[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66
x24685 發表於 2019-1-12 08:29
第四百一十章 聖光

  混亂的戰鬥在已經化為廢墟的村莊中展開。

  進攻者在不久前還自居為土地和人民的守護者,自居為聖光的踐行者和傳播者,自居為維護傳統和秩序的戰士,但現在,他們只是一群飢腸轆轆,瀕臨瘋狂的強盜。

  飢餓,它會使人虛弱,帶來死亡,但在它徹底發揮威力之前,它也可以讓人走向另一個方向:瘋狂而殘暴。

  萊特不知道進攻的人有多少,他只感覺周圍的每一座廢墟,村莊外的每一道圍欄,甚至更遠處的草叢和土坡背後都是敵人,狂亂甚至狂喜的喊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喊叫聲中甚至已經聽不出多少人性的味道。

  他揮舞著手中的熔切劍,劍刃因魔力湧動而發出熾熱的光芒,他並不是一個熟練的劍客,甚至他揮舞長劍的姿勢比起一個拿著草叉的平民都強不了多少,但他高大健壯,孔武有力,每一次長劍揮舞都足夠將那些飢餓瘋狂的敵人驅趕到足夠遠的地方,在長劍揮舞之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些進攻者醜惡的模樣——

  他們穿著骯髒破爛的鎧甲和衣袍,臉上沾染著泥土,甚至有些人臉上還沾染著乾涸的血跡,他們的眼睛充血,赤紅一片,眼神裡完完全全就是野獸一般的光芒,他們大喊大叫地衝向篝火,衝向平民,甚至衝向那些前不久還讓他們全軍覆沒、驚恐萬分的塞西爾士兵,他們眼裡早就沒有了理智和畏懼,他們眼裡只有食物,只有火光。

  數不清的襲擊者從黑暗中湧了出來,在場的塞西爾士兵一邊掩護著平民後撤一邊借助掩體展開反擊,灼熱射線的刺眼光束不斷在黑暗中撕開一道又一道致命的火光,然而敵人實在是太多了。

  一名士兵奮力擲出結晶手雷,手雷在篝火的另一側產生猛烈爆炸,在爆炸的巨響和強烈的閃光中,數個襲擊者被捲上天空,敵人的攻勢也因此稍微停滯下來,似乎這種毀滅性的爆炸在他們心中留下了足夠恐怖的印象,讓他們哪怕在瘋狂之中都會本能地有所畏懼——然而他們的畏懼只持續了很短的幾秒,便有人高聲喊叫起來:「他們人少!不要怕,他們人少!!」「殺!殺!」「他們有吃的!他們有的是吃的!」

  飢餓和高度緊繃的神經讓這些人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們幾乎是悍不畏死地開始衝擊塞西爾士兵組成的臨時防線,而這完全混亂、全憑本能的「戰術」竟然卓有成效:塞西爾士兵實在太少了,而且這裡並沒有那種能讓成千上萬人灰飛煙滅的「天火爆炸」,在他們這瘋狂的衝擊下,萊特和戰友們組成的防線只能節節後退。

  一個全副武裝的塞西爾士兵相當於一名低階的超凡者,但夜幕中的襲擊者中有著不止一個的超凡者,萊特看到明亮的火球和充能的刀劍在黑暗中飛舞閃耀,他用力揮舞著手中長劍,將一枚凌空飛來的火球劈砍到一旁,隨後順勢砍斷了一柄從自己身側刺來的長劍——但也因這一擊,他用力過猛,手中的熔切劍脫手而出。

  他在慣性中踉蹌了一下,一陣令人汗毛倒豎的涼風從脖頸後襲來,他趕緊伏下身子,隨後反手抓向背後的襲擊者——他抓了個空,卻也成功把襲擊者逼退出去兩步。

  萊特飛快地轉身,看清了襲擊者的模樣——那是一個穿著精鋼鎧甲的騎士,鎧甲外披著一件已經破破爛爛的白色罩袍,早就撕裂的半個斗篷掛在罩袍外面,而騎士手中,則是一柄散發出微微白色光輝的長劍。

  聖光教會的教廷騎士。

  在看到那長劍上閃耀的微微白色光輝時,萊特的思緒忍不住暫停了那麼一瞬間。

  「在戰場上面對你的教會同胞,和在鄉下的街道里爆發一場鬥毆是不一樣的……你做好面對他們的準備了麼?」

  手執長劍的騎士似乎沒想到眼前那個大個子在失去武器之後也會這麼難纏,但在極其短暫的驚愕之後他便反應過來,隨即揚起長劍欺身上前,劍刃上的聖潔光輝在黑暗中湧動著,散發出足夠燒灼血肉的熱量:「去死吧!」

  聖光近身的灼熱讓萊特驚醒,他收縮肌肉猛烈側身,險之又險地躲過刺向自己胸口的一擊,接著伸長手臂抓住了襲擊者的手腕,用力一扭想要奪下敵人的武器。

  聖潔的光輝從騎士手腕附近亮起,瞬間形成了堅若鋼鐵的屏障並將萊特的手彈開,隨後那名教廷騎士身邊鼓動起一片炫目的光輝,整個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後撤,接著他一揮長劍,一道聖光形成的衝擊波便從長劍前端釋放出來。

  明亮的光弧撞擊在已經搖搖欲墜的力場盾上,潰散的聖光化作灼熱的光粒,在萊特暴露在外的皮膚上留下點點灼燒痕跡,萊特則藉著力場盾的最後一次掩護,在教廷騎士短暫錯愕之際猛衝上前,彷彿猛虎般將那名騎士撲倒在地。

  教廷騎士奮力掙扎,發出憤怒的吼叫,聖光不斷在他身上彙集,讓他的力量節節攀升,萊特卻死死地壓著這個敵人的胸膛,一隻手按住了對方的脖子,一隻手抓住了敵人持劍的手腕,任憑對方身上灼熱的聖光燒蝕他的手掌,他也死不鬆開:「為什麼?!」

  「我殺了你!!」教廷騎士大吼一聲,灼熱的聖光從他的長劍上噴薄而出,四散的光焰甚至灼傷了萊特的肩膀,然而萊特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教廷騎士的手腕,甚至把對方手腕上的聖光屏障抓的寸寸碎裂:「為什麼?!」

  教廷騎士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滿面怒容的敵人,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血肉在聖光中被灼傷,看著對方鎧甲中的符文光輝在過載中一個接一個地熄滅,然而他自己所感受到的壓力卻在不斷增強,在驚恐中,他大聲喊叫起來:「你在說什麼!?」

  「你們欺凌弱小,掠奪無辜,你們攻擊平民,貪婪無度!你們幾乎犯下了神聖典籍上的每一條罪狀!!」萊特徹底捏碎了教廷騎士手腕處的聖光屏障,甚至捏碎了對方的手腕,在教廷騎士慘烈的喊叫中,他一拳轟在對方臉上,「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些罪大惡極的人還在使用聖光!?」

  他的第二拳重重揮下,在敵人鮮血四濺中,魔導終端裡的最後一點符文光輝也徹底熄滅——他全身都長時間暴露在高強度的聖光侵蝕中,魔導武裝的防護終於不堪重負,過載毀壞了。

  而就在萊特終於將面前的教廷騎士擊昏過去的時候,另外一個穿著白色罩袍、手執聖光長劍的敵人卻從他身後撲來。

  萊特感受到了腦後傳來的風聲,感受到了聖光再一次灼燒皮膚的刺痛,然而他已經沒時間轉頭,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猛然朝旁邊撲去,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眼角的餘光也看到了襲擊自己的人——那是第二個教廷騎士。

  第二個教廷騎士沒有給萊特重新站起身子的機會,趁著萊特完全失去平衡,無從躲閃的時機,他已經再次揮劍斬下,但就在這時,一顆石塊突然從不遠處的黑暗中飛了出來。

  這顆毫無威力的石塊砸在教廷騎士的肩膀上,沒有造成任何損傷,卻讓教廷騎士的劍慢了半拍,那把劍在萊特臉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後者則趁著這個機會翻身爬了起來。

  萊特看到了扔出石塊的人——在不遠處,地窖入口旁邊,艾米麗正呆呆地站在那裡,還保持著扔出石塊的姿勢。

  教廷騎士憤怒地吼叫了一聲,隨手長劍一甩,一道聖光之刃便無聲無息地劃過黑暗,擊穿了小姑娘的胸口。

  艾米麗在萊特眼前倒下了。

  憤怒,仇恨,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萊特不知道這一刻湧上自己腦海,佔據自己思想的到底是什麼情緒,他只知道這是他一直以來遵循聖光之道並努力克制的東西,他節制,他自控,他寬容,他無時無刻不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但這一刻,他的腦海終於被那些情緒充滿了。

  那些積累已久的憤怒和困惑,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開關。

  他似乎忘記了近在咫尺的教廷騎士,在這一刻,他眼中只有那個已經倒在地上的小姑娘,他猛衝向地窖入口的方向,衝到艾米麗面前。

  小姑娘還有最後一口氣,她艱難地呼吸著,被聖光之刃燒焦的皮肉在她的呼吸中不斷開裂,鮮血從焦黑的傷口中湧了出來,每一秒鐘都將她更加拉向死亡,萊特跪在她面前,但在看到那傷口之後,他就知道一切已經遲了。

  但小姑娘只是努力睜開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大個子。

  她似乎笑了起來,萊特只聽到一句很微弱的話傳入自己耳中:「大個子叔叔,你身邊真的有一圈光……」

  教廷騎士來到萊特身後,他嘲諷地看著這個似乎因一個小女孩的死亡就失去理智的敵人,然後高高揚起長劍,毫不留情地揮下。

  長劍在光和光的碰撞中灰飛煙滅。

  他恐懼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身材高大的「塞西爾人」慢慢站起身子,一層彷彿液體般流淌的光輝籠罩著那個「塞西爾人」的全身,覆蓋了他的鎧甲,覆蓋了他的皮膚,覆蓋著他的一切。

  就如光鑄的一般。

  萊特張開眼睛,聖光在他的雙眼中湧動,在他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中湧動,他抬起了自己光鑄般的手臂,抓住教廷騎士的脖子,一點點把他舉到半空,慢慢用力。

  教廷騎士奮力掙扎著,灼熱的聖光讓他全身的血肉都開始冒出煙霧,在死亡的恐懼中,他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萊特的眼睛:「主……詛咒你……」

  「我-詛-咒-它!!」

  純淨的光輝從教廷騎士的鎧甲縫隙中迸發出來,在這前所未有的澄澈光輝中,教廷騎士的血肉和骨骼瞬間氣化。

  一副破破爛爛的鎧甲和罩袍散落一地。
x24685 發表於 2019-1-13 08:24
第四百一十一章 歷史前進之日

  夜幕中的襲擊者終於退去了,在最強大的兩名教廷騎士以及另外幾個帶隊的法師、騎士、牧師都倒下之後,僅剩的幾個人趁著夜色驚慌失措地逃進了深邃的黑暗裡,他們留下了十幾具屍體和一片狼藉,最終什麼也沒得到。

  一名塞西爾戰鬥兵受了頗為嚴重的傷,在和一名騎士近身格鬥時他的力場盾被擊碎,隨後胸口下方被開了一道幾乎深可見骨的傷口,但在數瓶煉金藥劑灌下去之後,這名戰鬥兵的傷勢已經穩定了下來。

  除此之外,塞西爾方面沒有別的死傷。

  結束戰鬥的士兵們開始檢查戰場,整理裝備,確認敵人的情況,但沒有一個人靠近水井旁邊的那片空地。

  萊特靜靜地站在這片空地上,一層澄澈而明亮的聖光仍然籠罩在他周圍,就像光鑄的鎧甲和披風一般覆蓋在他身上,聖光照耀著周圍,也照耀著天際,在聖光籠罩的空地上,艾米麗已經閉上眼睛。

  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你信仰的是聖光,還是聖光之神?」

  萊特腦海中浮現出了出發前領主問自己的一句話,這句話已經在他腦海中縈繞了許多天,這句話所產生的矛盾感讓他日復一日地徹夜難眠,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何自己要在聖光和聖光之神中做出抉擇,但現在他明白了。

  在憤怒和對聖光之神的巨大失望中,他明白了,那是腦海中的一道強光,是掙脫某種心靈鋼印的轟然一聲巨響,在那瞬間的徹悟中,他拋棄了他信仰幾十年的主,擁抱了真正的聖光。

  但有人為此付出了本不該付出的代價。

  一股微微的涼意落在臉上,絲絲縷縷的雨線從天際落下,落在這片浸滿不幸和悲哀的土地上,遲到了整整一夜的夏雨終於在黎明前趕到了,在這微涼的雨中,萊特半跪在艾米麗身旁,把手放在小姑娘的額頭。

