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907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34
第208章 文源

    一片片桃花,將整個公園點綴的極為美麗,而在桃花下,儘是賞花的百姓,這些百姓不少是穿著粗布的販夫走卒,其中自然也有穿著儒袍的士子,而於那草地上亦隨處可見坐於粗布席上正在吟詩飲酒的士子。當然也有尋常百姓。

    正是春光明媚之時,這桃花盛開的公園之中儘是來自清河各處的百姓,而置身於這公園裡,陳永華的神情卻顯得有些恍惚,他已經在這公園中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在他看來,這園中的風光即便是王府恐怕也無法與其相比,可偏生,這裡並不是王府,而是所謂的公園。

    這樣的地方怎麼能讓尋常百姓隨意進入?

    置身於公園之中的陳永華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這樣的念頭,自從來到清河之後,這座城市帶來他的衝擊委太多了,即便是在這處公園之中,也讓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對於園林他並不陌生,在南京城內外有著大大小小數十處經過兩百餘年整治的國公府,每一處無不是如仙境一般,但是卻沒有一處面積能與清河的這處河畔公園相比。

    而且他自然也不知道,這處按照西洋園林風格規劃的公園,是朱明忠一手規劃設計的,甚至曾親自參於開溝挖渠,植樹種花,或許清江書院像是一座隱於園林中的學院,而這座公園卻是中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公園。自從其建成以來,不知吸引多少百姓,自然也讓清河的百姓多了一處休閑的去處,畢竟這園內園內花草怡人,景色優美,若是再過數年,這公園自然比現在更美上幾分,畢竟許多景觀樹木尚未栽種。

    「先生,若是能住在這地方,便是死了,也值了……」

    田三喃喃著,指著公園中央的一棟屋宇,頗有些感嘆的說道。

    「這樓房旁的高塔居然這麼高,住在這城方的,肯定是什麼大官吧!先生,你說該不會是那位經略吧!」

    「走,過去瞧瞧!」

    陳永華立即抬腳朝著這那裡走了過去,待他走到這棟風格與他曾見過的樓宇截然不同的磚石徹成的二層樓房的時候,才注意到這樓房入口中懸掛著一個匾牌。

    「文源閣」

    文源閣?

    疑惑中,陳永華進入了文源閣,在進入文源閣的瞬間,他即明白了,這文源閣是什麼地方。

    是藏書樓!

    「這藏書樓我等外人也可進入?」

    置身於「文源閣」中,看著與臨窗處閱讀書籍的士子,再看著那一排排的書櫃,陳永華甚至有些驚愕的問道一旁管理員。

    「這位先生是外地來的吧!」

    那管理員笑看著陳永華,手往一旁指去,說道,

    「哪,你看,經略耗巨款建此,為的自然是讓大家於此借閱,不過如果不辦借書證,自然是不能借出,以免遺失。不過若辦借書證,倒也簡單,只需要花上二兩銀幣就可以辦借書證……」

    在管理員的話語中,陳永華只覺得一陣目眩,他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裡的書居然可以隨意借閱。

    作為讀書人的陳永華,平生最大的憾事是什麼?就是家中家學不長,所以藏書甚少,而他人族中藏書樓往往不許外人進入,既便偶有大方者,也不過只是命人傳抄些許書籍供本地士子閱讀。至於那藏書樓,那裡曾許外姓人進入,別說是外姓人,就是本族人恐怕也難得一進,甚至各家的藏書樓都有「」的規矩。

    「這文源閣中藏書多少卷?」

    「多虧江北等地藏書家獻呈母冊,目下閣中現有藏書3000餘部,50000餘卷,目前,每日皆的新增書冊……」

    作為管理員之一的王權,在回答外人的問題時,那語氣顯得極為得意。

    「母冊?何謂母冊?」

    「這文源閣書冊不同於舊書,為方便借閱皆用新紙印製,所有書籍,皆以母冊為範……」

    在一番解釋之後,王權才問道。

    「這位先生,如果你要是與清河長住不妨辦上一個借書證,方便借書,當然,如果你是去清河書院,自然無須借閱,書院之中,也有藏書樓,只要是這裡有的,書院中自然也有,而且以後,每府每縣皆會建圖書館,供本地士子借閱……」

    花了二塊銀圓辦了一張借書證的陳永華,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辦這借書證,畢竟他很快就會離開清河,也許是想用這二兩銀子,資助這對尋常士子開放的文源閣,也許是因為一時的心情激動。

    可即便是辦好這借書證,直到坐於那明亮的窗前——一色的玻璃窗皆是朝南向陽,陽光透過玻璃窗映入屋中,只讓這屋中明亮非常,不見絲毫昏暗,即便是王府的公堂也不見得有這麼明亮。

    「這書紙……」

    在展開紙的瞬間,陳永華便發現這書紙與尋常的書紙截然不同,不見尋常紙張的綿軟,反而極為挺括、光滑。

    「似乎和尋常紙張有所不同?」

    疑惑中,陳永華把書拿在手中,發現這書冊沉甸甸的,不似尋常書冊那麼綿軟,顯然是紙的關係。再往那邊書架看去時,他才注意到,書架上的書都是豎立著置於書架上,與家中將中截然不同。

    「難道是紙的關係?」

    陳永華疑惑的思討著。

    不過他並不知道,為了印書,朱明忠用了整整八個月的時間,才在借鑒了雁皮紙、日本紙的基礎上,最終還是選擇了西洋紙的工藝,「發明」了適合印書的造紙工藝。

    來自後世的朱明忠非常清楚,古代國人之所不願將書外借,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紙張——為了適應書法毛筆,中國的紙張從一開始就是往「帛書的綿軟」方向上發展,既便是有硬紙,也僅恨於包裝,而且成本相對較高。綿軟的宣紙固然可以成就書法,但以其為印書,綿軟的紙紙卻不耐翻閱,所以私人藏書者才會惜書如金,不輕易讓外人借閱。

    而相比之下,西方的紙張卻是以羊皮紙為方向,甚至這也是日本的三椏紙現在能夠大量出口西方的原因——在西洋,日本的三椏紙被視為「植物性羊皮紙」。只不過那種後來用於印鈔的挺括厚實且光滑的三椏紙成本相對較高,自然不適合批量印書,所以,最終在充分對比之借,在充分借鑒兩者工藝的基礎上,以中國傳統的硬紙為基礎,這清河的造紙坊製成了新式的紙張。

    而這種較為堅挺的紙張與後世的書本紙類似,且價格相對廉價,比傳統紙張更適應印書。甚至正得益於這種紙張,朱明忠得以真正掌握學術的核心——通過印刷教材去傳播實學,進而改變自宋明之後理學一家獨大的現象。

    當然,改變這一切的並不僅僅只是紙張,還有金屬活字印刷,也就是鉛活字印刷術,用這種方法,清河的印書坊可以進行快捷、大批量的生產。當然這並不是朱明忠的發明,畢竟早在兩百年前,谷登堡就已經發明了這一切,他還發明了鑄字盒、沖壓字模、鑄造活字的鉛合金、木製印刷機、印刷油墨和一整套印刷工藝,而朱明忠所需要的,只是將其引入中國,並加以推廣。

    而推廣的順利,遠超過朱明忠的想像,幾乎是在兵工廠,剛成立鑄字局,鉛活字以及印刷機,就立即被印書坊接受,畢竟,這種鉛活字,較木刻更硬,與銅刻更省。而最為重要的是——不需刻工!

    儘管中國發明了印刷術以及活字印刷術,但是後者卻並沒有得到真正的推廣,千年來一直都是以木版雕像為主,至於活字印刷對於中國出版界並不重要。因為這個時代出版的書籍主要可分為經史子集四類,經和史發行量最大,卻都是歷史流傳下來、很少改動的東西,像四書五經這樣的典籍更是一傳幾千年。出版這些書,費大力氣雕刻一套印版,只要確認無錯誤,就可原封不動地用上幾十甚至百年,而使用活字排版反倒要經常復排,對於文化不高的排字工而言,出錯的概率反倒大於雕版,成本也未見經濟;而子、集等雜書倒是發行量小,品種多,本來適合用活字的,但寫這些的往往不是殷富官宦就是才子學士,對於他們而言,雕版印刷可以講究刀工字體的風格特點,而活字印刷則只能用呆板的印刷體,明代胡正言發明套色雕版彩印之後,雕版對於這些人的魅力就更大了,而且他們的財力通常也能承擔這樣的開支。如此一來,這木版印刷反倒更為流行。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西方的活字印刷因為是字母,其活字製造法是用鋼模來沖制字模,再制活字,用於印刷,而中國的活字印刷仍然採用雕刻金屬活字,成本自然高昂。

    而在清河鉛活字之所以能被迅速接受,正是因為書局不需要再像過去一樣,請刻工雕刻銅字,而只需從鑄字局買活字既可。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民間流行的話本等,這些書本自然適合活字印刷。

    而過去千年不變的經史子集出版為主流的模式,使得易於保存初樣、適於重複印刷相同文字的雕版成了中國印刷界的主宰。但是現在,隨著實學在江北的盛行,加之各種專業類書籍的印刷,靈活方便的活字取代昂貴笨拙的雕版就成為了必然。

    看著手中印刷極為精美的書本,陳永華自然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鉛活字以及紙張當然還有圖書官背後隱藏著的「大陰謀」——通過對書籍的推廣去傳播實學,通過實學的傳播去改變儒學,進而改變整個社會的「大陰謀」。他甚至不知道在清河書院之中,身為山長的朱之瑜除非了孜孜不倦向他的學生們講述「以實用為貴,以涉虛為戒」之外,同樣也不止一次的告訴他的學生們「教育為立國之本」。

    而如何發展教育,興辦學堂,印刷書籍,就是最簡單的方式,而最終,這些看似並不怎麼起眼的書籍以及分佈在各地官辦圖書館,將會從根本改變一切。

    畢竟,在這個時代,書籍原本是由少數人壟斷的,而當朱明忠刻意的修建圖書館,向世人開放圖書館的同時,圖書館中的成千上萬卷「以實用為貴,以涉虛為戒」的書籍,就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人們的心態。

    甚至就連此時,身處「文源閣」這個看似與尋常藏書樓中的陳永華,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也在潛移默化中接受著改變,而改變的他的不是其它,而是手中的這部《職方外紀》,這是一部歐洲中世紀地理知識和16-17世紀世界航海發現的地理知識,過去這部由艾儒略、揚廷筠譯寫的書籍,僅局限於少數人家中,其影響自然非常有限,而現在通過圖書館,任何人都可以借閱,都可以從書中一觀世界之大,從而大多數國人坐井觀天的心態。

    而翻看著這本書的陳永華,更是用一種愕然的心態看著這書,儘管在廈門時,他曾與西洋人接觸過,但卻從未曾想過,世界會有如此之大,而在中華之外,居然還有如此廣闊的天地。

    整整一天,陳永華整個人都沉浸於這書籍之中,當然不僅僅只是一本《職方外紀》,還有包括《西方問答》在內的諸多書籍,他同樣也借來一一翻閱,直到太陽下山時,在管理的督促之中,有些依依不捨的離開這「文源閣」時,回頭看著身後的「文源閣」,他才感嘆道,

    「今始方知道什麼是坐井觀天!什麼是無異於井蛙。」

    於唇邊感嘆之餘,陳永華卻看到一旁的田三,同樣也是一副可惜之色,

    「只可惜,這天色暗了,若是能再看了幾個時辰,就好了……」

    這才他方才想起,粗識文墨的田三也與他一樣,一同於中看書。而直到這時,陳永華才注意到,此時離開的並不僅僅只有讀書,甚至其中不乏一些身著粗布衣裳的販夫走卒……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35
第209章

    「……再無旁人,多爾袞急切的走過去,伸手去撫莊妃的臉龐,凝脂幼滑,因為緊張,他的手不住顫抖,半晌,方貼住半面麗容,只覺指掌所及,酥麻蝕骨。一朵又一朵清麗的花從指尖開到心裡,片刻功夫,荒蕪的城池繁花怒放。

    莊妃一動不動,小臉上的慘白慢慢緩和,如睡了般,從吹彈可破的雪膚下透出紅暈,緋紅暈漪,不一會,連玉頸都如霞染……」

    與書坊之中,翻閱手中的這本無意中翻得的《莊妃秘史補遺》,儘管坊中有人,但正讀此書的中年人,仍然只覺得嗓音一陣發澀,就連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北溟,你在看什麼書?」

    恰在這裡,蔣文喜的喊聲讓於成龍連忙回恢心神,將那小冊子往書架上一擱,故作平靜的他便笑道。

    「沒什麼,只是隨便翻翻。」

    「那些雜書還是少看為秒,姐夫我最近探得了一個路,只要是八旗佐領就可以推薦兩名學生入國子監,只待咱們打通這條路,便能入國子監,待到畢業時,就可外放為官……」

    看著姐夫提及此事眉飛色舞的模樣,若是擱以往,對於父親已經身故兩年的於成龍來說,一直渴望出仕為官,從而改變家庭命運的他來說,自然會欣喜若狂,可是現在,不知為何,他非但笑不出來,腦海中反倒是又一次浮現出了那書冊中「美人含怨、情深如海」淫穢宮諱的一幕幕來。

    儘管那些文字真真假假未嘗可知,但是不知為何,儘管那出仕為官的心思不曾淡去絲毫,但是對於入京師國子監的念頭,卻沒有那麼熾烈了。

    若是那莊妃**宮諱如此,這滿清又何德何能坐得這中國天下?

