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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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2420
mk2258 發表於 2018-5-24 21:24
第三十章:三才子出世

弘治皇帝先是看看楊廷和,再看看朱厚照,隨即和顏悅色地對楊廷和道:“卿家但說無妨。”

    楊廷和肅容道:“太子殿下,這幾日讀書心不在焉,臣還發現,在上課時,殿下竟偷偷在袖裡藏了一隻蟈蟈,臣考教殿下的功課,卻發現從前能熟讀的書,而今都忘得乾乾淨淨了,臣……不敢毀譽殿下清名,只是臣對此,憂心如焚,倘若殿下照此下去,只恐將來……”

    弘治皇帝的臉,瞬間的拉了下來,目光一冷,惡狠狠地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的臉色煞白,大氣不敢出。

    對於太子的教育問題,弘治皇帝可謂是操碎了心,翰林官和詹事府的侍講、侍讀們,沒一個不是誇太子殿下聰明伶俐的,可偏偏,太子太頑皮了,眼看著愈發的不成材,令弘治皇帝惆悵不已。

    只是當著眾翰林的面,弘治皇帝不露聲色,只對楊廷和道:“朕知道了。”

    好在此時,有人打破了尷尬,外頭的宦官唱喏:“吏部侍郎王鰲覲見。”

    不多時,王鰲碎步入殿,拜下行禮道:“臣王鰲奉旨主考順天府鄉試,今來繳旨。”

    弘治皇帝因太子的事,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這等焦慮感,使他憂心忡忡,卻還是打起精神道:“愛卿辛苦了,取榜來,朕要看看。還有,下旨放榜吧,考生們想來早已是翹首以待了。”

    “遵旨。 ”王鰲起身,站在了一側。

    接著,便有宦官小心翼翼地捧著今歲北直隸鄉試的錄取名錄來,擱在了弘治皇帝的御案上。

    這名錄乃是用紅紙包著的,弘治皇帝顯然對此很有興趣,正待要揭開名錄來看。

    可說起了鄉試,翰林官中倒是有一人在此時站了出來:“陛下,臣也有一事要奏。臣聽說,前幾日,有個御史彈劾的奏疏,被壓下來了,所奏的人乃是南和伯子方繼藩,此人在實為不肖,胡作非為,要挾三個讀書人拜他為師,耽誤了他們的前程。臣聽聞之後,每每想到,便為這三員秀才惋惜,讀書人苦讀實是不易啊,卻因為京師惡少的荒唐,而前途盡毀,臣竊以為,陛下萬萬不可因為這惡少與南和伯有關,便對此不聞不問,陛下善待讀書人,天下讀書人,無不稱頌,若因此而使讀書人見疑,臣只恐坊間流言蜚語,引發對宮中的猜忌。”

    又是方家那惡少的事。

    其實校閱之後,便該分派差遣了,其他的勳貴子弟,俱都充入了各個親軍,有人在金吾衛,有人在錦衣衛,唯獨這個方繼藩,弘治皇帝還有疑慮,特意讓親軍府暫時看一看再說。

    現在想到這小子淨知道惹麻煩,誰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讀書人,便不禁有氣,讀書人是好招惹的嗎?

    上一次是內閣大學士謝遷專程談起此事,現在連翰林都跑來重新提及了,可見方繼藩這一次是捅了馬蜂窩,只怕在坊間,許多讀書人已是義憤填膺了。

    這傢伙,看來是該敲打敲打了,毀人前途,整日就曉得胡鬧,怎麼跟自己的兒子,一副德行……

    他冷著臉色,惡聲惡氣地道:“下旨申飭,同時,令都察院徹查。”

    那翰林官方才鬆了口氣,一旦都察院徹查,那個方家的惡少,總算要倒霉了,想到那傢伙橫行京師,實是朝廷的恥辱啊,收拾他一頓,看他老實不老實。

    弘治皇帝卻已坐下,重新審視起案牘上的這份名錄來,他輕輕地剝開紅紙,面上凝重,弘治皇帝甚至眼中放出幾分莊重的光澤,接著,他將名錄打開,入目的第一個名字,卻是令他微微一愣。

    翰林官們此刻也引頸踮腳,雖然他們知道即便把脖子再如何伸長,也看不到那一份名錄,不過依舊不妨礙他們有著巨大的好奇心,每一年的科舉,無論是會試和鄉試,總是會引起許多大臣的猜測。

    “歐陽志……是何人?”弘治皇帝左右看了看。

    眾人默然,也一時想不起是誰來。

    “江臣呢?”

    “……”

    “還有此人,劉文善,諸卿可有耳聞嗎?”

    一個都沒有。

    都是無名之輩。

    按理來說,但凡是才子,多少大家都會有所耳聞的,畢竟大臣們也都是讀書人出身,總對士林的事保持著一定的關注。

    可現在陛下念的這三個名字,大多人似乎沒有什麼印象。

    倒是據聞此次鄉試最出風頭的乃是字薦仁的劉安,怎麼,他榜上無名嗎?

    弘治皇帝卻是沉吟:“這三個名字,朕似乎有一些印象,可是……在哪裡聽說過呢?”

    只這弘治皇帝一提醒。

    猛地,卻有人想起了什麼。

    這三個名字,有些耳熟啊。

    只是那人似乎覺得不太確定,因而嘴唇嚅囁著,顯得踟躕。

    “怪了!”弘治皇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三人,也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倘若是才子,這麼多翰林官,總有人會知道的,可顯然,這三人都是籍籍無名之輩。

    可偏偏,弘治皇帝卻又發現自己對這三人,有點兒模糊的印象……

    終於,有人咳嗽了一句:“陛下,臣……臣……”說話的人,正是方才彈劾方繼藩的翰林,他漲紅著臉:“臣若是記得沒錯的話,歐陽志、劉文善還有… …還有江臣,此三人,就是被那惡少方繼藩所迫害的那三員秀才。”

    一時,殿中突的寂靜了。

    弘治皇帝瞳孔收縮了一下,彷彿見了鬼似的,他瞠目結舌,良久才道:“可以確定嗎?”

    “這……”翰林沉吟片刻,他對那一份彈劾比較關注,所以對三個名字有印象,若說有一個名字記錯了,也不可能三個名字都錯了,於是他篤定地頷首點頭道:“臣記得沒錯。”

    弘治皇帝卻已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若如此……若如此,豈不是……豈不是……”

    天子的身子,竟是顫了顫,嚇得滿殿翰林一個個擔憂起來。

    有人道:“陛下,出了什麼事?”

    弘治皇帝抬眸,掃視著滿殿翰林,目中卻絲毫沒有神采,顯然是此刻他腦子已亂如漿糊,似乎他又有點不太確信了,於是忙又低下頭去,那歐陽志、江臣、劉文善三人的名字,依舊清晰地赫然眼前。

    接著,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用帶著幾分顫抖的聲音道:“此次順天府鄉試,歐陽志名列第一,江臣次之,劉文善再次之!”

    一下子,滿殿嘩然起來。

    先前那彈劾方繼藩的翰林漲紅著臉,既覺得無法置信,卻又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更多的人,則是睜大了眼睛,他們的表情比之陛下還要誇張。

    甚至連那皇太子朱厚照,也將嘴巴張得比雞蛋大。

    殿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京師惡少,壓迫讀書人啦。

    京師惡少,壓迫的讀書人,竟是包攬了此次北直隸鄉試的前三名。

    ……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了什麼,厲聲道:“來人,來人,申飭方繼藩的旨意放出去了沒有?”

    宦官匆匆地道:“陛下,這個時候,可能還在待詔房裡草擬詔書。”

    “立即,立即收回成命,要快!”

    倘若申飭的旨意放了出去,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宦官也知道事態的嚴重,再不猶豫,飛也似的往待詔房跑去。
mk2258 發表於 2018-5-26 21:15
第三十一章:放榜





    看那宦官的背影飛快的消失,翰林們這才開始恢復了方才的震驚,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顯然,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所有人想破了腦袋也無法理解,怎麼高中的人,就是那三個所有人都抱有同情的三員秀才呢?

    而這時,弘治皇帝卻又想起了什麼,眼眸一張,道:“立即傳旨,命人去學裡問一問,這三人院試時,成績如何?”

    對啊,看這三人的水平很簡單,只需要知道他們上一場考試成績即可。

    於是這宮中已亂做一團,今年的考生,都是有學籍的,而學籍裡,都記錄了他們院試的成績,尋常人要查起來很難,可對於宮中而言,卻是再容易不過了。

    接著便是焦灼的等待,半個時辰之後,便有宦官氣喘吁籲地跑來,拜倒在地道:“回陛下,奴婢查到了,此三人在院試之中,成績並不出彩,只有歐陽志好一些,可在保定府,卻也不過是二等增廣生員,其他兩個,就更加差了,尤其是那個劉文善,險些就名落孫山。”

    所有人又都倒吸了一口氣,這分明是三個學渣啊。

    可偏偏,這三個學渣,卻只因為一個方繼藩,直接霸榜了。

    “這個人……”弘治皇帝頓了頓,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所稱的這個人是誰,可想到這個人,又是令所有人都覺得有些尷尬,這個人,不就是個人渣敗類嗎?

