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29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3 17:36
長寧帝軍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下次你再試試?

    霍丁手下這六七十名親兵的身份是假的,可是他們的個人實力不假,這些人本就武藝不錯,後來經過嚴苛訓練之後也能熟練使用大寧戰兵的制式兵器,比如橫刀,弓箭,連弩......這麼近的距離,被幾十個人幾十把連弩圍住,古樂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要栽在這了。

    可他又不能不來,有些事別無選擇。

    沒有風雪,天氣不錯,大地一片銀白,似乎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的滿地紙錢。

    古樂往遠處看了一眼,依稀看到了耿珊。

    耿珊自然不會來,她的人如果晝夜不休的話,此時應該在至少二百里之外了吧,想想看,也挺好,如果她跟來,此時此地,兩個人都面臨死境。

    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了悶雷一般的聲音,貼著地而來,當他們往四周看的時候,從四面八方都有黑影逐漸清晰起來,那聲音很沉悶卻具有尖銳的力量,彷彿能刺穿每個人的耳膜。

    這地方是霍丁精挑細選出來的,北邊是一片白樺林,他們來的時候翻過了一片高坡,所以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完全可以偽造出來一片戰場。

    然而他驚訝的發現,正是因為這地形,導致他也看不到更遠處的變故。

    白樺林裡一片馬嘯之聲,身穿藍色甲冑的黑武帝國騎兵從白樺林裡衝了出來,他們的藍色白月戰旗猶如一片低壓到了人頭頂上的烏雲,而在另外一邊,數不清的騎兵從高坡那邊翻過來,密密麻麻的騎兵隊伍從高坡下來的畫面猶如大壩洩洪。

    霍丁臉色大變,千算萬算,算漏了黑武人。

    他手下人也都慌了,下意識的把瞄準了古樂他們的連弩轉過來瞄準黑武人,場面立刻就變得詭異起來,原本古樂身邊只有幾個人,而霍丁這邊有六七十人,這是壓倒性的優勢,而黑武人出現至少有數千騎兵,那優勢大的就更加無法踰越。

    很快,黑武人的騎兵就把古樂和霍丁他們全都圍了起來,他們的空間被擠壓到只有不到二十丈的範圍,黑武人的騎兵開始降速,人挨著人的往前走,包圍圈進一步縮小,他們動作嫻熟的將弓箭摘下來瞄準寧軍。

    霍丁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他看向古樂,卻發現古樂居然笑了起來。

    「你說是不是天意?」

    古樂輕蔑的看著霍丁:「現在我終於相信人惡有天收。」

    霍丁怒視他:「你也是要死的!」

    古樂聳了聳肩膀:「難道我本來不是要死的?」

    霍丁的手下全都聚集在他身邊,用他們自己的身軀和戰馬圍了一圈將霍丁護住,而古樂他們這邊就顯得更加孤單,幾個廷尉看向古樂,古樂將長刀舉起來遙遙指向黑武軍將旗的所在:「進攻!」

    沒有絲毫猶豫,四五個廷尉抽出橫刀,刀鋒雪亮,在霍丁驚訝到完全不能理解的目光下,古樂帶著他們朝著黑武軍將旗所在處發起了衝鋒,在黑壓壓的黑武騎兵面前,他們這幾個人的進攻顯得那麼單薄,可又顯得那麼壯烈。

    然而,黑武人居然沒有放箭。

    這麼巨大的兵力懸殊,黑武人只需一輪齊射就能把古樂他們幾個全都從馬背上射下來,然後那帶著決絕氣勢衝向黑武軍隊的人卻沒有受到一點阻攔,乃至於即將衝到陣前的古樂也有幾分疑惑。

    將旗處,黑武騎兵往兩邊分開,一個身穿白色貂絨長裙披著大氅的絕美女子騎馬緩緩而出,她的衣服都是白色的,這匹戰馬也是近乎通體雪白,在額頭正中位置卻有個菱形的紅色部分,讓這馬看起來都帶著幾分仙氣。

    古樂猛的勒住戰馬,戰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他停,身後的廷尉也都停了下來。

    「長公主殿下?」

    古樂一怔。

    闊可敵沁色坐在馬背上看了古樂一眼,她沒有興趣的男人,看的時候都自動過濾,看到了卻根本不會在意。

    沁色的視線直接略過了古樂落在霍丁身上,她眯著眼睛看著那個也有幾分模樣的寧人,可是眼神裡卻沒有絲毫欣賞。

    「不管是在黑武還是寧國,我相信所有陷害出賣自己人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沁色用馬鞭指了指霍丁:「你覺得呢?」