    想到這,看著滿面欣喜模樣的姐夫,於成龍便直接問道。

    「姐夫,你說,以現在的形勢,這大清國的天下能坐得了多久?」

    原本滿面喜色的蔣文喜聞言,臉色頓時一變,連忙朝左右看去,低聲說道。

    「成龍,你是不是瘋了,這樣的話都敢說出來,傳出去那可以要掉腦袋的!」

    姐夫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曾經在鄉試中在考卷上痛陳時弊,直抒胸臆。雖說是正榜無名,可卻也勉強考取了個副榜貢生的於成龍的心思略微一沉。

    當年大明朝的時候,可以於鄉試中痛陳時弊,直抒胸臆。且可取得副榜,亦不曾以言入罪。而今日,不過只是略微一問,既有可能丟掉腦袋。

    大清國如此,又焉能長久?

    「你當真以為江南來的徐知縣棄印逃了,就能胡言亂語了?」

    朝左右看去,蔣文喜低聲說道。

    「這新來的那大人,可是正經的八旗,當年可是從龍入關的,殺起人來可是不眨眼的!」

    哼哼,除了殺人,那清虜還會幹什麼?

    心底這麼尋思著,瞧見姐夫那副小心翼翼,唯恐他的話被人聽去的膽小模樣,於成龍的心底略微一動,便對姐夫說道。

    「這佐領的門路,總歸是異途,非君子所為,再則姐夫,我那家中你又不是不知,自兄長病故後,全家生活的擔子落在小弟的肩上。後來你那三佷出生,接著父親年老多病,要人侍候湯藥。現在又有兩子求學,全家開支很大,家資受窘如此,如何還能拿出銀子來打通佐領的門路?」

    於成龍這麼一說,知道他家中情況的蔣文喜便連忙說道。

    「成龍,那家中不還有些田產嘛,若不然便賣上些許,若是能入國子監,他日外放為官後,又豈需再為田產家業煩惱?」

    心底已經打定主意的於成龍,聽到姐夫的話,又急忙說道。

    「姐夫,你不是不知家中老母雖是繼母,可卻也是長輩,當年家父去世時,曾叮囑小弟不可仕清,若是老母一意阻攔,小弟又豈能典田賣地賄賂他人入國子監?」

    一個個理由與借口從於成龍的口中道出後,原本還有意相勸的蔣文喜,最後只得搖頭嘆息道。

    「哎,可惜了,可惜了,成龍,你可要想清楚,這機會可以稍縱即逝!」

    臨了,在兩人分別時,蔣文喜又一次試圖勸說他這內弟與他一同進京,可誰曾想遭遇的依然是拒絕。

    當夜,置身於床上的於成龍,腦海中一個念頭依然在那裡翻滾著,他的腦海中依然不時的想起那書冊中的文字,儘管那文字極盡香艷,以至於會令人想入非非,但是對於他來說,這會所思所想的卻是——滿清權貴若是當真如此不知禮儀廉恥,又怎麼可能坐了天下?

    對於書冊中的內容,於成龍儘管有所懷疑,但仍然是半信半疑,畢竟那滿清本就是塞外蠻夷,既是蠻夷又焉知「禮儀廉恥」。

    「若非是吳三桂引其入關,若非是那莊妃以美色引誘範氏等奸商,若非清虜入關後,極盡殺戮,意殺盡我漢人骨血,又豈能治我中國十餘年?」

    儘管是半信半疑,但是於成龍仍然選擇相信《莊妃秘史補遺》中的一些言語,比如如洪承疇那樣的漢奸,如何於床上向莊妃邀寵獻計,借「剃髮易服」殺盡有骨氣的漢人。

    在心裡這麼尋思著,一夜無眠的於成龍,心底另一個念頭卻在催生著,卻在慢慢的發著芽。

    「也許,應該去江南,去江南,至少,至少能不為漢奸……」

    想想新近聽聞的與漢奸有關的消息,於成龍反倒是慶幸著他能夠斷絕放棄出仕滿清的打算,畢竟,就連原本的徐知縣,都知道棄印逃跑,更何況是自己?這個時候還往那個火坑裡跳,不是自尋死路嗎?

    江南許是更好,不如便去江南吧!

    這一夜,許多人都是無法安心睡眠,一本不知何時傳開的話本,不知攪亂了多少人的心魂,小人物尚是如此,至於那些大人物,同樣也是如此,尤其是對於書中有名的範文程來說,又一次,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的他,披著衣裳起床後,點起了燈,然後拿出了那本書冊,

    「……頓了頓,義無反顧的推開書房的門。他反手上門頁,一邊走一邊打量莊妃,目光火辣又意味深長……」

    這冊中的「他」,並不是其它人,而是他範文程!

    對於外人來說,這書中的文字或許是香艷至極,但是對於範文程來說,卻不亞於奪命鋼刀,作為當事人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書中所言,不過只是胡說八道,可是誰會聽他解釋。

    即便是有人願意聽他解釋,他又怎麼敢解釋?

    「哎,恐怕皇上也早已經看過此書了!」

    長嘆口氣,想到這陣子皇上對他的冷淡,範文程的臉上儘是滿面的苦澀,更多的是發自骨子裡的委屈,可儘管委屈萬分,他卻不敢解釋,甚至只能裝聾作啞,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對於皇上的脾氣他可以說是再清楚不過,有些事情就是皇上身上的「逆鱗」,而皇太后的貞潔就是其中之一,之所以如此,原因再簡單不過,畢竟皇太后曾經被迫下嫁多爾袞,儘管多爾袞早已身死,但是皇太后的貞潔就像根刺一樣,一直藏在皇上的心底,過去沒有人說,更無人敢說。

    但是現在,這本《莊妃秘史補遺》的四處傳播,卻觸動了皇上的「逆鱗」,而在這冊中,非但有多爾袞,還有其它一眾人等,在書冊中,非但皇上的皇位是靠著莊妃,甚至就連太祖之所以選擇八子皇太極繼位,同樣也是因為莊妃。

    「父子三人,皆沉迷其美色之中!世人荒謬如此,居然連這種文字也會相信!」

    儘管嘴上這麼說著,但是範文程的心裡卻不住的敲著鼓,對於皇上脾氣的瞭解,他很清楚,有一天,皇上必定會把刀指向他,不是因為他不忠,而是因為——只要他活一天,對太后的貞操,都是一種侮辱,對於皇上也是!

    「難道說,皇上已經對我起殺心了?」

    想到這範文程的心頭微微一顫,他現在甚至後悔了,後悔為什麼會隨皇上南征,若是留在京城的話……

    留在京城,又豈是長久之計!

    皺眉沉思著,想到幾日前,那個因為貽誤軍機被100軍棍活活打死的御前侍衛,別說範文程不相信,就是這軍中的兵卒,恐怕也沒有幾個人相信,原因再簡單不過,那人的父親名叫「那哈吉」,雖說當年入關時就已身死於戰場,但在話本中那哈吉曾與莊妃有染,這才是那人被打死的原因。

    這叫父債子償!

    「皇上啊,你怎麼就那麼糊塗啊!」

    於心底哀嘆著,範文程只差沒有哭出來了,滿面苦色的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在未來的某一天,皇上定會為了太后的清譽殺了他。

    想到這一切的根源,儘管不知道這篇文章到底是不是那個人寫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肯定和他脫離不了關係,恐怕也只有那個人才會採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範文程立即恨恨的罵道。

    「都是你的朱成仁,不殺你,又如何能洩老夫之恨!」
本帖最後由 as000538 於 2018-5-6 08:36 編輯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37
第210章 化學

    對於朱明忠來說,他自然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一個號稱是中國史上第一漢奸的傢伙咬牙切齒的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樣,其實,恨不得食其骨的又何止一人,債多不壓身,更何況,在他的心裡這根本就談不上是債,自然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此時對於身處實驗室室中的朱明忠來說,這會他正興致勃勃的進行著實驗室,其實作為經略使,因為不需要直接參與民政管理,所以他總會有一些時間用於實驗室,比如荷蘭土豆的培育,朝天椒的培育,甚至還有棉花的繁育,前兩者的種子是隨同他一齊穿越過來的,而後者,則完全是意外的收穫——在湯瑪士的船上,有兩包棉花,這兩包看似不起眼的皮棉,並不是於國內普遍種植的短絨的亞洲棉,而是原產於墨西哥的陸地棉,在歷史上,這種產量更高、質量更好的陸地棉替代了質量不好產量不高的非洲棉和亞洲棉是在至少兩個半世紀之後,而現在,面對這兩包來自美洲的籽棉,朱明忠自然沒有放過棉包中的棉籽,立即命人在城外的訓練場上內試種,畢竟,在他的規劃中,紡織工業將會是推動中國工業發展的原動力。而棉花則是掀起這場工業革命的原料保障。

    當然,陸地棉的本土馴化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現在不只是一個漫長過程的開始。他自然不會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漫長的良種培育過程之中,畢竟在現階段人口稀少土地充足的情況下,良種並不是急需的。

    相比於農業,如何改良軍事裝備從而滿足軍事上的需要也許是更為迫切的,也正因如此,在過去的幾個月間,朱明忠一直有針對性的進行一些化學實驗室,而實驗室的目的,正是為了滿足改良軍事裝備的需要。

    「氯酸鉀……」

    從木桶取出滷水時,朱明忠暗自嘀咕著,這是第幾次實驗室了?

    現在他已經記不清楚,為了制取氯酸鉀已經進行了多少次實驗室。

    是第100次,還是200次?或者更多?但是每一次的實驗室得出的成品都有些不盡人意。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17世紀,為了完成這些實驗室,他需要完成太多的準備工作。在原料的制備上,他需要將滷水蓄藏長達幾個月的時間,使滷水中的硫酸鎂結晶成七水硫酸鎂,然後將滷水加溫到114度蒸發,冷卻到25度左右,使食鹽及硫酸鎂結晶析出。接著再次加熱122-126度蒸發溶液,冷卻結晶除去食鹽。

    而想要完成這一實驗室,當然還需要一個物體——溫度計,儘管在醫藥箱中有一個水銀體溫劑,但是製作溫度計的時候,仍然幾乎完全從零開始,在這個冬天的時候,就像是當初的攝爾修斯一樣,朱明忠把水銀溫度計插人正在熔解的雪中,定為冰點,作為一個標準溫度點;然後又把溫度計插人沸騰的水中,定為沸點,作為另一個標準溫度點。並把冰點和沸點之間等分100度,最終製成了第一個水銀溫度計,並將其應用於實驗室之中。

    甚至就連同這個實驗室室中的許多器皿,也是他親自設計的,在這個從知識由經驗到科學的變革時代,朱明忠就像是一個拓荒者一樣,有條不紊的從事著他的實驗室。

    「濃縮溶液形成六水氯化鉀氯化鎂,也就是光鹵石結晶,然後再將光鹵石溶解加熱105度的水中,冷卻到25度,氯化鉀先結晶析出……」

    儘管按照曾看過的資料中提到的經洗滌、乾燥後,可制得純度80%左右的工業氯化鉀,但是多次實驗室之後,朱明忠發現制得的氯酸鉀效果有些不盡人意,還需要進一步純化。

    作為一個工科生,對於機械朱明忠還算是瞭解,但是對於化學,卻並不怎麼瞭解,畢竟在21世紀的中國大學之中,所實施的教育是所謂的「專才教育」而不是「通才教育」,在這種教育機制下,對於化學朱明忠也不過只是稍有涉獵罷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感嘆之餘,朱明忠絞盡腦汁的回憶著曾經看過的資料,然後將其應用到接下的實驗室之中。

    他之所以會用幾個月的時間去研究氯酸鉀,自然是因為氯酸鉀在軍事裝備中的重要作用,比如它是製造拉火管的關鍵原料,沒有氯酸鉀,忠義軍只能使用原始的點火式的手榴彈,如果有了氯酸鉀,忠義軍就可以直接邁進拉發手榴彈的新時代,從此近代化的拉發手榴彈,就會成忠義軍的大殺器。

    畢竟過去使用的那種點火的手榴彈。在使用時有著太多的限制,尤其是受到天氣的限制。在戰場上之所以無法發揮決定性的作用。就是因為在戰場上點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不是每一個人能夠隨時都攜帶火種。尤其是在使用前裝燧發槍的時候,隨身攜帶的火絨就是一種潛在的危險,而且士兵們戰場上很少有機會一個手拿著手榴彈,一個手拿著火絨,然後點燃手榴彈。

    也正因為如此,拉發手榴彈就成了提高忠義軍戰鬥力的關鍵所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的重要性不遜於燧發槍。

    但是,朱明忠顯然忽視了17世紀化學的落後,更何況他本身還不是化學專業。

    「要是實在不行,就用雷汞,用翻板擊針的手榴彈!」

    口中這麼嘀咕著,朱明忠暗自尋思著,也許相比於氯酸鉀,前者更為簡單一些。不過他並沒有放棄製造氯酸鉀的嘗試,儘管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製造出了雷汞,但是雷汞的途總是太過單一,而且即便是翻板擊針的擊發藥,同樣也需要氯鉀酸……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過減少雷汞的用量,來取代氯酸鉀,可同樣也會降低發火率,所以氯酸鉀就成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解決的關鍵問題。

    當然氯酸鉀的用途除了製造手榴彈以及火炮的拉火管之外,還可以製造火柴以及其他很多工業品。除此之外,還可以用來充當高能炸藥——用桐油等植物油鈍化的氯酸鉀,爆炸威力不遜於硝酸銨炸藥,其威力遠超過普通黑火藥。雖說硝酸甘油加 藻土炸藥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但是相比於氯酸鉀,前者的生產實在太過危險,而後者的生產相對簡單,而且更為安全。

    不過在對爆炸物的需求並不是太過迫切的現階段,原料進一步純化、配方更為科學的黑火藥,完全可以滿足手榴彈以及炮彈的需求。

    只要解決了拉火管!

