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38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2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七章 招是非的體質

    長安城,未央宮。

    肆茅齋裡的氣氛稍稍顯得有些凝重,陛下一怒之下砍了所有奉寧觀道人的腦袋,連那個持真道人也沒有多留哪怕一日,甚至還直接凌遲了擎蒼。

    對於陛下的心境來說,這是很反常的事。

    如果陛下心靜不夠沉穩的話,大寧這二十年來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讓他亂了陣腳,陛下不審問就直接殺人,這讓很多人都沒有看明白。

    「宣戰。」

    老院長看了一眼旁邊的賴成:「陛下是真的生氣了。」

    「是啊,沐昭桐在宣戰。」

    賴成撇嘴:「我只是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那位沐大學士的底牌到底是什麼?這幾年來的風風雨雨不外乎是一些江湖手段,也沒見他拿出來什麼真正能上得了檯面的東西。」

    「可他一定有。」

    老院長搖頭:「只是看不透。」

    就在這時候外面想起腳步聲,兩個人連忙站起來走到門口躬身相迎,陛下回來了。

    皇帝進門之後看了看老院長和賴成:「怎麼樣?」

    「人都定住了。」

    賴成垂首回答:「臣和幾個人談過。」

    「嗯。」

    皇帝嗯了一聲,隨便翻開桌子上的一份奏摺看了看,可是眼神卻有些飄忽,代放舟是何等伶俐的一個人,看到陛下稍顯心不在焉就連忙躬身告退,肆茅齋裡就只剩下了君臣三人。

    「他是在發洩。」

    皇帝忽然笑了笑:「朕壓了他二十幾年,一點一點把他的權利從他手心裡拿出來,他不願意拿,朕就掰開他的手指往外拽,不過說起來沐昭桐的演技真的不錯,竟是連朕都以為他已經認了命。」

    老院長道:「他那種性子......」

    後邊的話老院長沒有繼續說,沐昭桐那種睚眥必報的性子又怎麼可能會真的認命,只是他的演技確實好到把所有人都騙了,演出來一種令人唏噓的英雄遲暮的悲涼,說沐昭桐是老狐狸,老院長難道不是?老院長也沒有看出來沐昭桐真正的心思。

    「他不服氣。」

    皇帝道:「他覺得之所以朕能掰開他的手,只是因為朕是皇帝,並不是朕比他高明,所以他壓了二十年的怨氣發洩出來了,朕讓先生你們兩個先回來等朕,是因為朕竟是有些看不明白沐昭桐手裡還有什麼牌?他勞師動眾費盡心機的從八部巷裡逃出去,總得使勁兒噁心噁心朕才行。」

    老院長和賴成剛剛聊過這個,他們也自然明白皇帝還沒有下朝就讓他們兩個過來肆茅齋等著只能是因為沐昭桐。

    皇帝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朕發現朕比他慢了一步,也已經中了他的算計,表面上看起來他的圖謀被一個一個的破掉,他出題,朕破題,可是到現在朕才醒悟過來,他出的題朕並沒有解開,他想讓朕不舒服,朕滅了後族廢了皇后,他的算計已經成了,朕確實不舒服,好在關於沈冷那道題,朕破了。」

    就在這時候代放舟從外邊跑進來:「陛下,韓喚枝韓大人求見。」

    「他不好好休養跑來做什麼。」

    皇帝起身:「把人扶進來。」

    不多時,代放舟和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扶著韓喚枝進門,韓喚枝看起來氣色已經恢復了不少,臉色雖然還稍顯蒼白不過精神不錯,只是眼神裡有些焦慮,他很少會出現這樣的焦慮。

    「沒有外人,想到什麼就直說。」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代放舟他們出去,代放舟扶著韓喚枝坐下之後就連忙退出肆茅齋,韓喚枝垂首道:「臣來是因為沐昭桐的事,廷尉府一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先是在方城縣的一個小村子裡發現了他的落腳處,只是人早就已經走了,之後就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傳回來。」

    皇帝問:「你的樣子不像是來跟朕說抓不住他,是別的什麼?」

    韓喚枝臉面回道:「臣一直都沒想明白沐昭桐的圖謀是什麼,後來想著,如果勉強還有個合理的解釋,那只能是他在發洩對陛下的不滿,是想報復陛下。」

    皇帝點了點頭:「繼續說。」

    韓喚枝繼續說道:「臣讓人把廷尉府的檔案整理了一下,上午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梳理沐昭桐為官這麼多年來做過的那些比較大的事,畢竟那是大學士,超出了廷尉府日常調查的職權範圍,檔案裡有用的東西並不多,可是臣卻發現有些事似乎是不太對勁。」

    韓喚枝道:「沐昭桐成為內閣首輔之後就很少離開長安,陛下入京之後的二十幾年,他前十年都沒有離開過長安,之後的十年,每兩年他會出去一次,他的名聲太好,幾乎不離內閣,而且是每兩年才離京一次,所以這事根本就沒有人注意過,甚至這每兩年離開一次的行程都不詳細。」

    皇帝問:「說清楚些。」

    韓喚枝道:「臣以為,沐昭桐此時可能在任何一個他去過的地方,這些地方都必須盡快派人查一查那些年他做了什麼。」

    「內閣有記錄。」

    賴成連忙起身:「臣去取。」

    不多時,賴成跑回來,手裡捧著一個卷宗。

    「天成十一年春,沐昭桐告假回鄉祭祖,天成十三年夏,沐昭桐告假回鄉祭祖,天成十五年春,沐昭桐告假回鄉祭祖......」

    賴成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都是回鄉。」

    老院長搖頭:「就怕不是真的回鄉,廷尉府可發文到地方詢問,就是這十幾年間的事,沐昭桐若是真的回鄉了會有很多旁證。」

    韓喚枝點了點頭後看向皇帝道:「陛下,臣已經發文地方去問了。」

    皇帝微微皺眉,這個沐昭桐,到底私底下做了多少事?

    兩個月後。

    韓喚枝已經恢復的差不多,看起來就是氣色還有些不足,從一個月之前他就回到廷尉府主事,廷尉府如今辦的最重要的兩個案子都是他親自在跟,一個是關於北疆究竟是誰把渤海人放進來的案子,古樂和耿珊依然毫無頭緒,那些入關憑證都是假的,但做工足可以假亂真,要想查到這些假的憑證是出自何人之手並不容易,在北疆的調查陷入僵局,也只能是一直盯著霍丁。

    另外一個案子就是沐昭桐的事,廷尉府的調查剛剛從沐昭桐的老家送回來。

    韓喚枝將卷宗打開看了看:「天成十一年春沐昭桐回到他的祖宅,以舟車勞頓生病為由並沒有見很多人,只是見了家族之中幾個有份量的人,也不是當面見的,而他躺在床上隔著床紗......」

    韓喚枝往後翻了翻:「天成十三年也一樣,天成十五年也一樣。」

    他皺眉:「每兩年回去一次,可回去之後卻不見族人?」

    聶野在旁邊垂首說道:「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回去,回去的是個假的,因為怕被識破所以才會裝病,他位高權重,誰也不會說什麼,當朝首輔大學士的行程廷尉府又不可能盯著......」

    韓喚枝道:「查一查他歷年回去怎麼走的。」

    聶野道:「已經查過了,每次沐昭桐返鄉走的都是水路,路線固定,就連每次停靠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每次停靠的時間也幾乎一致。」

    「把所有停靠過的地方都查查。」

    韓喚枝吐出一口氣:「雖然慢,可要查的已經不是沐昭桐藏身何處了,而是沐昭桐要做什麼......聶野你帶隊南下,仔細查。」

    聶野俯身:「屬下這就去安排人手。」

    韓喚枝看向方白鏡:「你繼續查天字科的事,京畿道之內仔細翻翻。」

    方白鏡抱拳:「屬下明白。」

    韓喚枝又看向姚虎奴:「我這幾日把沐昭桐寫過的詩都看了一遍,他寫詩大部分都寫山水風景,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後來醒悟遺漏了個地方,又重新都看了一遍,他所寫詩中的地方大部分他都去過,唯獨跳山他並沒有去過,可他前後寫過三首關於清縣跳山和於菟湖的詩,詩意之中有一種歸隱田園之感,對一個沒去過的地方應該心馳神往才對,怎麼會生出來歸隱於此的感慨......你去查查那個地方。」

    姚虎奴抱拳:「屬下這就出發。」

    「方白鹿,你們兩個都去吧。」

    韓喚枝眉頭緊鎖:「總覺得那地方有些不對勁。」

    姚虎奴道:「他那邊還盯著別的案子,屬下一個人帶隊過去就足夠了。」

    韓喚枝沉默,手裡的人確實有些不夠用,天字科的人還沒有全部落網,不過這些人倒也不難查了,都是當初長安城裡各道觀的道人,全都是有備案登記的,只是這些人武藝都不俗,對付起來有些麻煩,方白鏡和聶野姚虎奴三個人都離京,他現在又沒有完全恢復,長安城裡一位千辦都不留確實不穩妥。

    「也好,你自己帶隊去,諸事小心,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等支援,天字科的人歷來都是跟著沐昭桐的,那些人不可小覷。」

    「屬下明白。」

    姚虎奴抱拳,轉身出門。

    沐昭桐怎麼都不會想到韓喚枝會去認真讀一讀他寫過的詩,更不會想到韓喚枝居然從他的詩詞裡找到線索,不過沐昭桐倒是並不擔心什麼,那個別院他讓出去了,讓給了那對母子。

    可沐昭桐並沒有離開於菟湖,他真的很愛很愛這個地方。

    與此同時沈冷也已經到了南疆,馬不停蹄的往南邊趕路,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趕上陳冉他們的大隊人馬,水師就在南疆集結,沈冷休息了一日就登上戰船往求立那邊進發。

    似乎是離開了是非地。

    可他去的地方,好像哪裡都有是非。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2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八章 海外生活


    海原來這麼大。

    這是茶爺的感慨,她曾踏足大海之濱,曾站在沙灘上眺望遠方,可是唯有乘坐海船連續遨遊了數日還沒有看到陸地的時候她才真正的明白大海的廣闊,也體會到了沈冷所說的再多的人一起出海時間久了也會感到寂寞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也許人天生就不屬於海洋,只是強行要征服海洋來證明人的力量。

    強大的水師也沒辦法阻止士兵們對陸地的思念,每一個老人在教導子孫後代的時候都說過腳踏實地這四個字,可是沒有在海上飄蕩過的人不會明白腳踏實地這四個字有時候指的是思念。

    不過好在茶爺不是這支隊伍裡唯一的女人,還有一個已經在水師隊伍裡顛倒眾生的紅十一娘。

    紅十一娘有很強的自尊心,她連男人都不服,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服,當然也不會對茶爺服氣,她只是足夠尊敬卻不認為茶爺有陳冉他們所說的那麼恐怖,都是女人,有什麼不一樣的。

    直到有一天午後大家在船上都有些昏昏沉沉難擋睡意的時候,紅十一娘終於按捺不住,趁著沒人,把茶爺請到船尾想比試一下。

    茶爺笑著赴約,很快歸來。

    陳冉知道後一直都在問紅十一娘輸的有多慘,紅十一娘每次都會給陳冉屁股一腳然後轉身就走,她才不會說自己輸的有多慘,茶爺自然也不會說,反正從那天開始她見到茶爺稱呼就變了,不再是將軍夫人,而是我大哥。

    能讓那麼多優秀女人崇拜的不要不要的,陳冉說如果茶爺真的是個男人的話可能會是全男公敵,招人恨。

    「其實往求立不算遠。」

    沈冷站在穿舷一側指了指西方:「我聽商隊的人說,朝著西方一路遠航能夠到達一片我們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邊的人說的話寫的字和我們都不一樣,只有裝備精良補給充足的船隊才能到達,至少要在大海上航行一年甚至幾年以上。」

    茶爺吐了吐舌頭:「幾年。」

    在陸地上走一年都會讓人煩躁,若是在大海上航行一年豈不是會讓人瘋狂。

    「最主要的,傳聞有魔咒。」

    沈冷笑著解釋:「聽他們提到過,有人曾經想要去那邊看看,準備了一支十幾艘大船的船隊,帶著充足的糧食和淡水出發,可是航行途中卻出了問題,船員開始大規模的生病,皮膚潰爛,牙齒都開始往下掉,於是有人說這是海妖的詛咒,船隊只好返回,一去一回走了兩年的時間,而去的時候十幾艘船三千多人的隊伍只有不到四百人活著回來,每一個回來的人也都快要撐不住了。」

