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46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9 18:29
長寧帝軍 第六百八十六章 餘毒不盡

    菅麻生倒地被沈冷一刀戳死,可是四周的渤海人還沒有死,他們互相看了看,在菅麻生被殺的那一瞬間他們彷彿也失去了人生最後的一根支柱。

    殺戮本身沒有感情,有的話也不會同情弱者。

    所以很快四周就是一地死屍。

    沈冷從院子後邊翻出去看了看,地上跪著三四個渤海人都被打的鼻青臉腫,二本道人看到沈冷出來一臉不好意思:「打成這樣已經是我的極限了,真的不會殺人。」

    沈冷:「閉眼。」

    二本道人哦了一聲轉身面對牆壁,刀光起,人頭落地。

    沈冷拍了拍二本道人的肩膀:「走,趕場。」

    二本道人連忙跟著沈冷身後往前走,一直沒敢回頭看那地上的無頭屍體,因為害怕所以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雖然他並沒有看到。

    「師兄。」

    「嗯?」

    「殺人什麼感覺?」

    「你不用知道。」

    二本道人哦了一聲,似乎早就忘了自己才是師兄,按照道觀裡的入門時間來說,他可比沈冷入門早不少,然而入門早似乎也不是什麼定數,想想沈先生是怎麼做大師兄的。

    「師兄。」

    二本道人跟在沈冷屁股後邊:「你一直都說你是師兄,可你從來都沒有跟師爺問過你的道號啊。」

    「嗯?」

    沈冷一怔,搖頭笑了笑,也就二本才會認真思考這樣的問題。

    「我道號二本,你是我師兄。」

    沈冷:「那是一本?」

    二本道人想了想:「一本道人啊。」

    沈冷:「有什麼問題嗎?比二大的不就是一?」

    二本道人:「那不行,師爺當初給我取道號的時候用的是二,哪怕你強迫我做你的師弟,你道號也得有個二字而不是一,可我剛才在後邊等著的時候就一直在考慮,哪個字能配得上你?我沒讀過什麼書啊,我也不知道誇你應該都用什麼詞,什麼英明神武之類的我覺得也有點不貼地氣,再說了除了英明神武這個詞之外再好的我也想不出來什麼了,書到用時方恨少,反正我腦子裡就兩字......牛-逼。」

    沈冷:「難道你想讓我叫二牛道人?」

    二本道人搖頭:「那多不好。」

    沈冷:「我弄死你信嗎。」

    二本道人啪嗒啪嗒的就跑了。

    未央宮,太醫院。

    韓喚枝緩緩睜開眼睛,昏昏沉沉的好幾天了,後腰上的那一刀雖然及時處理了傷口,可似乎沒有那麼簡單就能邁過去這個坎兒,有些時候想想自己真的算命大了,死在他手裡的人那麼多,想殺他的人也那麼多,主掌廷尉府二十幾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葉流雲也醒著。

    「你臉色看起來好了點。」

    葉流雲躺在床上側頭看著韓喚枝:「剛才你還昏睡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們之前同在長安,你在廷尉府我在流雲會,可二十年我們幾乎沒有見過面,因為我們都擔心流雲會的事爆出來對陛下不好,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見面變得頻繁起來?」

    「沈冷來了之後。」

    韓喚枝雖然腦袋還很疼,可這個問題他回答起來並不困難,因為他也思考過。

    原來兩個人一個在官府一個在暗道,而且還都是陛下的人,所以自然不能多見面,那樣的話對陛下聲譽不好,也容易讓葉流雲暴露,唯有韓喚枝離京的時候葉流雲才出長安和他見了一面,那時候兩個還感慨過,長安城裡彷彿隔絕了兩個人的世界。

    可是後來見面似乎變得頻繁起來,自然而然,一點兒都沒覺得突兀。

    韓喚枝想過這個問題,他確定的是認識了沈冷之後才改變了許多,沈冷那個傢伙啊......他說在乎的人還是多見面的好,萬一將來出了什麼意外再後悔沒有多見幾面有個**用?所以趁著還不用後悔該多見見就多見見,時光不留人。

    韓喚枝嘴角微微上揚。

    葉流雲也笑:「那個傻小子確實改變了很多人,你剛才睡著的時候我還在想,如果是以前的我得知你被伏擊的消息會不會趕過去?也許答案不是一定的,我可能會在你死之後去殺人,想著為你報仇,報仇有個屁用,還是見到活人好一些。」

    韓喚枝笑了笑,忽然間想到什麼:「糟了。」

    葉流雲一怔:「怎麼了?」

    韓喚枝道:「我忘記交代一句,廷尉府的人不要給沈冷送消息。」

    葉流云:「不用交代,你手下的人又不傻,這個時候告訴那個傻小子他必然會跑回來,他一回來就壞了,之前數次抗旨不尊陛下已經很護著他,這次不一樣,他是奉旨領兵,再抗旨回來那就是殺頭之罪,陛下縱然不捨得殺他,怕是也會把他一擼到底,怎麼也得給國法一個交代。」

    葉流雲越說越沒底氣,廷尉府的人給不給沈冷送信他都不確定,又怎麼能確定流雲會的人給不給沈冷送信?黑眼那個傢伙......

    韓喚枝道:「得給陛下提醒。」

    葉流雲想了想:「如果他回來的話,此時去給陛下提醒怕是已經晚了。」

    韓喚枝嘆道:「廷尉府應該不會,流雲會的人應該也不會,可是別忘了天機票號......高小樣是個缺心眼的。」

    葉流雲點頭,那個丫頭確實是個缺心眼的。

    就在這似乎屋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個年輕人邁步進來陪著笑臉:「給兩位大人換藥,御醫言大人因為有事暫時抽不開身,所以讓我過來,稍後言大人就會親自過來給兩位大人檢查傷勢。」

    葉流雲看了韓喚枝一眼,韓喚枝也看了他一眼。

    這個年輕人叫宋一學,是太醫院裡御醫言大人帶的弟子,手腳勤快而且很懂事,之前也是他給韓喚枝和葉流雲換藥,不過沒有他單獨來的時候,都是御醫言大人帶著他來。

    宋一學轉身把房門關上,走到兩個人的床之間放下藥箱:「看起來兩位大人都恢復了些。」

    他伸手用手背貼了貼韓喚枝的腦門:「燒也退了。」

    韓喚枝謝意的笑了笑。

    宋一學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把藥箱打開:「傷口開始長新肉了,所以每次換藥都會很痛苦,紗布揭下來的時候帶下來一層新肉,大人你忍忍。」

    韓喚枝嗯了一聲:「有勞。」

    韓喚枝覺得有些不對勁,平日裡宋一學哪裡有這麼多話,都是手腳麻利的做事,不多言多語。

    宋一學一邊把藥箱裡的東西取出來一邊說道:「雖然我沒有自己感受過那種疼有多可怕,可想想也能知道,新肉長到了紗布外面,順著網格,揭下來的時候......」

    他似乎是說的自己都怕了,打了個寒顫。

    葉流雲笑著搖頭:「你在太醫院做事怎麼還會怕這個。」

    宋一學道:「其實我怕見血,言大人說我做事手腳麻利,我是真的怕,見了血就會頭暈,所以儘量手腳快一些,若是因為揭紗布的時候快了讓韓大人覺得很疼,還請見諒。」

    他從藥箱裡取出來一瓶藥放在桌子上,韓喚枝看了一眼:「藥換了?」

    宋一學道:「是該換藥了,傷口基本癒合,用的藥和之前的就不一樣。」

    韓喚枝也沒多想,畢竟這裡是太醫院。

    宋一學扶著韓喚枝側身把傷口位置露出來,他將紗布一層一層的揭開,手在微微發顫,可他背對著葉流雲,葉流雲自然看不到,韓喚枝又是背對著他,所以韓喚枝也看不到。

    他打開藥瓶,準備把藥倒在韓喚枝的傷口上,就在這時候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宋一學猛的回頭,然後嚇得叫了一聲,竟是控制不住自己跌坐在地上。

    韓喚枝和葉流雲沒有被開門的人嚇一跳被宋一學嚇了一跳,兩人看了看,門外來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御醫言大人,宋一學怎麼會被嚇成這個樣子?

    大內侍衛副統領從赤在言大人背後走出來,臉色陰寒:「果然。」

    看到從赤的那一刻宋一學似乎徹底崩潰,不住的往後退,可他跌坐在地上又能退到哪兒去?後背撞在牆上之後便再也沒了退路,眼睜睜的看著從赤一步一步走過來。

    門口的大內侍衛將言大人架了出去,那只是一具屍體。

    從赤蹲下來看著宋一學的眼睛:「你殺了你的師父?」

    宋一學點頭:「是......不是,我......是我殺的。」

    從赤抓著宋一學的衣領把他拎起來讓後一甩,後邊的大內侍衛隨即將宋一學抓住,從赤抱拳道:「珍妃娘娘提醒我們要多注意太醫院的人,卑職還是險些犯了錯。」

    韓喚枝搖頭,不想說話。

    從赤走近韓喚枝剛要查看傷勢,就在這時候珍妃出現在門外,擺了擺手,大內侍衛隨即押著宋一學先退了出去,珍妃進門之後看了看先看了看韓喚枝的傷口,從自己帶來的藥箱裡取藥給韓喚枝重新上要包紮,韓喚枝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次是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珍妃換好了藥之後說道:「有些話對大內侍衛處的人不方便說的太明白,太醫院......當初皇后伸手過的地方,餘毒不盡,明日我看看能不能把沈家醫館接進來。」

    韓喚枝點了點頭:「多謝娘娘。」

    珍妃出門,看了一眼跪在那的宋一學:「是你往我宮裡扔了東西?」

    宋一學點頭如搗蒜:「我偷聽到師父要給兩位大人下毒,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跑到娘娘宮外扔進去一塊石頭,石頭上包了布寫了幾句話,然後我又趕回來想阻止師父,可沒想到之前偷聽他和蘇大人談話被他們察覺,一進門他們就從後邊偷襲我,可好在我年輕,失手打死了我師父。」

    「那你為什麼要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來這?」

    「因為他們說這裡還有他們的人。」

    宋一學猛的抬起頭:「臣不知道這裡還能有誰是他們的人,所以只好強撐著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來這裡,臣想著,師父沒來,我來的,他們暗中的人看到的話一定會現身。」

    珍妃慢慢側頭看向屋子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屋子裡韓喚枝身邊多了一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6:53
長寧帝軍 第六百八十七章 無孔不入


    連珍妃都沒能及時注意到這個人什麼時候出現在韓喚枝身邊的,更沒有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在自己不遠處離開的,沒有注意到不代表這個人比珍妃還要強大許多,只是因為珍妃實在沒有想到會是他。

    大內侍衛副統領從赤站在韓喚枝身邊,只是呆若木雞一般的站著,沒有任何動作。

    韓喚枝看著他,葉流雲也在看著他。

    「大人,這算無妄之災嗎?」

    從赤苦笑了一聲,拉了把椅子在韓喚枝身邊坐下來,他的劍就在手裡。

    「為什麼?」

    韓喚枝問了一句。

    從赤搖了搖頭:「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如果不是那個傻小子殺了御醫言大人的話我何必要冒出來,如果不是他聽到言大人和蘇大人的談話,我也沒必要冒出來,其實就算是到了現在我也覺得我沒必要冒出來,當然沒必要不等於會永遠藏得住,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又看了韓喚枝一眼:「可是我怕啊......這麼多年來我最怕的就是皇后娘娘突然派人找到我,最怕的就是她讓我去做什麼事,可是好在我身處的位置已經足夠高,所以皇后娘娘應該也是捨不得讓我暴露出來,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找到過我。」

    他往外看了看,看著那個叫宋一學的年輕人。

    「喂!事情不是這麼做的,我的命壞在你手裡了。」

    珍妃要往前走,從赤立刻擺了擺手:「娘娘你不要過來,我不會傷害韓大人和葉先生。」

    珍妃腳步一停。

    從赤往外喊了一聲:「送兩壺酒來。」

    很快,他手下的大內侍衛就跑著出去尋酒,不多時就帶著兩壺酒跑回來,從赤讓人把酒放在門口他自己去取,又回到韓喚枝身邊坐下來,一口喝了小半壺,烈酒冷辣入口卻變成了火,燒的他咧開嘴。

    「我以為皇后死了一切都過去了,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我甚至開心的控制不住自己,韓大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種終於解脫了的釋然......皇后都死了啊,你說為什麼還這樣陰魂不散?她都死了,後位也被陛下廢了,屍體都不准留在皇陵,可她怎麼就好像還活著似的。」

