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41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5 19:23
第四百四十六章 贏來的

    沈冷傷過很多次,他上半身的傷痕數量比肌肉線條也不少,可這次的傷真的算不上什麼傷,衛藍的劍輕刺即出,力道把握之精準讓人不得不敬佩,真傷了也就罷了,裝傷對沈冷來說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他不喜歡臥床不起,可陛下讓他臥床不起。

    躺在床上看著外面蔚藍蔚藍的天空,他腦子裡想著的是衛藍那一劍。

    精準。

    如果一個人的劍足夠快,稱得上可怕,快且精準,那就不僅僅是可怕,精準兩個字指的不是朝著一個固定不動的靶子去刺劍,那樣的精準並沒有多大意義,實戰之中,沒有幾個人會站在那一動不動等你刺,便是尋常人也知道躲閃。

    衛藍的劍精準,是因為他的頭腦極好,他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判斷出對手閃避的方向或是移動的距離,那把劍會提前一絲去那裡等著。

    所以沈冷確信,他練劍的方式應該和茶爺相似。

    咦?

    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茶爺,這當然不是故意想茶爺的,只是順便。

    沈冷一轉眼就忘了自己之前在想什麼,既然想到了茶爺那就好好想想......茶爺練劍的時候,會把一個只比劍寬度大一點點的圓環掛在繩子上,然後讓繩子擺動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千刺千中,能簡簡單單用可怕兩個字來形容嗎?

    茶爺不只是刺圓環,也斬落葉。

    落葉自然沒有什麼固定軌跡可言,每年秋葉黃,茶爺就會提著她的劍站在樹下等落葉,下來一片斬一片,最長的一次,她在樹下站了兩炷香的時間,沒有一片樹葉是完整落地的,直到沈冷在樹上踹了一腳。

    於是那棵樹上多了一個枕頭,沈冷看到就繞著走。

    有一次沈冷嘴賤說茶爺你這見一棵樹就綁個枕頭,是在佔地盤嗎?

    茶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當她看到黑獒在樹下撒了泡尿,於是沈冷的腦袋上被茶爺綁了個枕頭,沈冷還覺得很慶幸,不是茶爺逼著黑獒在他身上撒一泡尿。

    院子裡的樹都綁了枕頭,所以樹都是茶爺的,但這並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沈冷是她的。

    行宮很大,從山的十幾米高處一直綿延到山頂百米高處,坡度又小,所以建築群足有近千米,因為依照山勢而建,就顯得錯落有致,行宮的風景比長安城未央宮的御花園還要漂亮不少,可沈冷不喜歡。

    太安逸。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同理,由勤入懶易,由懶入勤難。

    安逸的久了,就會變得墮落。

    太醫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沈冷正在屋子裡背著手蛙跳,已經不知道跳了多少圈,大汗淋漓的,看到太醫進來沈冷隨即起身,隨便抹了抹額頭汗水:「先生又該給我換藥了?」

    太醫連忙道:「陛下說,一日一次不能少,沈將軍啊......這個,你好歹也得躺在床上啊,你這樣大量的運動,對傷口恢復太不好了。」

    沈冷嘆道:「我要是再不蹦蹦,下次你來傷口都癒合了。」

    太醫都想捂臉。

    好歹換了藥,沈冷再一次躺在床上,腦子裡就不得不想到東疆的局勢......裴亭山跋扈剛愎是早就知道的,未見之前,卻不知道他如何跋扈剛愎,到了東疆之後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管裴亭山叫裴瘋子,哪裡是因為他當初帶著九千刀兵赴長安一件事,而是因為他大部分時候都是瘋的。

    一個瘋子,做出什麼事來都沒有人奇怪,比如他當初下令東疆靠近朝陽城的六郡地方官,每年拿出來相當於上交國庫稅賦的一成交給刀兵,要交給國庫的當然不能少,於是這六郡百姓就不得不每年多交一成,這自然不是大寧治民之道,地方官府也當然不敢隨便給,於是將裴亭山告到了陛下那,這種犯忌諱的事他都敢做,更過分的事也未必做不出來。

    可是沈冷堅信陛下說的那句話......四疆大將軍,沒有一個會造反。

    既然如此,那陛下在做什麼?

    陛下讓他住進了行宮之中,又讓刀兵後撤二里,難道防備的就不是裴亭山?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推門進來,這種不敲門就進來的人自然只能是陛下,沈冷連忙從床上起來俯身施禮,皇帝隨意擺了擺手,看起來像是有些勞累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水呢?」

    沈冷連忙跑過去泡茶。

    「朕真是荒廢的太久了,今日事少些,打了一趟拳,又想如你那樣跑幾圈,結果累的氣喘吁吁。」

    皇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你小時候就這麼能跑的嗎?」

    沈冷點頭:「是,臣小時候就指著跑。」

    皇帝本想多瞭解一些沈冷小時候的事,說者無心,忽然間反應過來沈冷從七八歲開始做苦力,過了十歲就開始扛著麻包往碼頭跑,不跑他就不能生存。

    皇帝心裡微微一緊,轉移了話題:「跑跑出一身汗還是有些好處,朕的肩膀脖子皺巴巴的疼,打了一趟拳跑了幾圈明顯好多了......」

    他說這話,可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就出現了畫面,一個光著腳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扛著一個比他還要大的麻包艱難的往碼頭那邊跑,每一步跑出去都有汗水在揮灑,皇帝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小男孩跑起來的時候血糊糊的腳底。

    不敢再想了。

    「你小時候一定沒有太多時間玩。」

    皇帝招手:「代放舟,去取一盒子珍珠來,挑著圓的。」

    守在門口的代放舟連忙跑出去,心說陛下這又是要重賞沈將軍了,沈將軍真是好福氣好運氣,也不知道為什麼陛下就看著他那麼順眼,可越是這樣代放舟越明白,自己應該和沈將軍保持足夠的距離,太祖遺訓現在還在未央宮保極殿東暖閣牆上貼著呢,後宮的太監若是和朝臣走的太近,那是要砍頭的。

    越是陛下看重的人,內侍就越是要故意拉開些距離,代放舟知道那樣完全斷開關係也不好,若即若離,時不時讓沈將軍記得自己,而陛下又不會覺得自己和沈將軍走的親近,那才最好。

    沈冷也在想著,自己是無功不受祿,什麼也沒做,陛下這又要賞珍珠了,還是一盒子珍珠,還得挑著又大又圓的給,沈冷腦子裡也出現了一個畫面,他用陛下賞的一盒子珍珠給茶爺做了一個霞披,珠子綴的一顆挨著一顆,走路都反光,亂七八糟的反光,往四面八方反,那架勢一定美極了,到了晚上拿燈火依照,那肯定更美。

    這審美......

    後來沈冷想了想也不能那樣,不然的話茶爺出去逛街,別人還以為她是蚌精......

    不多時,代放舟捧著一個木盒跑進來,木盒裡裝的都是珍珠,大大小小,大的能有近乎一個雞蛋那麼大個,小的也有手指肚那麼大,皇帝把盒子接過來看了看,覺得數量還可以。

    「謝陛下。」

    沈冷已經拜了下去。

    皇帝一怔:「你......是不是以為朕要把這些珍珠賞給你?」

    沈冷也一怔:「不......不是?」

    皇帝哼了一聲:「當然不是,朕剛才問你小時候怕是沒時間玩過什麼遊戲吧,那你玩過彈球嗎?」

    沈冷低頭不讓皇帝看到自己嘴角都在抽:「彈球不是泥球嗎?」

    「朕也沒有泥球啊。」

    皇帝嘩啦一下子把珍珠撒了一地:「朕只有珍珠,湊合用吧......來,陪朕彈球,若是你都贏了,朕就都賞給你。」

    沈冷眼神一亮,把袖口都挽起來:「來來來!」

    然後覺得有些失態,又把頭低了下去,略尷尬。

    皇帝也把袖口挽起來往地上一蹲:「你先去挖個坑兒。」

    沈冷:「這是行宮啊陛下。」

    「行宮難道不是朕的?讓你挖你就挖。」

    沈冷看了看這堅硬的青磚地面,手裡又沒帶兵器這怎麼挖,於是一臉難處的看向皇帝:「陛下,要不然咱倆去外邊玩吧,外邊泥土地好挖坑。」

    皇帝瞪了他一眼:「朕和你到外邊眾目睽睽之下玩彈球?」

    沈冷又把頭低下去了。

    雖然皇帝覺得那麼幹好像很刺激的樣子,但肯定不會那麼幹,真要是干出來了,御史台那個賴成能堵著行宮書房的門從天亮罵到天黑,別的也就罷了,玩個彈球被都御史罵......史書上要是多了這一筆,他就是個昏君。

    「用這個。」

    皇帝隨手從腰帶上解下來一個珮飾扔過去,那是一把鑲嵌了七寶的匕首,很小,只有一巴掌長,但真真切切的價值連城。

    沈冷把匕首抽出來戳青磚的時候,戳一下,代放舟的心都跟著疼一下,而皇帝還蹲在那沒心沒肺的樂,就好像那至寶不是他的。

    而接下來沈冷的動作讓代放舟更是瞪大了眼睛,好懸沒喊出來......沈冷挖完了坑,居然把匕首踹進他自己懷裡了。

    真順手啊。

    皇帝伸手:「拿出來。」

    沈冷臉一紅:「臣習慣了。」

    「朕知道,當初沈小松就這樣順朕的東西,沒少順走。」

    沈冷把匕首遞給代放舟,代放舟剛要還給皇帝,皇帝道:「就當是綵頭,他要是彈球贏了朕,這七寶匕首朕就賞給他了,若是輸了,朕就扣他十年俸祿。」

    沈冷臉一白:「臣能不玩嗎?」

    皇帝大手一揮:「別廢話。」

    行宮大殿外邊,沐昭桐和裴亭山聯袂而來,想探望沈冷傷勢,兩個人都帶著目的,雖然不太一樣。

    內侍說陛下正和沈冷將軍在商議要事,兩個人也不好直接去打擾,就在大殿外邊等著,不時聽到大殿裡有陛下爽朗的笑聲傳出來,兩個人對視一眼,心說那君臣二人這是聊了些什麼。

    大殿裡沈冷一臉沮喪的站直了身子,分給他的珍珠都輸光了。

    可能還得搭上十年俸祿。

    皇帝看著沈冷那空空如也的雙手,笑的不能自已。

    「匕首賞給他吧。」

    皇帝朝著代放舟吩咐了一句,代放舟連忙過去雙手捧著把七寶匕首遞給沈冷,沈冷接過來卻還是不滿意,覺得這東西哪有十年俸祿實惠。

    皇帝笑著回到書房裡坐下:「珍珠也歸你了。」

    沈冷這才覺得沒虧。

    「陛下,彈球怎麼能玩的這麼準。」

    「你知道那匕首是怎麼來的嗎?」

    「總不能是陛下彈球贏來的。」

    沈冷無心的說了一句,只顧著蹲在地上撿珍珠。

    皇帝笑了笑沒說話。

    那七寶匕首,是他小時候和老皇帝玩彈球贏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4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多教教他

    沈冷輸了十年俸祿,當然皇帝未必作數,只是該給他的不該給他的,悉數都給了,抱著一盒子珍珠的傻冷子笑的合不攏嘴,從皇帝拿得來的東西,他卻想著怎麼給茶爺給沈先生給孟長安。

    孟長安太窮,這盒珠子分一半給他吧。

    也不行,開始還想著這一盒珠子都給茶爺做首飾,怎麼一轉念就要分孟長安一半?不行不行,最多不能超過三成,於是這傢伙居然找代放舟說想借個盒子用,代放舟尋來一個,他把珍珠分成兩份,多的給茶爺,少的給孟長安,至於沈先生,這把匕首看起來漂亮的很,給沈先生掛在腰畔一定很氣派。

    然而他哪裡會知道,若沈先生看到這把七寶匕首是萬萬不敢要的,別人不知道陛下這把匕首的來歷,沈先生自然知道,畢竟在留王府那麼長時間,必定知道陛下對這把匕首的珍愛。

    那些年,陛下被老皇帝奪了所有兵權送到偏遠之地做了個閒散王爺,陛下心中又怎麼可能沒有怨念,然而正是因為有這把匕首,陛下時常拿出來看看,想著自己年幼時老皇帝對他的諸多好處,那怨氣自然也就消散了不少。

    如今這把匕首到了沈冷手裡,若沈先生知道的話,一定會想更多更多。

    此時此刻與那年那月何其相似?

    論能力,縱然沈冷沒有得到過皇族的正統教育,沒有錦衣玉食沒有侍從無數,可比太子難道就差遠了?

    那時候陛下雖然不是老皇帝選中的人,也一早就送到了書院裡學習,十六歲就離開長安城去領兵,難道能力就比那個早早被選定的李承遠差了?