    此刻,弘治皇帝的目光卻是落在了皇太子朱厚照的身上,目光有點難以言喻的複雜,可旋即,皇帝只淡淡地道:“放榜吧。”

    …………

    放榜的日子總是熱鬧的。

    方繼藩一大清早收拾利索了,便帶著三個門生興沖衝的坐了馬車出門。

    辛辛苦苦教出了三個門生,這是大事啊,方繼藩甚至覺得,古人的師生製度實在是太好了,將這門生收入自己的門牆之下,將來只要有了出息,這就形同於是三張可移動的長期飯票,為師……咳咳……下輩子說不定還可以吃定你們。

    自然……現在這個並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方繼藩要檢驗自己的成果。

    自己的腦子裡裝了太多太多這個時代的東西,就如烏木,又如改土歸流,還有考題,總而言之,猶如一個巨大的寶藏,有太多值得發掘的東西了。

    倘若這一次考題可以成果,那麼下一步,一鼓作氣,衝擊會試去。

    可方繼藩還是有些忐忑的,這三個傢伙,天份實在不高啊,不會是榆木腦袋吧,別不是中不了舉,這就虧大了,這半個月來,三張嘴都快把方繼藩吃窮了,將來說不定還是一個累贅。

    待到了府學門口,這裡已是門庭若市,喧鬧無比,到處都是綸巾儒衫的讀書人,匯聚成了人海。

    繫著金腰帶的方繼藩搖著湘妃扇打頭陣,鄧健在旁撥開人流,倒是歐陽志三人,卻顯得踟躕,他們一出現,頓時有人認出了他們:“歐陽兄、劉兄……”

    眾人一聽歐陽兄和劉兄等字眼,便有許多人翹首相看。

    “這便是那……那三個人?”

    “就是他們了!”

    於是眾人接下來的目光很一致地落在了繫著金腰帶,一身華服,那身上的珠玉耀得人幾乎要瞎眼的方繼藩身上。

    歐陽志三人頓時收穫了無數的同情。

    更多人不屑地看著方繼藩,雖然沒有你家有錢,沒有你家門第高,可照樣鄙視你。

    方繼藩旁若無人,這敗家子的最大好處,便是一旦自己被人認了出來,便好像有了避水珠一般,自己還未將人群擠開,這人頭攢動的讀書人便自覺地分出了一條寬敞的道路。

    待到了榜下,當然,現在這張榜的地方依舊是空空如也,顯然還未開始放榜呢。

    方繼藩站定了,歐陽志三人也焦慮地等待。

    “歐陽兄,歐陽兄……”此時,卻聽到後頭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

    回頭一看,原來竟是那王薦仁,王薦仁一見到歐陽志,便道:“不得了,這下糟了。”

    歐陽志一呆,不明所以地看著王薦仁。

    王薦仁搥胸跌足的樣子,道:“我回去之後,事後想了想,好像做題時,竟是寫錯了一個字,這下糟了,原以為此番穩中第一,可就這一字之差,說不准就惹來考官的不快,極可能要險落第二了,哎……若只考了第二,我便無顏去見家鄉父老了。”

    他一副很懊惱的樣子。

    方繼藩卻聽得眼皮直跳,不由側目朝著痛心疾首的王薦仁看來。

    “哎……罷罷罷,這便是命,第二便第二吧,只是我縣試、府試、院試,連中小三元,每次都是案首,卻在這鄉試摔了一跤,實是生平最遺憾的事……”

    王薦仁又是感慨。

    歐陽志是老實人,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好。

    倒是王薦仁隨即朝歐陽志笑了笑:“不過歐陽兄,此番也祝你能中,即便只是能在末尾,可若是當真運氣,得一個舉人功名,卻也是光宗耀祖了,考試這東西,也未必就和平時學業有關,靠的都是運氣嘛,若是時運來了,倘若能中,也未可知。”

    這話……怎麼聽,怎麼刺耳呢?

    方繼藩覺得渾身都不舒服,這是侮辱自己的徒弟啊,打狗還要看主人……呃,好像自己的門生也不能稱之為狗,好吧,那該是狗眼看人低。

    方繼藩正想去和王薦仁理論一番,卻聽到有人激動地大叫起來:“放榜了,放榜了!”

    一下子,人頭攢動,無數人引頸翹足。

    方繼藩也屏住了呼吸。

    那王薦仁方才還在抱怨,卻一下子住嘴,也直勾勾地盯著那榜單。

    他瘋狂的搜尋著,待這榜最終貼好,連忙將目光定格在了榜首的位置。

    榜首就是解元,解元啊,這可和尋常的舉人千差萬別了。

    只是……

    突的一下,他的臉唰的白了。

    不是自己!

    上頭並不是王安的名字,而是……歐陽志……

    歐陽志?

    他忙順著榜朝下看……江臣……

    第三……劉文善。

    噗……

    他突的覺得自己喉頭很是乾涸。

    自己既沒有在第一,也沒有在第二,甚至連第三都沒有。

    這怒極攻心之下,一口老血竟是噴了出來,他勉強站著,還來不及想著誰是歐陽志,因為現在腦子裡只是一團漿糊,第四……不是……第五… …竟也不是……直到第六,他方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六……

    他喉頭滾動,隨即,彷彿身體的所有氣力都已抽空,只覺得天旋地轉,要昏厥過去。

    而他的耳裡,卻已傳出了無數的驚嘆:“歐陽志……江臣……劉文善……”

    這無數人一齊發出的聲音,直衝雲霄。

    歐陽誌已激動得不能自己了,他渾身瑟瑟發抖。

    方繼藩比歐陽志三人更加激動,中了,中了,甚至是比預想的更好,竟是包攬前三,沒有給其他人任何的機會。

    呼……

    這三個舉人都是自己的門生啊,其中一個還是解元!

    接著,他聽到周遭有人狂喜道:“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可更多人是面如死灰,滔滔大哭。
mk2258 發表於 2018-5-26 21:15
第三十二章:光宗耀祖





    想到三個門生包攬前三,方繼藩的身子就不知覺的輕飄飄起來。

    回過頭,便見歐陽志三人一個個露出連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樣子,曾幾何時,他們可是普通的再不普通的秀才,可是今天……光宗耀祖。

    噗通……

    在這人聲鼎沸之地,歐陽志毫不在意地率先跪下,眼中噙淚。

    江臣和劉文善也接連跪下:“多謝恩府教誨!”

    今日最奇怪的事便是,此時竟沒有人再關注榜首解元和第二、第三的新晉舉人了,而是所有人都炙熱的盯著方繼藩!

    解元算什麼,這個京師惡少,竟是培養出了三個考霸,且還是考霸中的戰鬥機!

    方繼藩收起了湘妃扇子,面對無數人既是質疑,又是羨慕的目光,卻是想起了那王薦仁,他徐徐到了王薦仁的面前道:“JIAN人兄……”

    王薦仁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到現在,還有些不肯接受眼前發生的事實,方才他雖是說自己可能失手,只能考中第二,可事實上,這一次的解元,他在此之間是覺得勢在必得的,誰料……竟是第六。

    這倒還罷了,最令他無法接受的卻是,包攬前三的竟是歐陽志這三個他最看不起的學渣。

    心……疼……啊!

    方繼藩難得收起了平時嘻嘻哈哈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JIAN人兄啊,誠如你方才說的,考試這東西,也未必和學識有關,終究靠的是運氣,運氣沒來,馬失前蹄,這也是常有的事。至於我的三個劣徒,哈……哈哈……且慢,容我先得意的笑一會。哈哈哈哈……”方繼藩忍不住捧腹大笑之後,才勉強忍住,又忍俊不禁地道:“我這三個劣徒,承蒙賤人兄方才的美言,運氣好了一些,不要介意,不要介意,下一次,要努力!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王薦仁覺得聽著的每一個字,都是刺耳無比,他踉蹌了一下,又險些沒有站穩,突然,他想起什麼,不禁怒道:“你們……你們舞弊,你們舞弊,一定是舞弊,若非是舞弊,何以歐陽志這三個不成材的人,竟能中解元,名列第二、第三,是了,這就是舞弊。”

    他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身邊不少落榜的生員,眼睛也明亮了起來,彷彿有了一絲希望。

    落第的秀才,最喜歡的就是舞弊的言論,畢竟,這至少證明不是自己能力不行,而是考場裡有壞人哪!

    本來這王薦仁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反而讓方繼藩惱火起來,於是方繼藩冷笑道:“大膽,舞弊?既是舞弊,是誰洩的題?主持鄉試的乃是當今吏部侍郎王鰲王大人,你的意思是,你要控訴王大人舞弊嗎?”

    “……”王薦仁下意識的,身子猛地後退了一步,宛如晴天霹靂。

    是了,主持鄉試的主考官不是別人,乃是以清正廉明著稱的王大人,王大人乃是天子的老師,吏部尚書,為天下人敬仰,是一個半條腿即將邁入內閣,成為宰輔的人。

    倘若是和其他各省的鄉試一般,只是提學官來主考,尚且還可以叫屈;可污衊王鰲與方繼藩勾結,弄出了一個科舉弊案,這是在找死。

    王薦仁的眼睛,一下子的沒了神采,最終,他終於承受不住,啪嗒一下,癱坐在地。

    那些妄圖還想通過渲染舞弊來翻盤的落榜秀才們,又沮喪起來,天下的考官都可以舞弊,唯獨王公,絕無可能。

    市井已經震動了。

    在五軍都督府里當值的方景隆,在這個時候被錦衣衛的校尉們找上了門。

    方景隆一看有錦衣衛來,先是嚇了一跳,不會是……我兒子這又是惹了什麼事,頓時覺得氣悶。

    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和將軍,那都是皇親國戚,是世襲的勳貴,尤其是在當值的時候,居然跑來下了駕貼,若是沒有得到最上層的指示,誰信?

    所以外頭的錦衣衛的帖子一送來,都督府裡就炸開了鍋。

    指名道姓的找南和伯方景隆,這是出了什麼事?