    霍丁冷笑:「出賣,陷害?現在的你足以證明孟長安通敵叛國,他勾結你試圖謀殺大寧邊軍將軍,還有數百名大寧邊軍戰兵,這件事陛下不會容忍,孟長安早晚必死無疑!」

    「唔。」

    闊可敵沁色笑起來:「別那麼大義凜然可以嗎?這讓你的樣子有些可笑,孟長安沒有勾結我,是我勾引他才對,他有他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可那是他的不是我的。」

    沁色的黑武騎兵隊伍後邊,孟長安被至少五百名黑武國騎兵圍著,這些人只是用密集的陣型阻擋住了孟長安。

    「我喜歡的男人腦子有點笨。」

    沁色說句話的時候語氣裡充滿了一種別人無法理解的味道。

    「我是他的女人,他笨,我就多想想,我之所以在昨天天黑之前離開息烽口,就是因為我想到了你要想派人回去送信必然不會走關內,從息烽口出關,走二百里到嘉盛關入關,我又想到,如果你帶的人少了就會被攔截,所以唯一的法子就是帶著你的軍隊以拉練為名出來,然後以偶遇黑武人不得不開戰的說法除掉你想除掉的人,戰場總是無情,誰死都不是意外。」

    沁色用一種女王般的眼神看著霍丁,而這才是她本來的模樣。

    「看來我僥倖沒有猜錯。」

    沁色道:「如果你還有什麼慷慨激昂的話要說,請快一些,我還想回去睡一下,畢竟昨天有些累。」

    霍丁:「恬不知恥!」

    沁色哪裡會在意這種話,撥馬轉身,手抬起來晃了晃。

    箭弩如雨。

    霍丁身邊的人奮力擋箭,奈何羽箭密集的程度足以讓他們根本無力反抗,短短片刻,霍丁四周的那些親兵全都倒了下去,別說是人,戰馬的身上都沒有多大一片完好的地方,羽箭多到讓人和戰馬身上彷彿瞬間長滿了野草。

    霍丁身上中了至少十幾支羽箭,滿嘴是血的吼了一聲:「我不服!」

    第二輪羽箭飛來,這次的目標是他一個人。

    另外一邊,蘇玉石臉色慘白的看著四周,至少四五千黑武騎兵將他們這七百人的隊伍圍的水洩不通,然而黑武軍隊卻並沒有進攻,除了他們幾個之外,所有的寧軍邊軍都將連弩端了起來,這是大寧戰兵最正常的反應,而他們幾個則是心虛。

    縱然被數量是二十倍的敵人圍住,邊軍也沒有想過投降。

    沁色騎著馬路過被圍住的孟長安,隊伍打開缺口,沁色進來之後看了孟長安一眼,有些小生氣:「除了這麼蠢的法子之外你想不到別的什麼?」

    孟長安看著她,卻沒有說話。

    沁色道:「你有你的原則,我有我的,你的原則是不傷害你在乎的人,所以你寧願選擇自己一個人來,縱然赴死也不會後悔,而我的原則......誰也不許動你,我闊可敵沁色喜歡一個男人哪有那麼容易,誰動你我就殺誰,一個小小的寧國邊軍五品將軍想動你,那就殺了他,如果是大寧的皇帝殺了你,我現在就回到紅城廢了桑布呂我來掌權,窮我一生之力,與寧帝勢不兩立,你若有事,我讓寧國萬萬人陪葬。」

    孟長安依然只是看著她,一言不發。

    沁色催馬到了孟長安身邊,看著孟長安的眼睛:「你活著一天,我不會為難你在乎的人,任何一個。」

    孟長安長長吐出一口氣。

    沁色對他笑了笑,那一笑又像是一個依戀著自己男人的小女人。

    她離開這邊隊伍,身後騎兵黑壓壓的跟著他到了寧軍被圍困之地。

    沁色縱馬出陣,擺手示意隨從不用跟著她,她一個人到了寧軍陣前,那麼多弩箭對著她,她卻似乎並不在意,這一刻孟長安縱馬而來,衝到她旁邊,沁色嘴角上揚,她終於確定了孟長安對她也是在乎的。