    韓喚枝道:「鬼一般都在人自己心裡。」

    從赤嗯了一聲:「韓大人看的透徹,我之所以回來坐在這和你聊幾句,不是我想殺你,也不是我想為自己開脫,與其說開脫不如說我想解脫了,如果剛才我走的話應該可以順利出宮,明天一早就能出長安,以我的能力應該也可以躲開廷尉府的追查,找個無人之地了卻餘生......可是夠了,真的夠了,以往不懂一個人說活夠了是什麼感覺,現在我比誰都懂。」

    從赤問韓喚枝:「大人應該能體會到那種日日夜夜擔驚受怕的感覺吧?」

    韓喚枝搖頭:「我不能體會,但我廷尉府追查的人應該都如此。」

    從赤嘆了口氣:「我早就盼著皇后死了,誰想到盼到她死卻不是盡頭,有件事韓大人可能不知道,陛下也不知道,但韓大人應該去思考過,陛下也應該去想過,可陛下用人不疑所以我還是大內侍衛副統領,皇后死的那天恰逢是我當值,而皇后宮裡也歷來都是我守著,如果當時我進去的話,皇后可能救的回來。」

    他喝了一口酒:「我巡視到皇后宮外,聽到了不對勁的聲音,我也進了皇后寢宮,那些閹人和宮女因為害怕而發出的尖叫聲可真噁心,他們要勒死皇后,我本能的拔刀想要過去,可是忽然之間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那噁心的聲音在我耳朵裡忽然就變得好聽了起來。」

    從赤深呼吸,一次一次。

    「如果宋一學沒殺那兩位御醫我也會殺的,事實上我去殺他們兩個的時候看到了屍體。」

    韓喚枝道:「所以你這麼多年來並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陛下的事,你沒有對我動手,到現在也沒有,剛才如果你不回到屋子裡,也許不會有人懷疑你。」

    從赤苦笑:「大人何必還要誆我?以大人的能力,當你得知兩位御醫有問題一定會有所推測,言大人雖然死了,可宋一學聽到了他說有人會做內應協助他們殺兩位大人,這個人還能是誰?」

    韓喚枝搖頭:「哪有這麼容易推測到你,是你自己心裡的問題,你是未央宮五色鹿之一,陛下信任之臣,縱然是我知道了有人策應那兩個御醫,我也不會第一時間想到你。」

    從赤一怔:「不會嗎?」

    韓喚枝:「不會。」

    從赤的眼神裡閃過一抹悔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見。

    「無所謂了。」

    從赤道:「五色鹿啊,多好的詞兒,我曾經一直引以為傲。」

    他把第一壺酒喝完,看了看外面的珍妃:「娘娘放心,臣說過不會傷害韓大人也不會傷害葉先生,臣只是心裡苦,得陛下信任之前臣得皇后信任,可是陛下任我為侍衛副統領之後,臣便日益痛苦,一日一日,心裡好像有兩個人分在左右在拉鋸,一拉一回,鋸鋸見血,陛下待我越好我便越是難過,對我來說日日都是折磨。」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打開第二壺酒:「我從赤,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大寧。」

    他把第二壺酒也喝完。

    「喝了酒,上路就不怕。」

    從赤站起來,緩步走到門口看著外面的人:「剛剛韓大人說若我不回到屋子裡,他不會懷疑我,我信他,正如陛下信我,可正因為如此我沒辦法再藏下去了,人啊......很多時候都會做錯選擇,在該悔改的時候沒有勇氣,卻有勇氣面對死亡,就算是沒有今日之事,早晚我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他跪下來,面朝東暖閣的方向。

    「陛下啊,臣從赤有罪。」

    他將右拳抬起來橫陳胸口:「所有跟著我的兄弟們都記住,我從赤是個罪人,罪人就該有罪人應得的下場,這麼多年來我最怕的就是把你們也帶上歧途,還好,我做到了,你們都是干乾淨淨的,不用擔心,陛下不會錯怪任何一個人,我不敢娶妻生子,所以除了陛下之外也就虧欠爹娘,我不虧錢你們,所以你們不用罵我。」

    他的右拳在胸口上敲了敲:「願我之死,以儆傚尤。」

    噗的一聲,他將自己的長劍戳進胸口,兩隻手握著劍柄還在來回轉著,臉已經扭曲。

    「下輩子,做個乾乾淨淨的寧臣。」

    說完這句話之後從赤往前撲倒,劍柄釘在地上,屍體倒在那,血很快就流了一地。

    所有人站在那看著,沒有人說話,只有人流淚。

    半個時辰之後,肆茅齋。

    已經睡下的皇帝聽到了這個消息,他起身披上衣服走到外面書房坐下來,忽然間也想喝酒,從赤用兩壺酒告慰自己的平生,他可能一件錯事都沒有做過,可撐不住內心折磨。

    這未央宮裡,皇后的到底還在影響著多少人?

    皇后死的那天皇帝走到停放著屍體的床旁,有那麼一個瞬間真的想把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掀開來看一看,可是最終忍住了,看到那一幕的人有時候回想起來會覺得陛下稍顯心狠了些,卻不明白陛下不看,不是心狠也不是不敢,只是他不願意自己的記憶力留下來皇后死的模樣。

    衛藍跪在不遠處,沒抬頭,可是淚水打濕了地面。

    「臣有罪,臣竟是沒能察覺到從赤也是.......」

    「你沒錯,從赤也沒錯,錯在那個時期。」

    皇帝搖頭:「是朕錯了。」

    衛藍叩首不止,皇帝卻再無言語。

    他只是想著,那天真的應該掀開白布看看,問一句,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到底還要禍害多少人?

    皇后活著的時候很多人很多事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問題,可她死之後反而讓原本平靜生活的這些人一個一個的走近死亡深淵,從赤不會是最後一個,皇帝也不知道還要有多少人去給皇后陪葬。

    如果自己心狠一些,在離開雲霄城留王府的那個夜裡就把她廢掉,後邊就不會有這麼多事。

    「那壺酒來。」

    沉默了許久的皇帝吩咐一聲:「兩個杯子,衛藍,陪朕喝一杯。」

    衛藍連忙起身,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的淚跑出去,不多時端著酒回來,皇帝讓他坐在自己對面,親手給衛藍倒了一杯酒,給自己滿了一杯,然後卻沒有喝,而是潑灑在地上。

    「先敬從赤一杯吧,朕剛才一直都在想著他這麼多年來是怎麼過的,越想越苦。」

    他到了第二杯酒:「能說出來的苦都不算苦,說不出來的......」

    皇帝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長安城小淮河。

    小淮河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每個男人都不敢說自己到了小淮河會把持本心不便,又或者男人的本心本就不是什麼乾淨純粹的東西,硬生生把持住的並不是本心,而是信念和忠誠。

    小淮河兩岸青樓太多,每一座青樓裡都有故事,涉及到了美酒和美女的故事,還沒有開講便會瀰漫出來幾分旖旎。

    這是沈冷第一次到小淮河邊,第一次看到了這深夜之中依然盛放著的燈紅酒綠,那高掛著的紅燈籠在沈冷眼裡卻沒有什麼誘惑,他看著紅燈籠,覺得那是還沒有流動的血。

    在小淮河有句話,兩岸的青樓再多,多不過紅袖樓雲紅袖的兩隻手,青樓再大,大不過雲紅袖的掌心。

    可是連雲紅袖也不知道的是,皇后的手就伸到這兒了。

    珍妃不會嫉恨皇帝來這裡見雲紅袖,可是皇后會,皇后嫉恨什麼人,就一定會有所安排。

    此時此刻沈冷就站在小淮河北岸的金秀坊,金秀坊正對面就是紅袖樓。

    此時此刻雲紅袖就站在紅袖樓二樓窗口看著對面,看著那個背刀的年輕道人。

    也許夜風猶寒,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6:53
長寧帝軍 第六百八十八章 紅袖善舞


    金秀坊在紅袖樓對面已經十年之久,隔著一條河相望,如此近的距離,雲紅袖當年自然派人查過這個金秀坊幕後東主的來歷,以她當時的能力,一句話,大半個長安城江湖的人都會為她奔走,其中也包括流雲會,可是當年查來查去也沒查到金秀坊和皇后有什麼關係,與後族沒關係,與大學士沒關係,金秀坊的東主曹純來歷也乾淨,進長安之前未曾與任何一位大人物有過交集。

    所以當雲紅袖看到那個背著黑線刀的年輕道人走到金秀坊門口的時候有些詫異,與自己十年為鄰的人,難道真的會有問題?

    沈冷也不知道金秀坊有沒有問題,金秀坊也不在奉寧觀那些道人供出來的名單之內,他之所以沒有先去那些名單上的地方而是來了這,只是因為之前殺菅麻生的時候在那個小院的屋子裡看到了一塊繡著金秀坊字樣的手帕。

    這當然也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菅麻生又不是聖人,進青樓不算什麼常理之外的事,可沈冷卻想到,菅麻生這樣的人在長安城,一舉一動都會在太子或是說幕後黑手的注視下,盯著菅麻生的人不會讓他在長安城裡肆意走動,哪怕是一家青樓,也必然是幕後黑手能控制的地方。

    至於菅麻生帶出來一塊手帕,也許是個巧合,也是菅麻生留戀這樓子裡某位姑娘的香味。

    這是一件小事。

    可沈冷覺得小事之後有大牽連。

    道宗不允許門下弟子進入煙花之地,所以如沈冷這樣一個模樣俊朗還背著一把黑線刀的道人出現在小淮河,立刻就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作為小淮河兩岸當之無愧的老大,雲紅袖知道的並不晚。

    她只是沒有想到那個道人是沈冷。

    「去看看情況。」

    雲紅袖擺手吩咐了一聲,站在她身後的兩個女子隨即快步下樓。

    沈冷站在金秀坊門口看著那高掛的紅燈籠,而門口迎客的小廝則一臉奇怪的看著他。

    沈冷邁步向前,小廝連忙上來攔了一下:「道爺,咱們這地方你還是別進了。」

    沈冷被他攔住,側頭往金秀坊裡邊看了看,進門之後是一面屏風所以也看不到大堂裡是什麼情況,不過能聽到鶯歌燕舞之聲,似乎客人不少。

    沈冷把手伸進懷裡像是要取什麼東西,小廝以為這是個酒肉-道人是要給他取銀子打賞,心裡還在想著若是自己拿了人家的打賞應不應該把人放進去。

    沈冷卻取出來一塊黑色的長巾,當著小廝的面把臉蒙上,只露出一雙眼睛。

    小廝嚇了一跳:「道爺,你這是?」

    沈冷一本正經:「打劫。」

    小廝看著沈冷那雙大眼睛,忽然就忍不住笑了:「道爺,你是瘋了嗎?」

    沈冷搖頭:「真的是打劫。」

    與此同時,兩個快速靠近沈冷的姑娘被人攔住,那兩個姑娘怔住,不可思議的看著攬著她們的人......黑眼。

    黑眼歉然的笑了笑:「這事紅袖樓的姑娘們就別插手了,你們領我去見雲大家。」

    那兩個姑娘對視一眼,指了指沈冷:「那是干嘛的?」

    黑眼回頭看了看:「你看他把臉蒙上了,應該是個打劫的。」

    其中一個姑娘看傻子一樣看著黑眼:「一個道人,明目張膽的走到青樓門外,然後當著人家的面把臉蒙上,打劫?」

    黑眼:「可能是因為他要臉。」

    他拉著那兩個姑娘的手臂往回走:「不用管了就是,帶我去見雲大家,我自會解釋。」

    金秀坊門口的小廝看著沈冷幾乎笑斷了氣,有生之年啊,真的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那傢伙居然在他面前很認真的把臉蒙上,態度真是......很敷衍啊。

    沈冷邁步要進門,小廝再次伸手攔住:「怕是不行,道爺還是去別的地方消遣吧,你要是想尋歡作樂回去換一件衣服來,我金秀坊的大門時刻為你敞開,若是道爺認真的想打劫,不如去對面紅袖樓,那邊可比我們這有錢多了。」

    沈冷:「不能貪心,我懂得知足,人生在世啊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呢?」

    小廝:「......」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沈冷的手在他脖子上斬了一下,力度不大,沒有搞清楚狀況之前沈冷自然不會胡亂開殺戒,那小廝悶哼一聲就倒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往下滑,滑到下一個台階,再下一個台階,屁股在台階上噗噔噗噔的還挺有感覺。