    茶爺嚇得張大了嘴巴:「真的有海妖?」

    「肯定不是。」

    沈冷道:「上次從求立回來的時候與沈家的人同乘一船還料到過,沈家的人懷疑是一種病。」

    茶爺嗯了一聲:「沈家的人說是,那就應該是了。」

    「冷子。」

    「嗯?」

    「你在大海上會不會怕?」

    「我一個大男人,頂天立地,怕什麼海。」

    茶爺低頭:「嗯。」

    沈冷長長吐出一口氣:「怕。」

    茶爺抬頭看向沈冷,下意識的握住的沈冷的手。

    沈冷努力的笑了笑:「也許有人天生對大海沒有畏懼,我算是膽子比較小的那種,小時候在江邊長大,如果不是餓的狠了我都不會下水捉魚,怕水,天生就怕。」

    茶爺:「可是那次沈先生我們故意被水匪抓住,你跳進江水逆流而上。」

    沈冷握緊茶爺的手:「那時候忘了怕。」

    他這是第一次對茶爺說出他怕水的事,也只是對茶爺說,他從不會告訴別人當他凝視大海深處的時候便會有一種無法抗拒的恐懼,那會讓他手腳冰涼,水師裡的人也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年輕的將軍為了克服對水的恐懼經過怎麼樣的掙扎,他曾踏上鯨魚的背,看起來很瀟灑,可他那只是逼著自己去適應大海。

    他是水師的將軍,一個怕水的水師將軍不僅僅會被人嘲笑,還是個失敗者。

    沈冷不允許自己失敗,他心高卻不氣傲,不允許自己失敗,是怕辜負。

    「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法子?」

    茶爺用腦袋撞了撞沈冷肩膀:「讓我不那麼怕。」

    「不出海。」

    沈冷揉了揉茶爺的腦袋,心裡想著以後她不喜歡的事永遠都不要讓她去接觸,她害怕深海,那就遠離深海,可要想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才行。

    「那我豈不是輸給你了?」

    茶爺撇了撇嘴:「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像你一樣克服恐懼,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

    沈冷指了指大船側面遠處噴起來的一道水柱:「騎它。」

    茶爺看了看距離,躍躍欲試。

    沈冷一把拉住茶爺的手:「別去了......」

    茶爺忽然想到一件事:「咱們的水師隊伍也常年在大海上漂泊,似乎沒有人生那種怪病?」

    沈冷嗯了一聲:「可能是天眷。」

    茶爺嗯了一聲,這時候肚子裡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她臉微微一紅。

    沈冷笑道:「我去給你做飯。」

    茶爺:「不要,我來做。」

    沈冷:「咱們船上的物資還是挺缺的。」

    茶爺:「你能把話說明白嗎?」

    沈冷:「不能......」

    他轉身離開,一會兒之後端著一個小盆回來:「先湊合啃點這個墊補墊補,船上沒法攜帶太多水果容易腐爛,所以這東西就能頂的上水果吃,開始的時候會覺得不好吃,時間久了,這東西都變得美味起來。」

    茶爺看了看,那居然是一小盆豆芽。

    「海上氣候濕潤,咱們的人就多帶些豆子發芽,咔嚓咔嚓的,閒來無事就抓一把吃。」

    沈冷把一小盆豆芽遞給茶爺後就去做飯,茶爺捏了兩根豆芽放進嘴裡,竟是有一種甘甜生津的感覺,果然啊,咔嚓咔嚓的,脆脆的,微甜。

    求立。

    莊雍已經在收拾行李了,莊夫人和若容姑娘差不多已經把要準備的東西都收拾出來,只等著陛下的旨意到。

    沈先生看了看莊雍:「陛下未必會召你回去。」

    莊雍笑著搖頭:「你覺得呢?」

    沈先生笑而不語。

    其實兩個人都明白,陛下的旨意早晚都會到,這次沈冷率軍南下,旨意應該會一起帶來,想到是那個傻小子傳旨,兩個人心裡還都有些怪異。

    「我們爭取的本就是這一年多的時間。」

    莊雍坐在那看著女兒收拾東西,眼神裡都是溺愛。

    「回去也好,這邊的生活她們總是不習慣,回長安之後估計著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陪她們了,你以為你會被陛下忘了?我若是被召回長安,你也一樣得回去,我們在做的是陛下不喜歡的事。」

    沈先生長長吐出一口氣:「所以我再去看看,應該沒有多久就要回去了。」

    「去吧,今天晚上我讓若容做幾個菜,你回來早些。」

    「知道。」

    沈先生出了莊雍的將軍府,抬起頭看了看天空,求立這邊的天氣真的讓人厭煩,大寧北方冬天的時候冷的拿不出手,可在求立這邊也是稍稍動動就會一身汗,這種悶熱會讓從大寧北方來的人罰俸,常住求立的戰兵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勉強適應過來。

    已經進了七月,求立這邊的溫度能讓人絕望,站在太陽下的時間稍稍久一些皮膚就會受不了。

    馬車一直都在門口等著,沈先生上了車之後並沒有感覺到車廂遮擋住了炙烤,反而更加悶熱,推開車窗往外看了看,那些已經生活穩定下來的求立人臉上帶著笑容,雖然大寧徵收的賦稅不算輕,但相對於求立朝廷來說反而還要少一些,這些百姓們手裡多多少少有餘糧有餘錢,日子有了希望,人也都變得開朗起來。

    可是仇恨並沒有消散。

    求立各地的抵抗還在繼續,遠比預計的要長久,最初的時候莊雍判斷一年半之內應該能把分散於求立各地的求立軍隊和叛軍剿滅,可是現在已經好幾年過去,戰火依然沒有停,所以莊雍逐步還在減少對求立百姓的壓力,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願意參加叛軍的人就越來越少。

    馬車經過路邊的一片樹林,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正坐在路邊講著什麼,四周圍著上百名求立百姓,聽的很認真,他們不時點頭,臉上是一種真誠的信服之色。

    看到這一幕沈先生有些得意,這辦法是他想到的。

    求立被滅的那一年,沈先生就向陛下建議從大寧各地選派道人到求立傳教布道,求立人原本篤信佛宗,從這兩年開始轉信道宗的人已經不在少數,道宗協助大寧派駐在求立的官員治理地方,頗有成效。

    其實當時沈先生向陛下獻策的時候也有私心,若他能以這個理由到求立的話,也就不會有現在陛下的猜疑,只是陛下不答應。

    馬車順著道路繼續向前,山莊距離莊雍的將軍府大概又有半個多時辰的時間才能到,這條路沈先生已經很熟悉,求立人對於大寧軍隊也充滿畏懼,他身邊有莊雍的親兵護送,所以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有人在這裡攔住他。

    是一群百姓。

    求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3
長寧帝軍 第六百九十九章 派系

    一群求立人將沈先生的馬車攔住,為首的是個看起來有五十歲上下的老者,很瘦,眼神很複雜,也很矛盾,能在一個人的眼睛裡看到希望和絕望混雜,就足以說明這個人的痛苦。

    大概有幾十個人將道路攔了,他們畏懼大寧戰兵的橫刀,所以攔住路的時候人已經跪在地上。

    馬車不得不停下來,沈先生推開車門下了馬車,那些求立人開始磕頭,為首的老者甚至用蹩腳的寧語在喊著尊長救我們。

    尊長,是信奉道宗的求立人對道人的尊稱。

    沈先生為了方便在求立出行,身上穿的是道袍。

    「你們為什麼攔住?」

    沈先生問。

    他身邊隨行的都是將軍府的親兵,大部分對求立人的話已經很熟悉,莊雍的親兵營校尉馬化春上前詢問了幾句,沒多久眉頭就皺了起來。

    那求立老者一邊說一邊磕頭,竟是很快就把額頭磕的發紅。

    「求求你了將軍,也求求那位尊長,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才來將軍府外面等著的,駐守在我們仰明縣的大寧軍隊增加了一倍的官糧,逼的太緊了,我們也是不得已才來。」

    沈先生問:「什麼事?」

    馬化春轉頭看向沈先生:「沒事,他們說沒有分到糧田,我回頭派人知會仰明縣官府就是了。」

    「仰明縣?」

    沈先生雖然不會說什麼求立話,可是也知道仰明縣在哪兒,莊雍的將軍府在原求立都城,後來大寧皇帝陛下將此城改名為南屏,南屏城距離仰明縣至少有五百多里,這些人走了這麼遠的路過來必然是有大事,求立人對寧人的畏懼已經深入骨髓,如果不是已經連命都不要了誰會跑到這邊來攔住從莊雍府裡出來的人?在他們看來這是沒有希望的希望。

    「唔。」

    沈先生點了點頭:「那你告訴他們,會通知仰明縣的官府給他們分田。」

    馬化春嗯了一聲,走到那求立老者身邊說道:「你攔住的人沒辦法幫你,他是道長不是官員,你們先回去,我會派人去仰明縣看看什麼情況。」

    求立老者聽出來這話裡的敷衍,跪在那不肯起來:「官糧已經漲了兩次了,第一次漲了一倍,第二次又漲了一倍,全部的收成交上去也就勉強夠,若是收成差些都不夠,哪裡還能活命啊。」

    馬化春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他也聽聞地方上的徵收並不都是按照朝廷制定的數量,可是沒想到居然多到這個地步,然而他只是個親兵營校尉,沈先生雖然是大將軍的好朋友,可這事涉及到了軍務......仰明縣是海沙將軍的轄區,仰明縣駐守的那一標營的戰兵校尉是原來海沙的親兵隊正,名叫婁虎。

    這事還是先繞過沈先生的好,海沙將軍的人連大將軍那邊也不好直接處置。

    馬化春扶了那老者一把:「若是查實了你說的情況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不過我們暫時還有要緊事......高通,你帶幾個人先找地方把他們安置一下。」

    馬化春回頭吩咐了一聲,親兵營什長高通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校尉,這事還是別管的好,婁虎是海沙將軍的人,咱們插手的話,會讓海沙將軍覺得這是大將軍的態度,容易激起矛盾,別忘了那邊本就多事,咱們可是大將軍的親兵。」

    「還能怎麼辦?難道把人趕走?這事大將軍府門外沒多遠,一旦傳出去大將軍的聲譽怎麼辦?」

    馬化春道:「先按照我說的去辦,把人安置在客棧,等一會兒我護送沈先生回來再仔細問問情況......婁虎雖然海沙將軍的人,可一旦激起民變就是大事。

    高通也只好點了點頭。

    沈先生來的時間也不長,但他也知道一些水師內部的事,水師內部如今已經悄然分成了兩個派系,莊雍這邊主張在維持朝廷政策的基礎上儘量多安撫求立百姓,為的是讓參加叛軍的人越來越少,可海沙那邊的人態度要強硬的多,海沙歷來主張反者必殺,他手下的人執行起來可能就會力度更大。

    沈先生雖然猜到了事情沒有馬化春說的那麼簡單,可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什麼。

    高通帶著一個十人隊護送那些難民去找客棧安排住下,馬化春帶著人護送沈先生去山莊,小半個時辰後,沈先生下了馬車對馬化春笑了笑:「若你們有急事不用等我,我回去的時候自己走。」

    馬化春連忙垂首:「大將軍吩咐過等先生的,先生只管去忙。」

    沈先生嗯了一聲,邁步進了山莊。

    客廳裡,皺著眉頭的林落雨看到沈先生到了起身迎接。

    「多少煩心事,連你都愁成了這樣?」

    沈先生笑著問了一句。

    「咱們有一船人被海沙的戰船給攔了。」

    林落雨給沈先生倒了一杯茶:「我試著找人去通融了一下,那邊水潑不進,已經明明白白知道是咱們天機票號的船,可就是抓著不放......我在想,會不會是朝廷裡出了什麼問題?」

    沈先生搖頭:「朝廷裡未必出了什麼問題,或許是海沙那邊的人收到風聲了......很多人都在議論陛下有意把莊雍調回長安,海沙代替莊雍主理這南疆三地,他手下的人難免跟著跋扈起來,海沙我是見過的,他斷然不至於如此,可手下的人不好說。」

    林落雨點了點頭。

    海沙那邊的人和莊雍那邊的人本質上不一樣,莊雍是水師的奠基之人,從無到有是他親力親為,莊雍手下的人都是水師元老,更被看為大寧水師正統,海沙那邊不一樣,海沙帶著的人是偷偷造船練兵,而即便是造船,後來沈冷搶奪求立戰船後安陽船塢加以改進的船型也沒有到海沙那邊,相對來說,海沙手下的人就顯得和原南平江水師舊部的人有些疏遠。