    英國公張懋今日也在當值,聽到了動靜,臉都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錦衣衛親自下了駕貼來提人,別看張懋這英國公從不屑錦衣衛,可錦衣衛若是執行公務,他們的背後,可是皇上啊。

    這樣一想,張懋便覺得事態嚴重。

    其實這幾日他很厭煩老方,這老不要臉的東西總是想請他去保媒,而且還動不動就說,陛下尚有一個女兒未出閣呢,張懋聽得牙酸,索性和方景隆保持距離,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可今日出了這樣大的事,作為老友,張懋覺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觀。

    張懋匆匆到了方景隆的公房,便見方景隆面如死灰的樣子的坐著,錦衣衛的校尉還沒有登堂入室,張懋上前劈頭蓋臉的便來一句:“老方,你犯了什麼事?”

    方景隆也是嚇著了:“想來,是犬子犯事了……”說著,眼淚啪嗒落下:“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

    張懋聽他這麼絮絮叨叨,長嘆口氣: “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前幾日,內閣的謝閣老對著陛下發了一通脾氣,說是方繼藩戕害讀書人,這事是有的嗎?御史好似都上彈劾了,會不會因為如此,陛下……”

    方景隆打了個激靈:“只是禍害幾個讀書人,就這樣的嚴重?”

    張懋一下子曉得緣由了,十之**,方景隆這個做爹的,非但沒有製止,還成了幫兇,張懋氣咻咻地道:“你呀,真是老糊塗了,陛下寬厚,自登基以來,尤其厚待生員,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說,是孩子胡鬧。可往大里說呢,卻是勳貴之後羞辱聖人門生,糟了,八成是為這事來的,老方,你要有心理準備。我早說什麼來著,早說什麼來著,兒子就是要揍的,尤其是繼藩那樣的不肖子,當初老夫就想揍他,若是老夫的兒子,還容的了他上房揭瓦?”

    卻在這時,外頭傳來倉促的腳步聲,張懋收起了怒容,現在老方有難了,自己不能袖手旁觀,錦衣衛若是敢來動粗,哼,自己這英國公也不是吃素的。

    因而他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待為首的一個錦衣衛百戶官進來,這百戶官一看到英國公,忙不迭的拜下:“見過英國公。”接著目光復雜地看了方景隆一眼:“見過南和伯。”

    “何事?”張懋厲聲道。

    這百戶嚇了一跳,卻見張懋殺人的目光朝自己看來,彷彿是在警告,意思是,你要小心一點。

    百戶忙道:“出……出事了。”

    一聽出事……這值房裡,瞬間瀰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氛。

    “出了何事?”

    百戶道:“就在半時辰前,方家的老宅附近,有許多閒雜人等晃蕩,顯是奔著方家的祖墳去的,此事,東城錦衣衛千戶所有校尉偵知,覺得事態嚴重,所以趕緊上報,卑下也覺得事情不簡單,怕要出大事,所以特來禀報方伯爺,請伯爺萬萬小心。”

    祖……祖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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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5-26 21:15
第三十三章:帝心難測





    原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尤其是方景隆最擔心的是,自己兒子這回又招惹了什麼是非,引發出不可預知的後果……

    可誰曉得,竟是……

    竟有一群宵小之徒跑去了城郊的祖宅和祖墳窺測?

    張懋呆了一下,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意思?”

    百戶也覺得匪夷所思,表情複雜地道:“公爺、'伯爺,難道你們還不明白,方家的祖墳冒了青煙,現在怕是有不少人想要暗中做手腳,一些膽大包天之徒,可能會破壞方家的祖墳,來個移花接木,將自己的先人葬進去。”

    這樣一聽,方景隆便覺得事態頗為嚴重了,這是自己的祖宗啊,怎麼能讓人打擾呢?

    想到自己祖宗居住的地方竟被人打主意,方景隆自然是怒了,氣騰騰地道:“哪個狗賊這樣大膽,他們自己家裡死了人,沒有墳埋嗎?竟敢窺測我方家的陰地! ”

    張懋亦是覺得奇怪,皺眉道:“莫非這些賊子,還有什麼其他不可告人的企圖,絕不只是窺測墳地這樣簡單。”

    百戶的臉色顯出了幾分訝異,看著二人,下意識的道:“難道公爺和伯爺還不知?滿京師都傳遍了啊,方少爺先是得賜金腰帶,此後賣烏木又大發了橫財,今日更是了不得,文曲星下了凡間哪,方少爺收的三個秀才,今日鄉試放榜,包攬了鄉試前三,尤其是那叫歐陽志的,高中北直隸鄉試第一名,成了解元公了,這……不是祖墳冒了青煙嗎?如今滿京師的人都在打探方家的祖墳位置,錦衣衛接到了不少線報,所以對此尤為警惕,都說是方家的祖墳埋得好……”

    呼……

    方景隆驚得說 出話來了。

    那三個小子,竟是包攬了鄉試前三!

    這意味著什麼呢?

    古人最重師生關係,一旦拜了師,一輩子可就解不脫了,三個舉人,竟還有一個解元公,這只怕是連桃李滿天下的大儒,教了一輩子的書,也未必有這運氣吧?

    方家……這是要發跡了嗎?

    張懋怎麼也想不到是這麼一個原因,下巴都要驚得掉下來了,直勾勾地看著方景隆,目光卻是瞬間變得火熱起來,急道:“老方啊,你家祖宗有德啊,卻不知你家墓園那兒,還有沒有位置?要不……給我們張家挪一個位置?”

    一股暖流,自方景隆的心底深處湧出來,看著那百戶佩服的眼神,還有張懋的炙熱,方景隆終於繃不住了,哈哈大笑,痛快啊,他一拍案:“為什麼我家兒子能得金腰帶?為何我家兒子能發大財,為何我家兒子能教出三個舉人?老張,你沒有想過嗎?這是我這做爹的教子有方,所以論起教兒子,我有許多話想說……”

    不對,這時候顯然不是吹牛皮的時候,還好方景隆的腦子不是一根筋的,又突然惦念起自家的祖墳來!

    可不能給人挖了,於是立即道:“多謝提醒,回去告訴你們千戶,我老方欠他們一個人情,今日我這便挑選幾個壯丁,給我們方家日夜看守著墓園,決不讓賊子有機可趁。”

    張懋聽方景隆提起他所謂的教子心經,頓時覺得自己有一些些的抑鬱了。他滿腹的疑惑,老方的……祖墳……

    張懋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居然也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好在……他終究乃是國公,倒也不屑於做此等喪盡天良的事,只能紅著眼睛看著老方。

    方景隆卻一下子打起精神:“來,來,來,我來談一談我的教子之道……”

    ………………

    京師已是轟動,以至於街頭巷尾都在議論。

    即便在宮裡。

    弘治皇帝看了一遍又一遍榜,在暖閣裡,他顯得心事重重,尤其是看到下頭一副委屈樣子的皇太子。

    弘治皇帝不由瞪他一眼,眉頭皺得更深。

    他不禁心裡在想,三個秀才,此前學業平平,怎麼只拜了半月的師,便有如此的鴻運?當真是運氣?又或者是,這個方繼藩有什麼特殊的才能?

    弘治皇帝是絕不相信,在王鰲的手底下,方繼藩有本事能夠舞弊,何況,還是三個門生一起舞弊,可問題出在哪裡了?

    猛地,他想起了那'改土歸流'策,現在細細想來,方繼藩這傢伙應當不只是運氣,此子雖是有些吊兒郎當,可細細想來,這個傢伙……

    接著,再想到不成器的兒子,皇太子乃是國之儲君,自己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平時,確實被他的母后寵溺慣了,再這樣放任自流下去,如何是好?

    想到楊廷和對皇太子的彈劾,弘治皇帝瞇起了眼,一副在深究的樣子!

    自己已給太子找了許多師父,哪一個都是當代的名儒,或是朝中數一數二的名臣,可結果呢……

    或許……

    他眼眸裡,掠過了一絲別有深意的光澤: “來人。”

    “奴婢在。”今日當值的,乃是劉錢。

    弘治皇帝淡淡道:“準備一下,朕要出宮。”

    “陛下,又要出宮?奴婢這就去都知監……”

    都知監是專門負責跟隨陛下,並且引導清道的,若是陛下要擺駕,一般是都知監安排之後,接著組織好宦官,同時安排金吾衛、錦衣衛等伴駕。

    弘治皇帝搖搖頭道:“不用,微服私訪吧,朕想去南和伯府,再見識見識這個方繼藩。”

    他是預備取經去的,此時此刻,他滿腦子想知道的是,方繼藩這個傢伙怎麼就讓三個普通秀才成才,教育乃是國家的根本,而皇太子乃是他的一塊心病,或許可以從方繼藩那兒獲得一些心得。

    一旦冒出這個念頭,弘治皇帝便怦然心動,再無法忍耐了。

    劉錢一聽陛下要去見方繼藩,心里便沉甸甸的,不過上一次吃了教訓,卻不敢再到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了,卻是老老實實地道:“陛下既要微服私訪,可是陛下去了方家,倘若被方家其他人認出來,這消息一傳開,滿大街的人便都曉得陛下去見了那方繼藩了。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這方繼藩雖是教出了三個舉人,可是名聲卻不太好,陛下乃聖君……這……這……”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覺得劉錢的話也很有道理,便皺眉道:“那便需有個身份才好。”

    朱厚照只要聽到出宮,便覺得精神百倍,龍精虎猛,於是忙道:“這還不容易,換一身宦官的衣衫,就說是去方家傳旨的,料來也沒人瞧得出來,方繼藩那小子即便曉得,他敢胡說嗎?”

