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聊齋求道 作者:煮水餃(連載中)

 
Babcorn 2018-4-17 20:50:3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74318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8
第一百三十章 一個修士

  江瓊琚擋在余道身前,手持破碎的燃血鬼劍,狠狠一劈,直接將對方手中的劍器振飛,並且順勢割下,切斷對方的鎖骨。

  咔咔,染血鬼劍身上的裂紋增多,劍器哀鳴一聲,靈光破滅,徹底損壞掉。而江瓊琚也被劍器碰撞的力道轟出數步,退到余道的身後。

  “噗!”早已油燈枯竭的持劍道士張口便吐血。

  “瓊琚!”余道心臟驟跳。

  “無事……”江瓊琚伸手擦拭一下嘴角的血絲,她只是被衝擊力震傷而已,並無大礙。

  余道的心情頓時平復下來,他深呼吸數下,調動體內血能,緩過勁來。

  余道實在是沒有想到,他已經將持劍道士的雙臂削斷,對方竟然還能找準機會害他。

  這一劍若是刺中,不說有無性命危機,起碼也要落個重傷。

  “好賊子!”看著地上模樣慘烈的持劍道士,余道咬牙。

  持劍道士見自己最後一擊落空,面目猙獰至極,他緊盯著余道,眼神怨恨。

  余道冷眼盯著他,正思索要不要拷問。

  “噗!哈哈!!”突然,一口血沫從持劍道士口中噴出,頓時濺了余道一身。其中還有數顆剛剛震斷的白牙,被余道伸手接住。

  “哈哈哈!雜修!雜修!”持劍道士暢快地大笑起來,鮮血從他的嘴角留下,覆滿脖頸。

  “呸!你竟然被一介凡人,而且還是女人給救了!”他啐出一口血沫。

  “雜種散修就是雜種散修。”

  余道聽見這話一怔,隨即面色釋然。此人雖然狂妄,但性子剛烈,倒也算是行道之人,想來是逼問不出什麼。

  余道從葫蘆中掏出一物,輕說:“得逢如此壯士,實乃人生一大快事。”

  持劍道士斜睨余道:“你若有種,就留我人頭在身。”

  “好說。”

  一張帛書出現在余道手中,他輕輕一揚,三根暗紅光絲從帛書上竄出。

  持劍道士被光絲插中天靈蓋,身子瞬間一震,“你!”

  立刻,持劍道士面上出現痛苦,他的表情扭曲起來,身子縮在地上,不停的打顫。

  余道冷眼看著。

  “雜、雜修、、你居然……”持劍修士的身子越縮越緊、越縮越小,致死都在顫抖。

  三息過後,地上再無持劍道士和另外兩個道士的屍體。

  余道手中的帛書也變得豔紅,上面滾動著三滴血珠子,好似荷葉上滑動的露珠。

  他面色淡漠,用手指將血珠子一一碾碎,化作紅霧被他吸收掉。

  “呼。”深呼吸數下,余道的氣息變得平穩。他立刻閉眼檢查傷勢,發現已經痊癒大半,並且不死心隱隱要精進。

  “一名胎動中期修士,持印璽防禦;一名胎動後期修士,持劍器攻伐;一名入竅初期修士,進行掠陣。”

  “宗門子弟,果然棘手。”余道臉色難堪。

  僅僅三名修士,就將他逼迫到如此地步,由不得他不驚。

  要知道余道可和一般的散修不同,他的法力渾厚度、精純度,是普通修士的十數倍,手中的斬仙刀也是罕有的法器,乃是用舍利子和器胚鍛造而出。

  相比於同境界的大宗內門子弟,余道的家底都要勝出幾分。可是如今只是遇見三個底層的宗門修士,他就差點重傷,甚至身死。

  細細思來,余道發現這是三個道士相互彌補且配合默契的緣故,想來對方在出山之前就已經演練過多次。

  “我不過一介散修,就能以胎動的修為同時搏殺三名宗門子弟,並且其中還有一名入竅,已經算是難得……不枉我努力夯實根基。”

  余道微眯眼:“但是還不夠。”

  “修道,修得是偉力盡歸於自身,能以一人之力,不懼死生,從而奪得天地間的大逍遙。”

  如今遇見三名修士就已經狼狽如許,這對余道來說,還遠遠不夠。

  “咳咳。”余道輕咳,將肺部淤血吐出數絲,擺手說:“速走,稍後會有人前來驗看。”

  余道擔心敵人追蹤,三個道士的東西一件未取,甚至連持刀散修的法器也棄了。不過他從長髯道士身上發現了一方冊子,已經記下內容。

  江瓊琚上前攙扶餘道,將他扶上驢座。

  等兩人騎上驢得水,余道突然感覺不對勁。

  “咳,別亂動。”江瓊琚紅著臉,她將余道緊緊抱在胸前,一踢驢得水:“駕!”

  叮鈴鈴!

  驢得水耳邊的小鈴鐺搖響,一溜煙往西南方向跑去。

  ……

  郡守府中,三十多位身材姣好的舞女立在殿堂中,正婆娑起舞,搖曳著惑人的姿態。

  有一棄冠、長發散亂的道人斜躺在檀木長椅上,此人衣襟敞開,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欣賞著歌舞。

  絲竹如許,纏綿悱惻,鐘磬如玉,輕靈動聽,殿堂中頓起一陣浮華與悠閒。

  美婦人年歲不過二十許,她捧著玉盤,小步走到道人身前,恭敬的將盤中紫葡萄奉上。

  道人隨手摘過一顆。

  美婦人指尖微顫,她微仰面孔,露出一張輕熟、姣好的臉,把笑容打開,頓時滿堂生春。

  道人定睛,眉頭微皺。

  噗呲!劍器刺穿肉體的聲音響起。

  一少年劍客從長椅側走出,他拔出長劍,厭惡的看了一眼美婦人:“賤婢,安敢以庸脂俗粉侍奉師兄。”

  “仙、仙師……”美婦人華貴的衣著頓時被染紅,她捂著心口,指間不斷湧出鮮血,頭上的金步搖不停顫動,難以置信的垂地身亡。

  道人沒有理會眼前的事情,他從懷中掏出一方玉簡,展開後更皺眉。

  “十三,陪我出去一趟。”

  “是,師兄。”少年劍客高興的應諾。

  “有三個外門廢物死了,我們去殺一下人。”道人起身,打著哈欠走向門外,“幸好這次的任務簡單,一路殺過去就行,不用找來找去。”

  正走著,他突然停住腳步,擺手說:“留下她們。”

  少年劍客聽見,動作一頓,他正抬起劍器,準備砍死滿堂的舞女。

  “好歹能生子,不能浪費。”說完一句,道人踩著木屐,背手往殿外走去。

  少年劍客咬著嘴唇,他伸指一點,劍器頓時化作烏光,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等等我,師兄。”

  三十多個舞女頓時瑟縮,無力地癱坐在地,鮮紅的光芒映照在她們的身上,顯得她們尤為嬌嫩和可憐。

  抬眼望去,近百具峨冠博帶、錦衣繡袍的屍首跪倒在地上,血液鋪滿了殿堂中的每一塊瓷磚。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8
第一百三十一章 機遇

  余道和江瓊琚騎著黑驢,一路往西南方向跑。但是入夜之後,因為余道受傷的緣故,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休息。

  夜色冥冥,空中的月亮微紅,幾朵雲彩攏在月亮旁邊,竟然被照射出形體。

  江瓊琚提起劍器,在山間砍了一顆樹,拖將回來,又用劍器刷刷地切成數段,直接堆成篝火。

  燃血鬼劍雖然已經靈光盡失,徹底蛻化為凡物,但是它的材質依舊非凡,若是落在凡人手中,可被喚一聲“寶兵”。世間寶兵的來源大抵如此,都是修士丟棄的破爛物。

  不過江瓊琚捨不得丟掉手中的劍器,她將其抱著懷中,顯得小心翼翼的。

  “咳……咳!”余道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然後哇地吐出一大口烏黑的血液。

  江瓊琚見到這個情況,心房驟縮,她焦急跳到余道身前問:“不二?”

  “無妨。”余道及時伸手,“只是淤血而已。”

  他輕撫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心臟在體內劇烈的跳動,每跳動一次,他就感覺精神旺盛一分。

  “不死心果真強橫。”余道心嘆,“僅僅半日功夫,我的傷勢就已經全部恢復,並且因為血精的緣故,肉身還在精進中。”

  “這還僅僅是中成的不死心。”余道微閉眼,再度檢查一下肉身,徹底放下心來。

  江瓊琚看見余道臉色紅潤起來,眼眸中神光也恢復到湛湛生輝的程度,心中一鬆。

  “不二,你且休息,我為你準備炊食。”她拿過一旁的野炊用具,立馬忙活起來。

  余道看見她的動作,不阻止,也沒有矯情的上去幫忙。他閉眼,腦中浮現出頁頁文本,文本的內容成條狀,剛好可以組成一方小冊子。

  “責三日內,清除一切外門修士……”

  “責三日內,清除各地官府衙門……連同兵卒在內,寧殺錯一千,不可遺留一個。”

  “責三日內登刊造冊,統計各地凡人數目。”

  “責……”

  這冊子正是余道在長髯道士身上搜到的,上面的內容一條條羅列,極其繁雜,但是都可以歸為兩類:“殺何人”、如何殺”。

  細細揣摩著,余道微皺眉,他搞不懂太極宮為何要這麼做。

  此世雖然有道宗玄門和神宗魔門之分,但是並無正邪之分,魔門修士指的是以追求上古神魔之力為目標,崇尚自然、不分善惡、任意所為、無拘無束的修士,而非為惡貫滿盈的修士。

  兩者之分,類似於余道記憶中的國家陣營之分,其個個宗門,也相當於他記憶中的個個國家。

  以其體量來看,簡單的善惡之分太過偏頗,所以太極宮此番殺戮,必然有其內在原因,或曰“政治考量”。

  “殺人,到底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余道皺眉細細思索,他突然從葫蘆中掏出一方東西。

  是一方地圖,這地圖不是別物,正是江瓊琚上朝時獻上的那方。

  這張地圖線條清晰,個個郡城縣城都有標明。更難得可貴的是,圖上各地範圍大小,是按一定的比例繪製在帛書上,並且註明了腳程。

  仔細瞧著地圖,余道用手指在地圖上面摩挲,一寸一寸比量紅線勾勒出的江州地界。

  他眼皮一跳,陡然想起了之前對香火符錢的思索。

  香火符錢這種東西,余道修道至今,乃是第一次聽聞。且香火一詞,此前也僅僅存在於凡夫俗子的口中。

  如此說來,香火符錢很可能是最近才出現的東西。

  剎那間,余道聯想起太極宮數月前開始封山,並且召回所有的弟子的舉動,他低頭看著地圖,又回想小冊子上面的任務。

  “不開山門則已,一開山門便大興舉措。”余道心道,“這是早有預謀。”

  他將地圖上紅色地塊的江州界收入眼中,心中默默浮現一詞:“搶佔先機!”