    後來莊雍重傷後水師實權在海沙手裡,海沙手下人自然心態就會出現一些變化,已經近兩年莊雍都沒有過多干預,諸事都是海沙做主,雖然海沙還是事事請示,他手下人卻已經篤定認為海沙必將取代莊雍。

    之前就已經有過矛盾,安陽船塢造的新船莊雍按照比例分配諸軍,可是海沙那邊的人認為他們的戰船本就落後一代,所以想把戰船全都換了,為此和軍需後勤的官員還大吵一架,莊雍沒有出面,海沙出面將手下人痛罵一頓,直接把兩位四品將軍降職為五品,把三個五品將軍降職為校尉。

    雖然海沙平息了此事,可他那邊的將領們還是多多少少不服氣,為此莊雍特意吩咐,將新船的配比重新調整,安陽船塢那一批新船有七成都換給了海沙所部。

    「民政上的事。」

    林落雨皺著眉頭說道:「大將軍那邊主張懷柔,可是海沙將軍那邊態度強硬,咱們和大將軍走的進,海沙將軍手下的人攔住咱們的船多半也只是找找存在感,可這事不好處理,與大將軍說,大將軍出面找到海沙將軍,海沙將軍再出面找到他手下人,那些人便會心生怨恨,若是直接找到海沙將軍,找他給他手下人告狀?也不好說。」

    沈先生嗯了一聲:「扣了咱們多少人?」

    「兩百多人。」

    林落雨道:「那邊的說法是懷疑咱們偷渡人過來,所以人都扣住。」

    沈先生哼了一聲:「從求立往大寧那邊偷渡人也就罷了,從大寧那邊往求立這偷渡人圖什麼?」

    林落雨道:「現在沿海一線必經之路都是海沙將軍的部下巡航,進求立這一條路,過仰明縣,仰明縣的校尉婁虎把人扣住的,他原本是海沙將軍的親兵隊正。」

    沈先生剛才還聽到了這個名字,馬化春和高通交談的時候雖然聲音很低,可沈先生又不聾。

    「又是這個人?」

    沈先生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剛剛有些難民到莊雍府外攔車把我攔住了,我不懂求立話,不過聽著好像是他們被婁虎欺壓。」

    「現在就看陛下什麼態度了。」

    林落雨嘆道:「怕是連大將軍都不願意多招惹是非,陛下態度若是真的想召回大將軍,諸事大將軍更不會插手,咱們被扣住的那些人還是得自己想辦法。」

    「是我漏算了。」

    沈先生搖頭:「我本意在求立發展,是因為莊雍在這,我想著就算是莊雍被召回長安,和他手下人也好打交道,而且我到了之後也故意和海沙多有接觸,卻漏算了他手下人的心態,本不是嫡系,突然之間成了嫡系,難免心態張揚起來。」

    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還是我去見見海沙吧。」

    林落雨嗯了一聲:「也好。」

    沈先生道:「海沙如今駐軍在賢城,一來一回也要走上十天,仰明縣婁虎那邊你繼續接觸著,實在不行就去見見莊雍......我這個老兄弟現在也是兩難,手下人也都跟著有些頹廢,甚至覺得窩囊,這事歸根結底怨我。」

    林落雨搖頭:「陛下的態度應該是盡快讓年青一代起來,就算是先生不來,莊雍也必是要被召回的,更何況他之前受傷那麼重。」

    沈先生長嘆一聲:「天高......皇帝遠。」

    與此同時,求立北疆海岸。

    沈冷的船隊要分開,大隊人馬由王根棟代領去裝船,沈冷和茶爺則要去南屏城見莊雍和沈先生,所以隊伍在海岸分成兩隊,沈冷和茶爺帶著親兵營乘坐三艘船往南屏城這邊過來。

    進了內陸河之後求立風光讓茶爺新鮮了好幾日,不過氣候實在惹人煩躁,尤其是女子,在船上有諸多不便,沈冷心疼茶爺,想著反正已經進了求立,走陸路和走水路也相差無幾,所以就讓杜威名和王闊海帶著親兵營乘船繼續南下,他和茶爺帶著一些人上岸僱車走陸路。

    下了船之後打聽了一下,距離仰明縣縣城也就十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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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七百章 仰明縣

    人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生物,尤其是長期在背井離鄉的情況下,人的心態會發生很大的變化,這可能是連當今陛下李承唐都忽略了的問題。

    哪怕是作為戰勝方,大寧在求立的駐軍心情也不會一直都很美好。

    這個地方的氣候待久了會讓人煩躁,這個地方的人看久了會讓人厭惡,這個地方的一切都不如大寧家鄉好,很多人開始期盼著回去,所以心態越發的不平穩。

    然而對於大寧來說,如此大規模的兵力輪換消耗太大,況且正在為北征備戰,南疆戰兵要大批調往北疆,也就沒有過多兵力輪換到求立這邊。

    求立諸軍之中,心態變化最大的是海沙所部,或許海沙自己也沒有對這個問題太重視。

    他的人當初都是在山林密湖之中訓練出來的,在南征之前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封閉,到了南疆之後的長期征戰讓人殺性漸重。

    海沙因為擔心莊雍身體吃不消,所以承擔了更多的軍務,這也就導致他手下的人調動征戰的強度遠大於莊雍舊部,這又讓手下人覺得不公平。

    矛盾的爆發點是那次戰船分配,雖然莊雍做出了調整,可被海沙直接降職了的幾位將軍心裡難免還是不忿。

    沈冷他們在臨江的鎮子裡雇了幾輛馬車,先往仰明縣縣城買一些補給,從這趕到南屏城有五百多里,以求立的路況來說最快也要走上七八天的時間。

    就在馬車剛要離開鎮子的時候,一隊黑衣騎士將沈冷的隊伍攔了下來。

    為首的是廷尉府派駐在求立的千辦楊奇。

    「沈將軍,請借步說話。」

    楊奇從馬背上跳下來抱拳,沈冷看了看茶爺示意她不要擔心,從馬車上下來和楊奇兩個人步入路邊的林子,茶爺只看到楊奇不斷的說著什麼,似乎稍稍有些激動,那是一位廷尉府的千辦,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生死殺伐才能成為千辦,讓這樣一個人在第一次見到的沈冷面前難掩激動,似乎事情並不小。

    沈冷皺眉:「已經這麼嚴重了?」

    楊奇點了點頭:「將軍長久不在求立,對這邊的情況不瞭解,實際上比我說的可能還要更嚴重些,海沙將軍一直都在前邊領兵作戰剿滅求立叛軍,後方留下的人日漸跋扈,卑職這段時間調查發現,他們居然敢更改朝廷法令,徵收的官糧是朝廷定下的兩倍之多,仰明縣已經發生了四五起聚眾抗議之事,仰明縣的駐軍校尉婁虎一律按照造反處置,殺了數百人,卑職所知道的仰明縣就有至少兩千餘人逼不得已加入叛軍。」

    沈冷問:「為什麼你不去見海沙將軍?婁虎既然是海沙將軍的親兵隊正,海沙將軍不可能不管。」

    「去見過。」

    楊奇道:「上次去見了之後,因為戰船配比的事海沙將軍一怒處置了幾十人,其中包括五名將軍,為此海沙將軍部下和我們廷尉府的人矛盾日漸加深,婁虎是海沙將軍的親兵隊正出身,他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一旦動了婁虎,海沙將軍部下就會......」

    楊奇看了沈冷一眼,後邊的話沒有說出來。

    其實也無需說出來,海沙部下會認為這是莊雍和廷尉府合夥針對他們,所以這就讓他們更為抱團,牴觸之心就會更加強烈,海沙一心帶兵,地方上的事他並沒有多顧及,這也就造成了地方上的混亂,況且海沙本身就不認為求立人值得可憐,他只希望看到更多的軍糧運回大寧,至於這些軍糧是怎麼來的,他並不在意。

    手下人邀功心切,交上去比預計要多兩倍的軍糧,海沙難道還會責怪他們?

    「婁虎這樣的人認為求立人該死,他不認為這樣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民變,他們始終覺得求立人不堪一擊,就算是那些流民都變成了流寇他們也不在乎,大不了殺乾淨就是。」

    沈冷來回踱步:「我剛剛從國內回來,陛下也沒有給我明確旨意明確職責,只是讓我回來協助大將軍清剿叛亂穩定地方,順便在南疆訓練一批求立人出來,將來一併運往北疆參戰......我的職責更多是在練兵,如果我一回來就直接針對婁虎這樣的人,會讓海沙將軍部下認為我是來和海沙爭權。」

    楊奇嗯了一聲:「卑職也是無奈之下才過來見將軍的,以卑職職權可以辦了婁虎,可是卑職擔心,一旦將婁虎拿下,會激起更大的矛盾。」

    沈冷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這事還是等我到南屏城見過莊雍將軍之後再說。」

    他看了楊奇一眼:「不過倒是可以先見見這個婁虎。」

    楊奇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將軍剛才說陛下的旨意是將軍回來協助大將軍?也就是說大將軍不會被調回去了?」

    沈冷點了點頭:「這也是為什麼我說先去見見婁虎的原因,讓他做個傳話筒,明確告訴他們求立這個地方做主的還是大將軍。」

    楊奇臉上露出笑容:「這樣也好,先壓一壓他們的氣焰。」

    沈冷點頭:「那就一起去見見?」

    楊奇抱拳:「卑職遵命。」

    沈冷重新上車,茶爺關切的看了他一眼,沈冷將如今求立局勢對茶爺說了一遍,茶爺的臉色也跟著變得凝重起來,沈冷的突然歸來,一下子打破了求立這邊的格局,這會讓很多人不舒服。

    原本莊雍修養海沙主事,現在沈冷歸來,海沙手中職權多多少少都會被沈冷分走,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沈冷是莊雍的親信,是莊雍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自然不可能站在海沙那邊。

    這個矛盾看似清晰,可比沈冷在長安城面對文武群臣要應對的局面更艱難。

    「海沙將軍我還算瞭解。」

    沈冷道:「可能正是因為他太愛護手下人,所以才導致手下人的飛揚跋扈,沒有人比他們更盼著大將軍回長安去,只有大將軍走了他們才開心。」

    茶爺道:「不如去見見林姐姐,她的想法會更縝密一些。」

    沈冷點了點頭:「先去仰明縣吧,到了南屏城再去見她,現在整個求立的局面有些奇怪,大將軍舊部頹廢萎靡,都覺得大將軍調回長安之後他們必然會被海沙所部欺壓,以至於人心惶惶,為今之計得讓更多人盡快知道大將軍不會被調回去了。」

    茶爺看向沈冷:「可這樣一來,你就成了出頭的那個人,風口浪尖。」

    沈冷笑了笑:「大將軍待我如子,所以看起來有些犯傻的事終究還得是我做,得罪人而已......我也不怕得罪什麼人。」

    馬車順著官道往仰明縣城走,走到半路的時候隊伍忽然又停了下來,沈冷問了一句何事,外面的親兵回答說前邊似乎有廝殺。

    求立內路已定,大部分的叛軍都在深山老林,這地方距離仰明縣縣城已經不到五里,有廝殺?