    弘治皇帝卻是瞪他一眼:“胡鬧!”

    朱厚照一下子萎了,低頭不敢做聲。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怎可以宦官的名義去……嗯?”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什麼:“朕記得,方繼藩得了腦疾是不是?不如,就以御醫的名義去吧,就說是宮裡派了御醫,前去給方家的那小子治病,朕則偽裝成御醫,如何?”

    劉錢哪裡敢違拗陛下的意思,偽裝御醫和偽裝太監自然是不一樣的,太監在這個時代,屬於奴,哪有皇帝穿著奴才衣服的道理,可醫官的身份,倒能接受。

    弘治皇帝便下了決定,淡淡道:“劉錢,你去準備,護衛不必太多,挑揀幾十個信得過的人做明哨暗探即可。還有……此事不得張揚!”

    “奴婢遵旨。”

    “父皇,兒臣也要去。”

    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知道了,哪裡有熱鬧,自然是哪裡有這位皇太子。

    弘治皇帝只是抿抿嘴,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mk2258 發表於 2018-5-26 21:15
第三十四章:聖駕





    沒多久,弘治皇帝已穿上了醫官的衣服,隨即乘著小轎自宮中的側門出宮,幾個宦官和數十個護衛作陪,他們俱都穿了常服。

    後頭的朱厚照也坐在一頂小轎裡,一出了宮,他便如籠中之鳥一般,整個人都雀躍起來,此時挑開了簾子,一對清澈的眼睛正好奇地看著沿途的街景,即便只是沿途的路人,都足以讓朱厚照打量個老半天,興奮許久。

    待到了方宅,弘治皇帝並沒有立即下轎,這個時候,弘治皇帝早已計算好了,此時方景隆還在當值,所以認得自己的人,可能就是一個方繼藩,除此之外,便還有一個不知名的隨從。

    劉錢深知主上的意思,上前對方家的門子道:“皇上聽說南和伯子得了腦疾,特遣醫官前來探視,快去通報,命方繼藩來接……”他本想說接駕,又連忙改口:“迎接。”

    門子聽罷,下意識的咕噥道:“又來了太醫?”

    可見這宦官冷著臉,門子不敢怠慢,連忙匆匆的進去禀報。

    隨即,弘治皇帝就听到了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不好了,不好了,御醫來了,御醫又來了……”

    “嗯?”弘治皇帝一愣。

    可方家上下,卻已炸開了鍋。

    在前院巡視的楊管事身軀一震,轉眼之間,竟化身成了久經沙場的大將軍,指揮若定:“少爺在哪裡?”

    “後院。”

    “王虎、大牛,趕緊去,將人控制住,不可傷了少爺。”

    “是。”

    兩個魁梧的家丁,抖了抖XIONG脯上的膘肉,如狼似虎便朝後院狂奔。

    楊管事依舊背著手,目中透出精光:“去尋劉賬房,賬房要上鎖,告訴他,賬在人在。鄧健呢,鄧健那廝呢……讓他跟著少爺的,是不是在少爺那裡?”

    “是跟著少爺。”

    楊管事籲了口氣,這樣他就放心了一些:“請府裡的三個舉人公,他們是少爺的門生弟子,請他們幫忙。”

    說著,他擲地有聲:“其餘的人,分守各處,給我守好了,一隻蒼蠅,都不能上屋頂!”

    …………

    方繼藩在內宅後園的葡萄架子底下,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

    鄧健弓著身在一旁候命,而小香香呢,則身子微微屈著,雖是穿了釵裙,嬌軀卻不自覺的露出曼妙的曲線,她攥著粉拳,輕輕地給方繼藩捶著腿。

    一旁是一個茶几子,茶几上是一盞熱騰騰的茶,還有一些瓜果。

    一枚蠶豆還未剝殼,便被方繼藩直接塞進嘴裡,然後他愉快地仰躺著,將這後園想像成沙灘,至於小香香,則將其想像成穿著BIJINI的美女,腦海中有瞭如此畫面,突然覺得人生竟沒有了缺憾。

    這是地主家傻兒子的既視感,方繼藩卻樂不起來。

    **的生活啊,會消磨我的意志,嗯……下下下下下不為例!

    卻在這時,方繼藩突得眼前一花,便見家裡的王虎、大牛二人,矯健的疾衝而來,兩個人扑哧扑哧的自鼻孔裡呼著白氣,如兩頭小牛,兩面包抄,將方繼藩夾住。

    遠處,楊管事小跑著,帶著七八個僕役,氣喘吁籲的小跑著過來,口里大叫:“少爺,宮裡又來御醫了,又來御醫了。”

    又來了……

    方繼藩懵逼。

    然後小香香不捶腿了,像是早得了吩咐似得,警惕似得看著方繼藩。

    鄧健很乾脆,迅速的醞釀情緒,眼眶通紅,嗷的一聲便哭了:“少爺……”拜在方繼藩的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

    方繼藩更加懵逼……這陣勢,不小啊,不曉得的,還以為皇帝出巡呢。

    楊管事帶著十幾二十個僕役到了近前,作揖的作揖,跪下的跪下,可表面上一個個可憐巴巴的樣子,只是他們的站位,竟還隱含著兵家之法,方繼藩前後左右,俱都堵的死死的,四麵包抄,沒有留一丁點縫隙。

    呃……好像……有點兒尷尬啊。

    上一次,不過是藉題發揮而已,你們以為我真喜歡上屋脊?我特麼的畏高啊。

    如喪考妣的楊管事深深一揖,紅著眼睛:“少爺…自重啊…”

    …………

    兩頂轎子,幾十個或明或暗的護衛,還有幾個隨侍的宦官,自叫人通報了之後,就像是……被人晾在了一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送進去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

    一開始,弘治皇帝還在思緒飄飛,一面等方繼藩來迎接,一面在想,這個方繼藩,到底有什麼不簡單的地方呢,他是個大智若愚之人嗎?此人先有改土歸流,後又教授出了一個三個如此了不起的門生……

    弘治皇帝是來取經的,方繼藩教徒的本事,實在是震撼住了自己。

    可左等右等,足足過去了兩炷香,這方家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

    弘治皇帝有些焦躁了,他出宮的時間不能太長,待會兒還要接見幾個卿家,商討西南邊事。

    於是他咳嗽一聲。

    劉錢連忙到了轎子前,低聲道:“陛下……”

    “為何還沒有動靜?”弘治皇帝道。

    劉錢啞然,隨即道:“是,奴婢也覺得奇怪,奴婢方才可說得清清楚楚,陛下命御醫來探視那方繼藩,若這方繼藩但凡曉一點事,也該知道這是陛下的鴻恩浩蕩,接駕都來不及,可這方家倒是好,居然不聞不問,這……”

    不可以忍啊。

    弘治皇帝氣得吹鬍子瞪眼,劉錢說的對,洪恩浩蕩,你們方家這是什麼意思,居然把欽賜的御醫晾在了外頭,真是膽大包天了。

    他陰沉著臉,竟是下了轎,其餘護衛連忙圍攏過來,劉錢想要伸手攙扶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卻是將他的手打開,出了轎子,抬頭看著方家宅邸前那燙金的南和伯府四字,沉著臉,拂袖道:“走,進去!”

    於是一行人匆匆的走進方府的大門。

    說也奇怪,這一路進去,竟發現府上一個人都沒有,不但先前那門子石沉大海,竟連一個女婢和僕人都沒看見,宅邸的前院,竟是死一般的靜籟。

    朱厚照亦步亦趨地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後,左右地看來看去,忍不住咂舌,低聲咕噥道:“莫不是遇鬼了吧。”

    弘治皇帝便回眸瞪他一眼,可耳畔,竟隱隱約約的傳來了哭聲,弘治皇帝竟覺得背脊發涼,卻還是威嚴地順著聲源處去。

    疾行幾步,過了月洞,那聲音便更加真切了。

    “少爺,你可萬萬別想不開啊,咱們不看太醫,不看了,咱們滿府上下,誰不曉得少爺的腦疾好了,少爺現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少爺別尋短見啊。”

    “少爺,太醫已讓我們趕跑了,絕不紮針,少爺好生在這歇著……”

    弘治皇帝聽得目瞪口呆,卻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護衛們則將弘治皇帝團團圍住警戒。

    弘治皇帝卻排眾而出,徑直看去,卻是啼笑皆非了。

    只見方繼藩一臉發懵的坐在躺椅上,身邊擁簇了數十人,七嘴八舌,哭的,嚎的,跪的,趴的。

    歐陽志三人也都聞訊來了,真是哭笑不得,悲戚的到了面前,二話不說,行師禮:“恩府,還請自重!”

    “我……我沒說要上房啊……”方繼藩被這陣勢唬住了。

    歐陽志淚眼磅礴,這是什麼事啊,好歹自己也是解元公,攤上這麼個恩師倒也罷了,御醫來了你就要上房,我做的是什麼孽,現在不只要上房,還把大家當傻子糊弄,我……我……我不如死了乾淨。

    他心裡既覺得悲哀,又是生怕恩府想不開,待會兒趁人不注意,有什麼好歹,淒淒慘慘戚戚的道:“恩府,君子不立危牆不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恩府不可兒戲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7 11:52
第三十五章:真知灼見

    這邊鬧得雞飛狗跳。

    而弘治皇帝已是到了人群之後,他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鬧劇,竟是一時啞口無言。

    對弘治皇帝而言,時間彷彿凝固了。

    在周太后仁壽宮里長大的弘治皇帝,哪裡見過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種……這種荒唐的事,他眼睛直了,再看方繼藩身邊一個個心急如焚的人,就像是一場滑稽劇無聲的上演。

    弘治皇帝怒了。

    一聲厲吼:「方繼藩,滾過來!」

    在這方家,還真沒有人敢用這樣的口氣對方繼藩說話的。

    方繼藩心裡還說,誰這樣大膽,定睛一看,這人……咦,竟有些眼熟……

    等他看清了這人身邊弓著身的劉錢時,方繼藩頓時想起來了。

    皇上……

    方繼藩有些發懵,皇帝沒事就可以出宮的嗎?而且……他還是御醫的裝扮?