  「……願聖光庇護你前進的路……不再受困於寒冷和黑暗……願你的靈魂安寧……從此再無飢餓和苦難……」

  安蘇736年,火月22日,夏初。

  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白騎士誕生在南境的荒野中。

  儘管在此時此刻,還沒有人知道這個嶄新的職業應當如何命名。

  塞西爾領,領主府中,高文見到了剛剛從前線返回的拜倫和菲利普兩位騎士。

  他們一路從霍斯曼戰俘營快馬加鞭地返回領地,而和他們一起抵達的,還有從貴族聯軍裡帶出來的上千名特殊的俘虜。

  「遵照您的命令,我們把那些貴族還有他們的騎士、法師隨從,以及混在聯軍裡的聖光牧師、教廷騎士、超凡者傭兵提前帶了回來,」拜倫報告著情況,「不過因為要趕路,我們只帶了一部分——還有一千多人在霍斯曼戰俘營,兩百人在坦桑戰俘營沒帶過來。」

  「這就可以了,主要是把那些貴族和他們的附庸都帶過來,其他人不用著急,」高文隨口說道,「在將整個南境整合完畢之前,我們可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領主,您打算怎麼處置那些貴族和他們的追隨者?」菲利普騎士好奇地問道,「那些人……在吃飽之後就一直嚷嚷著要和您見面,要向您解釋這場戰爭裡的……誤會。」

  「……嚷嚷著跟我見面是為了談這個麼?還好,他們的腦子還沒徹底僵住,但也沒好到哪去,」高文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他們可以省省力氣,他們到現在還沒搞明白這場戰爭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拜倫聽見之後立刻湊到菲利普旁邊小聲嘀咕:「你看,我就跟你說了吧,你把那些人繼續關著就行了,他們嚷嚷就讓他們嚷嚷著,大不了把他們跟水廠的大機器泵關在一起,看誰嚷嚷的動靜大……」

  菲利普壓根沒搭理拜倫,而是繼續對高文說道:「我們儘可能抓捕了貴族聯軍裡的教廷騎士和聖光牧師,但仍有不少人在進入平原地區之後逃脫了追擊,他們有一部分人被困在塞西爾控制區,目前正在慢慢被抓回來,但還有相當數量的教廷騎士和牧師逃亡到了西北邊的聖盧安大教堂……那裡並不在我們的控制區。」

  旁邊的拜倫忍不住嘀咕一句:「打下來就成控制區了。」

  「咳咳。」高文頓時乾咳兩聲——儘管他想說拜倫此言正和他意,但在最後一刻他還是避免了過於放飛自我,因為他很清楚,聖盧安大教堂以及教堂所處的盧安城不止在聖光教派內部,甚至在整個南境都有著很特殊的意義。

  那是聖光教會在南部教區的總部,也是一個理論上的「中立之地」。

  盧安城理論上屬於王室直接控制,當地沒有領主,只有王室派駐的總事務官,但總事務官基本上就是個幌子,真正控制盧安城的,是城中的聖盧安大教堂,是大教堂裡的南部主教和神官團們。

  當然,現在南部教區的主教已經沒了,聖盧安大教堂的高階騎士和神官們也在這場戰爭中死了個七七八八,整個聖盧安大教堂的實力對如今的塞西爾而言根本不是個問題,但高文要考慮的也根本不是聖盧安大教堂的防禦力。

  他要考慮的,是能不能直接進攻那裡,以及用什麼名義進攻那裡。

  這直接關係到南境接下來的秩序,也關係到他對南境大量聖光信徒的影響力。

  而且還有個更加現實的問題:把聖盧安大教堂打下來之後呢?是僅僅佔領盧安城,還是把盧安城裡的所有聖光教會神官都抓起來,甚至把教堂都摧毀掉?如果是前者,那恐怕並不能完全把聖光教會對南境的影響力驅逐出去,如果是後者,那恐怕南境的社會秩序就要面臨很大的波動,自己新領地上那些較為虔誠的聖光信徒也會對新領主的「正義性」產生質疑。

  畢竟,佔領城市和教堂還可以說是戰爭的正常程序,因為南境主教萊蒙特帶著十二個全副武裝的教廷騎士和一名高階神官「進攻」了塞西爾城,這可以被視作一種宣戰行為,但如果佔領城市之後進一步摧毀南境的聖光信仰體系,南境幾十萬聖光信徒對高文‧塞西爾的統治可就要產生疑慮了。

  高文可沒辦法直接把聖光信仰從那幾十萬人的腦海裡抹除掉,而且以他目前在南境的影響力以及這個世界宗教信仰的實際情況,他也不可能推廣太過激烈的教會改革方案。

  當然,也可以考慮用折中一點的辦法,在打下聖盧安大教堂之後強制要求所有神官接受塞西爾法律,並讓他們和聖靈平原的聖光教會總部斷絕聯繫,在這之後再一點點替換、淨化、改造整個神官群體,但這樣做的效果不敢保證,而且說不定會有隱患……

  既然自己已經開始接管南境,那他就必須開始以南境統治者的身份去思考這些實際問題了。

  菲利普和拜倫看出高文正在思考問題,便沒有出聲打擾,他們靜靜地在旁邊等待著,然後就聽到高文用手指輕輕敲起了桌子,並彷彿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必須有一個聖光教會麼……」

  菲利普一下子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高文搖了搖頭,「我們會解決聖盧安大教堂的問題的,但目前我們可以先讓那些神官和教廷騎士在大教堂裡繼續抖一陣子。另外還有那些關在各個俘虜營裡的貴族們……也暫時晾著,讓他們好好認一認眼前的形勢,這有助於將來讓他們配合塞西爾的法律。而在解決聖盧安大教堂的問題,以及重塑南境秩序之前,我們應該先做好另外一件事……」

  拜倫和菲利普異口同聲:「另外一件事?」

  「必須讓南境成為『我們的南境』,」高文從書桌後站起身,來到了掛在牆上的那副巨大地圖前,他的視線落在南境最北端的門戶——磐石要塞上,「可不能把自己家的大門鑰匙交到外人手裡啊。」

  菲利普和拜倫順著高文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座有著特殊意義的門戶堡壘。

  菲利普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拜倫則忍不住吹了個口哨:「咻——這可是個了不得的目標。」

  「確實是個了不得的目標,」高文點點頭,「磐石要塞和南境那些防禦貧弱的石頭堡壘完全不是一種東西,它的整個城牆都是附魔的,幾乎相當於時時刻刻有一層額外的魔法盾籠罩在要塞上,而且磐石要塞中駐紮的全是精兵——龐貝伯爵是要塞理論上的擁有者,但要塞的駐軍都是王室直接訓練和控制的,一座磐石要塞,它的力量比霍斯曼伯爵糾集起來的那七萬烏合之眾加起來還要強大。」

  拜倫呵呵一笑:「畢竟是為了把整個南境封鎖起來嘛。」

  「所以我們可能需要開很多炮才能把這座要塞打下來,」高文同樣笑了起來,「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必須把它打下來……然後把這扇門控制在自己手裡。」

  在這之後,聖靈平原上怎麼打就跟他沒多大關係了,他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收拾南境,比如收拾那些躲在聖盧安大教堂的聖光神官們,或者收拾那些還被關在牢房裡的貴族俘虜們。

  「您準備什麼時候發起進攻?」拜倫收起平常那嬉皮笑臉的模樣,一臉認真地問道,「我們現在正處於士氣最旺盛的階段……」

  「不著急,」高文擺了擺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地圖,「我在等消息……」

  「等消息?」

  「等一個進攻磐石要塞的理由,等進攻的時機,等新的情報,」高文說道,「而這些……或許很快就會有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1-14 08:45
第四百一十二章 霍斯曼市的第一天

  隨著南境本土範圍內的戰鬥結束,戰後的各項工作也漸漸展開。

  霍斯曼戰俘營仍然是戰後最大的戰俘營,數萬名聯軍戰俘在這座營地中等待接下來的命運,但讓這麼多人長久地住在營地裡吃白飯是一種巨大的浪費,因此在押送隊伍的人手問題得到緩解之後,高文開始下令將戰俘營中的人分批送往康德和塞西爾地區——貴族聯軍浩浩蕩蕩數萬人馬,但實際上其中一大半都是從田間地頭徵召起來的農夫和獵戶,這些人打仗完全派不上用場,但耕田幹活都是一把好手,而且他們對自己的舊主子全無絲毫忠誠可言,只要送到建設區,稍加訓練就是勞動力。

  與此同時,一支由兩百名士兵、十幾個政務官和數名「嚮導」組成的隊伍也開進了霍斯曼領。

  隊伍的嚮導是當日在碎石嶺炮擊中倖存下來的幾個霍斯曼舊部(而且他們可能也是霍斯曼帶出去的人馬中僅有的倖存者了),在他們的帶領下,由士兵和政務官組成的「南境戰後重建工作組」一路來到了霍斯曼伯爵的城堡下,留守城堡的士兵和伯爵的家臣們早已得到貴族聯軍慘敗、塞西爾人接管南境的消息——也沒辦法不知道,畢竟一個巨大的戰俘營就蓋在領地的邊上——這些人在城堡裡戰戰兢兢地等了十幾天,在塞西爾人出現之後,他們幾乎沒有抵抗便打開了城堡大門,而且把霍斯曼伯爵的一雙兒女綁到馬車上送到了塞西爾政務官面前。

  按照高文下達的命令,貴族子嗣、家眷以及受封的舊騎士皆作為俘虜,被送往塞西爾本土,而工作組則直接接管了伯爵的城堡,開始重新整理城堡秩序,發佈政令,並著手建立二級政務廳。

  年輕的政務官戴達羅斯坐在曾屬於霍斯曼伯爵的書房中,一同坐在書房裡的還有他的幾名同僚——他們把書房裡原本那些華而不實的沉重木雕和錫製花架都搬進了倉庫,隨後在書房裡放了一張大桌子和一些椅子,把這裡當成了臨時的辦公室,同時還用類似的手法改造了臨近的幾個房間,在這些改造過後的房間裡,來自塞西爾的政務官員們正一點一點地規劃著這片土地的新秩序。

  看著同僚們伏案工作的景象,環視著這間書房中仍然殘存的那些華麗壁畫和書架,戴達羅斯難免有些感慨。

  他是一個霍斯曼人——至少曾經是。

  他是霍斯曼領一位商人的兒子,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歷史學家的學徒,他曾是同齡人羨慕的目標,也是家族躋身上流社會、和貴族產生聯繫的指望,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老師研究南境貴族譜系時冒犯了霍斯曼伯爵,而他又因年少衝動跑到城堡裡為自己的導師辯解,或許他的命運將與今日全然不同。

  但他應該感謝那糟糕的經歷——儘管當它們發生的時候,他曾認為那是自己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那些經歷讓他離開了霍斯曼領,流落在坦桑鎮成為一名落魄的抄寫員,也讓他在困頓之中因為兩枚金幣的報酬登上了前往塞西爾的商船,在當時還一窮二白的塞西爾領成為最早一批的辦事員學徒。

  從辦事員到書記員,再從書記員到部門二級助理,再從助理到政務廳官員……草創時期的領地發展迅速,隨之一同迅速發展的還有領地的管理團隊,人手的匱乏以及本身的實力讓年輕的戴達羅斯在一年內完成了這些令人羨慕的陞遷,而在最終的最終,他回到了霍斯曼領,從一個被放逐的學者學徒,變成了負責接收領地、籌建二級政務廳的官員。

  過去的一年彷彿生活在夢裡,現在則是夢最深沉的時候。

  但風光歸來並不意味著能夠放縱自我,戴達羅斯對此心知肚明,塞西爾的法律體系和政務廳的管理規章異常嚴格,這種全新的權力機關不是為了掠奪領地財富,而是真正為了維持領地秩序、保障公民權益才建立起來的,而且那位雄才大略的領主似乎在建立政務廳之初就考慮到了人在獲得權力和地位之後的腐化問題,他在每一級管理部門中都設置了嚴密的交叉監管和評估制度,雖然戴達羅斯知道,再嚴密的制度也無法根絕權力者的腐化,但至少他自己是樂於遵守那些制度的——正是那些制度確保了塞西爾的強大,確保了塞西爾的勝利,並最終確保了他和他帶領的政務官小組能坐在這裡,掌控曾屬於一個伯爵的土地。

  在搜查了整座城堡,並找到霍斯曼伯爵昔日的顧問、管家之後,士兵們很快便找到了記錄領地各項事務的卷宗——說是卷宗,其實那些東西簡陋的可憐,基本上只是把各方地契和各個地區的大致情況籠統地塞在了幾個大本子裡而已,和塞西爾政務廳裡那些分類清晰詳盡、查閱便利的檔案簿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也聊勝於無。

  根據那些簡陋的卷宗,再加上進入領地之後沿途調查收集來的情報,關於接管領地內所有貴族莊園、田地的方案很快便制定出來,而等到人口和土地統計工作完成之後,便會著手進行土地分配和人口遷移,並且在這個過程中確保基本的秩序……工作小組的任務繁多,但一切都在出發前制定了預案,而且還有康德領的經驗在先,戴達羅斯並不感覺有過大壓力。