    沈冷下車,交代茶爺在車裡等著。

    陳冉帶著十幾個親兵和沈冷往前走,遠遠的看到官道一側的田裡一群身穿大寧戰兵服飾的人正在殺人,一些手持木棒鐮刀之類武器的求立人還在反抗,可是很快就被鎮壓下來,至少二十幾個人被殺,還有十幾個人被按住。

    沈冷走到近前,那些田裡的士兵看到了沈冷身上的將軍甲,連忙肅立行禮。

    「誰領隊?」

    沈冷問。

    一名隊正從田裡跑上官道,再次行了軍禮:「回將軍,卑職是仰明縣婁虎校尉手下隊正楊平,奉命誅殺叛軍餘孽。」

    「叛軍餘孽?」

    沈冷看了看那些被殺的求立人,哪裡像是求立軍人。

    隊正楊平也上下打量了沈冷幾眼:「請問將軍是?」

    陳冉道:「這位是巡海水師提督將軍。」

    「沈將軍?!」

    楊平立刻就變得激動起來:「原來是沈將軍,沈將軍......你,我們都知道你,沒想到居然能見到將軍......」

    他竟是激動的語無倫次。

    沈冷笑了笑:「以後會常見到,我會留在求立很久,這些人犯了什麼罪?」

    「毀田。」

    楊平連忙回答:「他們夜裡不斷流竄,毀掉了大量秧苗,還放火焚燒了屯田看守的房子,殺了幾個人。」

    沈冷嗯了一聲:「他們是不是仰明縣本地人?」

    「都不是。」

    楊平回頭:「把人都帶上來。」

    戰兵將那些人押上來,千辦楊奇走到近前詢問,然後回頭看向沈冷:「是旁邊金源縣的流民。」

    沈冷想了想:「這樣殺不行,把人都帶到縣城,在縣衙門口綁了,然後召集百姓到縣衙門口觀看。」

    楊奇一時之間沒有明白沈冷的意思,沈冷卻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隊正楊平:「勞煩你先回去知會婁虎一聲,就說我中午到他那裡叨擾一頓午飯。」

    楊平顯然激動的無以復加,應了一聲就連忙先回去了,剩下的人將那些流民綁了隨沈冷的隊伍一起往縣城方向走,到了縣城外面,婁虎已經親自帶著人迎接出來,似乎也是早就聽說過沈冷的名字,看到沈冷的時候和楊平的反應幾乎差不多,激動的有些控制不住。

    啪的一聲,婁虎行了一個標準的大寧軍禮:「卑職婁虎,拜見將軍!」

    對於他們來說,沈冷是軍中的傳奇。

    沈冷伸手把婁虎扶了一下:「都是戰兵兄弟何必客氣?對了,我們應該見過吧?」

    婁虎連忙笑著回答:「見過一次,只是上次遠遠的看到將軍一面,沒能說過話,後來不久卑職就被調到此地,不再是海將軍的親兵隊正了。」

    「海將軍也是照顧你,放你出來做校尉,以後很快就能升職到將軍。」

    沈冷一邊往裡走一邊說道:「百姓們都召集了嗎?」

    「已經鳴鑼通知,應該很快就會在縣衙門口聚集。」

    沈冷嗯了一聲:「走,咱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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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七百零一章 可以更重

    仰明縣的縣衙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縣衙外面的這條大街都被圍的水洩不通,這些聚集於此的求立人個個都很緊張,對於寧人的畏懼他們已經深入骨髓,他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可每個人都覺得死神就在自己身邊徘徊。

    沈冷站在台階上往四周看了看覺得也差不多了,人再多也擠不進來,這些人口口相傳,自己想要達到的效果看此時的人數已經夠用。

    台階下面跪著十幾個人,都是戰兵之前抓的流寇,這些人從臨縣一路燒殺過來,或許是已經瘋了,哪裡還計較什麼明天什麼未來什麼生死,他們就像是一群被殺戮吞噬了心智的野獸,破壞能給他們帶來快感,對於人來說虎豹豺狼是野獸,對於虎豹豺狼來說人也是野獸。

    「我叫沈冷。」

    沈冷站在台階上大聲說道:「你們可能不熟悉這個名字,畢竟我已經很久不在求立了,所以我向你們介紹一下我自己,也希望你們從今天開始記住這個名字。」

    他掃了那些百姓們一眼:「第一個殺入求立的寧人是我,你們的兵部尚書你們的水師大將軍都是我殺的,第一個決定對求立人不留俘虜的人也是我,每一戰都不留,少則殺數千多則斬數萬,向大寧皇帝陛下諫言對求立人當嚴苛對待的人還是我,不服者打,不從者殺,我是你們的苦主,你們所經受的這一切可能都源自於我。」

    他說完這句話,婁虎不由自主的振臂,在他看來,沈冷就是名副其實的英雄,是傳奇。

    不服者打,不從者殺,這八個字點燃了他的血液。

    沈冷從台階上下來,大街上的求立人很多,已經到了人擠人的地步,可是沈冷邁步走下台階的時候,求立人還是猶如退潮一樣往後擠,就算是擠的疼了也沒人敢發出聲音,在他們眼裡,沈冷似乎一瞬間變成了惡魔。

    沈冷走到那些跪著的人面前,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要如此嚴苛甚至說凶殘的對待求立人嗎?因為這是你們應得的,你們的水師在大寧南疆沿岸屠戮我大寧百姓的時候,你們一定沒有想到過以後也會被我大寧戰兵屠戮,你們求立人不是篤信禪宗嗎?禪宗有一句話是說因果報應,這就是你們的因果報應。」

    他伸手,陳冉把佩刀抽出來遞給他。

    沈冷看向門口的茶爺,茶爺微微點頭,轉身進了縣衙。

    沈冷要做的事,不想讓茶爺看到。

    沈冷將橫刀平伸:「不管是在大寧還是在求立,做錯了事要受罰,犯了罪要受死,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聽這些人為什麼發了瘋的去毀掉農田,更不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人,我只知道他們毀了農田殺了人,這是犯了罪,犯罪當誅。」

    刀落。

    那一排跪著的求立人最外面的一個被沈冷斬落人頭,人群之中立刻傳來一陣驚呼,本已經擁擠不堪的人群再次向後退,很多人都擠在後邊牆上,身體都被擠的扭曲,因為恐懼,臉也變得扭曲。

    「是我向大寧皇帝陛下諫言說,給你們求立人要定比較高的稅賦官糧,大概佔你們全部收成的六成左右,其中四成用作軍糧,兩成收歸地方官府用作存糧儲備,剩下的四成是給你們活命的,可是你們為什麼不想活?」

    他的橫刀再次落下,第二顆人頭落地。

    「莊雍大將軍明確頒布過法令,求立各地所有錢糧的繳納不得延誤不得抗拒,你們用勞動換生存,公平嗎?你們自己可能覺得無辜,可對於我們來說你們這是罪有應得,所以沒有人會憐憫你們。」

    沈冷第三刀斬落,又一顆人頭落地。

    沈冷把刀子扔給婁虎,婁虎獰笑著過來,一刀將第四個人的腦袋砍掉。

    沈冷的這種做法,簡直讓他血液沸騰。

    沈冷走回到台階上,停頓了片刻之後繼續說道:「求立,窕國,南理,這三地都歸大將軍莊雍節制,如果你們覺得大寧定下的官糧繳納高了,那就忍著,因為這是大寧朝廷定下的,大將軍也無權更改,不過......」

    沈冷話鋒一轉:「大將軍仁慈,也願意體恤你們,可你們若是不遵照律法那下場只能是死,就如這些人,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們為什麼犯罪,犯罪是事實,是事實就要殺,這就是我的態度,也必是大將軍的態度,但!」

    沈冷的語氣又驟然提高起來:「既然你們已經是大寧的子民,官法之內,情理之中,任何事只要按照規矩來,大將軍也不會為難你們,我剛剛說了,大將軍願意體恤你們,若你們覺得有什麼過不下去的原因可以到南屏城大將軍府門外求見大將軍,我離開此地之後也會去南屏城,大將軍若沒空見你們,我會見你們,合理的訴求我聽著,違法亂紀者殺無赦。」

    沈冷說完之後看向婁虎:「婁校尉,怎麼不殺了?」

    婁虎的臉色難看至極,他才反應過來沈冷召集求立百姓並不是要殺雞儆猴,而是敲山震虎。

    婁虎拎著那把刀子站在那,原本對沈冷那種熾烈的崇拜逐漸變得冰冷下來。

    陳冉走到婁虎身邊,伸手把黑線刀拿過來:「看來婁校尉是累了?」

    他一刀一個將剩下的人全都砍死,在一具屍體上蹭了蹭刀上的血跡:「記住將軍說的話,合理合法,有事說事,想說什麼都能說,違法亂紀,必死無疑。」

    他看了婁虎一眼,婁虎在陳冉的眼神裡看到了殺意。

    沈冷朝著婁虎笑了笑:「看來婁校尉真的有些累了,也難怪,仰明縣這麼多事都是婁校尉一肩扛著,人力有極限,不要太辛苦,我看不如這樣,民政的事交給地方官府,軍人嘛,就不要去涉足自己不擅長的事,術業有專攻,不然地方官府的那些人拿著俸祿卻什麼都不做,豈不是浪費了?」

    婁虎看著沈冷,一言不發。

    「還有一件事。」

    沈冷大聲說道:「大將軍短時間內不會離開求立,大概三五年之內是不會離開的,也許一直都不會離開了,而我奉旨回求立協助大將軍做事,我巡海水師的職責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將軍糧運走,所以從今天開始,求立各地徵收官糧的事我會安排廷尉府的人和我水師的人巡查,數量,日期,品質,往前的事我就不過問了,往後的事我的人來管,還是那句話,什麼人做什麼事,既然我的職責是糧食,那糧食的事我就管定了,糧食之外的事我管不著,可我職責之內的事,千萬不要讓我生氣。」

    沈冷笑了笑:「我不喜歡生氣,生氣總是會發火,發火就會出事。」

    他朝著院子裡喊了一聲:「咱們走了。」

    坐在縣衙大堂裡的茶爺起身出來,沈冷指了指旁邊院牆,畢竟門口這邊還有那麼多血糊糊的屍體,陳冉看到沈冷指向院牆大聲喊了一句:「夫人走那邊!」

    四個親兵大步過去,同時出腳,轟的一聲將院牆踹的坍塌下來一大片。

    這一下,嚇得多少人發顫。

    這四個親兵將披風一抖,煙塵掃開,茶爺從一側走了出來。

    沈冷看向婁虎:「本打算叨擾婁校尉一頓午飯,不過看著這血糊糊的也沒了胃口,我還要趕去南屏城,唔.....對了,從嗔水關安出海口到南屏城這一條水路是運糧的必經之路,從現在開始歸我巡海水師管理,以後還請婁校尉多多協助。」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往馬車那邊走,廷尉府千辦楊奇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快步走到沈冷身邊壓低聲音說道:「不久之前婁虎扣下了一條船,是天機票號的船,船上的物資包括二百多人現在還都被押在大牢裡。」

    沈冷的腳步一停,他慢慢的回身轉頭看向婁虎。

    當婁虎看到沈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忽然間生出來一股錯覺,好像自己一下子掉進了亙古不化的冰窟裡,冷意瞬間蔓延全身。

    沈冷轉身,沒有往回走,相隔大概三丈左右的距離看著婁虎,婁虎一開始還強撐著,只堅持了不到五息的時間就不得不低下頭來,說到殺氣,他那點殺氣算個屁?

    如果說殺幾人就可算屠夫,沈冷從軍以來,南疆,北疆,西疆,東疆,渤海,沒有停過的廝殺,累積在沈冷手裡的人命有多少?沈冷不是屠夫,他是戰場上的人屠。

    「扣著吧。」

    沈冷淡淡的說了三個字,轉身上了馬車。

    當沈冷的車隊慢慢離開縣衙門口,婁虎一下子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似的,不知不覺間,渾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水濕透。

    扣著吧?

    扣著吧。

    這三個字來來回回的在婁虎的腦海裡迴蕩,他咬著牙看著沈冷離開的方向,許久許久之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讓人散了,你們守好家,我要去一趟賢城求見海沙將軍,這個沈冷......」

    他搖了搖頭:「是回來鬧事的。」

    車隊順著官道離開仰明縣,馬車裡,沈冷看向茶爺歉然的笑了笑:「是不是覺得我殺心太重了?」

    茶爺搖頭:「軍務上的事,我不懂,可我知道你做的一定有道理。」

    沈冷揉了揉茶爺的頭髮:「希望能讓婁虎明白過來,進而讓更多人明白過來,我不想一回來就和海沙那邊鬧得太僵,我殺心重,是因為有人覺得莊雍老了,也覺得莊雍廢了,所以可欺,欺莊雍?」

    他的視線看向窗外:「我的殺心可以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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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七百零二章 召集


    南屏城。

    沈冷的車隊在城門口停下來,守城的士兵看到了水師戰兵的戰服,可是也要盤查才能放行,陳冉將自己的鐵牌摘下來遞給城門口的校尉:「大將軍可在府裡?」

    那校尉看了看鐵牌,肅立行禮:「見過將軍,大將軍在府裡的,這是巡海水師的將軍鐵牌,將軍是?」

    「陳冉,沈將軍的親兵隊正。」

    陳冉把鐵牌拿回來,沈冷和茶爺也已經下車,沈冷將自己的鐵牌遞給校尉,那校尉看過之後有些懵:「真的是沈將軍回來了?」

    「回來了。」

    沈冷拍了拍那校尉的肩膀:「步行進去吧,看看這地方,要在這生活一段時間了。」

    就在這時候一輛馬車從遠處過來,在路邊停下,兩個親兵打開車門,扶著莊雍從馬車上下來,當沈冷看到莊雍的那一刻就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麼的愣住了,一瞬間,腦子裡莊雍的形象和面前這個看起來有幾分蒼老的男人竟是無法重合在一起。

