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食行天下(修真大食神) 作者：懶貓不瘦 (已停更)

第70章 黃問道

　　端坐祥雲上，鹿一鳴百無聊賴地跟著大隊行進。

　　“真是無聊啊。”他臉上仍是標誌性的落寞神情。

　　在他看來，秋交會是無聊的盛會，參加秋交會的所有人都是無聊的人。他也在棲霞山，是精英護法隊的一員，自然也是一個無聊的人。更讓他沮喪的是，這無聊的秋交會也沒幾天好混了。

　　想到這裡，鹿一鳴心頭一陣茫然，神情也顯得更加落寞。

　　覺得心頭像壓著一塊石頭，憋悶得很，一股莫名的煩躁在胸臆間激盪。

　　鹿一鳴心神不寧地吊在精英執法隊末尾，眼睛半睜半閉，像是沒睡醒。例行公事般完成了早間巡邏，執法隊留人在會場附近輪值鎮場，其他人則回到山腰處的一片廣場上休息。

　　精英執法們可以在這裡交流修煉心得，或在廣場上找個地方閉目調息。除非山下有普通執法弟子們解決不了的嚴重事件，否則，他們可以在這裡做自己的事情。不僅自由度很高，還能領到一筆不錯的酬勞。

　　鹿一鳴總是獨來獨往，無意與其他人討論，這次也不例外。

　　不等領隊開口，他已徑自駕著祥雲脫離隊伍，在一片無人區域落下。

　　他的做法顯然有些不合情理，自絕於人民之外，必定會招致不少冷眼，但鹿一鳴對此毫不在意。每當有人瞪他，他便用鄙視和挑釁的目光回敬，恨不得有人忍不住跳出來與他打一架。然而，或許因為他的兇名在小倉界太過響亮，抑或大家顧及到領頭的棲霞派大弟子黃問道面子，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以實際行為找他的麻煩，讓鹿一鳴大為失望。

　　秋交會是小倉各派共同的秋交會，執法隊成員也充分體現了這一點。

　　小倉十大門派都有派弟子到棲霞山捧場，很多人應邀成了執法隊成員，鹿一鳴所在的這支精英執法隊，就包含了七大派精英弟子。大家都是各自門派的精英，彼此間難免有攀比的心思，別看平時里相處還算和諧，可若是稍有火星落下，便很可能引爆衝突。

　　一名年青的棲霞派女弟子捧著一盤靈果，向他款款走去。

　　“鹿師兄一路辛苦，吃點靈果吧。”

　　鹿一鳴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打坐。

　　女弟子美麗的面龐頓時變得慘白，卻仍是佯裝鎮定，伏下身子將果盤輕輕放在鹿一鳴面前，柔聲道：“靈果我放這兒了，鹿師兄口渴時不妨一試。”

　　說完，那女弟子向鹿一鳴施了一禮，轉身欲行。

　　“拿走。”

　　鹿一鳴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冷漠，棲霞女弟子一滯。

　　“拿走，我不吃。”鹿一鳴以為對方沒聽清，又緩緩重複了一遍。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那女子竟掩面而走，隱約有晶瑩的水珠落在地上。

　　鹿一鳴眉頭皺得更緊，嘀咕道：“我只是讓她把東西拿走，她為何如此？前番代表棲霞派到元武派遞邀請函，可沒有這樣小氣！唔，我看錯了她…”

　　他的話音雖輕，但在場的都是凝脈修為，螞蟻爬行的聲響都能聽清楚，鹿一鳴說的話，大家也是聽得一字不差。

　　於是，人們投向他的目光便多了些複雜的意味。

　　有人嗟嘆他不解風情，有人則認為他始亂終棄故意讓那女子傷心。

　　場中幾名凝脈女修，霎時間都起了同仇敵愾之心，理所當然地將鹿一鳴視為大壞蛋。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頭畜牲。

　　女人們忿忿不平，開始發動言論討伐。

　　“太不像話了！”

　　“胡師姐息怒，犯不著為禽獸上火喲。”

　　“也是…如此冷漠，真是暴虐成性！”

　　“裝滄桑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別看某些人長得像男人，裡子指不定是什麼，聽說有男人好龍陽…”

　　一串咳嗽聲，此起彼伏…

　　一眾男修憋得甚是辛苦，一個個臉漲得通紅，此時終於借咳嗽舒緩了一些，但也不好說什麼，只得一個個做閉目調息狀，兩隻耳朵都高高豎起。那些早就看鹿一鳴不順眼的修士，卻是心頭大快，巴不得女修們再毒舌一些，最好讓那廝羞愧自絕。

　　鹿一鳴用自己的方式作出回應。

　　“閉嘴。”

　　鹿一鳴睜開眼睛，注視著那些女修，廣場上陡然多了一股暴戾的殺意。

　　殺意如有實質，皮膚如被針刺。

　　眾人不禁悚然，以前有些人還以為，鹿一鳴的嗜殺傳聞有些浮虧，如今方知名副其實。

　　那幾名女修首當其衝，更是花容失色。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站在女修們身前。

　　這是一個相貌普通，表情平和的男子。

　　他身材顯得比較矮小，靜靜地站在那裡，卻如大山一般沉默厚重，讓人不禁生出“沒有人能將他撼動”的感覺。他輕易擋下鹿一鳴驚人的殺意，卻沒有人覺得奇怪，

　　因為，他是黃問道。

　　黃問道，在小倉界年青一輩中堪稱傳奇人物。

　　他最初是棲霞派一名外門雜役，資質一般，沒有依靠，全憑自身努力，一步步成為棲霞大弟子，為門派立功無數。且黃問道性情平和，處事公允，在棲霞派弟子中威望無雙。近年來他已很少出手，但有小道消息稱，前些時間小倉聯軍打擊秋風盜一役，被譽為秋風盜年青一代最強者的七首領肖戰天，就隕落在黃問道劍下，可見黃問道的實力。

　　見黃問道站出來直面鹿一鳴，場內氣氛逐漸變得凝重。

　　“鹿師弟，跟我來。”

　　黃問道說罷，拋出飛劍，當先御劍而去。

　　鹿一鳴神色凝重，卻也沒有遲疑，駕劍追趕，兩人很快便不見了人影。

　　兩人一走，廣場上頓時炸開了鍋。

　　“黃師兄叫走鹿一鳴，是要決鬥嗎？”

　　“廢話！鹿一鳴剛才對同道展露殺意，黃師兄作為主人，豈能沒表示？而且，被鹿一鳴惹哭的高鳳師妹就是棲霞弟子，黃師兄怕是要教訓他一番。”

　　“我早看那廝不順眼，如果黃師兄不出手，我都忍不住想找他比劃！”

　　“黃師兄厚道，這種情況下，仍然記得維護大家的顏面…”

　　“他死定了！”

　　“對，他死定了！”

第71章 心亂

　　棲霞派試煉山谷布有法陣，長年雲霧瀰漫。

　　試煉山谷是棲霞派弟子修行重地，平時每天都有很多弟子來到這山谷，可自從棲霞派拿下秋交會主辦權，緊張而龐雜的籌備工作隨之展開，大量棲霞弟子開始接受各種任務委託，試煉山谷便漸漸沉寂下來。

　　秋交會期間，這裡更是門可羅雀。

　　兩道劍光從天而降，霧海一陣劇烈翻騰，過了好一陣才逐漸平靜下來。

　　霧海中，鹿一鳴打量著四周。

　　二十米之後，視線已然受到大霧影響，五十米開外，就只剩下一片白。黃問道就站在十米之外，淡淡地看著他。

　　鹿一鳴傲然，冷笑道：“黃師兄挑得好地方，一鳴願領教黃師兄高招…”

　　“你誤會了，我找你來不是為了打架。”

　　鹿一鳴本已準備出劍，聞言不禁愕然，不解道：“我多次傷高師妹的心，先前又想對那幾位牙尖嘴利的婆娘出手…這些事往大了說，有破壞小倉各派團結嫌疑；往小了說，最起碼也太過橫蠻霸道。黃兄是高師妹的大師兄，又是秋交會精英執法隊的頭，於公於私，似乎都應該和我要個說法吧？帶我來這裡不為打架，難道是為聊天？”

　　“你說的沒錯，就是想和你聊聊。”

　　黃問道笑了，在地上盤膝坐定，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無意動手。

　　見鹿一鳴仍呆立著，他笑道：“鹿師弟倒也坦誠，知道先前作為有不妥之處。各派俊彥來棲霞山共襄盛會，我是棲霞大弟子，自然希望大家能和睦相處，但世事豈能盡如人願？”