    部隊的戰鬥力就可以得到質的提高。

    而前提就是需要解決氯酸鉀的生產!

    不解決這個問題,一切都只是空談。

    化學實驗室從來都是枯燥而且乏味的,在進行著實驗室的時候,朱明忠偶爾會和他的實驗室助手討論一些化學方面的知識,他們是清河書院裡的學生,一直以來,他往往喜歡通過這種方式來傳播他所掌握的化學知識,在這個化學尚未被定義為科學的時代,這些看似基礎的化學知識,極有可能改變整個化學史。

    對於這一切,朱明忠自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有時候,只需要種下一粒種子,而這些種子最終會自己慢慢發芽,最終在合適的條件下,它們成長成為一棵大樹。

    在實驗室室中忙活了一天之後,搭乘馬車回到書院的周伯奇並沒有像同行的同學一樣回到宿舍,而是去了實驗室室,在實驗室室中,他又一次研究起了他的那個反光暗箱,自從幾個月前,於圖書館中看到《墨經》之後,他便一發不可收拾的癡迷於這一技術之中,而他通過圖書館中編譯的另外幾部西洋書籍中,為暗箱增加了雙凸透鏡以及光圈,從而得成像清晰度大為提高。他據此設計製作了一種小型的可攜帶的單鏡頭反光映像暗箱,這種暗箱可以用於幫助繪畫。

    但是,對於這一切,周伯奇並不怎麼滿意,除了繪畫者根本就不需要暗箱的輔助外,更為重要的是,他需要一種特殊的原料,來達成目的。

    「怎麼樣才能把光留下來?」

    又一次,看著暗盒中影像,周伯奇自言自語著,他的眉頭緊皺成了一團,腦海中無數個念頭在那裡翻滾著,但是卻沒有一個成型的念頭,或者說,對於他來說並沒有太多的幫助,我幫助他把那些畫面保存下來。

    通過過去幾個月的思索以及試驗。周伯奇已經知道,這世間的自然萬物可以以「光」的形勢,顯示在這暗盒之中,但是暗盒中的光卻無法保存,也正因如此,想要保存這些圖像,就必須要保存光,但如何保存住光?

    在他所看過的書本之中,從不曾有過答案,甚至在過去也從來沒有人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這並不妨礙,周伯奇現在去考慮這個問題。然後每日進行一些外人眼中有些「奇思妙想不切實際」的實驗室,他相信保存光的秘密,就一定在那些化學實驗之中,通過不斷的試驗,也許他可以找到答案。而且答案肯定就在那些瓶瓶罐罐之中,對此他從不曾懷疑過,甚至他現在已經記錄下了成百上千個化學實驗報告,當然,也經歷了成百上千次失敗。

    不知不覺間,又一次體會了多次失敗之後,周伯奇已經在實驗室室中呆到了深夜,當他吹滅蠟燭離開了實驗室室,回到宿舍的時候,不過是剛一進門,就聽到還沒有睡覺的室友問道。

    「征君,怎麼今天又這麼晚?」

    劉海棠知道好友一直以來都沉迷於那些試驗之中,沉迷於那個有些虛幻縹緲的實驗裡無法自拔。

    「嗯,」

    周伯奇一邊點頭,一邊脫著衣服,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憊,畢竟已經忙活了一天。

    「怎麼樣,今天有沒有什麼進展?」

    回答當然是否定的,甚至周伯奇壓根就沒有回答,而這個時候,尚未入睡的劉海堂則在一旁好奇的問道,儘管在他看來那個事業有些太過虛無縹緲,但難免還是有些好奇。

    「征君,你為什麼總是癡迷這樣的「像機」,什麼東西又能把光像給留住?就像利劍不能斷水一般,這根本就不現實……」

    顯然,即便是親近的好友,也無法理解周伯奇的想法,面對好友的質疑,先是沉默一會,躺到床的周伯奇,突然問道。

    「鵬志,你可知道百年前,這天下是何模樣?」

    好友的問題,讓劉海堂一愣,百年前的天下是何模樣?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百年前的世界是什麼模樣?這個恐怕只有百年前的人才知道!

    「可曾知道,你家曾祖,又是何相貌?」

    「不是有畫像嗎?」

    但是想到那畫像他自然想到了。祖父的畫像,在他看來,與祖父相比根本就是兩個人。這畫像自然也是不可靠的,要是如此,那什麼才是可靠的呢?

    現在的人既不知道百年前的是什麼模樣。甚至就連子孫後代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曾祖是什麼模樣。更何況是其他?

    好友的話讓劉海棠整個人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明白了,好友為什麼會沉迷於其中。

    「畫像又豈是真人?」

    反問中,周伯奇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輕聲說道。

    「你我生逢亂世之中,過去只知世人以文字所記亂世,又豈知道這亂世究竟是什麼模樣?而常言道,亂世出英雄,方今這天下英雄何其之多,可百年後,誰人知道如經略、如忠義軍將士,如這天下萬民的模樣又是如何?」

    雙眼盯著天花,周伯奇喃喃道。

    「若是我能把那光影留下,百年以至於數百年後,這天下人,自然可從中一窺今天下之景,亦可見我今日英雄之氣概相貌,而不至於為文字所偏頗,鵬志,你說,這難道不是件好事?」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周伯奇的雙眼於那黑暗中迸發出的是一種充滿嚮往和渴望的眼神……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38
第211章 門前

    實驗室仍在繼續,只不過,當朱明忠忙於政事的時候,他的那些助手們會繼續進行實驗室,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在17世紀中期的中國,朱明忠已經建立起了世界上第一個工業研究實驗室。

    而這個工業研究實驗室或許看起來有些原始,但卻開啟了一扇大門,而作為大門開啟者的朱明忠來說,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掌握好方向,並向實驗室提供足夠的資金以及靈感,最終讓那些有志於發明創新的人,在其中完成他們的發明。

    在更多的時候,作為江淮經略使的朱明忠,還需要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軍政事務,即便是有他人協助的情況下,許多事務仍然需要他親自處理。

    這天中午,正在公房中處置著各地上呈的軍政文書的時候,李賀年這個出身於清河學院的書生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木盒進來報告道。

    「一百柄佩刀已打好,這是其中的一柄,請經略過目。」

    從李賀年的手中取過那柄刀,不過只是略微一看,朱明忠便喜歡上了此刀,只見這刀的刀鞘極為精美,鯊魚皮製成的刀鞘上,用銅件打出一朵朵祥雲花紋,鎦金銅件 亮,如同黃金般閃光。刀把上瓖嵌著鯊魚皮,可耐掌心的汗水侵浸。

    朱明忠將刀抽出,頓時便感覺有一道寒光撲面而來,刀刃鋒利,即便是未試刀鋒也可知道,這刀是何等的鋒利。刀面正中端端正正刻著「取義成仁,精忠報國」八個大字,旁邊是一行小楷「朱成仁贈」。

    這刀是兵工廠按朱明忠的授意,為軍官打製的佩刀,當然,在某種程度上的也是一種賞賜。

    與其它的軍隊不同,忠義軍的官兵打仗立了功,並不會按朝廷規定陞官晉級,且不說在現在朝廷不知下落,即便是上報了,由鄭成功代天而賞,讓官兵們陞官晉級,到時候這是出自「天恩」,或者說出自於鄭成功之手。

    與他朱明忠有什麼關係?

    所以從一開始,朱明忠便有意一步步的將忠義軍「私軍化」,從用勛章表彰官兵的英勇,再到設定軍餃制,通過軍餃制將忠義軍的序列排除在品級之外,這種「恩出於上」保證了恩賞皆出自朱明忠,而不是皇上的「天恩」或者鄭成功的「代天而授」。從而保證了忠義軍是「朱家軍」的現實。

    勛章是榮譽,軍餃是實際,但是除了兩者之外,還必須用一種方式來表達他個人對部屬的獎勵和賞識。用什麼方式呢?

    發放賞銀?

    從一開始,創辦忠義軍時,儘管採用「厚餉養兵」,但在另一方面,朱明忠又倡導「不怕死,不要錢」的宣言,至於拜把結兄弟,那是山大王的行為,他又鄙夷不屑為,更何況,這結拜兄弟互相捅刀,也是尋常之事。軍隊應該是紀律化的,這結拜兄弟的小團體,本就是一支紀律部分所排斥的。

    就這樣,想了許久之後,朱明忠終於想出贈送佩刀的主意,無論是在中國亦或是西方,這都是籠絡人心的好東西。軍中的官佐不用講了,即使是文職,既然在軍中效力,就要有尚武精神。以個人名義贈送一把佩刀、佩劍,既能表達了自己與對方的特殊感情,又是鼓勵忠義軍的尚武精神。

    第一批受刀者,人數不能多,必須要少,而且儀式要安排得異常隆重,如此才能使他們感到無上的光榮。這把親贈的佩刀,今後就會成為忠義軍官兵人人企望的最高獎賞。

    而且這佩刀並非是普通的制刀,而是由名匠製成——這多虧了德川幕府十幾年前推行的「封刀令」,在開通了前往長崎的航線後,從日本回來的商船,不僅帶回了滿船的銅,隨船的還有數十名偷渡而來的刀匠,那些刀匠因為「封刀令」使得其生計無法維持,他們的到來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江北的制刀水平,儘管忠義軍的兵工廠借助水力鍛錘更擅長規模化生產,但談到制刀的精良,還是遠不及日本,就像鄭成功也時常賞東洋刀予下屬以招攬人心,就像朱明忠就得到同樣的賞賜。

    只不過,這刀並不是倭刀的形制,而是借鑒唐刀與苗刀的形制,而且裝飾的也更為華麗精美。

    這些佩刀在更多的時候,是充當儀刀的角色,自然需要華麗精美一些,當然,即便是儀刀,也不妨礙它們極為鋒利的刀鋒。

    次日下午,春日裡的陽光極為燦爛,在經略使衙門前寬闊的轅門牌坊前,聚集著近兩千名排長以上的軍官,按照忠義軍的營制,全軍分成三十營,每營兩千五百人,每營四個步兵大隊,一個輜重大隊,一個炮兵大隊,而每個步兵大隊下設六個中隊,每個中隊設兩個排,每排下管轄兩個14人的班。這近兩千名排長以上軍官,可以說等於把忠義軍所有的軍官都齊聚於此,當然,並不是所有人,畢竟還有戰備值班的部隊,而且還有副職軍官。

    此時,這些軍官一律按忠義軍的軍制穿著紅色的戎裝,這戎裝上身為紅呢縫製,褲身為藏青呢布料,就在幾個月前,清河也設立的毛呢廠用於生產呢絨面料,畢竟相比於的棉布,這種面料更為厚實保暖,更適合作為軍裝的面料,當然,最重要的是,在這個小冰川期的時代,軍隊更需要厚實的軍裝。

    在軍人特有的立姿下,身著近代式樣的軍裝的他們,這些昂首挺胸立於場上的的軍官無不是顯得挺拔非常,再加上耀眼肩膀、衣袖上金色、銀色刺繡,一個個無不是顯得威武不凡。忠義軍的這些軍官,出身可謂是繁雜非常,他們之中有書生,同樣也有自無業遊民和種田人,自然也有鹽丁。

    但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去年還只是毫無功名的寒士貧民,但是現在,他們卻是忠義軍的官校尉官佐,穿著這軍裝,一個個的臉上無不是驕傲非常,尤其是在看到成千上萬百姓圍觀的時候,更是把胸膛挺起,以免墜了忠義軍的軍威。

    這才是真正的忠義軍!