    那時候在南平江水師大營裡的莊雍,猶如飽學大儒一般的氣度,風度翩翩,那時候的他是軍中第一儒將,而如今,身材瘦削,顴骨稍顯吐出,兩鬢斑白。

    上一次見到莊雍的時候他還沒有康復,沈冷以為過去這麼久了,再見到莊雍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風采,然而這一刻,沈冷的心裡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

    就是這個男人,待他視如己出,這個男人曾在北疆創造了以幾千兵力硬生生拖住黑武數十萬大軍的神話,回到長安是潛心讀書不爭不搶的文雅君子,重新出山之後就一手打造出來大寧如今百戰百勝的水師,也是他靠一己之力穩定海外三地......還是他,如英雄垂暮一樣被人輕視,那些年青一代的水師將領們更崇拜作風狠厲激進的海沙,對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敬畏。

    沈冷緩緩吐出一口氣,就是這個老人,正在面臨前所未有的困局。

    少年人無助是傷神,老年人無助是傷心。

    傷神可補,傷心難補。

    「我回來了。」

    沈冷舉起手搖了搖。

    莊雍也舉起手搖了搖,笑起來,臉上便有了光彩。

    沈冷走到莊雍身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然後撇嘴:「是不是納妾了?」

    莊雍也撇嘴:「我都什麼年紀了!」

    沈冷:「如果不是被人采陽補陰太狠了,怎麼會瘦成這樣。」

    莊雍:「還有沒有對長輩最起碼的尊重。」

    沈冷笑了笑,走到莊雍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有件事就不和你商量了。」

    莊雍:「什麼?」

    沈冷後撤一步,單膝跪倒:「屬下沈冷,拜見大將軍。」

    沈冷身後所有親兵全部整齊拜倒:「拜見大將軍。」

    長街上那麼多人看著,這一幕似乎合情合理,又似乎是在預示著什麼。

    這是沈冷的態度。

    莊雍一怔,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沈冷,手都在微微發顫,許久之後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伸手將沈冷扶起來:「竟搞這些虛的,別跟我說從大寧過來沒給我帶禮物。」

    沈冷:「帶禮物了還跪?」

    莊雍把手鬆開:「那就跪著吧。」

    沈冷哈哈大笑:「禮物倒是帶了些,不過都是給夫人和若容姑娘的。」

    莊雍扶著沈冷起來,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忽然間把他抱住,手在沈冷的後背上拍了拍:「回來了就好。」

    沈冷嗯了一聲:「回來了就好。」

    大將軍府。

    沈冷看了一眼從外邊快步進來的沈先生,那嘴撇的比見到莊雍的時候還高,沈先生一進門就看到茶兒和沈冷都在瞪自己,下意識的又退出去了,然後想了想不對勁,怎麼好像自己才是小輩兒似的......

    「還知道回來?!」

    沈冷哼了一聲。

    沈先生:「啊?」

    茶爺:「身邊沒人管你了是吧,很放肆啊。」

    沈先生:「啊?」

    沈先生心說我可是從去賢城半路得到你們快到了的消息然後馬不停蹄趕回來的,你們就是這樣的態度?他本是要去賢城見海沙,出南屏城走了快百里被天機票號的人追上說是沈冷和茶兒姑娘已經快到了,他又連忙趕回來。

    沈先生小心翼翼的走進客廳,看了看莊雍身邊那個空位子,硬是沒敢直接坐過去。

    茶爺咳嗽了幾聲:「先生看起來臉色倒是比在長安的時候好了不少,若早知道和大將軍見見面會有這奇效,應該早些讓你來的。」

    沈冷小聲說道:「我就說,是采陽補陰......」

    莊雍怒視。

    沈冷低頭。

    茶爺想笑,想了想這麼黃暴的笑話自己還是應該裝作聽不懂才對,於是抿著嘴忍著,忍了幾息之後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喘不過來氣。

    沈先生:「請給養育之恩一些面子好不好?」

    茶爺:「對不起......哈哈哈哈哈。」

    沈冷嘆道:「先生都有了些肚子了,這日子看來真的滋潤,大將軍看起來瘦的一陣風都能吹倒,兩個人年紀都這麼大了,要節制。」

    莊雍怒視。

    沈冷低頭。

    沈先生過去在沈冷腦袋上敲了一下:「是不是連家法都沒了?」

    茶爺:「咳咳......什麼時候有過。」

    沈先生道看了看莊雍的臉色,又看了看沈冷和茶爺的笑容,試探著問了一句:「是不是沒有陛下的旨意?」

    沈冷臉色肅然起來:「陛下的旨意是有的,有句話讓我帶過來問問你和大將軍,還有一份明旨......陛下說,莊雍,沈小松,你們不要太過分。」

    莊雍和沈先生的臉色同時一變。

    沈冷道:「就這一句。」

    莊雍和沈先生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沈冷取出那份聖旨:「這是陛下的旨意。」

    他遞給莊雍:「陛下本來是要把你召回長安,將水師交給海沙掌管,可是後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了主意,其實這是第二份旨意,第一份被追回去了,陛下說讓你就好好的守著求立。」

    莊雍低著頭,眼圈微微發紅。

    沈冷走到莊雍面前:「辛苦不辛苦?」

    莊雍搖頭不語。

    沈冷又走到沈先生面前:「累不累?」

    沈先生也不說話。

    沈冷緩了一口氣後說道:「我知道你們有事瞞著我,我不問,我就臊著你們,看你們心裡彆扭不彆扭......不過有件事我通知你們倆一聲,不是請求也不是商量,是通知,我回來了,所以有些事我來解決,至於我怎麼解決你們不能管。」

    莊雍猛的抬起頭看向沈冷:「你打算做什麼?」

    沈冷聳了聳肩膀:「求立這邊的風氣很不好,我還是第一次在大寧戰兵隊伍裡看到了不和睦的這麼明顯,以往也有,可那是彼此之間的不服氣,競爭是在戰場上看誰更優秀,這裡不一樣了,味道讓人有些噁心......也許是因為求立這個地方本就噁心,所以環境改變了人,我試著去扳一下,能不能扳回來看天意,盡人事交給我。」

    莊雍:「你不要和海沙將軍鬧出來不愉快。」

    「應該也不會特別愉快。」

    沈冷道:「有件事得大將軍幫忙。」

    「什麼事?」

    「下令召集海沙所部五品以上所有將軍到南屏城來,大將軍麾下所有五品以上將軍也都回來,有個人品級不夠但也得來,仰明縣校尉婁虎。」

    沈先生和莊雍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的眼神裡都是深深的擔憂。

    沈冷走到兩個人中間,左手放在沈先生肩膀上,右手放在莊雍肩膀上:「孩子大了就得斷奶,你們不能一個勁兒的把奶往我嘴裡灌,含胸茹苦的,再說你們都那麼老了奶不甜了啊......」

    茶爺扭頭,撇嘴。

    沈冷道:「羔羊反哺烏鴉跪乳,是這麼說嗎?」

    沈先生:「你出去。」

    莊雍:「煽情煽的真爛啊。」

    沈冷:「嘿嘿......羔羊反哺那畫面也挺不好想出來的,羔羊跪乳烏鴉反哺說起來有些矯情啊......可是矯情就矯情吧,我不喝奶了,以後我給你們找奶喝。」

    他還挑了挑眉。

    沈先生:「噁心!」

    莊雍:「特別噁心。」

    「下令吧。」

    沈冷笑著走到一邊:「盡快把人都召集回來,我在求立最多停一年,還得去北疆和黑武人真刀真槍的打,一年要做的事很多啊,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忍著兄弟相輕?召集他們回來是為宣旨,也為解決,說好了,這件事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莊雍嘆道:「戰兵之間,不能有矛盾,不可有紛爭,你別太過激。」

    沈冷:「知道知道,我餓了,走了一路早就飢腸轆轆,有飯沒有?」

    莊雍和沈先生同時抬手指了指外邊:「廚房在那邊。」

    沈冷:「......」

    七日後,賢城。

    海沙將軍看了看大將軍莊雍的親筆信眉頭微皺:「這個時候突然召集所有五品以上將軍回南屏城議事,估計著是陛下有旨意到了。」

    婁虎哼了一聲:「還不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得意樣子,有了陛下旨意他就不用回長安,這地方依然他說了算。」

    啪!

    婁虎的臉上被海沙抽了一個耳光,婁虎嚇得臉色發白,看向海沙的時候,第一次在海沙臉上看到了失望之極的表情和發自內心的憤怒。

    「戰兵都是兄弟。」

    海沙看向婁虎:「不要讓我親手殺了你。」

    婁虎眼神閃爍了一下,低頭。

    海沙掃向手下眾將:「隨我回南屏城之前我只說一句,以前說過,可你們沒在意......大將軍是誰?是海外三地的諸軍統帥,我若是再從任何一個人嘴裡聽到對大將軍不敬之言,我親手剁了你們,我海沙身邊容不得小人。」

    他大步離開大帳:「我不希望我海沙的名聲,是毀在你們這些我視為兄弟的人手裡。」

    大帳中,所有人默不作聲。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4
長寧帝軍 第七百零三章 都是你的

    廚房裡的沈冷真特麼帥。

    兩個老人坐在屋門口看著廚房裡忙活的沈冷,都是一臉得意,他們兩個臉上的表情特別特別相似,大概都是一種你看我這傻兒子怎麼樣的得意,如果陛下在的話,應該就是三個老頭坐在這看著傻小子露出得意的表情。

    「他住哪兒?」

    沈先生忽然問了一句。

    莊雍:「當然是住在將軍府裡。」

    沈先生不滿:「為什麼不是住在山莊?」

    莊雍:「我現在宣佈天機票號的一切行為是非法的。」

    沈先生:「還能不要臉點嗎?」

    莊雍慢慢轉頭看向沈先生,臉上的表情逐漸變為你跟我提不要臉?

    沈先生可能也覺得這三個字有些過分了,於是退而求其次:「那也得有我一間。」

    「以前給你準備了,你不住。」

    莊雍嘆道:「他是大寧的水師將軍,住在我這個大將軍家裡自然合情合理,你不行,實在想住在這,你得租。」

    沈先生:「說個讓我死心的價格。」

    莊雍:「沈冷還欠我二百兩銀子。」

    沈先生:「公道,這麼多年都沒加利息,二百兩很實惠了。」

    莊雍:「我覺得也是。」

    沈先生:「藥費瞭解一下?」

    莊雍:「那是沈冷欠我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沈先生:「我就說,你一直是個公道的人,我的朋友,哪裡有不公道的是吧。」

    莊雍:「是是是。」

    兩個人再次看向沈冷,沈冷覺得那兩個老頭兒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友好,難道自己欠了他們錢?

    是的,欠了。

    求立這個鬼天氣,炒了幾個菜出來的沈冷看起來像是剛剛游過泳身上都濕透了,茶爺遞給沈冷一條毛巾,沈冷接過來擦了擦臉,看著毛巾上繡的圖案忍不住微笑起來,真是甜蜜蜜美滋滋......毛巾上應該繡的是小蝌蚪,毛巾一邊還繡著一個冷字。

    「怎麼不是鴛鴦了?」

    「沒有意思。」

    茶爺拿出來一條毛巾:「我繡的情侶款,一人一條。」

    沈冷看了看茶爺那條毛巾,繡了個青蛙。

    沈冷嘆道:「母愛這麼氾濫了?」

    茶爺:「乖。」

    若容姑娘從廚房出來,端著盛好的米飯,也許是因為時間的關係,所以她看沈冷的時候已經沒有那種躲躲閃閃的眼神,從容一笑,正如她的名字裡也有一個容字,也許她自己都才覺悟沒有多久,她父親當初給她取名字的時候所想的,這個容字不是容顏的容,而是從容的容。

    莊雍看著女人的樣子有些心疼,可是這種事他無法強求,沈先生曾經說過,之所以他從不阻止甚至連干預都沒有干預過茶兒和冷子之間的感情,是因為他這個又當爹又當娘的人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冷子誰配得上茶兒?除了茶兒誰又配得上冷子?

    莊雍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會有遺憾,除了冷子誰配得上他女兒?