　　“你我都是派中核心弟子，知道的事情更多，我小倉各大派表面和氣，暗地裡爭鬥其實一直都很激烈，所謂各派團結不過是虛妄的口號，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勉強自己做注定不討好的事？至於橫蠻霸道…鹿師弟出自元武派，為薛掌門親傳弟子，行事直接，快意恩仇，實在太正常不過。”

　　黃問道微笑著娓娓道來，雖然講話內容涉及一些不便為外人道的內幕，可他言語間沒有絲毫火氣，反而給人真誠睿智的印象。即使他委婉指出元武派慣於橫蠻霸道時，神情語氣還是那麼真誠，讓對方反而不好藉題發揮。

　　鹿一鳴想了想，原地坐下。

　　“黃師兄叫我來，有何賜教？”

　　黃問道好整以暇道：“我知道你的事。”

　　“什…什麼事？”鹿一鳴臉色大變。

　　“鹿師弟天資聰穎，悟性奇佳，被薛掌門收為親傳弟子之後進境神速，深得薛掌門喜愛。現在很多人都知道，薛掌門有意讓鹿師弟將來接過他的衣缽，將元武派繼續發揚光大，甚至希望鹿師弟成為他的女婿…”

　　“打住！”

　　鹿一鳴氣急敗壞道：“沒有的事！”

　　黃問道停了下來，淡淡道：“鹿師弟無需矢口否認，聽說婠兒師妹六年前就對你情根深種，誓言非你不嫁，今年十一歲，仍然痴心不改…”

　　鹿一鳴騰地站了起來，飛劍跳起懸在身前，嘶聲道：“誰？誰他媽亂講？”

　　黃問道閉目不語，竟是對鹿一鳴的飛劍完全不加以提防。

　　半晌，義憤填膺的鹿一鳴，頹然坐倒在地上。

　　黃問道睜開眼睛，嘆道：“我先前說這些，其實並非想刺激你，而是想讓你明白，我聽說過你的事，所以能夠理解你的感受。師恩如海，薛掌門老來得女，對婠兒師妹極為寵愛，你不忍讓他失望，但又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一個小女孩的愛慕，這幾年時間，你一直有心結。你總是踴躍接任務，總是在各地奔波，就是想盡量遠離元武山，避開婠兒師妹，希望他有一天能夠回心轉意…我猜的可對？”

　　鹿一鳴面色蒼白，一言不發。

　　“高鳳師妹是我棲霞三長老孫女，這次到元武派遞邀請函，本來是按照慣例，請貴派象徵性地出些人手，以示小倉各派團結一心。沒料想，竟獲得鹿師弟積極響應，她不知你的事情，不知你離山心切，誤以為你對她有好感，既忐忑又欣喜，回山後告訴了一位要好的師妹，那位師妹也斷定你對鳳兒有意，從旁攛掇…”

　　“高鳳天真爛漫，可若是與元武掌門獨女爭情郎，不僅很難得償所願，說不定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你冷落她，傷她的心，其實是在救她。”

　　“我會想辦法開解高鳳師妹，讓她明白中間有誤會。”黃問道說道。

　　鹿一鳴抬起頭，認真道：“謝謝。”

　　“你不用謝我，高鳳是棲霞弟子，也是我的師妹。”

　　“我叫你出來，有兩個目的。”

　　“一是不希望你與其他人動手，剛才的情形，如果不把你們分開，只怕你們隨時都可能打起來。好歹是我棲霞派的東道，出現那種情形，我自然有責任把你們分開，他們都以為我定會對你出手，待會我們回去後，都不提及此事，想必不會再有人找你麻煩。你不怕麻煩，是我不想傷了和氣，所以，還希望鹿師弟配合一下。你是薛掌門親傳弟子，我是棲霞派大弟子，都關係著各自門派的聲譽，若有人追問，就說你我大戰一場不分勝負，莫要讓我為難。”

　　黃問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是給足了鹿一鳴面子。

　　鹿一鳴並非不知好歹的人，爽快點頭道：“可以，第二件事是？”

　　黃問道笑道：“第二件事，卻是與你的修為有關。”

　　“我的修為？”

　　“五年前，元武派與墨劍門擂台決鬥，我在台下看到你連勝十場。”

　　“哦？”

　　“你天賦很高，十個對手九死一殘，我當時就很奇怪你出手如此狠辣。須知修行當先修心，你的手段，讓我深感不安，同時覺得你可能會因心性問題影響修為，頗為可惜…三年前，聽說你將元武坊市盜賊團成員一一殺死，懸屍示眾，我特意去看了他們的劍傷，果然發現那兩年時間裡，你的進步非常有限，與你的天資不匹配。”

　　鹿一鳴茫然望著黃問道，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幾天，因為高鳳師妹的事情，我特意託人查你…請鹿師弟見諒，我並無惡意…知道你與婠兒師妹的事情后，我才明白，你的問題出在哪裡：你的心亂了。”

　　“如果不能盡快解開心結，戾氣繼續鬱積，不僅影響修為，還會傷身。”

　　黃問道嘆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解開心結，只能提醒你，讓你明白問題在哪裡。”

　　鹿一鳴終於明白，黃問道為何在棲霞派眾弟子間，有那麼高的威望。

　　他沒有說話，起身，鄭重向黃問道一禮。

第72章 桔雲

　　夜幕降臨，山林中瀰漫著濃濃的肉香。

　　“來來來，莫大哥薛大哥，可以開飯了。”湯晨熱情地招呼兩人。

　　莫忘坐在火堆前默然不語，薛丁茂探頭往鍋裡看了一眼，“咦，寒鴨血？”

　　“不愧是做這行的，正是紅燒寒鴨血旺。”

　　“就這點？”

　　湯晨起身，回到自己帳篷端出幾大盤提前煉製好的靈食，擺在地面的青布上，得意地笑道：“今天沒淘到什麼好東西，但也不能虧了大家的肚皮，我特意多買了一些食材。別的不敢說，晚上靈食管夠！”

　　莫忘仍有點不知所措，一直望著靈食發呆。

　　湯晨向他的餐盤中添了食物，笑道：“莫大哥，嚐嚐我的手藝！”

　　薛丁茂走南闖北多年，深諳人情世故，知道莫忘性情比較孤僻，不善於與人交流，湯晨明顯在設法消除他的拘謹。薛丁茂心領神會，不著痕跡地在一旁插科打諢助攻，很快便讓莫忘放鬆下來，晚餐氛圍變得輕鬆愉悅。

　　今天的寒鴨血，採用了毛血旺的做法，加了不少辛辣調料，做出來的血旺湯汁紅亮，麻辣鮮香，味濃味厚，湯晨吃得極爽，薛丁茂和莫忘倒是被辣得涕淚橫流。然而，兩人終究還是無法抵擋美食的誘惑，被辣得滿頭大汗，不停地喝水，筷子怎麼都捨不得停下。

　　莫忘對吃的沒什麼研究，還不知道這血旺有多麼特別，薛丁茂卻是做食材生意的人，吃過靈食無數，卻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做法。

　　薛丁茂抹了把眼淚，道：“阿晨，你太壞了！”

　　湯晨掩嘴偷笑：“哪有？我哪知道你們吃辣的不行！要是實在受不了，你們可以跟我家湯姆學，吃別的吧，又不是只是一種選擇。”

　　聽見叫它名字，小貓得意地叫了兩聲，繼續蹲在一旁埋頭吃肉。

　　莫忘打了個噴嚏，端起面前的水杯，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往下灌，讓咽喉緩過火燒火燎般的痛苦，盯著那盤血旺，藍眸中流露出又怕又愛的眼神。思忖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敢繼續摧殘自己，發出一聲心有不甘的嘆息。

　　這一幕，正好被湯晨和薛丁茂看個正著。

　　莫忘尷尬不已，苦著臉道：“好吃，辣！”

　　兩人一陣大笑。

　　這個小插曲後，場中的氛圍倒是越來越融洽。

　　薛丁茂道：“你的貨我今天拿給煉器坊的人看了，要明天才有確切消息。”

　　“好。”湯晨也不在意，他知道薛丁茂有些人脈，如果連薛丁茂都處理不好，他自己上，恐怕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

　　“你學煉食多久了？”薛丁茂又問道。

　　“快半年了。”

　　“半年？”

　　“是啊，怎麼了？”

　　薛丁茂打量著著湯晨，見他不似在開玩笑，也認真道：“你煉製的靈食，味道姑且不說，食材中蘊藏的靈氣激盪非常充分。我遇見過很多煉食師，其中不乏從事煉食行業十多年的老手，沒有一人能做到這等程度…阿晨，一定要堅持下去，你很可能是難得一見的煉食天才！”