    置身於街邊,注視著場中的忠義軍官佐,看著這些立足松柏,紋絲不動的官佐,感受著其中透露出來的氣勢,陳永華立即明白這是只有百戰餘生精兵悍卒才有的氣勢。

    此時於場外圍觀的陳永華和很多人一樣,根本就不曾知道,他們將要目睹一場什麼樣的盛會,別說是他們,就是那些置身於場中的忠義軍校尉軍官,也不明白,今天並非喜慶節日,為何要如此隆重對待?

    更重要是,他們不明白為何從城外的軍營來到這裡。

    正在大家疑惑不已的時候,只聽到轅門處的衛兵高聲喝道。

    「經略使到!」

    場上頓時隨之一靜,儘管場外還有人言語,但是場內卻是靜寂非常,全體軍官一律挺直腰板,翹首肅立於場中。只見朱明忠從衙署裡邁著穩健的步履,威嚴地走出來。與這些軍官一樣,朱明忠同樣也穿著一身紅色的軍裝,他的神情肅穆,在走出轅門後,就立於轅門處,憑著那幾階台階,所有人人都能看清楚他。

    「難道是要北伐!」

    場中的軍官們心裡猜測,今天一定會是什麼大事,若不然,經略又豈會將大家招集於此?

    難道是北伐誓師?

    別說是場中的軍官們,便是作為圍觀者的陳永華,儘管被持槍立於場外的衛兵隔擋於場外,他的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升起這樣的念頭來。

    除了北伐誓師,又何需這麼大的陣勢?

    「可惜了,可惜了,若是能將此景留下,數百年後,後世之豈不也能記下如此壯觀場面?」

    置身於場外的周伯奇心道著可惜,但內心中對留下「光影」更是充滿了期望,這樣壯觀的場面,又豈是筆墨所能形容?

    幾乎每一個人,在注視著眼前廣場上的官佐時,無不是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念頭,但幾乎所有人的心底,都會認同一個觀點,這定是為北伐作準備,如此大張旗鼓的盛會,是他們聞所未聞的,而對於那些尋常百姓來說,僅僅只是目睹眼前的這一切,便足以讓他們銘記終身,並且在未來不斷講究給兒孫聽,對於許多尋常百姓來說,他一生也未曾經歷過的什麼大場面,而眼前這盛大的場面,會讓他們不斷的在兒孫面前重複著「想當年……」。

    對於尋常的百姓而言,這是一場盛會,而對於忠義軍的官佐來說,同樣也是盛會,而對於衙署裡如朱大賢、錢磊、顧炎武等文官來說,穿著一身紅色公服的他們,同樣也感覺胸膛中有一種情緒在聚集著,儘管相比於那近兩千人的忠義軍官佐的方隊,這些他們的隊伍並不大,可並不妨礙他們被這種莊嚴、肅穆的氣氛所影響,進而沉浸其中,甚至他們也在不經意間,效仿著忠義軍的官佐,排成了整齊的方隊。

    而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轅門前,投在朱明忠的身上。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41
第212章

    此時,這裡的氣氛越來越凝重,越來越莊嚴。

    站在轅門下那高出地面四尺有餘的台階上,朱明忠用他特有的銳利目光,打量台階下這些穿著新式軍服的軍官們,從他們的目光中,他可以感受到那種崇拜有服從,自然也有感激。

    當然,他同樣也享受著這種目光,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後提高嗓門,用洪亮的江淮官話說道︰

    「諸位,本經略奉朝廷之命,受父老之托,操練兵將,討伐清虜,已近一載。上賴我中國先祖如天之福,下靠將士忠勇之心,雖是新建之軍,然我忠義軍上下,無不是臨戰無畏,愈戰愈強。奪江陰、襲常州、克南都、定江北、又經宿遷血戰,雖屢遭強敵,但卻屢戰屢勝,以至於天下清虜聞我忠義軍之名儘是喪膽,更令使天下皆言忠義軍之悍勇可謂是勇冠天下,這是我們全體忠義軍將士的光榮,是我全體忠義軍將士的驕傲。」

    說到這裡,朱明忠用他那有些逼人的目光將所有軍官又橫掃了一眼,見他們個個無不是因為這番話而變得神采煥發起來,便興奮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忠義軍能得今天之英名,為天下所矚目,為天下百姓所信賴!是靠何而來?靠的是全體將士服從命令、精誠團結、悍勇無畏、成仁取義之精神。如此才有我忠義軍將士甘以鮮血鑄就今日軍旗之榮耀,本經略以為,這十六個字,便是我們忠義軍之精神。只要我忠義軍上下能做到這十六字,他日必定可徹底殲滅清虜,復我中華、中興大明!為此,特舉辦今天的授獎大會。」

    直到這時,這台下的軍官們這才知道今天這個不同尋常的集會的目的。

    統帥要授什麼獎呢?

    授給哪些人呢?

    對於已經經歷過授勛的忠義軍官佐來說,他們只以為這是再一次授勛,難道是所有人不落?不對,上一次授勛的時候,儘管幾乎每個人都得到了忠勇勛章,但忠勇勛章那也是有等級的。

    就在所有人都注視著朱明忠的時候。這時,只見那邊有兵士抬著一個木桌出來,然後又在木桌上鋪設紅綢。只到這時,眾人才看到,一柄柄精美非常的長刀被平置於台上。上千雙眼楮一齊集中到那台上,難道是要賞刀?

    在眾人的注視中,只見朱明忠神情肅穆地說道︰

    「本經略命人了五十柄佩刀。每把佩刀上都刻有「取義成仁,精忠報國」八個字,這是朱某對各位的期望,也是天下百姓對各位的期望,願它成為我全體忠義軍將士的志向。」

    原本朱明忠是準備在第一批發放一百把佩刀,但是昨天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改發五十柄,以此來提高這佩刀身價。

    但是這五十柄腰刀發給誰呢?

    他苦苦地思索幾天,才定下五十人的名單。但第一把刀授給誰,又讓他有些難以抉擇。

    論忠義軍的首創之功,第一號應屬張金生。可是論攻打城池的貢獻,第一號應屬於小寶。論幕從之功,第一號應屬朱大賢。直到今天凌晨,他才把第一號腰刀的屬主定下來。

    只見朱明忠在台階上高喊道。

    「忠義軍前軍統領張金生!」

    「標下在!」

    被點了名的張金生,聽到他的名字時,渾身不由一顫,頓時只覺得有胸中一熱,立即走上台階,對著朱明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他會是第一,畢竟,在軍中,經略還有更多的親信心腹。

    「訓練兵勇,勞績卓異,攻城掠地,連戰連捷,張金生乃我忠義軍中第一功臣。此刀贈予你,請金生勿忘我等成軍之初衷,奮勇殺敵,上報國家、下報百姓,復我中華、中興大明。」

    雙手接過那刀,在這一瞬間,張金生只覺得眼眶一熱,淚水差點沒流出來,在他滿懷感激地走下去時,就在人們羨慕著他被第一個授刀,又有衛兵又從木桌上拿出一把佩刀,遞到朱明忠的手中。

    「經略使衙署左參議錢磊!」

    被點到名的錢磊渾身猛然一顫,身為文官的他,壓根就沒有想到會點到自己,他甚至愣了一息,才應道。

    「下官在!」

    隨後他才跨上台階,也行了一禮,不過並不是軍禮,而是揖禮。

    「他日若無錢磊操持後方,我忠義軍又焉能無後顧之憂,屢次出擊,屢敗強敵,忠義軍能有今日,錢磊居功甚偉。本經略贈此劍,以酬錢磊謀劃地方之功。」

    錢磊神情莊重地接過佩劍的時候,他這才注意到,與軍官用的刀不同,他作為文官的他,得到了劍,而這豈不是意味著,他是文官第一,這個意識讓他整個人瞬間得瑟了起來,對經略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隨後朱明忠又高聲喊道︰

    「忠義軍水軍左軍提督李成乾!」

    「標下在!」

    「創建水師,從無到有,縱橫河海,揚我軍威。李成乾乃我忠義水軍眾望所歸之大將,本部堂贈你此刀,願你勿忘取義成仁,精忠報國。」

    「忠義軍十三營營長丁樹傑!」

    「到!」

    「書生從戎,鴻韜偉略,英名遠播。於樹傑為我忠義軍軍中傑出將領,本經略贈你此刀。」

    接著,曾國藩將佩刀、佩劍依次贈給朱大賢、吳品亞、於小寶、丁仁傑、李鳳齊、顧炎武、張孝武、張孝文等共四十幾人。陽光照在那華麗刀鞘劍柄上,那鎦金瓖玉處無不是五光十色,絢麗奪目狀。有的軍官甚至喜不自禁地將佩刀用拇指頂出寸許,立刻就有一股鋒芒自己刀鞘中刺出,只刺得人們甚至都睜不開眼楮。而一旁邊的軍官更是用紛雜的眼神注視著那刀。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湧出了欣喜、贊嘆、艷羨當然難免也有嫉妒,各種複雜的心情,在受刀者和旁觀者的心中翻騰著。

    這四十幾柄把佩刀佩劍發下來,猶如將一把火投在草堆裡,頃刻間便劈劈啪啪的燒出一團騰空的烈焰,又如一陣狂飆襲擊海面,頓時在原本風平浪表的海面上捲起滔天巨浪。幾乎所有的軍官和文官望著那佩刀佩劍時,無不是目光炯炯眼光火辣的。

    好的不是刀!

    是名!

    所有的軍官們心裡都是如此想著,他們在心裡念著,在這一瞬間,他們似乎給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標,就是佩帶上這柄佩刀。

    「各位弟兄,」

    朱明忠的話聲又一次響起來了,把沉浸在各種紛雜心情中的軍官們喚起。

    「本經略命打造的五十把佩刀、佩劍,已發下四十五把,還剩下五把。沒有得到腰刀的弟兄,可以上台階來自報戰功。本經略將視功業勞績,擇優獎贈。」

    一石激起千重浪,這恰恰就是朱明忠的聰明之處,最後五把,他心中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而是將此事交給這些軍官們自己,這一句話話就像是在滾燙的油鍋裡驟然潑上一瓢水似的,頓時讓這油鍋炸開了。

    在這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神情,皆是一變,有的在那裡咧嘴笑著,有的人則是在慫恿他人,也有有的在獨自思考,有的頭上汗珠直流,有的臉色時紅時白,幾乎人人心裡發癢,個個躍躍欲試,但是卻沒有一人敢跳上台階。

    畢竟,所有人,都渴望得到佩刀,但是他們卻都在心中權衡著自己曾立下的戰功,權衡著這戰功,權衡著自己有沒有資格佩帶此刀。

    之所以沒有人主動出動,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在場的這兩千人中,有幾人不是屢立戰功,有幾人不是血海中趟過來的?

    「軍門,若是您不賞標下此刀,標下心裡是絕對不服!」

    突然一個愣頭青衝出隊伍,打破了這沉寂。眾人一年,立即認了出來原來是第二十三營營長王大虎,他是經略的親兵出身,直到現在仍然習慣性的喊其「軍門」。

    走上台階後,平日裡話就不多的王大虎這會更是兩腮漲得通紅,一時反而說不出話來。他的心裡有委屈,之所以委屈是因為經略居然沒有提到他,沒有把刀授給他。

    心知王大虎心裡有委屈的朱明忠,更欣賞他這種毛遂自薦的勇氣,於是便大聲說道。

    「大虎,你是朱某親兵出身,所以朱某才沒有將此刀授給你,以免讓人覺得朱某徇私!既然現在你站了出來,讓你當眾說說,你有哪些戰功?」

    軍門的解釋,讓王大虎一愣,那心裡的委屈瞬間便散去了。他望著軍門投來的讚許的目光,心神大定的他立即大聲說道︰

    「江陰之戰,標下隨軍門左右,衝殺在前,曾手刃清虜十餘人。通濟門之戰,標下亦曾領親兵一隊,衝殺百丈,期間殺虜不下數十人,宿遷之戰,標下領帶甲重兵一營,全營戰死過半,未曾退卻半。軍門,憑這些戰功,我可以得此刀嗎?」

    看著王大虎,心知他足有資格拿此刀的朱明忠,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看著台下的官佐問道。

    「諸位弟兄,以王大虎的軍功,可得此刀嗎?」

    他的話聲剛落,台下的兩千餘人立即大聲喝道。

    「可得!可得!……」

    在這那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喊聲中,朱明忠看著王大虎說道。

    「大虎,你看到沒有,你所立軍功,弟兄們誰人不知?有此軍功,如何不能得此刀!拿刀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41
第213章 軍心

    軍心如此!

    何不能勝!