    「我自己處理。」

    孟長安拉住沁色的馬韁繩:「你帶人回去吧。」

    沁色笑起來:「所以你還是那麼蠢啊,為什麼要過來攔著我?如果我被你的人射死了這件事才算一了百了,對你來說真的沒有了後顧之憂。」

    孟長安看了她一眼,只是看著。

    他從來都是那麼話少的一個人,除了和沈冷相處之外。

    沁色當然瞭解他,她反而是覺得自己男人有性格。

    沁色道:「應該交給我來處理,你沒辦法和你的兵解釋,你剛才就不該衝過來,沒有人知道你來了,他們不會知道,我也不會為難他們,只殺該死之人,其他人我都會放回去的。」

    孟長安:「那是我的兵。」

    沁色搖頭:「想讓你改變真的很難。」

    孟長安再次沉默。

    她轉身離開,黑武騎兵跟著她走了。

    孟長安看著這些大寧國的邊軍士兵,只是看著,可是蘇玉石他們幾個卻受不了他的目光,忽然間催馬向前衝了出去,而古樂的人已經在前邊等著了,一陣弩箭,蘇玉石等人被射翻在地。

    古樂催馬到了孟長安身邊:「你回去!」

    孟長安看了看他,眼神裡都是糾結和痛苦。

    古樂也盯著他,最終孟長安一聲長嘆後轉身離開。

    古樂等孟長安走了之後大聲說道:「這幾個人是將軍霍丁的親兵,他們卻勾結黑武人謀害了霍丁將軍,屍體就在那邊我親眼所見,是孟將軍獨自趕來和沁色談判才解決此事,所以他們幾個該死,大家先都回去,回去之後我會詳細和你們說明。」

    士兵們互相看了看,轉身往息烽口方向撤回。

    就在這時候,遠處一人縱馬而來,古樂看著那人衝到自己近前愣了,竟是風塵僕僕的耿珊。

    「你怎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

    啪!

    耿珊抬手就給了他一個大耳光。

    古樂懵了。

    耿珊就那麼怒視著他,古樂秒慫。

    耿珊一字一句的說道:「下次你再試試?」

    古樂:「不......不敢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3 17:37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不負大寧不負你


    古樂默默的跟著耿珊回了息烽口大營,遠處跟著霍丁出去的那數百人隊伍沒有散開而是等在一邊,士兵們看起來都有些低迷,也許是因為剛剛在息烽口外發生的事,所以古樂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耿珊,耿珊道:「去吧,辦完了事馬上回來。」

    古樂如蒙大赦,他必須為孟長安把事情解決,這種事孟長安自己怎麼解釋?況且孟長安那個傢伙,從來都不會說假話,讓他去編一個謊言去應付那些士兵那怎麼可能?

    可當他跑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孟長安走到隊伍前邊指了指校場方向,隊伍隨即朝著那邊開了過去,古樂一怔,上去拉了孟長安一把:「你想幹什麼?」

    孟長安道:「這件事不能瞞著士兵們。」

    古樂一怒:「你還想跟他們說你確實和敵國公主確實有問題?」

    「是。」

    孟長安的回答就是這麼簡單,也不會解釋什麼。

    古樂就那麼瞪著孟長安,孟長安對他笑了笑,手在古樂肩膀上拍了拍:「我有時候特別佩服沈冷一件事,他總是能把做兄弟的人聚在一起。」

    古樂搖頭:「他的兄弟一個個都是蠢蛋!」

    孟長安:「所以,還挺好的。」

    古樂氣鼓鼓的看著他,然後噗的一聲笑出來,甩手就走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一個個都是蠢蛋,媽的我也是蠢蛋,大蠢蛋。」

    孟長安讓人擊鼓,不多時大營裡除了當值之外的所有士兵全都聚集在了校場上,他從長安城回來之後就在息烽口招募新兵,如今已有兩萬餘人的規模,招募新兵的消息一傳出去,遼北道的漢子們蜂擁而至,都是七尺男兒,誰還沒有一顆建功立業之心?