    黑獒似乎是很不適應求立這邊的氣候,趴在樹蔭下吐著舌頭像是很睏倦,沈先生之前給它配了些藥,實在是擔心這個大傢伙到了這邊水土不服出什麼事,他很嚴肅的告訴沈冷這個藥配起來不容易,所以得給一百兩銀子。

    沈冷給了他一百兩那麼大的白眼。

    「說點什麼吧。」

    莊夫人端起酒杯:「應該說點什麼。」

    莊雍舉杯,他想了很久應該用什麼詞來表達此時此刻的感慨,他飽讀詩書,可以用幾百首詩中不同的詩句來抒發,可是最終只是化作了連個字:「開心。」

    「開心。」

    沈先生舉杯,所有人舉杯。

    「一會兒你們兩個出去逛逛,剛到南屏城,冷子還算熟悉,茶兒還沒有認真看過吧?這地方雖然比不得長安繁華,不過走走看看也會有些別樣味道。」

    莊雍笑著看向沈冷:「可要帶足銀子,畢竟是帶著茶兒出去逛街。」

    沈冷拍了拍自己的腰包:「自然帶了。」

    莊雍:「唔......那欠我的二百兩銀子還一下?」

    沈冷:「我們的家庭氛圍不該是這樣的,這樣容易誤導別人覺得我們把錢看得那麼重,二百兩銀子對於現在來說確實不算什麼,可是如果我把錢給了你,大家知道了,就會說為了區區二百兩銀子堂堂水師大將軍竟然會在客人登門拜訪的時候要,對你不好,我得為你著想。」

    莊雍:「......」

    沈冷道:「你看我精心做的這一餐飯,這才是友愛的體現,而不是一張銀票。」

    莊雍看著那條魚:「你看這魚......」

    沈冷:「一點兒也不像二百兩銀子的樣子。」

    莊雍:「......」

    莊雍看向茶爺,茶爺放下筷子看向沈冷認真的說道:「為什麼你會欠二百兩銀子?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為什麼到現在這二百兩銀子還沒有歸還?」

    沈冷看著茶爺,茶爺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莊雍:「......」

    沈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都是親的。」

    吃過飯之後莊若容和莊夫人有意先離開,莊若容挽著母親的手臂往外走,到了門口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沒有忍住還是怎麼,回頭看了沈冷一眼,那一眼恰好沈冷看到,而他只是坦然的笑了笑,莊若容回過頭陪著母親走出房間,轉過頭回來的那一刻,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取捨是對的。

    沈冷和茶爺收拾了之後離開將軍府,順著大街隨便走走,南屏城和長安城最大的不同在於,長安城處處都是房子,長街兩側店舖林立,可南屏城的房子並不是連貫的,也許走了半柱香的時間之後才會看到下一處建築,求立這個地方盛產玉石,很多鋪子都是賣玉石文玩,除此之外其他鋪子很少。

    沈冷拉著茶爺的手進了一家鋪子,這鋪子裡的玉石種類很多,沈冷其實對這些東西並不瞭解,他的審美水準多年保持不變,他又不看材質,他就看花。

    順著櫃檯走了一圈,沈冷一臉失望:「這裡的東西不行啊。」

    掌櫃的聽他們說的寧人的話,自然不敢怠慢,沈冷出來的時候特意換了衣服,不然的話一身將軍常服也能讓這掌櫃的嚇一跳。

    「行家,一看就是行家。」

    掌櫃的陪著笑臉說道:「名貴些的東西都沒擺出來,大人你真是好眼力。」

    沈冷雖然沒穿將軍常服,可這一身錦衣,掌櫃的自然也能看出來身份非同尋常。

    沈冷見掌櫃的誇他頓時得意起來:「你看,我就說吧,連一個大花的都沒有。」

    掌櫃的有些懵,心說大花的是什麼種類?

    茶爺拉了拉沈冷衣袖:「不用買了,我首飾那麼多,不如帶我去找些地方小吃?」

    主要是看了看那玉石的標價茶爺有些心疼,她原本不是一個計較錢財的性子,那個時候沈先生賺錢不易,但不會對她說賺錢不易,她管著錢袋子的時候也沒覺得銀子是什麼好東西,可是後來沈冷位居高位,俸祿高了,家境越來越好,茶爺反而越來越在乎,因為她知道沈冷的俸祿是怎麼來的。

    「再看看。」

    沈冷又轉了一圈後看向掌櫃:「那你的好東西還不取出來?」

    正說著,外邊有人邁步進來,沈冷和茶爺回頭,隨即看到林落雨那笑意盈盈的臉,她穿了一件當地人的長裙,竟是有些異域風情,林落雨身上的那種氣質獨一無二,哪怕同樣是這個年紀同樣是擁有美貌的女子,也不會有她那種韻味。

    裙子很長,卻包著臀,所以曲線一覽無餘。

    「又在挑大花兒呢?」

    她笑著問了一句。

    茶爺嘿嘿笑,林落雨過去拉著茶爺的手:「你家的這個男人哪裡都好,就是審美有問題。」

    沈冷:「一個人說我審美有問題,我覺得說我的人眼光真差,所有人都說我審美有問題,我覺得你們真可憐......」

    林落雨瞪了他一眼,拉著茶爺的手走到櫃檯那邊,看了看掌櫃的:「把裡邊的東西都取出來吧,我來挑。」

    掌櫃的看到林落雨似乎有些畏懼,也許以前見過,他連忙跑回去到了裡屋,和小夥計一塊把裡屋的東西都搬了出來,一人端著一個很大的托盤,雖然沈冷不懂玉石什麼料什麼種,可看到裡邊的東西端出來之後也能分辨出來確實比外邊擺著的要好看,最起碼都有大花造型的玉簪了。

    林落雨在裡邊選了選,選了一片看起來晶瑩剔透的玉葉在茶爺胸口位置比了比:「這個不錯,配衣服也都還好,以後想買什麼東西不要讓他陪著,他打扮的你符合沈先生那代人的審美。」

    茶爺搖頭:「先生說冷子的審美是他奶奶那一代的。」

    沈冷:「......」

    林落雨挑了一個玉葉,又看中了一個造型簡單的玉簪在茶爺頭上比了比:「這個也好看。」

    沈冷一怔,看向掌櫃的:「這個多少錢?」

    掌櫃的臉面回答:「這個不貴的,材質品相都是超一流,不過也就二十兩銀子。」

    沈冷嘆道:「二十兩銀子買根筷子插頭上?」

    林落雨:「筷子......」

    她懶得理會沈冷,給茶爺挑了三四件玉飾交給掌櫃的:「裝起來。」

    掌櫃的連忙將東西都裝好,然後雙手捧著把盒子遞給林落雨,林落雨順手遞給沈冷:「拎著。」

    三個人出了門,沈冷一臉懵那啥:「你沒給錢。」

    林落雨淡淡道:「不用給,這條街上所有的玉器文玩鋪子我都買了。」

    她回頭看了沈冷一眼:「唔,忘了告訴你,用的是你的錢,這些鋪子都是你的。」

    沈冷:「......」

    他轉頭回去:「把那個大花的給我也裝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4
長寧帝軍 第七百零四章 生意


    我知道你有些困惑。」

    林落雨走在樹蔭小路上,沒有回頭,走的很慢,自顧自說著。

    「困惑是一個相對柔和的詞。」

    她抬手,修長的手指輕柔掃過身邊的樹葉。

    「對於一個心地坦蕩的人來說,困惑只是想不通,也許還只是好奇,連不理解都算不上,比如你......你不知道沈先生要做些什麼,也不知道沈先生瞞著你什麼,但你從不會去懷疑,因為你們彼此之間的信任,而若是心地不坦蕩的人,當得知有人背著自己做些什麼,哪怕是至親至近的人也會去想他是不是要利用我做什麼?比困惑更激烈一些的詞叫猜忌,困惑不染本性,猜忌讓人瘋狂。」

    跟在她身後的沈冷腳步一停,側頭看向茶爺,茶爺笑而不語。

    林落雨指了指四周:「這片莊園都是你的,沈先生和我經營天機票號,所謀求之事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給你找退路,沈先生不是你的父親,可沈先生太瞭解你,說一句知子莫若父不為過,他說你不適合官場,官場裡並不是只有你看到的那些溫暖,是因為你自身的原因所以聚集在你身邊的人也大抵和你類似。」

    她走路的樣子很美,不像是凡人。

    「可是古人在很久之前就用陰陽黑白來形容這個世界,同樣的,陰陽黑白也適用於形容人,你身邊的人都和你類似不代表這個世界上全都是你們這一類人,還有和你們完全相反的,當然,我一直堅信一句話叫人性漠然......你是一種極端,還有另外一種極端,絕大部分凡夫俗子都是這兩種極端中生存的人,普通人皆漠然。」

    沈冷搖頭:「這不一定。」

    林落雨沒有去爭辯什麼:「這個不重要。」

    她繼續說道:「沈先生知道,一旦你陷入更大的是非中,以你的性子,要麼你為你在乎的人赴死,要麼在乎你的人為你赴死,他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你身上的將軍甲已經不能保護你,那麼你還有一個遠離是非的地方可以安身立命,我很討厭求立這個地方,氣候很惱人。」

    她回頭看了沈冷一眼:「可這裡是目前來說最穩妥的地方,沈先生和我來,在這裡置業,開辦工坊,當然也不都是靠我們的能力,借用的還是大將軍莊雍在求立的地位和控制,不然的話又豈會如此順利?這裡的一切,包括外面那些商舖,這個莊園,以及我買下來的上萬畝良田,都是為了你們以後萬一必須離開長安所做的準備。」

    沈冷嗯了一聲,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至於你不理解的錢財來歷。」

    林落雨繼續說道:「這些錢有一部分是你放在天機票號裡的,佔了一點比例。」

    沈冷:「有多大?」

    「一成都不到,一成的一成還差不多。」

    沈冷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看了看茶爺,茶爺也在掰手指頭。

    林落雨沒回頭也好想能看到他們倆似的:「也就是百分之一。」

    沈冷苦笑:「所以那百分之九十九呢?」

    「來自窕國。」

    林落雨笑道:「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我本身就掌握著一大批財富。」

    沈冷:「可那些都是你的錢。」

    「不是我的,只是我管著。」

    林落雨抬起頭看向天空:「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只是在看這個世界,如龍虎山張真人也是在看世界,只是不同在於,我看當下尚且看不清楚,而他可看到未來,他看勢而我看人,所以我的格局很小,所以看人也多是看性格,高人看人看命途,你可能不會知道沈先生的師父也就是秋實道長看過你的面相後曾有過批語......他說,陽光灑於血海。」

    沈冷沒理解,茶爺似乎理解了。

    林落雨卻不想在這方面多說什麼所以很快把話題轉移回來:「大將軍攻滅窕國之後,有一大批屬於窕國皇族的財富被歸入天機票號,這筆財富在賬面上是看不到的,正如大寧皇帝陛下的流雲會,其實又何至於陛下?皇族的人都有生意,這些生意當然不會在戶部和地方官府登記在案。」

    沈冷臉色微微發白:「這事如果廷尉府查到的話,大將軍會受到牽連。」

    「所以在很久之前沈先生與韓喚枝有過一次長談。」

    林落雨走到一叢花旁邊停下來,手指滑過精緻的花瓣:「花兒周圍有許多葉子,看起來像是花兒的襯托,也是花兒的護衛,這只是能看到的,看不到的是根,根才是守護花兒的最強大的力量,沈先生就是你和茶兒的根。」

    她笑了笑:「所以我看世界,世界予我溫暖,因為我看的是你們,以往我看世界,世界予我寒冷,是因為我看到的和你們不同。」

    沈冷道:「可是這一切都抵不過陛下一言。」

    林落雨笑了笑:「因為某種原因,陛下明知道沈先生在佈置在準備這一切卻不會說出你覺得可以摧毀這一切的那一言,應該......很難會說出。」

    沈冷問:「為什麼?」

    林落雨的視線落在沈冷臉上,今天第一次認真的看了看沈冷。

    「為什麼?」

    她重複了一遍,然後搖頭:「我也不知道。」

    沈冷嘆道:「你說謊的樣子都變得不漂亮了。」

    林落雨笑起來:「原來在你眼裡我是漂亮的。」

    沈冷看向茶爺,茶爺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

    林落雨走到湖邊:「這莊園很大,佔了南屏城大概十分之一的範圍,可在外面看不出來,之所以買下那些店舖,正是因為需要那些店舖來隱藏莊園的實際範圍,農田那邊,天機票號分批從大寧運送人員過來,前前後後大概已經有千餘人之多,因為那麼大的一片農田必須是寧人來負責種植和管理而不能是求立人。」

    茶爺問:「之所以這麼大費周章,是因為這一萬畝良田不交官糧?」

    林落雨點頭:「是,比一萬畝多一些。」

    沈冷:「還多?」

    林落雨:「算了,告訴你實情也好,目前大概是四萬畝。」

    沈冷:「所以你說的一萬多畝是一萬多三萬?」

    林落雨笑著搖頭。

    沈冷看到那些鋪子看到這莊園的時候已經很震撼,當得知自己在求立還有數萬畝良田的時候感覺世界都不太真實了,又聽到林落雨說這萬畝良田不需要繳納官糧,那就不僅僅是震撼,還有深深的擔憂。