  完成一份新文件的擬定之後,戴達羅斯抬起頭來,活動著自己略有點僵硬的脖子,而辦公室的門也正好被人推開,兩名士兵帶著一個高高瘦瘦的黑髮男人走了進來。

  ——這些士兵不光是工作組的護衛以及接收領地之後的「剿匪部隊」,同時他們也是二級政務廳正常運轉之前的行政執行人員,得益於塞西爾地區不斷推行的教育工作,戰鬥兵團的每一個士兵都有基本的讀寫能力,雖然還達不到政務廳書記員和辦事員的標準,但在這個時代,普通的塞西爾士兵就已經比很多地方的貴族事務官要強了——後者一大半可都是文盲。

  「這個男人是做什麼的?」戴達羅斯好奇地看著士兵帶進來的男人,他確認自己之前沒見過對方。

  「我們在一個地窖裡找到了他,他似乎打算從地道離開城堡,但被我們抓到了,」一名士兵報告道,「他說自己叫格林,是領地上的毛皮商人,因為交不起稅款被領主抓了起來,聽說領主戰敗才準備趁亂逃跑。」

  「格林……」戴達羅斯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黑髮鷹鉤鼻男人,而對方也適時露出一個看起來頗為畏懼和謙卑的微笑,彎著腰用最不容易引人產生敵意的語氣說道:「先生,我只是個本分商人……我原本是要去塞西爾做生意的,但您也知道,霍斯曼伯爵他仇視塞西爾人,想要去東南邊做生意的商人就會被他以各種名義盤剝扣押,所以我才……」

  「格林?沃爾夫,霍斯曼伯爵的情報顧問,低階潛行者,三十二歲,男性,消瘦,黑髮鷹鉤鼻,早年曾是霍斯曼地區小有名氣的傭兵,曾因與人爭搶一個探索任務幾乎被人打死,但在家養傷期間發現牆壁中封存的一柄騎士劍,以此為契機進入霍斯曼伯爵的城堡……」戴達羅斯隨手從一堆文件裡抽出一張卡片,一邊念一邊抬起眼皮看向格林,「……在霍斯曼伯爵戰敗那天的晚上,你的晚餐是土豆燉羔羊肉,並喝了兩杯卡爾納葡萄酒,對吧?」

  格林所有的笑容都僵硬在臉上,他的眼睛慢慢睜大,充滿不可置信。

  作為一個情報頭子,他實在太清楚對方隨手抽出的那張卡片意味著什麼了。

  「格林先生,塞西爾無處不在,請牢記這一點,」戴達羅斯把寫有格林?沃爾夫詳細情報的卡片賽回到資料夾裡,看著對方的眼睛慢慢說道,「你一開始不該撒謊的,這不利於你縮短勞動期限。」

  格林?沃爾夫感覺自己的冷汗開始滲出來了,他下意識地重複了對方話語中的某個字眼:「……勞動?」

  「是的,勞動,依照高文?塞西爾公爵的命令,所有戰敗貴族的子嗣親眷、家臣騎士以及作為附庸的超凡者皆應接受勞動改造,格林先生,你們會在偉大的勞動中意識到作為塞西爾公民的光榮之處的。」

  兩名士兵上前半步,把格林?沃爾夫夾在中間。

  「你應該感覺慶幸,格林先生,高文?塞西爾公爵仁慈公正,而且塞西爾律法嚴明,法律在懲罰你的同時也是在保護你,你只需要勞動即可,而不必像那些負隅頑抗的人一樣被填在炮彈坑裡,」戴達羅斯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張提前印好的文件,在上面填好關鍵信息並簽上名字,隨後交給其中一名士兵,「先送去戰俘營,之後送往北岸開拓區,那邊正缺人。這是他的身份證明和交接文件。」

  「等……等一下!」格林?沃爾夫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塞西爾人的特殊行事方法跟他預料的完全不一樣,他在被抓住時所構想的那些方案還一個都沒派上用場,這讓他非常不甘,而且他不知道對方所說的「勞動改造」是什麼意思,在這種未曾聽過的事物面前,他本能地有些不安,「我願意效忠塞西爾公爵——我還有很多財產,都藏在我鄉下的莊園裡,我可以都拿出來,先生,我可以為自己贖身,我知道贖金的規矩……先生,我有個想法……不不不,我有個建議……」

  「你當然會效忠塞西爾公爵的,這一點我十分肯定,但那是在你完成勞動改造之後,」戴達羅斯打斷了格林?沃爾夫的話,他臉上帶著公式化的笑容,一邊說著一邊從士兵手中又拿過了之前的文件,「但針對你大膽的想法,塞西爾有一套完整的法律——試圖賄賂政務廳官員,逃避勞動改造,建議延長勞動期限兩個月。」

  格林?沃爾夫瞬間愕然,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份文件在被添加了一些新條目之後被交還到士兵手上。

  「格林先生,祝你改造順利,早日成為一個光榮的塞西爾公民。再見。」

  等士兵帶著那位前「情報顧問」離開之後,戴達羅斯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跟身旁的同僚說道:「他們怎麼可能想到,他們建設魔網的技術人員和領地上活動的商人裡都有軍情局幹員?」

  「就這還是情報頭子,」一名政務官也跟著搖頭,「咱們那邊隨便抓隻鵝都比這種人強。」

  「為什麼是鵝?」

  「不知道,這話是領主說的——他說軍情局的局長就比鵝強點有限。」

  「?」
x24685 發表於 2019-1-15 08:36
第四百一十三章 超出歷史的眼光

  作為重塑南境秩序過程中最重要的一步,霍斯曼領(霍斯曼市)的行政建設和改造項目是高文關注的重中之重,即便在領地各處事務異常繁忙的情況下,他也會優先處理這方面的情報。

  而赫蒂精挑細選、經過嚴格考驗的學徒們沒有讓高文失望。

  在領主府的書房中,一大早就來匯報工作的赫蒂帶來了信使剛剛送到領地上的情報:「先祖,這是從霍斯曼領送來的報告——那個叫戴達羅斯的年輕人已經開始著手統計霍斯曼地區的土地和人口了。同時工作小組已經控制住霍斯曼地區殘存的騎士和家臣,並且開始接收原本屬於霍斯曼伯爵的莊園田產,目前各項工作進展順利。」

  「一個有能力的年輕人……我記得你對他寄予厚望,」高文接過赫蒂遞過來的報告,一邊看著一邊點頭說道,「嗯……有條不紊,看來他沒有犯冒進的錯誤。」

  「他是個霍斯曼人,對故鄉的情況瞭解——這也是當初選他的原因之一,」赫蒂臉上帶著一絲隱隱的自豪,因為政務廳中幾乎所有年青一代的政務官都可以說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學徒,戴達羅斯的成功也就意味著她的成功,但在自豪之餘,她也隱隱有點擔憂,「只是那裡的情況很複雜,霍斯曼家族是個古老而強盛的家族,他們對領地的影響深遠,即便瞭解情況的本地人也很難入手,而且說實話……雖然他現在很順利,但我還真不敢肯定他能順利多久。」

  高文挑了挑眉毛:「你似乎還有點不放心?」

  「一個統治數百年的家族對自己的領地影響是深遠的,他們的統治已經成為當地人生活的一部分,哪怕領主沒了,領民中也處處殘留著舊領主留下的『慣性』……我們當初改造康德領都困難重重,而現在戴達羅斯他們要面對的是一個伯爵領……」

  高文對此倒是很淡然,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傳統的貴族統治幾乎毫無秩序可言,在我看來,他們對領地的『管理』就等於沒有管理,要在這種無秩序的情況下建立最初的秩序確實是一件艱難的事,但從另一方面講——正是因為原本就毫無秩序,所以哪怕是一點點的改進,對整個領地的推動也將是巨大的,而這些巨大的推動很容易就會鼓舞起民眾中較為明智之人的信心,從而讓他們開始支持新的政令。

  「霍斯曼地區的新政務官們目前就正處在這個階段,如果他們能有力地控制住新政令推行之初的局勢,讓領地上有威望的人主動支持,那麼之後的建設將進入一種良性循環……」

  看到赫蒂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高文進一步說道:「你可以提醒一下,讓那邊的政務官團隊想辦法說服、鼓動甚至收買一批領地上影響力較大的『中層者』,比如大商人、有名望的學者以及其他德高望重的人,讓他們在新政令中受益,作為榜樣去進一步推行政令,另外還可以在普通民眾裡多多樹立典型,讓積極響應塞西爾法律、服從管理的人成為風光而富裕的人。人民是很實際的,你在廣場上張貼再多的告示也不如讓他們親眼看一看可以期待的收益。」

  「我明白了……」赫蒂一臉欣喜地點著頭,「先祖,感謝您的提醒。」

  高文點了點頭,但並不覺得自己這些提點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只是上輩子看過一些書,再加上當衛星精的時候看了無數現場版的文明演變紀錄片,所以能隨口說出一些經驗性的東西而已,可這些東西並不怎麼深奧,以赫蒂的聰明才智,以及她在改造康德領過程中積累的經驗,回去之後琢磨個一兩天也能提出差不多的東西。

  甚至哪怕她不琢磨,那些派往霍斯曼地區的政務官們在面臨這方面的實際問題之後只要潛心研究一下,也多半是能夠想到這方面的辦法的——既然能被選中,他們必然有著相符的能力,這個世界的人從不缺乏智慧,他們只是少了一些經驗而已。

  「其實比起困難和麻煩,傳統貴族那糟糕的『統治』能力也給我們留了不少方便,」在把報告差不多看完的時候,高文突然搖了搖頭說道,隨後又低聲嘀咕了一句,「可惜是把雙刃劍……」

  「方便?」赫蒂一下子沒跟上老祖宗的節奏——事實上她經常跟不上老祖宗的節奏,她都習慣了,「您說哪方面?」

  「凝聚力和自我認同。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新接收的領土上的民眾在接受塞西爾秩序改造的時候,所牴觸的從來都只有新的政令,而不是新的統治者。」

  赫蒂微微皺起眉,她似乎還是沒抓住高文話語中的要點。

  高文對此也不意外,而是耐心地解釋起來:「傳統貴族們在治理領地的時候幾乎不會考慮領民的情感,也不考慮領地上的文化、經濟、法律等等領域的發展,事實上他們唯一考慮的就是稅收,對於領地而言,領主只不過是個最大的地主而已,所以作為『佃農』的領民們對這種統治從來都不會有歸屬感和認同感,而且由於領主政令往往充滿錯漏矛盾,領民的生活也缺乏穩定,所以在傳統貴族的土地上,人民幾乎是不會有凝聚力可言的。

  「在這種『統治』結構中成長起來的人民,缺乏對民族和國家的……嗯,現在跟你解釋這個概念可能太抽象了,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他們並不在意是誰當他們的領主,也不在意這個領主是從哪來,他們甚至不在意這個國家是否存在,不在意國王是個安蘇人還是提豐人。

  「而在這種『不在意』的情況下,我們接收南境就避免了一個最大的麻煩——哪怕我們打敗了四十多個貴族,那些貴族原本所統治的民眾對我這個新領主也幾乎沒有任何牴觸……他們好像很坦然地就接受了南境易主的事實。」

  赫蒂聽懂了高文到此所有的話,但她顯得有點困惑:「這不是正常的麼?而且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能接管南境……」

  高文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如果有朝一日有別的敵人來入侵南境,我們的子民也是這般無所謂可就不好了。」

  赫蒂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片刻之後,她試探著說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讓民眾更加忠誠於領主……」

  「不,那不夠,」高文繼續搖著頭,「君王不是永恆的,再雄才大略的也不成,同理,讓民眾忠誠於一個家族、一個血脈也沒有意義,我們應該塑造一種更加長久,更加堅韌,更加能讓民眾自發去認同、去捍衛的東西……」

  赫蒂有點愣神地看著高文,她似乎從自己的先祖臉上看到了一絲異樣的熱情,而她很少會從對方身上看到這種情緒,她隱隱意識到自己這位揭棺而起的老祖宗可能又產生了某個深謀遠慮雄才大略的想法,而且她甚至能隱隱感覺到這個想法的一絲脈絡——她忍不住開口了:「您有什麼新的計畫麼?」

  高文沒有過度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在赫蒂開口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並慢慢說道:「這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一代兩代人就能達成的……但或許我們該為子孫後代留下點什麼……」

  赫蒂一聽到「子孫後代」就眨眨眼:「您要給瑞貝卡留什麼?」

  「咳咳……我不是說那個……你把我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情緒都弄沒了,」高文尷尬地咳嗽起來,接著擺擺手,「我的意思是,我們應當讓『塞西爾人』這個詞超脫一地領民的意義,讓它成為一個更偉大的概念……」