    都是為了安慰。

    當初老皇帝給了陛下這七寶匕首,曾經讓李承遠極為羨慕,可陛下怎麼可能知道老皇帝拉著李承遠的手說匕首給了你弟弟,朕把江山給你。

    現在呢,江山是太子的。

    沈冷這個傻小子最大的堅持就是對他的親人始終不疑,沈先生說以後再告訴你,他就乖乖的等著以後,他相信先生早晚都會跟自己說清楚那些他不清楚的事,既然相信,就那麼等著。

    陛下待他這般好,他也想著多半都是因為沈先生,因為莊雍,因為很多很多人都在陛下面前為自己說好話。

    沈冷很小家子氣的把本已經分盒裝好的珍珠又倒在床上,一顆一顆仔仔細細的數,一邊數一邊傻笑,就好像剛剛得到了好多零食的地主家的傻兒子。

    陛下不是老皇帝,不會對沈冷說出匕首給你江山給太子的話。

    可也只是不說。

    在行宮裡憋了好幾天之後沈冷終於得到准許可以出去走走,不過也要裝的像一些,胳膊掛著,還拄了個枴杖,出門的時候身邊大內侍衛好幾個,以至於朝臣看到他的時候頻頻側目,想著原來沈將軍真的傷的不輕。

    坐在山頂涼亭裡看大海,沈冷覺得這幾日的安逸還遠不如在南疆的時候與求立人廝殺的日子來的爽快,這般憋悶,快憋出來毛病了。

    就在這時候都御史賴成從山下閒庭信步一般溜躂過來,似乎也在閒逛,他這個職務說重要就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說忙就忙,說不忙也不忙,總之時間比其他官員似乎都多些,主要還因為他比較懶,一般需要參奏誰的時候他都是指派別人去寫奏摺,唯獨罵陛下的時候才摞胳膊挽袖子親自上陣,可起勁。

    賴成對沈冷沒意見,也不是,最大的意見是沈冷那筆字。

    沈冷見到賴成的時候其實有點怕,他不怕敵人有多強,不怕刺客有多陰,不怕江湖有多險惡,不怕戰場有多殘酷,唯獨怕賴成那張嘴,能把人說活也能把人說死,還能把陛下氣的想撞牆。

    沒辦法,人是陛下自己選的,想撞牆也得忍著。

    「沈將軍,這是賞日出?」

    賴成一臉笑意的走到沈冷身邊,沈冷已經站好了等賴成過來,到近前之後很認真的行禮,都御史是正三品,他是從三品,行禮也是應當。

    一聽到日出兩個字,沈冷就不由自主的想到當初在南平江上的時候陳冉吟詩......日出江花紅勝火,多美,從他嘴裡出來就變得那麼齷齪,當時這句話在陳冉嘴邊流連忘返。

    關鍵是那個傢伙念這句詩的時候斷句很氣人,誰見過前三個字和後邊斷開的唸法?

    日出江,花紅,勝火。

    「日出一會兒了,只是閒著無聊,坐在這看看風景。」

    「唔,日出一會兒了。」

    賴成只是隨口一說,沈冷突然就覺得這個應該文質彬彬的傢伙也變得齷齪起來。

    「賴大人也是上山來看日出的?」

    「不是,看你。」

    賴成坐下來,然後就嘆了口氣:「陛下說我閒著也是閒著,讓我趁著沈將軍養傷這段日子給沈將軍好好補補課,將軍在戰場上廝殺英勇無雙,可學識上似乎差了些。」

    他說的直白,因為他本來也沒打算給沈冷留面子。

    沈冷:「那就聽陛下的,賴大人打算從什麼地方開始教我?」

    賴成想了想:「不練字,什麼都行。」

    兩個人坐在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看似很無趣,可是兩炷香之後賴成對沈冷的看法就大為改觀,他本以為沈冷勇有餘而學識不足,大部分領兵作戰的將軍也都不喜歡讀書,當然也不乏儒將不能一概而論,然而他不管和沈冷聊什麼,沈冷都能對答上來,而且頗有見地。

    哪怕就是聊一些詩詞歌賦沈冷也依然能說的頭頭是道,這哪裡像個不學無術的莽夫,分明是個淵博的莽夫啊。

    「沈將軍。」

    賴成有一事不解:「你看過很多書吧。」

    「還好。」

    「你看書上的字,是不是四四方方很好看?」

    「是。」

    「那為什麼你的字就像是......」

    賴成想了想:「你看,又順又直的是黃瓜,繞了一圈的也是黃瓜,雖然都是黃瓜,可是哪個好看?」

    沈冷:「繞了一圈的好看。」

    賴成起身:「告辭。」

    沈冷連忙拉了一下:「來都來了,多聊會兒。」

    他在行宮裡這幾日都快憋出病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聊天的,還聊的很愉快,怎麼會願意這麼快就把賴成放走,賴成見他實在是心誠,只好又坐下來:「好,咱們不說字體的事了......咱們聊聊過去。」

    賴成隨便撿著楚時候的幾件事聊,都是發生在楚朝堂上的一些大事,可即便如此,尋常百姓自然不會知道,唯有讀書多的人才能分明,沈冷卻都聽沈先生講過,對答如流而又鞭辟入裡,賴成的臉色就越發的和善起來,沈冷忽然發現,原來當初硬著頭皮和沈先生學這些他不願意學的東西總算有使用價值了,能跟賴成這樣的書呆子聊天,況且不只是沈先生教他那些,這段日子以來,竇懷楠教的也不少。

    真好。

    不知不覺,兩個人竟是聊了足足一個半時辰,直到要吃午飯的時候賴成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越來越覺得沈冷招人喜歡,回到行宮裡,還沒有坐穩就被陛下派人喊了去,賴成都覺得有些好奇了,為什麼陛下對這個沈冷如此在乎?

    「如何?」

    皇帝問。

    賴成看了看左右也沒別人,索性就放開了些:「學識有,且學識雜而不糟,臣問的事,他都能對答如流且很有想法見解,年輕人之中算是不可多得的讀書多的人,尤其還是領兵的人。」

    皇帝:「你還是看不起領兵的人。」

    賴成:「領兵的什麼時候又看得起讀書人了?」

    皇帝:「朕又是個領兵的又是個讀書人。」

    賴成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張了張嘴,沒敢說,哪裡敢輕易說出那樣的話......沈冷似乎也是?

    皇帝何嘗不是也忍著,賴成是和太子走的很近的朝臣,是他授意如此,因為他將來是要讓賴成做內閣首輔大學士,賴成本就是為太子準備的人,所以自然要提前和太子有所接觸,可是他真差一點就問出來,沈冷比太子如何?

    一個沒敢說,一個沒敢問。

    於是氣氛就莫名其妙的變得尷尬起來。

    「你以後若閒著,就多去找他聊聊,他還要在行宮裡養傷一陣子,看得出來你和他也算投緣。」

    皇帝緩了口氣才讓自己不那麼尷尬,賴成也鬆了口氣。

    「只要陛下不讓臣教他練字,什麼都行。」

    皇帝忽然問了一句:「你的底線是什麼?」

    賴成一怔:「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笑道:「朕給你什麼好處,你願意教他練練字。」

    「請陛下罷免了臣這都御史。」

    「唉......」

    皇帝嘆道:「說早了,朕應該三年後再說。」

    「陛下,是想讓臣給沈將軍授課?」

    「朕只是讓你們閒聊。」

    皇帝看了賴成一眼:「你願意聊什麼,朕難道還給你一套教程?」

    還沒等賴成說話,皇帝忽然點了點頭:「也不是不行。」

    他從書桌上拿起來幾本書冊遞給賴成:「按這個教。」

    賴成心說進坑了。

    沈冷還在山頂上看海,唯有這個時候才平靜,不去思考那麼多事,只是想想先生想想茶爺,然後他就注意到海上遠處有幾艘船似乎奇怪了些,似曾相識。

    船自然樣子都差不多,可那幾艘船行進的方式顯然不是尋常漁船,那是戰鬥陣型。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4
第四百四十八章 桑國人

    沈冷往崖邊走了幾步仔細看,那幾艘船從大小規格來看絕非大寧戰船,也不是他國戰船,那就是漁船,可尋常漁船為什麼能有如此合理的戰鬥陣列?

    一開始沈冷以為是巧合,幾艘出去打漁的船恰好那般排列,然而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漁船隊列不變,幾艘船首尾呼應可攻可守,他轉身請身邊大內侍衛去尋個千里眼來,不多時侍衛回來,沈冷舉著千里眼又看了一會兒,確定第一艘船吃水更深,船外側還綁了木頭,前端蒙著帆布,竟像是一艘衝撞船。

    這麼明顯,倒像是怕人看不出來。

    往第二艘船上看,漁船上有三五個漁夫模樣的男人看不出什麼不對勁的,也未見兵器,就在這時候從船篷裡鑽出來一個女人,走到船頭站住,忽然就抬起一條腿踩著船舷,舉起手裡的酒葫蘆往嘴裡猛灌,那一身紅色長裙,那一條裙下的白腿。

    沈冷頓時一驚。

    紅十一娘。

    一個南海的海盜,跑到東海來做什麼?

    沈冷立刻想往山下跑,跟著他的大內侍衛連忙攔了一下,沈冷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掛著胳膊拄著拐,於是連忙請大內侍衛幫忙到他的巡海水師裡去,讓王根棟將軍帶幾艘船出海。

    可是畢竟耽誤了些時間,那幾條漁船已經消失在遠處,沈冷舉著千里眼一直看著那幾艘漁船的動向,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他不討厭紅十一娘,一個殺海盜的海盜也是一個被南海漁民奉為英雄的海盜,更何況還是個女人,非但不討厭,還有幾分敬意。

    可她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從南疆到東疆,如果她走的是海路,天知道會經歷多少凶險走上多久,那是她完全陌生的地方,看似一樣的大海,可處處都是危機。

    幾艘漁船離開之後本打算就此遠離,可沒想到紅十一娘一聲令下,讓漁船掉頭沿原路回去,手下海盜全都懵了,那船港裡就是大寧水師的戰船,若再走一趟豈不是自尋死路?

    「我得確定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紅十一娘灌了一口酒:「少他娘的廢話,老娘讓你們回去就回去,就算是死了,有老娘陪著你們,你們就偷著樂吧。」

    手下人無奈,只好將漁船調轉過來又重新走了一遍,山頂上沈冷剛要放棄,忽然發現那幾艘船又回來了,忍不住心裡一喜。

    王根棟的船隊已經駛入大海,十來艘伏波一艘萬鈞,別說是紅十一娘手下那幾艘漁船,就是把漁船都給她換成戰船也不是對手,畢竟那船實在太小了些。

    果然,看到大寧水師出海之後,紅十一娘的船隊開始加速逃離,然而漁船的速度自然不能和戰船相比,雙方的距離在不斷的縮短。

    沈冷之所以是讓王根棟跟著,不是杜威名不是王闊海,是因為王根棟謹慎小心,沈冷沒打算把紅十一娘抓住,因為紅十一娘是來給他報信的。

    大盜海浮屠,一定就在東海。

    紅十一娘沒有門路見到沈冷,但她知道沈冷就在這邊,她也不確定自己帶著漁船在這轉悠沈冷會不會看到,如果看不到那她就一直轉下去,幸好,看到了大寧水師戰船出來,就證明沈冷看到了。

    「老大,怎麼辦啊。」

    一個老海盜頓時慌了起來:「那是萬鈞,不用打,直接撞過來就能把咱們的船全都撞碎了,咱們這就是拿雞蛋撞石頭,還是巨石。」

    「怕什麼。」

    紅十一娘將酒葫蘆裡的酒一飲而盡:「老娘這麼美風華正茂都不怕死,你都老成那樣的怕個屁?安心就是,如果沈冷不是個白痴就知道怎麼做。」

    老海盜都快哭了:「萬一他是白痴呢?哪有看到海盜不剿的道理。」

    紅十一娘:「老娘又不是正經海盜。」

    她手往前一指:「只管往前開,大寧的戰船要是動手,算我的。」

    「老大,算你的什麼啊。」

    「算我......倒霉。」

    一群海盜臉都黑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大寧的戰船居然真的沒有動手,明明已經到了弩車的射擊距離,明明只要再加速萬鈞大船就能把那幾艘小漁船全都撞沉,可大寧的水師卻降速了,只是在後邊跟著。

    「那傢伙果然不傻。」

    紅十一娘大笑起來,笑的胸顫:「再給我拿一壺酒來!」

    「大當家,有意思嗎?」

    老海盜鬆了口氣:「上次你說過戒酒的。」

    「老娘說的是什麼時候殺了海浮屠,老娘就把酒戒了。」

    老海盜沉默了很久:「大當家,有句話我憋在心裡很久了,始終都不敢說,今日既然已經到了這份上我就豁出去了......海浮屠對大當家你的心思連我們都看得那麼清楚,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再怎麼殺戮,也不曾對你動過殺念,你這又是何必呢?咱們都是一個窩裡出來的,相安無事不好嗎。」