    不過此時大營裡的沒有新兵,新兵營在息烽口往南不到四十里的地方,那邊地勢開闊適合練兵。

    孟長安緩步走上高台,看著下面聚集起來的數千戰兵沉默了片刻,他真的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如果是沒什麼事的時候他甚至可以一天都不說話。

    「我做了一件錯事。」

    孟長安緩緩吐出一口氣後大聲說道:「我是孟長安,大寧息烽口的領兵將軍,除此之外陛下還讓我在這裡訓練新兵,大家都知道為什麼訓練新兵,都知道距離我們和黑武人開戰已經沒多遠了,不光是我們知道,黑武人也知道。」

    他抬起手指了指北方:「黑武人在這一線增兵三十萬,黑武國北院大將軍帶著人在這攔著我們,這一戰關乎大寧未來百年基業,可我卻在這個時候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

    他緩了一下,提高聲音說道:「黑武國長公主闊可敵沁色是我的女人。」

    一時間場面鴉雀無聲,所有士兵都看著他,似乎連呼吸都被不自覺的刻意壓制了。

    孟長安站在那,這句話說完之後沉默了很長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個聲音從隊伍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傳來。

    「牛-逼!」

    孟長安一怔。

    遠遠的看著這邊的古樂和耿珊也一怔,耿珊看向古樂:「難道是我們想的太多了?」

    古樂:「我也不知道.......」

    第一個人喊了這兩個字,沒多久校場上此起彼伏的全是這種聲音,孟長安怎麼都沒有想到部下會是這種反應,他覺得士兵們應該罵他,應該仇視他,黑武人是大寧永遠的敵人,那種仇恨無法化解,從大寧立國以來和黑武之間的戰爭就幾乎沒有停止過,每年在北疆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寧男兒數都數不清。

    在北疆瀚海城外,有一座石雕,那雕塑是一個身穿鐵甲的將軍劍指北方。

    這就是大寧軍人永生不變的目標。

    「孟將軍!」

    一個士兵在台下喊道:「將軍你睡了黑武娘們兒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將軍何必還要再跟我吹噓?」

    「是啊,睡了黑武國的長公主是將軍厲害,若說連黑武國的長公主都為將軍傾倒我們深信不疑,可若是有人說將軍是因為想通敵叛國所以才和黑武國長公主有了糾纏,我們特麼的才不信!」

    「誰不知道將軍殺黑武人殺的最恨?」

    「將軍,我們是一直跟著你的,你不用跟我們解釋什麼,你告訴我們黑武國長公主是你的女人了,我們都跟著提氣!」

    「牛-逼!」

    孟長安站在那,手都在微微發顫。

    一個士兵扯著嗓子大喊:「要不然將來對黑武國一戰,將軍帶著我們直搗紅城,告訴黑武國的汗皇將軍你是他姐夫?」

    一群人哄堂大笑。

    另外一個士兵喊道:「將軍娶了黑武國長公主我們都答應,將軍將來不帶著我們北征我們才不答應!」

    「將軍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不如先把喜糖發了?」

    孟長安站在這群自己平日裡管教的那麼嚴以至於他們都有些怕自己的士兵們面前,眼睛微紅,他很想再說些什麼,可真的沒有什麼詞彙。

    他慢慢的抬起右手,握拳,橫陳在胸口。

    「大寧!」

    隨著紅著眼睛的一聲暴喝,所有士兵們都把右拳橫陳胸口敲著自己的心臟位置:「大寧!」

    「大寧!」

    「大寧!」

    「大寧!」

    那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其中還夾雜著幾句牛-逼。

    古樂靠在樹上斜著身子一臉的不可思議:「看來我們確實想的有些多了,一個將軍去認可一支軍隊很難,一支軍隊能每個人都認可一位將軍,更難。」

    耿珊看了他一眼:「站好!」

    古樂連忙站直了身子:「是是是......站好,站好。」

    耿珊看著他:「你下令讓他們把我綁起來的是吧?」

    古樂:「是是是......是我。」

    耿珊一回頭,她手下那些廷尉整齊的往後退了一步,耿珊眼睛一瞪:「他讓你們綁你們就敢綁?你們到底是我的人還是他的人!」

    手下人全都看向古樂,一個個面帶哀求之色。

    一個廷尉小聲說道:「是古千辦逼著我們綁的。」

    一群人連忙附和:「是是是,是古千辦逼著我們綁的。」

    古樂:「我逼著你們綁你們就綁?身為耿千辦的手下,下次我讓你們綁她的時候你們應該記住,哪怕是反綁了我也不能綁她!」

    耿珊:「唔......綁了他!」

    一群廷尉立刻就歡快起來,比耿珊手下還歡快的是古樂的手下,他們化身成一群快樂的下叛徒,比耿珊的手下還主動,還賣力,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在維護自己的千辦大人,可一個個的抓著古樂的胳膊和腿喊著不要綁不要綁,然後就把古樂放倒了,一群人壓在那還在喊不要綁不要綁。