　　湯晨笑著，點頭道：“放心吧，我天生就是吃貨。生命不息，煉食不止！”

　　自家知自家事，他能將靈充分激盪，是他有靈目神通的緣故。

　　靈目能輕易看透靈氣在食材中的分佈，湯晨運用靈目激發靈氣的效果，不是那些靠經驗和感覺的煉食師能夠比擬的，有著本質的不同。

　　神通果然像傳說的那樣，非常好用，靈目一出，靈氣無所遁形。

　　湯晨的心思，很快又轉到自由市場淘寶上。

　　今天在市場上轉了一天，大海撈針，一無所獲。

　　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最後三天，希望能再收穫驚喜。

　　驀地，他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能不能用靈目神通淘寶？

　　對修士有用處的東西，絕大多數都附帶有靈氣。

　　法寶、符篆、靈獸、丹藥、各種材料…莫不如是。靈目能辨識食材中的靈氣，能辨識天地間的靈氣，那麼從理論上來講，靈目自然也能辨識出非食材中的靈氣！

　　湯晨越想越覺得可行。

　　自由市場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如果靈目運用得宜，即使不能直接鎖定最有價值的寶物，也能縮小範圍，至少比自己沒頭蒼蠅般撞大運強得多。自由市場上的很多修士，自己都不知道手上東西的價值。如果靈目有效果，那麼湯晨就相當於自帶一台小功率尋寶雷達，所過之處，只需掃掃掃…

　　抬頭看著星空，少年無比希望這個夜晚快點過去。

　　湯晨抬頭望天的時候，離他宿營地十餘里外的小徑上，一隊藍衣修士正沿著山道疾行。

　　這隊人胸前和袖口上，都繡有一朵飄逸的雲霞，說明他們是棲霞弟子。

　　本屆秋交會由棲霞派承辦，棲霞派僅是展位收入就賺得盆滿缽滿，門派高層個個眉開眼笑。不過，利益通常總是伴隨著責任而來，棲霞派收租收得愉快，當然也要維護秋交會秩序，盡可能保障與會者生命與財產安全。於是棲霞派組建了多支巡邏隊，不分晝夜，在展會附近分班巡邏。

　　這些措施並不能完全杜絕殺人奪寶的事情發生，棲霞派也算盡到責任，幾萬人散佈在這片區域，任何一個門派都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雖然每天都有人消失，但總的來講，本屆秋交會在平穩進行。

　　巡邏隊今天沒有嚴格按照原定路線行進。

　　隊長的某位多年不見的好友也有參加秋交會，一直希望與隊長見個面，可是隊長任務在身，一直沒抽出時間。他的好友明天要走，隊長希望稍稍修改了一下巡邏線路，以便有機會向好友當面道別。

　　這是人之常情，路線也只偏離了一小段，同隊弟子也樂得做順手人情。

　　“就在前面的山谷，大家等會可以休息一下。”隊長欣喜地說道。

　　“這麼高興，你那朋友難道是女的？”副隊長調侃道。

　　隊長不回答，唇角掠起一抹笑意。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隊員忽然停步，並作出警戒手勢。

　　隊長快步跑到最前面，低聲道：“怎麼了？”

　　“很重的血腥味！”

　　五停後，巡邏隊悄然進入山谷。

　　山谷中只有屍體，沒有一個活人，鮮血匯成了小水窪。

　　“不！”隊長跪倒在一名女子的面前，發出悲愴絕望的吶喊。

　　“加強戒備，血還是熱的！”一名弟子說道。

　　就在這時，黑暗中走出幾道身影，踩著淋漓的鮮血，向巡邏隊逼近。

　　副隊長立即甩出了示警的靈珠。

　　靈珠在空中爆開，發出醒目的桔色光芒，一朵桔雲在空中綻放。

第73章 山谷慘案

　　最早趕到山谷中的是精英執法隊。

　　從桔雲出現，精英執法隊趕到現場只用了短短五息時間，不可謂不快。然而，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地死屍，偌大的山谷裡，沒有一個活人。

　　能進入精英執法隊的修士，修為都​​有凝脈水平，如此水準的修士，大多經歷過很多戰鬥，親歷或見證無數生死。可是，看到達片山谷中的慘狀，大家分明感覺到瘆人的寒意。

　　現場太過血腥！

　　數十具屍體，只有幾具大致保持完整，大部分遇害者身體都殘缺不全。十位棲霞派巡邏弟子最是慘烈，身首異處算是輕的，有的棲霞弟子被開膛，有的只剩下頭和軀幹，四肢像是被生生從身體上撕落，然後隨意扔在四周。那些傷口也很不規則，能明顯看到長長的爪痕。

　　精英執法隊已經有人開始嘔吐，那些沒吐的人，也多在不自覺地顫抖。

　　修行之路殘酷，修士們經歷過戰鬥。

　　但修士間的戰鬥，多是以擊潰對手為目的，即便要對方死，也是簡單直接地滅殺，沒有誰會刻意褻瀆對方的遺體。修真界少數以虐殺為樂的變態，一旦東窗事發，都會成為過街老鼠，在無數修士的追殺中自食其果。

　　山谷中的情形，已經超出了修士們的承受底限。

　　凝脈修士都不是弱手，可現在，大家臉色很不好看。幾乎所有人臉上，都能看到憤怒和驚慌。

　　比較正常的只有兩個人，黃問道和鹿一鳴。

　　無論什麼時候，黃問道都保持著冷靜。

　　而以嗜殺聞名的鹿一鳴，則是莫名地興奮。他身上已看不到半分落寞，反而像一柄出鞘的劍，鋒芒畢露，氣勢凌厲。

　　黃問道面沉如水，開始分派任務。

　　“張師弟、吳師妹，你們到谷外。讓別的巡邏隊谷外駐防，封鎖消息，不要告訴他們裡面的情況，也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這兩人吐得最厲害，聽到黃問道的吩咐，二話不說便往谷外飛奔。

　　“鹿師弟，和我在這裡查驗。”

　　“其他人兩三人組成小隊，立即在谷內展開搜索，注意安全！”

　　轉瞬間，場中只剩下鹿一鳴和黃問道兩人。

　　“鹿師弟，你怎麼看？”

　　黃問道在一名棲霞弟子遺體邊蹲下，一邊查看，一邊問鹿一鳴。

　　鹿一鳴信步在血案現場遊走觀察，沉聲道：“很強。我們來得夠快了，可對方還是殺光了一隊巡邏人員，並且在我們趕到前離開，要做到這一點，說明他們解決巡邏隊的時間很短。對方很可能是某一位高階禦獸師，很多傷口都像是凶獸所為，因此現場才會弄得這麼血腥。所以，我一直認為御獸師職業很沒前途，殺人都沒有技術含量。”

　　“多少人？”

　　這次鹿一鳴沒有立即回答，他在現場走完一圈，看過所有的屍體才道：“出手的不超過四個。”

　　“包括凶獸？”

　　“包括。”

　　黃問道點頭，道：“大致跟我想到的一樣，我果然沒看錯你。”

　　“什麼意思？對了，為什麼單單讓我留下？”

　　“因為你比較適應這種環境，正常人遇到這種事，很難冷靜思考。”

　　鹿一鳴無奈：“黃師兄，你這是拐著彎罵我不正常…”

　　黃問道沒有否認，忽然道：“除了禦獸師，我還想到另一種可能。”

　　“什麼？”

　　黃問道壓低聲音，艱難地吐出一個字：“魔！”

　　鹿一鳴楞在原地，凌厲鋒銳的氣勢蕩然無存。

　　棲霞派對山谷慘案非常震怒，即使棲霞派不是秋交會的承辦方，只憑對方在他們的地盤上殺人，而且還以極度血腥的方式殺害了十名門中弟子，棲霞派就不可能當事情沒發生過。他們連夜做出決定：以最早趕到現場的精英執法隊為主，再抽調一些高階修士暗中追查此案。

　　由於棲霞派嚴密封鎖消息，山谷裡昨晚發生的慘案，普通人一無所知。

　　天亮時，秋交會依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開市沒多久，一艘浮空舟在天空中飛掠而過，最後停在官方展區上空。浮空舟是一種飛行法寶，形如小船空間不大，只能裝數人，速度卻是極快。

　　一名棲霞派接引弟子踏著飛劍迎了上去。

　　浮空舟中也飛出一名修士，向棲霞接引弟子表明身份，隨後回到舟內，在棲霞弟子的指揮下找地方降落。

　　一名灰衣老者當先走了出來，身後緊跟著兩位面無表情的中年修士。

　　心煉閣的一名管事，早已在浮空舟外恭敬守候，拱手道：“士先生！”