    「他不曾對我動過殺念,可他殺了多少無辜人?」

    紅十一娘灌了一口酒:「老娘的親爹親娘是怎麼死的?是海浮屠的親爹殺的,他親爹把我收養了我就能忘了恨?小時候眼睜睜看著海盜殺我全家,眼睜睜看著一塊出海討生活的鄉親們倒下去,血把甲板都流慢了,老東西以為那時候我才四五歲不會記得,可我現在一閉上眼睛,那血就在我眼前流。」

    老海盜哆嗦了一下:「可是大當家,你這樣做若是讓海浮屠知道了,怕是他連最後一絲情分也要舍了。」

    「沒有情分。」

    紅十一娘轉身,搖搖晃晃的回船篷裡:「水師的船一路跟著,就差不多能知道海浮屠在附近,不知道他的藏身處,最起碼可以讓水師警醒。」

    說完之後鑽進船篷裡,再也沒有出來。

    老海盜看著後邊跟著的大寧戰船一陣長嘆......心想老當家當年是何必呢?殺了人家爹娘全家同族老小,唯獨把這個姑娘剩下,真以為一日三餐就能把仇恨養沒了?他從海浮屠的爹是海浮屠的時候就做海盜了,可因為膽子小從來不敢去殺人,只好去做做伙伕之類的活,後來海浮屠和紅十一娘鬧翻,海浮屠帶著大隊人馬離開,紅十一娘身邊剩下的,大多都是當初被海盜劫掠去的孩子,心裡那恨根本就沒忘了,以前不敢反,只是怕。

    可他不一樣,他已經活了這麼大歲數,只想落個善終。

    想想小時候那倆孩子多好啊。

    還記得紅十一娘七八歲的時候,被幾個男孩子欺負,海浮屠上去就一陣暴打,甚至直接把一個半大的孩子打死了,為這事,老當家還獎勵了海浮屠,說是男人下手就該如此,既然打了就往死裡打,動手不是目的,殺人才是,唯有敢殺人,才會讓人怕。

    那時候,海浮屠也才十來歲啊。

    後來海浮屠性格越來越暴戾,誰敢靠近紅十一娘他都會露出爪牙。

    從四五歲到十四五歲這十年來,是海浮屠和紅十一娘關係最好的時候,真是青梅竹馬讓人看著都羨慕,直到有一天紅十一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仇人是誰。

    老當家曾經指著海浮屠的脖子罵:「老子把她留下就是給你養的媳婦兒,養了十七八個,你就看上她了,你卻他娘的不敢下手?人都你敢殺,一個丫頭你不敢睡?!」

    海浮屠說,大婚的時候再說。

    紅十一娘說,你敢進我門,殺不了你,我就殺了我自己。

    誰也不敢提紅十一娘名字的來歷,那是老當家給他兒子養的第十一個女孩。

    有至少七八個女孩子沒有等到被海浮屠挑選的那天,就被喝醉了酒的老當家禍害了。

    傍晚的時候王根棟帶船歸來,在行宮門口求見沈冷,沈冷請示了陛下之後讓人把王根棟叫進來,似乎是好奇,陛下也與沈冷一同聽王根棟的匯報。

    「陛下。」

    王根棟規規矩矩的跪倒行禮,然後又朝著沈冷抱拳:「提督大人。」

    「說吧。」

    皇帝示意王根棟起身:「怎麼回事?」

    王根棟道:「將軍安排臣帶船出海,臣就知道將軍的意思,若是為了全滅那一小股海盜,將軍就會讓王闊海杜威名他們跟著,唯獨讓臣自己帶隊,是將軍想讓臣只是跟著。」

    沈冷挑了挑大拇指。

    王根棟繼續說道:「那伙海盜是南海很有名的凶匪,為首的是個女人叫紅十一娘,說殺人無數不為過,然而她從不禍害百姓,而是專殺海盜。」

    「殺海盜的海盜?有點意思。」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來,似乎對這個紅十一娘好奇起來。

    「紅十一娘突然出現在東海,就說明海浮屠一定在這。」

    「海浮屠又是誰?」

    沈冷隨即解釋了一下,皇帝的臉色忽然就凝重下來:「在南海過不下去了,害怕被朕的水師剿滅,所以就從南海跑到東海來?」

    「臣覺得,他或許是和桑國的人勾結上了。」

    沈冷仔細思考了一下:「從這幾年開始,東海上桑國的海盜突然就多了起來,雖然沒有猖獗,也不敢到近海劫掠,可是顯然有所圖,前幾日臣聽說,朝陽城裡有一群桑國人住了已有兩個月之久,也不做生意也不遠行,就在朝陽城裡吃喝玩樂,像是在等人,韓喚枝大人到了之後本是要查查的,可是臨時有事去了白山關,這事就沒再提起來。」

    皇帝臉色一沉。

    「等人?」

    從長安城裡送來的消息說,桑國那個皇子被扣下來,但逃了一個侍衛,名為矢志彌恆。

    「人走了?」

    皇帝問。

    沈冷搖頭:「還沒有,臣安排人盯著呢,可畢竟臣帶的是水師不是廷尉府的人,無權細查。」

    皇帝轉身:「衛藍,進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4
第四百四十九章 盯住了

    沈冷和陛下請示了一下,天黑之後穿著尋常禁軍的軍服出了行宮,到無人處換了衣服回到水師大營,營地還在修建,畢竟水師規模太大了些,一時之間想造好也不容易,只是儘量搭建一些必須的東西,比如棧橋。

    第二天一早,沈冷帶著王闊海和杜威名陳冉幾個人,挑選了百十個精銳親兵,喬裝成當地漁夫,尋了幾艘漁船出海,一群人也是膽子大的要命,竟是在紅十一娘帶到的地方轉了起來。

    「蓬萊這邊島嶼太多了。」

    王闊海手搭涼棚往四周看了看:「除了那邊仙閣仙玉等幾座比較大的島嶼之外,往四周延伸出去能有幾百座島,若是海盜派人在島嶼山頂處瞭望,咱們水師的戰船還沒有靠近他們就跑了,若是小船這樣找,找到的話咱們估計也凶多吉少,那邊的島嶼都很大,別說藏個幾千人,藏上十萬人都沒問題。」

    「我忽然間明白桑國人為什麼這幾年在附近海域轉了。」

    沈冷想到了一件事。

    「海浮屠當然也不瞭解這裡,他要想來此處藏身的話,一頭紮進來,天知道會不會遇到暗礁遇到暗流,悄無聲息的來然後藏的這般好,多半是有桑國的海盜接應。」

    「可是,為什麼桑國的人要和海浮屠勾結?」

    陳冉有些想不通:「本就是一個在東海一個在南海,哪裡有什麼聯繫。」

    「如果不是桑國人先熟悉這裡然後接應了海浮屠。」

    沈冷皺眉:「那就是東海還有別人在接應他......可我暫時想不到別人能是誰。」

    東海不似南海,南海那邊海域寬闊海盜眾多,東海灣這邊的海盜多是渤海國人,可又不敢靠近大寧近海,他們雖然凶悍,可也是那種人多聚在一起的時候才天不怕地不怕,有一股傻氣,若人少,幾十幾百個怎麼敢胡來。

    海浮屠從沒有來過這邊,若說他沒有接應沈冷絕對不信。

    又想到陛下說的那個叫矢志彌恆的桑國人,他一個人從長安城逃出來,不敢走大路,沒有身份憑證,風餐露宿能走到朝陽城這邊自然要慢許多,朝陽城裡有一夥桑國人已經住了兩個月,顯然是在長安城出事之前就已經在做準備,若是長安城那邊廷尉府沒有動手,可能那些在四海閣求學的桑國人全都已經撤走了。

    「是桑國人早就和海浮屠接觸過?」

    沈冷眉頭越皺越緊:「如果不是巧合的話,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在書院四海閣求學的桑人已經在準備撤走,那些所謂的桑國海盜就是準備接應的,結果廷尉府在長安城出手把人都扣了,只逃了一個......而桑國內亂,在四海閣的所謂皇子也不過是一方諸侯的兒子,大大小小上百個甚至幾百個諸侯,誰都想一統桑國,他帶著從大寧學到的東西回去,若是......」

    沈冷看向王闊海他們:「若是在很久之前也開始接觸海浮屠,趁著這次機會將海浮屠和那個桑國皇子一塊帶回去,得了這麼強力的一支海盜軍隊,他們在戰場上就會大有優勢。」

    沈冷暫時只能想到這麼多,似乎也比較合理。

    「我們找不到海浮屠。」

    沈冷擺手:「回去吧,看看古樂和衛藍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朝陽城裡那伙桑人若是盯住了,矢志彌恆只要到了朝陽就一定會想辦法和他們接觸,到時候再找到海浮屠和桑國那些海盜就不難。」

    蓬萊島群大大小小數百座島嶼,最大者並不是最有名的仙閣,之所以那裡那麼出名,歸根結底只是因為距離海岸比較近,最大的景色最好也更有仙氣的島嶼叫望鄉島,名字尋常無奇,在海上被命名為這個名字的島嶼找不出十個也能找出六七個。

    望鄉島四周被數十個小島圍住,那片海域極複雜,暗流洶湧,不熟悉這裡的人駕船根本就靠近不了,十之七八會被暗流捲進去,十之一二或是觸礁或是沉沒。

    海浮屠就在望鄉島,接應他的也確實是桑人。

    這幾年在東海灣一帶活躍的桑人海盜大大小小有十幾支,可實際上都是英條柳岸的父親那個自稱為朝露王的英條川康派來的,就是為了接應他兒子回去,只是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因為沐昭桐妻子也就是他親姐姐的緣故,廷尉府把人扣在了長安城。

    「很多年前。」

    站在海浮屠身邊的桑人名叫矢地浪,是英條川康的義子,從小和英條柳岸一同長大。

    「朝露王的姐姐秀詰大人在最艱難的時候離開家園,想在海外尋找適合生存的地方,那時候,我們被敵人圍攻,我們控制的地方從千里縮小到只有百里,大家都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明天天亮睜開眼睛的時候敵人的刀會不會就出現在面前。」

    他看了海浮屠一眼:「秀詰大人當時是背負著很大的責任離開的,是我們最後的希望,若我們實在守不住了,秀詰大人還能帶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只是後來我們運氣很好......我們敵人的敵人趁機發動進攻,我們與之聯手,將敵人徹底擊敗,奪回了原來的土地,按理說,秀詰大人應該返回,可她卻沒有回去。」

    矢地浪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她在你們寧國愛上了一個男人。」

    海浮屠搖頭:「我不是寧人。」

    矢地浪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差不多......秀詰大人到了寧國之後徹底被那個地方迷住了,她寫信派人送回去給朝露王,說她找到了天國,一個無比美好無比強大也無比遼闊的國家,她說她不想回去了。」

    海浮屠:「我不感興趣。」

    矢地浪卻好像沒聽到似的,依然自顧自說著:「你猜,朝露王給秀詰大人的回信第一句話是什麼?」

    海浮屠沒說話。

    「王問秀詰大人,寧,可征服嗎?」

    他笑了笑:「如果真的如秀詰大人描述的那樣,寧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美妙地方,那麼何不征服?若能得到寧地,桑國又算的了什麼?秀詰大人回信說,永不可征服......於是朝露王就換了個想法,寧為什麼那麼強大?既然強大,就必然有我們可以學習的地方,學到寧人的強大,我們就能一統桑國。」

    「現在,距離這個目標已經很近了,柳岸殿下就要回國了。」

    他似乎很興奮:「得到了你的支持,柳岸殿下再帶著寧人先進的東西回去,我們只需要三五年時間就能完成大業!一統桑國之後,我們再來征討這寧人之地。」

    「呵。」

    海浮屠從嗓子裡擠出來一個字,充滿了不屑和嘲諷。

    矢地浪臉色一寒:「你覺得不實際?我覺得你怎麼像是在諷刺我?」

    海浮屠:「我覺得我應該去睡覺了。」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絲毫面子也不給。

    矢地浪看著海浮屠的背影,冷冷的哼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若非以後需要你們這些卑賤的海盜為我們拚命,我豈會對你客氣,等將來把你的力量榨乾了,你會知道對我無禮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八千海盜,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太大太大的助力,實際上,所謂的朝露王手下一共也不過三萬人馬,這在數百個諸侯之中還算是比較強的。

    那些小的所謂諸侯,有的只有幾百個人,佔據一城一地就敢稱王。

    海浮屠往回走,手下親信段彪壓低聲音說道:「咱們的探子說,十一娘也到了。」

    海浮屠腳步一停。

    「是不是應該採取些手段,不然的話,大事可能會被她攪了。」

    「由著她吧。」

    海浮屠繼續往前走:「她那二三百人老弱病殘,能做什麼。」

    段彪張了張嘴,卻沒敢繼續再勸什麼,誰不知道海浮屠對十一娘是什麼心思,這麼多年了,唯一一個讓海浮屠動心的女人就是她,可她呢?卻時時刻刻都在想怎麼幹掉海浮屠。

    所謂孽緣,不過如此吧。

    朝陽城。

    換了一身便裝的古樂斜靠在茶樓窗口,盯著對面那家青樓,幾個桑人進去已經有一個多時辰還沒出來,這些人來之前就喝多了酒,一個個走路都歪七扭八的,不管是衣著還是髮型又或者是桑人自帶的那種猥瑣氣質都讓古樂看不順眼,若不是還有要緊事,古樂真想把那幾個傢伙打一頓。