  江州城香火符錢一事,余道恰逢其會,並且從中攫取了大把大把的符錢。這一個個念頭梳理著,機緣巧合之下,他便得出了太極宮此次的行動目的:

  封鎖江州!

  斬殺外門修士,為得是防止走漏消息;斬殺官府衙門,為得是除光凡間統治者;大肆屠殺凡間勇武者,為得也是打碎凡人的脊骨……一切事物,皆由香火符錢而起。

  細細向前推,太極宮數月前的封山之舉,或許就是在為此做準備。

  數月間,太極宮或是在檢驗香火符錢的利弊,以定前途;或是在整頓宗門、肅清上下,以統合全宗之力;或是在深謀遠慮、培養子弟,以便於建立對江州的統治……

  一事連一事,一環扣一環,余道眼前的迷霧忽地被吹開,他雖然還有諸事不明,但是已經看清全局。

  余道一時苦笑起來,他非是其他宗門的高層人物,甚至連宗門弟子也不是,僅僅是個散修,看清這個東西又有何用……余道深呼吸數下,心想:“還是有用的。”

  其一,便是有關香火符錢之事。他所預料的大變革或許不是妄想,而是真實。

  其二……余道緊捏手指,牙關咬緊:“要速逃,太極宮此番定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進行殺戮,江州已經不可留。”

  太極宮為了能在變革中佔得先機,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值此時,江州已經成為一個大漩渦,不僅是散修的漩渦,也是其他宗門弟子的漩渦。

  逃不出就是死。

  余道悚然一驚,起身,復驚:“太極宮如此,青羊宮不如此耶?”

  太極宮為了佔得先機,其他宗門定然也會如此。這樣思來,天底下大宗所在的地界,都有傾盆之禍。

  余道若是大修士,或可渾水摸魚,乘風而起,但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散修,陷入其中,定然會死的連渣都不剩。

  如此一來,余道所能去往的地方,只能是各大宗門領地以外的地界。余道低頭,將目光從巴蜀之地挪開,落到苗疆之地。

  苗疆之地無大宗,甚至連大一點的旁門也沒有,其魚龍之混雜,個個旁門旋起旋滅,且妖魔百族橫行,生民維艱,凡人活得連狗都不如。

  此種情況,恰適合余道渾水摸魚。

  一時間,余道眼神閃爍:“此是太極宮之機遇,豈不是我之機遇耶?”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8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離別(上)

  細細想著,余道心中一時感慨,若非他做賊心虛,早早地逃離江州城,恐怕他現在已經陷在江州城之內,化作了塵土。

  如此一來,余道還要感謝一下江瓊琚,若不是有江瓊琚在,他也不會如此果決的離開江州城。

  不多時,江瓊琚煮好了兩碗羹湯,小心且高興地端到余道身邊。余道看見她高興的樣子,也不急著說出自己的發現。

  他伸手接過羹湯,和江瓊琚並肩坐著,慢慢地喝起來。

  篝火的紅焰跳動著,讓兩人的面頰顯得朦朧而紅暈。

  “該走了。”喝完羹湯之後,余道將瓷碗扔在火堆中。

  “啊?”江瓊琚早已喝完,正在擦拭長劍,她聽見余道的話,詫異的抬起頭,不過隨即便點頭,“好。”

  兩人一邊趕著路,余道一邊向江瓊琚解釋著緣由。

  ……

  第二天天明,篝火旁的樹葉突然響起沙沙的聲音,有兩人從林中走出來,一直走到篝火前。

  頭髮披散的道人看見篝火,直接蹲下身子,細細瞧了起來。三個呼吸後,他伸了個懶腰,一併站起來,打著哈欠說:“來遲了,那兩人往西南方向跑去了。”

  旁邊抱劍的少年聽見,眉頭擰巴起來。

  道人看見他的樣子,伸手揉著他的頭髮,笑說:“不著急,那兩人跑不掉。便是找不到,守在逆流江邊殺人就是了。”

  少年聽見他的話,眉頭依舊擰巴著,過了好半天才說:“師兄,以後殺人能不能少見點血?”

  道人聽見一愣。

  “師兄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少年皺眉地看著繚繞在道人周身的血霧。

  道人聞言悻悻,他尷尬的想要揉一揉少年的頭髮,但只得收回手。

  “好,以後師兄殺人不見血。”

  在兩人離去後,中午時,篝火邊的枯枝又突然折斷。

  一雙白繡鞋伸出,踩在了枯木枝上。有一道人影站定在灰燼前,發出輕輕的嘆息:“來遲了。”

  一句話說完,這人的身影便倏忽消失在原地。

  ……

  在余道向江瓊琚說明之後,江瓊琚也是愈發的心急,唯恐兩人陷入動亂之中。一路上,除了最基本的休息之外,兩人一驢一直在趕路。

  幸好因為他們的動作較快,心中也有了提防,路上再沒有遇見太極宮的弟子。

  終於,在他們離開江州城的第三日下午,兩人一驢翻過一座又一座的丘陵,走到一條大江的邊上。

  一看見這條大江,江瓊琚就變得欣喜起來,她指著大江,喊到:“不二,快看!是逆流江。過了此江,就離開江州了。”

  余道正微閉著眼睛,他聽見聲兒,立刻睜開眼。等看清楚江河的樣子,余道眼中同樣欣喜。

  逆流江,其江水西流,與世間所知的大多數江河走向相反,故被稱作“逆流江”。此江橫亙在巴蜀和苗疆之間,劈山碎石,硬生生在崇山峻嶺中開鑿出一條界限。

  江水以北,雖有丘陵,但是也有小塊的平原分佈,離江水越遠,平原佔比就越大。

  而江水以南,則是屬於窮山惡水之地,到處都是瘴氣毒霧,常人難以生存。

  且苗疆之地妖邪橫行,百族混雜,煉屍的、煉蠱的、食人的、合歡的……狐媚子、豺狼虎豹、狗狽毒蟲……處處都是,黑臉道人便是自苗疆之地走出。

  苗疆之地不屬於江州,自然也就不是太極宮的管轄之地。若是余道估計的不錯,太極宮一時半會是不會搭理外界的。

  渡過此江,危機基本上就是解除了。

  余道輕輕呼了口氣,這一日半以來,都是他在用法力支持驢得水跑路,驢得水累,他更累!

  “咦呃!”驢得水看見江河,同樣焦急地嘶叫一聲,打起蹄子往江邊跑去。

  聽著漸漸出現在耳中的江濤聲,余道心中略微悵然:“跑了三天,終於快要結束。”

  可是就在此時,一線流光疏忽從兩人身後飛來,然後搖搖落在江邊。

  看見這流光,余道和江瓊琚一怔,不知該不該繼續向前走。流光落地,頓時化出人形,同樣是兩個人。

  這兩人落在江邊環首一望,立刻就發現了余道和江瓊琚。當中道人模樣的人笑起來:“妙哉!妙哉!恰好逮個正著。”

  旁邊的少年張口一吐,吐出一團烏光,然後烏光展開,變成一柄湛湛然的短劍。

  “師兄,就是這兩人?”

  道人點頭,“正是。”

  看見兩人時,余道就心悸,此時聽見兩人交談的話語聲,余道幾乎是大駭。他扯著驢得水的韁繩,急忙喝道:“走,速走!”