    再看弘治皇帝這鐵青的臉,方繼藩覺得自己的後頸有點發涼……

    轉眼之間,方繼藩居然正經起來,他居然用一隻手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站起身,很麻溜的道:「都讓讓,我要看大夫。」

    楊管事卻是老淚縱橫的拉扯著他的衣襟:「少爺,你少誆我,讓開了,你便……你便要尋短見了。」

    方繼藩急了,大聲抗擊:「尋什麼短見,休要侮辱我的清白。」

    好不容易排眾而出,急急的走到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眼睛怒氣衝衝地看著方繼藩,格外的嚴厲。

    方繼藩剛想說什麼。

    弘治皇帝卻道:「書房在哪裡,老夫……給你治病!」

    方繼藩立即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噢!」方繼藩居然很老實,乖乖地在前引路,走了。

    留下了方家上下人等,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少爺領著那『御醫』朝書房去,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到了書房,方繼藩開了門,弘治皇帝背著手,冷著臉踱步進去。

    方繼藩卻還徘徊在門口,他心裡在琢磨,陛下怎麼就來了,除了上一次問了改土歸流的事,自己似乎和他沒有什麼瓜葛吧。

    再看劉錢,心裡又想,莫不是這劉錢想要害我?

    「進來!」弘治皇帝在裡頭厲聲大喝。

    方繼藩也不是吹牛逼,在這京師,還沒幾個人敢這樣對自己這般呼來喝去。

    可皇帝老子如此,方繼藩是服氣的。

    弘治皇帝是個好皇帝,這一點熟知歷史的方繼藩再清楚不過,甚至上一輩子讀史時,對這位寬厚的天子,也是佩服不已,心嚮往之。

    所以,對這個皇帝,方繼藩一丁點脾氣都沒有。

    方繼藩進了書房,便見弘治皇帝已坐在了書房裡的官帽椅上,仍舊還是聲色俱厲的樣子。

    一旁的朱厚照滿面紅光,清澈的眼眸被微眯的眼簾微微射出一絲別有深意的神色。

    姓方的害人不淺啊,這些日子朱厚照可沒少挨揍。

    現在好了,父皇,你終於可以知道兒子其實也沒有那麼荒唐了吧,再怎麼樣,也比這方繼藩好吧,人哪,就怕比。

    「臣,方繼藩見過陛下,吾皇萬歲。」既然這裡沒有其他人,方繼藩連忙見禮。

    「哼!」弘治皇帝冷哼一聲,依舊還沒有消去怒意:「你們方家,就是這樣的家教?」

    方繼藩心裡惡寒,這算不算人身攻擊呢?罵我就好了啊,現在牽涉到了家教上的問題,這不就是罵我爹嗎?

    方繼藩忙道:「臣……只是怕看大夫。」

    弘治皇帝怒喝道:「人都有生老病死,有病便要治病,豈可諱疾忌醫?胡鬧,荒唐,你們方家,世受皇恩,也算是皇親國戚,這般胡鬧,不怕天下人笑話嗎?」

    「是,是,是,臣再不敢了。」

    弘治皇帝不依不饒:「不敢什麼?」

    呃……

    方繼藩眼珠子發直,不對啊,不敢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啊,就聽見一聲吼,一群人便湧上來,哭爹喊娘,我……我冤枉哪。

    見方繼藩搜腸刮肚著,在想自己到底算犯了什麼罪要坦白交代的時候。

    噗嗤……

    朱厚照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忙捂著嘴,拚命憋住笑意。

    弘治皇帝竟也覺得滑稽,可細細一想,這少年,也不過是和厚照年紀差不多大,自己和他置個什麼氣,如此,倒顯得自己過於小家子氣了。

    於是臉色微微緩和一些:「朕聽說,你收了三個門生?」

    方繼藩有些心虛,不會真懷疑我作弊吧:「是。」

    弘治皇帝目光幽深,帶有幾分值得玩味的樣子,這幽深的眸子,似乎想要洞悉方繼藩身上的一切,隨後,他淡淡道:「朕倒是勾起了好奇心,極想知道,這半月,你是如何教授三人讀書。」

    方繼藩鬆了口氣,看這口氣,似乎不像是涉嫌舞弊的事,他心裡慶幸,也幸虧這一科的主考官乃是王鰲,這位先生實是太出名了,不但皇上信任,天下的讀書人也敬仰,沒有人敢質疑這一場鄉試的公正性。

    不過陛下問起,方繼藩卻有些心虛,該怎麼回答才好呢?他踟躕了很久,才結結巴巴的道:「其實,也就是隨便教了一下,東教一點,西教一點。」

    弘治皇帝面不改色,卻依舊穩穩坐著,不過眉頭卻是微皺,他覺得方繼藩在忽悠自己,這是欺君罔上。

    噢,幾個學業不精的秀才,你隨便教了一點,就包攬了鄉試前三,你把朕當傻子嗎?

    還是把天下的大儒,朕的滿朝臣工們,都當做了傻子?

    他目光微冷,掠過了一絲冷芒,對付方繼藩這等人,弘治皇帝自有他的辦法,於是厲聲道:「方繼藩,你從實說來,否則,朕絕不輕饒你!」

    方繼藩驟感壓力巨大,看來,這一次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是無法矇混過關了。

    想了想,於是斗膽的打量了弘治皇帝一眼,弘治皇帝身邊還站著一個小子,這就是太子朱厚照吧,真是久仰,久仰。

    不過現在朱厚照似乎對自己不太友好啊,眼看著自己吃癟,似乎樂在其中,優哉游哉的看熱鬧。

    「揍啊!」方繼藩突然道。

    「什麼?」弘治皇帝被這莫名其妙的傢伙氣壞了,他有點不太明白方繼藩的意思。

    方繼藩膽子大了,我方繼藩是敗家子,令人髮指的京師惡少,這一點,皇帝肯定是知道的,既然知道,戰戰兢兢做什麼。

    想到這裡,膽子一下子大了,他眯著眼,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很直接的道:「一個字,就是揍。不揍不成器,不揍不成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讀書要揍,不老實聽話,也要揍,看不順眼時往死裡揍,即便看得順眼時,也要揍一揍,這叫防微杜漸!他老老實實的,你都去揍他一頓,他便老實了,再沒壞心思了,揍得他娘的屁滾尿流,從此便曉得上進,曉得努力刻苦,一年揍個幾十次,就成了良家子弟;倘使一年揍個幾百次,什麼舉人、解元、進士,俱都是手到擒來。」

    「……」

    朱厚照一下子不笑了,而是臉色微微有些發青,他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一個極嚴重的問題。

    方繼藩放肆的揮舞著拳頭,青筋爆出,人性之中的暴力基因也畢露出來:「臣教人讀書,沒別的方法,往死裡揍就對了,白天拿鞭子掛在樹上抽,夜裡吊在房樑上,依舊還是揍!平時有了空閒,隨便揍個一兩個時辰,不但能強身健體,還有治療心理創傷的功效,被揍的,也就知道要刻苦用功了,什麼懸樑刺股都不在話下,想不成才都難。當然……這是臣的一點淺薄見識,倒是教陛下見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5
明朝敗家子 第三十六章:賜官


    方繼藩說得神采飛揚,朱厚照卻是聽得臉都綠了,甚至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他見方繼藩說的頭頭是道,心裡深深的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弘治皇帝則是聽得一愣一愣的,既覺得方繼藩說的有些荒唐,可竟還有一絲絲的道理,他忍不住道:「當真是如此?」

    方繼藩信誓旦旦:「臣用自己的人格擔保,臣絕不敢虛言,也絕不敢欺瞞陛下。」

    弘治皇帝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而後瞥了一眼身旁的朱厚照,見他身如篩糠,竟是瑟瑟發抖。

    可弘治皇帝依舊面色如常,他似乎覺得方繼藩還是有些不靠譜:「這些道理,你自哪裡聽來的?」

    「一位高人。」方繼藩老老實實的回答。

    弘治皇帝見方繼藩不肯說出此人的名諱,卻是哂然一笑,隨即道:「如何揍才有效果?」

    方繼藩便道:「臣一般是用鞭子,鞭子抽起來,比較能愉悅身心。」

    弘治皇帝果然看到在這書房的書桌上,竟真有一柄鞭子擱著,他好奇地將這鞭子拿起來,晃了晃,朝向方繼藩道:「是這一根嗎?」

    方繼藩道:「是。」

    弘治皇帝將鞭子輕輕地拍在自己另一隻手的手心上,似乎感覺到了這鞭子中的力道,他心裡似乎在想著什麼,良久:「鞭子可以送給朕嗎?」

    方繼藩大方地道:「陛下若要,自管拿去用便是,不必客氣,不過……臣斗膽想問,陛下來問微臣……要鞭子做什麼?」

    「噢,只是喜歡罷了。」弘治皇帝只隨口敷衍了一句。

    而後深深地看了方繼藩一眼,似乎覺得今日不虛此行。

    其實不打不成器這個道理,弘治皇帝豈會不知?