　　灰衣老者微微頷首，問道：“林雅商會的人約到什麼時​​候？”

　　“巳時。還有約一個時辰，我們已在酒樓訂好會面房間。”

　　“直接帶我去會面地點，順便把林雅商會最新情報給我。我來之前雖然詳細了解過他們，可這次談判關係到兩家長期合作，不能有半點馬虎。”

　　管事取出一個玉簡，道：“先生放心，情報都在這裡面，請！”

　　午時過後，士先生與林雅商會代表攜手而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神情。一直緊張等待結果的心煉閣管事，心頭石頭終於落了地。

　　買賣談成了。

　　林雅商會是一家頗有實力的大商會，在十多個界都有銷售網點，心煉閣與林雅商會合作後，心煉閣煉製的法寶和器物會有更大市場。雖然必須分出一部分利潤，但市場擴大了，且心煉閣無需分出精力和人手從事經營，只需將主要精力專注於擅長的煉器方面，長遠來看，顯然是一件好事。

　　管事對士先生充滿敬意。

　　代表心煉閣參與此次談判的士先生，名義上只是客座供奉，卻與心煉閣主人淵源極深，深得閣主信任。若非士先生同時是某門派的長老，無法捨棄門派職務，否則，他很可能出任心煉閣的實際主事者。

　　送走林雅商會的代表後，士先生笑著慢慢走了回來，顯得心情極佳。

　　管事心頭一動，隨即取出一塊蟲殼，請士先生幫忙鑑定。

　　他簡單地介紹了蟲殼的各種性能，嘆道：“在下水平有限，雖用盡辦法，仍不知此物是何來歷，也難以確定其價值，還請先生幫忙看一看。”

　　士先生饒有興致地接過黑甲蟲殼，拈在眉前端詳。

　　他面上笑容漸漸斂去，眼眸中卻多出一抹奇異的神采。

第74章 為了族群

　　士先生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問道：“賣主有沒有說，這蟲殼哪來的？”

　　“沒有，他說是幫朋友問問價。”管事想了想，又補充道：“此人我以前認識，也是我們桐山界人氏，一直做食材生意。”

　　“桐山界人…你給他的初步報價是多少？”

　　“這種蟲殼外形不規範，煉製難度較大，然而屬性卻是極好…我給他的初步報價是每斤五十顆三品靈石。”

　　士先生沉聲道：“馬上與他聯繫，問清楚他手上有多少這樣的蟲殼，價格翻倍！此外，一定要想辦法從他口中套出蟲殼的出處，只要他肯提供有用的線索，我可以給予他一些靈石作為補償。”

　　管事心頭一驚。

　　他從未見過士先生如此鄭重，黑甲蟲殼的價值，顯然超出他先前的判斷。管事不敢多問，立即準備與薛丁茂聯繫，卻被士先生攔住。

　　“慢著。如果他對價格不滿意，可以請他來與我當面談，靈石好商量。”

　　士先生擺明不惜代價也要拿下，對這黑甲蟲殼極為重視。管事不禁有些激動，如果他能把這件事辦成，士先生一定會很高興，以士先生的地位，對他以後的發展大有好處！

　　管事拿出傳音符，說了幾句，傳音符緩緩消失，剩下的便是等待。

　　有間酒樓，是棲霞派為提高秋交會接待能力集中興建的臨時酒樓之一，能夠向客人提供膳食和住宿，秋交會結束後就會拆掉。這樣的臨時酒樓運營​​週期不到一個月，單位成本很高，可誰都明白秋交會期間人們對酒樓的需求十分旺盛，參加秋交會的客商不乏財大氣粗者，即使價格訂得非常高，酒樓的生意依然很火爆。

　　午時剛過，正是食客們用膳高峰期，有間酒樓座無虛席。

　　食客們的呼喝此起彼伏，伙計們在一個個桌前疲於奔命。

　　年輕的酒樓老闆對這樣的場景非常滿意，他看到連迎客伙計都被叫回店裡幫忙時，自覺地走到門口，客串著迎客的角色。其實他也知道，這個時段根本不需要迎客，紛至沓來的食客會不請而至，但他喜歡站在這裡。一邊享受陽光，一邊欣賞店裡繁忙的景象，讓他感覺到滿滿的幸福。

　　“可惜沒幾天好日子了。”

　　想到秋交會行將結束，老闆有些不捨，心頭泛起一股淡淡的憂傷。

　　就在這時，一個綠色身影進入他的視野，徑直向酒樓裡走去。

　　看清綠衣人樣貌時，老闆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彷彿連心臟都不再跳動。

　　這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少女，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腰如楊柳般纖細，款款行進間，讓人不禁擔心她的小腰會不會折斷。輕風拂過，披肩烏髮如雲瀑流動，配以她空谷幽蘭般恬靜氣質，本身就是一道風景。

　　老闆看得兩眼發直，喉嚨裡突然成了沙地，感覺十分乾涸。

　　等他恢復思考能力時，那少女已經從他身前走過。

　　“哎，姑娘…”

　　綠衣少女停下腳步，雖未說話，可那柳眉輕挑，相詢之意表達得分明。

　　“裡面客滿，姑娘不妨在這裡稍稍休息一會，我會盡快給你安排位置。”老闆挺了挺胸，強調道：“我是這家酒樓的老闆…”

　　少女嫣然一笑，卻是搖了搖頭。

　　伸出春蔥般手指，指了指樓上的包間，輕盈地走了上去。

　　年輕的老闆失魂落魄地看著她，看著她在一個包間前停下，推門而入，包間的門很快被關上。當門扉掩蔽的那一刻，老闆不經意間發出一聲嘆息，嘆息聲出乎意料地大，老闆惶然四顧，才發覺這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功勞，而是許多人同時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

　　“好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老闆如是想道。

　　老闆眼中仙子一般的少女，進入那間包間後，氣質變得更加清冷。

　　房中只有一個人。

　　即使穿著男子的衣服，恐怕很多人仍會下意識地認為他是一位美女。

　　鳳目狹長，嘴角含笑，紅唇微啟，帶著點點魅惑，舉手投足間的慵懶表情，分明帶著女性的陰柔氣息，看起來天生帶幾分邪氣，美得讓人窒息。他的衣服雖是男子樣式，顏色卻是男子通常不會選的粉紅，倘若不是頷下明顯隆起的喉結，是顯而易見的雄性特徵，恐怕沒多少人會把他當做男子。

　　如果湯晨在這裡，恐怕會馬上想到一個詞：偽娘。

　　少女進屋後和一時間環視四周。

　　“偽娘”輕聲笑道：“我設了隔音法陣，可放心說話。”

　　少女不再猶豫，對著他輕盈一拜：“見過大人。”

　　粉紅偽娘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三年不見，可兒越髮美了。”

　　“大人卻是沒變，仍然那麼好看，可兒自愧弗如。”

　　偽娘顯然極為受用，掩著嘴吃吃輕笑：“小丫頭，連小嘴都變這麼甜了。只是你的修為進步不大，看來潛伏的這幾年，你受苦了。”

　　說到後面，粉紅偽娘神情漸漸嚴肅起來，話語中分明有些感慨。

　　少女一陣感動，右手撫胸，哽咽道：“為了族群！”

　　偽娘也站起身來，同樣右手撫胸，莊嚴道：“為了族群！”

　　“大人召我來，可是有任務？”

　　“不錯。”

　　偽娘優雅地坐下，看著綠衣少女，柔聲道：“秋交會即將結束，我來這裡的目的，是製造流血與騷亂，原本我打算在最後一天動手，可事情有了一些變化。昨晚有幾個隻長肌肉不長腦子的傢伙，擅自行動殺了一些修士，引起對方的警惕，修士已經開始暗中調查，為避免夜長夢多，我打算提前動手。”

　　少女愕然，她知道這位大人的說話習慣，脫口道：“魔也有人來​​？”

　　偽娘嘆道：“是啊，陰帥直接與長老會聯繫，說是要來修士地盤找什麼，礙於妖魔之間純潔的友誼，長老會同意了。小倉界是修士大後方，他們潛入不易，只有幾個魔尉如期趕到這裡，一群憑本能做事的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的頭兒仇破倒是沒走丟。”

　　“嗜血魔將？仇破！”少女失聲道。

　　“可不是嗎，我討厭那個屠夫。”偽娘滿臉幽怨。

　　少女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神色，她知道仇破，事實上，仇破在妖族的知名度，在所有魔將中至少排進前三，原因就是他嗜殺成性。以仇破的實力和地位，被派來這裡執行任務，魔要找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

　　“我們要怎麼做？”