  “咦呃!”驢得水懵懂,被余道扯的生疼,但是它也不敢違逆余道的話,立刻轉頭,往丘陵中竄去。

  江瓊琚看見余道的動作,頓時理清情況,同樣焦急起來。

  可是驢得水才奔出十數步,道人攜著劍客少年,直接落到二人身前丈許,笑吟吟地看著二人。

  “道友請留步。”

  道人作了個揖,準備問話,但是旁邊的劍客少年不耐煩,說:“師兄,殺便殺,無須廢話。”

  道人失笑,口中交代到:“師弟教訓的是……”他一邊說,一邊輕彈指,一股紅霧從他的衣袖間噴出來,迅疾的湧入地底。

  一時間,大地上好似有岩漿翻滾出來,騰騰的熱意直撲余道和江瓊琚。

  “咦呃!”驢得水嘶鳴,它眼前的大地翻滾,霎時間變作沸騰的深紅沼澤。

  眼看著岩漿要將二人一驢吞沒掉,一隻秀氣的長劍突然從空中落下,直接釘在地上,將流淌的岩漿死死釘住。

  “總算沒有來遲。”幽幽的話聲響起。

  “昂!”岩漿被釘住,翻騰的更加厲害,好似大龍在翻滾。

  道人看見這一幕,霎時間驚駭,未等他說話,一道身影突然從空中落下,站在江瓊琚身邊。

  此人身量修長,長發盤髻,身上穿著僅僅是布衣,看上去淡雅無比,好似只是鄰家之婦。

  “你,可願隨我回宗?”女子站定,看也不看一旁的道人和少年劍客,直接問江瓊琚。

  江瓊琚和余道看著眼前陡變的一幕,相顧愕然。

  江瓊琚隨即便驚,脫口而出:“姐姐,是你!”余道同樣驚愕,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面上戴著一方簡簡單單的白絲巾,氣質溫婉。

  此人正是余道在判官廟中遇見,後被人送進摘星樓充當侍女的那位。當時余道就感覺此女有些怪異,不怎麼與其接觸,可是怎麼也沒有預料到今天這一幕。

  “師兄!”旁邊的劍客少年驚呼。

  道人臉色難堪的望著女子,搭話:“前輩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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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離別(下)

  這話一說完,道人瞳孔驟縮,他清晰地看到女子身上有諸多印記——太極宮修士陣亡的印記,也就是說此人已經斬殺多名太極宮的修士。

  一時間,道人和劍客少年都森森然,目光不善。

  感受到身後的目光,女子微皺眉,輕嘆:“太極宮的都是死腦筋,你能殺人,人為何不能殺你。”

  “前輩為何屠戮我宗修士,若是不給某一個說法,某便是身隕在此,也要向你討個公道!”道人咬牙說著。

  旁邊的劍客少年持著長劍,同樣凶厲地看著女子,全然不顧兩者之間的差距。

  “殺就殺,無須廢話。”女子突然招手,秀氣長劍飛出,直接斬向兩人。

  “呔!”道人大喝一聲,紅光從周身騰起,威勢大增,此人竟是煉氣四層,凝煞境界的修士。

  一股柔光噴來,立刻將余道和江瓊琚遠遠推開。

  霎時間,現場靈光大作,逆流江岸邊被生生崩塌數十丈,一條岩漿組成的巨龍騰起。

  女子立在當中,被道人掀起的岩漿纏繞著,好似置身於火焰山口。可是僅僅兩息後,女子便睜開眼,說:“找到了。”

  她拔劍一斬,這劍光噴出百丈,直接將地上炎龍壓下,銳不可當,生生斬在道人的脖頸上。

  “啊!”一聲慘叫,道人人頭落地,炎龍潰散,只餘滿地岩溶。

  女子復拔劍,要斬掉劍客少年,可是道人身死的前一刻,驟然捏碎法訣,一股靈光噴到劍客少年身上,將其化作一道流光往天邊竄去。

  少年劍客身不由己,被流光裹著逃竄而去。

  “師兄……師兄!!”他絕望的哀嚎著,聲音殘留當地,如似猿啼。

  數息之內,風雲突變,現場狼藉,好似爆發過火山、地震。

  前來斬殺余道和江瓊琚的太極宮修士,就這樣一死一重傷的逃竄而走,空餘一女子提劍立在空中。

  余道望著半空的女子,張口無言。

  “噗……”女子立在空中,張口吐一口血,她緩過勁來,飄落到余道和江瓊琚身前。

  三人相識,不知該說什麼,倒是女子簡單明了的說:“瓊琚有根骨,我欲帶回門中,助其修行。”

  江瓊琚聞言一愕,伸手指自己:“我?”

  余道聽見此言,眼皮一時陡跳。女子注意到他的臉色,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我宗以劍立派,你身具劍骨,最為合適不過。”

  “劍骨?”

  女子細細解釋一番,頓時令江瓊琚明了,不過江瓊琚聽完,依舊沉默著,沒有回話。

  女子復說:“你之意中人乃是修士,你若不修行,如何能陪其走得長久?”

  江瓊琚聞言一跳,目中滿是糾結,她試探著問:“姐姐能否帶不二同去?”

  女子搖頭,她大大方方的說:“非是我不想,而是不能。”

  “我已身受重傷,無法再帶一人疾飛。”

  “且不二小友根基已定,若是再改修他宗,乃是自毀大道。然若是不改修我宗法門,僅以我內門弟子的身份,不二小友連外門都無法進入。”

  聽見女子把話說完,江瓊琚黯然。

  余道仔細聽著,心中同樣一嘆,如此一個入得宗門的機會,就這樣逝去。他雖不知道女子所屬宗門到底在何方,但以其如此偉力,卻僅僅是內門弟子的情況來看,必然是一方大宗。

  不過要讓余道自廢修為,再轉修他宗,這絕對不可能!若是轉修,他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流水。

  余道一笑:“瓊琚,勿要拒絕。”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你得逢如此機緣,棄之可惜。若是跟隨於我,前途還未可知。”

  他趣談到:“且你需記得,你身具神竅,能入大宗門,日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幾有成道之機。”

  “苟成道,勿相忘!”

  聽見余道說的話,江瓊琚心中的憂慮一時減少,她噗呲笑出來,嗔怪地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年我若果真如此,定要渡你這冤家升天!”

  女子見兩人相談,抱著胸,將手指放在胸前,打趣的看著,說:“考慮如何?”

  聽見此言,兩人頓時沉默。

  余道咬著牙,突然說:“前輩,小道冒昧了,還有一事相問?”

  女子點頭。

  余道定定地看著女子,說:“前輩如何保證瓊琚入門,是修行,而不是被人奪取神竅?”

  女子一愣,隨即變大笑:“卻沒料到你還有這個擔憂。”她沉吟一下,復說:“倒也難怪如此。”

  女子搖搖頭,“你無需擔心這個。”

  “你因是散修,或對宗門有諸多偏見。以太極宮為例子,其門人雖然跋扈,但門內團結,劍鋒一致對外。”

  “剛才那道人不過凝煞修為,便敢向我為其宗子弟討說法,並且在最後一刻,果斷放棄生機而送師弟出走。從中可見一二。”

  “一方宗門,若是淪落到迫害弟子的境地,定然無法長存於世。”

  聽見此言,余道一時沉默。女子所說應是真實,一方宗門若是連向心力都沒有,全是白眼狼,其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世間旁門旋起旋滅,重要原因恐怕就是如此。

  “萬年以降,各地大宗對此類情況都有防範的章程……”

  女子耐心解釋,最後說:“且你須記得,剝奪神竅仙骨,然後用之的法門,世間罕有,皆為秘傳。”

  “唯一無害,可成仙者,唯有魔門北宗之秘法,借假修真耳。”

  聽完女子之言,余道心中頓時鬆懈。

  其實還有一言,對方並未說出來。那便是若真的覬覦江瓊琚的劍骨,對方大可直接出手擒拿,兩人連一絲一毫的反抗都做不出,又何須如此作態。

  余道無言,作揖,深深一禮。

  女子坦然受著,隨口說:“今日我渡人,他日人渡我。”

  “我帶瓊琚回宗,自有獎賞。且日後恐需要瓊琚來渡我,你二人勿認為我跋扈才好。”

  余道聽見,再度一禮。

  江瓊琚看著兩人說話,聽到余道為她擔憂至此,心中甜蜜至極。

  她同樣對著女子一禮,說:“姐姐之恩,瓊琚沒齒難忘。”復一禮。

  女子見此,伸手撫住江瓊琚的手,目光柔和:“若是入門,以後也不要喚我師姐,依舊叫我姐姐就好。”

  江瓊琚點頭。

  言已至此,便到了要分開的時候。

  余道站定,胸中有諸多言語,一時難以說出。他抬頭看江瓊琚,卻發現對方早已目光流轉,正定睛望著他。

  一旁,女子望著逆流江,忽然說:“我之宗門,不和親,不納貢,不割地!”

  “凡門人弟子遇其不公者,自當以一劍討之,至死方休!”

  女子緊盯著余道,說:“江瓊琚可在門中等你一生,你可為她求得一世麼?”

  江瓊琚聞言,咬著嘴唇,並不插話,只是靜靜等待著。

  余道深呼吸,一禮,沉聲說:“何須一生,待我十年之內成就‘真人’,扣門而娶之。”

  真人者,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女子聽見一怔,手指輕微顫抖,目中出現恍惚。

  良久,她低聲說:“十年、、十年不夠,許你再加十年,若是還不夠,再加十年,再加十年,便是千年百年也可……只是希望你不要像個二傻子……不敢登門。”

  余道和江瓊琚聽見此言,一時望著女子。

  女子兀自說話,自己失聲笑起來,只是笑聲異常低。

  “此間事了,可散矣!”

  她對著余道說:“太極宮近三日內已無餘力出江州,你過此江,便無危險了。切好自為之。”

  余道點頭,忽然問:“對了,還請前輩告知,汝之宗門,何名?”

  聽見這個問題,女子啞然失笑,她望著余道,幽幽說:“你可知香火符錢自誰始?”

  “誰?”

  “本宗也!”

  聞言,余道一退,他猛地想起了初見女子時的一幕,那時他正在尋覓香火符錢且恰好因此尋到。

  緊接著,余道又聯想起魔修,還有魔修的慘樣,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他心中:是否正是魔修等人盜出香火制符之法,而後魔修逃遁蜀地,也是被追殺至此,後主動洩露給太極宮……

  一時間,余道思緒翻滾,久久不能自已。

  女子看著他的樣子,不再回答。

  “借你一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大道通途,來日再見。”

  她輕輕摸了一下驢得水,驢得水立刻變小,被她收入袖中異畜袋。

  此驢留給江瓊琚照料,在大宗門內或許能一番機遇,倒是不廢余道對其的承諾。

  此時再多言也無甚意義,白紗女子攜著江瓊琚,一同踩上一道劍光,瞬息間就升至半空中。

  臨走時,余道和江瓊琚相望著。

  忽然,江瓊琚踩在劍光上,搖手說:“余不二,我等你!”