    很快,古樂就被綁了一身的繩子,他一臉可憐的看著耿珊:「可以了嗎。」

    「不可以。」

    耿珊背著手走到古樂面前,眯著眼睛看著他:「我記得某人還在我脖子上狠狠的打了一下,這筆賬怎麼算?」

    古樂把頭低下去:「你打我兩下好了,三下也行。」

    耿珊猛的抬起手,猛的落下,可是在即將切在古樂脖子上的時候驟然收力,她的手在古樂後頸上撓了撓:「打回來你就不欠我的了,以後你得永遠欠著我的。」

    她哼了一聲,背著手溜溜躂達的走了。

    古樂嘿嘿傻笑,然後看到一群廷尉看著他嘿嘿傻笑,那是一種媽媽笑。

    古樂:「笑什麼笑,還不把我放下來?!」

    耿珊的手下全都往後退:「我們可不敢放,我們是耿千辦的手下,千辦大人不下令的話我們可不敢亂放人。」

    古樂的手下互相看了看然後也往後退,有人朝著耿珊那邊喊:「千辦大人你那邊還收人嗎?我們準備集體叛變了。」

    耿珊一邊走一邊說道:「收什麼收!他的都是我的!」

    一群人立刻哄了起來,嗷嗷的叫,剛才還是一群人臉上掛著媽媽笑,現在變成了一群小狗崽子,扯著脖子嗷嗷嗷。

    耿珊笑道:「把他放下來吧。」

    這群人這才把古樂鬆綁,古樂瞪了那群廷尉一眼:「早晚把你們辦了。」

    廷尉們朝著耿珊喊:「耿千辦,古千辦威脅我們!」

    耿珊回頭看向古樂:「你給我過來!」

    古樂連忙小跑著追上去:「好嘞好嘞馬上來。」

    然後瞪著那群廷尉:「一會兒就跟你們算賬!」

    高台那邊,孟長安看著下邊那群讓人感動的兄弟們,他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感謝之心,慢慢的單膝跪在高台上朝著士兵們抱拳:「謝謝!」

    所有人全都單膝跪倒,同時抱拳:「將軍不負我,我等不負將軍!」

    將軍不負我,我不負將軍!

    孟長安手指蒼穹:「我定不負諸位!我定不負大寧!」

    士兵們全都振臂高呼。

    古樂伸著脖子往外看著,一臉的羨慕:「孟將軍能把兵帶到這個地步也令人欽佩,說的真好,我定不負諸位!我定不負大寧!」

    耿珊:「那你有啥想說的,你不負誰?」

    古樂:「我定不負廷尉府!我定不負大寧!」

    耿珊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嗯?」

    古樂這才反應過來:「不......不負大寧,不負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4 17:48
長寧帝軍 第七百三十九章 暗鬥

    總是會發生一些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把人的命運改變,當然禪宗說一切皆有定數,所經歷的都是定數之中,可這話也未必準確,沈冷沒有去難為聖徒城的那位大和尚不僅僅是因為大和尚一人身繫整座城百姓的生死,還因為當初聖徒城外一戰,求立殘兵被大和尚放進來得以救治,而大和尚帶著上百弟子到城外為寧軍傷兵上藥包紮。

    沈冷對宗教並無成見也無信仰,可沈冷覺得,大和尚做的事配得上百姓們對他的敬意。

    北疆孟長安那邊發生了什麼沈冷自然不知道,他這邊也不是風平浪靜。

    相對於大和尚,沈冷更像是一個惡人。

    沈冷本就是一個戰場上的惡人。

    一切準備妥當,海沙帶著兩萬餘大寧戰兵精銳登上了日郎國的戰船在做最後的準備,物資都已經搬運上去,士兵們登船之後隨時都可以出發。

    而沈冷和羅珊此時此刻面對面坐著,羅珊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沈冷的眼睛,等待著沈冷給她的答案。