    可畢竟總需要有鮮活的事例擺在眼前才更有可信感。

    現在方繼藩就提供了一個無可辯駁的樣板,那三個秀才,不就打的成了才嗎?

    他將鞭子小心翼翼地收了,算是完成了一樁心事。再看方繼藩,便想起這廝種種惡跡,於是板著臉道:「再不可上房揭瓦了,你是南和伯子,朕也賜了你金腰帶,你們方家上下的言行舉止,也代表了朝廷的臉面,知道了嗎?」

    方繼藩汗顏,本想滿口應承下來,可細細一想,不對啊,若是一下子就應承下來,反而不像敗家子了,這樣的話,陛下會不會懷疑自己是在裝瘋賣傻?

    他想了想,決心將這敗家子的一條道走到黑。

    當然,方繼藩不傻。

    之所以敢討價還價,是因為研究明史的自己早對弘治皇帝的脾氣摸透了,這個皇帝,太寬厚了。

    若是換做朱元璋、朱棣或者是朱厚熜,方繼藩絕對裝孫子到底。

    他笑吟吟的道:「臣還小嘛,一年偶爾胡鬧個七八回,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弘治皇帝面上的表情瞬間僵住,這輩子,似乎沒有遇到過跟他討價還價的人。

    哎……果然是傳聞中的敗家子啊。

    還七八回?

    弘治皇帝又板起臉來:「至多三回,否則,朕絕不饒你!」

    方繼藩於是喜滋滋得如蒙大赦:「臣謝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對方繼藩既有幾分欣賞,可與此同時,卻又覺得有幾分可惜,隨即,自官帽椅上長身而起,手不離那滿是牛筋的鞭子,淡淡地道:「記住了,至多三回,否則就用這鞭子抽你!你父親捨不得揍你,朕捨得!」

    這輕描淡寫的話,於方繼藩而言,卻帶著深深的寒意。

    敢情自己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弘治皇帝卻已動身,他似乎不願讓任何人知道自己來過方家,還是特地來見這敗家子,說難聽一些,這若是傳出去,丟人!

    於是他邊疾步邊道:「記住朕的話,回宮吧。」

    接著便被人眾星捧月一般出了書房,方繼藩一溜煙追出來,忙道:「陛……」他突的意識到自己的失口,連忙糾正道:「大夫,慢走,有空常來……」

    弘治皇帝一聲不吭的回了宮,可從方家拿來的鞭子,卻一直還捏在手裡把玩摩挲。

    方繼藩的話,一直印在他的腦海裡,似乎……挺有道理。

    而且,方繼藩珠玉在前,已有了成功的先例。

    這簡直就是先行的楷模和典範啊。

    他到了暖閣,坐下,身上的醫官的衣衫還未除去,因而身上不見雍容,卻多了幾分書生氣。

    可他凝眉的瞬間,一股戾氣卻顯露出來。

    朱厚照這回來的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他聞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見父皇如此,便忙道:「父皇,兒臣想起來了,兒臣今日還沒有向母后問安,兒臣暫先告退。」

    他轉身就想走,疾走了幾步,身後卻突然傳來了森然的聲音:「回來!」

    朱厚照頓時覺得自己後襟森然,毛骨悚然。

    他很艱難地旋過身,看著面上風淡雲輕的父皇。

    弘治皇帝淡淡道:「近來你學的是禮記中的《春官宗伯》吧,背朕聽聽。」

    朱厚照可一個字也沒記住,事實上,楊師傅授課時,他做春秋大夢去了,於是結結巴巴地道:「兒臣……兒臣……」

    「背不出?」弘治皇帝冷冷地看著他道。

    朱厚照連忙拜倒在地:「兒臣下次……」

    「還想有下次?」弘治皇帝突然覺得,誠如方繼藩所言,且不論這種方法是否對兒子有效,可確實有治癒自己心理的功效,至少現在,弘治皇帝覺得很輕鬆,很舒服。

    他將鞭子拍在手心,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大叫道:「父皇,你別聽那方繼藩瞎說。」

    「已經遲了!給朕跪好了!"

    嗷……

    暖閣外頭,一聲哀嚎傳出來,守在外頭的劉錢聽得心驚肉跳。

    這哀嚎持續了片刻,才聽弘治皇帝厲聲道:「來人!」

    劉錢膽顫心驚的急忙進去,便見皇太子殿下匍匐在地,背脊上添了幾根鞭痕,真真的觸目驚心,劉錢不敢細看,忙跪下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將鞭子隨意地擱在了御案上,如無事人一般,淡淡道:「傳旨,南和伯子方繼藩校閱第一,獲賜金腰帶,他乃勳臣之後,自當要為朝廷效命,敕他為羽林衛總旗官,入值宮中……」

    弘治皇帝說到了這裡,卻是有意地頓了頓,在略略沉吟之後,又道:「他的職責,便是巡衛詹事府。」

    劉錢連忙識趣的道:「奴婢遵旨。」

    羽林衛,乃是親軍二十六衛之一,和金吾衛一樣,都是皇家最倚重的親軍,而他們的職責則是守衛巡警皇宮的安全,只有最信得過的人,才有資格補進去。

    所以能加入羽林衛和親軍衛,幾乎是所有勳貴子弟們混資歷的不二之選。

    倒是錦衣衛,別看權力大得很,而且也有入宮當值的資格,看上去似乎比羽林衛和親軍衛光鮮,不過絕大多數勳貴子弟,卻對錦衣衛避之如蛇蠍,因為誰都知道,錦衣衛是宮中用來幹髒活的,只有一些普通的良家子弟才願意靠著錦衣衛出人頭地,勳貴子弟們求穩,誰願意惹這一身的葷腥?

    至於其他各衛,則大多是分守皇宮的外圍,或是守衛宮城的城門,比之金吾衛和羽林衛這等貼身保衛皇家安全的親衛而言,就差了許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5
明朝敗家子 第三十七章:加官進爵

    弘治皇帝直接將方繼藩充入了羽林衛不說,還直接授予了一個總旗官,這意味著什麼呢?

    總旗官雖不算什麼,可在親衛之中,級別不算低了,一般的勳貴子弟,即便是那國公之子,也大多是從小旗官做起,慢慢的靠資歷熬上去。

    當然,這旨意的最重要一點,弘治皇帝命方繼藩值守的竟是詹事府,這詹事府即是東宮,也就是負責保護皇太子的安全,這絕對是一個好去處,等於是直接將人丟給了太子,將其充作太子的儲備班底,將來太子登基,整個詹事府都將一飛衝天。

    只不過……劉錢看著地上痛得唧唧哼哼的皇太子殿下,眼眸裡卻是掠過了一絲複雜。

    聖心難測啊。

    陛下到底是讓方繼藩去治殿下,還是讓殿下去揍方繼藩呢?

    「還有……「弘治皇帝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明日你親自去南和伯府,讓那小子早起,催他去當值,告訴他,休要再像上一次還要教人綁著去,要是再敢鬧出什麼笑話,朕絕不輕饒!「

    劉錢把頭壓得低低的,只是道:「奴婢遵旨。」

    …………

    聖旨一下,方繼藩充入羽林衛,授羽林衛總旗官。

    這羽林衛有指揮使、指揮使同知、指揮使僉事、千戶、百戶、總旗、小旗等職,所謂的總旗官,放在上一個世界,也不過是個排長而已,可羽林衛的起點高,前途自然是極好的。

    方景隆等方繼藩接了旨,卻忙是一把將聖旨奪了過來,然後整個人顫抖著,看了一遍又一遍,這一個大男人,竟是眼淚又落了下來。

    「祖宗有德啊,我的兒,咱們的祖墳埋的好啊。」

    「……」方繼藩無言。

    敢情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好像是祖宗的關係,能不能誇誇我啊。

    可看著方景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口裡嚅囁著,竟是顫抖著說不出話,反反覆覆的也只能勉強念叨著祖宗之類的話。

    方繼藩心裡卻有點憂心起來,因為聖旨的後頭著重的提起去詹事府當值。

    詹事府不就是東宮嗎?

    東宮自然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朱厚照了,這個傢伙,方繼藩見過,不過對他印象模糊,只曉得他在皇帝面前,總是一副像是死了NIANG的樣子。

    可對明史精通的方繼藩卻知道,這廝是個混世魔王,流MANG中的戰鬥機,說起來,自己也沒什麼什麼大奸大惡的事,就無辜的背了一個敗家子的惡名,可和這位太子殿下相比,得了這一項桂冠,慚愧的緊啊。

    睡了一個安穩覺,方繼藩夢見自己竟是成婚了,就在入洞房的時候,卻突然冒出了父親方景隆,方景隆朝他大笑,大叫什麼大膽的想法,什麼祖墳不只是冒煙,竟還起火了諸如此類的話。

    方繼藩被這噩夢驚醒,卻見這時在床榻邊,竟是小香香和鄧健直勾勾地看著他。

    出了什麼事,見鬼了!