    沈冷登上茶樓,古樂聽到腳步聲立刻回頭,見是沈冷來了臉面俯身一拜:「將軍。」

    沈冷扶了他一把:「別總這麼客氣。」

    他往對面看了看:「還是沒有什麼收穫?」

    「還沒有。」

    古樂道:「那個叫矢志彌恆的人身上沒有身份憑證,想進朝陽城都難,所以屬下還安排了人在城外巡查,一旦發現可疑的人立刻通報,可屬下懷疑矢志彌恆根本就不會進城,對他來說太危險了,所以屬下又安排人打探出來城裡這一夥桑人的船停靠在什麼地方,一直盯著,人盯不住,船總是能盯住的。」

    沈冷笑道:「讓你到廷尉府果然是對的,你的頭腦適合在廷尉府做事。」

    古樂搖頭:「屬下還是覺得跟著將軍在水師與敵廝殺來的爽快。」

    沈冷:「以後別說屬下這兩個字了,韓大人聽到了不好。」

    「屬下謹記。」

    沈冷笑著搖頭:「盯住了就好,別打草驚蛇,長安城那邊扣下桑人辦的不算張揚,如果矢志彌恆還沒有和城裡的桑人接觸,他們也未必知道英條柳岸已經被扣下了。」

    古樂點頭:「將軍放心吧,衛藍大人也派人盯著呢。」

    他看向斜對面,那家青樓旁邊的茶樓裡,衛藍站在窗口,遙遙朝著沈冷舉杯。

    沈冷微微頷首致意。

    桑人不算什麼,沈冷沒放在眼裡。

    他在乎的是海浮屠。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5
第四百五十章 棋子

    那幾個桑國人似乎毫無防備,長安城的事他們應該還不知情所以依然在這朝陽城裡逍遙快活,若知道英條柳岸已經被扣下的話,怕是早已經慌了,他們不知情,對盯著他們的人來說就輕鬆些。

    沈冷在茶樓和古樂盯了好一會兒也未見什麼動靜,陛下那邊還等著他回去,只好和古樂告辭,硬著頭皮回到行宮繼續裝傷者。

    到了天黑之前,忽然有人送來消息說古樂出城了,盯著幾個桑人出去的。

    沈冷想著多半是發現了什麼,以古樂的身手還有大內侍衛統領衛藍在,他也沒什麼可擔心,又想了想,還是讓人出去到水師,調派王闊海帶幾個十人隊跟上古樂。

    可是派出去的人才走沒多久,有內侍急匆匆進來。

    「廷尉府千辦古樂重傷。」

    聽到這句話沈冷猛的站了起來:「人在哪兒?」

    「在往回送。」

    沈冷哪裡還有心思繼續裝受傷,剛要衝出去,陛下迎面而來。

    「回去。」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還沒到該出去的時候。」

    「可是古樂......」

    「朕已經派人去接了。」

    皇帝讓沈冷跟著進來,回頭吩咐了一句:「去對外說一聲,就說沈冷將軍傷情惡化,原來刺客劍上帶了毒,傷口腐爛,人已經難以行動。」

    代放舟連忙出去,這消息很快就會被散播遍及全城。

    沈冷不懂。

    「古樂的傷你擔心也沒用,就算你出去了你還能比太醫院的太醫更好?朕讓你留在這不僅僅是擔憂你的安全,還因為不久之後將會安排你做更要緊的事。」

    沈冷心急如焚,奈何陛下不許,他也就沒辦法出去看看古樂傷情如何。

    不多時,一個廷尉府廷尉快步進來,跪倒在地:「陛下萬歲。」

    皇帝嗯了一聲:「怎麼回事?」

    廷尉回答:「千辦大人發現桑人要出城而且速度很快神態慌張,沒來得及召集人手就先跟了出去,衛藍大人正好回行宮來了,不過衛藍大人留下的幾個侍衛也隨千辦出了城,我們追出城的時候......城門口外二里處荒野之中,古樂大人已經中刀倒地,六名大內侍衛被殺,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個桑人的屍體。」

    沈冷問:「傷勢如何?」

    「刀傷在要害,不過估算著千辦大人中刀之前有所反應所以避了一下,刀子稍稍偏開,現在還不知道傷情到底如何,其他幾位侍衛皆是被一刀斃命,刀口都在脖子上,動手的人應該是太自信,又或者已經被發現,所以沒有再出手,不然千辦大人可能也......」

    大內侍衛,個個都是高手,出刀的人連殺六人還能重傷古樂,武藝可窺一斑。

    「那幾個桑人都死了?」

    「都死了,有幾個應該是千辦大人所殺,還有幾個刀傷與侍衛同,應該是其中一個桑人做的。」

    「桑人殺了桑人?」

    皇帝微微皺眉:「如果是矢志彌恆,這個人真不可小覷了,足夠心狠,連自己人都殺,在場的人都死了誰還能知道他行蹤,他從長安城一路逃亡至此,身無分文,也沒有身份,怕是一路殺人回來的。」

    他看向內侍:「衛藍呢?」

    「衛藍大人之前按慣例回行宮重新設置防衛,更換口令,完成之後已經趕回去了,此時怕也在城外搜尋。」

    「派個人去知會裴亭山。」

    皇帝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讓他調遣刀兵,在城內外搜查。」

    「是。」

    代放舟連忙回頭吩咐人去,又回過身來:「陛下,雖然那賊人不敢靠近行宮,陛下還是不要輕出宮門的好。」

    「他不是來殺朕的,他是要回去。」

    皇帝看向沈冷:「朕知道你心裡有怒火想出去把矢志彌恆翻出來,可他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而已,古樂的傷朕會派人盡心治療,矢志彌恆朕也不會放過,朕讓你留在行宮裡,是因為未來要做的事確實比這個人重要的多,你且忍忍。」

    沈冷也只能忍著。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忽然又有消息傳出來,水師大營裡進去了刺客,重傷了巡海水師副提督王根棟,還重傷了剛剛提升的五品將軍杜威名和王闊海,這一下,水師裡能征善戰之人全都受了傷,一個接著一個的被送進行宮接受太醫診治。

    一時之間,整個朝陽城內外人心惶惶,那刺客被形容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而陰謀論者,再次將矛頭指向了大將軍裴亭山。

    陛下身邊可供調遣之人,除了八千禁軍將軍夏侯芝之外,還有的就是巡海水師提督沈冷等人,除此之外,東疆兵力,自然盡在裴亭山之手。

    沈冷重傷,他手下人又陸續重傷,如今能調兵遣將保護陛下者只剩下一個夏侯芝。

    有人甚至斷言,這些事若不是裴亭山安排人做的,他把秤砣吃了。

    行宮裡,沈冷看了一眼王根棟:「你們怎麼也都重傷了?」

    王根棟嘆了口氣:「奉旨重傷,不敢不傷。」

    幾個人身上都纏著繃帶,然而倒也沒真的受傷,這些事都是陛下安排出來的,除了古樂是真的重傷之外其他人全都是假的。

    「陛下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陛下不說,誰能猜到?」

    幾個人都有些鬱悶,只是鬱悶也沒辦法。

    在外人看來,太醫院的人進進出出忙的不可開交,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潑,大家隨便想想也能想到那幾位的傷勢有多重,再加上大內侍衛統領衛藍一直帶著人在外巡查,聽說還有一位廷尉府千辦奄奄一息,朝陽城的氣氛之詭異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陸續有人上書,請陛下回長安城。

    陛下說,朕還沒有去仙閣島為大寧百姓祈福,朕若是不去,還當是朕怕了,朕為天子言出法隨,朕說去仙閣島就去仙閣島,後天就去!

    茶樓。

    這次李逍然沒請人來,只是和荀直兩個人相對而坐。

    「裴亭山那邊有所鬆動。」

    荀直看向李逍然:「我昨日又和肖綿湖見了一面,他說裴亭山最近日日暴怒,打了好幾個下人,還摔了陛下賜給他的一件玉器,咱們安排在裴亭山府裡的人也已經向我匯報過,確實如此,肖綿湖還說裴亭山已經快扛不住了,昨日裡還和他提起過皇后那邊的情況......」

    荀直笑了笑:「我們本也不想讓裴亭山動手,只是我們動手的時候裴亭山可以坐視不理便足夠。」

    「仙閣島已經佈置好了?」

    李逍然問了一句。

    「佈置好了。」

    荀直笑道:「陛下的禁軍不敢輕離行宮,裴亭山居然是讓肖綿湖帶人在仙閣島佈防巡查,你覺得這是裴亭山什麼態度?我們還需要裴亭山這個人,世子殿下可還記得當初為什麼沒進得了長安?」

    李逍然臉色一白:「先生為什麼又提及此事。」

    「因為殿下揚眉吐氣的時候就要到了,當年是裴亭山帶著九千刀兵橫陳在長安城外攔住了殿下,那麼這次就讓裴亭山親率刀兵護送殿下進長安城,禪宗的人經常把因果輪迴掛在嘴邊,原來也真是有因果輪迴,陛下死,裴亭山難逃關係,就算他只是置之不理也一樣難辭其咎,唯一的辦法就是與殿下聯手,他率領刀兵保護殿下進長安,護駕有功,自然也就沒人追究陛下遇刺之事,因為殿下不追究,那誰還能追究?裴亭山自然深知此理,對他來說,可選並不多,陛下如今要動他,現在不動,回長安之後必動,裴亭山難道還要坐以待斃?」

    「太子呢」

    李逍然忽然看向荀直:「先生是太子的恩師,也是皇后娘娘的座上客,我一直覺得,先生是在為世子謀劃,而不是我。」

    「太子?」

    荀直搖頭:「我記得我和殿下聊過,殿下當初問我為什麼不入仕,我說入仕最大不過沐昭桐,不屑為之,我心中抱負自然也不會隨便亂說,皇后婦人之心眼界那麼低而又歹毒,世子有沒有想過,我為皇后安排了這一切,陛下真的出了事,皇后第一個就會殺了我?」

    李逍然點頭:「是。」

    荀直笑起來:「既然我明明知道皇后是什麼人,為何還要為她鞠躬盡瘁......太子懦弱,他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雖敬重我可卻保不住我,那我也就只好對不起太子了......陛下一死,東疆這邊立刻昭告天下,是皇后與太子合謀弒君篡位,太子在長安城也坐不穩的,禁軍豈會聽他隨意調遣?殿下你信不信,當初大將軍澹台袁術不開門,這一次,世子若與裴亭山回長安,澹台袁術必定開門,澹台袁術和陛下的關係太好,他怎麼會容忍一個弒君殺父之人坐上皇位。」

    「當初讓世子抱恨的兩個人,一個裴亭山,一個澹台袁術,日後都會成為世子登極的助力,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都逃不了的,那時候裴亭山帶刀兵阻攔殿下,日後讓他親自護送,那時候澹台袁術閉門不開,日後讓他親自開門迎接,世道輪迴,最爽快莫過於此。」

    荀直笑道:「我也知道,仙閣島上動手,世子必早有安排,因為殿下與我皆知,陛下自然不是那幾百個死士就能隨隨便便殺死的,可我不問,世子也不必說,若世子他日登極,我願入仕為官。」

    他站起來抱拳,李逍然臉色微變:「多謝先生。」

    他不懷疑荀直這些話,因為他知道皇后必然會殺荀直,兩個人這是第一次開門見山,心中倒也輕鬆了不少。

    沐昭桐已經老了,他日荀直為內閣大學士,大寧何愁不強?