  說到這裡,高文突然話鋒一轉地問道:「說起來,我最近開始聽到一種比較流行的說法——『成為一個光榮的塞西爾公民』,你聽說過麼?」

  「是的,我有所耳聞,」赫蒂點點頭,「這是戈德溫?奧蘭多學士在兩期以前的某篇評論文章中說的話,當時號外公佈了貴族聯軍大潰敗,塞西爾軍團大獲全勝的消息,戈德溫先生建議那些貴族聯軍盡快把自己綁起來,好能夠早日接受塞西爾教化改造,『成為一個光榮的塞西爾公民』——後來這句話就流行起來了,領地上的人似乎對這句話很自豪,而且負責接收俘虜、分配勞動改造任務的人在把那些貴族聯軍戰俘送到勞動營地的時候也會跟他們說這麼一句話……都變成不成文的規矩了。」

  「那位學者是個人才啊……當初費勁留下來真是做對了,」高文不禁感慨了一句,隨之又有些欣慰,「這是個好的開始……有機會我要跟戈德溫好好談談,我們應當把報紙的宣傳引導功能好好利用起來。」

  隨後,高文又跟赫蒂瞭解了一下白水河沿岸各個開拓點的近期情況,等都瞭解完之後,他長長地出了口氣:「很好,雖然不容易,但一切好歹是在按照我們的預期方向發展……」

  說完這句話,他忍不住多看了赫蒂兩眼:「說起來,你又有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啊……目前政務廳方面的工作暫時可以清閒一點,你挑個日子給自己放個假吧……話說你這次黑眼圈不是畫的了吧?」

  赫蒂頓時臉一紅:「……先祖您還沒忘吶?」

  「印象太深刻了,我就沒想到你還能有這種操作……這種事兒我一直覺得只有琥珀能幹得出來。」

  赫蒂頓時更加尷尬起來,但還不等她說話,書房的窗戶突然被人打開了。

  一陣劈啪作響的動靜從窗外傳來。

  高文驚訝地回頭一看,卻發現窗外出現的竟不是琥珀,而是卡邁爾——這位奧術大師漂浮在窗戶外面,整個人都冒著湛藍湛藍的光,看著貌似比平常還膨脹了一點點。

  高文目瞪口呆:「我也沒想到卡邁爾會有這種操作……這種事兒我也一直覺得只有琥珀能幹得出來……」

  然後他就聽到卡邁爾興奮地在窗外說道:「領主,我有個重大成果!」
x24685 發表於 2019-1-16 11:06
第四百一十四章 劃時代的進展

  說實話,雖然看到卡邁爾出現在窗檯外面讓人很驚訝,但在看到對方那一身湛藍湛藍的奧術光芒之後高文就猜到了這位古代大魔導師所取得的成果恐怕非同小可,否則他也不至於失態成這樣:卡邁爾一貫是個很穩重的人,但惟有在涉及到其研究項目的時候會像變了個人一樣,他曾親耳聽到符文研究院和魔導技術研究所的技術人員們討論卡邁爾在工作中的狀態,有時候遇上鼓舞人心的成果,這位古代魔導師甚至會跟個霓虹燈一樣瘋狂變色……

  當然研究所裡的技術人員不知道霓虹燈是什麼,他們第一次看見卡邁爾在實驗室裡打燈光特效的時候還以為這位大師是要自爆……

  「你弄出什麼了?」高文也沒跟卡邁爾客套,直接就在窗檯前跟對方交流起來,「你終於把魔力場的變化規律總結出來了?」

  「啊……那倒沒有,」卡邁爾身上湛藍明亮的奧術光芒略微閃爍了一下,緊接著重新明亮起來,「但那仍然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成果——請跟我來一趟,設備暫時還在研究所裡。」

  高文看出卡邁爾想賣個關子,但他欣然配合,並且還扭頭叫上了赫蒂:「你也來吧,我們看看卡邁爾弄出了什麼。」

  三人隨即離開了領主府,來到了位於魔導技術研究所的一間實驗室中。

  卡邁爾最初是符文研究院的成員,但這位學識淵博而且參與過忤逆計畫的古代魔導師不只是在理論知識上能力強大,在各種實用技術領域也有著了不得的天賦,在接觸並快速熟悉了魔導工業的種種技術之後,他就在專精實用技術領域的魔導技術研究所裡也建立了一個由他主導的、專攻各類實用技術的實驗室,並把一部分項目轉移到了這裡。

  在這間整潔明亮的實驗室裡,高文看到了大量正處於半成品狀態或者拆解狀態的東西——包括魔能方尖碑、軌道加速裝置、新一代魔力電容器等等東西都被分門別類地放置在各個試驗區域內,但這些顯然都不是卡邁爾所說的那個激動人心的成果,那個成果被放置在實驗室最中央的一個平台上,它的樣子……是前所未見的。

  高文看到了一個三角形的底座——這種形狀是古剛鐸帝國很多魔導裝置常採用的設計,卡邁爾也習慣把這種風格用在自己的諸多創造上——三角底座用常見的紫銅基質製成,其中可能還摻入了微量的水晶塵或晶藍鋼,這讓它呈現出一種美麗而神秘的藍紫色澤,在基座中部,裝置的主體向上隆起,並鑲嵌了一塊晶瑩剔透的人造水晶,那水晶的質地很純,但顏色卻是近乎透明的,這說明它並不是什麼過於昂貴的魔力材料,而應該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魔力釋放媒介——裝置真正的奧秘,多半還隱藏在那三角形的基座裡面。

  整個裝置的體積並不大,最長邊也只有半米左右,古剛鐸帝國的設計讓它呈現出完美的對稱效果,再加上中心隆起的金屬托和那塊水晶,它擺在實驗台上的時候甚至更像是一件裝飾用的藝術品。

  「現在可以揭秘了吧,」高文饒有興致地看著實驗台上的東西,心中隱隱猜測著它可能的作用,「這是什麼?」

  「請稍等,我這就激活它——如果另一個裝置也在正常運作的話,您應該很快就能看到……」

  卡邁爾一邊說著,一邊漂浮到那裝置前,用一束小小的能量火花激活了裝置的底座。

  伴隨著一陣極其輕微的嗡嗡聲,那個漂亮的裝置運行起來,它底座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點亮,而中心鑲嵌的水晶則充盈起微微的白色光芒,片刻之後,水晶上方的空氣開始扭曲抖動,而抖動之中,有模模糊糊的影像浮現在高文面前。

  高文的呼吸不禁加快了——就連旁邊的赫蒂,也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

  那畫面終於穩定下來,高文看到自己那永遠活力四射的小孫女正在畫面範圍內把腦袋晃來晃去,似乎正在對面的某個裝置周圍操作或者觀察什麼,她擺弄了幾秒鐘,這才彷彿突然看見高文,頓時興奮地衝著這邊使勁擺手,從裝置底座裡傳來了清晰而歡快的聲音:「祖先大人祖先大人!!您看看我們弄出了什麼!!」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高文興奮不已地大聲說著——平日裡為了維持自己的先祖威嚴,他很少會有情緒變化如此明顯如此激動的時刻,但此時此刻他真的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因為他太清楚卡邁爾和瑞貝卡做出來的這東西意味著什麼了,「你們終於成功了!瑞貝卡,你現在在什麼位置?通訊距離有多遠?」

  「我在北岸開拓區!」瑞貝卡歡快地說著,然後閃開了身子,高文隨即在那投影中看到了窗外大片的開闊景色,那是北岸開拓區剛剛平整出來的地基,「這邊仍然很清晰!您能看清我麼?能看清我麼?我能看清您哎!啊!我還看見赫蒂姑媽啦!姑媽你今天黑眼圈畫的真像!」

  「冷靜,這孩子一向這樣,」高文隨手就按住赫蒂的肩膀,「你這黑眼圈果然又是畫的?」

  「當然不是!」赫蒂有點抓狂,她永遠無法理解瑞貝卡怎麼能在任何情況下都把話題歪到某個奇思妙想的方向,哪怕那個傻狍子是她一手帶大的她也理解不了,「我真是……不過你們竟然真的把這東西弄出來了!」

  雖然滿腦子都是把瑞貝卡揍一頓的想法,但眼前這個意義重大的裝置還是最終吸引了赫蒂的目光,她在那裝置周圍繞了好幾圈,試圖判斷這個裝置的魔法原理以及製造難度,但其實答案她早已知曉:如果這個裝置是依靠傳統的傳訊法術模型製造出來的,那卡邁爾也就沒必要把它當成是個偉大成果來向高文報告了!

  在這個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遠程傳訊並不是什麼聞所未聞的東西,它只不過是法術等級較高,成本也格外高昂而已,也正是由於這兩個限制,它的應用才始終侷限在很窄的領域——比如各個國家君主所掌握的一兩個緊急傳訊渠道,或者某些中高階職業者在較小範圍內通訊所需,目前大陸上唯一可以稱得上具備實用價值,而且也在大規模應用的遠程通訊渠道只有精靈們建造的宏偉之牆——可那道牆是七百年前幾乎半個大陸的智慧種族們舉國之力建造起來的,它的成本高昂到哪怕七百年後的今天,各個國家仍然沒能攢夠元氣再重建一個,而且宏偉之牆的通訊範圍也只有牆附近一圈而已……

  卡邁爾肯定知道這些事實,所以他如此興奮地把這個成果拿出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已經如高文要求的那樣,成功突破了傳統傳訊法術或者傳訊裝置的各項限制。

  而在赫蒂心中思緒此起彼伏的時候,高文心中也有著巨大的感慨,他第一驚訝的就是——卡邁爾竟然直接弄了個可視對講級別的東西出來……

  他一開始的預期目標也就只是音頻通話而已,甚至再不濟的大家能拍個電報都行……結果這玩意兒一步到位的程度直接就把他給驚著了。

  然而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他就醒過味來,意識到這才是正常的——在這個世界,聲音復現的音波類法術以及近乎全息投影的幻術類法術其實並不複雜,簡化之前它們的魔法陣也只不過是低階高級和中階初級的程度而已,在詹妮對大部分基礎符文組完成重構簡化之後,這兩種法術的法陣甚至已經全部變成低階中級的東西……

  真正困難的,始終都只不過是「讓信號穩定地遠程傳輸」這麼一條而已。

  由於魔力的特殊屬性,它只能通過魔法陣上的符號來傳導,而無法通過「導線」傳輸,所以有線通信在這個世界的實現難度極高,而無線通信則一直面臨著傳訊法術的法陣模型無法簡化、技術黑箱過多的難題,可以說,在這個物理規則奇特的世界,要實現「讓信號穩定地遠程傳輸」這一目標,其難度遠遠高於怎麼把信號轉化成聲音和圖像。

  這就是這個世界,這個總能給高文帶來驚喜,又時時讓他無所適從的世界——領地上的工人們都用上激光焊槍和反重力提升機了,他也造不出一個能用的蒸汽氣缸來。

  「很好……很好……」在心頭那點驚訝平復下去之後,高文忍不住帶著格外開心的笑容一遍遍重複著這個詞,「交通和通信……解決一半了,解決一半了……」

  「什麼?」卡邁爾在旁邊好奇地問了一句——他是個純粹的研究者,而且最近一段時間完全沉醉在他的項目裡,並不知道政務方面的事情。

  「不,沒什麼,」高文擺了擺手,接著看向那裝置,「是用基礎符文組弄出來的?」

  「百分之九十的基礎符文組,但在實現魔力震盪頻率控制的功能時用上了一些較為複雜的符文結構,」卡邁爾解釋著,「這部分符文結構需要刻印在銀質的基板上,但好在數量很少,而且我們最近發現將銀和晶藍鋼製成合金也有不錯的魔力穩定性,用這種合金製作基板的話,成本就控制在預期範圍內了。」

  「普通人使用起來方便麼?」高文又接著問道。

  「就和領地上的其他魔導機器一樣方便——控制符文扳機即可。」

  高文繼續說道:「很好,我還有問題……」

  卡邁爾微微漂浮到半空,語氣中充滿自信,渾身散發著矜持而驕傲的慢速閃光:「當然,我已經做好準備解答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1-17 08:49
第四百一十五章 通訊器背後的技術問題

  一種廉價、便捷、穩定可靠的遠程通訊方式,它在社會發展過程中能產生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高文摧毀了南境的舊貴族勢力,開始整合併建設新南境的現階段,它的意義甚至和那些能夠摧毀舊貴族的槍炮一樣重大。

  制約社會發展的因素有很多,而對於領土迅速擴大,人口迅猛增多的塞西爾領而言,現階段維持南境統治力最大的兩個挑戰就是交通和通訊,領土範圍內的物資、人員運輸能力,建設能力,信息流通能力,整個統治結構的反應速度,反應有效度……這些幾乎全都取決於交通和通訊技術的發展。