    「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哪怕傾國之力我也會把你要的東西都湊齊,可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陛下意外過世,日郎無君,還要面臨安息人的猛攻,如此動盪,國之不國,民不聊生,我只想救更多人,如果你答應我幫助穩定日郎朝局,派兵接回太上皇回國主持大局,我會盡快把你所要的物資準備好。」

    這話羅珊已經說完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而沈冷像是一直都在思考。

    「你做不到?」

    羅珊終於沉不住氣問了一句。

    「做不到。」

    沈冷看向羅珊:「我所說的做不到,不是你認為我的不想去做,而是不能去做,大和尚做了取捨,離開你們日郎到求立參禪悟道,大和尚有所持,也有所棄,他是不會回日郎的......他那樣的人難道看不出來,你們這所謂的二十萬大軍必然不會打贏,他難道看不出來寧人從來都不會被打了不還手?」

    羅珊看著沈冷:「可我不能將一國百姓至於不顧,我相信太上皇也不會將日郎至於不顧。」

    「他不是不顧,而是不染。」

    沈冷嘆道:「換個人吧,大和尚那邊你不要去想了。」

    輪到羅珊陷入沉默。

    許久之後她輕嘆一聲:「我只是個臣子。」

    沈冷道:「我知道你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法子就是請大和尚回去主持大局,然而大和尚既然看得透徹為什麼不直接跟我來而是只給了我一封親筆信?那自然就是他的態度,你是臣子,你覺得你不能左右皇族事,讓你在瓦西里的兒子裡選個人繼承皇位,你害怕。」

    羅珊嗯了一聲,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沈冷認真的說道:「我知道我沒有什麼能打動將軍的地方,若將軍能盡力幫我請回太上皇,我什麼都願意做,哪怕......」

    她站起來,摘下髮簪,那一頭長發便飄落下來,她雖然不算年輕可依然還有七分姿色,還有著一種日郎女子特有的妖嬈,顯然她今天來的時候已經做了準備,沒穿官服,穿的是一件長裙,她起身之後開始解身上的衣扣,沈冷嚇得往後躲了一下,這個世界上能把沈冷嚇得往後躲的事情並不多。

    女人脫衣服顯然是其中之一。

    沈冷連忙擺手:「別別別,你千萬別這樣。」

    羅珊眯著眼睛,有些如絲般的媚意:「將軍是覺得我不好看?」

    「是啊。」

    沈冷點頭:「確實不好看啊。」

    羅珊:「......」

    可她沒打算放棄,還要繼續脫,沈冷忽然一個箭步過去一掌切在羅珊脖子上,然後往四周看了看,踅摸來一條繩子把羅珊綁起來,綁好了之後把羅珊放在椅子上,羅珊疼的臉都有些扭曲,還是因為沈冷刻意沒有怎麼發力所以她倒是沒有暈過去。

    沈冷看著被他綁的跟粽子似的羅珊長出一口氣:「這樣就踏實多了。」

    羅珊忍著疼卻對沈冷更加好奇:「世上男人,有幾個能抵擋的住女人誘惑。」

    沈冷一臉平靜:「你不瞭解。」

    羅珊忍不住又問:「我真的沒有一絲誘惑?」

    沈冷:「沒有。」

    羅珊:「......」

    接下來的沉默對於羅珊來說有些尷尬。

    「我挺佩服你的。」

    沈冷道:「你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的國家百姓,如果你是為自保的話我可能把你扔出去了,可你不是為自己,這樣吧,既然你做不出你以為的對不起日郎皇族的事,那你告訴我一個最適合做日郎國皇帝的人是誰,我來保他。」

    羅珊再次陷入沉默,好一會兒之後才點了點頭:「二皇子雅鄭,他雖然年少可有明君之相。」

    沈冷:「唔,那我到了日郎之後先把他幹掉。」

    羅珊的眼睛驟然瞪大:「你是在嚇唬我?」

    沈冷指了指她身上衣服:「你先嚇唬我的。」

    羅珊:「......」

    沈冷道:「我現在把你放開,你不能再來了啊,我答應你的要求保雅鄭為帝,甚至可以留下一些人幫你訓練軍隊以抵抗安息人的入侵。」

    羅珊:「如果將軍願意留下大寧戰兵,我們日郎人願意獻出更多的禮物以表達謝意。」

    「大寧的軍隊永遠不會是僱傭軍。」

    沈冷道:「軍隊尊嚴所在,不是你給多少錢的事。」

    羅珊一怔:「我終於明白一些為什麼寧軍如此善戰如此團結又如此忠誠。」

    沈冷過去把她身上的繩子解開:「明日一早大軍開拔,到了日郎之後你先派人回去請你們的二皇子雅鄭到海岸某處你認為安全的地方見我,之後的事我會幫你完成。」

    羅珊起身後一拜:「多謝將軍。」

    沈冷心說我是去打你們的,你還謝我......