    「先生說的對,我確實還有些別的安排,怪就怪陛下自己幾年前就說要來東疆,有幾年的時間準備,只是暫且不方便說,待事成之後再告訴先生知道,先生大才,若我他日入主長安,先生便是內閣首輔,先生之算,我欽佩至極......裴亭山也好,澹台袁術也好,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最終卻成為先生手裡的棋子,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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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5
四百五十一章 算不出

    七月對於百姓來說有些特殊,家家備黃紙,因為七月中有個中元節,是祭祖送紙錢的日子,也不知道是陛下有意還是無心,他選擇上仙閣島永昌台為大寧百姓祈福就定在了這一天。

    永昌台建造於楚時候,仙閣島上的道觀樓閣也一樣建造於楚時候,只是當初楚皇遠在紫御城,據此萬里迢迢,楚數百年,只有兩位皇帝曾經到過蓬萊,本來應該有三位,另外那位走到半路就煩了,索性直接掉頭回去。

    仙閣島,是楚皇定的名字。

    大寧皇帝李承唐覺得不妥,於是下旨改仙閣島為祈寧島,改仙玉島永安島。

    大寧的皇帝陛下說天下無仙,那自然就無仙,道宗龍虎山上的小張真人也得點頭稱是,那麼仙閣裡當然也就沒有了神仙,之前供奉的道家祖師迫不得已從仙班上退列出來,陛下說庇佑大寧的不是所謂仙人,而是大寧的邊軍。

    於皇帝之前,小張真人先上祈寧島,這裡的一切佈置都還得按照道家規矩來,陛下何時登山何時祈福,都得要小張真人算準了時辰。

    小張真人臉上戴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像是兩個瓶底扣在了眼睛上,多了幾分可愛,也走出幾分春風得意。

    看得清楚了,自然得意。

    或許是因為那兩片厚水晶實在有些墜,他不時還要用手往上托托,所以就多了幾分老學究的氣質,顯得更為老成,這般清秀模樣顯得老成,其實更顯得好玩。

    仙閣觀也被改名為祈寧觀,於是大寧就有了兩家名字裡有寧字的道觀,對於大寧這樣將神權打壓到沒多少尊嚴的國家來說,道宗已算殊榮,想想前些年禪宗初入中原的時候也算得上意氣風發想做大做強,後來才發現寧人真可怕,他們不是沒信仰,而是信仰這個國家。

    別說收香火錢,後來進了禪寺的人只要登記就送米油,促銷了好一陣,也沒實效,特別沒面子。

    祈寧觀裡有幾十個道人,老老少少,瞧著都有幾分惶恐,畢竟他們又不是經常接待帝王將相,要來的可是大寧皇帝陛下,萬一伺候不好可怎麼辦?

    小張真人來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拯救,一切按照小張真人的吩咐辦,錯了自然也是小張真人錯了。

    小張真人到了祈寧觀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道人,在道觀正殿講了一堂課,雖然他年紀小可地位高學識也高,一開始或許還有人不服氣,可道家典故他信手拈來字字珠璣,小半個時辰之後已經無人不服。

    下午的時候小張真人回到行宮見陛下,陛下問他的第一句話是:「你覺得如何?」

    「不舒服。」

    小張真人回答:「看不出什麼,但就是不舒服。」

    「道人歸道觀,便如歸家,你卻覺得不舒服,那就是有問題了。」

    皇帝:「眼睛看得清楚了,為什麼你卻看不清楚了,只是感覺了些不舒服。」

    「臣想去祈寧觀住一晚。」

    小張真人俯身:「明日陛下赴祈寧觀之前,臣再回來。」

    「去吧。」

    皇帝沉默片刻:「你從龍虎山來,一個門下弟子都沒帶,未央宮裡的幾個道人這次隨行,你都帶上就是,總不能輸了場面,讓祈寧觀裡的道人覺得你沒排場。」

    小張真人心說陛下還是個講排場的人?想了想,這不是廢話嗎,陛下當然得是講排場的人。

    「你也無需回來與朕一同去祈寧觀,就在祈寧觀裡等著就是了。」

    皇帝道:「衛藍,安排一些侍衛隨真人今夜住進道觀。」

    大內侍衛統領衛藍隨即點頭:「臣這就去挑選人手。」

    「矢志彌恆可有線索?」

    「臣失職,查到現在依然一無所獲,那人狡猾多端心狠手辣連自己同伴都殺就是為了隱藏行跡,臣一直派人盯著桑人在城外的船隊,也無外人靠近。」

    「先去忙明日祈福的事吧。」

    皇帝看了衛藍一眼:「大事小事,只在明日。」

    衛藍臉色肅然:「臣知道。」

    不管是誰,若要對陛下不利,唯一的機會就是明日祈寧島上陛下祈福之際,祈寧島四面環水且暗礁又多,當地熟悉的漁民都說不好能在什麼地方登陸,不似永安島那樣地勢較為平坦且有沙灘可以登岸,最安全的方式就從永安島上走索橋過去,索橋又窄,寬度只能容兩人並肩,而且還不能有太多人同時走過去,不然會有垮塌危險。

    這地方就像是一座監牢,一旦困住了,想出來都不容易。

    小張真人帶著幾個從長安城未央宮裡來的道人離開行宮,再一次回到祈寧觀裡,觀裡的道人才松一口氣就又繃緊了神經,只好小心翼翼的應付著這位年紀小卻來頭大的小道人。

    衛藍分派過來十二名大內侍衛,就在小張真人住的院子內外佈防,就算是祈寧觀裡的道人也不能隨便靠近更別說進出,然而小張真人總是那麼不省心,大半夜了還在觀裡轉悠,似乎是覺得壁畫精美也覺得木像雕工不錯,看的都很仔細。

    然而還是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第二天天一亮,大隊禁軍先一步到了永安島,內內外外左左右右全都是衣甲鮮明的禁軍士兵,所有道路幾乎都被封死,然而陛下又愛民,所以不許禁軍阻止百姓靠近,路兩邊都是等著陛下車駕到來的當地漁民,一個個看著都激動的無以復加。

    普通人這一生,有幾個能見到皇帝的?絕大部分寧人都和陛下想法一樣,認為世上無佛無仙,真要說起來,陛下就是他們心中的佛心中的仙心中的神。

    馬車裡,大學士沐昭桐臉色有些難看,大學士夫人伸手過來握著他的手:「老爺在怕什麼?」

    「怕見證。」

    沐昭桐抬起頭看向夫人的眼睛:「你知道,今日必然會見證什麼,昨日守島的還是刀兵,一早突然換了禁軍......」

    大學士夫人沉默片刻:「若真的會見證什麼也是歷史的必然,大寧到今天,歷史到今天,老爺到今天,不是巧合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老爺也不用過於擔心。」

    「我不是擔心,是怕。」

    沐昭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當年我想阻止陛下進京,那是阻止,所以心中沒幾分怕,今日要見證的怕就不是阻止什麼,而是......」

    他再一次低下頭,片刻後閉上眼睛:「夫人說的對,這不是偶然,順其自然。」

    陛下的御輦旁邊,禁軍將軍夏侯芝手持長槊騎馬隨行,他的槊是大將軍澹台袁術親自教的,在很久之前大將軍就說過他的槊攻夏侯芝只學到了五分,槊是兵器之中最霸氣的東西,當然只能攻,大將軍說夏侯芝只學了五分並不是貶義,而是讚美,他的後半句是......另外五分所悟,在我之上。

    在御輦另外一側,大內侍衛統領衛藍看起來倒是表情平靜,只是今日卻帶了三柄劍,腰畔兩側各掛了一柄,後背上還背了一柄,看起來模樣就有些奇怪。

    一大早,水師戰船就分撥出來一批進入海域,在仙閣島附近巡遊,然而水師的幾位主事人全都受了重傷,這就更讓人憂心。

    陛下今天早上起來之後忽然下了一道旨意,東疆刀兵退出永安島範圍之外十里,沒有旨意,不許靠近。

    朝臣們一陣惶恐一陣擔憂,也一陣陣害怕,陛下這是真的要和大將軍裴亭山撕破臉了,陛下在東疆祈福,不許東疆刀兵靠近,大將軍裴亭山的臉面被陛下撕的支離破碎。

    原本在永安島祈寧島上負責佈防的刀兵將軍肖綿湖被直接調了出來,禁軍掃地一樣在兩座島所有人跡可至之處掃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問題又重新分派隊伍護衛。

    一大清早,陛下就打了裴亭山一悶棍。

    所有人都在擔心裴亭山會當場翻臉的時候,裴亭山卻寒著臉一路跟著陛下御輦登島,誰都看的出來那張臉有多難看,可他卻克制住了,若拂袖而去,怕是今天真的會出什麼大事,然而有些人卻更擔憂,克制住了的裴大將軍,未必不是有所圖。

    刀兵後撤十里,兩座島上就只有禁軍。

    陛下的御輦在岸邊停下來,從岸邊到永安島有一架石橋,石橋長近四百丈,也頗寬闊,石橋兩側是幾乎人挨著人的禁軍士兵,鋒如林,胄如山。

    陛下從御輦上下來,身邊一左一右是衛藍和夏侯芝,前邊是禁軍夏侯芝手下親信三十六名手持長槊的禁軍校尉,這些人都是夏侯芝手把手教出來的,三十六槊鋒,可開山,也可破海。

    後邊則是一隊大內侍衛,手不離刀柄。

    裴亭山寒著臉走在陛下身後,與他並肩的則是大學士沐昭桐,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又把視線分開。

    祈寧觀外,小張真人坐在門檻上一臉憂愁,幾個隨行道人也不敢打擾他。

    「一夜沒睡,陛下讓我看清楚,我還是沒有看清楚,祈寧觀裡裡外外沒有任何異樣,那些道人也皆是不會武藝之人,所以這裡平安無事?」

    他問。

    他都看不出來,手下道人哪裡能看得出來。

    一個道人有些擔憂的說道:「真人看不出來,若無事還好,若有事,真人要倒霉。」

    言下之意,他們也跟著倒霉。

    小張真人正在鬱悶上,聽了這話就更鬱悶起來:「衣服穿的不夠整齊!」

    那幾個道人全都懵了,心說這火氣是撒到我們身上了?

    「隨我去接駕。」

    小張真人起身,想了想:「算了,就在觀門口等著。」

    他聲音很低的自言自語了一句:「陛下幾年前就定了要來東疆,那些人有幾年的時間準備,又豈是一時半會兒能看出來的,今日若陛下真有什麼意外的話,龍虎山一脈怕也是要斷了,我來之前,師父卻說龍虎山氣象與大寧國運相連,難道師父又算錯了?」

    袖口裡,他的手指不斷移動,算來算去,也算不出個吉凶禍福。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5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謀的天!

    海上風平浪靜,天空風輕雲淡。

    真是個殺人的好日子......不,真是個祈福的好日子,似乎大寧陛下想做什麼的時候,連天都要給面子。

    陛下一身龍袍大步走過石橋,石橋四百丈,這一路走過去,求的是大寧風調雨順,所謂祈福不是從陛下誠心祈禱那可算起,而是陛下動念算起,所以每一步都是在祈福,所以每一步陛下都走的莊重。

    永安島四周大寧的戰船在來回巡航,看起來依然條理清晰井然有序,縱然沒有沈冷王根棟等人指揮,水師又不會變成一盤散沙。

    陛下要去祈禱,在距離永安島幾里外的另外一座小島上,信王世子李逍然也在祈禱。

    他面前沒有高台沒有祭壇,只有一捧香。

    「不肖子孫李逍然叩拜李家列祖列宗,今日所做之事,實屬無奈,還望列祖列宗寬恕同宗相殘之罪,李承唐窮兵黷武好大喜功,若天長日久,大寧必將國之不國,民不聊生,我為大寧江山社稷,為大寧子孫後代,為千秋萬世計,不得不行險,望先祖庇佑。」

    說罷之後起身,行至高處,舉起千里眼往永安島那邊看過去,那一身龍袍的李承唐已經走過石橋開始登島,走到永安島半山腰便是索橋,從索橋步入祈寧島,那裡便是李承唐的墳墓。

    「先生,今日之事,後世之人將如何評價我?」

    李逍然問。

    「世人不會評價殿下,只會罵皇后歹毒,罵太子不孝。」

    荀直是真心真意如此,他確實是在為李逍然謀劃,與皇后接觸的久了便會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心腸的女人,為太子的名聲,所有參與謀逆之事的人不管身份高低輕重,都會被皇后一一除掉,他自然明白下場如何。

    荀直又生性自負,縱然不謀逆太子即位也是名正言順,有什麼挑戰可言?

    大學士沐昭桐當年想捧李逍然為皇帝卻沒做到,他若是做到了,自然就證明他比沐昭桐要強的多,他有一身的學識抱負,他日入主內閣,大寧這萬萬里江山,就是他棋盤,大寧之內所有人都是他的掌中棋。

    「願今日之後,大寧永昌。」

    李逍然默念了一句,然後舉起手。

    在他身後,有幾個黑衣死士只等一聲令下。

    「李承唐錯就錯在太自信,他以為大寧皇權在握,也以為自己算無遺策,他從來都不把任何人當做對手,永遠那樣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幾年前我得知他欲東行便開始謀劃,而謀劃之始在平越道而非東疆,誰能看穿分毫?縱然是韓喚枝沈冷他們幾個在平越道查的時候,我心中一無波瀾,因為我知道他們什麼都不會查到,最多只能查到南越國那個亡國的國師身上。」

    李逍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謀在平越,謀在南疆,唯獨謀不在裴亭山,先生,怕是你也以為我來東疆是要看裴亭山臉色行事?不,我來東疆,只是在坐等落最後一步棋。」

    他看向天空:「世人都說我玩世不恭,說我懦弱,還說我倒霉,當年我若入得長安城便是九五之尊,可那道門擋住了我,我便只是個閒散世子也就是個笑話,連我父親都罵我痴心妄想,甚至親情日漸淡薄,時至今日,他怕是已經不覺得我是他兒子,可沒關係,他依然是我父親,我登帝位,他是太上皇。」

    他回頭看向荀直:「先生不是問我謀劃何處嗎?今日我就一一告訴先生,謀劃都在哪兒。」

    他舉著的那隻手落下來。

    身後死士隨即點燃煙火,很快黑煙就冒了起來。

    此時此刻,陛下剛剛登上永昌台。

    李逍然舉著千里眼看向祈寧島最高處,喃喃自語:「你便為大寧盡最後一份心吧,你為大寧祈福,朕......念你一些好處,可當年之羞辱朕如何能忘,不會予你全屍。」

    祈寧島是座孤島,唯有一座索橋與永安島相連,索橋狹窄,只能容兩人並肩而過,所以陛下若被困在祈寧島上,救兵想要衝過來都不容易。

    況且,索橋沒了。

    陛下過索橋到時候若有人一刀砍斷,陛下自然會摔的粉身碎骨,然而索橋兩側皆有禁軍和大內侍衛守護,誰能近前?