　　偽娘伸了個懶腰，慵然道：“很簡單。殺人，越多越好！”

　　少女腦中一片空白，雖然早有預感，但真的聽到命令時仍感到難過。

　　在人間潛伏三年，由最初的被動融入，到後來逐漸享受其中的樂趣，她知道自己已有不同。沒錯，她是妖，可她也不願看到普通人類血流成河。

　　“大人，我知道仇破厲害，小倉界雖是大後方，修士中也有很多強者。仇破加上我們的力量，絕不可能與修士們正面抗衡。如果我們硬來，只會白白犧牲…”少女強作鎮定，希望能說服大人。

　　偽娘仍在笑，眼中卻有幾分愴然，他淡淡道：“我帶來了水仙軍團。”

　　“水仙軍團？”

　　少女渾身一震，急道：“不是說，水仙軍團在冰雪界戰役中損失慘重，返回後方補充休整嗎？這裡是修士後方，水仙軍團一旦出手，暴露了行踪，絕對沒有逃生的可能！”

　　“水仙留下了幾十人作為種子，他們願意坦然赴死。”

　　偽娘閉上眼睛，右手再次按在胸前，輕聲呢喃：“為了族群！”

　　少女流下了眼睛，她知道，最可怕的局面已無法避免。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為了族群！”

第75章 下毒

　　背著竹簍，唐晨漫步在自由市場上。

　　他就像一名普通的充滿好奇心的少年，一路東張西望，沒有特定目標。他不時在某個攤位停下來，興之所至地拿起某一件貨物，與攤主討價還價，只要價格大致合適，他會爽快地掏出靈石，將東西隨手扔進竹簍裡。

　　“喵！”

　　每當這個時候，竹簍裡的小貓就會發出叫聲，抱怨它的地盤又被侵占。唐晨對此直接無視，他陶醉在用靈目購物的樂趣裡，沒有誰能阻止他淘寶，今天買下的東西，他有一大半不認識，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繼續。

　　每一件物品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靈力充沛！

　　靈目所及之處，世界以不同的色彩呈現，綠色熒光代表的靈力線，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蘊含的靈力越充沛，光團亮度越高。秋交會行將結束，沒有太多時間供唐晨細挑慢選，他索性橫下一條心，姑且不管是什麼東西，只以亮度論好壞，只要價格不是太離譜，唐晨都願意買下來，回頭慢慢看。

　　或許因為秋交會即將結束的關係，這個時候攤主們大多都想盡快出貨，價格方面倒是不怎麼計較。唐晨外貌也有欺騙性，一個十五歲的半大少年，修為煉氣五層，身上沒有像樣的法寶法器，誰能想到他竟然有兩個乾坤袋，而且乾坤袋中還有數十塊三品靈石？

　　唐晨雖然掃了五六件東西，付出的卻僅僅是十餘塊二品靈石。

　　一路走來，唐晨感慨不已。

　　“眼神不好的人真多，那麼多蒙塵明珠，還得靠哥來發掘！”

　　“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他再次發現目標，在一個攤位前停了下來。

　　攤位上，貨物擺得非常零亂，一位瘦小老頭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盯著攤位上的東西發呆，連有人在他面前蹲下都沒有反應，也不知在想什麼。

　　唐晨指著一隻風乾的鳥兒，問道：“老人家，這是什麼？”

　　老頭看了唐晨一眼，慢吞吞道：“無信鹀。”

　　“無信鹀？”

　　“一種二品靈禽，領地意識很強，靠近它們的巢穴會持續遭到攻擊。”

　　“這種鳥，肉好吃嗎？”

　　老頭看著乾巴巴的鳥，沒好氣道：“它都已經這樣了，你覺得還能吃嗎？”

　　唐晨訕笑，任誰都能看出，這隻鳥已經不能食用，他的問題很愚蠢。

　　“抱歉，我在學煉食，發現沒有見過的食材，習慣了這樣問…老人家，你也知道這只無信鹀不能吃了，還擺在這裡？”

　　見唐晨態度不錯，老頭面色稍霽，道：“無信鹀在人跡罕至的懸崖築巢，也沒聽說它身上材料有什麼用，很少有人會去捉它。物以稀為貴，而且這只無信鹀保存得很完整，或許有人看中了也說不定。”

　　老頭的理由讓唐晨無言以對。

　　“呃…怎麼賣？”

　　“你要？”

　　“嗯。”

　　老頭也不問原因，咧開嘴，現出一嘴黃牙：“兩顆二品靈石。”

　　唐晨徑直掏出兩塊靈石，放在攤上。隨手取出一個袋子將無信鹀包好，往竹簍裡一扔，站起身緩緩離去。

　　不出意料，小貓再次發出不滿的叫聲。

　　這隻鳥不能食用，身上殘存的靈氣也很淡薄。

　　唐晨買下它，另有原因。

　　早在東台鎮的時候，唐晨就知道靈目神通不僅能看到靈氣分佈，還能辯別毒素。他買下這只無信鹀，正是因為看到這隻鳥的尖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黑，這是有劇毒的標誌。看那老頭將無信鹀與別的東西混放，他著實有些驚訝，遂決定買下來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提煉出劇毒。

　　修習《饕餮經》後，他注定要不遺餘力地尋找食材，而修為低是硬傷。為了能在野外更好地混下去，他不會放棄任何能提高自身實力的法子，如果用毒能幫助他解決問題，唐晨不會有絲毫猶豫。

　　腹中傳出一陣響。

　　從早上開始逛市場，唐晨一直沉溺於淘貨樂趣之中，渾然不覺得飢餓，此時已經餓得前心貼後。從兩個攤位之間穿過，來到湖邊的一塊青石旁，又將竹簍裡的小貓放出來，取出乾糧大吃。

　　乾糧並不可口，但他仍然吃的津津有味。

　　湖水清澈，水質雖然說不上甘甜可口，直接飲用卻是沒有任何問題。時常能看到自由市場的攤主或淘寶客，拿著水囊到湖邊取水。唐晨啃乾糧這會，不遠處就有一名女子將水囊浸入湖中，似乎在補充飲用水。

　　驀地，唐晨目光一凜。

　　那女子皮膚白皙，指如春蔥，可纖手沒與湖水處，卻是觸目驚心的黑！猶如墨汁倒入水中，飛快地擴散開來，僅僅片刻時間，附近一大片湖水都已被染黑。

　　唐晨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通體冰涼。

　　他停止運轉靈目，眼中的湖水依然澄清，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而當唐晨重新以靈目觀察，湖中分明有黑色在擴散。數十米之外，湖水象淡淡的水墨畫，可女子取水之處，湖水濃黑如墨！

　　她在下毒！

　　唐晨不知道女子使用的是什麼毒藥，在水中擴散極快，肉眼卻看不見。但靈目不會騙人，她在下毒！這個湖是山谷中最大的水源，很多人在此取水飲用，她卻在水中下毒？

　　雖然不知道下毒原因，可無論如何，這樣漠視他人生命、很可能讓成百上千無辜者受害的行為，都已超出唐晨的道德底線。

　　來到這個世界後向來不喜歡多管閒事的唐晨，開始出離地憤怒。

　　如果他沒有靈目，沒有碰巧看到這一幕，他很可能也會成為受害者。

　　深吸一口氣，他停下功法，默然看著不遠處那位綠衣女子。

　　體態窈窕，容顏清麗，自有一股清新脫俗的氣質，看起來無一處不美，找不到任何瑕疵。換作以前，唐晨很願意呆在一旁靜靜欣賞，可現在，綠衣少女在他心目中無異於蛇蠍，還是最毒的那種，他對這名有著仙子般出塵氣質的少女充滿厭惡。

　　少女忽然轉過頭看著唐晨，笑靨如花。

第81章 妖女依可

　　被唐晨呆呆地看著自己，少女絲毫不覺得奇怪。

　　在修士領地潛伏這幾年，少女深知幾乎沒有男人能夠無視自己的美貌。被男人行注目禮，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不知多少修士中的青年才俊為她神魂顛倒，也不知多少女修對她各種羨慕嫉妒恨。

　　她是妖。

　　美，本就是妖最著名的標籤之一。

　　妖是自然孕育而出，天地靈氣所化，除金木水火土五大基本族群之外，另有不計其數的小族群，族群之下，還有許許多多分支。以五大族群裡的木族為例，由上到下分門、綱、目、科、族、屬、組、系、種、變種共十個層級，每一個層級都有若干妖類，且不斷有舊的妖族消亡、新的妖族湧現，久而久之，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種妖。