    聽著那震耳欲聾的喊聲,置身於場外的陳永華只覺得內心一陣激盪,看著那些忠義軍的官佐投向佩刀時的那副殷切模樣,他知道,這不僅僅只是刀,而是一種榮耀,一種屬於軍人的榮耀!

    過去,陳永華只知道忠義軍的悍勇,和其它人一樣,只以為這悍勇不過只是「厚餉養兵」的一種必然,可卻從未曾想到,其實忠義軍已經擺脫了那種靠「厚餉」激勵士氣的「初級階段」。一種從未曾有過的榮譽感已經以其軍中形成,而這種榮譽感是百戰百勝帶來的榮譽,同樣也是官兵上下對榮譽的渴望,而這種渴望,正是通過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慢慢刺激的。

    就像那勛章,瞧著不怎麼起眼,但是世人皆知,那些勛章是官兵們用鮮血換來的,每當外人看到勛章的時候,自然會聯想到其於戰場上的功勞,對其自然難免產生一種敬意。久而久之在別人的尊敬中,那種對榮譽的渴望在兵士們的心中變得更強烈了。

    現在,這柄佩刀同樣也是榮譽,無關地位,無關其它,只是因為其貯藏著的特殊的榮譽。

    在王大虎領走一柄刀後,又接連有三人登上台去,用他們的軍功換得了佩刀,他們的軍功無一例外的都得到了眾人的贊同,沒有任何人會質疑,畢竟,軍功從來都是正大光明的,做不得絲毫的虛假。

    而在行伍中,自然有行伍中的規矩,能不能服人,不是靠嘴巴,靠的就是實實在在的軍功,也正因如此,當他們站起來表示自己的功勞足以領取此刀時,才沒有任何人反對。

    還剩下最後一柄刀!

    這刀是誰的?

    所有的人都在台階下方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跳上去,憑著功勞換取此刀,但是所有的人,這會反倒都沉默了,畢竟,他們都很清楚,自己的軍功,確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

    在只剩下最後一柄刀的時候,這氣氛頓時僵著了。

    而朱明忠,並不著急,他知道,知道台下的這些人,比他更著急,他們都想得到這柄刀,畢竟,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但,誰會得到此刀?

    看著那台階,儘管所有人都渴望,但是卻都選擇了沉默,沒有任何人再站出來。等了片刻,見無人再上,朱明忠並沒有說話,他只是在那裡等著。

    所有人都在等著,都暗暗猜測著,這最後一柄刀的歸宿。

    就在這氣氛變得有些古怪的時候,只見一個人步履沉重的走出方隊,他的軍餃不高,只是一名少尉,不過只是區區一個排長,在千多個排長之中,怎麼就能顯著他了?

    在他朝著台上走去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絕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他。

    他是誰?

    他有什麼資格以為自己應該得到此刀?

    在眾人的疑惑中,在人們的注視中,王得柱走到了台階上,和過去一樣,向經略行了一個軍禮後,在眾人的注視中,感覺嗓間有些發澀的他,張張嘴,卻緊張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大傢伙在想什麼,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得到這把刀,但是他還是站了出來,不為其它,只是為了,為了……突然,傳入耳中的話讓,讓他的神情一緊。

    「王得柱。」

    看著眼前的這名緊張不已的少尉軍官,朱明忠記得他,他曾在鹽場上見過,差點沒砍了腦袋。「你是灶丁出身,對吧!沒想到,現在你已經是少尉了,看來,於軍中應該沒少立軍功,不錯,不錯。」

    經略還記得自己!

    驚喜交集的王得柱目光中帶著不信,更多的卻是感激,他沒想到經略居然記得自己。

    「不過,若是你想得此刀,必須得把自己的軍功,一一告訴弟兄們不可。」

    「就是,王得柱,你小子也就是只在宿遷打了一仗,頂多也就是剿過匪,你覺得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得這刀!」

    「就是,若是你有資格,我也有……」

    在眾人的喊聲中,只覺得面上一燙的王得柱,感受著眾人投來的目光,立即大聲說道。

    「我,我,我不是為自己!」

    不是為自己?

    不過因為他的聲音不大,後排的人根本就聽不到,聽到還有人起哄,王得柱便大聲喊道。

    「諸位長官,我,我真的不是為自己,真不是為俺自己要這刀……」

    不是為自己,那是為誰?

    在眾人的疑惑中,王得柱大聲說道。

    「憑軍功,各位弟兄、長官都比俺王得柱配拿這刀,可,可俺上來,不是為自己,而,而是為其它的弟兄,為一個死去的弟兄……」

    瞬間,他的話讓所有人同時一愣,就連朱明忠也是有些驚訝的看著他,看著站在台上,神情窘急的王得柱。

    「說說,是為誰?」

    「是武安貞。」

    幾乎誰都沒有聽主過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兵卒。

    「他,他就是一個小人物,和俺一樣,在鹽場點的兵,一輩子沒有什麼大出息,就想著能讓兒女從此之後不再煮鹽,當個良民,就是上戰場的時候,他的雙腿還發軟,俺為此還笑話過他,俺知道,其實,其實,他的軍功不算啥,可,可俺就想,就想讓他拿這刀,」

    在王得柱說話的時候,沒有人去打斷他。

    「……俺到現在都忘不了,他當時的樣子,胳膊斷了,就連著一層皮,他就那麼在死人堆裡頭爬著,身上背著從死人身上扯來的手榴彈、火藥包,他坐在那,點著手榴彈的時候,那臉上還帶著笑,轟隆一聲,人沒了,連渣都沒剩下,俺知道,當時拿手榴彈和清虜同歸於盡的弟兄,不止他一個,一個個的都海了去了,還有當年在通濟門的那個弟兄,他是趕著馬車炸的清虜,他們,他們是死了,可,可沒他們,就,就沒有忠義軍的今天,所以,我,我才覺得他們應該得,拿、拿這刀……」

    此時近兩千名原本還不服的軍官,無不是陷入了沉默中,他們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曾經戰死的弟兄,浮現出那些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弟兄們,想著他們臨死時決然,一個個無不是熱淚盈眶。

    置身於場外的陳永華,看著這場氣氛的變化,聽著王得柱的講述,他的心裡有些發酸,從通濟門到宿遷,忠義軍一場場以弱勝強的血戰背後,像這樣的忠勇之士又何止千百人,忠義軍能有今日之威名,靠得不正是這些人嗎?

    看著神情黯然、目中帶淚的王得柱,朱明忠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激動地說道。

    「得柱,別哭,我們忠義軍的將士,流血不流淚。」

    然後轉過臉對全體軍官說道︰

    「本經略贈送此刀的目的,是鼓勵我軍中將士多立戰功,多出英雄。得柱說的好,若不是像武安貞他們不惜與敵同歸於盡的弟兄,我忠義軍又焉能有今天,這刀他該得,不但他該得此刀,每一個我忠義軍犧牲的官兵,皆應該得此「成仁之刀」!王得柱,你是武安貞的戰友,可願為其代領此刀!」

    「標下願意!」

    在替陣亡的弟兄領過佩刀之後,激動不已的王得柱,猛的一下抽出那刀,斜指著天空大聲喝道。

    「成仁取義、精忠報國!」

    「成仁取義、精忠報國!」

    「成仁取義、精忠報國!」

    一時間,整個場上那喊聲宛如雷鳴一般,在整個城市的上空迴響著,而此時的氣氛也達到了頂點,在這股熱烈的氣氛之中,附近的百姓同樣也被感染了,他們同樣喝吼著。

    在那一聲聲「成仁取義」之中,朱明忠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在這一瞬間,看著台下的兩千餘名官佐,他知道,作為軍隊靈魂的軍官隊伍今天終於成形了,在某種程度上,今天的忠義軍,才真正的成軍!

    或許這些軍官以後世的眼光來看並不是合格的軍官,但可以肯定的是,現在,他們的身上,已經生出了屬於軍官的一種特殊的榮譽感,而這種榮譽感在未來會驅使著他們,在戰場上努力殺敵,驅使著他們為之付出,他們為之戰鬥。

    成仁取義……

    不過在這一聲聲吼喊中,看著那些神情激盪的軍官們,朱明忠突然有些後悔了,因為他字「成仁」,這會不會有些冒犯他的名諱?

    之前,他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看著他們,他卻忍不住去考慮這個問題,畢竟總是讓人這麼喊著,確實有那麼些不好吧……

    「成仁取義……似乎有些不吉啊!」

    罷了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取義嘛!

    殺身成仁,取義成仁!

    這些都是好詞,能用這個詞作字,有什麼不好的,不需要改,也不必改!

    注視著場中那些或是舉著剛剛發下的佩刀,或是舉著拳手表示決心的軍官,聽著這一聲聲宛如雷鳴般的喊聲,同樣顯得有些激動的朱明忠,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他們是忠義軍的第一代軍官,或許在軍事素質上不一定合格,但是今天,他們已經完成了那種軍人的昇華,一切還好……他們已經打下了基礎,只待後來人一代代的繼承下去……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42
第214章 講武堂

    冬去春來,進了四月之後,即使是這北方大地也慢慢的開始轉暖,那日夜不斷黃河凌凍的轟鳴聲,早就消失了,至於那河上殘留的威脅船隻浮冰,這會也已經完全消融的時候。

    這意味著河運的全面恢復,而隨著河運的恢復,這清河城碼頭便再一次雲集著各地的商船,南北東西的商船與此洪著,儘管到了冬天,這河面封凍之後,這清河碼頭會陷入了蕭條,但得益於特殊的位置,其總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過來。

    此時的清河不僅僅只是作為江北的治所所在,這裡同樣也是忠義軍的心臟,在城外的軍營之中,非但駐紮著多達二十營的軍隊,而且如講武堂等機構也是設立於此。

    在黃河大壩下方,數隊穿著紅衣的官兵正進行操練,不過正在進行操練的並不是尋常的士兵,而是清河講武堂學生,在新年前的十月,講武堂第一期開學,而今天則是他們的畢業日。

    「慶歷三年五月,宋廷置武學於武成王廟,並以阮逸為武學教授,雖然宋之武學只存在了90 余天,既為其所廢,但卻由此開啟我漢人武學之傳承之先河……」

    置身於講武堂校場中,兼任總辦的朱明忠穿著一身筆挺的紅呢軍服,台下的286名畢業生,同樣也是身著洋呢軍服,與普通兵卒所穿的棉襖截然不同。

    這用於縫製軍裝的洋呢完全是因緣際會所得——是湯瑪士船上運來的毛呢,那批毛呢製成的軍裝而成為了高級軍官的專享,除此之外,只有講武堂的這些畢業學員,才能得到一套毛呢制服。

    而與過去忠義軍官佐將軍餃識別佩帶左袖不同,他們身上的軍裝式樣借鑒了十九世紀晚期的軍裝式樣,這也使得他們的制服上得已增加領章以及肩章。與後世國人所熟悉的那套軍餃標識不同,其肩膀類似於後世普魯士式的花式繞線,通過金色、銀色以及繡邊加上四角稜星所形成了獨特的軍餃。

    當這種軍裝和軍餃第一次出現在朱明忠的眼前時,他甚至找到了某種熟悉的感覺,因為他們的身上的軍裝和那軍餃,甚至讓他產生一種錯覺,時代的錯覺。

    不過,現在這種錯覺已經變成了適應,儘管講武堂的學員是第一批穿上新式軍裝的學員,但是隨著兩個月前,毛呢廠的投入生產——從南京過來的意大利傳教士將毛呢生產技術帶到了江北,當然是在朱明忠的要求下。

    不過儘管西方的毛呢生產技術傳入了江北,但是因為江北並沒有綿羊,所以羊毛卻需要從華北以及蒙古採購,而這是與馬匹的採購是同時進行的,作為馬價的補充,畢竟羊毛在蒙古除了制氈之外,往往是丟棄無用的廢物。而要購馬將其馱至清河,這些不值一錢的羊毛就可以被製成毛呢製成軍裝,從而降低購馬的成本。畢竟,現在忠義軍的軍馬完全依賴從北方「走私」。

    而且在這個氣溫較低的小冰川期時代,以毛呢氈料作為軍裝原料,有著其自身的優勢,相比於棉布它防皺挺括,且保暖性強,也正因為這些優點,才使得毛呢成為了忠義軍的軍裝,當然,之所以選擇毛呢作為軍裝原料,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它會在未來慢慢的顯現出來,畢竟,現在,即便是朱明忠自己,也不過僅僅只是一個推測罷了。

    「大家看一下彼此肩章!」

    台上傳來的聲音,讓李秋白看著同學肩上的肩章,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帶著些不解。

    「你們看到肩上的四稜星了嗎?無論是將軍校尉四稜星皆是白色,其喻意無它,只是清清白白!」

    置身於台上的朱明忠看著台下的學員,這些學員之中雖然從崇賢館考入的,但更多的是卻是榮立軍功的普通士卒,他們的胸前無一例外的都佩帶有忠勇勛章,儘管在頒發勛章時受到了阻力,但朱明忠最終還是將勛章授發了下去,當然持勛章者的特權有一定的減少。