    「少爺……」鄧健小心翼翼地看著方繼藩叫了一聲。

    方繼藩厲聲道:「做什麼?」

    鄧健便委屈巴巴的樣子:「宮……宮裡來人了,請……請少爺去當值。」

    呼……

    方繼藩這才想起來了,此時天才濛濛亮呢,可方繼藩卻還是起來,小香香早已給方繼藩預備了新衣。

    這是金彩繡柿蒂過肩的麒麟服,紅色的料子打底,上頭繡著麒麟,這麼一穿,再繫上金腰帶,束了腰,竟使方繼藩多了幾分英姿颯爽的味道,便連小香香見了,面上都飛了一抹俏紅。

    鄧健又給方繼藩尋了一柄刀來,系在腰上,道:「這是老爺的刀,說是祖傳下來的,當年祖宗們便是靠這口刀,跟著文皇帝打進了南京城,伯爺交代了,現在這口刀便傳給少爺了,祖宗一定會保佑少爺的。」

    方繼藩見這口刀刀柄用了金絲纏繞,赫然還鑲嵌了一顆碩大的珠子,刀鞘乃是用鯊皮和不知名的皮革製成,顯得格外的華麗,他忍不住心潮澎湃,終於,本少爺不再是一個廢物了。

    於是鏗鏘一聲,將這刀自鞘中拔出,便見刀似剛剛上了油養護,依舊雪亮。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呃……說來有些尷尬,這刀上看起來幾乎沒有了多少鋒刃,你妹,沒了鋒刃,這不就是棒槌了嗎?

    鄧健宛如方繼藩肚子裡的蛔蟲,適時地道:「祖上傳下來的,這期間雖進行過了無數次的修補,可畢竟是古物……」

    方繼藩只好嘆了口氣:「這是一柄仁義之刀啊。」於是將刀收回鞘中,將就用著吧,指望用它來殺人是休想了,怕是連切肉都有點兒礙事,不過不要緊,權當是護身符吧,畢竟有祖宗保佑。

    於是例行性的捏了捏小香香吹彈可破的面頰,道:「走了。」

    劉錢一直都在府外等著,一見到方繼藩來,這一次卻不敢在方繼藩面前耀武揚威了,面上露出偽善,笑嘻嘻的道:「方公子,陛下有口諭,命奴婢今日領公子去詹事府當值,時候不早,可不能耽誤了。」

    方繼藩只噢了一聲,懶得理會劉錢。門前停了馬車,方繼藩直接躬身進車,這馬車挺舒服。

    可劉錢悄悄地看著方繼藩的臉色,他沒有急著催促馬車動身,而是微微帶笑道:「昨日,真有意思呢,公子一番揍人成才的話,陛下聽了,深以為然,對公子刮目相看。」

    關你屁事?

    方繼藩靠在車廂裡,依舊懶得理他。

    劉錢卻又是喜滋滋地道:「所以哪,陛下昨日借公子的鞭子去,公子,您猜怎麼著?回到了宮裡,太子殿下便挨了抽,哎呀呀,幾鞭子下去,可真夠……真夠狠得,皇太子殿下渾身是傷,皇后娘娘見了,都氣得哭了一宿呢。」

    「……」看著劉錢笑嘻嘻的模樣,方繼藩一下子警惕起來。

    昨日……陛下跑來這兒,向自己取經,不是考驗自己,也不是什麼好奇心。

    原來……他是來找自己研究怎麼教兒子的。

    方繼藩頓時無言,他忍不住開始捋起了順序,首先,一定是太子不聽話,陛下很操心。而恰恰,自己調教出了三個舉人;此後,陛下抓住了自己這顆救命稻草,然後……

    我去,這詹事府現在是龍潭虎穴啊,那太子殿下挨揍,全因自己而起,自己到了東宮,能有好日子過嗎?

    馬車動了。

    方繼藩已是醒悟了過來,立即大叫:「快停車,我要下車,我想起來了,我年紀還小,還要讀書,我不要去當值。」

    可馬車卻走得急促,自然不會給方繼藩下車的機會。

    等馬車穩穩當當的停在了詹事府門前。

    方繼藩嗖的一下下了車,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要開溜。

    反正自己是敗家子,跑了也就跑了,大不了乖乖的回去啃老,這差,本少爺不當了。

    可誰曉得,腳剛剛落地,便見十幾個穿著親軍服的人已列成一排,一見到方繼藩下來,便一齊抱拳道:「卑下見過總旗大人。」

    …………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5
明朝敗家子 第三十八章:為所欲為

    方繼藩看著一旁的高牆,還有那高牆中鬱鬱蔥蔥的樹木,以及與樹木相映成趣的亭台樓榭,自然曉得,東宮已到了,而在他跟前的這一排對著他行禮的,定是羽林衛校尉,專門在此靜候他這個總旗官的。

    「噢,你們好。」方繼藩朝他們笑,算是打了招呼:「我還有事,下次有空……」

    「總旗大人……」方繼藩正待要開溜,一個校尉卻是站出來:「殿下方才吩咐過,若是大人來了,請大人去見一見,所以……」

    「是啊。」劉錢在旁笑呵呵的道:「陛下也有吩咐,公子今兒,非得乖乖的在此當差不可,否則奴婢少不得要奉旨行事,將公子綁著進詹事府裡了。」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看來是真的沒處逃了,他反而一笑,道:「方才是戲言而已,走,當差去。」

    一路由劉錢領著,進了東宮,夾道著的乃是鬱鬱蔥蔥的樟木,無數亭台樓榭若隱若現,迎面,便見一夥宦官擁簇著一個少年疾步過來。

    這人不是朱厚照是誰?

    朱厚照正囂張地大叫:「方繼藩來了?在哪裡?」眼睛微微一瞄,便看到劉錢領著方繼藩來了。

    朱厚照的臉已拉了下來,臉抽了抽,他的脖子還有一道鞭痕沒有消去淤青,一看到方繼藩,頓時便覺得鞭痕的位置火辣辣的疼。

    他疾步前行,到了方繼藩面前,而後死死地瞪著方繼藩。

    方繼藩毫不猶豫,立即作揖行禮:「卑下方繼藩,見過太子殿下。」

    朱厚照頓時齜牙,惡狠狠地打量著方繼藩這個傢伙,昨天夜裡,他疼的是半宿都沒有睡,也早就想好了,不將這個方繼藩碎屍萬段,他這個朱字倒過來寫。

    朱厚照道:「方繼藩,你還記得本宮嗎?」

    這聲音就宛如來自於地獄,格外的幽深。

    劉錢並沒有急著回宮裡去繳旨,而是佇立在旁,預備著瞧熱鬧。

    方繼藩道:「殿下器宇軒昂,卑下化成灰也認識。不只如此,卑下對殿下可謂是聞名已久,一直心嚮往之。」

    「……」朱厚照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刀斧手』,只等一聲令下,身後的太監和護衛們便沖上去先揍方繼藩一頓再說。

    可方繼藩這一句聞名已久,似乎話裡有話:「呵……」朱厚照冷笑連連:「什麼聞名已久,你是怕挨揍吧?」

    可他哪裡知道,方繼藩心裡卻是偷笑,太子朱厚照,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而已!

    明武宗朱厚照嘛,我在讀書館裡早就將你研究透了。

    他一本正經,一臉敬仰的樣子道:「卑下確實對殿下敬仰萬分啊,殿下是非常人,卑下一直知道,殿下的拳腳厲害,腹中有雄兵百萬,韜略過人,不只如此,還擅騎射之術,卑下遍覽古今,這古往今來,出過多少太子,可有哪一個及得上太子殿下一半的,其實卑下略懂一些觀人之術……」

    朱厚照本是來興師問罪,心裡堵著一口惡氣,可現在一聽,臉色竟微微緩和了一些。

    這傢伙竟知道自己向侍衛們學過拳腳,還知道朕精通騎射?更知道朕精通兵法?

    要知道,對於朝廷而言,太子殿下有這愛好,其實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而朱厚照也被嚴令不得不務正業,所以知道這些事的人,可謂鳳毛麟角。

    可方繼藩知道啊,方繼藩不但知道朱厚照這個奇葩喜歡騎射,在歷史上,這位皇太子登基之後,還封了自己做將軍,隔三差五偷偷跑去關外要做將軍,指揮軍隊打仗呢。

    可對朱厚照而言,卻是另一回事了,這麼秘密的事,方繼藩竟也知道,難道這傢伙,當真關注著本宮,也當真是對本宮敬仰萬分?

    朱厚照眯著眼,死死地打量著方繼藩:「觀人,觀什麼人……」

    方繼藩定了定神,好整以暇地道:「殿下乃武曲下凡,將來勢必要橫掃大漠,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馬。」

    橫掃大漠……

    朱厚照心裡又微微一愣,不得不說,方繼藩的這一句話,直中了朱厚照的心事。

    朱厚照在東宮裡,偷偷的學習騎射,甚至像胡人一般,喝羊奶,學他們一樣吃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親自帶著軍隊,效仿自己的祖先文皇帝一樣,橫掃關外的胡人。

    而方繼藩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裡,竟覺得很舒服,他臉又緩和了許多,道:「這你也看得出?」

    方繼藩拍了拍胸膛:「卑下對殿下慕名已久,也早就想追隨殿下,有朝一日,橫掃八荒,怎麼會看不出?」

    朱厚照畢竟是少年,雖然氣還沒有消,可現在好奇心卻佔據了他的心,他眯著眼:「這麼說,你也懂兵略?」

    方繼藩笑了:「慚愧,慚愧,略懂一些,當然,比不得殿下的,殿下英武。」

    馬屁不值幾個錢的,反正方繼藩的人設早就崩了,全京師的人都知道他是臭名昭著的敗家子,所以方繼藩做點沒下限的事,並不覺得有什麼遺憾,他眯著眼:「殿下,要不,我們借一步說話?」

    朱厚照顯得狐疑:「你想說什麼?」

    見方繼藩笑得賊賊的,朱厚照背著手,假裝自己很有威嚴,可終究敵不過好奇心,方繼藩朝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朱厚照下意識的抬腿。

    他與方繼藩一前一後的走進附近的花圃裡,朱厚照突然想起什麼,咬牙切齒的道:「方繼藩,你這樣害本宮,本宮還是氣不過,若不揍你,本宮的打不是白挨了……」

    話說到一半,卻是眼前一花,便看到方繼藩自袖裡輕描淡寫的掏出了一沓厚厚的東西。

    朱厚照定睛一看,嚇了一跳。

    這是大明寶鈔,面額都是五百兩,嶄新無比,這厚厚一沓,怕不是有數百張吧。

    方繼藩笑了:「殿下,初次正式見面,小小意思,這些寶鈔,大抵,也就是一二十萬兩吧,不過寶鈔不值幾個錢,兌換了現銀,也不過幾萬兩而已,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朱厚照的眼睛都直了。

    這一出手,便是幾萬兩真金白銀啊!