  “你若不來,我便去找你!”

  余道聞言失笑。

  疏忽,劍光化虹,直射蒼溟,空留他一人站在江邊。

  佇立數息,余道轉身向大江奔去,要速離此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8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狐嫁女

  天色異常的陰暗,空中飄著薄薄的細雨,隨意吸一口氣,都能聞見淤泥中草木腐朽的臭味。

  一行人,二十許,全都穿戴斗笠蓑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腳泥路上行走。數匹矮腳馬夾雜在其中,每踩一腳,蹄子上都會濺出泥漿。

  吱呀!某人腳步一滑,差點跌落在地,忽地一塊飛石出現,恰好落在他的腳下,讓其腳步頓時穩住。

  “何事?”呵斥聲響起。

  “少爺!無事,家丁腳滑而已。”有人忙說。

  呵斥那人聽見,壓抑著聲音,喝到:“些許小事都做不好,成何體統!換人!”

  “是。”

  二十許人停下腳步,立刻忙碌起來。

  原來這行人中間正有四個人抬著一架滑竿,前兩個人,後兩個人,一起抬著架子行走,剛才正是其中一人差點滑倒,跌落滑竿。

  這滑竿類似法座,壇座上支起了桿子,頂著一大張油紙,油紙被細雨打濕之後,呈尖塔形,微透明,可以看到裡面正跪坐著一個人。

  跪坐之人峨冠博帶,脊背挺直,他將雙手放在膝上,正十指握拳,可以看出剛才一幕令這人十分不愉。

  滑竿附近的十幾人忙碌著,一個人影突然撞入隊伍中,讓人群一驚。

  “何人?”立刻有人打開蓑衣,拔刀一喝。

  抬頭望去,他們發現撞入隊伍的人是個流浪道士,道士的衣擺滿是泥漿,被細雨淋著,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已。細細看去,道士面色蠟黃,頭髮雜亂,很是憔悴。

  道士看見他們,呼了口氣,打了個揖。

  “少爺,是個落單的道士。”有一個矮小老頭湊到滑竿處,說:“剛才就是這個道士出手幫了一把,應也是個修行中人。”

  滑竿上跪坐的人聽見,沉默一下,淡淡說:“確實是個修行中人。”然後便不再說話。

  他們交談時,道士其實也在細細的觀察這行人。

  道士正是余道,他已晝夜不息的逃竄四日,如今見身後依舊沒有敵人追來,這才走上了山間的小路。

  逃竄了四日,且沒有坐騎,余道很是吃了點苦頭,所以顯得有些狼狽。

  他做了個揖之後,便直接湊到隊伍中,準備跟著隊伍一起行走。

  余道初到苗疆之地,人生地不熟的,且摸不清情況,所以特意用魔功改換了下面容,守在路邊,準備捉支隊伍瞭解情況。

  如今等了許久,這才等來一支隊伍,自然不肯放過。

  余道掃視著隊伍中的人,暗暗皺眉。

  這苗疆之地果然魚龍混雜,僅僅路上隨便遇到的一支隊伍,隊伍中就有兩個修士,五個煉出勁道的武士,其他凡人也都是血氣強橫的武者。

  混入隊伍後,許是余道出手一助的緣故,隊伍沒有驅趕他,讓他摻在隊伍後面跟著。

  余道正低頭行走著,隊伍中忽地走出一個矮小老頭。

  矮小老頭跑到走到他身邊,遞過一身蓑衣斗笠,笑呵呵地說:“見過道友。”

  余道打量一下老頭,默默地接過蓑衣。此人正是兩個修士中的一個,還有一個修士則是坐在滑竿上的人。

  老頭盯了下余道的面容,發現余道的臉色雖然蠟黃,但是並不蒼老,隨口說:“道友也是前去參加九香夫人的選婿大會?”

  聽見老頭說的話,余道心中一動,道:“道友也是?”

  老頭朝滑竿努努嘴,點了點頭,“我家少爺正準備去九香寨碰碰運氣。”

  “如今我家少爺煉製出了一口法器,且修為不俗,就要突破煉氣二層,正適合去九香寨走一場。”

  老頭笑呵呵的說著:“想來以少爺的本事,定能抱回一個少夫人,和九香夫人結為親家,也能從九香夫人手中學得一兩手術法。”

  聽見術法一詞,余道心中一緊。

  他望著滑竿,目中滿是羨慕:“道友竟然有法器,還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老頭正緊盯著余道,他看見余道的樣子,心中鬆了口氣。他之所以透露自家少爺的情況,其實是存著震懾對方的想法。

  以對方豔羨的姿態來看,不過是個和他一般的小修士,想來手中也沒有法器,只能使出符錢。

  老頭徹底放鬆下來,他猥瑣一笑,露出半缺的門牙。

  “聽說那九香夫人體格風騷,豐乳肥臀,走起路來一搖,能讓旁人都掉出眼珠子。”

  老頭砸吧嘴:“若是耍子起來,肥大尾巴掃在身上,也不知是何等滋味!”

  余道心中怪異,問:“尾巴?”

  “對啊。”老頭怪看他一眼,“道友不知九香夫人是狐狸出身麼?”

  聽到這裡,余道微微咋舌,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老頭口中要選婿的九香夫人是個真正的狐媚子。

  他說:“如此說來,九香夫人的女兒也是狐妖?”

  老頭點頭,“自然,九香夫人已是入竅期的妖修,在她的幫助下,她女兒不久前都化出半身,所以舉行選婿大會。”

  妖怪只要修出法力,就可以改換形體,化出半身是指從妖身變為半妖身。半妖身雖然依舊有個妖字,但是已經和人身差不多。

  譬如狐妖,狐妖若是化出半身,身上僅僅會存下耳朵和尾巴,自然可以行敦倫大禮。

  不過妖怪若是想要化出完整的人身道體,非是幻術遮掩的那種,起碼也要修成大丹。

  老頭看見余道思索的樣子,不愉說:“你這道士,好生無禮,竟然詐老頭的話。”他已經看出余道對所謂的“選婿大會”壓根不瞭解。

  余道隨手作揖賠禮,被人瞧出來也沒什麼,正好可以攤開了仔細詢問。

  老頭雖然有些不愉,但是壓制不住心中的騷情,又興致勃勃地和余道講起來。

  隊伍中就他和滑竿上的人是修士,老頭不敢和自家少爺說這些事兒,已經憋了許久。如今難得遇見一個同等層次的人,一時變成話癆。

  “有家寨子是蛇妖開的,裡面有些化出半身的蛇妖……嘖嘖,那鱗片纏在身上,冰涼涼的,腰肢彎下去……還能不用半身,直接用原形……”

  余道眉頭一挑,迎合說:“前輩試過?”

  老頭忙搖頭,說“我哪敢!只有那些魔修憨貨才去,曾有煉氣的修士跑去試過,結果那玩意兒直接被折斷了,勁兒太大!”

  余道心中愈加古怪,“這苗疆之地,果真妖邪橫行,百族混雜,遠超常人之想像!”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9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九香寨

  老頭和余道交流著,也曾問余道的來歷,但是余道隨意搪塞了過去,他也就不再過問。

  “道友可是要去九香寨見識見識?”走了半路,老頭突然問。

  余道頷首,說“自然。聽前輩說的如此有趣,晚輩自然想去見識一番。”

  老頭瞥了瞥余道的打扮,搖頭說:“那便跟上,不過道友若是想要參加那‘選婿大會’,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為妙。”

  余道聽見,並不以為意,只是問:“前輩為何這般說話?”

  老頭剛剛才說選婿大會任何修士都可以參加,無論人妖、無論修為高低,只要你血氣還未衰竭,便可上去碰一碰運氣,所以余道才有這一問。

  老頭聽見他的問題,嘿嘿一笑,露出自己半塊發黃的門牙,故作高深地說:“你且跟上的,到時候就知了。”

  他頓了頓,又說:“算了,和道友談得如此盡興,還是提點一下道友。”

  余道洗耳恭聽。

  “你可曾記得我剛剛說的,九香夫人乃是入竅期修士,會術法一事?”

  “自然。”余道點頭。

  老頭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子,道:“若是能和九香夫人結成親家,九香夫人便會取出一兩手術法,作為女兒的嫁妝。”

  “若是當選,不僅有狐媚子為妻,還能學得術法,你說此次大會如何?”老頭笑眯眯的看著余道。

  余道點頭,“定然是來者云集,萬分凶險。”

  老頭嘆到:“就是,我家少爺手中若非有法器,也會心裡沒譜。”

  修士完成煉氣第一層胎動期的修行之後,便會步入第二層入竅期,此時方可修行術法,皆因此時修士體內的法力才支撐得起術法的消耗。

  可是術法雖然有千般萬種,妙用無窮,但它又哪是能輕易尋到的。

  法不輕傳。

  這個法不僅指修行的根本法訣——道法,更是指修行的護道法訣——術法。

  後者因為可殺伐、可增益的緣故,能實實在在地提升修士實力,故被底層修士看的更重。

  畢竟任你修為再是高深,若是連點護道手段都沒有,境界遠低於你的修士也能將你打殺掉。

  並且術法實際上關係著修士在入竅境界的修行,非是旁門小道。

  余道聽見這個消息,面上雖然沒有表現,但是心裡忽地一跳。《太陰正法》雖步驟詳明,有成道之機,但是並無術法記載,完全需要余道自行尋找。

  可惜的是,余道此前一直未曾獲得。他入這苗疆之地,除了避難之外,便是為了訪求術法,以增益道行。

  如今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雨中,余道穿著蓑衣斗笠,躬身一禮:“前輩古道熱腸,晚輩實是感激。”他雖性子薄涼,但善惡分明,眼前人肯結善緣,他自當感謝。