    不過這一切是暫時的,小步快跑,什麼事情都要一步步的來,想要重建一座山嶺,遠比推倒一座大山更為艱難,絕不會是朝夕之功。

    不過這並不是朱明忠用白話演講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早在江陰時,他就直接將花團錦簇的文言從軍隊的語言中趕了出去,因為對於軍人來說,他們不需要用花團錦簇的語言極盡誇張的講述兵法戰術,而應該用最簡練的準確文字以及數字去表述這些一切,只有如此才不至於混淆視聽。

    看著那銀白色的,由白銅製成的方正四角稜,李秋白的臉上儘是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為何是方正四稜之星!」

    凝視著台下的學員,儘管明知道任何一所軍校,其一期生往往都不可能有什麼名詞,但並不妨礙朱明忠對他們寄予厚望,畢竟,他們是第一次「科班」生,儘管現在包括教學,包括戰術等學術上的問題,都在摸索之中,但是在過去的五個月中,他們至少從教官的口中窺見了些許軍事指揮的門道。

    「喻意為軍官者,行事必須處之方正之道!同時這方正稜星同樣也象徵著「禮義廉恥」的「國之四維」,如把國家比做是一座「屋宇」,「國之四維」就是支撐這座屋宇永不垮塌的四堵巨大牆壁。而軍隊正是屋宇四壁的基礎和根本……」

    「哄」的一聲,儘管台下的那些學員都被嚴格的紀律約束著,可是當他們聽到這番話的時候,仍然被驚呆了,因為他們從不曾想到,軍人會是國家的根本,儘管經略並沒有直接這麼說,但是言語的比喻卻正是如此。

    對於這些曾經被人輕蔑的稱之為「粗鄙武夫」的人來說,他們從不曾想到有一天,他們會得到這樣的讚譽,置身於場中的雷堅瞠目結舌的看著台上的經略,如果不是因為家人被清虜殘殺,已經考取秀才功名的他,絕不可能投身軍伍,畢竟從古至今從未輕視武人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怎麼,大家是不是絕得朱某言語有些誇張?」

    見台下的這些學員們一個個那副瞠目結舌的模樣,朱明忠立即說道,

    「我漢人本就是尚武傳統,春秋時國人從軍,自戰國後耕戰之法更成為我漢人之傳統,自此上馬為兵,下馬為農的耕戰三軍制度,至漢時又有「非有軍功不封侯,非封侯不拜相」之說法,若是軍夫粗鄙又豈有這一說辭?取軍功的粗鄙武夫又豈能為相?」

    儘管這天氣尚寒,雖然那黃河上的凌訊來時轟鳴聲不斷的從河上傳來,但是對於這286名講武堂的學員來說,今天他們所聽到的一切,無異於當頭的一道驚雷,以至於直到最後,當朱明忠用李賀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作為結尾,與他們同賀的時候,他們的腦海中所縈繞著的,仍然是那幾句看似簡單的話語。那幾句話完全覆蓋了他們對於軍人的認知,甚至一種無形的想法在他們的很多人腦海中升騰起來,這種想法就是——誓死報效經略。因為只有經略才會如此「高抬」他們,而在接過那刀身上銘刻著「取義成仁」唐樣佩刀時,所有人無不是緊握著這佩刀,那目光中帶著與往日不同的堅定。

    當然,他們的佩刀與之前授給那些官佐的佩刀不同,少了「精忠報國」四字,這甚至就連同詞的順序也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取義成仁」,而非「成仁取義」,如果說那些軍官得到的賞賜是「儀刀」,那麼現在,這些學員得到的僅僅只是「佩刀」,只是表明其軍官身份的一種象徵。不過儘管如此,這些手持佩刀的學員們,仍然一個個暗暗於心中立誓,絕不負此四字。

    其實別說是這些人,即便是身為朱明忠心腹的張金生,在離開講武堂的時候,也顯得有些渾渾噩噩的。

    「經略,這,這會不會太過了?」

    坐在四輪馬車上,張金生喃喃道,他從未想到,那四稜的銀星,會有這樣的含意,以至於現在壓在肩膀上,只讓他感覺有些沉重,甚至有些不堪重負。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太過?」

    看著神情似有些惶恐的張金生,心知他無法一下接受如此身份轉變的朱明忠搖頭說道。

    「不是太過,而是事實,軍人堪稱國家之中流砥柱,若是沒有軍人,外族入侵時,所謂的國家棟樑、讀書種子,除了或引頸以待或賣身投敵或隱世不出,其它的又有什麼選擇?」

    面上露出些許諷刺,隨後朱明忠又神情凝重的說道。

    「所以非但今天所言不過,甚至還有些太過謙虛了,這軍人關乎國之存滅,所以軍人於戰場上必須持以「我死則國存,我生則國亡」的誓死之心,才對得起國家,而自宋起,因唐末藩鎮林立軍閥禍國,以至於有宋一代,於軍人百般打壓,自此,軍人地位一落千丈……」

    搖頭感嘆著中國歷史上曾經的上千年的尚武傳統就那樣在短短數百年間便煙消雲散,最終竟然全變成「兩腳羊」的現實,朱明忠透過車窗的玻璃,看著窗外已經開始消融的雪原,說道。

    「恢復大明江山雖是朱某所願,可是於朱某看來,即便是他日北伐功成,也不過是延我漢人三百年江山罷了,若是再過三百年,又有異族入侵,難道世人只能寄希望於護國之名將?」

    注視著遠方的朱明忠的目光中迸發出一種異樣的神采,

    「欲改變此等噩運,非得重拾我漢人的尚武傳統不可,但是想要盡數恢復上馬為兵、下馬為民的耕戰之道,自然不甚可能,數百年積病又豈於朝夕更改?金生……」

    將視線從窗外收回,看著張金生,朱明忠反問道。

    「你可知道,為何自宋代以來,武人地位日益低下,縱是開國勛貴於文人士大夫面前,亦不過只是勉強憑勛爵之位維持體面罷了?」

    「這,這……金生愚鈍。」

    對於這些問題,張金生自然不知道,甚至現在他也不過只是剛剛聘請了一個先生,教他詩書文章,平時於家中的時候,也穿上了儒袍。

    「因為窮文富武,因為習武所費頗多,非尋常百姓所能負擔,所以天下讀書人豈止百萬,加之國家以科舉取士,如此,士大夫與讀書人沆瀣一氣,而天下的開國勛貴又能有幾人?」

    歸根結底,最簡單原因就是讀書人是一個廣大的社會階層!而相比之下,無論是皇族亦或勛貴,他們只是一個狹窄的權貴階層,或許他們擁有極高的地位,但是與社會的影響力卻遠不如來自社會方方面面的讀書人。

    也正因如此,非但勛貴於讀書人面前慢慢的成為「弱勢」,至於那些武人,也因為其數量有限,而成為文人口中的不屑一顧的「武夫」。

    「士農工商,天下四民。如今天下人雖仍然士農工商,可卻不知道,這士農工商中的「士」卻是跛足之士,這士……又豈是文士?」

    士!

    從來都不是什麼「柔弱文士」,而是允文允武的「士人」,習武是「士人」必須的才能,但是因為習武所費太多,非尋常家庭所能負擔,加之科舉制以文章取士,如此一來,這武自然也就被丟棄了,而那些棄武不聞的「跛足」們更是斷章取義為自己的「棄武不聞」找出些許道理來,更是通過對儒學的曲解為其輕視武人尋找理論源頭的,

    跛足之士?

    不解的看著經略,張金生整個人儘是一頭霧水,什麼是跛足之士?

    儘管看到了張金生神情中的疑惑,但是朱明忠卻並沒有解開他的疑惑,而只是凝視著遠處的雪原。

    「金生,你看這窗外的河山……」

    凝視著窗外,朱明忠喃喃道。

    「如此大好河山,但凡熱血男兒又怎能忍其沉淪異族之手?是時候了,是時候把這熱血喚起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43
第215章 變化

    一陣陣暖風的吹起,讓那院中棗樹上的樹葉變得越來越大,至於那河邊的柳樹上的樹葉,更是早顯出了春綠,那嫩綠很快就被那暖風給吹成翠綠。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打從地上開始化凍起,就在田間忙活著的百姓,才算是歇下一口氣,然後就在那裡等著,等著春雨,等著地裡的高粱、谷子芽。

    不過這天氣不是百姓們能等來的,由於刮的是干風,播到地裡的種子不可能芽,和很多人一樣,從忙活了半個月,才把家裡的地給種上的趙滿倉,便在那裡不安地等著下雨。

    「怎麼還沒下雨?」

    又一次,和往常一樣,正在開著荒地的他,抬頭看著天,這風依然還是干風。最後,他只得嘆上一口氣,繼續開著荒地。其實他並不是徐州人,和村裡的人一樣,他是從外地遷到這裡,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除了這地是他動手開墾的,其它的東西都是從村裡拾來的,就連屋子也是——當初只是把屋裡的幾具白骨挖了個坑埋了下去,然後那絕戶留下的房子,就成了他的家,至於這地,也不過是拋了幾年的熟荒,只要放上一把火,翻一遍地,就能種上糧食了。

    儘管這些熟荒曾經也有主人,可它們的主人大都死於兵禍,或不知逃往何處。從來沒有人阻止墾荒。而且外來的流民墾的越多,官府越高興。這縣老爺的績效考評,就是看流民多少、墾地多少。

    憑著一身的力氣,這幾年,他墾了足足百畝地,可是他還沒有開夠荒,看見那些擱荒的地,他的心裡頭就癢得慌。

    「今年再開上十幾畝,等三小子生出來的時候,他們弟兄三,每人至少能分個五十畝,等再過些年,沒準就沒有這麼多擱荒地了……」

    心裡這麼尋思著,趙滿倉揚起鞭,催促著牛拉著犁繼續墾地。就這樣一直忙活到晚上的時候,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那風起來了,這風有些不同,不是干風。

    「沒準是要下雨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風漸漸停了,吃完晚飯之後,忽然間下起雨來。趙滿倉和媳婦、兒女們一家就這麼坐在屋裡,這會心滿意足的他,看著雨直瀉下來,落到場院周圍的地裡,從門頂的屋簷上滴滴流下。

    不過只有兩歲的二柱子在雨落下來時,他伸出小手去捉那銀白色的雨線;小兒子就這麼笑了,他們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趙滿屯坐在門邊,一邊吸著煙袋,一邊指著外頭的雨說道︰

    「這場雨不懶,能把地給下透了,只要今年這雨能跟上節氣,咱家的日子肯定不錯……」

    幾天後,田里的麥種芽了,在濕潤的褐色土地上拱出了一片片柔嫩的新綠。因為下過雨地粘,自然不能再去墾荒,這田里的活也幹完了,在這樣的時候人們就互相串門,這個絕戶村裡的幾戶百姓,雖說都是來自外地,可關係卻也頗為親近,遠親不如近鄰,有個什麼事的,都是互相照應著。

    在串門的時候,大傢伙都覺得,今年這天成不錯,這種子剛下地沒幾天功夫,老天爺就下起了雨來,雨不大不小,既不會淹著田,也不會因為少,讓他們不得不用扁擔挑水,一趟趟來來去去把腰累斷了。

    閑下來的百姓們聚在這家或那家,在這裡或那裡喫茶,推著牌九。而女人們就待在家裡,做鞋或縫補衣服,或者在那裡紡著紗線,織著布。男耕女織生活的,總是如此,相比於男人,女人們或許還累些,畢竟一年到頭,除了地裡的頭,她們還要用棉花紡紗線,然後拿著紗線到市集上去賣,或是將紗線織成棉布給家人做衣服。

    但是趙滿屯和他媳婦卻不怎麼串門。在這個只有六七戶人家的村子裡,沒有一家像他們家殷實,雖說村外到處都是荒地,但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從年頭忙到年尾,不斷的開荒,在很多人看來,這開的地只要能吃飽飯就行了。不過他不願意串門的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賭錢。

    在家裡待著,當女人在那裡紡紗線的時候,他拿出農具進行檢查,然後把那些東西修好。然後還會在那裡自己動手制一些簡單的農具,家當就是這麼一點點的置辦齊的。

    也正是憑著這個勁頭,憑著比旁人好出一成多的收成中,趙滿屯每年都能多賣出些糧食,多換回一些糧食,手頭也寬綽了許多,不過,這事外人並不知道,為了藏入那些銀子,他們還在屋裡床後面的內牆上挖了個小洞,然後把那些銀子塞進這個洞裡,然後再用一團泥把洞抹好。這樣一來,除了他們兩口子,誰都不知道那牆裡頭的瓦罐裡藏著銀子。

    那錢是將來給兒子們娶媳婦的!