    門裡邊的打手看到這一幕大怒,幾個人衝出來,可哪裡有他們出手的機會,三五個人片刻之後就倒在門口,沈冷邁步進了大門,然後回手把門關好,很有禮貌的樣子。

    轉過屏風,大堂裡一排歌舞昇平,門口的呵斥和打鬥聲被樂聲歌聲所壓著,大堂裡沉醉於這旖旎氣氛的人們並沒有察覺。

    沈冷站在那看了一會兒,注意到樓梯口有個打手站在那,那漢子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大堂正中舞池中那些身穿薄紗長裙的姑娘們翩然起舞,沈冷走到他身邊並肩站住,指了指舞池:「左邊第三個姑娘不錯,身材好。」

    那打手撇嘴:「明明是右邊第一個最好看,她叫小憐,真美。」

    一回頭看到旁邊站著的不是自己人而是個蒙著臉的道人,這漢子嚇了一跳,往旁邊一閃身剛要喊出來,沈冷一把摀住他的嘴拉到,另外一隻手捏住他的脖子,這漢子立刻就失去了抵抗之力,被沈冷拉到樓梯後邊的角落處,他一臉驚恐的看著沈冷,沈冷蹲在他旁邊很客氣的說道:「我想知道你們金秀坊的東主在不在?你不要喊,你喊我就先殺了你,你應該知道我已經進來了也就代表著門外你的銅板他們都死了,我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他們,自然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你。」

    那漢子點了點頭,眼神越發驚恐。

    沈冷鬆開捂著他嘴的手:「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嗎?」

    那漢子往外看了看,想喊,沒敢。

    「你......你找我們東主做什麼。」

    沈冷:「孽緣。」

    那漢子:「我們東主是男的。」

    沈冷一怔:「所以是孽緣......」

    那漢子:「道爺你走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再說我們這些都是給人做工的而已,我們東主的事我也不知道。」

    沈冷搖頭:「回答的不對,你們東主住在幾樓?哪個房間?」

    那漢子:「三樓,最裡邊的那個房間。」

    沈冷嗯了一聲,手起掌落,那漢子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沈冷從樓梯後邊角落出來,被什麼東西勾住了褲腳,褲子都險些被拽下來,他把衣服從勾著的地方摘下來往外走,還整理著褲子,一出來就看到個端著果盤的少女路過,她正好看到沈冷提著褲子出來,往裡邊看看,那個護衛倒在地上......

    沈冷看到這姑娘眼神裡的驚恐和不可思議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什麼,她眼神裡的意思像是你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在金秀坊裡禍害一個男人!所以沈冷搖了搖頭一聲長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總不至於費這麼大勁進來就為了禍害一個男人......你不知道,我要想禍害男人挺方便的。」

    那姑娘啊的叫了一聲,沈冷心說罷了,還是不願意對女人動手。

    他也不理會邁步上了樓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在樓梯這邊,他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上了二樓然後又上了三樓,到了三樓轉角處卻不得不停下來,兩個身穿長衫的人站在那,表情陰冷的看著他,沈冷聽到聲音往樓下看了看,不少金秀坊的打手順著樓梯上來。

    「諸位!」

    就在這時候,三樓最裡邊的那個房間門打開,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邁步走出來,看了沈冷一眼,然後轉身面向大堂高聲說道:「諸位,真是抱歉,今日我金秀坊裡出了些變故,所以只好請諸位暫時離開,多年來感謝諸位對金秀坊的關照。」

    大堂裡聲樂一停,所有人都看向在三樓的那個中年男人。

    「對不起諸位了。」

    中年男人俯身一拜:「請諸位給我曹某人個面子。」

    二樓一個包房的門打開,一個身穿錦衣的胖男人面帶怒容走出,扶著欄杆往上看了看:「曹先生,是不是誰來難為你了?若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你就說一聲,長安城天子腳下首善之區,金秀坊又是正經生意,在這長安城裡......」

    然後他看到了沈冷。

    「道人?」

    那錦衣胖子抬起手指著沈冷:「哪個道觀裡的野道人,敢把你臉上的東西摘了嗎!」

    沈冷搖頭:「不摘,要臉。」

    錦衣胖子怒吼:「你敢到金秀坊鬧事,還要臉?!」

    沈冷繼續搖頭:「怕你要臉。」

    金一胖子怒極,從二樓大步過來就要上三樓,沈冷雖然不認識此人,可聊想著應該在朝廷裡小有地位,沈冷這樣的臉盲症患者自然也不會刻意去記住每個人什麼樣子,其實他也沒有參加過幾次朝會,等那人走到一半的時候,金秀坊的東主曹純抱拳道:「顧大人還請回吧,今日這事,顧大人最好不要插手。」

    那錦衣胖子哼了一聲:「我若偏要管呢?」

    就在這時候金秀坊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有個身穿紅色長裙的女子邁步進來,抬起頭往四周看了看,慢慢的問了一句:「誰管?」

    錦衣胖子看到那女子之後氣勢頓時一萎,張了張嘴,沒敢言語。

    來人,紅袖善舞,雲紅袖。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2 17:42
長寧帝軍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學士在哪兒?

    雲紅袖只說了兩個字......誰管?

    誰還管?

    站在二樓的曹純看到雲紅袖進來微微搖頭,而那個之前還想讓沈冷把臉上黑巾取下來的錦衣胖子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來什麼,轉身回了之前包房,沒多久就拿了自己的東西下樓而去,經過雲紅袖身邊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似乎稍稍有些不滿。

    雲紅袖淡淡的說了一句稍後會有人找你聊聊,錦衣胖子像是顫了一下,加快腳步離開。

    雲紅袖邁步走到大堂正中,掃了一眼,於是人們反應過來迅速的離開,不多時,原本還熱熱鬧鬧的金秀坊裡就變得冷清起來。

    曹純擺了擺手,守在門口的人隨即將大門關上。

    「一個不知道什麼地方來的道人我還沒放在眼裡,道宗是大寧國教,可道人也不能不講道理。」

    曹純走到樓梯口,他在中間,沈冷在樓上雲紅袖在樓下。

    「可是一個道人居然把雲大家也能驚動,我便好奇,你是個什麼樣的道人?」

    沈冷沒回答,而是看向雲紅袖:「這件事牽扯進來不好。」

    雲紅袖沉默片刻:「葉流雲是我朋友,我朋友不多。」

    沈冷聳了聳肩膀,忽然腳下一沉,人從三樓急速下墜,樓梯被踩的坍塌下去,一瞬間塵煙激盪木屑紛飛,沈冷從三樓墜到二樓,看了看自己四周這亂糟糟的樣子微微搖頭:「你的人說謊這不好,他說你在三樓。」

    曹純看了看沈冷背後露出來的刀柄:「我說呢,原來是個假道人,大寧軍方的人什麼時候膽小到要這麼藏頭縮尾的還要假扮道人?」

    沈冷卻沒動手,而是往後退了幾步,在他身後是二樓的窗口,如果曹純要走的話似乎最近的出路就是那,之前上樓的時候沈冷就已經觀察過,領兵多年,他早已經習慣了時刻留心身邊環境。

    站好之後做了個請的手勢。

    雲紅袖說葉流雲是她的朋友,所以沈冷的意思是你先來。

    雲紅袖邁步要上樓,曹純聽到葉流雲這個名字之後臉色就變了變,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找到他身上,他這條線和天字科其他的線根本就沒有聯繫,哪怕是奉寧觀裡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就算是甄殺商都不知道,這條線直接與東宮有關,而在之前,這條線甚至與東宮都沒有什麼關係。

    他姓曹,在東宮太子身邊有個太監也姓曹,曹安青曾經說過大學士沐昭桐對他一家有救命之恩。

    「抱歉。」

    曹純指了指雲紅袖:「你不用上來了。」

    他手腕一翻,袖口裡滑出來一把匕首,他沒打算攻擊誰也沒打算逃走,雲紅袖有多強他心知肚明,那個該死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道人阻擋了最近的也是最有把握的退路,而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不斷的跟自己說一句話......準備著,以死盡忠。

    匕首頂住了他自己的心口。

    「是不是很沒有意思?」

    曹純揮手讓原本已經聚集起來的手下人散開,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必要。

    「我反正覺得你們應該覺得沒有意思。」

    曹純的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不僅僅是滿足,還有得意。

    「就算你們瞎貓碰死耗子似的找到我這,你們也有自信比我強許多,所以你們都很樂觀,可是你們樂觀的太早了些,總得活著抓住我才行對不對?」

    他一邊說話一邊把匕首往自己心口裡按,刀尖扎進去之後他便再也按不進去。

    所以原本得意的他臉上表情逐漸凝固。

    「看,是不是想的有些簡單了?」

    沈冷看著曹純認真的說道:「你高估了人對疼痛的忍耐力,我都沒有見過幾個能不借助外力靠自己把刀子扎進自己心口裡的,但是你也不要氣餒,道宗救人於水火,我來教你,你應該換個法子,你把匕首頂住牆,然後自己撞上去,這樣應該好一些。」

    沈冷一邊說還一邊比劃,看起來是個好老師。

    雲紅袖皺眉:「你真的想讓他死?」

    「我本就是來讓他死的。」

    沈冷回了一句。

    雲紅袖問:「可以從他嘴裡問出來不少東西。」

    「比如呢?」

    沈冷問。

    雲紅袖像是看白痴一眼看著沈冷,心說這還有什麼比如?比如他可能和皇后有關,比如他可能和那位逃匿的大學士有關,比如他可能和東宮太子有關,比如他對天字科很熟悉......可這些比如她能說出來?

    沈冷搖頭:「你看,原來你也不知道比如什麼。」

    他看向曹純:「你為什麼還不動手,難道你看不出來咱們兩個是一夥兒的?我正在極力的為你爭取時間啊,她都被我唬住了,趕快動手,遲則生變!」

    曹純一臉疑惑的看著沈冷,實在不明白沈冷為什麼是這樣的態度。

    沈冷看他還沒有舉動似乎著急了,朝著曹純走過去:「你是不是按不下去了?我來幫你。」

    曹純往一側退了幾步:「站住!」

    沈冷真的站住了。

    曹純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雲紅袖,忽然間轉身,胸口頂著匕首朝著牆撞了過去,就在這時候他腳下的樓板忽然間破開一個洞,一隻手從樓板下邊伸出來要抓住曹純的腳踝,曹純的武藝雖然算不上什麼強者,可反應也還不錯,在樓板破裂的瞬間他猛的抬腳,那隻手竟是沒能抓住。

    二本道人在一樓跳起來,拳頭打破了樓板,那隻手將將要抓住曹純腳踝的瞬間曹純抬腳了,二本道人感覺到手上一空,呀的叫了一聲,舌頭往外吐著,竟然硬生生的又往上拔高了一些,人在半空之中自然不好發力,他吐著舌頭雙腿一蹬猶如蛤蟆似的。

    拔高起來的二本道人手指觸碰到了曹純的腳,二本道人又什麼都看不到,所以碰到了那就抓吧,可是距離稍稍有些偏差,他沒辦法一把攥住,只能是憑著感覺往前一捏,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曹純的大腳趾,雖然隔著一層靴子,可捏的卻很穩很有力。

    二本道人翹著蘭花指捏著大腳趾把曹純拽了下來,砰地一聲,曹純一條腿從樓板缺口漏下去,這下二本道人算是能抓實在了,兩隻手抱著曹純的大腿往下拽,曹純是一條腿漏下來了,另外一條腿彎曲著卡在那,當然卡的更重要的地方不能說出來,按照朝廷規矩,就算是直接寫出來都不行。

    二本道人吐著舌頭發力往下拽,曹純在上邊被卡住那個地方吐著舌頭慘叫。

    他拉一下,樓上卡著的那個叫一聲,拉一下,叫一聲......