  老頭笑呵呵的受了,“道友頗有自知之明。”他以為是自己的告誡起了作用,救得這人一條性命。

  後續談話且不提,一行人在泥濘中行走,蓑衣上都好似刷了泥漿,十分狼狽。唯有老頭口中的少爺,一直端坐在滑竿上,未曾沾染半點泥漿和雨水。

  隊伍非是普通隊伍,從早走到晚,片刻也未曾停息。日暮時,走出幾十里,終於到了九香寨。

  遙遙望去,這寨子和尋常山寨並無甚麼區別。但走到近處一瞧,卻發現了不同。

  這寨子中有一顆二三丈之寬的大樹,樹冠參天,拔地而起數十米,有類於余道在南若寺見過的槐木妖。但是細細辨認,卻發現此樹並無妖氣,只是普通的大樹。

  巨樹枝幹粗大,粗者近一丈,細者也是兩人合抱。其上枝葉繁密,形似菇傘,便是在這初春之時,也是濃蔭嫩綠,雨水打落在其上,全都從兩旁刷下,無一滴落在內裡。

  九香寨內部正是被這巨樹籠罩在底下。

  余道乍見此樹,有些驚奇,故多瞄了幾眼。,老頭在一旁看見,羨慕地說:“據說此樹就是九香夫人用術法催生而出。”

  他伸手一指:“細細看去。”

  余道循聲望去,忽地發現巨樹上好似掛了一個又一個燈籠。再仔細一瞧,這些“燈籠”都是被吊起的木屋角樓。

  在巨樹之頂,巨樹的枝幹扭曲,還結成了一尊蓮座,華貴無比,閃爍著銀光。

  一行人入內,並無人阻攔。

  一入寨子中,首先映入余道眼簾的並不是多麼縹緲奇異的場景,而是一個個戴著鐐銬枷鎖的奴隸。

  奴隸遍佈山野,全都身形枯槁,赤腳裸身的踩在泥漿之中,他們佝僂著身子,無氣無力地種植草藥作物。旁邊還有一個個監工,這些監工都手持長鞭,肆意的抽打奴隸。

  天色昏暗,風聲夾雜著鞭梢聲,如雨點般墜落。

  奴隸大部分都是人,也有小部分是獸類,而監工都是狐狸、黃鼠狼,一個化出半身的都沒有,但卻都直立著,分外滑稽。

  細雨打在九香寨中,一股陰冷的感覺直撲人臉,。

  老頭掃過一眼寨中的情況,和余道告罪一聲,立刻往隊伍前頭走去。隊伍中的其他人看見寨中的場景,也都無甚表現,似乎是習以為常。

  余道眼睛微眯,仔細瞧了瞧,並無甚反應。

  走到巨樹底下,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了,一行人好似闖入了水鄉庭院,有潺潺的溪水從樹枝上滑下來,濺出水聲。四周根植著花草群,其中數種閃爍著螢光,顯得朦朧而秀麗。

  巨樹頂上的蓮座正綻放著銀光,光芒透下樹冠,好似新月一般懸空。

  “站住!凡人去底下待著。”有狐臉人身的妖怪呵斥著,此妖的半身還未完全化開。

  刺啦!滑竿停穩,油紙被撕開,一個人從內裡鑽出來。

  “少爺!”老頭候在一邊。

  走出的是個峨冠博帶、白衣白巾的書生,他嘴唇削薄,面上自帶一分刻薄之相,但是面色白皙,手指捏在袖中,還有一股讀書人的風度。

  書生踩下滑竿,站立在狐臉妖怪身前,冷眼掃視對方。

  狐臉妖怪被書生盯著,身子顫抖一下,諂媚說:“大人,不是小的跋扈,而是凡夫俗子都無甚資格上樓。”

  “唯有兩位修士大人才能登上去。”

  “知了。”書生冷哼一聲,擺手:“爾等都退下。”二十幾凡人一個字也沒說,紛紛退下,走到細雨中淋著。

  “大人,請!”狐臉妖怪連忙邀請書生。

  書生一掀衣擺,踩著枯藤結成的斜梯,穩步往巨樹上走去,老頭則縮著腦袋,跟在他身後。

  等余道要走上去時,狐臉妖怪突然怪叫:“等等!”

  余道腳步停住,回望狐臉妖怪。

  “算了,過去。”狐臉妖怪瞪了瞪眼,鄙夷擺擺手,:“堂堂一個修士,卻活得像個凡人。”

  卻是余道衣袍髒污,面色蠟黃,讓狐臉妖怪錯以為是凡人了。好在它也沒難為余道,只是嘟囔了幾句,“長成這樣兒,邋裡邋遢的,還想來碰運氣,就不知道換身行頭麼……”

  余道摸摸自己的凹陷的臉頰,嘴角抽動幾下,他這是第一次因為相貌被鄙視,而且鄙視他的還不是人。

  不便節外生枝,余道抬步往巨樹上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9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羅家公子

  登上巨樹,復行數十步,霍然開朗。

  只見巨樹向南生長,無數枝條伸出,在南邊結成一方方平台。這些平台都懸在數十米高的空中,參差錯落,但大部分都平齊,只有數方平台寬大而突出,宛如鶴立雞群。

  仰頭望去,這些平台都好似天上的雲朵,遙望不可及。等登上巨樹,站在樹枝上看,這些平台又好似鋪在水面的一方方荷葉,分外清秀淡雅。

  “九香夫人有雅趣,這檯子掛在樹上,讓我等好似仙人一般。”

  諸多籐條絞成了長廊吊橋,一一掛在臨空平台間,使個個檯子互通來往。此時台上已經有諸多的賓客,或落座,或踩在籐條上訪客,皆是話聲連連。

  余道見此凡俗間難得一見的場景,心中興致大增,他一擺手,立刻踩在籐條上,往近處的一方檯子湊過去。

  籐條懸空,略窄,僅能通一人,且因無甚支撐物的緣故,人一登上就搖晃,極不穩。但是來往賓客皆非凡人,一個個都是如履平地。

  余道輕輕一蹦,躍上了一方平台,正落座在檯子上的人就說:“來道友了!”

  余道看過去,發現台上有三五抽著枝丫的木墩小桌,已經有兩桌坐了人,其中一個是黑袍修士,另一個是尖嘴猴腮的道裝妖怪,不必多想,此妖正是猴妖化形。

  一見余道,猴妖就起身,遙遙地行了個揖,頗有幾分沐猴而冠的味道,另一個修士則是坐著沒動,只是頷首。

  余道對猴妖回以揖禮,點頭示意另一個修士。他選了一方小桌,便落座在猴妖和黑袍修士之間。

  三人一時相談,雖不熟絡,但也不冷清。

  突然,猴妖伸出手一指,滿是黑毛的小臂都從袖中脫出,他叫到:“青葉蛇修,還有羅家公子!”

  余道聽見抬頭,便看到有兩修士正踩著藤蔓,繼續往高處走。其中一人峨冠博帶,衣袂飄飄,面相卻有些刻薄,正是那乘坐滑竿而來的修士。

  猴妖搖頭晃腦,說“不愧是讀過書的人,今日能得美人者,必有這羅家公子也。”

  旁邊的黑袍修士卻說:“那青葉蛇修也不是好相與的,一口毒牙已被祭煉成法器,狠辣無比。”

  猴妖也不爭辯,擺手說:“話說我等也就來湊個熱鬧,討幾杯茶水喝,真正要選婿的人,都在那幾方檯子上。”

  黑袍修士聽見,望著高出己方近半丈的檯子,落寞說:“能上高台者,賀禮都以二十枚符錢起步,我等卻是囊中羞澀。”

  猴妖也落寞,“聽說九香夫人的術法玄妙,若是能登上高台,好處也能多得一點。”

  余道望著,心中不知在想甚,他聽見“術法”二字,不由出聲問:“是何術法?”

  猴妖望他一眼,只是說:“道友到時候便知。”猴妖說完這話,便和黑袍修士一般,只是悶頭飲用酒水,不再說一字。

  余道看見兩人的樣子,心想:“還是要近距離見識一下。”

  他在蜀地時雖斬殺過入竅期的修士,但還未曾仔細見識過術法之妙,如今有這個機會,自是不肯放棄。

  猴妖和黑袍修士正飲用酒水,忽感覺旁邊小桌一空,訝然的抬起頭,發現余道已經起身,正踩著藤蔓往那幾方高台走去。

  猴妖盯著余道的衣著,頓時無語。旁邊的黑袍修士冷笑道:“尖嘴猴腮的貨色,竟然也想登上高台,就不怕被人轟下來。”

  猴妖聽見他的話,立刻不喜地喝到:“你說甚?”