　　妖通常眉目清秀，身材頎長，妖族主修神識，因此氣質往往優雅出塵。雖然族群對立，交戰不斷，但修士界普遍承認，三族之中以妖最美。

　　至於另一個敵對族群魔，這方面的評價慘不忍睹。

　　魔不修神識，以身體為器，不斷淬煉砥礪，煉體成鋼，追求將身體練到極致，舉手投足間排山倒海，穿金裂石。魔族的修煉方向，決定了它們的修煉通常極度追求實效，至於美不美觀，那是魔該關心的嗎？

　　魔的世界等級森嚴，實力為尊。

　　如果青春痘能抵擋飛劍，相信每個魔都會很樂意滿臉長痘……

　　魔的來源主要是兩大類：一是各種實力強大的動物，二是不死族。

　　從魔的來源不難看出，指望魔長得好看點，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被唐晨死死盯著，身體輕微顫抖，少女只當是又碰到一位被自己容貌所懾的人類修士，十多歲的少年情竇初開，出現這樣的反應，再正常不過。少女哪知道唐晨有靈目神通，發現了她在湖中下毒，唐晨並非因她的美貌和出塵氣質勾得魂不守舍，而是對她在公共水源下毒憤怒得發抖。

　　“我好看嗎？”

　　少女嫣然一笑，春蔥般的玉手在水中輕輕撥動。

　　唐晨沒有說話，默然點頭。

　　少女吃吃笑了起來，美目中水波流轉，她用另一隻手撥弄被微風吹亂的頭髮，光滑白皙的脖頸和烏黑如墨的秀發形成鮮明對比，讓人心旌搖盪。明知此女在下毒，唐晨還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喉間發出咕嚕聲。

　　唐晨趕緊將目光從少女脖頸間挪開，心中暗暗罵了一句：“妖女！”

　　秋水為神玉為骨，容貌氣質堪稱完美，卻在水源下毒，堪稱蛇蠍美人。

　　少女不知道唐晨心裡在罵自己，見唐晨慌亂地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再不敢看自己一眼，還當是少年見到美貌女子時的正常反應，於是少女臉上的笑意更濃。

　　“我叫依可，你叫什麼名字？”

　　下毒還未竟全功，她還不能馬上離開，需要爭取更多時間。

　　少女並不介意跟對方閒聊，並且道出自己的名字。

　　一個還沒成年的小修士，無法對她構成威脅。

　　水源被下了毒，妖魔的行動即將展開，很多人會死，對面這個煉氣期小修士幾乎不可能逃出生天。依可在修士界隱藏了三年，從最初的不習慣，到​​逐漸對這個迥然不同的世界萌生好感，她並不想看到這裡血流成河。

　　但她沒有選擇，為了族群。

　　大人和水仙軍團殘部來到這裡，嗜血魔將仇破也到了，禍事不可避免。

　　小倉界注定掀起血雨腥風！

　　很多修士會死。

　　參與行動的普通妖魔，也很難活著逃出去。

　　包括她自己。

　　或許是因為某種不該有的愧疚，或許是有犧牲的覺悟，少女大大方方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突然很想跟這個小修士聊一聊。

　　依可美目眨啊眨，等著小修士自我介紹。

　　對方卻突然背起竹簍，頭也不回地跑開。依可輕嘆一聲，看來這小修士臉皮太薄，居然害羞得不敢面對，徑直逃走。

　　下完毒，悄然從湖邊離開。

　　唐晨當然不是因為害羞才走，雖然那個自知依可的女子美得驚心動魄，但親眼目睹她在湖中下毒，唐晨心中被憤怒和震驚填滿，生不出半分旖念。

　　唐晨沒敢當場揭穿對方，因為他看不出少女修為深淺。

　　在秋交會公開水源下毒，絕不是普通勢力敢做的。

　　修為低微，連懲奸鋤惡的底氣都沒有。

　　唐晨對毒的了解十分有限，但是靈目狀態下，毒素在湖中蔓延過程一覽無餘，毒素擴散速度非常快，那如墨一般的黑更是令人心悸不安，代表毒性猛烈。擴散如此快、毒性又如此猛的毒，絕對不是普通貨色。

　　唐晨知道，這件事不是他有能力製止的。

　　勉強出手，很可能是把自己也搭進去，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唐晨決定報信，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秋交會期間自由市場禁空，只有執法隊才能在空中巡邏，在人擠人的地面靠雙腿走路，想快也快不起來。即使沒有禁空令，煉氣期修士也無法使用飛行法寶，唐晨在人流中艱難地趕往最近的巡邏據點，可進展緩慢。

　　他心急如焚。

　　湖水中被下了毒，多耽擱一點時間，很可能導致更多的人中毒。唐晨恨不得大聲招呼巡邏隊過來，卻又擔心被少女及其同伴察覺，打草驚蛇。

　　情急之下，他腦中靈光一閃。

　　“這個怎麼賣？”唐晨指著路邊攤位上的一件物品道。

　　攤主道：“秋交會快結束了，我不多要，二十塊一品拿走。”

　　唐晨高聲道：“這麼貴，搶人呢？”

　　攤主大怒：“這價錢你還不滿意？不買滾蛋！”

　　“呔，你敢叫我滾蛋！”

　　唐晨聲音又拔高幾度，隨手扔了個風刃在攤子上，上面的貨物被炸得四處亂飛。攤主氣得臉色鐵青，一把飛劍嗖地出現，在身前身後滴溜溜轉，攤主能讓飛劍脫體飛行，起碼是築基期修為，收拾一個煉氣修士易如反掌，但他很清楚在秋交會鬥毆的後果，終究沒敢對唐晨出手。

　　執法隊發現這邊的異狀，幾條祥雲很快趕到。

　　“誰幹的？”

　　攤主咬牙：“他！”

　　唐晨絲毫不懼：“我！”

　　“帶走！”

第77章 鎖元鐐

　　唐晨參加過好幾屆小倉秋交會，還是第一次親身體驗到鬧事者的待遇。

    　　一把冰涼的鎖元鐐套住了雙手，冰寒之力沿著雙手手腕經脈貫達全身，將體內靈力牢牢鎖住，唐晨再無法運用靈力。

　　鎖元鐐最初是軍團用來束縛俘虜的工具，金丹修士可憑修為強行破鐐，但金丹以下拿它一點辦法沒有，只能束手就擒。因為其使用方便，製作容易，很快在民用領域得到大力推廣和發展。鎖元鐐廣泛用作拘禁、束縛等用途，並且根據不同需要，衍生出不同規格、強度的型號，據說最昂貴、最高級的鎖元鐐連金丹修士都能壓制。

　　秋交會執法隊配備的鎖元鐐是凝脈級，凝脈（含）之下被鎖後無解。

　　唐晨是煉氣修士，被鎖上之後，一點轍都沒有。

　　“聽我說，有人在水源下毒！”

　　被拎上祥雲的唐晨，壓低聲音向執法隊員報告。

　　執法隊員看了他一眼，又把頭轉過去，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唐晨以為對方沒聽清楚，再次道：“有人在水源下毒！”

　　執法隊員以鄙夷的目光看著他，嘴角譏誚之色浮現，冷笑道：“我知道，那毒就是我讓人下的，你這算不算自投羅網？”

　　唐晨遍體冰涼。

　　心道這下完蛋了，好不容易見義勇為一回，卻落得如此境地。

　　如果被執法隊員帶到偏僻處，被他們滅口的下場估計是免不了的。執法弟子至少是築基修士，實力遠在唐晨之上，而且他被執法隊上了鎖元鐐，無法調用靈力，連垂死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他還有一張嘴。

　　“救命！”

　　銀輝祥雲長出一個氣泡狀透明光罩，隔音罩。

　　唐晨欲哭無淚，叫救命也沒用了，實際上即使執法弟子不打開隔音罩，也不會有人伸出援手。他剛才故意犯事被抓，執法弟子將他帶走理所當然，就算他喊破喉嚨都沒用。

　　執法弟子見他消停下來，啟動嘲諷模式。

　　“叫啊，怎麼不叫了？”

　　“最煩你們這些不遵守規矩的，犯事的時候不帶腦子，被抓知道怕了？”

“像你這種犯事被抓後胡說八道的尤其可恨，竟然敢撒謊說有人下毒，罪加一等知道不？前幾天有個傢伙犯事後交不起靈石，冒充烈火宗掌門私生子，結果被從重判處礦洞苦役五年。”

　　烈火宗，小倉十大派之一。

自稱烈火宗掌門私生子的那位，認為這身份足以唬住秋交會執法弟子，畢竟事關十大派掌門人聲譽，就算有疑惑，多半也不敢去烈火宗問個究竟，鬥毆又不是什麼大事，最終結果應該是將他禮送出境。