    窗口蹲著的黑眼捂臉:「好慘。」

    旁邊窗口,斷看著也捂臉:「慘不忍睹。」

    另外一個窗口舍卻搖頭:「瞎說,我覺得挺好看的。」

    雲紅袖覺得不太好......這不是她印象裡的江湖高手出手該有的那種風度,她認識的人中,葉流雲風度翩翩有宗師氣度,韓喚枝雖然陰沉可也是大家之氣,那兩個道人?一個在樓上吸引曹純的注意力,另外一個從樓下偷襲,偏偏偷襲的還這麼不正經。

    所以她只好轉身,她也有大家之氣啊,總不能在這樣的場合直接笑出來,那樣對她的形象不好。

    金秀坊的一個房間,二本道人看著四周的粉紅色裝飾有些好奇,沈冷在旁邊審問曹純,而他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走動,看到什麼都覺得好奇。

    在床上看到有個紅色的東西過去捏起來看了看,那東西說是衣服吧,就是一塊小小的布,說是布吧,做工剪裁好像還很不錯的樣子,他看了沈冷一眼,拎著這塊布走到沈冷身邊壓低聲音問:「這是什麼?」

    沈冷瞥了一眼回頭,又瞥了一眼。

    「這個......你管它做什麼?」

    二本道人捏著那塊布:「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看著這簡簡單單的一小塊布我竟然有一種臉紅的錯覺,心跳也在加速。」

    沈冷:「你臉紅不是錯覺,你臉紅的跟紅肚兜似的。」

    二本道人:「你這個比方打的不好,紅肚兜又是什麼東......」

    他把手裡的東西捏著舉高放在眼前,然後一驚:「紅肚兜?」

    沈冷:「一邊玩去。」

    二本拿著紅布兜到一邊研究去了。

    沈冷坐在曹純對面:「我不是廷尉府的人,所以我不需要按照朝廷規矩來,現在問你兩個問題你給我準確答覆,然後你可以繼續去死,如果不願意答覆我的話那就只能把你送去廷尉府,那樣的話是生不如死......第一,刺殺葉流雲和韓喚枝的事是誰主謀?人在何處。」

    曹純哼了一聲。

    沈冷往旁邊看了看,沒什麼趁手的東西,於是一伸手把二本道人還在研究的那塊布拿了過來,起身走到曹純身後,用那塊布勒住曹純的脖子,片刻之後曹純的臉就逐漸變色,從白到青,從青到紫......眼看著曹純就要沒了呼吸,沈冷鬆手,曹純立刻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不住的咳嗽,剛緩上來一口氣,沈冷再次勒緊。

    如此反覆數次,沈冷也不問。

    堅持了一會兒之後曹純舉起手來回晃動示意自己要說話,沈冷再次鬆開那塊布,曹純蜷縮著倒了下去,抽搐了一會兒才緩過來,二本道人看著沈冷恍然大悟:「原來是做這個用的,怪不得我會臉紅心跳的,原來勒的時間長一些還會臉紫心不跳。」

    沈冷把那塊布扔給二本道人:「這東西其實不算可怕,可怕的是這東西掩蓋的東西,一晃就能讓人迷糊。」

    二本道人:「那是什麼東西!」

    沈冷:「一邊玩去。」

    二本:「唔......」

    沈冷蹲在曹純身邊,想了想,蒙了一句:「要不然我問的直接一些,大學士如今在哪兒?」

    這一局話問出口,曹純的肩膀猛的顫抖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二本從旁邊又發現了什麼東西,那是一根紅繩,拇指粗,還打了一個一個的結,結打的還有點大,打結的距離差不多,二本道人拎著那紅繩看向沈冷:「師兄,這又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看到它我的臉更紅了似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2 17:42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章 凡夫俗子

    這時候二本從旁邊又發現了什麼東西,那是一根紅繩,拇指粗,還打了一個一個的結,結打的還有點大,打結的距離差不多,二本道人拎著那紅繩看向沈冷:「師兄,這又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看到它我的臉更紅了似的?」

    沈冷回頭看了一眼,其實他也不知道那是個啥。

    他不知道,但是他有他成熟的思考:「應該是一種刑具。」

    二本道人把紅繩遞給沈冷:「那你用這個逼問他!」

    沈冷將紅繩接過來看了看,覺得這東西應該比剛才那個肚兜要好用一些,畢竟這是真正的繩子,他拎著繩子靠近曹純,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緩過來一口氣的曹純看到這繩子之後就往後躲,沈冷從曹純的反應來看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就是一件刑具!

    二本道人過來:「這個繩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打結,所以這個結應該是有用的,以我的智慧來推測,這東西應該是塞進什麼地方的。」

    他圍著曹純轉了一圈:「鼻孔!」

    沈冷:「好!」

    他用繩子勒住曹純的臉,二本道人挪了挪紅繩的位置,然後發現自己的推測應該不對。

    「對不上鼻孔啊,只能是一個打結的地方對著,兩個之間距離比較大。」

    沈冷道:「我知道了。」

    他開始拉著繩子在曹純臉上來回蹭,繩結在曹純的鼻孔裡進進出出,蹭來蹭去,有時候還會蹭進嘴裡,咕嚕進去了咕嚕出來了,曹純的嘴唇都被來回蹭的腫起來,嘴唇蹭的禿嚕皮鼻子也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曹純沒堅持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趴在那大口大口的吐。

    「招,我招......」

    沈冷把紅繩扔給二本:「一會兒給廷尉府的人看看這東西是什麼,也許他們懂。」

    二本嗯了一聲,拎著紅繩就出了屋子,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一陣哄笑聲,其中黑眼的笑聲最大。

    曹純趴跪在那說道:「是誰主謀要殺死葉流雲和韓喚枝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實情,我只知道有幾個藏身處,我告訴你,你去找就是了......閣老如今身在何處我也不知,唯有等閣老聯繫我才行,可你這麼一鬧閣老的人自然會察覺到,以後也不會再有人聯繫我了,如果閣老不想現身,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他。」

    沈冷倒是覺得沐昭桐確實有這樣的能力,所以嗯了一聲後問:「你和沐昭桐是什麼關係?」

    「沒,沒什麼關係。」

    曹純咳嗽著回答:「我出身寒門,到長安趕考銀子用盡,閣老是那次的主考曾予我資助。」

    沈冷沒有多懷疑什麼,畢竟沐昭桐確實曾經資助過很多人,他起身準備離開:「把你知道的地址都寫出來,還有,奉寧觀裡的那個持真道人你知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他到底又是什麼身份?」

    「他本名甄殺商,是甄軒轅之子。」

    曹純索性就都說了,真怕沈冷再折磨他。

    沈冷出門把人交給黑眼讓他送到廷尉府去,然後走出金秀坊準備去下一個地方,他的時間並不多,很快宮裡就會得到消息,雖然他是一個道人的裝束現身可陛下應該會猜出來是他回來了,如果今夜不能找到甄殺商,他可能也就沒機會為葉流雲他們報仇。

    要殺韓喚枝的人全都死在農場,可要殺葉流雲的人還活著,這就是沈冷回來的原因。

    金秀坊門外,沈冷一出門就看到二本道人一本正經的在問不遠處的雲紅袖,二本道人看起來一臉人畜無害,拎著那條紅繩問:「他們都笑我,可是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雲紅袖眼神裡有些淡淡的寒氣,一旁的黑眼看到要出事,連忙過去一把將二本道人拉到一邊,點頭哈腰的給雲紅袖道歉,二本道人不認識雲紅袖可黑眼自然熟悉,若是雲紅袖以為二本道人是個變態,她出手,二本道人的武藝未必能擋得住。

    「你現在就算依然用黑巾遮住臉面,難道別人不知道你是誰?」

    雲紅袖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回答:「裝也得裝下去,多謝雲大家,我還有事趕路,就此別過。」

    雲紅袖緩緩道:「我說過了,葉流雲是我朋友。」

    沈冷搖頭:「雲大家還是別離開小淮河的好,你離開這,動靜就會變得很大。」

    雲紅袖皺眉:「難道你回來動靜還不夠大?」

    沈冷:「我無所謂。」

    雲紅袖沒理解:「你無所謂?你獨領一軍官居要職,你的任意妄為就可能讓這一切變成泡影,曾經為之拼了命的東西,都會煙消雲散,甚至可能還有你的命。」

    「我人生最初的目標是養豬。」

    沈冷回答:「我覺得養豬應該可以賺不少錢,還有肉吃,後來目標大了些,人隨著成長總是會調整自己的目標。」

    雲紅袖沒想到沈冷說這個的原因是什麼,可還是好奇忍不住問了一句:「後來的目標是什麼?」

    沈冷認真回答:「養兩頭豬。」

    雲紅袖:「......」

    她是何等聰慧的女人,大寧的很多國策其實源於她對陛下的諫言,站在沈冷面前的女人應該是大寧立國數百年來最傳奇的一個女子,比珍妃還要傳奇,這個女人文可安邦立國武可闖蕩江湖,她出身卑微卻有大家氣度,最主要的是她很瞭解皇帝,單說皇帝對大寧治國之想法,她比珍妃還要瞭解皇帝。

    所以沈冷看似荒誕不羈的回答讓她敏銳的反應到了什麼,她認真的看著沈冷,眼神裡出現了幾分心疼。

    「值得嗎?」

    她問。

    沈冷愣住。

    他要做的事,他的想法,他的目標,或許連茶爺都沒有看破,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沒有看破,高瞻遠矚如皇帝,心思縝密如韓喚枝,這些人都不會想到沈冷回來不僅僅是為了給韓喚枝和葉流雲出氣,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目的,這個目的,沈冷誰也不會告訴,然而在這個瞬間他在雲紅袖的眼睛裡看到了,雲紅袖懂了他的想法。

    「值得嗎?」

    雲紅袖又問了一遍。

    沈冷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

    「他們待你太好了對吧。」

    雲紅袖微微搖頭,兩個人站在紅袖樓的門口,只有他們兩個,其他人都避開了。

    雲紅袖第一次覺得一個男人的取捨如此讓人心疼。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會幫你安排一些事,你覺得身邊人都對你太好,而這種好也許不單純的是因為你自己,你找不到答案,也沒有人告訴你答案,哪怕是你最親近的人也不會告訴你答案,如沈先生。」

    沈冷的臉色微微發白,因為他已經確定面前這個他第一次見到的女人看破了他的心思,在這之前他和雲紅袖沒有任何交集,可是卻在這瞬間成了最理解他的那個人,所以他有些惶恐也有些害怕,不知道為什麼的害怕。

    雲紅袖語氣有些傷感的說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可正因為這樣你才惶恐,你的不知道,是因為他們想保護你,不想讓你再受到傷害,然而你卻發現這樣做極有可能給你在乎的人帶來非常不好的後果,如果他們繼續幫你,可能會面臨巨大的災難。」

    沈冷無法言語,只有震撼。

    他離開長安城之前陛下單獨召見他,陛下告訴他讓他轉告沈先生和莊雍別太過分,把莊雍從求立調回來,看似位極人臣卻去掉了所有實權......這是陛下的威懾。

    沈冷知道,如果沈先生他們真的沒有領會到陛下的怒意,那麼將來陛下真的可能會做出些什麼嚴厲的決定。

    「你想放手了。」

    雲紅袖繼續說道:「你回來,第一是為了幫韓喚枝和葉流雲出氣,看似你小心翼翼不想讓人知道你回來了,可你卻很清楚,你只要回來陛下必然知道,不只是陛下......明日早朝可能就會有參奏你的人站出來,你數次抗旨不尊,這次又是私自回京,陛下不殺你,也會把你一擼到底,讓你成為一個平民百姓。」

    沈冷依然沒有說話。

    雲紅袖微微嘆息一聲:「他們是為了保護你,所以做出取捨,寧願被陛下責罰也在幫你,而你也有自己的取捨,你寧願捨棄一身功名捨棄高官顯爵......可是沈將軍,你傻不傻?你這樣做,他們的一切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若我身不在朝堂,無名利,無官爵,他們也就不必為我做什麼,況且......我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是個一心追求這些東西的人,於我來說,將軍甲侯爵位,不如和我在乎的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雲紅袖沉默良久,點頭:「懂了。」

    沈冷回來,就是要讓皇帝罷免他一切官職,他在賭,賭皇帝不殺他,只要不殺他,他就能終結所有對他在乎的人的威脅,他不是將軍了,不領兵了,沈先生他們還有什麼必要去安排?他去做一個理想之中的凡夫俗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你說你不是一個一心追求這些東西的人,但若是失去了,你會不捨嗎?」

    雲紅袖忽然問了一句。

    沈冷站在那,仔細思考,如實回答:「會,畢竟那是我努力過的。」

    雲紅袖的語氣重新回到她本來習慣的那樣平淡:「男人若沒有野望,做一個凡夫俗子,縱然炒菜味道好一些,縱然和妻子恩愛有加,縱然膝下兒女雙全,可卻平庸無為,無為即無用,男人無用,愧對的太多了。」

    沈冷聳了聳肩膀:「你真的覺得大寧缺了我不可?如我這樣的人大寧有的是,軍中猛將如雲,朝中智臣萬千,我還真的只是個凡夫俗子。」

    就在這時候紅袖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有個聲音帶著怒氣的傳了出來。

    「給朕滾進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2 17:43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一章 他沒有回來過

    從赤死了,皇帝難過。

    他本意是出御園離開肆茅齋找個可以讓自己安靜下來的地方,小淮河兩岸看似熱鬧,可紅袖樓裡算是別有洞天,倒不是關上門便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也不是關上窗就看不到外面的繁華,只是因為有個叫雲紅袖的女人,她坐在那,聽她說話,看她煮茶,便是清淨世界。

    權當是散散心,可皇帝也沒有想到這個心散的這麼鬧心。

    「給朕滾進來!」

    皇帝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意。

    沈冷的下巴幾乎都掉了,哪裡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皇帝。

    門開著,沈冷蒙著臉低著頭進了紅袖樓,沒敢抬頭也沒敢說話,像個被老師叫進書房裡的犯了錯的孩子,那手足無措的樣子裝的可像了。

    皇帝正在起頭上,看到沈冷那樣子進來氣樂了。

    「裝?」

    他瞪了沈冷一眼。

    沈冷連忙回答:「沒有沒有,臣這惶恐是真的。」

    皇帝擺手示意把紅袖樓的門關上,然後又瞪了剛進門的雲紅袖一眼,皇帝當然知道她是故意在外邊和沈冷聊了那些話,她有一大半的心思是故意讓皇帝聽到,當然,也就只有她這般蕙質蘭心才能在沈冷的隻言片語之中猜到沈冷心思。

    他瞪他的,雲紅袖莞爾一笑,說了一句臣女去給陛下煮些宵夜就出了客廳。

    皇帝一臉怒容的坐在那,沈冷委屈巴巴的站在那,客廳裡空蕩蕩的,誰敢留下來?