    「是不是覺得玩的很大?求立這邊的事如果被朝廷的人知道了,參奏你的話......」

    林落雨道:「你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所以這農場和莊園以及商舖都在沈先生名下。」

    沈冷皺眉:「沈先生何處來的這麼大一筆銀子,這似乎也解釋不通,朝廷裡的人一旦知道了要想抓把柄,依然會抓得住。」

    林落雨道:「所以在很久之前沈先生見韓喚枝長談的時候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場。」

    「誰?」

    「流雲會,葉流雲。」

    沈冷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林落雨道:「我和你解釋這些,是我覺得畢竟你應該有一部分知情的權利。」

    「一部分......」

    沈冷有些哀怨。

    林落雨笑道:「一部分就不少了,要懂得知足。」

    沈冷:「......」

    林落雨繼續說道:「所以在明面上看,是流雲會和沈家聯手做的藥材生意,綢緞生意,乃至於海運生意賺了許多錢,沈先生作為沈家的代表,分到的自然不少。」

    沈冷啞口無言。

    林落雨笑了笑:「你就在我們身邊,可你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不重合,我們是江湖中人,也是生意人,我們都偏陰暗一些。」

    沈冷瞪了她一眼:「屁!」

    林落雨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因為這個屁字覺得親近。

    「大抵就是如此,這就是沈先生來求立的原因和已經在做的事,接下來的話本有個稍微長遠些的計畫也正在做且有了些成效,求立這邊多盛產玉石,也多礦產,天機票號在求立這邊買下那麼多商舖整合了一個大的商舖名為天機商行,商行會覆蓋很多生意,最大的目標就是礦。」

    沈冷感覺自己今天吃的驚能把自己撐死了。

    「礦?」

    沈冷道:「涉及到礦產,不管是鐵礦銀礦還是銅礦,這些一旦被查明,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所以我們不經營,我們只是去發現。」

    林落雨解釋道:「發現的礦產會如實上報戶部,戶部勘測之後會給予一定的獎勵。」

    沈冷覺得自己腦子越來越不夠用,他確實不是做生意的料。

    「拿獎勵只是其一,其二是工匠,天機商行在求立這一年,已經將很大一批工匠聚集起來,朝廷在求立開發的礦產所用的工匠,都是我們的人。」

    沈冷:「然後呢?」

    「加工也是我們的人。」

    林落雨道:「在朝廷重新整合求立的官方工坊之前,這些生意我們賺的都是朝廷的錢,換句話說,我們是在為朝廷賺錢,你應該不知道,戶部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整合這麼多事,我們提前佈局,相當於給戶部開了方便之門,他們只需要拿出來一些酬勞,所有事全都做好了。」

    沈冷問:「所以這邊的生意既然和戶部打交道,那就不可能藏得住。」

    「沒想藏。」

    林落雨道:「不然的話,你以為陛下為什麼那麼生氣?」

    沈冷此時此刻不但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已經進而覺得自己是個傻子,他下意識的看向茶爺,茶爺用真誠的眼神告訴沈冷我大概也是個傻子。

    林落雨道:「更主要的是,這些生意沈先生只佔一小部分,別忘了流雲會才是最大的東家。」

    沈冷嘆道:「所以陛下才是這些生意最大的東家?」

    林落雨嗯了一聲:「在你到了這的同時,流雲會的人也到了,剛剛和你說了這麼多都是鋪墊,接下來要說的才是最重要的......流雲會派來的人表明了陛下的態度,我就直接說的吧,因為你的原因陛下改變了主意不打算把大將軍調回長安,可是作為交換,沈先生名下的所有生意,除了農場和店舖之外,最賺錢的那些全部歸入流雲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7:04
第七百零五章 童真

    沈冷蹲在花池旁邊看著裡邊的蜂蝶飛舞,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林落雨剛剛說的那些讓他很震撼,震撼之餘又很慶幸。

    「你剛剛跟我說,我是有礦的人。」

    沈冷看向林落雨:「現在告訴我又沒了,為什麼我還很開心?想想看你可以不用告訴我的......」

    林落雨聳了聳肩膀,拉著茶爺的手往前走:「莊園修建的時候後邊我特意讓人給你建了一個單獨的小院,很獨特,我帶你去看看,你一定會喜歡。」

    茶爺:「為什麼我會喜歡一個單獨的小院?」

    林落雨:「相信我,一定會喜歡。」

    茶爺從林落雨的眼神裡看到了一些非同尋常的意味。

    沈冷聽著好奇也跟上去,順著小路走了很久才到那個單獨的小院,倒不是因為這個院子有多偏僻而是這莊園著實太大了些,其實從規划來看,距離沈冷和茶爺住的地方很近,走幾步路就到了。

    「對了,這莊園有沒有名字?」

    沈冷問。

    林落雨一邊走一邊回答:「有,這裡叫茶園。」

    「茶園?」

    沈冷撇嘴:「最起碼應該叫冷茶園。」

    林落雨道:「既然是沈先生名下的莊園,提到名下兩個字,就說明已經在當地官府登記備案,而在登記備案的時候,茶兒的名字在沈先生之後,若百年之後沈先生不在了,這莊園也是茶兒的,和你自然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沈冷:「......」

    林落雨走到那小院門口:「這就是為什麼我讓工匠單獨造出來一個小院的原因,以後若是這個傢伙不聽話了,惹你生氣了,我你就讓他自己住到這個小院裡來。」

    沈冷哼了一聲:「嚇死我了呢。」

    林落雨回頭看了沈冷一眼,眼神裡的意思大概是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沈冷回敬了一個眼神,意思大概是最多不過撞樹。

    進了小院之後林落雨在前邊走走停停的介紹,茶爺聽的很認真,因為她也好奇這個小院子的真正用處是什麼,只是院子裡大抵上還很正經,所以也聽不出看不出哪裡特別,反正這些花草樹木有什麼不正經的。

    林落雨看了看沈冷,然後對茶爺笑道:「接下來我們看看每一間屋子的構造。」

    她推開客廳:「客廳就不用怎麼看了,大概都差不多。」

    走過客廳推開旁邊的房門,當房門一打開的時候沈冷的臉色就有些不對勁。

    屋子裡居然有一個木馬!

    是的,就是那種木馬!

    真的是木頭做的馬,看起來很逼真,惟妙惟肖,連馬的眼神裡都雕刻出來一種不屑的感覺,彷彿在說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林落雨指了指沈冷:「你先出去。」

    沈冷哼了一聲,可心裡有些怕怕。

    屋子裡,林落雨小聲介紹著那木馬的用處:「他若是犯了錯,把他綁在木馬上,馬背上看起來是平的,但坐上去就會刺出來針,針若是紮在屁股上他必然會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腳底對馬鐙發力,馬鐙下沉......」

    林落雨蹲下來兩隻手往下拉了拉馬鐙,馬屁股後邊一條一條皮鞭子攢成的馬尾就甩起來,看位置正好能抽打某人的屁股,piapiapia的,感覺應該很不錯的樣子。

    茶爺臉都紅了。

    林落雨壓低聲音說道:「當然針沒有裝進去,知道你心疼,換了小木棍跟筷子似的扎不疼的,以後可以讓他給你表演啊。」

    茶爺忍不住在腦海裡幻想了一下,沈冷光著屁股騎馬,一站起來馬尾小皮鞭就抽啊抽的,似乎有點......咳咳......刺激......茶爺抬手擦了擦鼻子,好像要冒血。

    林落雨拉著她到了另外一個房間,沈冷悄悄進了她們剛才看的那個房間,進了門後圍著那木馬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看出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忽然間來了靈感,用腳踩了一下馬鐙,然後那個馬尾小皮鞭就嘿咻嘿咻的轉動起來,沈冷看著那小皮鞭若有所思。

    林落雨帶著茶爺在另外一個房間裡竊竊私語,沈冷躡手躡腳的到了門口把門推開一條縫往裡邊看,他在那一瞬間彷彿看到了林落雨和茶爺的頭頂慢慢的長出來一對小犄角,那應該就是惡魔的樣子......

    「這個床。」

    林落雨指著面前的床:「他躺上去,床板就會翻開人掉下去,下邊你看。」

    林落雨手在床板上按了一下,床板翻開,下邊是個洞,洞兩側分別有幾根木棍,木棍上綁著好多小皮鞭,人掉進去之後木棍就會轉動起來,小皮鞭抽打的可歡暢了。

    沈冷在門縫裡看的一驚,心說這是加強版?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在偷看,林落雨過來把房門關好,沈冷只好蹲在一邊畫圈,想著自己以後該找個什麼理由把這個破院子給拆了。

    林落雨一臉邪惡的對茶爺說道:「這裡一共有七間屋子,每一間屋子裡的東西都不一樣,只要他惹你生氣了這裡就是你的遊樂園。」

    茶爺:「嘿嘿嘿嘿......」

    沈冷聽到茶爺的笑聲覺得後背一陣陣發寒。

    拆了它!一定要拆了它!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敲了敲門,茶爺臉紅著把門打開,沈冷進門之後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轉了轉,看了看那床:「咦?這床很大啊,躺上去一定很舒服,我先試試。」

    茶爺一驚伸手去拉他,沈冷卻趁著林落雨不注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床上,林落雨驚叫一聲,床板翻開,林落雨在床板下邊傳來頻繁的驚呼聲,木棍轉動起來,小皮鞭噼噼啪啪。

    沈冷叉腰,可把他牛-逼壞了。

    茶爺連忙過去把林落雨拉出來,或許是因為嚇了一跳出了一身的汗,林落雨身上的長裙本就包的比較緊,此時更是全都貼在身上,那曲線可能是這世上最美的線條,然而傻小子沈冷根本就沒在意這個,掐著腰在那顛著肩膀的笑,瞧著一股得意勁兒。

    茶爺拉著林落雨出了房間往回走,林落雨狠狠的瞪了沈冷一眼,沈冷一臉我不怕你瞪的賤賤的表情。

    她們兩個人出了房門就回到了木馬那間屋子,沈冷在她倆後邊跟著,走到木馬旁邊的時候沈冷趁著林落雨不注意,兩隻手從林落雨背後伸過去,手插在腋下把人往上一舉給放在木馬上了,林落雨一慌,下意識的尋找能踩著的地方,馬鐙當然是最合適的地方啊,腳才踩上去,小木棍彈出來戳了她一下,她猛的直起身子,於是木馬屁股後邊的馬尾小皮鞭又歡快的轉了起來,打在林落雨的屁股上,每打一下,都會有細微的如同波紋一般的浮動。

    那場面。

    換做一般男人早就血脈噴張了。

    然而沈冷在那一臉得意的笑。

    連茶爺都覺得他越來越像一個傻子......

    兩個女人紅著臉逃離,沈冷好像個勝利者一樣掐腰站在門口,像是在說就憑你們兩個的智商還像修理我?掐了一會兒腰沈冷忽然就又好奇起來,這地方應該好好探索一下才對,萬一以後茶爺真的要把這地方當做施行家法的場所也挺讓人害怕的,自己還是應該先瞭解一下,總得為以後多做準備。

    茶爺陪著林落雨去換衣服,畢竟那包身長裙已經濕透了似的,貼在身上看著雖然很誘惑也有幾分狼狽。

    沈冷自己又回到院子裡,隨便推開了一間房門,這屋子裡看起來倒是正經的很,旁邊有一張書桌,書桌後邊是一面牆那麼大的書架,可是裡邊都是空的一本書都沒有,在這麼一個不正經的地方有這麼正經的陳設沈冷覺得一定不對勁,於是拉開書桌的抽屜看了看,眼神一亮!

    拿了一本小小的書冊出來翻看,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這是海外版的小人書啊。

    還挺有勁兒。

    沈冷往左右看了看沒人,把小人書塞進懷裡,打算晚上回去後和茶爺一同看看這海外的武藝是不是可以參透......當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沈冷才反應過來,覺得那木床那木馬都變得奇怪起來。

    他藏好了小人書然後往裡屋走,裡屋有一張床,沈冷小心翼翼的過去用手拍了拍,沒什麼變化,他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就注意到床旁邊有一件很奇怪的東西,是四根繩子從房頂上垂下來,繩子垂下來的這頭還分別綁著一個吊環。

    沈冷看著那吊環陷入沉思。

    嗯,一定是給茶爺練劍用的,可是太大了些吧,茶爺的劍法那麼好,別說這可以把胳膊腿都能放進去的吊環,就算是和劍等寬的小圓環茶爺也是千刺千中,這吊環這麼大太小兒科了。

    沈冷覺得這個設計很無趣。

    臨出門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吊環的距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就是想上去試試。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鬼使神差的走了回去,兩隻手分別握住一個吊環,然後兩隻腳穿過另外兩個吊環,人掛在那晃蕩著晃蕩著不自覺的分開了腿......