　　這想法確實沒錯，只可惜抓他的人當中，有一位就是烈火宗掌門師侄。那師侄根本不相信他說的這番鬼話，況且執法隊知道此事的還有別派弟子，為避免掌門聲譽蒙羞，師侄硬著頭皮偷偷向師父報告了此事，烈火宗掌門震怒，要求棲霞派嚴懲造謠者，被判了五年礦洞苦役。

　　 “一個煉氣弟子也敢來這套，我看你是也想進礦洞體驗生活……”

　　唐晨眼前一亮。

　　原來這執法弟子只是不相信他的話，並不是所謂下毒同黨，虛驚一場。

　　“師兄誤會了，真有人下毒，就是谷裡那個湖！”

　　執法弟子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顯然是懶得理會。

　　唐晨心急如焚，忽然道：“鹿一鳴是我朋友，他能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執法弟子一楞。

　　他壓根不相信唐晨說的話，唐晨太年青，修為也很低，自由市場人山人海，如果有人在湖中下毒，輪得到一個煉氣修士發現？修為太低，說出的話都沒人信。唐晨情急之下說認識鹿一鳴，執法弟子同樣不相信，但鹿一鳴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嗜殺成性，執法弟子縱然不信，也不敢輕易否決。

　　唐晨又道：“鹿一鳴在精英執法隊，我要見他，再晚就來不及了！”

　　執法弟子開始動搖：“你真認識鹿師兄？”

　　“當然，他吃過我親手做的靈食！”

　　半山廣場。

　　鹿一鳴看著面前的棲霞弟子不耐煩道：“我淪落到跟煉氣修士交朋友？”

　　棲霞弟子陪著笑臉：“那人堅稱認識鹿師兄，茲事體大……”

　　“好了，他叫什麼名字？”

　　“唐晨。”

　　“唐晨？”鹿一鳴眉頭微皺。

　　黃問道說：“鹿師弟，你不認識？”

　　黃問道是棲霞大弟子，又擔任精英執法隊隊長，執法隊有人找鹿一鳴，於情於理都得先跟黃問道打招呼。黃問道知道鹿一鳴脾氣不好，擔心過來的師弟吃不消，索性跟著一起過來。

　　鹿一鳴微微搖頭，他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

　　棲霞弟子額頭冒汗，補充道：“那人說鹿師兄吃過他做的靈食。”

　　一聽到靈食，鹿一鳴倒是立刻想了起來。

　　鹿一鳴是元武掌門親傳弟子，實力出眾，從門派中獲得的資源很充足，但他因為個人原因經常離開宗門在外辦事，領的幾乎都是丹藥，甚少靈食。最近一年時間，他唯一一次吃靈食就是在東台鎮。那次他去順風樓找麻煩，雖有意拉唐晨進元武派，卻從頭到尾未曾問過唐晨名字，故腦中毫無印象。

　　再問了相貌和修為，鹿一鳴知道，找他的就是東台鎮那位煉食師。

　　鹿一鳴心頭湧起一陣煩惡。

　　一個煉氣期修士自稱他朋友，確定這不是在羞辱他？

　　棲霞弟子告訴他，唐晨在自由市場上鬧事，被抓後先是聲稱有人下毒，最後才提到鹿一鳴的名字，更讓他感覺不爽。鹿一鳴秋交會執法經歷不少，見過很多交不起罰金的修士胡說八道，為了不被扔到礦洞做苦役，勢必會想辦法抓住一切救命稻草，哪怕只是一面之緣，也敢說是生死之交。

　　那個叫唐晨的煉食師看來是病急亂投醫，想請自己把他撈出去……

　　為什麼找自己？唔，當初我有邀請他加入元武派……

　　那廝走投無路，要求見我，想必已經有了加入元武派的覺悟吧……

　　“認識，人在哪？”

　　鹿一鳴很快見到唐晨。 “修為這麼差，你也敢學人家惹事？”

　　唐晨苦笑：“沒辦法，有人下毒……”

　　鹿一鳴臉沉了下來：“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該認罰的靈石可以幫你交，可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立馬就走。”

　　“不是啊，真有人下毒！”

　　“當真？”

　　“千真萬確！”

第78章 測試

　　唐晨見到鹿一鳴後仍然不敢口徑，所有人驟然緊張起來。

　　秋交會期間，在公共水源下毒……

　　一個身材矮小，相貌普通的男子道：“小兄弟，且把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執法弟子們更是凜然，說話的是正是黃問道大師兄，熟悉他的人知道，黃問道非常重視這個消息，認為下毒之事很可能為真。

　　可是，對方明明只是一個煉氣修士……

　　唐晨不知道黃問道身份，見對方講話隨和，開口之後也無人提出異議，遂將當時情形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不過他留了一個心眼，沒有暴露自己擁有靈目神通，聲稱早年學煉食的時候，一位師傅有傳授他獨門識毒手法，因此自己對識毒比較擅長云云。

　　眾人面面相覷。

　　下毒一事，唐晨似乎沒理由撒謊，可他說“煉食師傳授獨門識毒手法”，卻著實讓人難以相信。識毒什麼時候成了煉食師必備技能？唐晨剛才分明說遠遠發現一絕美少女下毒，什麼手法不用靠近就分辨出有人在水中動手腳？研究毒理多年的前輩也未必有這本事，何況一個煉氣修士！

　　鹿一鳴突然道：“他煉製過大河豚。”

　　“鹿師弟，大河豚是怎麼回事？”黃問道說。

　　鹿一鳴簡述前事，這番話間接表明了鹿一鳴的態度，傾向於信任唐晨。

　　黃問道也不廢話，令兩名執法弟子扮作普通修士去湖中取水，兩名弟子領命而去。黃問道又對唐晨道：“小兄弟可否讓我等見識一下識毒之術？非黃某不信小兄弟，然茲事體大，或需禀報掌門，未曾親見不敢貿然行事。”

　　說罷，黃問道拱手作禮。

　　唐晨是小倉人氏，小倉界的著名人物大多聽說過，棲霞派大弟子黃問道是年青一代中的傳奇人物，大名如雷貫耳，唐晨也聽說過並且甚是欽佩，只是以他的出身和修為無緣得見。剛才黃問道向他問話，唐晨並未意識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修士就是黃問道，可後來黃問道稱鹿一鳴為“師弟”，派人去湖中取水且自稱“黃某” ，唐晨要是還猜不出他是誰，只能說蠢到家了。

　　對煉氣修士尚且如此，棲霞大弟子果然如傳言中說的那樣氣量弘大。

　　從黃問道的立場來看，有可能向門派高層請示，要求先驗證並不過分。他並未掩飾這一點，言辭懇切，正大光明，反而更讓人難以拒絕。

　　唐晨慨然道：“但試無妨。”

　　黃問道取出一張傳音符，私語幾句，手一鬆，傳音符消失在空中。

　　數停之後，一名圓臉女修士匆匆趕來：“黃師兄，找我何事？”

　　黃問道說：“展師妹精研毒理，想做個測試，需展師妹幫忙……”

　　圓臉女修士名叫展小熒，身上有精英執法隊的標識，也是凝脈期修士，來自百獸門。百獸門同樣躋身小倉十大派行列，最擅長馭使靈獸，其中很多靈獸身懷劇毒，百獸門專門研究和豢養靈獸，毒理研究水平冠絕小倉界。

　　黃問道開口求助，展小熒欣然應允，問清要求，轉身走向屋外。

　　等她再進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名棲霞弟子。

　　棲霞弟子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兩排共計六個玉杯，玲瓏剔透，玉杯半滿，杯中水看起來也是清澈透明。

　　“找出哪杯有毒。”

　　展小熒對唐晨道：“不得近前一丈，不可使用特殊法訣，你有五停時間。”

　　眾人暗自點頭。

　　唐晨聲稱發現有人在湖水中下毒，這位百獸門的展師妹同樣以水相試，六杯水皆清澈無色，與湖水相當；不允許近前一丈，與唐晨描述遠觀發現異狀相符；不允許使用特殊法訣，更是杜絕了唐晨用特殊方式試探的可能；五停時間，也是針對唐晨聲稱的偶遇，既然是偶遇，時間當然不能太長。

　　總之，這個測試盡可能還原了湖中下毒的情景，如果唐晨能順利找出有毒的玉杯，則表明他確實有過人的識毒之能，他說的很可能是真話。

　　沒有人希望唐晨說的是真話，真話所代表的後果可能非常嚴重。

　　黃問道神色平靜，內心卻也非常希望唐晨測試失敗，如果唐晨能成全，他甚至願意私人送唐晨一份厚禮。

　　大家屏住呼息，等著唐晨。

　　唐晨道：“不需要那麼久。”