    與此同時,求立南屏城。

    莊雍看著正在收拾行李的沈小松一臉笑意,沈小松則使勁兒瞪了他一眼:「如你的心意了?」

    莊雍只笑不說話。

    沈小松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你從一開始就不滿意我的想法,你只是不願意說出來,看似你對我的想法很支持可你一直都在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你個老傢伙為了保沈冷可以犧牲自己卻不能觸及陛下,你拼盡全力的想把沈冷留在求立這邊......以為我看不出來?」

    莊雍:「我沒說你沒說,大家心照不宣。」

    沈小松哼了一聲。

    莊雍嘆道:「你個老傢伙難道不一樣?你雖然為沈冷籌謀這麼多可也只是為了沈冷將來有自保之力。」

    沈小松楞了一下,搖頭。

    莊雍臉色一變。

    他看著沈小松:「你居然真的想過?」

    沈小松嗯了一聲:「真的想過。」

    接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莊雍還是笑了起來:「幸好幸好。」

    沈小松收拾好了衣服後看向莊雍:「按照你我年紀,這一別之後怕是真的再無機會見面了吧?」

    莊雍心有所感,伸手想抱抱這個老朋友。

    沈小松也伸出手:「你看看是送我些什麼才能安慰我一下?我之前看你書房裡有個很不錯的擺件,就是白玉的那個......」

    莊雍:「送你就是了。」

    他吩咐人去取,手下連忙跑回大將軍府。

    莊雍嘆道:「你說的其實也對,你我這個年紀遠隔崇山萬里,以後再見面真的難了,回長安之後替我去那幾個老友家中走走坐坐,順便也幫我帶回去一些禮物。」

    沈小松道:「車馬費付一下。」

    莊雍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眼神又逐漸暗淡下來:「不過有件事我想提醒你,這話為臣之人本不該說......長安城其實並不安寧,我說的是以後,如果太子那邊......你最好還是離開長安,選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隱居。」

    沈小松眼神也有些暗淡:「所以我才會在求立這邊為冷子謀求這麼多。」

    莊雍拍了拍他肩膀:「我們都應該相信陛下。」

    沈小松嗯了一聲:「行了行了,這些事我們也左右不了太多,只說今日分別事,日行一善,不問前程。」

    莊雍嗯了一聲:「日行一善不問前程。」

    沈小松:「你還記得在雲霄城的時候我於道觀修行,你經常來找我蹭茶蹭飯,那時候有人問你身份,你便給自己取了個雅號?」

    莊雍猛然醒悟:「滾!」

    沈小松:「這麼大年紀了發什麼脾氣,行一善居士。」

    南屏城大牢。

    原南屏城府治嚴豁披頭散髮的坐在大牢裡,牢門打開,獄卒往四周看了看,然後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一個穿著斗篷帶著帽子的人走進來,這人進來之後獄卒就連忙到外面去守著了。

    進來的人把帽子往後撩開,看了一眼嚴豁:「嚴大人何至於此?」

    嚴豁抬眼看了看,猛的激動起來:「宋先生!」

    這人是嚴豁的一個老朋友,兩個人已經多年沒見,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宋謀遠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看到如此狼狽的他。

    「我是來救你的。」

    宋謀遠蹲下來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日就會被押送回長安城受審,到了長安之後你只需一口咬定是莊雍與沈小松合謀要除掉你就行了。」

    嚴豁一驚:「可他們兩個為何要除掉我?」

    宋謀遠的聲音更低了些:「我當初奉閣老之名南下求立就是要蒐集莊雍罪證,這個人有不臣之心啊,不久之前,沈冷得到了周天子劍和大周傳國玉璽並且私藏起來,這東西不在莊雍手裡就必然在沈小鬆手裡,你只管說是你發現了他們的勾當才被莊雍以莫須有的罪名囚禁。」