    可陛下已經過去了,索橋兩側的守護就變得薄弱了些,祈寧觀的屋頂上忽然間瓦片紛飛,那屋頂竟是被人改造過,裡邊有空間可藏人,幾年前祈寧觀因為破敗重修,這自然不是什麼值得注意的事,而重修之事,是李逍然親自謀劃。

    死士掀開瓦片,點了火的羽箭射出去落在索橋上,不多時索橋便燃燒起來。

    索橋起火,陛下再無退路。

    永昌台是祈寧島上最高處,高台十六米,是個圓台,分為五階,最底下面一層直徑足有近百米,這底下一層暗格打開,死士從裡面衝了出來。

    陛下站在永昌台高處,那裡擺著一張香案。

    陛下所站之處忽然動了一下,緊跟著一柄劍從陛下腳底位置刺出來,猶如毒蛇吐信,快且狠厲。

    可就在這一刻,陛下身邊伸出來一隻腳,那是衛藍的腳,腳踹在長劍上,噹的一聲長劍折斷,衛藍護著陛下往後退了幾步。

    高台上磚石塌陷,第三層竟是垮塌下來,若退的不及就可能被陷進去。

    衛藍一手架著陛下掠下高台,黑衣死士從垮塌之處紛紛掠出。

    另外一座小島上的荀直舉著千里眼看著,手心裡都是汗水:「殿下,若僅此數百死士,怕依然殺不了陛下,他身邊衛藍武藝非凡,夏侯芝力敵萬人,就是這兩個人護著也未必能有人近身。」

    「那只是開始。」

    李逍然笑了笑,一臉從容一臉自信。

    「我剛才說過,我謀東疆,先謀平越道,這些死士都是平越道那些楊玉的忠臣幫我尋來的,也是他們幫我訓練的,他們對李承唐的恨化不開,最好利用,韓喚枝查來查去只不過查了些皮毛而已,真正的殺招韓喚枝連看都沒有看穿,然而我也知道,只靠這些武藝不俗的死士想殺李承唐還是難了些,所以我才謀南疆。」

    就在這時候,望鄉島那邊千帆出。

    「那是何人的隊伍?!」

    荀直臉色大變。

    「海盜,海浮屠。」

    李逍然道:「幾年前我就開始派人接觸海浮屠,謀的就是今日這孤島,海浮屠麾下八千善戰之兵,可他自己難道就不明白,縱然他再勢大也不過是海盜,若沒有貴人幫他,他永遠也翻不了身,大好男兒麾下還有精兵戰船,誰不想要一身將軍甲?我應允了他,若今日殺李承唐,他便是將軍。」

    那是莫大的誘惑。

    「李承唐也是個聰明人,他害怕自己被海上來的人圍住,所以才會調沈冷的水師來東疆,所有人都以為李承唐是想讓裴亭山明白別動沈冷這個道理,那真的太膚淺了,李承唐確實心思縝密,他提前調來水師,自然是可擋住海浮屠,然而沈冷傷了,水師領兵的幾個都傷了,縱然水師善戰,無頭蒼蠅一樣攔不住海盜靠近祈寧島,就算沈冷在如何?」

    李逍然笑道:「他在也攔不住海浮屠,因為我不只是有海浮屠。」

    千帆盡出,自然不只是海浮屠那八千悍匪。

    還有桑國人。

    李逍然道:「長安城中那個桑人的世子是可利用的,難不成我還能忘了他?他父親朝露王不過控制桑國境內一隅而已,圖謀一統桑國,先生或許好奇我為何明知道沐昭桐已經是心無鬥志還要與他聯絡,是因為當年我查他的時候,意外查出來他夫人居然是桑人,先生不覺得有意思?」

    荀直看著李逍然那張自信滿滿也已經開始得意起來的臉,一陣陣害怕。

    這真的是那個被人嘲笑了二十年的世子?二十年來,多少人罵他不務正業,多少人罵他過街老鼠,多少人茶餘飯後想起來就會譏諷幾句癩蛤蟆?

    李逍然這幾年,謀的是天。

    驚天大局。

    「後來我派人盯著四海閣裡那個叫英條柳岸的人,發現他竟是經常暗中與大學士夫人聯絡,大學士住在內閣裡十天半個月不回家,自然不知道,我卻知道,於是稍稍接觸,英條柳岸的家世也就查的一清二楚,他父親朝露王想做桑國皇帝,那我就給他一個承諾,助我殺了李承唐,我封海浮屠為水師大將軍,再分給他兩萬戰兵,去桑國協助朝露王。」

    他看向荀直嘴角一勾:「現在先生知道為什麼海浮屠會與我聯手了嗎?」

    他還是不習慣稱朕,時而我時而朕,就顯得不倫不類。

    「海浮屠自然不相信我,我說許他大將軍,他當然懷疑我會事後殺了他,可是我許諾他不登岸不進長安,只在自己隊伍裡等我,我再給他兩萬兵,他帶著這支隊伍真的會去幫朝露王?有那數萬精兵,他難道就不想自己在桑國做皇帝?」

    李逍然指了指自己心口:「這裡有野心,誰都有,只要是個男人都會有,我能利用這些人,就是因為我知道他們的野心是什麼。」

    荀直聽的一陣陣臉上變色,他之前始終都覺得李逍然是個浪蕩子不學無術,整個天下都把他當做一個笑話看,而他卻謀了這麼多大事,荀直不由得問自己,若自己是李逍然還能做得更好嗎?

    「時至今日。」

    李逍然大聲道:「數年來,為我而死的人很多,他們的仇將會在今日一併報了,他們的恩,待我日後登基也會報了,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手中,李承唐他憑什麼不死!」

    最後這一句聲音驟然提高起來,似乎震的天上雲都散了幾分。

    那是二十年的不甘,二十年的屈辱,二十年的憤怒,二十年的仇恨。

    他憑什麼不死!

    海域上,桑人的戰船和海浮屠的戰船迎風破浪而來,算起來兵力至少有一萬四五千人,大寧的水師已經開始朝著這邊攔截過來,但畢竟不是整個水師都在,桑人也好海浮屠也好他們並不擔心,戰船不是人那麼靈活,他們只需要有三分之一的戰船衝過去登陸即可,祈寧島上什麼位置可以靠岸李逍然已經派人查的清清楚楚。

    矢地浪看向另外一艘大船上迎風而立的海浮屠,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他又看向身邊的另外一個桑人:「你我情同手足,今日之戰,殺寧帝,你我之名不但會在桑國傳揚千年,在寧地亦然,可說起來我不服氣,殿下看重你,朝露王也看重你,矢志彌恆,今天就比一比,是誰手刃了寧帝。」

    矢志彌恆眉頭緊皺,看著遠處那座島,握緊長刀。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6
第四百五十三章 最後的瘋狂

    荀直問自己,若他是李逍然,按照李逍然的思路,李逍然的辦法,李逍然掌控的這些東西來謀劃,可否能比李逍然做的更好?

    答案是不能。

    在此基礎上,李逍然已經做到了極致,這就是一場豪賭,賭那孤島上李承唐被殺,賭李承唐死後他有能力把東疆把控,瘋狂且荒唐,可他除了賭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只能冒險。

    傾盡全力先干掉皇帝再說,至於後面的事,聽天由命。

    所以荀直垂首:「殿下大才,我所不及。」

    「先生謬讚了,以後還得指望先生幫我。」

    「我現在就可以幫世子,我帶人去在百姓之中製造混亂。」

    「多謝先生!」

    李逍然眼神一亮,此時本就亂著,若讓百姓再亂起來那自然更好,如今在永安島四周聚集的百姓足有數萬人,一旦百姓亂起來,擁堵之下,禁軍調動更為不順。

    荀直帶著手下兩個死士往小島下走,其中一個死士低聲問荀直:「先生,我們如何製造混亂?」

    荀直搖頭:「製造什麼混亂?趁現在亂著,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為什麼?」

    手下一驚。

    「李逍然必死無疑。」

    荀直一邊走一邊說道:「他能做的已經做到極致,可絕不會成功,若他不如此瘋狂,我今日另有安排,殺皇帝,穩軍心,未必不能......他卻太自負,覺得靠著那八千海盜幾千桑人就能成大事,甚至為了做皇帝而對蠻夷做出承諾,對海盜做出承諾,這是大寧的皇帝陛下該有的風範氣勢?他只是個瘋子,我本該看清楚的,從他小時候被擋在長安城門外就瘋了。」

    死士瞭然。

    是啊,大寧的皇帝陛下,怎麼能對海盜妥協?怎麼能對對桑國那彈丸之地的蠻夷妥協?

    「他今日可對桑人許諾,明日就可對黑武人許諾,若他登上帝位,大寧才會是國之不國,我本欲幫他謀的是帝位,謀的不是滅國,想著他本是個無能之人,無能也就罷了,我恰好可以發揮自己的才智能力治理國家,奉一個無能之主才是我的目標,而他是個瘋子,他日對北疆戰事稍有不慎他就可能做出割地賠款之事。」

    荀直搖頭:「何必再共謀?」

    兩個死士護著荀直加速離開,而此時,小島上的李逍然臉都已經因為激動而扭曲起來。

    他不管以後,他只要現在,殺了皇帝,唯有殺了皇帝。

    李承唐就是他的心結,是他的夢魘,是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唯有李承唐死了他才能心安才能踏實,起源於二十年前的屈辱讓他多少個夜晚不能安眠,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別人對他的嘲笑。

    小時候的一幕一幕都浮現出來,他父親指著他痛罵,揮舞著木棍打在他背後,在無人的時候他蹲在樹下嚎啕大哭,他和螞蟻對話訴說自己的委屈,他用刀子削出來兩個木人一個是李承唐一個是沐昭桐,然後用刀砍用針刺用火燒,希望自己某一天睡醒了忽然得到消息說......李承唐死了!

    他坐在河邊一次一次的想跳進去,站在山崖上亦如是,他甚至渴望著被父親活活打死算了。

    「我會是千古一帝,我會是千古一帝!」

    站在小島高處的李逍然仰天大喊:「我才是真命天子!」

    他拼了命的揮手,像是手裡有一把刀子,能一刀一刀將遠在祈寧島上的皇帝李承唐碎屍萬段,他嘴角上掛著獰笑,似乎真的看到了自己手握一把開天長刀,一刀將祈寧島都劈成了兩半。

    祈寧島,永昌台。

    大內侍衛圍城了一圈將皇帝護在其中。

    「陛下,此處太過顯眼,可暫避至林中。」

    侍衛統領衛藍勸了一句。

    「不必。」

    皇帝站在那,看著四周死士瘋狂的衝上來,眼神裡卻只有輕蔑。

    「朕站在這,是給他們希望。」

    藏在永昌台和祈寧觀裡的死士有數百人,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死亡為何物,只是一批一批的衝上來,然後一個一個的倒下去,陛下身邊的護衛難道還能是酒囊飯袋?