  優秀的交通可以讓領土範圍內的物資和人員實現快速流動,生產建設將得到保障,商業將得到發展,各個地區之間的聯繫也因此變得緊密,不至鬆散,在緊急情況發生的時候,它也是確保軍隊能快速趕赴戰區的前提條件,而優秀的通訊,則讓政務廳能夠瞭解全境情況,確保各地區的情報及時且暢通,並讓政務廳能夠對各種緊急情況做出最快速的反應——而要實現這兩點,必須仰賴技術和生產力的發展。

  安蘇的貴族分封制度在高文看來是落後的體現,然而卻是交通和通訊技術有限的必然結果,統治者無法及時掌控領地範圍之外的情況,也無法在最短時間內把軍隊派到這個極限區域之外,同時一座城市的物資難以運往其他城市,也注定了貴族分封割據、以城為邦的局面,事實上直到安蘇557年,貴族和學者們都還奉行著如下至理名言:

  一個領主能夠有效統治的區域是他的騎士在三晝夜內能抵達的最遠端,而他能夠實現絕對統治的區域是他的法師顧問用鷹眼術能看到的最遠距離。

  這句古老的話在安蘇流行幾百年,直到557年的夏天才出現變化:一名叫做「德爾塔」的聖靈平原貴族法師發明出了能夠增幅鷹眼術的晶體裝置,並將其安裝在自己的法師塔頂端,從而擴大了領主的「絕對統治區域」。

  隨後十年,又是在這名富有遠見的貴族法師建議下,安蘇王室在567年開工修建了以聖蘇尼爾城為中心點,東西南北十字貫穿整個聖靈平原,並不同程度延伸至四境範圍內的「王國大道」(也稱十字動脈),從而大大加強了王室對國家的控制力,而各地的上層貴族們在之後紛紛效仿,在各自的領土範圍內修築了一系列的道路,再加上同時期新種「白羽」獅鷲的成功培育、《信使通行法案》的出現,安蘇國內的交通和通訊情況大大發展,貴族們對領地、王室對全國的統治能力才向前邁了一大步。

  但在這些發展中,延綿數百年的貴族分封制度體現出了它強大的慣性,除王國大道之外,安蘇幾乎所有的道路建設都仍然被一個個分封領地切割的七零八落,不管是道路標準還是車馬規格,在不同的貴族領之間都幾乎沒有任何連續性可言,獅鷲信使也被視作貴族榮耀的象徵(再加上成本也確實降不下來),始終未能發展到普及階段,分封貴族們延續著他們的驕傲、矜持、自尊以及自我封閉,一方面享受著領地內統治力加強所帶來的收益,一方面卻本能地拒絕這些東西繼續發展並影響到他們對自身封地的絕對權威。

  本來如果有足夠的時間,破局之日遲早會出現,舊貴族們不可能永遠阻止社會向前發展,但可惜的是,王國大道還沒來得及修到邊境,安蘇就迎來了霧月內亂。

  所以今日的安蘇仍然不得不依靠國王冊封封臣,封臣冊封附庸的方式來維持秩序,甚至由於霧月內亂對安蘇國力的巨大損耗,各地殘存下來的貴族幾乎無力再維護保養道路,「白羽」獅鷲也在戰爭中數量銳減,安蘇的交通和通訊情況甚至幾乎退化到了557年之前的狀態。

  更糟糕的情況還在後面:經歷了霧月內戰的貴族和第二王朝王室對各地聯軍通過王國大道衝擊聖靈平原的恐怖景象記憶猶新,在戰爭後期,各地貴族力量衰退,領地內縱橫暢通直抵城堡的道路更是成了讓領主們寢食難安的隱患,而且戰後的貴族們由於人口衰退,局勢混亂,不得不各自退守自保,這種消極退化的態度甚至一直延續到今天。

  直到安蘇735年,才有一個揭棺而起的老祖宗跳了出來,帶著開國先祖的權威,帶著來自兩人一星上百萬年的經驗,帶著對傳統貴族體制的不屑一顧,用最不講道理的方式開始建設他的塞西爾新局面。

  看著眼前那仍然處於驗證階段的通訊裝置,高文心中浮現出的不只是通訊裝置,他心中還浮現出了連通南境各地,甚至安蘇各地的、秩序井然的道路。

  交通和通訊,前者他有水泥和正在飛快發展的各類魔導機械,後者,他也終於看到了卡邁爾和瑞貝卡努力至今所製造出的成果,這兩個困擾所有統治者的難題,似乎都有了解決方案。

  「目前這個通訊裝置改採用的是一種混合符文編組——它大部分符文組都來自永眠者的技術,但在魔力震盪的發生和控制部分用的還是傳統傳訊法術的路子,」卡邁爾漂浮在那個通訊裝置旁邊,向高文解釋著這個裝置的一些技術細節,「遺憾的是,我們還是沒能搞明白永眠者網路是怎麼在自然界的『原始魔力場』中傳輸信號的,所以這個裝置目前只能在標準魔力場的覆蓋範圍內運行。」

  高文對這些技術細節相當感興趣:「標準魔力場……魔能方尖碑的範圍內?」

  「是的,魔能方尖碑所產生的標準魔力場對它而言就像是您所描述的那個『湖面』,通訊器所產生的漣漪在魔力場中傳播,從一座魔能方尖碑抵達另一座方尖碑,因此我們可以把這種通訊方式稱作『魔網通訊』,」卡邁爾解釋道,「我已經找到了一個用魔能方尖碑當做『中繼』來連續傳輸信號的方案,並在小範圍內取得了成功,但在傳輸距離增大之後的具體效果如何還有待驗證……」

  「這些通訊裝置是怎麼配對或者識別的?」高文又問道,「如果我有一百個這樣的裝置分佈在各個地方,我怎麼利用其中一個裝置準確聯繫到另一個特定的裝置?」

  這也是高文很好奇的問題——卡邁爾所製造的這種通訊器和傳統傳訊法術或者精靈的宏偉之牆都大不相同,它是傳訊術和永眠者技術的結合產物,而且其傳訊媒介是目前還算高精尖技術的魔能方尖碑所產生的「標準魔力場」,從工作原理來看,它更像是一種不加選擇的「廣播」裝置,通過在魔力場中廣播自己的信號,來讓所有同類裝置都能進行接聽,如果沒有一個與其匹配的配對或者識別手段的話,所有信號都將無加密地公開傳播,並且讓整個魔力場變成無比混亂的一鍋粥,這樣是很難實現高文要求的「通訊網」功能的。

  「我們參考了古剛鐸時期的技術,」卡邁爾似乎早已料到高文會有這方面的疑問,他立刻給出了回答,而且語氣中頗為自豪,「您也是帝國人,應該知道當年的帝國信息總網——早在星火年代,它就已經在運行了。」

  高文點點頭,說著自己剛從記憶裡提取出來的知識:「哦,這個我倒是知道,我當騎士學徒的時候經常在自己的導師家裡聽從帝都廣播出來的歌劇,我記著那個裝置不但可以接收廣播,也能夠和遠在帝都的人通話。那時候只有貴族或者大商人家裡才會有一個『深藍終端』,但比起這個時代,那已經是了不得的普及率了。」

  卡邁爾還沒開口,就聽到瑞貝卡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她一直沒有掛斷,還在高文和卡邁爾聊天的時候不斷做著鬼臉):「哇!原來當年這種通訊裝置這麼普及的麼?」

  「對比現在傳訊術和傳訊裝置的數量……當年剛鐸人的通訊技術確實宛若奇蹟了,」卡邁爾輕輕嘆了口氣,隨後接著說道,「我在這個裝置裡增加了一個『共鳴』結構,只有符合共鳴條件的信號才能在裝置之間傳輸。為了實現這種共鳴,我用了風系的四個基礎符文和無屬性的四個基礎符文,並將這八種符文打亂之後隨機排列在一個擁有三乘三空槽位的基板上,它們不形成任何符文結,也沒有任何法術效果,但根據法力共鳴原理,當另外一個用同樣規律排列的符文組參與到魔力震盪的時候,這個『共鳴基板』就會產生相同的反應……」

  說到這裡,卡邁爾頓了頓,似乎是給高文和赫蒂一些計算和思索的時間,隨後繼續說道:「八種符文在三乘三的基板上有著大量的排列組合方式,而用一個裝置呼叫另一個裝置的時候,只需要用到一個類似『實驗台調色盤』的符文扳機組,就可以輕鬆地組合出呼叫目標的符文結構。我剛才是直接用自己的魔力控制了這個過程,如果普通人用的話,符文扳機組在這裡,裝置側面這邊……」

  「撥號,這個過程我們可以將其稱作撥號,」高文感覺卡邁爾用大量古剛鐸名詞和現代魔法名詞來解釋這個簡單的過程實在過於複雜,乾脆地出聲說道,「另外,八種符文我們可以給它們從零到七以數字編上號,這樣每個通訊裝置就有一串特定的數字來標識它,而使用通訊裝置的人也能更輕鬆地進行『撥號』了。畢竟,記憶數字總比記憶符文容易一些,而且數字也比符文更適合登記在表格里。」

  不管是卡邁爾還是赫蒂,或者是通訊器對面的瑞貝卡,每個人似乎都對高文這種「只要冒出什麼新鮮玩意兒就立刻表現的像是用了多年一樣經驗豐富」的表現習以為常,大家都很淡然地接受了這個建議。

  說實話,高文還挺不習慣的……
x24685 發表於 2019-1-18 09:18
第四百一十六章 前往未知之境的人

  說句實話,卡邁爾和瑞貝卡所創造出來的通訊裝置以及這套裝置目前的完成度大大超出了高文的預料——不只是技術層面的,也包括設計理念。

  技術層面高文已經能夠理解,畢竟這個世界有著它獨有的技術路線,一些在他而言看上去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在魔法領域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戲法,而且有著永眠者現成的研究成果作為基礎,通訊裝置的「先進功能」其實並不難想像,真正讓高文有點意外的,是卡邁爾那些成熟的設計理念。

  這個裝置不但有在網路中相互識別的設計,還能夠進行較為簡便的「撥號」,它同時具備接收廣播和與遠方通訊的功能,而為了保證它的遠程通訊能力,卡邁爾甚至還設計出了利用魔能方尖碑當做「中繼站」的方案,這個中繼站必然已經包含了信息轉發、增益、信道管理等等一系列的複雜功能——所有這些東西,都是在高文沒有進行一點提示的情況下做出來的。

  他忍不住稱讚卡邁爾的設計,稱讚他能夠實現這些不可思議的功能,卻沒想到在聽到他的稱讚之後,卡邁爾表現的很不以為然:「這些不是遠程通訊最基本的要求麼?」

  高文怔了一下,在看到卡邁爾那理所應當的態度之後,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又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他又低估了這個世界的技術水平,同時也忘記了當年剛鐸帝國的技術水平。

  這個世界的底層社會或許原始落後,平均發展程度或許不高,但它的頂層技術水平以及歷史上曾有過的技術高度……從來都沒有落後過。

  便捷廉價穩定可靠的通用型通訊器在這個世界或許是個全新的東西,但通訊器本身卻不是,通訊技術也不是。

  早在剛鐸時期,人類就已經建立遍及整個帝國的信息總網,時至今日,精靈的群星聖殿也仍然為整個白銀帝國提供著便捷的廣播服務,甚至看似落後黑暗的當代安蘇,在極少範圍內也不是沒有先進的全息視頻通話技術——不就是宮廷法師的傳訊術麼?