    沈冷大驚失色。

    這是刑具!

    這原來是刑具!

    好像下來的時候還有些艱難,稍顯狼狽的逃離了這間屋子,沈冷覺得林落雨一定是個魔鬼,各種刑罰啊,雖然說不上有多殘忍,可那是對精神的折磨!

    他氣鼓鼓的想走,可是轉念一想自己來都來了索性就都參觀完,他堅信茶爺不會這樣折磨他,可瞭解一下怎麼了?先瞭解一下,有備無患。

    於是沈冷又推開了另外一間屋子,奇怪的是這屋子裡居然也是一個木馬,這讓沈冷嗤之以鼻,心說女人啊也就是這點想像力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看了看發現這木馬不一樣,比剛才看到的那個小不少,大概半人高,上邊鋪著一個墊子應該的可以躺著,可就是上半身勉強躺好吧,木馬下邊是搖椅的那種跟不倒翁的設計似的,這是個兒童玩具!

    木搖馬!

    茶爺陪著林落雨回去換了衣服,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回走,在門口沒有看到沈冷,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於是快步進了院子,院子裡也沒有,林落雨有些慌,那傢伙要是發了火還不把東西都拆了?她只是覺得好玩才建了這裡,就是想讓沈冷吃癟罷了,小孩子惡作劇的心思,可沈冷真要是生氣了她也害怕。

    忽然聽到吱呀吱呀的聲音,兩個人連忙到了開著門的那間屋子門口,往裡看了看,那個傻小子騎在木搖馬上搖啊搖的,還拿著一條小皮鞭,臉上充滿了童真......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 21:36
長寧帝軍 第七百零六章 另一個態度

    整個院子裡都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已經站不穩的年輕將軍,他一隻手扶著桌子卻還彎腰去拎旁邊的酒罈,嘴裡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著:「我年少從軍,在軍營裡的時間比在家裡還多,見兄弟們的時間比見妻子還多,長者如父,余皆手足,所以我見不得大家不睦。」

    他搖搖晃晃的把酒罈拎起來,海沙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不能再喝了。」

    沈冷笑了笑:「我說過了,每個人我都要敬酒,穿著戰兵的衣服就不能厚此薄彼。」

    海沙把他手裡的酒罈接過來:「你怎麼能一個人把風頭都出了,顯得好像只你能喝似的,以後傳出去士兵們豈不是還要說那些穿將軍甲的也就沈冷一個能喝,你當我服氣?」

    他把沈冷按在椅子上坐了,拎著酒罈:「我不善言談,也就不會表達,說的好聽一些我行事作風直接,說的直白些就是粗魯,只是想著大家都是一口鍋裡吃飯的兄弟,當直接對待不用拐彎抹角,所以大部分時候你們做的好了我就誇,做不好了我就罵。」

    他看向婁虎:「來之前我給了你一個耳光,是因為我失望,沈將軍說的對,都是大寧戰兵的人,分什麼彼此?」

    他將酒罈舉起來咕嘟咕嘟的往嘴裡灌,那一罈酒四五斤,他灌了一大半的時候終究是沒能堅持住嗆了一口,扶著桌子咳嗽起來。

    沈冷大笑:「你果然不行。」

    海沙瞪了他一眼:「哪有什麼不行的,來!我且看看水師兄弟有幾個服氣了?」

    「不服氣。」

    眾人全都把酒罈子拎起來,一個個仰頭喝酒。

    屋子裡,林落雨拍了拍茶爺的肩膀:「男人簡單嗎?」

    茶爺搖頭,她只看沈冷。

    林落雨嘆道:「他們有時候複雜的讓人看不清,可有時候又簡單的只兩個字就能解釋一切......兄弟,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女人之間稱姐妹和男人之間稱兄弟,不一樣。」

    院子裡一陣摔碎酒罈的聲音,這些漢子們每人都幹了一罈子酒。

    莊雍站起來微微搖頭:「得扣你們的軍餉賠我罈子錢。」

    眾人哄笑。

    海沙轉身:「誰他媽的再用罈子喝酒我就急了。」

    沈冷噗的一聲笑出來:「怎麼還急眼了。」

    海沙倒了一碗酒端起來:「給大將軍倒一杯茶。」

    莊雍的親兵給莊雍把酒換成茶,海沙端著酒杯紅著眼睛說道:「大將軍,我一直覺得我做的沒錯,因為我想的是兄弟之間不應該懷疑,我把我手下人當兄弟,所以一直都沒有去想過他們會不會變了,我只覺得我沒變他們就不會變,是我錯了。」

    他將酒一飲而盡,轉身看向手下人:「你們錯了嗎?」

    「錯了!」

    所有海沙部下全都肅立,整齊的喊了一聲:「我們錯了。」

    海沙又倒了一碗酒:「錯了就要認,給大將軍道歉!」

    他面向莊雍單膝跪倒,所有他部下的將軍隨他一起單膝跪倒下來,每個人端著一碗酒,海沙紅著眼睛說道:「大將軍以後若覺得我們沒改,那就直接一個耳光扇過來。」

    他將這碗酒一仰脖喝下去,他部下眾將一起酒喝乾。

    莊雍走過來將海沙扶起來:「快起來。」

    沈冷趴在桌子上傻笑:「還搞的很煽情的樣子......我可沒想煽情,我就事論事,今天這酒喝過之後事情就都過了,誰過不去來和我說,咱們打一架,當兵的有當兵的解決方式,幹不過我你們就得認慫,幹得過我,我下次再幹你們。」

    海沙笑的幾乎摔倒:「憑他媽的什麼,幹不過你的我們就得認慫,你幹不過就得下次繼續幹。」

    沈冷:「我不要臉。」

    海沙:「我也......算了,我要。」

    沈冷扶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起來,看向黑眼:「再來一罈酒!」

    黑眼沒動。

    海沙怕他動,過去攔在那:「杯,杯,用杯。」

    黑眼強忍著笑:「杯,行,用杯。」

    沈冷:「杯就杯......」

    黑眼給他倒了一杯酒,沈冷舉著酒杯說道:「話說到這了,我就說的再簡單一點,你們互相看看身邊的人,哪一個不是陪著你們在戰場上並肩廝殺過的人?江湖之中的人也論兄弟,我承認他們也有兄弟情分,可他們不會面臨太多生死,也就沒有那麼透徹。」

    他緩了一口氣:「你們也他娘的不想想,如果有人在外面罵你們,大將軍若是知道了會怎麼辦?若是你們聽到了有人在外面罵大將軍,你們能忍?對外人的時候齊心協力,自己人對自己人了反而不能光明磊落起來,那他娘的還有什麼意思。」

    他把酒喝了:「喝完了就不能喝了啊。」

    一口飲盡,然後就趴在桌子上了。

    海沙哼了一聲:「你也慫了?」

    沈冷翻了翻白眼:「我慫?來來來,咱倆單獨來幹。」

    海沙拎著酒罈子就要過去,看了看自己手,怎麼是個酒罈?想了想,把酒罈放下,換了一碗酒過來:「我還怕你了不成?」

    黑眼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是沒多。」

    然後又看了看沈冷,趴在桌子上都趴不住,眼睜睜的看著他出溜到桌子下邊去了。

    黑眼連忙上前把沈冷扶起來,歉然的對眾人笑了笑:「喝太多了,扶他回去休息一下。」

    海沙嗯了一聲:「讓他睡一會兒。」

    在這一刻,黑眼看到了海沙眼神裡的狡黠。

    黑眼扶著沈冷進了房間,沈冷好像面條一樣掛在黑眼身上才能勉強走動,眾人看著沈冷喝成那樣都有幾分感慨,借酒論事當然得喝多了才行,不然的話顯得不真誠,進了屋子之後沈冷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茶爺已經把熱茶遞在他手裡,沈冷喝了一口茶然後笑起來:「險些搞不定。」

    茶爺看著他,沈冷的臉白的好像沒有血色了一樣,一口氣喝了這麼多酒誰能受得了。

    「我沒事。」

    沈冷伸手握住茶爺的手:「不過是酒而已,一泡尿就沒了。」

    黑眼哼了一聲:「吹。」

    沈冷:「尿還能吹?」

    黑眼:「......」

    沈冷:「怎麼吹?」

    黑眼:「怎麼對壇吹?」

    沈冷想了想:「噁心!」

    黑眼心說嚇死我了,真怕沈冷說出來對嘴吹。

    林落雨嘆息:「是真的喝多了。」

    沈冷笑了笑:「多是肯定多了,但腦子還沒有那麼迷糊......」

    他往窗外看了看:「你們看海沙多了沒有?」

    黑眼道:「比你好一些,不過也差不多了。」

    沈冷笑道:「差的多了,我問過大將軍,海沙酒量軍中沒幾個人能比得了,有一次在長安城,海沙和兵部戶部的官員喝酒,那時候有戶部官員跟他開玩笑說,你喝一碗酒我就想辦法給你部下換一百件新皮甲,海沙那一次喝來了兩萬人的新皮甲,出門的時候仰天大笑。」

    黑眼嘴巴都張大了:「兩百碗酒?」

    沈冷:「那次他要是撒尿應該比我要尿的多。」

    黑眼:「......」

    他這才明白,沈冷是在拼,以酒論事也以酒了事,他可以用其他的辦法來解決這事,態度強硬起來,直接把沿海水路所有管理職權從海沙那邊要回來,可那樣的話就會把矛盾激化,回來的時候他半路表明態度,然後用幾罈酒把這問題解決,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而海沙根本就沒有喝多,黑眼也就理解了為什麼海沙的眼神裡會有幾分狡黠......他借了沈冷的勢,能把事情解決他當然也開心。

    「看到外面這些人了嗎?」

    沈冷拉著茶爺的手迷迷糊糊的說道:「我討厭他們,他們不敬莊雍我就討厭他們......咳咳,可我知道,若有一日他們在我身邊,敵人羽箭襲來,他們會為我擋住,敵人長刀落下,他們會為我盪開,我若衝鋒在前,他們必在我身邊相隨。」

    茶爺抱著沈冷的頭:「我知道的。」

    沈冷嘿嘿笑:「但他們喝不過我。」

    他得意的像個孩子。

    然後就睡著了,靠著茶爺的身子睡著了。

    大院裡。

    海沙坐在莊雍身邊,倒了一杯酒:「剛才有句話我沒說,這個場合說了也不太合適,我剛才說是我疏忽了,可我沒疏忽,我知道手下兄弟們想法多了,但請大將軍不要怪他們......我在隱湖練兵他們跟了我多年,到了南疆之後廝殺從不肯落於人後,他們是真的羨慕有新戰船可用,我也有私心。」

    莊雍搖頭:「這些事我都明白,無需多說。」

    海沙道:「大將軍聽我把話說完,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思考怎麼才能把這事徹底解決,想來想去,若想徹底沒有矛盾唯有一個辦法,要麼大將軍走要麼我走。」

    莊雍看向海沙,眼神裡有些驚訝。

    「三個月之前我已經寫奏摺送往長安。」

    海沙把杯子裡的酒喝了:「是我該走的時候了,求立這邊的事以穩定為主,我的人又太激進,大將軍知道,每一戰我的人都衝鋒在前所以死傷也是最重,他們是真的恨求立人,恨不得殺光所有求立人,可是這與陛下的旨意相悖,大將軍留在求立才能長治久安,我帶著人留的越久就會越多變故,他們視我如兄長,我得為他們也考慮......來的時候我給了婁虎一個耳光,是恨其不爭,但我還是把他當兄弟。」

    他再次倒滿一杯酒:「如不出意外,再過幾個月陛下的旨意就會到了,我請旨率軍赴東疆,東海桑人虎視眈眈,我先去打個前站,等陛下決定遠征桑國的時候,我再與大將軍把酒言歡。」

    莊雍眼睛微微發紅:「你其實不必如此。」

    「還是應該如此。」

    海沙笑道:「一會兒我就先帶人回去了,沈冷酒醒之後勞煩大將軍轉告,我不服氣,以後大將軍功成身退,大將軍這個位子,我要和他爭。」

    他起身,肅立,行禮。

    「我對大將軍,從無不敬,一日是我海沙的大將軍,一輩子是我海沙的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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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