    「你好大的膽子!」

    皇帝忽然喊了一聲。

    沈冷撲通一聲跪下來:「臣膽子......是挺大的。」

    皇帝站起來,氣得他圍著沈冷轉圈:「你不是想讓朕把你一擼到底嗎?好!朕就成全你,朕就把你一擼到底,從今天開始免去你身上一切官職爵位,你想做好人朕就讓你做好人!一輩子去做你的好人!」

    沈冷跪在那,有些倔強的一言不發。

    雲紅袖端著一碗湯出來放在桌子上,走到皇帝身邊輕聲說道:「難道陛下還覺得他不夠委屈?」

    「他委屈什麼!」

    雲紅袖輕嘆一聲:「不知者無罪,陛下知道的。」

    皇帝還要發火,忽然間懂了雲紅袖這句話的意思......不知者無罪,沈冷知道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有什麼錯?沒有人告訴過他你可能會是陛下的孩子,也不會有人告訴他,沈小松擔心早晚有一天太子會容不下你所以才會去籌謀,正因為清楚沈小松的想法所以皇帝也僅僅是有些生氣而非惱火,沈小松心疼沈冷難道他就不心疼沈冷?

    雲紅袖這一句話,讓皇帝的火氣一下子就散了。

    跪在那的沈冷像個倔強的孩子,他不知道什麼,可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取捨,他不希望一直都是被人保護也渴望保護別人,皇帝知道沈小松曾經對沈冷說過,人生在世要多記得恩少記得恨,多記得恩便會想著感恩,多記得恨便會想著報復,感恩之心可以讓一個人逐暖而行,復仇之心只會讓一個人墜入冰窟。

    沈冷始終都記得。

    對於他來說,這世上最大的恩情不是生而是養,生他的人他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身在何處,是生而不養,養他的人叫沈小松,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看到沈小松受到傷害,如果放在沈冷面前一個選擇,他失去榮華富貴換沈小松後半生安康,他會毫不猶豫去換。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走到椅子那邊坐下來,雲紅袖將那會兒就燉好了的湯端給皇帝,皇帝接過來嘗了一口覺得味道很不錯,再看看依然倔強的跪在那一言不發連求饒都不打算求饒的沈冷,於是帶著火氣的說了一句:「給他一碗!」

    雲紅袖過去拉了拉沈冷:「還不起來?」

    沈冷搖頭:「還是跪著吧。」

    皇帝微怒道:「別理他,讓他跪著。」

    雲紅袖笑著搖頭走到一邊,她站著的位置很巧妙,在皇帝一側稍稍靠後,可以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她的存在,她知道自己應該把自己放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皇帝喝了半碗湯把碗放在一邊的茶几上,緩了一口氣後說道:「朕本以為你會比沈小松聰明些。」

    沈冷低著頭回答:「他教出來的,能聰明到哪兒去。」

    皇帝沒忍住要笑,可想著自己還在生氣呢,作為皇帝要有自己的尊嚴,所以硬生生把笑又給憋了回去,皇帝啊......皇帝不要面子的?

    「朕沒有開玩笑,朕也從來都不會拿國家大事開玩笑,剛才朕說過的話自然要作數,你願意去開個小飯館只管去開,願意回安陽郡老家只管回去,但有一樣,孩子和茶兒姑娘不能跟著你去受苦,朕要把她們留在長安。」

    沈冷:「唔......」

    皇帝一瞪眼:「你什麼態度!」

    沈冷把頭低的更深了些。

    雲紅袖在皇帝身後輕輕咳嗽了一聲,皇帝吐出一口氣把脾氣又壓了壓,瞪著沈冷說道:「你剛才說大寧文臣智者萬千武將名帥如雲,大寧不是離開你就不行,你說的對,可難道葉流雲和韓喚枝身邊就只有你一個活人?他們離了你就不行?」

    沈冷還是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本就不是個善於辯駁的人,況且他也沒想辯駁什麼。

    雲紅袖給皇帝倒了一杯茶:「陛下說過,治國平天下,靠的是對國之情,家和萬事興,靠的是親眷之情,所以這天下間最重要的莫過於一個情字......」

    皇帝:「你閉嘴。」

    雲紅袖:「噢,那臣閉嘴。」

    一時之間整個客廳裡都變得沉寂,沒有什麼聲音發出,所以氣氛就顯得有些凝重起來。

    「你起來吧。」

    許久之後皇帝像是稍稍緩和了一些,可依然瞪著沈冷,那是一種讓人都忍不住有些心疼的眼神,不是心疼沈冷而是心疼陛下,沈冷的苦處沒幾個人理解,皇帝的苦處又有幾個人真的理解。

    「連夜滾出長安,朕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臣還不能走,臣差不多已經查到持真道人的住處。」

    「長安城裡只有你一個能打的?」

    皇帝剛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沈冷怎麼就這麼不知道好歹?他已經退步了啊......他是皇帝啊,作為皇帝都已經退步了,已經給了沈冷一個那麼大的台階,你個傻小子怎麼就不能順著台階下去?

    「臣天亮之前就滾,可臣得親手殺了他。」

    那個傢伙,倔強的像個傻子。

    皇帝沉默。

    又是許久,皇帝再次吐出一口濁氣:「你去吧。」

    沈冷這才起身,弓著身子往後退,走到門口的時候沈冷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這是他今天第一次敢抬頭看看皇帝,那一瞬間沈冷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似的......為什麼皇帝看起來好像一下子蒼老了不少?從來都沒有注意過皇帝的兩鬢竟然已經有那麼多白髮,他看到了皇帝的眼睛,看到了那眼睛裡無法形容出來的複雜,心疼,生氣,自責,還有什麼很多很多,而正是這種眼神,讓沈冷覺得心裡被扎的感覺越發的強烈起來。

    「陛下,保重啊。」

    他再次跪了下去:「臣有罪。」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句保重,讓心境如此沉穩的皇帝竟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猛的站起來,朝著沈冷疾走幾步,可是剛要去觸碰沈冷的時候卻被身後的雲紅袖拉了一下,雲紅袖朝著他微微搖頭,皇帝轉身大步走向內堂,在轉身的那一瞬間,眼角一顆淚水甩了出來。

    「朕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

    話音還在,人已經到了裡邊。

    雲紅袖看了看沈冷,又回頭追向陛下,可是到了門口卻進不去,皇帝把門關上了,她試著推了一下沒有推開,皇帝在屋子裡背靠著門板,淚水縱橫,他使勁兒又使勁兒的用後背頂著門,兩隻手捂著臉大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沈冷那一句陛下保重,又或是因為這麼多年來積壓的情緒毫無徵兆的爆發,他是皇帝啊,大寧的皇帝啊,他怎麼能輕易的哭?

    他也只是個男人。

    他不敢發出聲音,兩隻手使勁兒的摀住。

    沈冷起身走到門口,沉默片刻之後說道:「臣知道臣想的太膚淺,太簡單,也太兒戲,陛下不是生氣臣抗旨不尊,陛下是生氣臣沒有體會到陛下的良苦用心,臣知道陛下待臣最好,若非陛下護著臣,以臣犯下的過錯之大,有多少個也都該被處決了才對,臣可能讓陛下失望在於臣的無知臣的幼稚和任性妄為,臣,臣怕是改不了了。」

    他俯身朝著門裡邊拜了拜,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雲紅袖轉身也靠著門,她在門這邊,皇帝在門那邊。

    良久,屋子裡傳出皇帝的聲音:「讓衛藍跟著他。」

    雲紅袖嗯了一聲:「已經讓衛藍大人跟上去了。」

    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被皇帝打開,雲紅袖轉身看向皇帝,皇帝的眼睛有些發紅,可是已經恢復了平靜,他又是那個威嚴的皇帝了。

    回到外邊坐下,皇帝喝了一口已經不熱的茶:「朕得回去了。」

    雲紅袖嗯了一聲:「臣已經派人去知會了次輔賴成大人去肆茅齋等著,也派人去了禁軍澹台大將軍的府裡,天亮之前禁軍會有緊急軍務要出城處置,帶著大將軍的令牌,巡城兵馬司的人會立刻打開城門放禁軍隊伍出去,明天所有送進內閣的奏摺賴成大人都會梳理出來,也會和那些上了奏摺的人談談......沈將軍沒有回來過,今夜殺人的只是一個不知名的道人,之所以殺人是因為他覺得有人玷污了道門的清譽。」

    皇帝點了點頭,起身往外走。

    「陛下,累了就歇歇。」

    她看著皇帝的背影。

    「以後吧。」

    皇帝邁步出門。

    一個時辰之後,肆茅齋。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看了賴成一眼:「傳旨,莊雍不用回來了,給朕好好守著南疆。」

    賴成一驚,看向皇帝試探著問了一句:「那,沈冷的事?」

    「沈冷怎麼了?」

    皇帝問。

    賴成連忙低頭:「沒什麼,沒什麼......臣只是覺得他離京已經那麼久了,旨意怕是追不上,等旨意到了求立沒準又錯過了莊雍將軍,說不定莊雍將軍已經往回走了。」

    皇帝白了他一眼。

    賴成又趕緊說道:「臣覺得追的上,明天一早就能追上。」

    皇帝:「滾去睡覺。」

    賴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2 17:43
第六百九十二章 你懂個屁


    賴成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心說陛下啊,沈冷回來這事怕是不好瞞住,可他還不敢說,如果說了的話陛下十之七八會說不然朕把你找來幹嘛?所以這個事雖然不好辦,可他還得硬著頭皮去辦,幸好他的主要職業就是靠嘴說話,次要職業才是內閣次輔。

    皇帝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算了,你也別回去睡了,用不了多一會兒就要天亮,朕吩咐人去搞點吃的來,你陪朕一起吃,一夜沒睡肚子真有幾分餓了。」

    賴成垂首:「臣遵旨。」

    皇帝問:「想吃什麼?」

    賴成:「早晨胃口不好,隨便吃點就行,陛下吃什麼臣就跟著吃什麼。」

    皇帝笑了笑:「朕交給你一件難事,所以就當是朕犒勞你了,想吃什麼就讓他們去做一些,只管說。」

    賴成:「早晨吃太油膩的也不好,清淡些。」

    皇帝:「也好。」

    賴成:「不如吃個火鍋?」

    皇帝:「......」

    天還很黑,算計著距離天亮還有大概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長安城的諸門開門時間並不是一成不變,冬天城門開的會稍稍推遲一些,夏天就早一些,按照現在開門的時間計算距離沈冷離開長安城也差不多就是天亮的時間,他就盼著那個傻小子能在天亮之前順利出城。