  對於接觸過這些技術頂點的人而言,某些高精尖的事物並不存在「有沒有」的問題,而只是「廣不廣」的問題。

  卡邁爾當然會有成熟的設計理念——因為同樣先進的東西他當年也用過。

  高文靜靜地打量了這位魔法大師一眼,心中突然有所明悟:或許在外人眼裡,塞西爾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崛起,但在卡邁爾眼中,這片土地上迄今為止所出現的大部分技術成果都只能算是「復興」吧。

  人類文明的復興。

  當然,所謂「成熟的設計理念」也只是相對於這個時代而言,作為一種新事物,通訊器在高文看來改良空間仍然巨大——信息如何加密,如何防止通訊網被人竊聽或被敵對者利用,如何保證網路可控,當入網的通訊終端數量變得相當巨大之後這個網路是不是還能穩定,通訊終端過多之後「號碼」不夠用如何解決,基於魔法的傳訊技術應該如何計算「帶寬」,或者說是什麼東西在限制它的「帶寬」……所有這些細節問題都是需要將來慢慢解決的。

  高文知道,卡邁爾和瑞貝卡肯定還沒想過這些問題,因為這些問題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網路規模足夠大、針對網路的破壞技術足夠發達之後才會暴露出來的,而即便是當年的剛鐸帝國,帝國信息總網規模最大的時候也無法與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國家級網路相提媲美,就像現在心靈網路剛剛建成的永眠者想不到有人會利用腦機後門入侵他們的「服務器」,卡邁爾也不可能想像到一個包含數以億計信息節點的網路會複雜到什麼程度,以及它需要怎樣的精密設計。

  但是沒關係,這些都可以慢慢來。

  「我們應該盡快讓這些東西發揮作用,」高文轉過頭,對赫蒂說道,「首先在塞西爾和康德地區盡快設置通訊站,至少保證各級政務廳、哨所、軍營等重點部門的通訊,隨後再設置民用的通訊站點。這兩個地區都有充足的魔能方尖碑,信息傳遞應該不成問題,只要通訊裝置到位就能立刻建立聯繫……

  「之後首先要解決的是和霍斯曼地區的通訊,那里正在建設二級政務廳,通訊站可以確保我們及時瞭解那邊的情況。霍斯曼本土有足夠的魔能方尖碑,但霍斯曼伯爵死太早了,他還沒來得及把魔網鋪大一點……可以考慮從霍斯曼地區到萊斯利地區之間設置中繼點,這樣還能順便和萊斯利地區建立聯繫。

  「通訊是重中之重,要有一個專門的機構來管理它,關於這個機構的作用、基礎功能以及和其他部門的對接我有一些建議……」

  赫蒂這時候已經召喚出了塑能之手,並一把抓過了附近實驗台上的一摞白紙和蘸水筆,開始刷刷刷飛快地記錄高文噼裡啪啦交待下來的一大堆東西,熟練的簡直讓人心疼……

  而仍然在通訊器裡掛著還沒斷線的瑞貝卡則小聲跟卡邁爾嘀咕起來:「你看,我家老祖宗又開始了——他就好像早就想出了這麼一大堆配套東西似的,只等著咱們的實物一出來他就能給你瞬間弄一套管理方案和應用方案……」

  卡邁爾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漂浮在通訊器旁邊,雖然沒人能看出他的臉色,但他此刻似乎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另一方面,雖然瑞貝卡努力壓低了聲音,但事實上她小聲BB的動靜一點不落地全都進了高文的耳朵裡,只不過高文並不想找這姑娘的麻煩:瑞貝卡再次在研究領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高文現在想獎勵她還來不及呢。

  等到和赫蒂交待了一些大概的問題之後,高文轉回頭來,看著通訊器旁邊的卡邁爾:「如果這套裝置已經能夠穩定工作了,那就先安排試生產一批吧,還是要在實際使用的時候才能總結出它有什麼問題。別忘了把生產成本、製造週期和難度等方面新發現的問題也整理一份報告給我。」

  「是。」

  結束了對通訊器的驗收之後,赫蒂首先離開了研究所,她要回去研究研究高文提到的「信息與通訊部」應該如何建立,瑞貝卡也終於戀戀不捨地掛斷了通訊——她主要是沒玩夠,但通訊器這頭已經沒人搭理她了……

  高文和卡邁爾走在寬敞的研究所走廊裡。

  「這將改變整個時代,你應該能理解那個通訊裝置的意義,」高文沒有轉頭,只是一邊向前走著一邊說道,「我覺得我應該給你樹一座紀念碑。」

  「對一個研究者而言,能夠探索未知領域就已經是最好的獎勵了,」卡邁爾搖了搖頭,「我們成功造出了通訊器,但實際上我們對它背後全部的真相仍然所知甚少……我只是知道了魔力的震盪可以在魔力場中傳播信息,卻還是破解不開魔力最本質的秘密,我想,只有在破解這些真相的過程中,我才能得到真正的獎勵吧。」

  「前往未知之境的研究者麼……」高文不禁有所感慨,「這是一項偉大的事業。」

  「是的,前往未知之境,但並不只有研究者在前往未知之境,」卡邁爾突然停了下來,他轉向高文的方向,身上浮動的奧術光輝變得平和而明亮,「您也在前往未知之境。」

  「我?」

  「是的,」卡邁爾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向前飄去,「很多人只認為您是個深謀遠慮或者雄才大略的統治者,但我能看出更多東西……作為一個習慣在未知之境前進的人,我能從您身上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您也在挑戰某種未知的領域,你在試圖創造出這個世界從未有過的事物,哪怕如今發展到這個程度的塞西爾領,也只不過是這樣事物的冰山一角而已……您讓我想起了當年忤逆要塞中的同僚們。」

  高文沒想到卡邁爾會突然跟自己感慨這些,不知該做何回答,便只好說道:「……這可真是極高的評價了。」

  卡邁爾的聲音中似乎帶上了一點笑意:「這評價恰如其分,我的領主。」

  高文也跟著笑了笑,但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抬起頭,突然透過旁邊走廊上鑲嵌的一塊白水晶玻璃看到了牆壁另一側的某樣東西。

  那邊應該是魔導技術研究所的一間大型工程實驗室,在實驗室裡,高文看到大量整齊排列的增幅器和魔網能量接收裝置被安裝在一個金屬基座上,又有很多帶著一點點弧線的金屬軌、環狀物以及水晶放置在基座附近,那顯然是個還沒完成組裝的東西,但僅從目前已經完成的部分,高文便忍不住會把它和某種「武器」聯繫在一起。

  「那是什麼東西?」高文眉頭微皺,臉上帶著好奇的神色。

  「您還記得在最初設計『火炮』這種武器的時候,我們有兩個同時進行的方案麼?」卡邁爾帶著自豪的語氣說道,「實體巨炮,以及基於奧術脈衝器原理的聚能類武器。」

  「那就是第二套方案的產物?」

  「那是一個驗證型的虹光裝置,當然,現在還沒法用,我還在想辦法解決它最關鍵的散熱問題,」卡邁爾說道,「不過它的主要結構已經通過驗收了,或許在不久後的戰場上,您就能看到它的威力。」

  高文若有所思:「……你那天在南城牆的『試驗場』上收集的數據用在它上面了?」

  「是的,」卡邁爾帶著奇特的能量顫音說道,「那些入侵者的犧牲自有其意義——希望我的研究能成為您在未知之境前進的助力。」

  高文的視線透過鑲嵌在牆壁上的白水晶,落在實驗室中央那台尚未完成組裝的「虹光裝置」上。

  今天真是個令人愉快的日子。
x24685 發表於 2019-1-19 09:16
第四百一十七章 再次浸入

  提豐帝國境內,隱秘的地下宮殿深處。

  圓形大廳中亮起了魔晶石明亮的燈光,古老且鑲嵌著無數玄奧符文的石質圓桌旁,身披黑色或白色長袍的大主教們已經按照次序落座,這座令人感到壓抑難安的大廳內寂靜無聲,唯有周圍大廳牆壁上蜿蜒的人造神經索偶爾抽動一下,才會響起一點點細微的聲響。

  在彷彿一個世紀般漫長的寂靜之後,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星星點點的深紫色光輝從圓桌上空浮現出來,慢慢勾勒形成了不可名狀的形狀,從那瀰漫著星光的雲霧團塊內,傳來永眠者教皇的低沉嗓音:「諸位,我們開始吧。」

  「是的,冕下,」一名身穿白袍的主教點了點頭,站起身說道,「我們已經完成對萊蒙特主教的腦波分析,並在腦僕陣列中重現了它,根據之前幾次試運行的經驗,這個偽造的腦波可以騙過聖光之神的過濾規律,用不了多久,我們或許就可以用它來進行第二次觀測。」

  「很好的進展,」星光雲團中傳出誇獎的話,但這話卻幾乎沒什麼感情波動,「謹記安全準則,即便是大主教,也不可在十日內連續兩次窺探神國,一旦發現任何人窺探神國之後有獨自囈語、呆滯、昏睡或對某神祈禱的舉動,要第一時間將其大腦封閉並清洗記憶。」

  白袍主教低下頭去:「謹遵您的命令。」

  隨後白袍主教身旁的一名黑袍主教站了起來:「冕下,『域外遊蕩者』已經摧毀了安蘇南境的舊貴族勢力,祂展現出……超出我們預料的武力和統御力。」

  星光雲團似乎靜滯了一下,隨後重新浮動起來:「祂現在在做什麼?」

  「祂頒布了大量政令,並開始按照祂統治塞西爾地區的方法,嘗試將整個南境納入統治,」黑袍主教說道,「祂表現出類似『偉大君主』的多種特質,雖然那些政令和行動方式讓人難以理解,但祂似乎真的是想要建立一種穩定且長期的統治,並打造一個凡人國度……」

  星光雲團沒有說話,現場的另外一名主教卻忍不住發出疑問:「難道祂真的打算成為一個君主?」

  「域外遊蕩者的一切言行皆無法以常理揣測,但至少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域外遊蕩者在一個世界降臨之後往往只會扮演一種角色,」黑袍主教說道,「從祂降臨至今的種種行動來看,我們或許可以認為祂在這次降臨中要做的,就是當一個君主。」

  「也有可能是在建立一個足夠強大的凡人國度之後再將其毀滅,」一個略有點尖利的女聲從圓桌對面傳來,發言的是一個黑袍的女主教,「祂畢竟是類似邪神的存在,而且我們也不是沒見過他在建造起一個國度之後再把它徹底摧毀的景象。」

  「邪神亦有其目的,全然無目的的,只有深界之混沌,」星光雲團中傳出聲音,打斷了主教們的討論和爭辯,「至少現在我們和域外遊蕩者尚未產生正面衝突,這是一件好事。」

  最先開口的那位白袍主教好奇地抬起頭:「冕下,您的意思是……」

  「只要能延續我們這個世界,我們不介意做任何事情,」星光雲團淡淡地說道,「當然,現在我們還要繼續觀察祂——直到確定域外遊蕩者起碼對這個世界沒有明確的敵意,我們才可展開下一步行動。」

  所有的主教紛紛低下頭去:「是的,冕下,謹遵您的命令。」

  「那麼進行下一個話題,第零號項目……」

  ……

  短暫的眩暈如潮水般退去,高文眼前出現了夢境之城華麗宏偉的宮牆殿堂,以及在那寬闊步道之間愜意行走的永眠者「市民」。

  他覺得自己上一次進入這個夢境世界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儘管實際上他在幾天前還曾為了檢查丹尼爾的學習進度而進來過一次。

  現實世界中事務繁多,剛剛打下來的南境還需要慢慢去建設,高文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來關注建設領地之外的事務,哪怕抽時間進來「上個網」,他也是來去匆匆的。

  但好在今天稍微清閒了一點,他才有時間進入這夢境世界待一會。

  夢境之城裡的景色跟往日差不太多,這裡彷彿永遠都是這麼華麗宏偉,永遠都是這麼安逸祥和,全然讓人想不到這座城市背後正有著驚人的龐大數據在流淌,也讓人想不到這座城市的建設者竟然是一群臭名昭著的邪教信徒,不過對於現在的高文而言,這些事情暫時也不重要——在將南境局勢穩固之前,他暫時也沒多少時間關注這些邪教徒在幹些什麼了。

  頂多抽時間來夢境之城看一眼,確認一下這幫永眠者沒有針對南境搞什麼大新聞就行。

  高文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城市的中心區,找到了連接網路深層數據的水晶節點,然後開始在永眠者網路中隨意檢索,剛剛瀏覽了一小部分信息,他臉上便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

  他看到永眠者網路中的信息流動變得比以前秩序井然了許多,而且有一個粗陋的、概念上近似「搜索引擎」的東西在運行著,而在檢索一些最近的心靈網路建設信息時,他在許多資料末尾都看到了「噩夢主教丹尼爾」的名字。

  那位「學生」似乎做的不錯嘛。

  心中帶著頗覺有趣的念頭,高文開始在這個比之前用起來更方便的心靈網路中檢索自己所需的東西,第一件事,他就是關注第零號項目的情報——而且理所當然的,他還是什麼也搜索不到。

  哪怕用特殊的「後台權限」去調取數據庫深層的資料,他也看不到第零號項目的情報。

  看樣子這個項目在永眠者教團中的意義還真了不得,哪怕已經晉陞為噩夢主教的丹尼爾,也暫時沒有辦法搞到這方面的東西。

  高文對此倒是沒什麼遺憾,他關注第零號項目也只不過是例行公事和個人的一點點好奇而已,在發現這方面沒有進展之後,他就直接跳過了這部分,開始在心靈網路中搜索跟自己有關的信息。

  在將「安蘇南境」、「高文•塞西爾」、「域外遊蕩者」等單詞作為搜索關鍵詞之後,高文「眼前」幾乎是立刻便浮現出了大量的情報——

  「安蘇南境陷入戰火,恐怖的域外遊蕩者和南境貴族群體爆發正面衝突。」

  「碎石嶺一日屠殺萬人,四十餘名貴族組成的聯軍瞬間潰敗。」

  「域外遊蕩者的大軍在白水河上摧毀培波伯爵的艦隊……」

  「強大的域外遊蕩者持續追殺貴族潰兵。」

  「南境將迎來新的君主……」

  「這都什麼跟什麼……」高文看的目瞪口呆,「……這幫邪教徒就不能認認真真幹點陰謀顛覆世界之類的正經工作麼?有網就憋不住八卦了?」

  雖然知道這些信息中有很多都只不過是某些永眠者隨便發上去的,高文在看到某些令人眼熟的句式時還是忍不住眼角跳了好幾下,他上輩子當鍵盤俠的時候也是個近乎晚期全身擴散級別的玩梗愛好者——他可從沒想過自己會以當事人的身份成為梗的一部分!

