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戲子,在他家裡擺滿了一櫃櫃的,不同表情的面具。
他總在每天早晨醒來時,隨手抓一個戴上。當然總有他最鍾
愛的面具,那是他認為最能放鬆的一個。
「戲子」這兩個字,同時也預言了他的人生。他忙亂於換上
一副副的面具,活像傀儡師指上控制的木偶。
偶爾疲倦於換面具的工作,他帶著面具回家,對著孩子說笑
話,或是狠狠地發一頓脾氣。連結褵多年的妻子都分不清這是哪
一櫃又編號第幾的面具。
這種情況很少發生,畢竟大多數時間,他還是換上鍾愛的面
具呼吸著空氣。
然而時間並不會因為勤於更換面具而停留。漸漸的,他發現
有些櫃上的面具已不堪使用,無聲息地化為塵土。
還好最鍾愛的面具還在,他慶幸地想。隨著面具的凋零,他
的演出也越來越鮮為人知。他撫著深愛的面具,沒有說任何一句
話。
直到那個女孩指著他最鍾愛的面具嚷著:你的面具破了。
他朝臉上亂摸,一大塊漆剝落在他枝節般的手指。汗水由面
具接縫溜出,面具上的笑仍是笑著的。
最終他仍是捨棄了鍾愛的面具,戴上女孩送他的新面具。底
部舖了天鵝絨,透氣又精緻,如另一層皮膚貼上的面具。
女孩每天為他擦拭新面具,細心保養。偶爾上些新色彩,讓
他有著換新面具的新鮮感。他出清了剩下的面具,即使它們佈滿
塵埃,仍是為人搶購一空。
好的光景不長,女孩蹦蹦跳跳找尋新玩具。他的面具乏人照
料而黯淡。他回家想換別的面具,卻發現空蕩的櫃子嘲笑他的無
知。
他大聲吆喝著妻子兒子,可惜面具斑駁得如惡鬼,沒有人敢
靠近他。他跌跌撞撞出了家門,路人異樣的眼光刺著他。
面具、面具。沒有面具怎能生存下去?
翌日,消防員在河岸發現一名臉部潰爛的男屍,手上仍緊抓
著那已毀壞的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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