    禁軍將軍夏侯芝帶著人從左邊殺到右邊,從右邊再殺回來,那長槊上血跡斑斑,三十六校尉和他組成的戰陣好像絞肉機一樣,那些所謂的南越精悍死士在他們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我就說,哪裡不對勁,哪裡不舒服。」

    小張真人站在陛下旁邊往上推了推那厚厚的鏡子:「屋頂上藏了人,暗帶殺氣,所以才會不舒服。」

    皇帝嘆道:「真人此時總算是看出來了什麼。」

    小張真人臉一紅:「陛下恕罪。」

    他問皇帝:「陛下,咱們如何下去?索橋已經毀了......」

    皇帝指了指海盜來的方向:「他們從哪裡登島,咱們就從哪裡下去。」

    「啊?」

    小張真人臉色一白:「迎面殺過去嗎?」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白白淨淨的雙手:「那就殺過去,臣不會殺人技,卻還是能為陛下擋箭。」

    皇帝哈哈大笑:「不錯,不錯!朕選你為國師,你願為朕擋箭,朕很開心。」

    此時,海盜和桑國人的戰船已經突破了大寧水師的封鎖,畢竟來的突然,四周巡航的大寧水師戰船數量又不多,倉促之間哪裡還能防守穩固,那些海盜一個個都跟吃了藥似的,要殺的可是皇帝啊,莫名興奮。

    他們的船在祈寧島一側停靠,距離島嶼還有大概幾十米大船不能過來,不等船停穩,這些海盜和桑人就從船上跳下來,嘴裡叼著刀子往島這邊游,遠遠的看著,就好像下餃子一樣。

    「陛下,還是暫避一下吧。」

    衛藍又勸了一句。

    「有什麼可擔心的嗎?」

    皇帝回頭看了看,身邊有塊坍塌下來的石頭,在石頭上坐下來:「真人,過來為畫個棋盤。」

    小張真人一怔,然後點頭:「這個臣真的會。」

    海盜和桑人嗷嗷的叫喚著從祈寧島一側爬上來,夏侯芝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回望陛下:「陛下,等到何時?」

    「等到全都上來。」

    皇帝語氣平淡的回了一句。

    一萬多海盜和桑人,全都上來?

    「列陣!」

    夏侯芝一聲暴喝。

    散出去將死士全部擊殺的禁軍士兵全都收攏回來,圍著皇帝列了一圈圓陣,禁軍士兵有數百人,再加上百十個大內侍衛,皇帝身邊不足護衛不足五百,而殺上來的賊寇足有上萬。

    棋盤縱橫十九道,小真人就在地上用石子劃出來。

    皇帝隨手捏了些殘碎的木塊:「我以木塊為白子。」

    他看向一直站在他身邊的裴亭山:「大將軍,你以碎石為黑子,下一局?」

    裴亭山笑起來:「那臣就陪陛下手談一局。」

    他往遠處看了看,那個冒黑煙的小島:「臣的刀兵,此時應該已經封了那座島。」

    皇帝嗯了一聲:「這幾日委屈你了。」

    裴亭山笑起來:「哪裡有什麼委屈,臣心中歡喜。」

    皇帝不疑,臣下不變。

    多美好。

    很久很久之前陛下就說過,他從不相信四疆大將軍任何一人會反,哪怕是裴亭山。

    嗚嗚!

    號角聲響起。

    大寧的水師戰船從大江出海口進入海域,一艘一艘萬鈞伏波,看起來如此壯闊,戰船上的士兵們已經憋足了勁,只等著那些傢伙入甕來,此時大部分海盜和桑人已經下船登山,水師的人圍過去,誰能走得了?

    另外一邊,數萬刀兵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誰也沒有想到,石橋那邊圍觀的百姓之中居然有一小半都是刀兵,人群散開,裡邊是一艘一艘之前靠人群擋住了的蜈蚣快船,都是之前夜裡從水師運過來的。

    刀兵舉著蜈蚣快船下水,十五對船槳劃起來,船如同在水面上飛一樣朝著祈寧島方向而來。

    還有數千刀兵已經對李逍然所在的小島合圍,雀兒都飛不出去一隻。

    祈寧島上,皇帝看了一眼裴亭山落子:「裴公心事不寧?」

    裴亭山垂首:「臣擔憂。」

    「朕都不擔憂。」

    裴亭山道:「畢竟這裡只有不足五百人。」

    「裴公的刀老了?」

    皇帝笑問。

    裴亭山微微昂起下頜:「臣的刀沒老。」

    「那朕怕什麼。」

    海盜蜂擁而上,一個個扭曲的好像惡魔。

    「弩!」

    夏侯芝一聲令下,大寧武工坊精製的連弩隨即將弩箭激射出去,剛剛露頭的幾個海盜立刻就被放翻在地,屍體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海浮屠選了一處站住,往上看了看:「弓箭手上去,看看他們那幾百人能不能給皇帝把箭都擋了。」

    矢地浪從他一側衝上去:「你放你的箭,我去拿寧帝的人頭!」

    他回頭看了一眼,卻未發現矢志彌恆,心裡想著那個傢伙去哪兒了?

    天空之中一片白羽落下,海盜的羽箭鋪天蓋地而來。

    裴亭山猛的站起來擋在皇帝身前,可皇帝卻伸手拉了他一下:「棋還沒下完。」

    砰地一聲!

    一面巨盾擋在了皇帝身前。

    這一聲巨響把小真人都嚇了一跳,持盾的人是從自己身邊衝過去的,那人高高大大穿著一身道袍,是他帶來的未央宮裡的道人,因為視力不好,他以前也沒認清過那些道人長什麼樣子,那人的盾竟是拼接起來的,之前就藏在幾個人的道袍之內,持盾的人若一座雄山,一人一盾將陛下和大將軍擋的嚴嚴實實。

    「好一個壯士!」

    裴亭山眼睛一亮:「哪裡來的勇士?」

    「巡海水師提督沈將軍帳下王闊海!」

    裴亭山一聽到沈冷的名字,哼了一聲。

    皇帝也沒抬頭:「沈冷呢?」

    「剛才離開了。」

    王闊海撓了撓頭:「不知去了何處。」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6
第四百五十四章 沒人可以殺我

    皇帝問,沈冷在何處?

    持巨盾擋在皇帝面前的王闊海撓了撓頭髮:「臣沒有看到將軍去哪兒了,剛才一晃神他就不見了。」

    裴亭山在旁邊哼了一聲:「不知輕重!」

    上萬海盜桑人圍攻永昌台,這邊只有五百護衛,沈冷自然不應去別處,剿匪之事自有支援過來的刀兵和水師戰兵,在援兵趕來之前,他只能在皇帝身邊。

    可他沒有。

    皇帝也微微失神,若沈冷只顧著自己衝出去殺敵痛快,就算是他出其不意的擊殺敵酋,可終究算是不識大體。

    皇帝就算不怪罪他,裴亭山眼睜睜的看著,本就對沈冷持有敵意,這件事讓裴亭山抓住把柄的話難免會狠狠的參奏沈冷一本。

    嗖!

    一支羽箭從皇帝頭頂飛了出去,第一個從下邊鑽出來的海盜直接被洞穿眼窩,羽箭直接穿透出去,這一箭力度大的嚇人,破開腦殼之後居然又在後邊一個海盜的頭頂上劃過,若這個海盜再跑快些難免也會被射死,結果這一箭頭頂正中擦過去後,留下了一個中分頭。

    沈冷在高處。

    皇帝身後。

    身邊立著三個箭壺,百十支羽箭。

    他站在那,身上道袍寬大礙事已經被他扯掉,裡邊是一套皮甲,頭頂帶著一個鐵盔,面甲也已經拉了下來,皇帝和裴亭山說了些什麼他當然聽得到,他也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箭如流星,幾乎首尾相連,羽箭一支一支的射出去,一個一個的海盜或是桑人被擊殺,沒有一箭落空,若想登上這永昌台高處,只有一條石階路上來好走些,四周陡峭不好攀爬,沈冷這一人持弓站在那便是萬夫莫開。

    海盜只敢在高坡下邊用羽箭往上拋射,夏侯芝帶的禁軍早有準備,每個人背後都背著圓盾,雖然不至於護住全身,可五百人結成盾陣,對於拋射的羽箭防禦起來也不算特別難。

    皇帝回頭看了一眼,殘缺不全的永昌台上,沈冷站在箭雨之中依然在自顧自發箭,上來一人被他射翻一人。

    「王闊海,去給你家將軍擋箭!」

    皇帝沉聲吩咐了一句。

    王闊海剛一動又回來了:「將軍說,我哪兒都不能去,就擋在陛下身前。」

    皇帝臉上動容,再看沈冷,依然如山。

    拋射的羽箭從半空之中落下,沈冷的身上被幾支羽箭擦中,有的刺入,有的火星四濺。

    幸好羽箭是從高空落下,若是迎面而來,他這鐵盔面甲也擋不住,羽箭從半空落下,箭簇擦在鐵盔上打出來一串火星,而沈冷身上已經沒有了軟甲,他那件送給了孟長安。

    噗!

    沈冷肩膀上中了一箭,明顯看到他的肩膀顫了一下,皇帝的臉色瞬間一變,猛的就站了起來:「沈冷,給朕回來!」

    此時護衛都被箭雨壓制,若沒有沈冷一人一弓守在那,海盜就能從台階下邊衝上來,台階只有那麼寬,上來的人一露頭就死,可對於沈冷來說太凶險。

    沈冷卻似乎沒聽到一樣,一伸手從箭壺裡抓出來三支羽箭同時搭在硬弓上,弓開如滿月,三支箭同時射了出去,那三箭平行,一塊衝上來的三個海盜立刻被射翻下去。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而已,台階下邊滾過的屍體已經鋪了一層,沈冷也已經射空了一個箭壺。

    他橫跨半步將空了的箭壺

    踢下去:「裝滿!」

    杜威名一把將箭壺接住扔給王根棟,他自己直接衝了上去,一人一刀站在沈冷身邊,仰著頭劈砍落下來的羽箭。

    皇帝的眼睛都紅了。

    那是三石的硬弓,尋常人一次都未見得能拉開,沈冷已經射空了一個箭壺,此時再拉弓的時候明顯能看到他的手臂在微微發顫,即便是對他來說連續拉開三十幾次這麼大力度的硬弓也已經吃力。

    可他沒有停。

    他的水師正在趕來,他不僅僅是為了保護皇帝,一個賞識他維護他的皇帝,也是為了他的水師在爭取時間。

    「我來替將軍。」

    王根棟拎著一個裝滿了的箭壺上去,將沈冷的弓接過來連放幾箭,可沈冷的弓對他來說確實太硬了些,只拉了三五次兩臂就一陣陣酸麻。

    「滾開。」

    就在這時候一個粗暴的聲音響起,裴亭山一躍上了高台,抬手把王根棟手裡的硬弓拿過來,肩膀一抖就把王根棟撞到了一邊。

    鬚髮皆白的裴大將軍拉弓射箭,出箭的速度居然快到令人咋舌,連續開弓三十幾次也射空了一個箭壺,老人已經是臉色發紅,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嗖!

    突然之間一支羽箭從側面過來,快的讓人避無可避。

    發箭的是海浮屠。

    沈冷看到側面閃了一下,那是箭簇飛過來的時候反射的陽光,只是一閃箭已經到了,他左手伸出去凌空一抓,箭速那麼快,尋常人別說抓住,看清楚都難,然而沈冷居然真的一把抓住了!

    他握住羽箭,箭桿在他手心裡往前衝,然後是箭羽,那箭居然是鐵羽箭,在沈冷手心裡割出來好幾道口子。

    箭停下來,距離裴亭山的眼睛不足一寸。

    沈冷隨手把鐵羽箭扔在一邊,撕了一塊布下來隨便把手包紮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的把自己的弓從裴亭山手裡接過來,繼續發箭阻擋試圖衝上來的海盜。

    這三個人憑著一張弓守住上來的台階,竟是足足守了一炷香還多的時間。

    不管矢地浪如何催促,他手下人眼睜睜看著上去一個被射死一個,誰還敢第一個往上衝。

    裴亭山站在那看了沈冷一眼,依然只是哼了一聲後從高處跳下來,他蹲在皇帝身邊長長的喘了口氣:「臣果然是老了,才發了三十幾支箭而已,竟是累的這樣。」

    皇帝卻沒說話,腦子裡都是剛才沈冷為裴亭山抓住的那一箭。

    當時裴亭山已近乎力竭,如果沈冷沒有反應過來,或是故意反應不過來,裴亭山就死了。

    站在沈冷的角度看,裴亭山一死,孟長安在白山關也就高枕無憂,況且裴亭山是海盜殺的,沈冷反應不過來誰能說出他錯了?

    可沈冷還是抓了那一箭。

    裴亭山看皇帝眼神有些恍惚,知道陛下也是在想剛才那一箭的事,他沉默片刻:「算臣欠他一個人情吧,孟長安......臣不會再追究了。」

    皇帝吐出一口濁氣,還是沒言語。

    就在這時候一群桑人武士終於從側面陡峭處爬了上來,好像瘋子一樣嗷嗷叫著往前衝,矢地浪衝在最前。

    殺寧帝,青史留名!

    一劍光寒,矢地浪向後猛的一仰頭,劍光從他面前刺了過去,矢地浪的長刀橫掃逼退面前之人,發現出劍的是一個身穿湛藍色錦衣的侍衛,身上帶著

    三柄劍。

    「死!」

    矢地浪往前一沖,刀光炸起。

    桑國刀術,只一個快字。

    衛藍眼神一凜,劍擋出去,他劍身單薄這刀直接將劍斬斷,刀勢稍稍一頓卻還是落了下來。

    衛藍的左手劍刺了出去,若那刀落在他身上,他的左手劍也能刺穿那桑人胸口。

    矢地浪無奈之下側身避開,腳在地面上滑出去的聲音有些刺耳,身子繞了半圓刀橫掃過來直奔衛藍的腰,衛藍身子凌空翻轉了一圈,左手劍噹的一聲撞在長刀上,劍斷,刀也斷。

    噗!