    別看朱厚照是皇太子,可弘治皇帝對於朱厚照的月例銀子管理得極為嚴格,平時東宮每月的用度,真正花費在朱厚照身上的,也不過是幾百兩一月罷了,方繼藩卻是闊綽無比,朱厚照臉色竟顯得有些僵硬了:「給本宮的?」

    方繼藩賊笑道:「我這人講義氣,錢財是身外之物,女人如衣服,義字當頭,錢財算什麼?何況……卑下和殿下是什麼關係……」

    瞠目結舌的朱厚照有些發愣,下意識的問道:「是……是什麼關係?」

    方繼藩眉一挑,果然是有錢可以使推磨,其實他來時,知道肯定躲不過去,心裡早就權衡過了,這個時候的皇太子,肯定是遠不如登基之後那般死不要臉,既然太子這小子還有一點廉恥觀,再加上弘治皇帝歷來崇尚儉約,在歷史上,這位弘治皇帝身體力行,甚至還下旨,讓後宮的張皇后織布,來解決宮裡穿衣的問題。

    一個如此勤儉的皇帝,連皇后都在後宮織布,這皇太子,肯定在經濟上是管的死死的,所以……

    用錢砸死他吧!

    ……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5
明朝敗家子 第三十九章:鐵血真漢子

    早有準備的方繼藩,看著臉色驚異的朱厚照,呵呵一笑道:「我這人,喜歡交朋友,如殿下這樣爽快的人,千金不換,卑下是個講義氣的人,從不將銀子放在眼裡,所以這點小小意思,殿下務必收下,若是殿下對卑下有什麼不滿,要殺要剮,自是隨便,可這銀子,收下了,卑下才心安。」

    喜歡交朋友……

    有什麼成見,隨便揍就是。

    但是前提是把銀子收了。

    這簡直就是下鄉送溫暖啊。

    朱厚照摸摸鼻子,聽到朋友二字,顯然他心動了,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方繼藩很熱情,他不但對自己敬仰萬分,而且還如此大方,真是個好人啊,是不是從前看錯他了?

    說著,方繼藩便要將寶鈔往朱厚照的手裡塞,正如方繼藩的判斷一樣,朱厚照這個時候,還沒有完全激活他徹底人渣敗類的本性,否則怎麼會讓方繼藩成為京師裡最大的敗家子呢?

    朱厚照反而顯得扭捏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接,方繼藩大方的道:「殿下,不必客氣,隨便拿去花,錢財如糞土,妻子如衣衫,殿下這樣的朋友,我方繼藩交定了,若是不收了這銀子,殿下就是看不起我方繼藩!」

    朱厚照一愣一愣的,頓時覺得方繼藩的形象和自己原先的想像中全然不同了,他倒也不繼續客氣了,便笑嘻嘻地將銀子收了:「其實,本宮也是個講義氣的人。」

    方繼藩早就摸清了朱厚照的性子,這樣的少年郎,喜歡槍棒,喜歡打仗,十足的中二少年,給他說一些熱血的話,很容易和他產生親近感,他故作驚訝地道:「呀,殿下也講義氣嗎?」

    「這是自然!」朱厚照神氣活現的道:「男子漢大丈夫,義氣為先。」

    似乎是因為動作幅度有些大,他突的哎喲一聲,原來是脖子上那一道鞭痕雖上了藥,可傷口還未全好,現在牽扯到了傷口,頓時疼的他眼淚都出來。

    方繼藩卻是朝朱厚照翹起了一個大拇指:「殿下,你這道傷疤,很奇特啊。」

    「什……什麼意思?」朱厚照有些惱怒了,本宮不計較你的事,你倒也罷了,現在居然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傷口,就是你方繼藩造成的啊。

    方繼藩卻是認真地道:「上次見殿下,還只是覺得殿下器宇軒昂而已,雖乍然看去,英姿颯爽,有霸者氣,可畢竟殿下的氣質內斂,倒也不明顯。可今日見殿下,添了這道傷疤,這男兒氣就更重了,遠遠看去,陽剛之氣便撲面而來,卑下常常聽人說,邊關上的將士,以身上有傷疤為榮耀,而殿下這道傷疤,不偏不倚,這是鐵血真漢子啊!」

    「嗯?是嗎?」朱厚照一聽,樂了:「有嗎?本宮現在當真顯得很英武?」

    雖覺得痛,可朱厚照覺得有理,男人身上怎麼能沒有傷疤呢,他想尋銅鏡照一照,看看是不是真如方繼藩所說的那樣,可又覺得照鏡子有些太娘了,心裡想,這方繼藩,倒像是個實在人,理應不會糊弄本宮。

    一看就知他老實忠厚,說話也很好聽。

    於是露出威嚴的樣子:「本宮本就是男子漢大丈夫,方……方繼藩?無論怎麼說,本宮原諒你了,本宮就喜歡英雄豪傑,現在看你,倒有幾分義氣,走,本宮帶你去騎馬。」

    騎馬……

    方繼藩一聽,頓時有點兒不太樂意了,史書上說,朱厚照愛騎烈馬,自己還沒學過騎馬呢,倘若真給了一匹烈馬自己騎,只怕要出洋相。

    於是心裡琢磨著,該如何拒絕。

    朱厚照卻是自來熟,搭著方繼藩的肩,喜滋滋的和方繼藩朝回走。

    那劉錢還佇在那等著看熱鬧呢,卻見二人有說有笑回來,臉都變了,不能啊,太子殿下昨日明明就因為這姓方的小子挨了揍,怎麼轉眼,就這樣親熱?

    他心裡驚疑不已,卻是嚇得面如土色,哪裡還敢逗留,一溜煙的便逃了。

    朱厚照沒注意劉錢,卻對那幾個候著的宦官道:「去,準備本宮的幾匹西域駿馬來,本宮要和方兄弟騎馬。」

    幾個宦官還有後頭的侍衛原本早就得了囑咐,等朱厚照一聲號令,先揍方繼藩一頓再說,誰料轉眼之間,罪大惡極的方繼藩成了方兄弟,於是一個個面面相覷。

    倒是為首一個宦官道:「殿下,現在可不能騎馬,時候不早,又到了楊侍講授課的時候了,殿下該去左春坊裡讀書,否則,若是陛下知道殿下因為騎馬而耽誤了學業,只怕……」

    朱厚照這才想起今日還沒讀書,頓時露出痛苦之色,朝方繼藩道:「你先等一等,本宮去一個時辰便來。」

    說著,便領著眾宦官去了。

    方繼藩心裡鬆了口氣,騎馬?特麼的,馬騎我還差不多,看來為了小命的安全起見,以後還是得趕緊練練馬術才好,不過這位太子殿下,還真好忽悠啊。

    可現下的問題是,待會兒,殿下倘若下了學,還非要騎馬呢?

    不成,得想個辦法才好。

    有了……方繼藩頓時想起什麼,匆忙的問了個宦官,接著按著他祖傳的『仁義之刀』尋到了幾個羽林衛的校尉。

    這些校尉早知方總旗今日肯定要挨揍,可看方繼藩完好無損的過來,一個個詫異。

    方繼藩則是努努嘴道:「你們幾個……」

    幾個校尉匆忙道:「總旗大人有什麼吩咐?」

    方繼藩想了想道:「尋一把小刻刀,再找一些木頭來,噢,還得找一張紙,限你們一炷香送來。」

    莫說方繼藩是總旗官,乃是幾個校尉的頂頭上司,單單這方繼藩南和伯子以及京師惡少的身份,也足夠將幾個校尉嚇死的,幾個校尉哪裡敢怠慢,前倨後恭,應諾著便去置辦了。

    到了正午時分,朱厚照才打著哈欠,一副茫然的樣子自左春坊裡出來,今日聽楊侍讀講課,他又睡了一覺,打了哈欠之後,便精神百倍起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問身邊隨侍的宦官道:「劉伴伴。」

    這劉伴伴乃是朱厚照貼身的宦官劉瑾,劉瑾忙是點頭哈腰道:「奴婢在呢。」

    「那個方兄弟去哪兒了,本宮約了他去騎馬,快將他請來。」

    劉瑾心裡酸溜溜的,怎麼就成方兄弟了,可他不敢說什麼,只好急匆匆的去尋方繼藩了。

    等方繼藩隨著劉瑾過來,朱厚照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興致勃勃地朝方繼藩招手道:「走,騎馬去。」

    方繼藩卻是笑吟吟地道:「騎馬沒意思。」

    「什麼?」朱厚照懷疑自己聽錯了,剛剛他還覺得自己和方繼藩還算是性情契合,誰曉得方繼藩竟說騎馬沒什麼意思?

    只見方繼藩賊賊的笑道:「殿下,我有個更有意思的東西。」

    「還有什麼比騎馬更有意思?」朱厚照一副不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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