  黑袍修士一轉頭,便看見猴妖正齜牙咧嘴的看他,頓時無語,只是悶頭飲酒。

  平台間的藤蔓極多,余道踩著速走十幾步,不一會兒便踏上連接高台的藤梯。他一上高台,發現高台很是寬大,一方高台上就有近十張小桌,總共有三方高台併攏在一起,好似三葉草一般。

  余道登上的這方高台已經要滿座,除卻靠前的地方還剩著一個小桌,卻是再無半點餘地。

  他一登上來,高台上的人就紛紛瞥眼看過來,待看到他一副潦倒窮酸的模樣,都暗皺眉。

  可是余道完全不管這些妖怪修士的目光,他大擺著袖子,往最後一個座位走去。

  余道一落座,台中忽然有人問:“道友可曾備好賀禮?此座價高者得。”眾人紛紛望向余道。

  余道答:“無甚賀禮,百餘枚符錢而已。”

  這話說出來,台中人的話聲都一滯,問話那人也是噎住,不知該回些什麼。

  平常修士能有數十枚符錢就已經是豪富,他們這些修士若非有求於九香夫人,也是萬萬不肯獻上二十枚符錢的賀禮。誰知道眼前這邋遢道士,一開口就是百枚符錢。

  百枚符錢,已經是一件法器的價格,而且還不是粗製濫造的法器。

  眾人的眼神紛紛狐疑,有人下意識地以為余道是奇人,待看到他面色蠟黃,一臉病癆鬼的樣子,頓時目生鄙夷。

  “且不說修為,長成這個樣子,也敢來參加大會!”台中暗生譏笑。

  “如何不敢,老豬能來,道友自是能來!”有豬頭妖怪出言,也不知是不忿,還是嘲弄。

  余道坦然坐著,張目四顧。他見三台的妖怪、修士,都是胎動期,僅有五六修為高深的,也不過是羅家公子一般的人物,自然不放在眼中。

  突然,有話聲傳來:“嘶……我可是見到這位道友是和羅道友一同來的,不知羅道友是否也是如此大話?”

  這話聲陰冷飄忽,卻是從另一方高台上傳來。眾人望過去,發現是一個綠袍綠冠修士,這修士眼眸細長,閃爍著凶光,面部尖細,好似倒三角的蛇臉。

  他說著話,舌頭分叉,好似蛇嘶聲一般,同時太陽穴處布了兩枚鱗片。

  “是青葉蛇修。”

  有人肆意點評著:“這蛇修和姓羅的一向不對付,這時就開始排擠了。”

  “畢竟是選婿,誰風頭最勝,自然是誰當選的機會大。”……

  羅家公子不似其他妖怪箕踞而坐,也不似其他修士盤坐,而是跪坐在小桌前,脊背挺直,稱得上是正襟危坐。

  他抬眼,一字也不說,輕輕彈指,一線冷光突然從他手指上竄出去,直刺向那蛇妖。

  噗呲!空氣都被劃出聲音。

  “姓羅的,爾敢!”尖叫聲一喝,青葉蛇修一拍小桌,猛地將桌子擲過去。

  只見那冷光竄過去,狠狠刺向小桌,彈指間就刺了數十回合,直接將木墩製成的小桌刺出一個“死”字。

  待要刺向蛇妖時,冷光又倏忽一轉,繞著青葉蛇修的腦袋收了回來。

  半息後冷光返回,落在羅家公子身前的瓷杯中,敲出叮鈴鈴的聲響,卻是一枚指長的冷鋼銀針。

  現場一時寂然,青葉蛇修正欲發狂,忽看見木墩小桌落地,復崩開,化作片片枯木。卻是冷鋼銀針不僅刺穿了木墩,還將其生機盡數吸掉,使其頓成枯木。

  “你……”青葉蛇修嚥了口唾沫,悻悻坐下,直接縮了回去。

  羅家公子忽然淡淡說:“這道士非我之友。”說完,他便半闔眼眸,養神起來。

  眾人議論紛紛。

  “好生厲害的法器!”

  “那蛇妖卻是被壓下了。”有人戲言。

  有人暗惱:“這倒無甚,關鍵是這傢伙長得太合乎狐狸精的口味。”

  羅家公子一時風頭無二。

  余道雖是坐在前端位置上,但完全被眾人忽視掉,充當了陪襯。他輕輕瞥了一眼羅家公子杯中的銀針,不做任何評論。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9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玉道人(大章)

  “叮!”輕靈的鐘磬聲悠悠響起,蕩在巨樹之上,令所有賓客都一靜。

  “怠慢客人們了!”合著的女子聲音響起,好似潺潺的流水,又好似敲響的玉鐘聲。

  懸在巨樹之頂的一團銀光,忽地幽幽浮動起來,銀光灑下,疏疏如殘雪,淋在每一個人的身上,讓人的心靈為之澄淨。

  三團倩影忽地出現在三葉高台之上,吸引了每一個賓客的注意。無論是妖是人,此時都屏息凝神,細細的望過去。

  三團倩影掀動舞裙,踮著腳尖,輕輕一轉,好似飛葉一般舞蹈,讓人目眩。她們手中都提著綠蘿花籃,籃中儲滿了金枝玉葉,一手挽著綠蘿籃,一手攪動著巨樹中灑下的銀光,現場霎時間水光波動,眾人如在水晶宮中。

  羅家公子忽地睜開眼睛,緊盯這三團倩影。其他賓客也都一般無二,一副色授魂與的樣子。

  唯有餘道眼簾微抬,目光追尋著半空中游動的銀光,有些訝然。

  “今日是小女子三人擇婿的日子,還請諸位客人盡飲一杯洗塵茶。”

  三位女子皆絕色,發中藏著狐耳,一笑起來,俏皮而可愛,滿堂生春。正當眾人沉浸於嫵媚中時,巨樹頂上的鐘磬聲忽地再度響起。

  嗡!浮游於四周的銀光突然凝聚起來,它們緩緩聚成一團,圓坨坨的懸在三葉高台中央,靜靜不動,好似天上的明月墜落下來了。

  一時間,眾人好似乘坐雲床升起,登上了月宮。

  除了五六人勉強定住心神,其他人望見這一幕,全都呆滯住,久久回不過神來。現場別說讚歎聲了,連呼吸聲都沒有,唯恐打碎了眼前唯美至極的場景。

  三位女子輕輕的笑起來,好似月宮中的玉桂樹搖響,她們蓮步輕移,分侍到三方高台上,輕輕從綠蘿籃摘下一片玉葉,放在賓客小桌上的茶杯之中,然後伸指攪動半空中凝滯住的銀光。

  忽的,銀光纏繞在她們的手指之上,柔和至極。三女皆靠近賓客,伸指一點茶杯,頓時銀光洩出,注滿茶杯,把內裡的玉葉淹沒掉。

  九息的功夫之後,三葉台上每一位賓客身前的茶杯都被注滿。三女子又踩在三葉台的邊緣,將綠蘿籃中剩下的碎玉葉撒出去,這些碎葉都飄蕩至其他賓客杯中。

  三少女復輕彈指,一縷縷銀光流瀉出,灌滿每一賓客的茶杯。

  至此,現場所有賓客身前都烹著一杯銀光浮沉,玉葉顫動的茶水。特別是三方高台上的賓客,玉葉成月牙形,浮在杯中,好似天空殘月落下,能被人一口飲盡。

  見此一幕,余道心中的思緒都停住,他低頭看著自己杯中沉浮的殘月,忽地抬頭望向巨樹外,發現空中的細雨已經停住,頂上的烏雲也恰好散去。

  此時的大山寂靜而通明,漫天的星辰在空中閃爍,星光燦爛

  一輪明月當空,皓白而澄空。

  杯中有明月,空中亦有明月。

  “客人,請盡飲!”言笑晏晏的聲音響起。

  咔!月宮之景轟然破碎,百多修士猴急地端起面前茶杯,一口將杯中的月光和殘月盡數吞下。

  窸窣的聲音不斷響起,驚嘆聲紛紛傳來,還有一些修士舒爽入骨而不自覺發出的呻吟聲。

  “妙極!妙極!”

  有人輕聲細說:“此茶用水,乃是九香夫人采月光和雨後的水氣而凝成,杯中茶葉,亦是此樹頂上承托月光而生長的靈草。”

  一猴頭搖頭晃腦的評鑑:“一杯飲下,五臟為輕,肺腑為通,體內法力立馬精純許多。”

  “采月光之術何名?”

  “小凝月結露術也!”……議論紛紛。

  三位妙美的狐女站在台邊,笑吟吟地看著滿座賓客口中不住讚歎。

  “啪!”忽地,碎瓷聲響起。

  眾人詫異,連忙抬頭望去,發現青葉蛇修正直愣愣的看著自己身前小桌的碎片。

  “這是……”有人驚呼起來。

  小桌原本被羅家公子的銀針吸掉生機,變成了枯木,可是淋了一點銀光聚成的露水,碎片中忽地支起一根青嫩的小枝條。

  竟然枯木逢春,重新抽芽。眾人見此,更加感覺神異。

  羅家公子同被吸引,他看著那抽新芽的枯木碎片,眼皮一抬,心中也是極為驚愕。

  現場的窸窣聲又響,卻是眾人急忙端起茶杯,伸出舌頭在杯壁上舔舐,一滴茶水也不肯放過。

  三位狐女見到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更加豔麗。

  “諸位客人,小女三人會將籃中的金花擲出,凡被擲中金花者,方可參加真正的選婿大會。”狐女中稍大的一隻欠身說。

  這只狐女雖然稍大,但其模樣可憐,換算成人也不過二八年紀,其他兩隻更是年幼,中有一隻不過十一二歲。

  “憑甚條件得到金花?”一隻豬頭妖怪按捺不住發問。

  說話那隻狐女嫵媚的白客人一眼,讓豬妖的心都酥了一半。她不回答,低聲道:“客人且看著。”

  不多時,三隻狐女踩著小步子,在三十多位賓客之間轉悠。豬妖急不可耐的等待著,可是當三隻狐女都從它身邊轉過後,他桌上卻一枚金花也沒有。

  “哈哈!原來如此!”場外率先響起笑聲。

  銀光凝結的光團並沒有消散掉,它依舊懸在三葉台中央,恰好將高台上的場景照射出來,令底下台子也能看見。

  “條件原來是這!”有人笑說。

  “看來某家模樣並不醜陋。”……

  聽見四周的笑聲,豬妖環視台中,臉立刻就黑了起來。原來狐女贈給金花的人,全都是模樣端正、身子修長之輩,其中以人為多,妖為少。

  這金花贈予的條件,全憑一張臉和身子長得如何。那些化形出了岔子,或是審美奇特的妖修全都落了榜,面相醜惡的人族修士也是如此。

  一時,未得到金花的人紛紛臉黑。

  好在三隻狐女還在轉悠,籃中金花僅僅擲出去小半。

  “羅家公子果真好相貌!”場外人驚嘆。

  羅家公子跪坐在小桌前,垂著眼,面色儘量淡然,可是他嘴角卻不由勾起,眼神分明透露出倨傲。

  他的小桌上已經落了三枚金花,每一位狐女都中意他。

  有人咬牙不忿:“小白臉而已!”