  但好歹也是當衛星掛天上百萬年的見多識廣者,高文只是目瞪口呆了一下便很快緩過神來,隨後無奈地笑著繼續瀏覽網路上的其他東西。

  他首先關注了永眠者整體在南境的活動情況,隨後發現這些邪教徒在南境的活動似乎正在轉入低谷……他們的上層明確要求教徒在南境低調行事……這是因為擔心和自己這個「域外遊蕩者」衝突?

  對此,高文頗有些哭笑不得,但好歹這是好事,他便繼續看了下去。

  隨後,他看到永眠者似乎也在關注安蘇爆發內戰的情況,但暫時並未發現他們有參與到這場戰爭中的跡象。

  再然後,他竟然還意外地看到了一些和風暴之子有關的消息:

  「風暴之子對深海越發偏執,他們似乎打算徹底拋棄人類世界?」

  「似乎有大量風暴之子消失在海洋上,他們可能捲入了和海妖的新戰爭……」

  「他們的行事正在漸漸偏離軌跡,或許風暴之子終究還是被風暴蠱惑了……」

  這方面的信息零零碎碎,沒有任何一個看起來可靠的、決定性的公告,看起來似乎是某些跟風暴之子有聯繫的永眠者教徒以個人名義發佈出來的東西,看著這些情報,高文忍不住有點好奇——

  那些不知發了什麼瘋一頭莽進遠海區的風暴之子……怎麼又跟那幫深海鹹魚精打起來了?

  提爾不是說最近一段時間海妖們都會在海床上趴著消食,暫時沒空跟「陸上人」打架麼?難道那幫深海鹹魚精提前消化完了?

  帶著各種各樣的困惑,高文瀏覽完了這方面的信息,他還想再搜索更多跟風暴之子或者海妖有關的東西,但似乎這方面的信息總共就只有這麼多。

  在永眠者的數據庫中瀏覽了許久之後,高文才感覺到精神有點疲倦,於是結束了和節點水晶的聯繫。

  他眼前的幻象紛紛退去,節點水晶廣場的景象重新在視野中穩定下來。

  一名永眠者教徒從旁邊走了過來,似乎是想要和水晶連線,高文也便順勢向後退了幾步,把位置讓給這個永眠者。

  隨後,他離開了節點廣場,沿著廣場邊的小路向著花園區走去。

  在這個過程中,他嘗試著打開了吩咐丹尼爾設置的「追蹤」線路,並開始在周圍搜索某個熟悉的腦波。

  十分鐘後,在花園區內的一條林蔭道上,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小女孩帕蒂正一個人坐在花壇邊的鞦韆架上。
x24685 發表於 2019-1-20 08:08
第四百一十八章 復仇之路

  儘管永眠者是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邪教團體,但他們所建立的心靈網路實在是令高文都感到驚豔,他很難想像,在這個世界總體的發展水平仍處於中世紀的情況下,一群邪教徒是如何想到建立這樣一種心靈網路,並在心靈網路中建起一個虛擬世界的——甚至不光是心靈網路,這個世界有太多東西在高文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它在底層保持著近乎中世紀的落後黑暗,頂層卻先進的彷彿地球上的近未來世界,兩種截然相反,矛盾重重的局面同時出現在一個世界中,儘管明知道造成這種局面的是魔法技術獨特的發展規律以及數百年前魔潮的餘波,高文還是忍不住時常會有所驚嘆。

  就如現在,他在心靈網路中看到了多日不見的帕蒂,遠隔上百公里的兩人在心靈網路中可以面對面地交談,但事實上在外面的現實世界,絕大部分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聽不到隔壁城市裡發生的新事情。

  只要一想到這點,高文就難以忍受——這個世界的超凡者們或許已經習慣了,習慣於享受便利魔法技術的同時欣賞底層平民和貧民的掙扎,但他越是接觸這些,就越是接受不了這些。

  好在,魔網通訊技術的關鍵一步已經邁出去了。

  在高文心中冒出這些感慨的時候,坐在花壇旁邊休息的帕蒂也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塞爾西叔叔」——小姑娘今天是一個人坐著,也沒有到處跑來跑去,這情況倒是真不常見——她從長椅上站起來,衝著高文使勁揮舞胳膊:「叔叔!叔叔!我在這兒呢!」

  高文已經確認過周圍沒有賽琳娜•格爾分的身影,於是在聽到帕蒂招呼的時候便微笑著迎了上去,他好奇地看了小姑娘身邊一眼:「今天一個人?」

  「塞麗娜姐姐這幾天好像生病了,一直沒來,」小姑娘噘著嘴,似乎略有些不高興,「叔叔您也是,好幾天都沒出現了……」

  「叔叔平常很忙。」高文微笑著,按了按小姑娘的頭髮,心中卻劃過一絲疑惑:賽琳娜•格爾分「生病」了?是真的生病了?還是永眠者又有什麼大項目?或者是出了別的狀況?

  這些問題在小帕蒂身上當然問不出答案,高文也只是心中略有些疑惑,隨後他就將其暫時放到了一邊,並和帕蒂閒聊起來。

  然後,他毫無意外地聽到了關於葛蘭領目前的消息——

  「媽媽出門了,帶著好多騎士出去的,」帕蒂不太高興地說著,「城堡裡的人說是外面在打仗,但他們都覺得我是小孩子,不願意跟我多說……只有女僕姐姐跟我說,媽媽一定會回來……」

  「當然,你要相信女僕的話,你媽媽肯定會回家的。」高文微笑著,摩挲著小姑娘的頭髮說道。

  他當然知道羅佩妮•葛蘭女子爵的去向。

  那位女子爵應該已經收攏了在北部地區潰散的貴族殘部,並正在帶著他們前往位於聖靈平原邊界的磐石要塞,她身邊帶著自己十年間培養出來的忠誠護衛,以及幾十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塞西爾士兵,她正走在自己的復仇之路上,而且一往無前,不懼任何痛苦磨難。

  十年隱忍積累起來的仇恨不是那麼容易釋放乾淨的,碎石嶺上的炮擊對高文而言是收復南境的開端,對羅佩妮•葛蘭女子爵而言則是復仇的起點,說實話,高文都從未想過那位看起來柔弱無力的女士竟然會做到這一步——當她傳來密報,表示將繼續把那些貴族送上死路的時候,就連他都嚇了一跳。

  但他知道,自己最好放手讓羅佩妮去做,在這件事上,沒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做得更盡心盡力了。

  他只要做到自己所承諾的那些——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摧毀最後的貴族反抗力量,在這個過程中保護好葛蘭領,保護好她的女兒就行。

  他看著正坐在自己身旁晃著腳丫的小帕蒂,隨口問道:「母親不在家,你害怕麼?」

  「不怕啊,」帕蒂仰著脖子,一臉自豪,「我膽子可大啦!而且晚上還有女僕姐姐陪著……還有最近城堡裡新來的女僕和侍衛們,他們還會給我講故事呢。」

  「新來的女僕和侍衛啊。」高文隨口敷衍了一句,心中略略安定下來。

  那些所謂的「女僕和侍衛」都是在戰爭開始之前,通過羅佩妮女子爵的渠道進入葛蘭城堡的,他們是訓練有素的鋼鐵遊騎兵戰士和軍情局幹員,任務就是在羅佩妮•葛蘭離開領地期間保護她的城堡和女兒——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監控葛蘭領的情況。

  高文對羅佩妮女子爵很信任,他相信哪怕是為了復仇,那位女子爵也不會背棄他和她訂立的盟約,但他對這個時代貴族領地其他人的忠誠度可不敢信任——尤其是在葛蘭領這個有過叛亂先例的地方,而羅佩妮•葛蘭本人顯然也認同這一點。

  誰也不敢保證在女子爵離開領地並「下落不明」的情況下,葛蘭領內部能保持多長時間的穩定,就高文目前得到的情報,在卡洛爾、培波、康思科等地區,貴族聯軍慘敗的消息傳揚開之後的一週內就已經出現了秩序混亂的情況,他可不能讓葛蘭領也出現這種情況。

  看著眼前的帕蒂小姑娘,高文略略陷入思索。

  這時候羅佩妮•葛蘭應該已經抵達或者快要抵達磐石要塞,按照之前約定的時間表,他也是時候派出人手去「接收」葛蘭領了——畢竟,如果塞西爾軍隊在大獲全勝之後卻對葛蘭領故意無視,是很容易引人懷疑的。

  ……

  在荒蠻無邊的曠野中跋涉,吃著最粗劣的食物,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不但要和曠野中的泥濘與碎石糾纏,還要時刻準備好和那些遊蕩的野狼與棕熊搏鬥……過去的十幾天對卡洛爾和他的同伴們而言,簡直是一場噩夢。

  更別提這場噩夢中還有塞西爾人的影子,還有那些帶著尖銳呼嘯聲的、隨時可能在身邊掀起毀滅性爆炸的可怕魔法的影子——雖然它們在這場噩夢的後半段已經不怎麼出現了,但每當想起在碎石嶺和逃亡路上所經歷的一切,卡洛爾子爵仍然忍不住會感覺渾身發涼。

  但好在,任何噩夢都會有醒來的時候,漫漫長夜也終將迎來日出。

  在經歷了十幾天的逃亡生涯之後,僅存的貴族軍——可能也是南境這片土地上最後的光榮血脈們(至少隊伍裡的人是這麼認為的)終於抵達了逃亡之旅的終點。

  在北方邊境,聖靈平原邊界線上聳立的宏偉要塞終於出現在他們面前。

  磐石要塞的巍峨城牆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卡洛爾子爵幾乎要熱淚盈眶,風吹在他那因為多日艱難跋涉和疏於保養而乾裂灰暗的臉上,彷彿刀片切割一般生疼,但此刻這位子爵先生已經完全可以容忍、忽視這點疼痛,他立刻揮舞起胳膊,對身旁的康思科子爵大聲說道:「看吶!磐石要塞!我們終於到了!我們安全了!」

  「感謝眾神庇護……」康思科子爵也興奮地說道,並不忘看一眼在不遠處帶隊的那位令人敬佩的、有著卓絕心志的女士,「也感謝羅佩妮女子爵……她真是救了我們所有人!」

  馬里•奧蘭子爵也忍不住看了羅佩妮•葛蘭的方向一眼,在看到那個騎在馬上的纖瘦身影之後,這位領地和葛蘭領僅隔著一條小河的子爵先生臉上浮現出片刻的複雜神色。

  這真是一位心志堅定的女士……確實是心志堅定。

  但他這片刻的複雜神色轉瞬即逝,安全抵達磐石要塞所帶來的安心感此刻戰勝了一切。

  磐石要塞的指揮官,直接效忠於王室的馬里蘭爵士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帶著警惕的神色關注著要塞周圍的一切變化。

  最近一段時間從要塞北方和南方傳來的消息都讓這位高階騎士領主內心萬分憂慮,他聽說了王室發生的巨變——雖然只是聽說了一部分不太確切的消息,但似乎一場巨變即將籠罩在這個王國上空,但更令人擔憂的事情卻是在南方:在磐石要塞以南,那個沉寂了一百年的塞西爾家族,他們終於還是不再沉寂了。

  南來北往的商旅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而且消息是一條接著一條,先是說南境四十多個貴族突然聯合起來征討塞西爾公爵,然後沒過多久便直接傳來了七萬人的貴族聯軍被塞西爾的大魔法師團打到全軍覆沒的消息——也不知道這天方夜譚般的「大魔法師團」是從哪來的。

  馬里蘭爵士在收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壓根不敢相信它們是真的,開玩笑,七萬人的聯軍!塞西爾全境現在才多少人?

  那可是七萬人,由貴族領主、騎士們帶領的七萬人!哪怕是七萬頭豬,給塞西爾人去抓,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抓的完吧?!