    賴成當然明白皇帝睡不著的原因,沈冷一時不出城,皇帝就一時踏實不下來。

    「火鍋。」

    皇帝好像忽然也來了興致:「那就吃火鍋。」

    賴成:「好可惜。」

    皇帝問:「可惜什麼?」

    賴成:「老院長那麼喜歡吃火鍋,尤其是喜歡安安靜靜的吃火鍋,現在這個時辰這麼安靜應該是老院長最喜歡的,可惜了,陛下賞賜的火鍋老院長吃不到。」

    皇帝:「先生年紀大了,這個時辰睡的正踏實,不好。」

    賴成:「是啊,不好,臣就是隨便說說,臣可不是使壞啊。」

    皇帝:「朕懂。」

    半個時辰之後,老院長揉著眼睛進了肆茅齋,看了一眼桌子上冒著熱氣的火鍋幽怨的嘆了一聲:「謝謝陛下在黎明時分還如此惦記老臣。」

    皇帝指了指賴成:「你得意弟子剛才嚎啕大哭,說看到這麼好吃的火鍋自己的老師吃不到就心裡難過,難過起來就控制不住,哭的哇哇的,朕是心疼了。」

    老院長看了看賴成:「老臣看出來了,難過的哇哇大笑。」

    賴成嘆道:「總不能學生一個人難受......」

    皇帝:「你是說陪朕吃個早飯你很難受?」

    賴成:「陛下恕罪......臣的意思是,臣能陪陛下用膳是榮幸之至,不過一會兒上朝的時候怎麼和那些準備參奏沈冷將軍的大人們聊天臣還沒有想好如何用詞,先生也知道,在書院求學的時候臣的文筆就是最差的,寫文章從來都寫不好。」

    老院長:「所以,陛下,賴大人的意思是他以前罵陛下的時候連草稿都沒有打過。」

    賴成:「......」

    老院長:「薑還是老的辣。」

    未央宮外的夜自然也是一樣的黑,黑夜裡行走的人總是會有幾分寒意,巷子口蹲著一隻無家的老貓,它可能已經盯了一夜有沒有老鼠吃,遠處長街上的人沒到影子到了它不遠處,老貓嚇得毛都炸了起來,心說這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斷然不是個人,不然的話怎麼會走路輕到連它都沒有察覺?

    沈冷背著黑線刀走到巷子口,看了一眼那呲溜一下鑽進黑暗中的老貓,想著也許自己也是一隻貓。

    貓要抓老鼠。

    這是第四家,按照曹純供出來的地方他一個一個的找,前面三個都走了空,那三個藏身處都沒有人,希望這裡會有,如果再找不到的話他只能離開長安,陛下已經說的那麼明白,沈冷不可辜負......雖然在回長安的時候他心意堅決,可當他看到陛下那兩鬢的白髮看到陛下眼神裡的複雜,他心軟了。

    邁步進了巷子,那隻老貓應該還在暗影裡看不到的地方盯著他,沈冷忽然間就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流動似乎都快了起來,這種感覺在上戰場之前經常出現。

    他走到巷子盡頭,門關著,透過門縫可以看到院子裡有光,院子裡的人應該是個勤快的人,起的這麼早。

    沈冷推了推門,看起來沒有用力,可門開的聲音有些大,門插門軸同時被他的掌力推斷,兩扇門飛進了院子裡,落在那個正在整理擔子的年輕男人不遠處。

    甄殺商起的很早,因為他要去進貨,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半個時辰之後他的擔子就會裝滿,兩個時辰之後他就會到西城,午後是人們最容易犯困的時候,祥寧觀那些道人又沒有得道成仙應該也不例外,如果再不出意外的話他悄悄進入後院也不會被人發現,畢竟他很清楚後院裡只有一個人住,就如同在未央宮奉寧觀裡的時候一樣,小張真人喜歡一個人住,雖然他膽子很小。

    「早。」

    沈冷舉起手搖了搖打了招呼,一點兒也不敷衍。

    「早。」

    甄殺商很客氣的回了招呼,同樣的一點兒也不敷衍。

    「生意好做嗎?」

    沈冷指了指那擔子,貨郎的擔子總是要大一些,那兩個竹筐若是裝滿了貨份量應該也不輕。

    「不太好做。」

    甄殺商放下手裡的扁擔,走到一邊的水盆裡取了毛巾擰乾,擦臉擦臉:「小本生意都不好做,尤其是最近這段日子,以往一個月就能到手三兩銀子左右的純利,現在大概只有一兩銀子不到,所以本打算把今天這單生意做完就改行的。」

    沈冷:「那真是抱歉了,打擾了你轉行。」

    甄殺商看了看沈冷臉上的黑巾:「為什麼不取下來讓我看看?」

    沈冷:「不行。」

    甄殺商搖頭嘆道:「有意思嗎?縱然矇住了臉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誰。」

    沈冷:「蒙臉是一種尊重。」

    甄殺商有些難以理解,那是對誰的尊重?

    沈冷問:「你賣的東西全不全?」

    甄殺商:「比一般貨郎賣的都要更齊全些,畢竟我力氣大。」

    沈冷很嚴肅的問:「有猴兒嗎?」

    甄殺商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他擦了臉,把袖口挽起來,回到擔子那邊,把扁擔拿起來掂量了一下,咔嚓一聲將扁擔折斷,從扁擔裡抽出來一把很奇怪的刀,這把刀很細,刀身的寬度大概只有大寧制式橫刀的一半,長度也短了五寸左右,可是這刀看起來卻並不秀氣,細窄還尖,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沉重感。

    甄殺商走到院子正中:「你是為了葉流雲回來的?心中有一種守護的感覺會讓自己的勇氣變得更大,我很理解......我也在想要不然給自己也找個理由?有理由就有勇氣,比如......為我那隻猴兒報仇你覺得怎麼樣?」

    沈冷點頭:「可以,畢竟它死的那麼慘。」

    甄殺商往四周看了看,左邊的牆上出現了兩個人影,一個背刀一個背著長短雙劍,右邊的牆頭上也有兩個人,一個好像貓一樣蹲在那的人沒有兵器,另外一個站著的倒是有兵器,還是很大的兵器,扛在肩膀上像是扛著半扇門。

    沈冷身後位置,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的白衣人,手裡拎著一桿血色長槍,還背著一把劍,他好像比沈冷還要殺意更濃一些,應該是在強壓著。

    甄殺商回頭,屋頂上站著一個男人,也是一身白衣,手裡拎著一條鐵釺。

    「帶了這麼多人。」

    甄殺商嘆道:「也算是很重視我了。」

    沈冷認真回答:「以多欺少歷來是我們名門正派的作風。」

    甄殺商一愣:「你說的還真對,我代表邪門反派表示無法辯駁。」

    他抬起手裡的刀指了指沈冷:「我聽聞你的刀法在軍中也被譽為一絕,選擇用刀就對了,刀才是男人的武器,至於其他東西最多算是玩具,尤其是劍,那是凶器?最多算一件裝飾品,文人掛著玩的。」

    沈冷搖頭:「我可不敢說這話,容易挨揍。」

    這個小院外邊大概幾十丈遠,另外一個小院子裡也站著幾個人,原本察覺到甄殺商被人盯上了的擎蒼剛要離開,門外有人敲了敲,他剛從屋門走出院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背著長劍的年輕姑娘走進門,那姑娘長的還挺好看的,身材筆挺,自帶英氣。

    院牆外邊掠進來一個道人,也背著劍,不過看起來有些笨手笨腳,關鍵是那傢伙居然還很緊張的樣子。

    在另外一邊院牆外邊也掠進來一個人,看起來有些胖,就算是跳進院牆這麼簡單的事他也很不容易才做到,有些氣喘,手裡拿著一把桃木劍,還在桃木劍上黏了一張黃符。

    屋頂上盤膝坐著一個中年道人,醉醺醺的,應該是喝了不少酒。

    本以為該來的人都來了,哪想到門外還有一個中年道人攙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道人進來,那老道人老的走幾步路都發顫,要是沒有人扶著可能一陣風就會把他吹倒,也不知道這麼老的人到這是干嘛來的。

    擎蒼覺得有些不爽。

    他指了指甄殺商的院子那邊:「那邊的配置似乎高一些。」

    二本道人搖頭:「你懂個屁。」

    他偷偷看了茶爺一眼,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邊才是高。」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1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三章 我知道你很累

    肆茅齋。

    皇帝時不時往外看一眼,坐在旁邊的老院長和賴成也都會不自覺的跟著皇帝往外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而沈冷已經出城的消息還沒有送過來,皇帝不踏實,老院長和賴成也自然踏實不下來。

    「既然也就那麼幾個地方,就算是逐一排查也不會慢,很快。」

    老院長夾了一塊白豆腐放進嘴裡咀嚼,其實白豆腐能有什麼複雜滋味,可是老人們總是會在這簡單到甚至可以說沒有味道的味道里用味蕾尋找自己的敏感,他們在各方面都已經變得遲鈍,所以在各方面都想表現的自己並不遲鈍,年輕人不喜歡白豆腐是因為覺得不好吃,老人喜歡,還會告訴你味道很美。

    他們會說,白豆腐裡藏著的美味你們發現不了,用以證明自己的味蕾還沒有退化。

    年輕人嗤之以鼻,老人也一樣對年輕人的反應嗤之以鼻。

    老院長是個例外,他不遲鈍,他愛吃白豆腐是真的愛吃,也不是因為牙齒不好。

    「衛藍跟著呢,況且祥寧觀的道人們,流雲會的人,廷尉府的人,那麼多人都在。」

    老院長道:「如果這麼多人不能把那一兩個人解決掉的話,他們面對的可能就不是人了。」

    皇帝嗯了一聲,看了看旁邊的酒,最終選擇放棄,他是皇帝,他不能帶著一身酒氣去上朝,哪怕他現在真的很想喝一口酒。

    「最主要的是,茶兒在。」

    老院長看了皇帝一眼:「陛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皇帝心說連茶兒朕也不放心啊,朕的兒子朕的兒媳婦出去跟人打架,朕能放心?雖然很多人都說過,沈茶顏這個小姑娘武藝比沈冷還要好不少,就連珍妃都說過,她在茶兒這個年紀可沒有茶兒這般武藝,就算是現在她也不是茶兒的對手了。

    皇帝再次嗯了一聲,也再次往門外看了看。

    正好這時候代放舟快步進來,壓低聲音說道:「陛下,人已經找到了。」

    「怎麼樣了?」

    「還不知道,消息還沒有送過來。」

    「再去看。」

    「是。」

    代放舟轉身又跑了出去。

    才出去沒多久又跑回來:「衛藍派人回來說,沈冷那邊拿下了,那個叫持真的道人武藝極強,沈冷不讓別人出手幫忙,和持真道人打了很久,兩個人的刀把院子都給拆了,衛藍派回來的人說只看到院子裡刀光奪目,一會兒屋子塌了一會兒院牆塌了,一會兒院子裡的樹都倒了,能有合抱粗的大樹,這可能是沈冷將軍在江湖上遇到的最強的一個對手,打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分出勝負。」

    皇帝明顯鬆了口氣:「那茶兒呢?」

    代放舟回答:「茶兒姑娘啊,茶兒姑娘在旁邊看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

    皇帝看看老院長,又看了看賴成,賴成看了看老院長又看了看皇帝,老院長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賴成,總覺得剛才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裡有什麼了不得的事。

    皇帝倒了一杯茶喝下去,用一杯熱茶來壓一壓自己的情緒,總算是鬆了口氣。

    「受傷沒有?」

    他問。

    代放舟回答:「沒有消息,說是人交給廷尉府跟去的聶野,沈冷將軍已經進了禁軍隊伍往城門口走了。」

    皇帝皺眉:「怎麼送的信,連人有沒有受傷都不知道?」

    「靠不到近前去。」

    代放舟回答:「沈冷將軍和那個持真道人打起來的時候,原本在附近的流雲會的人都不得不退走,說是太凶了,凶到連他們都無法稍稍靠近一些,送信回來的侍衛說......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驚心動魄的一戰,猶如大海狂浪,唯有茶兒姑娘能在院子裡站著看他們打。」

    皇帝吐出一口氣:「再去看。」

    代放舟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賴成嚥了口吐沫:「茶兒姑娘這麼強的嗎?」

    老院長抿了一口茶:「很多人都說希望能看到茶兒姑娘出手,想看看那一劍到底有多少風采,可沈冷曾經說過,茶兒姑娘不會打架,她打架是很無趣的一件事......反正就一劍。」

    賴成又嚥了一口吐沫:「沈冷將軍懼內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說完之後忽然醒悟過來一件事,連忙低下頭,希望陛下不會多想,結果他低頭的瞬間就看到皇帝朝著他看過來,賴成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皇帝和珍妃娘娘與沈冷和茶兒姑娘是何其相似啊,皇帝陛下當然也是打不過在很費娘娘的。