  “哈哈,我老牛也有金花。”頭生雙角,身材魁梧的牛妖抓起金花一咬。

  現場熱鬧至極,所有人都盯著三隻狐女的動作。

  “咦!客人怎麼不飲茶?”大隻狐女忽然一問,其他兩隻狐女看見,也走過來,顰蹙看一人。

  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們轉頭望去,頓時發現有一人壓根沒有動桌上的茶水。

  “這癆病鬼傻了麼?”人群一時議論。

  “不喝切莫浪費,俺還想在喝一杯呢!”有人大聲嚷嚷。

  “呆子!”……眾人連同三隻狐女都詫異。

  突然有譏笑聲響起:“許是拿不出賀禮,不敢喝而已。”

  其他人聽見一愣。

  原來求親的修士在喝掉茶水之後,都拿出了寶物,或符錢,或靈草、或靈材……一一扔在杯中。

  有靈茶打底子,這些修士也不覺得二十枚符錢起步的賀禮太過昂貴,一個個很是爽快。

  一時間,台上靈光閃閃,個個茶杯中溢滿著賀禮,唯有一黃臉道士的桌上不僅無賀禮,杯中茶水也沒有動。

  “哈哈!”場外修士瞧見,紛紛拍桌大笑。他們這些人沒有資本求親,心中早就羨慕不已,如今見一求親之人吃癟,自是感覺暢快。

  三隻狐女一愣,她們看見黃臉道士依舊傻愣愣的瞧著茶水,不由掩面輕笑。

  大隻狐女走上前,小聲說:“還請客人飲下茶水,否則母親大人會說小女們無禮的。”

  她咬著下嘴唇,可憐巴巴的望著黃臉道士,好似客人不喝茶水完全是她的錯。

  “美人何須如此!”

  “某家渴了,小娘子且將他的杯子端過來,某一口飲盡!”……四周起鬨。

  羅家公子見黃臉道士出盡風頭,也不管對方風頭是好是壞,他撥弄著自己瓷杯中的銀針,發出叮鈴鈴聲響,冷聲說:“且喝且不喝,三位姑娘在意此人作甚!”

  聽見週遭人議論自己,黃臉道士抬起頭,眼神茫然的看四周。入他眼中的是眾人各色的眼神,皆是嬉笑嘲弄、冷眼旁觀之色。

  三隻狐女皆欠身,齊柔聲說:“還請客人飲茶!”

  眾人看著狐女姿態,眼中更加熱切,即便是竭力保持淡定的羅家公子,也是心神悸動,眼中出現炙熱之色。

  “真個像大宗地界所謂的大家閨秀耶!”

  “老子娶定了!”……

  余道從沉思中回過神,卻沒料出現了這一幕,他嘴角微抽,心中膩歪。

  自個不過好生檢查了一下茶水,看看是否無害,同時等待茶葉浸泡好,何故就招致了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實是往常的經歷讓余道謹小慎微,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靈植,盯得有點久了。

  不好多說什麼,余道伸手掩面:“這就飲!這就飲!”

  三隻狐女見此,笑著一禮,紛紛轉身,準備繼續擲出金花。可是逛了半天,三人都只是新擲出去二三枚金花。

  她們用眼神交流著,紛紛無奈,“是時候邀母親出來了。”

  突然,又一落杯聲響起,讓三人一怔。

  三隻狐女循聲望過去,紛紛掩住自己的小嘴,目中驚愕。

  只見那黃臉道士喝了茶水之後,周身突然騰起一陣淡紅色的霧氣,將其掩在薄霧中,顯得朦朦朧朧。

  對方的手指還做著捏茶杯的樣子,看樣子也是怔住了。

  四周人望見這一幕,面面相覷,不知道黃臉道士發生了什麼。

  “這癆病鬼如何?”

  “靈茶還有這個效果?”……

  羅家公子盯著鄰桌余道,眉頭緊皺。這黃臉道士屢次出些岔子,又像是土包子進城一般,實是讓人厭棄。

  忽地,一陣清風從空中流過,讓巨樹的細小枝葉沙沙作響。籠在黃臉道士周身的紅霧被吹散,飄散在四周。

  眾人見這紅霧瀰漫過來,下意識的屏息,唯恐紅霧有害。

  倏忽。

  “嗯哼~”嬌顫聲響起,三隻狐女突然呻吟起來。

  其他修士詫異,不自覺放開了呼吸,然後便眼神驚愕。

  “吸、吸、呼呼……”一個個修士大口大口呼吸起來,比剛才飲用靈茶還要急迫。

  他們猴急的臉色躥紅,一個個竭力呼吸著。羅家公子猛扭頭,緊捏著袖緊盯身邊人。

  卻是紅霧吹散後,四周空氣忽然香甜起來,眾人吸入一口,立刻就感覺到身子發熱,好似進食了大補的靈食。

  特別是妖怪,妖身得到了絲絲滋養,強橫許多。

  眾人都不是傻子,立刻便知這是那紅霧的緣故,可是紅霧被風一吹,大半都逸散在空氣中。

  全場一百多名修士,趕緊盯住紅霧的源頭,黃臉道士。

  倏忽間,眾人呆滯。

  只見一少年道士盤膝坐在黃臉道士的位置上,他正微仰臉,半闔目,望著空中的明月。

  此時高台凌空,有繁星環繞,有明月落頂,有清風圍繞。

  一眼望去,月光覆在少年道士的面上,疏疏如殘雪,令其肌膚晶瑩剔透,好似雕琢而出。

  其髮絲披月結霜,墨黑而銀白,滄桑與青蔥相雜,令人心悸。

  此道士,竟宛如一尊玉人,被漫天的星辰包裹住。

  三隻狐女望著,不由痴了。

  霎時,三籃金花盡擲,淋了道士一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9
第一百三十八章 賀禮

  過逆流江之後,余道就一直在煉化魔修的心臟,他之所以能負著傷逃竄四日,連睡覺也不需要,靠的便是魔修心臟釋放出的血精。

  兩日前,他已經將魔修的心臟煉化完畢,自身不死心也晉陞至大成,蛻化為一顆神竅。

  有此神竅,余道碰見心臟破裂、心脈震斷的情況,只需要兩三個時辰就可以恢復如初。

  即便他的心臟被人摘去,一如魔修當日的情況,他也有一線生機存在,可以慢慢的長出一顆新的心臟。只是這樣一來,他也會因此元氣大傷,失去神竅,但總好過一命嗚呼掉。

  誕生出真正的不死心之後,余道的體魄同樣得到增強,法力精純度一日勝過一日。

  他本以為自己還需要一週的功夫才能完成第三次法力精純,沒想到飲用一杯靈茶之後,在不死心的作用下,他的法力彈指間就精純到了極致,最後觸動太陰正法。

  恍惚間,余道水到渠成的轟破了屏障,跨入煉氣第二層——入竅境界。

  剛才那一陣紅霧,就是他的法力打通竅穴時,體內尚未消化完的血精通過竅穴逸散了出來。

  “術法、靈茶著實奇妙!”余道怔著,心中想到。

  也不怪他不土包子,實是蜀地的靈植靈材,基本上都被大宗大能給壟斷了。反倒是混亂的苗疆之地,諸多低階修士有一二好東西。再加上九香夫人使用了術法,下了大本錢,一下子就讓余道得了頗大的好處。

  “若是能學會這般術法,擁這般靈茶……”余道心中的思緒一時翻騰。

  週遭喧嘩。

  “哇!小哥竟然這般俊美!”

  “這道士真個好似白玉雕琢而成,莫非是寶玉成精!”

  “剛才那紅霧就是從他身上散出來的,極有可能是人參、靈芝一類的草木精怪!”

  諸多妖怪修士議論紛紛。

  “不對,這道士確實是人,不是精怪!”

  有母妖怪難以置信:“世間真有長成這般模樣的人兒?”

  “真想擄了回去,當個體己人!”

  一頭豬妖大大咧咧地嚷嚷起來:“俺也想將這道士擄回去!”

  旁邊的妖怪和修士一時愕然、側目。

  只見豬妖流著口水說:“若是一口吞下,俺老豬不知能添上多少修為!”

  四週一靜,突有人幽幽說:“切莫說笑,小心前輩打殺你!”