  然而這之後發生的事情卻讓人深深不安,甚至讓馬里蘭爵士忍不住去相信那些從南方來的商人所說的事情是真的——從那之後,和南方所有貴族家族的通信就全部中斷了。

  偏遠地區的貴族或許幾個月也不會跟磐石要塞有聯繫,但就連南邊一道丘陵之外的卡洛爾家族也斷了聯繫,這情況可就不太妙了。

  馬里蘭爵士在城牆上略有些煩躁地走動著,心中盤算是否應該派出一支騎士小隊去南邊查看情況——或者派一支使者隊伍,以拜訪卡洛爾領的名義去南邊看看,但就在他這些念頭剛冒出來的時候,一名親兵突然從旁邊跑了上來。

  「將軍!要塞下面……要塞下面來了一大群人!」

  馬里蘭爵士在任何場合下都習慣讓士兵稱自己為將軍,這是他執掌這座要塞之後養成的習慣,看著眼前神態略有些慌亂的親兵,這位將軍臉上略有些不快:「慌什麼——一大群什麼人?」

  「看上去像是乞丐——但他們自稱是南方的貴族!」

  馬里蘭爵士的表情凝滯下來。

  他似乎不用往南方派什麼騎士和使者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1-21 10:00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你看此城,固若金湯

  自從北方不斷傳來那些令人不安的消息,南方的形勢也彷彿突然被陰雲籠罩般變得一片混沌,磐石要塞的氣氛便一天比一天緊張起來,這座承擔著南境大門職責的要塞是佇立在聖靈平原南端最雄偉的堡壘,人人都以它為傲,但現在這座要塞卻突然成了被夾在兩團風暴中間的一座孤島——南方地區的所有貴族突然全部失去聯繫,那個沉寂了一百年的塞西爾家族似乎正要謀劃一番大事,然而要塞派往北方尋求支援的信使卻只能帶來令人沮喪的消息——

  由於王都局勢惡化,內戰陰雲籠罩,兩位攝政公爵和監國王子已經開始號召各地貴族出兵準備應對東境的叛軍,王都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來支援磐石要塞,尤其是在磐石要塞還沒有遭受實質性攻擊的情況下更是如此:王都那些大人物們似乎遠未意識到南境局勢究竟在以怎樣的速度惡化,在他們眼中,有一位王子和一位武力派公爵領導的東境叛軍顯然比南方的「混亂」要嚴重的多。

  在這緊張且微妙的局勢下,磐石要塞只能緊閉城門,開始施行最嚴格的閉關禁令,除了手持龐貝伯爵親手簽發的通行證的商人以及要塞周邊地區的超凡者之外,禁止一切人通關過境——而事實上哪怕沒有這些禁令,磐石要塞近期的商旅人數也已經銳減到了最低點。

  嗅覺敏銳的商人們早早地就產生了危機感,在這敏感的時刻,沒有人敢冒著被貴族領主當做探子抓起來的風險隨意穿越要塞,最近幾天每天從要塞大門經過的商人最少的時候甚至不足兩位數,不要說和去年秋冬季的高峰相比,甚至和往年比起來,這也是個極少的數字。

  而在今天,磐石要塞終於又迎來了一大批「客人」——在南方地區戰敗、被驅逐出來的貴族們。

  在看到這近千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卻又攜帶武裝的隊伍時,整個要塞幾乎進入臨戰狀態,士兵們實在看不出這是一支貴族隊伍,倒以為這是南境所有的落魄傭兵和強盜土匪都聚到了一起,要來劫掠這座城市了。在一番緊張的對峙以及複雜繁瑣的身份驗證之後,要塞長官馬里蘭爵士才終於確定眼前這支看起來彷彿盜匪乞丐結合體的隊伍竟然真的是南境的貴族們——落難的貴族們。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要塞緊閉的、包覆著紫鋼鉚釘和精金襯板的大門被打開了,高大健壯、一頭黑色捲髮的馬里蘭爵士領著騎士團出城迎接這些落難的先生和女士,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隊伍中那位身披破爛外套、頭髮油膩打縷、臉龐蠟黃乾裂的年輕男士,費了好大勁才認出這是卡洛爾領的子爵先生——卡洛爾領和磐石要塞距離最近,卡洛爾子爵和馬里蘭見過不止一面,但他們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可真是第一次。

  「先祖在上啊!我的子爵先生!你們這是經歷了什麼?!」馬里蘭爵士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些落難的人,並在隊伍裡又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看來那些可怕的傳言都是真的?!」

  「災難,一場災難,一場可怕的、無情的、殘酷而且毫無古典禮儀可言的戰爭摧毀了一切,」卡洛爾子爵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而且尊敬的爵士,千萬不要感嘆什麼先祖在上了……我現在聽到這幾個字就會做噩夢。」

  在旁邊的康思科子爵捂著額頭,語氣中滿是痛苦:「我們就是被先祖打的……」

  「……眾神保佑你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馬里蘭爵士一輩子見識過不少風風雨雨,但眼前的局面他還真是沒見過,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上這個詭異的話題,只好趕快帶著這些落難的紳士和女士們進城,「我給你們準備了熱水,在泥濘的曠野中跋涉一定糟透了。」

  「我們需要先吃點東西,奶酪,肉排,葡萄酒,我的天,洗澡的事情完全可以放一放!」馬里•奧蘭子爵急促地說道,「有吃的麼?」

  「當然,我在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吩咐城裡準備食物了,磐石要塞食物充足,」馬里蘭爵士立刻點頭,但作為一個鎮守要塞的高階騎士,他還是忍不住警惕地看了那近千人的隊伍一眼,「不過恕我謹慎——這麼多人一次性放進要塞很危險,我必須對他們進行必要的檢查,以防止敵人的探子混在裡面,這種情況是很容易出現的。」

  康思科子爵回頭看了那些跟著自己一路穿過整個戰區的士兵和騎士們一眼,高聲對馬里蘭爵士說道:「尊敬的爵士,這些人跟著我們出生入死,忠誠可敬——當然,我理解要塞的規矩,所以我只希望您能盡快檢查完,好讓這些勇敢的戰士們盡快進城吃飯休息。」

  聽到這正直而慷慨的話語,士兵們無不動容,康思科子爵則不動聲色地驅馬來到了馬里蘭爵士身邊,壓低聲音小聲說道:「隨便怎麼檢查,先帶我們去吃點東西。」

  隊伍中的貴族和騎士、神官們在馬里蘭爵士和要塞騎士團的陪同下向著城內走去,其他人則開始接受要塞士兵的檢查,羅佩妮女子爵只是表情淡漠地看了那些執行檢查的士兵一眼,便跟上了其他貴族們的步伐。

  她知道這檢查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她一點都不擔心——在沒有完善人員登記和身份識別制度的情況下,所謂的檢查也不過就是詢問同一個隊伍裡的其他人,看看大家是否能相互證明身份而已,或許面對少數探子混入軍隊的情況時這種盤查方式還管點用,但誰又能想到有一位貴族所帶領的整個親隨隊伍從上到下全都是探子呢?

  她抬起頭來,看著磐石要塞巍峨的城門在自己面前越來越近,隨後步入其中。

  「先生們,女士們,你們安全了,」馬里蘭爵士騎在馬上,當跨過要塞大門的時候,他微笑著轉過頭來,看著正露出放鬆神色的貴族們,「這座堡壘,堅不可摧。」

  卡洛爾子爵抬起頭,看著那散發出微微魔法光暈的黑色城牆,這道著名的城牆確實讓他的心安定許多,但他還是忍不住說道:「尊敬的爵士,容我說一句——高文•塞西爾的危險是你們無法想像的!他用某種未知的方法打造了一支恐怖的軍團,我們幾乎沒能和那個軍團正面對抗就潰敗了,現在他恐怕正在南方收攏人手,積蓄力量,他說不定會盯上這裡……」

  馬里蘭爵士忍不住回過頭:「可我聽說,主動開戰的並不是他?」

  「……確實如此,主動開戰的是我們,」卡洛爾子爵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但現在我要說,這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我們是被誘導了!塞西爾公爵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戰爭準備,被動應戰只是個幌子,他從一開始就是充滿進攻性的——爵士,千萬不要被他暫時沒有進攻磐石要塞的假象給矇蔽,他一定會來的!」

  「我會慎重考慮你的警告,子爵先生,」馬里蘭爵士深深地看了卡洛爾子爵一眼,「而且我會把你們的遭遇盡快報告給……王都。但恕我直言,你們能得到的幫助恐怕有限,即便磐石要塞,也只能給你們一個容身之處而已。」

  「爵士,塞西爾家族回來了!他們要討回這一百年裡失去的一切!您忘了磐石要塞建立的初衷……」

  「子爵先生,我當然記得磐石要塞建立的初衷,但請記住,背叛了塞西爾家族或者瓜分塞西爾土地的人是你們,不是我們,不是聖靈平原上的任何一個姓氏,」馬里蘭微微揚手,打斷了卡洛爾的話,隨後輕輕嘆了口氣,「而且並非我意識不到南方的危機,從你們身上我就能看出塞西爾家族的威脅,但我能做的相當有限。」

  看到馬里蘭爵士臉上複雜的神色,卡洛爾和周圍的幾個貴族終於察覺了氣氛的不對,康思科子爵不禁遲疑著問道:「爵士,發生了什麼?」

  「你們還不知道麼?」馬里蘭爵士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國王死了。」

  ……

  塞西爾領,商業區,「天平廣場」,一座新的大型設施正在被樹立起來。

  合金製造的塔狀骨架彷彿一座異樣的豐碑般樹立在廣場中央,裝飾用——以及在夜晚提供照明用的外層覆板在經過減重術處理之後被輕巧且精準地覆蓋在塔的表面,魔導技師們利用提升裝置和安全索攀至塔上的各個關鍵位置,用灼熱的能量光束將塔的覆板和骨架牢固地銲接在一起,而在這座塔的頂端,則是一座懸浮在半空的、散發出瑩瑩光輝的大型方尖碑。

  這座設施已經接近完工,目前只是在做最後的修飾工作,塔頂上的魔能方尖碑是設施的核心裝置,同時也在為現場的各種魔導裝置提供著能量,在方尖碑下方,連接地下魔網的合金柱正在被高塔的覆板一點點遮蓋起來,那些閃耀的魔法符文正將澎湃的能量從魔網中抽取,並注入到頂部的方尖碑底座,最終再由方尖碑向外釋放,形成足以覆蓋整個城區的魔力場。

  高文站在工地附近,看著這座塔身上各處的符文以及魔晶石燈隨著魔導技師的測試一個接一個地點亮又熄滅,心中略有些感慨。

  在這座塔完工之後,商業區最西端的街區以及新建立的西城區也就完全處於新式魔網的覆蓋下了。

  同時這也意味著塞西爾城將完全處於「魔網通訊」的信號覆蓋範圍內,今後再等上一陣子,等到南北大道上的數座魔能方尖碑中繼塔完工,就可以在塞西爾城的任何一個角落和康德領進行通話了。

  當然,前提是通訊設備的產量要跟得上。

  高文看了一眼不遠處,在那裡,數名士兵正守衛在一輛大車旁,那輛車上便放置著數個大型的、帶有三角形底座和水晶結構的裝置,那些是尼古拉斯•蛋總在生產線尚未運行的時候親手製作的「公共魔網通訊終端」,現在它們正在等待安裝。

  瑞貝卡站在高文身旁,這姑娘臉上滿是自豪,因為把魔能方尖碑放在塔上的主意就是她提出來的——這源於她對領地內每一座魔能方尖碑實際運轉情況的持續跟蹤監控:「把魔能方尖碑安置在特殊的『塔』上,可以有效提高信號傳輸的穩定性和傳輸範圍。當然這也會讓它變得顯眼,而且容易變成遠程法術攻擊的活靶子,所以我在塔身裡設置了法力護盾符文組——反正魔能方尖碑的冗餘能量很多,帶起一套護盾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一套護盾麼?」高文偏頭看了這姑娘一眼,「我怎麼還聽說你當初打算在塔下面埋三百斤魔晶炸彈?」

  「額……那不是您說要在荒郊野外也設置中繼塔,保證什麼信號全覆蓋麼,」瑞貝卡頓時有點尷尬地撓了撓腦殼,「野外多危險啊,萬一敵人來破壞怎麼辦……」

  「這是能量廣播塔和信號中繼塔,又不是前線碉堡,」高文敲了瑞貝卡的腦袋一下,「本身夠結實就行了,你還指望一座信號塔在戰爭時期殲敵八千是怎麼的。」

  瑞貝卡嘿嘿傻笑起來企圖萌混過關,而高文卻在教訓過這孩子之後忍不住摸著下巴陷入思索。

  瑞貝卡在魔能方尖碑中繼塔下面埋炸彈的主意確實是個餿主意,危險性大而且得不償失,但她的考慮倒是有一部分道理的——這個世界,還真不太平。

  這個世界的荒郊野外處處危機四伏,人類還遠未在曠野中遍插文明之光,而且現在還是戰亂年代,那些設置在主要城市外的中繼塔的自保能力還真是要考慮考慮的……

  自爆不行,弄個奧爆似乎也可以……

  看到老祖宗突然就陷入思索狀態,瑞貝卡忍不住大著膽子踮起腳在高文面前揮了揮手:「祖先大人啊,我怎麼覺得您開始認可我的話了?」

  「我只是在思考各種野外設施的防禦問題……」高文扒拉開瑞貝卡的手,正想再說點什麼,眼角的餘光卻看到琥珀正朝著這邊飛快跑來。

  等琥珀到面前之後,他好奇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萊特回來了!」琥珀喘了兩口氣,「他好像經歷了什麼……重新獲得聖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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