    趙滿屯總會如此尋思著,人總有很多夢想,對於趙滿屯來說,他的夢想很簡單,就是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不至於挨餓便成了。

    「他娘,俺年前聽人說,現在這麥子比高梁好賣些,一石麥子比往年貴了幾十文錢哩,若不然,今年等到了冬的時候,咱把那臨河的二十幾畝地,也都種上麥子。」

    「那可是咱家最好的地。」

    正紡著線的媳婦如此說道。

    「嗯,俺知道,今年再開上一些地,到時候,即便是那二十幾畝地,不歇冬,也不打緊,來年只要年景還過得去,咱們就不愁吃喝,種麥不比種穀子高粱,挑地不說,還吃水,靠著河的地肥,離水近,雖說一畝地打的糧食比不上谷子高粱,可擱不住價高,到時候能多賣上幾兩銀子……」

    若非是因為小麥是細糧,容易賣,而且還能賣上價,尋常時候百姓自然是不願意種麥,因為小麥挑地、費水,而且產量也不及高梁谷子,所以百姓們往往只是種上幾畝,那是留換銀子交捐稅的,至於高梁谷子才是百姓的口糧。可這裡趙滿屯想的卻是把麥子換成銀子,而且還要多種些麥子。

    「他娘,你看,咱家現在有一百來畝地,扣掉了二十畝桑田,咱一家五口人,一年才吃多少?這高梁谷子賣不上價,想要賣上銀子,還是得種麥子……」

    趙滿屯並不知道,為什麼麥子比往年貴了些,其實這再簡單不過,因為相比於谷子、高粱等粗糧,小麥是細糧,口感好,還可加工成各種花樣的食品,隨著江北、徐州等地的城鎮人口的增加,使小麥需求量在增加,價格也比較高,而趙滿屯正是受這樣的利益驅使,開始種起了麥子。

    對於未來的憧憬,讓趙滿屯整天整天地在他的土地上拚命耕作。他夢想著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家人的生活,讓家裡的日子變得闊綽起來,甚至有不知多少次,在路過那在兵火被焚成廢墟的村中大宅時,他都想像著,有朝一日,他能夠在這村子裡蓋上那樣的青磚大瓦房,而不是住著現在的這種磚土房。當然,到了那時候,他再也不會挨餓,他不會,他的媳婦、孩子也不會。

    又是一場春雨之後,因為地粘不能再幹活的趙滿屯,便背著媳婦一冬的成果——一百多斤紗線上了集,他並沒有等到開春的時候,就去賣紗線,因為他知道,那個時候,到處都是賣紗線的,冬天裡,女人們在家裡除了紡線,還能幹什麼?開春的時候,紗線賣不上價。

    「現在該差不多了,該賣的也賣完了,收線的估計也該把價給提上去了……」

    心裡這麼尋思著,儘管背著百餘斤紗線,可趙滿屯的雙腿卻充滿了力量,只要把這些線都給賣掉,就能賣上十幾兩銀子,家裡並不缺銀子,甚至家裡存的糧食還夠吃上的一年的。

    「等賣掉了紗,再扯上幾丈花布,那婆娘辛苦了一個冬天,也不容易……」

    想著婆娘紡線的時候凍腫的手,趙滿屯在心裡這麼想著。雖說要花上些銀子,可在他看來這是值得的,不但要買花布,還要買些其它的東西,在心裡盤算著要置辦的東西,他一步步的往市集上走著,待到了市集時,那集上和往日裡一樣的熱鬧。

    在經過賣肉的攤子時,瞧著桌案上的肥豬,趙滿屯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滿屯,要不要來二斤,讓媳婦孩子嘗嘗葷,你瞧這肉,多肥……」

    「中,給俺留上二斤!」

    口袋頗為闊綽的趙滿屯自然沒有拒絕,立即笑瞇瞇的應道。

    「等一會,等一會,俺去賣了紗線,回來再割肉……」

    喝茶的功夫,來到了商舖裡,聽著那掌櫃的報的線價,趙滿屯整個人都傻了眼。

    「掌櫃的,這,這紗價咋還不抵剛開春的時候,那時候,一百斤可還賣12兩3錢哪,怎麼現在這麼低,才1o兩出頭?」

    「十兩還低?」

    櫃後的掌櫃瞧著的趙滿屯嚷嚷道。

    「今年開春時按這個價收的可都虧死了,你知道在清河一包三百斤的廠紗才多少銀子,才23兩,若不是那廠線沒有土線密實,十兩,十兩都不收……」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43
第216章 甲兵

    紗線怎麼會賣不上價了?

    懷揣著的幾兩銀子,趙滿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即便是只能賣十兩,他也得賣,他並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餘地,要麼這些紗線就在帶回家,然後放在家裡落灰。

    背著簍筐,在回家的路上,趙滿屯的腦子裡,怎麼也想不通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廠紗那麼便宜,為什麼紗線跌價了。

    對於他來說,怎麼也想不明白。想到最後,自然也就不再想了,可就在他回到村口的時候,卻看著村口聚集著不少人,各家各戶的男人、女人,都聚集在那裡,甚至就連甲長也站在那——儘管村子只有7戶人家,可今年冬天官府置保甲的時候,仍然選了甲長,原本甲長還說等開春後再邀幾戶人來村裡落戶。

    而幾個月不一定能見著一回的保長,則站在那裡,似乎正在和大傢伙說著什麼。

    難不成要收稅了?

    不對啊。

    按慣例這稅應該等地裡收成之後才收才是?莫非是提前了?

    疑惑中,走到村口的他,只聽到保長在那裡嚷嚷著。

    「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田說是無主,可無主那是沒人耕,既便沒人耕種,那也是官荒,官家的田,又豈老百姓隨便耕的,李老實,就像你家的田一樣,莫不成你擱上幾年的荒,旁人便想耕就耕了?若是如此,那還有沒有王法?」

    站在石磨前的吳剛指著悶聲不吭的李老實說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可往年官府不是說,無主荒地誰開歸誰嘛?」

    走近了,趙滿屯聽著甲長長栓在那裡說道著。

    「往年還剃頭留辮子哪,這都是那年的皇歷了?大明朝就是這規矩,這就是大明朝的國法!」

    「這是咋了?」

    問著身邊的三愣子,趙滿屯的目中儘是不解。

    「官府不準開荒了,各家各戶的田業都按去年錄的地畝冊算,多開出來的,即便是交稅也不成……」

    啥?

    不準開荒了?

    趙滿屯愕然的睜大眼楮,他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滿屯,你瞧瞧,往常說你累死累活圖個啥,你看這官府一紙文書,你打去年起新開的十幾畝地,可就沒有了……」

    沒有了!

    咋個就沒有了?

    趙滿屯心裡頭一急,衝著保長嚷嚷道,

    「保長,這,這是那門子的王法,官府咋個就嫩不講理。」

    本身被大傢伙堵在這的保長,聽著趙滿屯的話,立即惱道。

    「嘿,你個趙滿屯,有本事往官府裡去嚷嚷去,我就是個保長,就是傳官老爺的令,那邊貼著告示,告示上蓋著官府的大印,便是那報紙上,也提到了,這荒地是官荒,不能任人侵佔,你趙滿屯還嚷嚷個鳥,當初你來這的時候,窮的連飯都吃不過,現如今開了百多畝地,還貪圖著開新田,這個人心不足蛇吞象,瞧著說的就是你……」

    保長的話一番話,只嗆的趙滿屯說不出話,在他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麼時候,那邊又聽著保長說道。

    「好了,這官府的文書上就到就,別忘了,十天後,各戶的男丁都到鎮長去點卯,一戶落的,其它各戶受罰……」

    保長口中的鎮就是就近的市集,江北推行的保甲制相對靈活一些,就像「甲之編制以十戶為原則,不得少於六戶,多於十五戶」,而「保之編制以十甲為原則,不得少於六甲,多於十五甲」,至於「鄉鎮之劃分以十保為原則,不得少於六保,多於十五保」,而且官府對保甲長人選極為重視,竭力通過保甲長牢牢控制鄉村,往往要求由「殷實良善富戶充當」。

    而保甲制的核心就是連座,保長之所以出言提醒,就是告訴他們保甲內實施的是「聯保」,「聯保」就是各戶之間聯合作保,共具保結,互相擔保不做通共之事,就是1家有「罪」,9家舉發,若不舉發,10家連帶坐罪。

    不過這會,眾人顯然沒有什麼心思問及這些事情,他們只是心神紛雜的瞧著那誰都看不懂的告示,更多的人則是用看笑話的心態瞧著趙滿屯,畢竟眾所周知,他終日累死累活的,就是為了多開兩分地,而現在好了,那新開的地還沒見著收成,就被官府給「收走」了。

    「滿屯,早就說過你,這地啊,不見得非要開多,你瞧瞧,這官府一張嘴,你的地可不就沒了……」

    在他人的笑聲中,趙滿屯失魂落魄的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回到家後,他整個人就像是大病一場似的,非但當天晚上沒有吃飯,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成日躺在床上,那模樣和大病一場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我的地沒了!

    他總是會在那裡喃喃著,在那裡心痛著,心疼著「他的地」,心疼著夢想的破滅。

    就這樣過了五六天,他才緩過神來,儘管從床上站了起來,可瞧著冒出苗的田里,他的心裡卻依然沉甸甸的,

    對於他來說,官府的一紙通文,徹底的讓他的夢想破滅了。而此時的他並不知道,一場更為劇烈的衝擊,正在等待著他們。

    四月初六,按照官府的文書,保中所有的男丁都到鎮公所或者鄉公所集合,這公所其實不過就是一間舊土地廟,當各保的男丁們慢慢的開始聚集的時候,鎮長劉仁傑早早的便到了公所,一身儒袍的他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而在他面前,則坐著一個人,這人身上穿著紅呢軍裝。

    「劉鎮長,你是讀書,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

    坐在椅上的王得柱,說起話來,粗聲粗氣的,可卻是底氣十足。

    「可這道理說的很清楚,這「甲兵制」實是為了保我大明江山,既然大家都是大明的百姓,這保家衛國,便是本分,那便不容拒絕。」

    「經略掃蕩江北,復我大明衣冠,自是有恩於我百姓,可從古至今又豈曾聽說過如此掠民為兵的?」

    劉仁傑看著面前這個軍官,試圖爭辯道,他是大明的秀才,一直以不仕清為傲,在推行保甲制之後,他只當是天下很快就會太平,可他怎麼也沒想到,不過只是太平幾個月,這官府居然照冊點兵了。

    點兵!

    作為讀書人對於照冊點兵,他並不陌生,《木蘭辭》裡就記有「點兵」,可他卻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在大明,居然也會點兵。

    「掠民為兵!」

    眉頭一挑,王得柱的臉上顯出不快來。

    「劉鎮長,哼哼,這點兵又豈是掠兵,一甲一兵,這是王法!」

    「是那家的王法!」

    劉仁傑大聲反問道。

    「江北的王法,劉鎮長想不想試一試這王法!」

    眼楮一橫,王得柱的語氣顯得很是強硬,在說話的時候,他的拇指甚至還一推刀身,那刀身微微出鞘的響聲,雖是不大,但卻讓劉仁傑渾身猛然一顫,他立即意識到,現在可不是崇禎那會,清虜殺人是不眨眼,可那位經略也是果斷之人,想著那些被廢了功名的士子,他的心底一寒,那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可,可若是百姓不願,難,難不成王長官還要強索人當兵不成?」

    「哼哼,這自不用劉鎮長過問,若是不願,自有法度在!」

    劉仁傑的軟弱,落在王得柱的眼中,讓他微覺詫異的時候,心底難免有些輕蔑。

    自有法度在!

    一句自有法度在!

    不知會讓多少人為之心顫,即便是已經過去十六年,但是對於經歷過剃髮易服的人們來說,他們大都不敢以身試法。即便是面對著在他們看來極為「不合理」的「暴政」時,也只能默默的站在那。

    「……一甲一兵,抽中者服兵役三年……若抽中者家中無其它成年男丁,田業需由本甲其它各戶幫助耕作……」

    鎮長的話語在耳邊不住的迴響著,以至於趙滿屯也好,長栓也罷,幾乎所有人都是愣愣的站在那裡,偶爾的,他們還會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兵卒,雖說只有三個穿著紅色軍衣的軍爺,可他們卻無人敢動,只是渾渾噩噩的站在那裡。

    抽兵?

    抽籤為兵?

    這,這個怎麼是個好?