  眾人一驚,議論聲立刻少了很多。

  余道剛突破至入竅境,維持不了身上的偽裝,修為和形體就直接暴露了出來。

  因為剛突破和眾人修為低的緣故,眾修士和妖怪以為他是胎動後期,低估了他。但即便如此,場中也只有五六人能和他相提並論。

  豬妖經人提醒,醜臉陡黑,一身肥肉顫巍巍的,好險沒直接跪下。其他出口不慎的修士也都心有餘悸,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別以為今日的聚會如此和諧,大家就真個是良善人物

  要知道在場的諸位可都是妖修和散修,其中不乏食人練功的貨色。若非大會上有著九香夫人的名頭壓制,現場指不定會變色成什麼模樣。

  唯有五個人一直臉色陰鬱的望著余道,這五人正是有意迎娶狐女的胎動後期修士。

  余道聽見週遭的議論,微皺眉,心中不悅。

  他本想給那出言不遜的妖怪和修士一個教訓,但一想到今日是那九香夫人的擇婿大會,三隻狐女也在現場,不好落了主人的面子,便勉強壓制住。

  余道睜開眼睛,正準備收斂自己的氣息,突然就聽見冷笑聲。

  “道友身上竟然有如此寶物,僅僅透出來幾絲氣息,就能讓我等欣喜若狂。”

  “桀桀!九香夫人乃是入竅期的修士,享有寶物也沒什麼,你何德何能可以據有寶物?”是五個修士中的一個,對方身材矮小,面目藏在黑袍之中。

  這話一說出來,現場百多名妖怪和修士聽見,眼神都閃爍。余道抬眼掃視,又在諸多妖怪和修士眼中發現了貪婪之色。

  沒人出頭倒也罷了,一有人出頭,眾妖怪和修士頓時反應過來,現場可是有百多名修士,而對方只一人,且身懷重寶。

  若是渾水摸魚,大家都有一絲分享寶物的機會。

  矮小修士看見周圍人的反應,臉上笑容更加明顯。

  今日是九香夫人的大會,有頭腦的人都不會在會上動手,但保不準現場就有那沒頭腦的人。

  一群底層妖怪和底層散修,能有什麼見識?

  即便無人動手,小白臉見了現場的情況,也會心生不妙,打退堂鼓。如此一來,擇婿大會就能少一名勁敵。

  畢竟這小白臉長得太遭人妒忌了,定會得到一隻狐女的傾慕。

  余道看見周圍人先驚後畏,最後又覬覦的情況,忽地輕輕笑起來,說:“某家卻是忘了,此地乃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苗疆之地。”

  他笑吟吟地看著那矮小修士,說:“多謝道友點透。”

  矮小修士聽見,心中感覺不對勁,暗呼:“不好!”

  四周人尚未反應過來,忽地看見少年道士彈指,一線毫光從他的手腕處跳出來。

  “嘰嘰!嘰!”矮小修士在余道彈指的那一刻就蹦跶起來,卻見他穿的黑袍忽然撲落在地,一隻黑皮大老鼠從袍中竄出來。

  原來這矮小修士是鼠妖,它變成了原形,立刻身形如電,陡射向余道。

  一言不合,兩人就要在現場打殺起來。

  余道看見這一幕,忽然定住指尖上的毫光,好像一時反應不過來。

  鼠妖張口,寒光在它的口中閃爍。它這兩顆大門牙,早已經被它祭煉成法器一般的東西,咬金碎玉,磕人法器,完全不在話下。

  眾人目不轉睛。

  余道詭異一笑,鼠妖竄來,他的身形陡然閃出幻影。

  “吱吱!吱吱!”驚叫聲響起。

  “抓住你了。”

  一個照面,余道好似連法器都沒有動,鼠妖就被他擒拿在手中。

  鼠妖被余道抓著,身形脹大,努力掙扎,想要從余道手中脫出。可是它的腦袋依舊被余道捏著,硬是掰不開。

  余道忽地笑說:“正好沒帶賀禮,吾便以此為禮,為九香夫人賀!”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8 11:59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爭夫

  眾人一愣,特別是三葉台上的人,他們下意識想到:“這道士之前果然說了大話!”

  剎那間,骨折聲響,鼠妖落在余道手上,身子一軟,再無半點氣息。余道生生將鼠妖捏死了。

  余道將鼠妖屍首隨手扔在桌子上,抖了抖袖袍,他一彈指,毫光竄出,立刻將鼠妖開膛破肚、剜齒切骨。

  鼠妖的兩隻錚亮大門牙,忽地掉落在茶杯中,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現場寂靜,只有這清脆的聲音搖響。

  所有人都安靜的望著,動了惡念的人都心涼涼,額上冒出冷汗。剩下四個胎動後期的修士也都沉默,沒再說一句話。

  “僅這兩顆門牙值點符錢,剩下的髒污東西,不過能作樹肥而已。”余道盯著在場的眾人,似笑非笑的說:“也不知道九香夫人是否會嫌棄。”

  聽見他的話,眾人心中惡寒:這廝是嫌賀禮不夠,還想再殺幾人麼?

  此時余道修身站著,他背對著星空,一手托著毫光,一手背在身後,面上雲淡風輕,好像剛才捏死的真的只是大老鼠,而不是胎動後期的妖怪。

  羅家公子看見,眼神低垂下,好似之前的厭惡未存在過。

  三隻狐女望見這一幕,身子都怔住,久久挪不開目光。

  大隻狐女不由出聲道:“客人還請息怒,有什麼氣兒,儘管朝奴家洩……”

  她臉色通紅,目光流轉,眸子緊緊地落在余道身上。

  另外兩隻狐女也緊步跟上,走到余道身前,一刻不停地盯著余道。

  三隻狐女望著余道,眸子都挪不開,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其中一隻突然叫到:“好姐姐、好妹妹,讓給奴家,不要和奴家爭郎君罷。”

  另外兩隻聽見,臉色霎時間就緋紅起來。

  大隻的開口就說:“你這小浪蹄子,說甚瞎話。今日擇婿,場中這多好漢,你何故就盯上了郎君,還不要臉的說出這種話!”

  最小只的狐女低頭,細若蚊吟的哼唧:“姐姐們不要,就讓給三兒好麼……”

  聽見狐女間的談話,三葉台上的人全都面色難堪,眼前這場景,莫不是三女爭夫?

  可是更讓人愕然的話語還在後面。

  只見小只狐女直接奔上前,挽住余道的臂膀,嬌聲嬌氣的嗔道:“三兒不管,我就要郎君,再也不要那些什勞子丑物!”

  羅家公子聽見,面黑如鍋底,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歸入丑物之中。但是望見少年道士的相貌,羅家公子心中一陣無力感。

  余道被小隻狐狸抱住,對方緊緊抓著他的衣物,還不停地在他身上蹭。

  一陣奶香氣縈鼻,余道望見對方年僅十一二歲的小臉兒,心中不可不謂顫動。

  “姑娘……”余道勉強要說話。

  可是哼聲突然響起,較小只狐女也蹦上前,挽住余道的另外一隻臂膀,將自己的小腦袋貼在余道心口,長長耳朵一抖一抖的。

  “我也不管,你要一半,我也要一半!”

  此時大隻狐女站在余道面前,咬著嘴唇犯難,她狠狠瞪著兩隻狐媚子,罵到:“兩隻騷浪蹄子,娘親的臉面都被你們丟光了!”

  較小只突然叫:“如何丟光,咱們不是狐媚子、現在不正在選婿麼?”

  小小只也哼唧:“反正那些醜貨也打不過郎君,不如就擇郎君一人。”

  三隻狐女都是明眼人,看得出余道不使法器就捏死一妖,真正本事又該有多大。

  較小只聽見妹妹的話,突然伸手一抓,將大隻狐女強扯過來,靠在了余道身上。

  “我們三人不如就擇一人,也省的爭執,郎君本領高,定能讓娘親滿意。”

  大隻狐女聽見妹妹的話,面部鮮紅欲滴,她咬著銀牙,眉頭緊鎖,似乎要罵起來。

  可是她瓊鼻微顫,忽地聞見了余道身上的味兒,一時雙腿發軟,不由自主的掛在余道身上。

  她癱在余道脖頸處,交頸靠著,口中強說:“奴、奴家失禮了……對、對不住……”卻是靠著靠著就起不來了。

  百多名修士瞠目,久久說不出話來。

  特別是一老頭修士,他看著銀光團中倒映出的四人,嘴皮子不斷哆嗦。

  “枉我以為自己是老不羞,誰知你才是浪蕩子!”

  一人收三狐,此等美事竟然就要發現在他面前,而且享受豔福的還是他路上遇見的“窮小子”!

  三隻狐女掛在余道身上,讓余道嘴角微抽。

  余道沒有從對方身上察覺出惡意和殺意,心中一時猶豫,也不知該不該推開三隻狐女。

  羅家公子望見余道左擁右抱,正面還掛著一隻大的,他的面色愈加陰沉,手指收在袖中,捏得指骨發白。

  其他三個最有希望娶親的胎動後期修士同樣如此,臉色全都難堪到了極點。

  羅家公子突然冷聲:“三位姑娘切莫說笑了,還是盡快請九香夫人出場,進行擇婿!”

  “是極。”

  “快快請九香夫人出場。”……其他有意娶親的修士都咬牙說。

  兩隻狐狸聽見,繼續抱著余道,壓根不理會對方。

  大隻狐狸掛靠著,勉強說到:“這就來、奴家這就喚……母親……”

  可是她說完話以後,依舊沒能從余道身上爬起來。

  所有說話人的臉都黑了。

  氣氛正尷尬時,爽快的笑聲突然響起:“妾身這就來、這就來。”

  “看看能將三個賠錢貨都迷住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突然,懸掛在三葉台中央的銀光團炸裂,一粒粒銀光沙粒從其中噴湧出來,斜斜的連上了巨樹頂上的銀月。

  剎那間,半空中好似淌過了一條銀河。

  一道朦朦朧朧的倩影出現在銀河頂端,就在眾人目眩時,她赤足踩在銀河上,慢慢地走向眾人。

  女子動作雖然慢,但一息間就已落至檯面上,她絲毫不管四周呆滯住的賓客,徑直走向自己的三個女兒,還有那名抱住自己女兒的道士。

  銀河還淌在空中,只是銀光越來越淡,星辰越來越少,漸漸崩碎在三葉台上,下起一陣光雨。

  忽有驚呼聲響起:“不可、你們三個賠錢貨不可這麼抱著小郎君。”

  “雖是狐媚子,但三女共侍一夫又是何道理!”

  沉默半晌,忽有壓抑、欣喜又羞澀的話聲響起:

  “小郎君……你、你看妾身如何?”

  “願與修燕好!”媚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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