    「臣知罪。」

    賴成垂首。

    老院長抿著嘴笑。

    半柱香之後,代放舟又從外邊跑進來:「衛藍親自帶人看著沈冷將軍和茶兒姑娘出了城,禁軍的五百騎兵將人送出去的,說是沈將軍挨了一刀但是沒在要害,已經包紮上藥,一路上有什麼消息都會及時送到長安,陛下還請放心。」

    「到底又受了傷。」

    皇帝微微嘆息一聲,賴成和老院長對視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長安城外。

    沈冷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傷口,回憶著甄殺商的刀法,他的刀凶狠異常,沈冷第一次在一個沒有上過沙場的人身上看到這麼重的殺氣這麼凶的打法,那種刀法帶著的肅殺之氣猶如十萬大軍聚於校場凝練而成的戰意,沈冷總覺得那刀法似曾相識,後來才醒悟,那刀法很多都是改自於大寧戰兵的戰陣刀。

    「最起碼是個十一。」

    他喃喃自語。

    這是沈冷極高極高的評價了。

    茶爺正檢查沈冷的傷勢,聽到沈冷的評價之後問了一句:「什麼?」

    「沒事。」

    沈冷笑了笑:「就是說甄殺商的刀法很厲害。」

    茶爺點了點頭:「確實還行。」

    沈冷:「那你擔心不擔心我會死在他手裡。」

    茶爺:「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殺了你。」

    沈冷嘿嘿笑了笑,像個小媳婦似的靠過去:「我一直喊著不讓你出手,是不是生我氣了。」

    茶爺搖頭:「沒有。」

    沈冷道:「你打的話會應該比我快不少。」

    茶爺:「我打?沒意思。」

    沈冷:「......」

    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和甄殺商打起來之後沒多久茶爺就到了,他原本還在擔心茶爺那邊,看到茶爺出現之後立刻心就穩定下來,後來才知道茶爺一劍斷了擎蒼四肢......只一劍,所以說和茶爺交手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無趣的事。

    那是擎蒼啊,甄軒轅的師弟,傳聞之中與牽黃聯手可以打敗商九歲的人,沈先生曾經說過,他在商九歲手下連一招都接不住......可是看看現在的茶爺,傳聞之中那麼厲害的擎蒼連茶爺一劍都接不住。

    「能接住我一劍的人,也許能殺了我。」

    茶爺看了沈冷一眼:「我們練的又不一樣。」

    沈冷擔憂的問:「你說的也許是有幾分概率?」

    茶爺:「三分吧。」

    沈冷更加擔憂,茶爺說能接住她一件的人能有三分概率殺了她,沈冷決定以後不能再讓茶爺出手,畢竟能驚動到茶爺出手的人都不會是什麼酒囊飯袋。

    茶爺遞給沈冷一壺水:「別擔心,畢竟我還有九十七分的勝算。」

    沈冷:「......」

    沈冷伸手把茶爺攬住,茶爺靠在沈冷肩膀上,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沈冷左臂的傷口,她的眼神裡只有心疼,雖然說話聽起來依然雲淡風輕,可實際上她的心疼的別人根本無法理解,所以她才會在那狂風暴雨一般的決鬥中始終立於一側。

    「很想知道沐昭桐現在在哪兒。」

    沈冷輕輕揉著茶爺的長發:「原來一直都低估了他,人說江湖上的高手在自己的修行路上會達到幾個境界,就是所謂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後來的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一開始我覺得沐昭桐很了不起,畢竟是差一點左右了大寧的人,連皇族都幾乎被他左右,後來知道那是因為前皇后母后作祟,沐昭桐只不過是前皇后的小嘍囉,再後來又覺得沐昭桐是被皇后操控,並沒有一開始以為的那麼厲害,現在再看,其實不管是前皇后還是皇后,都是被他利用的......最初的判斷才是最準確的判斷,他是真的很厲害。」

    「你在想什麼?」

    沈冷看到茶爺沒有說話問了一句。

    「我覺得我有點自私。」

    茶爺聲音很輕的說道。

    「為什麼?」

    沈冷不解。

    「你半路上的時候得知韓大人和葉先生受傷就決心回來,我知道有多凶險,也知道你有多決絕,我沒有阻攔你是因為我想著,若是你的計畫成功了,你不再是將軍我不再是將軍夫人,其實那樣也很好,我們就離開長安回安陽郡你的老家去,在江邊蓋一座房子,釣釣魚養養狗,看潮起潮降看日昇日落,就因為我想了這些所以才由著你回來,其實我應該攔住你的。」

    茶爺的小腦袋往沈冷懷裡擠了擠:「是真的自私了。」

    沈冷笑起來。

    茶爺啊,果然還是最懂他的人。

    她只是不說。

    小淮河那個一眼看破沈冷心思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比茶爺更瞭解沈冷?她自始至終都知道沈冷的想法,她只是無條件的站在沈冷身後,不管他做什麼決定她都支持。

    有人說陷入愛情之中的女人會變得越來越傻,還有人說生了孩子的女人會傻三年。

    茶爺不一樣,茶爺從沈冷背起她的那一天開始就傻了。

    一直傻。

    沈冷低頭在茶爺額頭上親了一下。

    茶爺閉上眼睛:「冷子,你累了嗎?」

    沈冷搖頭:「不累。」

    茶爺嗯了一聲:「那我就在你懷裡多躺一會兒,其實我知道,你很累,很累。」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2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四章 未必忍得住

    沈冷離京,自然不可能有風有浪而不顯,之所以看似風平浪靜只是因為有人可以把風浪按下去,人不是神,真正大海裡的浪潮沒有人可以按的下去,那是神靈的天威,可是人有時候也會具備神力,比如陛下。

    朝廷裡的風浪再大,當陛下想要按下去的時候,手落在風浪上,便是風平浪靜。

    廷尉府。

    皇帝邁步走進刑房,身後跟著大批廷尉,廷尉府皇帝來過幾次,可是刑房皇帝第一次進。

    不為其他,只是因為葉流雲和韓喚枝。

    持真道人被釘在刑房牆壁上,這是廷尉府最基本的禮遇,韓喚枝教導他們說要公平,公平就不能厚此薄彼,總不能別人來了掛上你不掛上,那顯得多不好。

    也許連持真道人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再見到皇帝,所以怔了一下,然後苦笑起來。

    「有人在乎真好。」

    他說了六個字。

    皇帝坐下來仔仔細細看了看持真道人那張臉,有些印象。

    「你是甄軒轅的兒子?」

    「陛下也知道家父的名字。」

    「以前聽說過,後來忘了。」

    甄殺商一愣,苦笑更重:「是啊,陛下怎麼會在乎呢?在江湖上名氣再大的人,於陛下眼中與販夫走卒無異,不久之前我還曾人提起過,江湖中人覺得自己再了不起,也要在朝廷重臣面前唯唯諾諾,其實何必是朝廷重臣,隨隨便便一個朝廷派出來的官員到任何一個江湖宗門,便是門主也要小心逢迎......所以我一直在想當年我爹的路走的也許錯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

    甄殺商繼續說道:「我爹曾在甲子營中謀生,雖不過是個小小刀筆吏,可我想著以他的能力將來也必有所成就,總不至於死在長安內還要背上罪名。」

    「你是想說他可憐?」

    皇帝問。

    甄殺商看著皇帝的眼睛:「難道不是?」

    皇帝起身:「殺了。」

    跟進來的千辦聶野垂首:「陛下,這個人可以再問問,他父親甄軒轅曾在京畿道甲子營中做事,也許能還能多查出來些什麼。」

    「不用。」

    皇帝往外走:「以後涉及到沐昭桐的人,抓到一個殺一個,無需多審問什麼,反正都是要死的。」

    他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甄殺商:「朕沒有興趣聽你父親是為何犯錯的,也沒有興趣知道一個人犯錯之前的故事,朕更沒有興趣知道你是為什麼犯錯的以及你的故事,你若說可憐與否不要忘了因果,朕是大寧皇帝,但是朕也沒有權利把原諒寫進律法,死罪就是死罪,發生在死罪之前的任何事都影響不了你死罪的結局,況且你沒什麼值得原諒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皇帝邁步出門,隔壁另外一間刑房裡還掛著個人,叫擎蒼,被茶爺一劍斷了四肢。

    看著皇帝走出房門,甄殺商忽然就笑了起來,他覺得可真夠諷刺的。

    皇帝說,朕是大寧的皇帝,可朕也沒有權利把原諒寫進大寧律法。

    甄殺商忍不住去想皇帝來看自己一眼是為什麼?後來想明白,皇帝來看他一眼不是為了看他一眼,只是想看看傷了葉流雲的人是什麼樣子,或者說是看看一個人應該怎麼死。

    甄殺商低下頭,又喃喃自語了一句。

    「有人在乎真好。」

    隔壁刑房。

    皇帝看了看已經連動都動不了的擎蒼,對甄殺商他還說了兩句話,可對擎蒼沒有任何瞭解的慾望。

    「凌遲。」

    說了兩個字,皇帝邁步出門。

    擎蒼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眼神裡的恐懼開始向眼睛之外瀰漫。

    凌遲!

    甄殺商只是該死,而擎蒼不僅僅是該死,他不是一人作惡,而是還影響了他下一代的人繼續作惡,若甄殺商是殺頭之罪,那他就是凌遲之罪。

    京畿道,清縣。

    縣城外三十里有個湖,不算小,泛舟半日不會覺得厭煩,湖水清澈,四周山景也不錯,山中還有一道規模不大的瀑布,垂流而下頗有幾分氣勢,都說這山中水清涼甘甜,行走於山中久了便會口渴,莫說山泉水,就算是自己帶著的水喝一口也是清涼甘甜,這山名跳山,湖名於菟。

    沐昭桐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垂釣,頭上戴著一頂斗笠,身上披著蓑衣擋住落水迸濺的水花。

    他並沒有釣上來什麼魚,這地方水流有些急,魚兒在這也覓不到什麼吃的,落下的瀑布水流還可能會把它們沖的暈頭轉向,說水至清則無魚不是魚不來,是水至清則無食,魚為什麼要來。

    清縣距離沐昭桐之前藏身的方城縣大概有二百一十里,這地方是長安城東南有名的遊玩去處,夏天的時候人來的極多,一線天的峽谷那邊清涼無比,不過遊人能去的地方也就那幾處,大部分地方還是野山。

    差不多十七八年前,沐昭桐安排人在這地方造了一座別院,他吩咐下去,經手的人輾轉幾次,當初的工匠哪裡能知道是為當朝大學士造住處,這地方建好之後沐昭桐卻一次都沒有來過,這本就不是他為自己享樂度假準備的去處,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墳墓。

    這地方真的美。

    春天的氣候在山外正合適,山中偏涼,沐昭桐已經年邁更懼山寒,所以穿的衣服就顯得有些臃腫,再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莫說無人會發覺此處,就算是有人看到了誰能猜到這垂釣老翁會是曾經權傾天下的沐閣老。

    「爺爺,該吃飯了。」

    有個年輕人在遠處喊了一聲。

    「知道了。」

    沐昭桐答應著,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魚簍臉上浮現出來幾分愧疚,說好了出來釣兩尾魚給那孩子解饞,結果出來半日光顧著打盹了,年紀老了總是忍不住打盹。

    他拎著魚竿魚簍起身,那少年已經跳過山石過來扶住他。

    「爺爺,你慢些。」

    「好好。」

    沐昭桐看到這少年眼睛就亮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獨子沐筱風,這孩子面相清俊眼神乾淨,常年在這山裡和他母親隱居並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還像是一張沒有被侵染過的白紙,所以沐昭桐愧疚之心更濃,他是一支筆,他將在這張白紙上寫下什麼,而這將左右這孩子的未來。

    「你娘親做了什麼好吃的。」

    「山中沒有什麼蔬菜,院前院後能種上什麼東西的地方娘親都種了,只是這山中氣候寒冷所以也沒長出來什麼,中午娘親去采了些山蘑,燉了一隻家裡的雞,還做了湯,昨日託人從山下買來些豆腐,炸了醬和豆腐一起又咕嘟了小半個時辰。」

    沐昭桐覺得自己有些饞了,竟是嘴角有些口水止不住。

    「可惜了沒能釣上了魚,不然還能讓你娘蒸了吃。」

    沐昭桐扶著少年的手往下走,過了小溪就進入一片樹林,說來也奇怪,這竟是一片山核桃,因為不曾有什麼人來過,山核桃樹長的很隨心所欲,剛來的時候沐昭桐特意看過他們娘倆前些年采下來的核桃,難得的個個都不是凡品,若是盤好了拿到長安城的文玩鋪子裡,每一個都能賣個好價錢。