　　說話間，一個小火球出現在掌心。

　　火球術，最普通的一階法訣，跟特殊法訣沒有半毛錢關係。

　　小火球晃晃悠悠地飛向托盤，在前排第一杯上方停下，“這杯有毒。”不等展師妹說話，那小火球繼續移動，又停在第三杯止方，“這杯也有。”

　　“這杯。”

　　“還有這杯。”

　　黃問道望向展小熒：“對嗎？”

　　其實不用詢問他也知道答案是什麼，展小熒臉上的神情足以說明問題。

　　“對，全對。”

　　展小熒艱難道，眼眸中全是震驚。

　　眾人無不色變。

　　從展小熒說出規則開始，到唐晨選出答案，連半停的時間都沒有用到，這小修士若不是破罐子破摔撞大運，就是的確有某種匪夷所思的識毒之能。另一方面，展小熒剛才說的是“找出哪杯有毒”，這種說法本就極具誤導性，在場之人最初還以為只有一杯水有毒，誰知道她在四杯水中下毒，而且都無色無味。唐晨準確地找出四杯，足以證明他有識毒之能！

　　黃問道皺眉道：“小兄弟能否認出杯中各下了什麼毒？”

　　唐晨道：“我只能大致判斷毒性烈度，第一杯最弱，第三杯最厲害。”

　　展小熒不斷點頭：“第三杯是赤焰蛇毒。”

　　赤焰蛇，以毒性猛烈著稱，是三品靈獸中極少數能對金丹修士構成威脅的存在，因赤焰蛇而死的修士多不勝數，恐怖之名盡人皆知。

　　黃問道眉頭皺得更深，又道：“湖中之毒，與哪杯相若？”

　　唐晨苦笑道：“比這四種毒都厲害……”

　　什麼？ ”

　　屋內響起整齊的倒吸涼氣聲。

　　說話間，先前被派去取水的修士回來了。

　　展小熒將托盤上一個無毒玉杯清空，將取回的水樣倒進去少許，仔細觀察。

　　“咦！”

第79章 鍛煉年輕人

　　“展師妹有何發現？”

　　見展小熒似有困惑，黃問道忙開口詢問。

　　“小妹有學過一些肉眼識毒之法，沒有發現水樣有問題，但肉眼識毒非小妹所長，且容我用常規驗毒之法驗證。”

　　黃問道心知，展小熒定是見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煉氣修士展示肉眼識毒，心中不經意間產生波動，見獵心喜也好，有心比較也罷，用自己並不擅長的方式驗水，難怪剛才她只是用眼睛觀察。

　　黃問道苦笑不已，都火燒眉毛了，這麼任性合適嗎？

　　但他養氣工夫極好，而且展小熒是客人，心中雖然著急，神情語氣仍然沒有半分不滿，溫聲說道：“既如此，展師妹放手施為，我等候著便是。”

　　展小熒神情一滯，立刻察覺到自己先前的行為有些不合時宜。

　　“我等候著便是”，分明是在提醒她動作快點。

　　鹿一鳴沒有那麼好脾氣，冷冷道：“磨蹭，要死人的！”

　　展小熒的一張圓臉頓時變得緋紅，神情十分尷尬，但她自知理虧在先，而且鹿一鳴兇名赫赫，除了對黃問道比較尊重，對其他修士從來沒好臉色。雖然被人當面呵斥有些氣苦，卻不能說什麼，一聲不吭地從乾坤袋中取出驗毒工具和藥物，開始專注地驗水。

　　驗證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不同的藥水和工具投入使用，展小熒始終沒說話，神情越來越凝重。數停之後，她終於停了下來，遲疑道：“這水…好像沒問題。”

　　黃問道一楞：“沒有毒？”

　　“我也不敢太確定，百獸門主修馭獸，研究毒理主要是面向有毒靈獸，對非靈獸類毒素並不擅長。小妹剛才將常規驗毒方法都用過了，沒有發現。”展小熒深知事關重大，字酌句斟地向大家解釋。

　　黃問道有些無奈，但展小熒說的是事實，毒的種類多不勝數，即便是執掌歸元境的歸元門，也不敢誇口識得所有毒物。百獸門僅僅是小倉界的一個門派，向來以馭獸為主，對毒性的研究只是馭獸的衍生物。

　　“小兄弟，你看……”

　　“有毒。”唐晨斬釘截鐵道。

　　取回來的水樣看似清澈，但靈目之下水黑如墨，他有十足的把握。

　　屋內好一陣沉默。

　　大家都見過唐晨神奇的識毒之能，他說有毒，再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雖然誰都沒說出來，但在場每個人都知道，這水有問題。

　　展小熒檢驗後沒敢說“無毒”，還解釋那麼多，也是對檢驗結果沒信心。

　　棲霞派不修毒理，小倉十大派唯百獸門對毒理有深入研究，展小熒應邀來到棲霞山加入精英執法隊，是當下在棲霞山已知的最擅長毒理之人。展小熒都看不出端倪，還能找誰驗水？

　　好像沒有……

　　秋交會是歸元境的盛會，沒有確鑿證據，僅憑一名煉氣修士一面之詞，棲霞派很難作出斷然反應。畢竟這屆秋交會已接近尾聲，再過幾天就落幕，這個時候橫生枝節，不僅棲霞派沒面子，小倉秋交會的聲譽也會受損。

　　可不作應對的話，萬一出了紕漏，棲霞派更將百口莫辯。

　　連展小熒都驗不出來的毒，一旦發作，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一個死結，給棲霞派出了一個大難題。

　　關鍵是毒性未知，何時爆發，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全部都是未知數，很難就此作出有效應對。更讓人吐血的是，棲霞派必須在如此撲朔迷離的情況下，很快作出反應。

　　需要做決定的人正是黃問道。

　　本屆秋交會由棲霞派主辦，按理應由棲霞派掌門或掌門同代修士主持，但棲霞掌門閉關多年，多位師叔師伯因各種原因外出未歸，僅有兩位師叔坐鎮山門。這兩位師叔一個痴迷傀儡之術，一個醉心於煉丹，對打理門派事務沒什麼興趣，恰好棲霞派有黃問道這樣的大弟子，聲望、修為和人品俱佳，鎮得住場子，兩位師叔樂得“鍛煉年輕人”，將門派之事推給黃問道。

　　不得不承認，棲霞派鍛煉年輕人很徹底……

　　本屆秋交會，棲霞派名義上兩位師叔擔綱，實際拿主意的還是黃問道。遇到解決不了的大事當然可以找師叔們出馬，但黃問道很清楚那兩位師叔，衝鋒陷陣不在話下，處理這類複雜的事情卻非他們所長。

　　一道道傳音符發出。

　　棲霞派核心弟子和精英執法隊的修士們，紛紛趕往半山廣場集合。

　　各種飛劍、飛行法寶呼嘯而至，廣場上很快聚集起近百人。

　　黃問道出現在眾人面前，神情肅穆。

　　“接到線報，有人在自由市場谷中水源下毒……”

　　廣場上一陣騷動，黃問道手掌下壓，議論聲很快平息。

　　“百獸門展師妹已檢驗過取回的水樣，沒有發現異常，但無法排除下毒可能，而且我們有理由相信水源的確出了問題，且很可能毒性非常厲害。為避免出現不可測事態，對大家負責，我們只能寧可信其有，一邊繼續進行調查，一邊著手將破壞控制在最低範圍。”

　　“即刻起，暗中檢查所有水源，採集水樣交給展師妹……”

　　“已知自由市場所在山谷的湖泊被人下毒，按照秋交會緊急情況預案，立即炮製意外事故，將自由市場及周邊人群臨時疏散……”

　　“執法隊和巡邏隊加強主會場暗查……”

　　“自由市場完成疏散後，精英執法隊全體進駐主會場，以防萬一……”

　　“行動！”

　　說完，黃問道駕起飛劍沖天而起，往棲霞山宗門方向而去。

　　沒有人質疑黃問道的命令。

　　被召回的修士多是棲霞山核心弟子，對大師兄的決定不會有任何遲疑。

　　其他門派加入精英執法隊的弟子，這段時間與黃問道朝夕相處，對這位棲霞派大弟子的修為和氣度也是由衷欽佩，就連鹿一鳴這樣的刺頭都服服貼貼，其他人更不用說了。況且，他們只是應邀來棲霞山幫忙，暫時受棲霞派調遣，發布命令的是棲霞派，就算捅出什麼簍子，也是棲霞派的人背鍋，怎麼也怨不到他們身上，聽令而行便是。

　　所有人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