    第三柄劍不知道何時被衛藍抽了出來,劍穿過矢地浪的咽喉。

    矢地浪握著斷刀向後退了幾步,左手下意識的抬起來摀住了脖子,血一瞬間從指縫裡噴湧出來,場面血腥之極,衛藍的長劍抖了一個劍花,噗噗噗噗噗......一息九劍,矢地浪的身上多了九個血洞。

    斷刀脫手,矢地浪往前跪倒,眼神裡都是不可思議。

    他不相信,寧人居然還有比他出刀更快的人。

    就在這時候號角聲響起,大隊的刀兵和水師從兩側登島,戰兵和海盜廝殺在一處。

    就在這時候,一直都在小真人身邊的一個穿道袍的人忽然衝了出去,疾衝之中道袍閃落,那一身紅裙在人群之中顯得如此醒目。

    皇帝看向沈冷,沈冷身上插著四五支羽箭,臉色發白。

    人群之中,海浮屠知道大勢已去,自己豪賭這一把算是賭輸了,可他不覺得沒了以後......以他的本事,只要殺出去,將來東山再起又能有多難。

    「海浮屠!」

    一聲淒厲的喊聲在他背後響起,然後就是一把刀刺向他後心。

    海浮屠轉身,刀光潑灑出去,一刀將紅十一娘的刀震飛。

    可紅十一娘的身形不停,刀脫手的同時,左手往下一摸,從靴口上將匕首抽出來,近身之後連續三刀刺向海浮屠的胸口,海浮屠向後退了一步左手一把將匕首抓住奪了過來,右手一刀落下,刀故意偏了一分,削斷了紅十一娘的長發。

    「非要殺我?」

    海浮屠問。

    「非殺不可。」

    紅十一娘答。

    「當初殺你爹娘的不是我,你要殺的人也已經死了,何必還要這樣?」

    海浮屠問。

    紅十一娘看著海浮屠的眼睛:「你和他有什麼區別?你不死,還會有多少我這樣的人!」

    海浮屠沉默了一會兒:「你殺不了我的,你的刀是我教的。」

    他往四周看了看,大寧的戰兵沸湯潑雪一樣將他的海盜屠殺,人心敗了,哪裡還有勇氣抵抗,他的八千海盜經此一戰怕是沒人能活著逃出去,他自己逃出去再重新打拚?視線掃了一圈回到紅十一娘臉上,眼前這女人眼睛裡只有恨意,才是最讓他心灰意冷。

    「你為什麼喜歡穿紅衣?」

    他問。

    「老人長說,女人若是死的時候穿一身紅衣會化作厲鬼。」

    紅十一娘一頭斷髮飄舞,眼睛裡的恨化都化不開。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因為小時候我說你穿紅衣最美。」

    海浮屠喃喃自語:「沒人可以殺我。」

    然後一刀戳進自己心口:「你也不行,但我可以為你而死。」

    仰面摔倒。
V123210 發表於 2019-1-3 07:06
第四百五十五章 賞與罰

    北疆有一種烈酒叫一杯封喉,後來陛下覺得應該改名為疆歌,預示著北疆高奏凱歌,伐北是陛下心心唸唸之事,從陛下十六歲領兵開始,這念想就一直揮之不去。

    陛下不是好大喜功,也不是窮兵黷武,以大寧的國力並不擔心會因為一戰而拖垮,如果有這樣的擔憂,陛下就會小心翼翼封存起來自己的心思,他不能北伐,還有他的兒子,孫子,大寧早晚有一天會把北邊黑武人的隱患打掉。

    陛下要打,是因為他不想把這場惡戰留給子孫後代。

    行宮大殿。

    皇帝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逍然,只是看著。

    李逍然卻已經紅了眼睛,如果可以的話,他現在就想衝過去把李承唐活活掐死。

    「朕以為你還有幾分膽魄,朕在等你過來。」

    行宮這大殿裡陛下沒留侍衛,只是他們兩個人。

    「你沒有衝過來做最後一搏,是因為你知道連單打獨鬥也打不過朕。」

    皇帝搖了搖頭:「其實朕還算欣賞你,李家的子孫哪裡有差的了?只是你太心急了些,朕放了這麼明顯的一個口袋也會往裡邊鑽......如果你心態再平和些,等過幾年朕北伐之際,你總是有機會的。」

    他坐下來,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下說話吧,無論如何,你也是朕的侄子。」

    李逍然繃著的神經猛然間就鬆開了,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當年的事,朕從來也沒有怪過你,那事本來也與你無關。」

    皇帝倒了兩杯茶,一杯給自己,一杯給李逍然,但他知道李逍然沒有勇氣真的坐過來,也沒有勇氣端起這杯茶,所以皇帝在心裡暗嘆一聲......如果李逍然真的坐過來了,真的能端起這杯茶和他聊幾句,那皇帝可能不會殺他,坐下來喝杯茶,是釋然。

    「朕東來之前,你父親給朕寫過一封信。」

    皇帝放下茶杯:「他提醒朕,你可能要在東疆對朕不利。」

    李逍然猛的抬起頭,血紅血紅的眼睛裡驟然間又滿是仇恨。

    「別怪你父親,他比你明智,他知道勸不住你,打也打不住你,所以他放棄了......這些年來他看似風流,朕也曾寫信勸過他,他給朕回信說,擔心有一天你真做了什麼要滿門抄斬的錯事出來,他就要絕後,所以他風流,只是想多生幾個孩子出來。」

    皇帝搖頭:「你們兩父子,一樣的偏執。」

    李逍然被這句話再次擊潰,他的心態此時已經完全崩掉了。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嗎?」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殺了朕,朕拼著不顧大寧國法不顧李家家規也可能會饒你一次,就當是當年因為無意之中傷害了你的補償,雖然朕沒必要補償你,傷害你的也不是朕......可你不該勾結海盜,也不該勾結蠻夷,利用那些人,拉低了李家人的身份。」

    皇帝擺了擺手:「若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朕說,你就出去吧。」

    李逍然抬起頭看著皇帝:「成王敗寇罷了,你別裝的這麼道貌岸然,你以為真的是你比我更強?只不過是你坐在皇帝位上,你可以用的一切都比我強,並不代表你自己比我強。」

    皇帝點了點頭,甚至沒辯駁。

    在他看來,毫無必要。

    而正因為皇帝的不辯駁,在李逍然看來這是對他更大的羞辱。

    他啊的叫了一聲,往前衝了幾步,可是在距離皇帝還有兩米左右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皇帝的眼睛,看到了皇帝眼睛裡的殺意,所以他怕了。

    皇帝十六歲領兵,多少次廝殺衝鋒在前,所有人都因為他是皇子而淡忘了他是將軍,而如今因為他是皇帝,太多人又因為這個身份而忽略了他在戰場上廝殺那麼多次為什麼可以全身而退?

    陛下在戰場上,沒有被敵人的刀砍到過。

    「你出去吧。」

    皇帝又是一聲長嘆:「你已經算不上是李家人了。」

    李逍然慢慢轉身,失魂落魄的往殿外走。

    「你父親在給朕的信上最後一句說的是......雖然情知不可,但他還是想求朕若可以的話就放你一條生路,哪怕是斷了四肢,或是打得呆傻了都可以,因為他最愛的孩子始終都是你,殘了廢了,他都養著你。」

    李逍然腳步一停,忽然啊的叫了一聲,然後衝向殿外,一頭撞在柱子上。

    皇帝往殿外看了一眼,緩緩閉上眼睛,良久之後吩咐道:「骨灰送去信王府,告訴信王,朕不會牽連到他家裡,傳沈冷進來。」

    守在門口的代放舟連忙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陛下的臉色,可他也沒什麼能做的。

    大寧之內造反的,哪裡有過外人,立國至今僅有的幾次爭端還都是皇族之內的爭端,這對於皇族來說其實有些悲涼。

    不多時沈冷從外邊進來,看起來已經洗了澡換了衣服,衣服裡邊鼓囊囊的,應該是剛剛包紮過。

    「為什麼要跳上去?」

    皇帝閉著眼睛問。

    沈冷一怔:「跳哪兒?」

    皇帝抬起手往上指了指:「在祈寧島永昌台,你為什麼要跳到最高處去?」

    沈冷笑了笑,抬起手撓了撓腦門,沒回答。

    沈先生說,要向暖而行,對自己有恩的人要報答,沈先生還說,一個真心對你的人就必須以真心相對,沈先生也說過,人生在世無愧於心,不外乎將心比心。

    陛下待沈冷好,沈冷就想報答陛下。

    只這麼簡單。

    「別人都邀功請賞,朕給你機會你卻不說?」

    皇帝睜開眼睛看了看沈冷那鼓鼓的肩膀:「傷怎麼樣?」

    沈冷:「沒什麼事,皮肉傷。」

    皇帝嗯了一聲:「縱你不說朕也知道,你站在高處去,那樣的話一可以阻擋從下邊衝上來的賊寇,二是吸引那些賊寇的注意,讓他們只顧著看你,恨不得把你剁了,就忽略了朕。」

    沈冷又笑了笑,有些難為情。

    「沈小松教了一個好徒弟。」

    皇帝再次閉上眼睛:「你為裴亭山擋那一箭,是因為孟長安?」

    皇帝想知道一個確定的答案,如果沈冷真的是為了孟長安的話,皇帝不得不提醒他幾句。

    「不是。」

    沈冷回答:「那種時候哪裡還有心思想那麼多,站在臣身邊的都是同袍,自然要擋。」

    「站在身邊的都是同胞。」

    皇帝喃喃自語似的重複了一遍,不知不覺間,嘴角帶笑。

    這才是他喜歡的沈冷,這才是他喜歡沈冷的原因,而不是一個在戰場上也工於心計的人。

    「朕聽說莊雍在南疆給了你一件從求立親王身上扒下來的軟甲?」

    「臣送人了。」

    「朕知道。」

    皇帝指了指對面的桌子:「那裡有一件軟甲,大概放了三十年了......賞給你,別嫌舊。」

    沈冷笑著往前走:「不會不會,白得的東西怎麼會還嫌棄這嫌棄那的,臣什麼都不嫌棄,陛下要是還有三十年不用的銀子也可以賞些。」

    皇帝噗嗤一聲笑出來,不是他現在不莊重,皇帝哪有不莊重的,上朝面對文武百官自然要練就板著臉的威嚴,除非是實在忍不住。

    沈冷其實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皇帝說那是一件放了三十年的軟甲,還能是誰的,只能是陛下當初征戰的時候自己身上穿的那件,傳出去的話也不知道會羨慕死多少人,那是莫大的榮耀,就算是四疆大將軍哪個得到過陛下這種賞賜?

    並不是說這件軟甲有多值錢,也不是什麼金絲玉縷編造而成,而在於意義。

    「你要那麼多銀子幹嘛?」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角。

    沈冷把盒子抱起來退回剛才的位置:「臣想著攢錢,將來買下來一座小山頭,蓋個院子,讓沈先生養老......院子要夠大,能種菜,養豬,養羊,養大白呢。」

    「養大白什麼?」

    「大白......鵝。」

    皇帝有些懵:「朕給你封候的時候,不是跟你說過的有食邑封地?」

    沈冷也懵:「有的嗎?」

    皇帝嘆了口氣:「你可能是大寧立國以來心最大的一個侯爵了。」

    沈冷訕訕的笑了笑,仔細想了想上次封侯的時候陛下真的說過嗎?還是自己一直在外征戰,把這事就給忘死了.......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上次朕賞給你的珠子,隨隨便便賣出去幾個,買下來一片地也不是問題。」

    沈冷:「那不行,臣得給茶兒做霞披。」

    皇帝:「......」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朕手裡沒有三十年不用的銀子,這次從海浮屠海盜手裡繳獲來的銀子,從裡邊提三千兩出來算是賞給你的,三千兩不少了。」

    沈冷連忙再次行禮,然後想起來一件事:「臣有罪。」

    「你是說私自把海盜紅十一娘帶進祈寧島永昌台的事?」

    「是。」

    「確實做的不好,不管她是殺海盜的海盜,還是什麼海盜,海盜就是海盜,你明知道那時候朕身邊沒有多少人護衛,卻還是私自把她帶上了,朕沒辦法為你開脫,眾目睽睽那麼多人看著,若是朕反而裝作視而不見,那就是大寧司法不公,是朕不公。」

    沈冷垂首:「請陛下責罰。」

    皇帝想了想:「你是不是已經被朕扣了十年俸祿了?」

    沈冷:「是是是。」

    皇帝:「再扣有些不合適。」

    沈冷一喜:「是是是。」

    皇帝:「就罰三千兩銀子吧。」

    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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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