    可惜的是,哪怕距離長安不過幾百里也沒人會有這般頭腦,在山民看來這山核桃並沒有什麼用處,核桃殼太厚了些,裡邊的核桃仁那麼小還不夠塞牙縫的。

    「爺爺,娘親說你曾是當朝大學士?」

    「嗯,是。」

    「大學士很大嗎?」

    「很大了。」

    沐昭桐一邊走一邊說道:「位極人臣。」

    少年嗯了一聲,眼睛裡有了幾分光彩:「那以後我也做大學士,我也位極人臣。」

    「沒什麼好的。」

    沐昭桐搖頭,少年沒辦法理解沐昭桐語氣之中的失望和落寞,也沒辦法理解沐昭桐眼神裡的悲傷和決然,他只知道這個老人家是娘和他的救命恩人,娘說,如果當初不是閣老派人保護她們娘倆的話,她們早就死了。

    山中冷寂,不知寒暑,自然也不解生死,少年只是按照娘的吩咐記住恩德,娘告訴他大恩當永記,娘還告訴他,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他一輩子不要走出這座山這座院,報恩?報恩雖然重要,可不如保命。

    所以他娘親從沒有告訴過他山外繁華錦繡,只說山內歲月靜好。

    少年扶著沐昭桐進了那座別院,規模不大但精緻,小橋流水可洗滌心境,進了這小院好像進了另外一個世界,塵囂之外,是桃花源。

    他娘看到沐昭桐的時候眼神裡有一種難以遮掩的畏懼,婦人已經帶著兒子在這山中生活十幾年,習慣了這兩個人便是整個世界的日子,沐昭桐的到來讓她害怕,看到沐昭桐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她丈夫,想到她的大兒子。

    「我從瀑下一路走回來,忽然悟到了些事。」

    沐昭桐看了那婦人:「這本是我的院子,也會是我的歸處,可是卻被你們娘倆活成了你們的世界,是我衝突了......」

    那婦人連忙一拜:「閣老不要這麼說,我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沐昭桐就擺了擺手:「吃飯吃飯,明日能不能託人去山下買些豬肉來?我想吃餃子了,豬肉白菜的,若可以的話再買些花生米回來,加一壺老酒,明日午後吃完了飯我就走,這裡留給你們。」

    婦人臉色一變:「閣老,你要去哪兒?你能去哪兒?」

    「不要小瞧了我。」

    沐昭桐看了看那去盛飯的少年:「狡兔尚且三窟,況我是個大學士,只是我忽然間有些害怕看他的眼睛,若把他從這山中世外拉到了山下世內,是罪,就當是我給自己積德,以後死了能落個全屍,我就不禍害他了,讓他一直單純。」

    婦人撲通一聲跪下來:「多謝閣老。」

    「可有些事,我能忍得住,你未必能。」

    沐昭桐看了那婦人一眼:「你長子......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2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六章 決鬥

    第二天一早婦人帶著那個少年一同下山去了,去給沐昭桐買豬肉和白菜,買老酒和花生米,走的時候還和沐昭桐打了招呼,別院裡就只剩下沐昭桐一個人,步履都稍顯蹣跚的老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看看這看看那,這是他的院子他的墳,所以總不能真的輕而易舉的讓出去。

    哪怕那母子已經在這生活了十幾年。

    小院外面停下來一家滑竿,荀直從滑竿上下來緊走幾步:「閣老。」

    沐昭桐看到荀直臉上的表情後微微搖頭:「又敗了?」

    「敗了。」

    荀直走到沐昭桐身邊垂首道:「一切都按照閣老的吩咐去辦,事情也都按照閣老的預計在發展,可是沒想到就是最後一步差了......閣老說,若是韓喚枝和葉流雲受傷的消息沈冷知道了的話,那麼沈冷必然返回,他確實回來了。」

    沐昭桐嗯了一聲:「他是我的仇人,我兒死於他的手裡......所以我一直都在讓自己儘可能多的瞭解這個人,他出身苦寒卑微,別說是不是皇帝的種,只說從小那種環境下不容易活下來的,大概只會變成兩種人,其一,因為受過太多委屈太多苦難,所以骨子裡都是陰狠,人在黑暗之中所以心也黑暗了,為了自己可以犧牲其他一切,不管是任何人都可以,我原本覺得沈冷一定會變成那樣的人。」

    沐昭桐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一個什麼都沒有見識過的人,擁有了權力地位和財富之後,人的觀念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已經得到的一切那麼輕而易舉的就失去,他會為了這榮華富貴而變成一頭野獸。」

    沐昭桐看了荀直一眼:「這是我最初的判斷,所以那時候我一直覺得沈冷不難殺,甚至無需我親自安排什麼,他會因為貪戀權勢地位貪戀財富貪戀這個貪戀那個而暴露本性,皇帝喜歡他只是一時,時間久了就會厭惡。」

    荀直道:「可是沈冷似乎沒有什麼改變。」

    「是啊......這就是我要說的另外一種人了。」

    沐昭桐端起自己的那個小小的紫砂壺喝了一口茶:「那種環境活下來的人,居然始終對待人真誠友善,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我觀察了他好幾年終於確定他不會變成一頭野獸,很失望啊......所以這就讓我確定了另外一件事,當他在乎的人遇到危險受到傷害的時候他會不顧一切的去守護。」

    沐昭桐看了荀直一眼:「為了沈小松他可以放棄一切,所以我算到了他會回長安,他甚至會故意讓皇帝知道他回去了,他願意犧牲自己,讓皇帝罷免他一切官職爵位貶為庶民以此來保護沈小松保護他在乎的人。」

    「當然,就算是他沒有這個心思結局也一樣,皇帝知道了之後總是難免會有人參奏沈冷,所以罷免他是不可抗拒的結果,去掉他的兵權,變成一個平民百姓,我就有數不清的方法讓他死或者生不如死,最主要的是,水師的兵權也就有辦法去動一動。」

    荀直嘆道:「奈何,低估了皇帝對他的愛護。」

    「所以啊......」

    沐昭桐道:「看來十之七八他還真是皇帝的種。」

    荀直道:「朝廷裡賴成出面和不少人談過,所以沒有奏摺上去,咱們的人是想問問閣老的態度,到底還上不上本?」

    「不上了,沒意義。」

    沐昭桐擺了擺手:「皇帝要都已經開始在破壞他自己的規矩了,就算是拼著暴露我的人繼續上書參奏沈冷也沒有意義,得不償失的事我可不做,皇帝是一個有原則的人,可是當他為了沈冷連規矩都壞了還有什麼原則?」

    荀直嘆道:「那就這麼放棄拼了這麼多人性命才換來的機會?」

    「這不算什麼拼了。」

    沐昭桐道:「不破不立,你來方城縣那個小村子裡見我的時候,我和你長談,那時候便對你說過,與大寧皇帝那樣的人做對手是沒有勝算的,他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手裡攥著,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讓皇帝以為我們輸定了,已經輸的沒有什麼可再輸......我是故意讓皇后所有準備都暴露出來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荀直道:「學生明白,閣老的意思是,讓皇帝以為把皇后所有的準備都挖乾淨了,已經再也沒有什麼能威脅到他,而在這個過程之中讓皇帝對太子失望頭頂,最終廢掉太子,當然最好的結局是讓皇帝親手殺了太子......皇后的一切安排都被廢掉了,太子也死了,皇帝就會失去戒心。」

    「不。」

    沐昭桐搖頭:「你漏了一步。」

    荀直一怔:「漏了一步?」

    沐昭桐伸出一根手指:「我和你說過的,第一步讓皇后的那些準備全都暴露出來,一個一個的被皇帝拔掉,讓他以為是他自己的能力,實則是我們順理成章的讓他去發現。」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步讓他徹底對太子失去信任,然後促使太子謀反,最終皇帝殺了太子。」

    沐昭桐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步才是最重要的......當走完第二步之後皇帝不會以為所有心腹大患都被解決,還有我......到了那時候就輪到我去死了,我死之後,皇帝才會真的鬆一口氣,我死在什麼時候是有學問的啊,如果隨隨便便死了就行我何必要費盡心思的從長安城八部巷裡出來。」

    荀直臉色微微發白:「閣老......」

    沐昭桐擺手:「沒什麼,不用替我覺得傷感,我都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麼可不捨的,不過是生死而已,我兒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帶走了我半條命。」

    荀直看著面前這個鬚髮皆白的老人,第一次體會到報仇之人的那種決然和帶來的恐懼。

    「奉寧觀裡的人都死了,未央宮五色鹿之一的從赤死了。」

    沐昭桐笑呵呵的說道:「你知道我捨棄這麼多重要的棋子是為什麼嗎?」

    「學生不知。」

    「是為了讓皇帝產生懷疑,乃至於痛苦。」

    沐昭桐繼續說道:「剛才我說過了,我是故意讓皇后準備的那些東西都被皇帝拔掉的,奉寧觀和大內侍衛裡的人暴露了,皇帝不會覺得輕鬆下來,反而會產生懷疑,懷疑未央宮裡到底還有誰是皇后的人?如果不出我所料,奉寧觀道人的死和從赤的死不是結束而是剛剛開始,韓喚枝一旦恢復過來就會立刻調查整個未央宮。」

    荀直臉色大變:「閣老連韓喚枝不死都算計到了?」

    沐昭桐笑道:「那幾個人能隨隨便便的殺了韓喚枝?當然,如果韓喚枝死了的話於我來說也是好事一樁,韓喚枝著手調查未央宮裡的人,會有一大批人被逐出,皇帝已經廢了皇后誅滅後族,妻離子散才剛剛開始,我要讓他承受的痛苦是我的百倍十倍,我不是要謀反顛覆這個帝國,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只是想讓他痛苦啊。」

    荀直只覺得自己後背都一陣陣發寒。

    是啊,皇后被遷出皇陵廢掉後位,整個楊家被滅門,這就是沐昭桐想要看到的事,一件一件都發生了。

    皇帝廢掉了皇后滅了後族,難道他是開心的?

    他當然不會開心。

    沐昭桐道:「等我死了之後,皇帝就會鬆一口氣,然後踏踏實實的帶兵去北疆御駕親征。」

    荀直知道,這一句才是關鍵,可到了現在他也沒有想明白沐昭桐手裡還有什麼牌可以打,皇后的那些安排準備都被廢掉了,最後連沐昭桐也要自己送上去一顆人頭,那時候還有什麼是能打擊到皇帝的?

    他想不明白,可沐昭桐眼神裡的自信又讓他確定那是勝券在握。

    「沈冷不重要。」

    沐昭桐語氣平淡的說道:「只是讓皇帝體會喪子之痛的其中一環罷了,我要讓他在乎的人一個個死在他之前,連續不斷的打擊才有感覺,太子死後我會求死......當我死之後,一切後續的佈置你會知道的,我之前寫了一封信交給了一個我信任的人,等我死之後這封信會交給你,這也算是為你鋪了一條路,荀直先生,我知道你有治國之大才,我也答應過你給你一個舞台,你只管等著就是了。」

    荀直垂首:「閣老還是要三思。」

    「我沒什麼。」

    沐昭桐起身,走到那小小的假山石旁邊,手扶著假山的樣子顯得那麼蒼老,連腰都已經直不起來了。

    「我送你一場榮華富貴不是為你,總的有個人收拾爛攤子,還因為我也沒什麼可託付之人,你性子還好,我送你一場人生逆變,而你答應我一件事就好。」

    「閣老請說。」

    「我夫人。」

    沐昭桐回頭看了荀直一眼:「所有的事會在皇帝御駕親征的時候做個了結,那時候沒有人再能照顧她了,你幫我可好?不用給她錦衣玉食,讓她能好好活著就行。」

    荀直俯身一拜:「無論事情成與不成,無論最終什麼結局,學生都會做好安排讓老夫人安度餘生。」

    「我信得過你。」

    沐昭桐走過來拍了拍荀直的肩膀:「所以最終的那一擊我是交給你的,等你拿到那封信就全都明白了,我這麼多年的佈置,後幾年與我兒被殺有關,可前十幾年,是我和皇帝之間的一場決鬥,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架空我手裡的權利,我用二十年的時間佈置讓他不爽,想想看,若最後那一下成了,他會非常非常不爽。」

    他笑了笑,像一頭老狐狸。

    「我啊......戲演的比誰都好,我不說,誰也看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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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