    「凡抽中後逃役者,十家連帶坐罪,田賦加稅一倍,徭役加一倍……」

    神情恍惚的趙滿屯又聽到鎮長在那裡說著一個個處罰的措施,在這個時候,他只覺得頭腦有些發暈,甚至就連氣出喘不過來。

    「抽了,抽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一陣陣喧嘩聲中,只見一個軍爺手裡拿著一個盒子,那盒子裡放著十幾張紙,那些紙上只有一個寫著「從軍」,至於其它的都寫著「緩從」,抽中「從軍」的人,就要離家三年服兵役。

    「沒事,沒事,甲裡有八戶哪,有八戶,不一定是我……」

    趙滿屯在心裡暗自啼咕著,他甚至都不敢大聲言語,唯恐若是說出來了,就不靈了,即便是心底萬般的牴觸,可是他卻壓根沒有想到反抗,或者說站出來說個「不」字,甚至當那軍爺把目光投向他的時候,他也會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唯恐惹禍上身。

    在接下的半個時辰裡,被點中的無不是一副死了親爹似的模樣,而沒有點中的更是滿面的慶幸,而在慶幸之餘,那眼楮更是死死的盯著抽中的人,唯恐他逃了……甚至還有人叮囑道。

    「看緊點,可別讓他逃了,他逃了,咱們可就一起跟著遭罪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6 08:44
第217章 壯丁

    四月的一天,一隊穿著紅色軍衣的忠義軍官兵,護送著一隊新徵兵。這是於廬州征來的幾千新兵,這些衣色各的新兵年歲不同,既有四十餘歲的長者,也有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無一例外的,他們臉上的神情都顯得有些茫然,甚至有些痛苦。對於他們來說,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情,是因為在他們看來,現在的遭遇無疑是一場災難。

    征發兵役!

    儘管在史書上有著記載,儘管在過去,經常發生掠民為兵的事情。但是對於永歷十四年江北的百姓來說,現在這所有的一切卻是陌生的,甚至可以說是痛苦。

    不過儘管如此,徵兵的過程仍然比較順利,各個府縣都沒有百姓抵抗,幾乎是不費什麼周折就按保甲名冊足額征發了壯丁。雖然痛苦,但是百姓們仍然選擇了順從,選擇了服從。就像他們曾經選擇了接觸剃髮一樣。

    不過,雖然看似選擇了順從,但是仍有許多家庭仍然用他們自己的辦法百般牴觸著徵兵,為了能夠逃避兵役,男人們紛紛裝成傻子、裝成瘸子,女人們給他們穿上破爛的衣服,把他們弄得蓬頭垢面,弄就像是傻子一般,甚至還有一些人選擇自殘,比如割去他們手上的一個指頭,生怕被選中了兵役。可他們的這種舉動卻又被鄰居們給舉報了,然後遭到了重罰。

    可是,儘管他們千方百計的想方設法逃避兵役。但是卻無人敢於反抗,十幾年前留發不留頭的教訓,十幾年來的奴役,使得百姓們習慣了順從,當鞭子打在身上的時候,他們選擇默默承受,而不是反抗。

    而這些被抽中服兵役的壯丁,只是茫然的面對著這一切,儘管他們的年歲各異,但是神情卻出奇的相似,無不是一張張驚恐不安的面龐。在離開家鄉的時候,他們當中,有些沉著的偶爾回頭向遠處眺望,想看看那遠遠落在後面的故鄉,有些邊走邊哭,有些則默默的低著頭,在那裡走著。人們神情各異的逆來順受的承受的這一切。或許他們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習慣了這種壓迫,儘管他們並不適應服兵役,但是最終他們還是會選擇接受。

    而每當這支隊伍經過一個村子的時候,後面就會跟著一大幫人。他們是其中某一個新兵的父母或其他親屬,他們三三兩兩的,上氣不接下氣地尾隨在後面。因為這些人一但離開家鄉,就要進入軍中服役,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有老天才知道,他們能不能活著回來,畢竟在戰場上刀槍無眼,沒準性命就丟了。

    而跟在隊伍後面的人多半是婦女,是隊中某一個或者某幾個壯丁的母親或姐妹或者妻子。她們極力想用那熱淚盈眶的兩眼,再看一看自己的親人。當她們看到親人的時候,總是試圖把親人拉回家。

    而每到這個時候,騎在馬上兵士,則會策馬趕過來,用馬鞭驅散她們,就像是對待敵人一樣,會毫不客氣地用馬鞭驅趕著這些女人,不顧及她們只是一群婦人。

    面對軍人們抽打過來的皮鞭,這些挨打的女人們無不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像送殯一樣嚎啕痛哭著。痛苦地站在路邊,暫時放棄了追逐,等到這些壯丁的隊伍漸漸遠去的時候。他們會又一次追趕上去。

    而這些裹著小腳的女人們,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不顧一切地跟在後面奔走著。有的女人甚至有些神經失常的在那裡高聲喊叫著,最終,裹著小腳的她們,還是落遠遠的落在了隊伍的後面。

    不過儘管如此有些母親、妻子還口口聲聲地呼喚著他們的兒子、丈夫,想用最簡短的話語,再叮囑他們幾句,叫他們路上保重身體。

    「他爹,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長順、長順!」

    另一個婦女拚命用眼楮尋找著男人的身影,在看到男人的身影時,看著男人那熟悉的臉龐。然後有些絕望的大聲哭喊著。

    「活著回來,一定活著回來……」

    最後她們木然甚至絕望的站在那裡,望著那些漸漸從眼前消失的男人們的身影。望著他們的親人就那樣離開了她們。

    這樣的一幕幕整個江北大地上演著,離別的情緒使得成千上萬個剛剛徵召的壯丁,無不是是沉寂在一種沉重的氣氛之中,直到走出了家鄉的地界之後,他們的神色才慢慢的變的好看一些,尤其是當一些年長的在那裡講道著笑話時,那笑聲才開始沖淡人們心底的愁容。

    偶爾的,他們會把目光投向「押解」著他們的兵丁,陽光下,這些兵丁的臉頰無不是油光發亮的。

    「你看這些當兵的,他們長得多壯實,你瞧他們臉上也是油旺旺的。他們肯定是天天吃肉。」

    「我敢說,他們肯定是頓頓白米飯……」

    「嘿,你們還真說對了!」

    騎在馬上的官佐嘿笑道。

    「到了軍營裡頭,頓頓白米飯管飽不說,三指寬的大肥肉,碗裡至少能落著兩塊,巴掌大小的鹹魚,想吃多少吃多少……」

    既然是在這太平盛世,那肉食也不是天天能吃著的,聽著長官的言語,瞧著那些人一個個面色紅潤,臉膛油光發亮的模樣,這些壯丁們,甚至開始對軍中的伙食充滿了期待。

    也許對於這一些新兵來說。軍營裡的伙食成為了他們唯一的期待。也是唯一能夠沖淡他們心中離別之愁的東西。

    在他們經過一個村子的時候,那村口處,已經有甲長招呼著人們端著碗請他們喝茶。

    「這甲裡頭也有人點了兵,你們路過的時候,在這喝上一口熱茶,他們路過其它的村的時候,沒準也能喝上口熱茶……」

    將心比心似的話語,讓這些壯丁的心頭顯得有些複雜,不過對於他們來說,這只是路上的插曲,畢竟對於他們來說,他們很快就會進入軍營之中,成為一名軍人。

    走了幾天的路之後,終於他們來到了位於淮河岸邊的軍營之中,一路上,得益於嚴苛的連坐法,使得根本就沒有任何人敢於逃跑。和過去掠民為兵會有大量的新兵逃亡截然不同。

    在軍營中,他們看到了一片片的紅色,那些穿著紅色軍服的壯丁,走過這些剛剛來到這裡的,面上驚異神情的人們面前時,無不是抬著脖子,瞧著那模樣似乎比秀才老爺還得意。

    其實,這些人也不過就是一群,比他們早來幾天的新兵,剛剛穿上軍裝,甚至剛剛學會走路的他們,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在這些新兵面前充當起了老兵。在核對了名冊之後,這些新兵便被官長們驅趕到了,進入營中,然後領著蓆子,在能搭窩棚的地方,在那裡搭起窩棚。

    在軍營之中,已有一些其他人的窩棚搭了起來,但誰也不知道他們要在這裡住多長時間,但是對於搭窩棚他們並不陌生的,這一排排窩棚伸延得很長,排列的很也很整齊,順著那淮河大壩一路綿延過去。

    豈止是淮河岸邊,黃河、長江以及運河邊大抵也都是如此,之所以選擇將新兵營設立於河邊,原因到是再簡單不過,是為了能夠利用河運調運軍隊,當然,也是因為河運便於軍糧的運輸,憑借河運的便利,非但可以保證軍糧的運輸,就連附近數百里內的生豬也能夠輕易的運至營中,從而保證新兵的伙食。

    一臉茫然的趙滿屯,瞧著那些已建好的窩棚,然後開始這樣那樣地來回擺弄他的蓆子,這窩棚從此之後,便是他的家了。

    「滿屯,別站著,快去多領幾塊磚去,這棚子搭好了,可還得鋪床,這床若是不墊高了,下雨的時候,還不得落到泥水裡頭,就連這被子也得讓水給泡了……」

    王柱平在那裡對趙滿屯嚷嚷著,提醒著他。

    所謂的床,不過就是木板,墊在磚上就成了床,床上鋪著草蓆,再鋪上一層稻草,就成了他們睡覺的地方,至於那被子,則是他們從來家裡帶的。這一路上,多虧了那床被子,才使得他們不至於被這春夜的冷風吹著。現在到了這營中,自然也要想辦法護著這被子。也許這床被子會陪伴他們一直到兵役結束。

    「哎,俺知道了。」

    趙滿屯整個人都顯得唯唯諾諾的,別說是長官的吩咐,就是對於同鄉的吩咐,也不曾有過絲毫的質疑,現在,對於他來說,他已經認命了。甚至也不像過去那樣對生活充滿了希望。現在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過了半柱香,趙滿屯搬來了十幾塊磚頭,那些磚頭再一次墊高了床板,各人領來了麥草,將麥草鋪在舖位上,這會大傢伙才算是舒服的躺了下去。

    「滿屯,你家裡肯定過的不錯吧!」

    突然,王柱平的話讓趙滿屯一愣。

    「嘿嘿,滿屯,你就別裝了,王大哥可是跟著船跑過江湖的,那些東西一眼就能看出來。」

    一旁的李鳳基跟著附和著,那語氣中儘是討好的模樣,這一個棚中十幾個人,王柱平可以被長官點名的「班長」。

    「其實也沒啥,我們的行李裡,頂多也就是有個兩雙鞋,可你那行李裡,卻有五雙鞋,那天俺瞧了一眼,你那鞋子的納的線不一樣,若是沒猜錯的話,肯定是你家婆娘跟人家買的,怕你路上走破了鞋,沒鞋穿對吧。」

    王柱平的話,讓趙滿屯不由的愣住了,還真是如此,如果不是他攔著,沒準婆娘會給他再買上兩雙鞋。

    「你們沒出過遠門,出門在外,衣裳不金貴,金貴的是鞋,這鞋啊,平時瞧著不起眼,可若是出門在外這鞋走爛了,到時候,受罪的可就是這腳了,若是腳讓東西擱爛了,到時候,指不定性命也就沒有了……」

    船夫出身的王柱平雖說沒有走過太多的路,可是在船上,他卻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聽那些走南闖北的人說過各種故事,見識自然多過其它人,甚至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被點名充當班長。

    有時候,一個人的見識,在不經意的時候,就會改變人的命運。趙滿屯勉強笑了笑。

    「啥過得不錯,就是就是夠吃飯,過去這到處都是地,只要肯下力氣,就能吃飽肚子,原本還尋思著能多開上幾畝地,可誰知道,誰知道……」

    提著自己的遭遇,趙滿屯便只覺得的一陣心酸,那淚水差點沒流出來。曾幾何時,她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他滿懷著對未來的嚮往,努力幹活兒,想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現在被拉了丁的他,已經再也不會去想像著那一切了。畢竟,一切都變了。

    「誰知道,這官府先是封了地,不讓開荒,現在又被點了兵,俺這一點兵不打緊,家就靠著婆娘一個婦道人家,可咋個是好……」

    在趙滿屯怨天尤人的時候,躺在草鋪上的王柱平甚至都沒看上他一眼,

    「滿屯,你這人啊,即然都到這份上了,哭頂個屁用?你要是敢,就當逃兵去!要是不敢,就把那貓尿收回去,得了,得了,那公文裡頭不是說嘛,甲裡的其它各戶要給你家種地收糧,若不然,官府可是要罰人的,你就別擔心了,還是想想將來吧,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從今往後,咱弟兄們可是要一個碗裡盛飯吃,到時候,可得多照應著……」

    他之所以會這麼說,是為了提醒這些人,現在他們既然已經成了兵,就要接受這一切。

    「打仗的時候,說到底,還是得靠大傢伙互相有個照應。光在這裡怨天尤人的,沒準兒,指不定這邊一上戰場那邊就把命給丟了。甚至還連累其他人,咱們得想通點,不就是三年嗎?當三年的兵,就能回家了!」

    三年!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在那裡默默地合計著,合計著還要多長時間這三年才會結束!

    但到時候又會有多少人能夠活著回家?誰的心裡都沒有答案!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s000538

LV:8 領主

追蹤
  • 385

    主題

  • 21095

    回文

  • 12

    粉絲

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