    嚴豁臉色發白:「可......謊話經不住考驗。」

    「謊話?」

    宋謀遠笑起來:「你是真的低估了他們的膽子,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真的在他們手裡。」

    他戴上帽子:「嚴大人只管去說,我們必傾盡全力保你一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4 17:48
第七百四十章 征程

    茶爺站在路邊,沈先生站在車邊,兩個人沉默了好久。

    沈先生走回來笑著說道:「傻冷子那邊你也不用擔心什麼,你總說是我逼著他從軍入伍,可實際上他天生就是個領兵的人,西域人沒有在戰場上擊敗他,渤海人沒有在戰場上擊敗他,黑武人也不行,所以一個小小的日郎國你根本不用去多想,大概兩三個月就能回來,到時候你們也就到了回京的日子,我先回去,在家裡等你們。」

    茶爺嗯了一聲:「先生回長安後見了陛下記得認慫。」

    沈先生哼了一聲:「向陛下認慫,我還沒服過誰。」

    茶爺噗嗤一聲笑了:「我幫你買了些求立這邊的茶,也還算好,陛下愛喝茶,先生送給陛下,應該會少挨兩句罵。」

    沈先生點頭:「你就在南屏城等冷子就是了,哪裡也不要亂去。」

    茶爺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先生:「小孩子一般都聽話。」

    茶爺:「我是小孩子的時候也沒怎麼聽話。」

    沈先生:「......」

    茶爺揮手:「回吧回吧,還是長安舒服些。」

    沈先生走到莊雍面前:「還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莊雍:「也沒什麼了,就是......你儘量多活幾年,等到我能卸任的時候若還走得動就回長安去,你再約幾個人陪我打打麻將,不要玩的太大的那種,我估計這幾年的俸祿陛下也會想著法的給我扣些。」

    沈先生:「我記下了,我回去見了陛下就說莊雍說,陛下無端扣他俸祿他不服氣。」

    莊雍呸了一聲,抬起腳要踹沈先生,沈先生一躲然後上了馬車:「等你白發蒼蒼回京之際,我在小淮河設宴給你接風。」

    茶爺:「嗯?」

    沈先生一縮脖子。

    另外一邊,林落雨卻沒打算就這麼離開。

    茶爺送走了沈先生後走到林落雨身邊:「還有很多放不下?」

    「不是放不下,是得拿起來。」

    林落雨笑道:「傻冷子想做一件大事,以後那麼多戰兵退伍了想到這邊來的都可以來,他讓我經營的茶園我已經在改,求立之地那麼多鬼癮花田還沒有清除,莊將軍分身乏術,我會留在這一段時間幫他,什麼時候求立三地之內再無鬼癮花田,我差不多也要回長安去了。」

    茶爺握著林落雨的手:「傻冷子有福氣。」

    林落雨笑道:「你是在說他有福氣才能娶了你?」

    茶爺嘿嘿笑:「那是,不過他的福氣還在於林姐姐你,冷子不能自己去插手的事全都是你來扛著,太辛苦。」

    林落雨:「長安城裡你那兩個鋪子裡的好東西時時刻刻都給我留一份就好。」

    她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我最近總覺得莊園裡有些人不對勁,我之前問過沈先生,他不在的時候屋子裡應該有人進去過,他那般小心謹慎的人,在門口做了些手腳有人進來會留下痕跡,我的屋子也一樣,莊園是我的尚且都不能保證真的安全,大將軍府裡大概也差不多,你千萬小心,我隱隱約約的感覺著又有一隻手伸到我們身邊了,只是我還看不出清楚這隻手從哪兒過來。」

    茶爺臉色微微一變:「那林姐姐你才更要小心,如果有人盯上了的話,最先盯上的應該就是你。」

    林落雨道:「我倒是無妨,這麼多年江湖路,什麼樣的溝溝坎坎沒有走過。」

    茶爺還是不放心:「從今天開始咱倆住一個院子。」

    「可我要出門了。」

    林落雨像是溺愛的大姐看著自己的小妹一眼,抬起手把茶爺額前被風吹亂了的發絲理順:「你就留在這等傻冷子回來,我沒有那麼弱不禁風,這個江湖能陷住我的地方並不多。」

    茶爺還想再說什麼,心裡忽然有了別的念頭,所以點頭道:「那你小心些。」

    就在距離這裡不到二里的地方,山坡上有一座石台,站在這可遠望南屏城最大的浮山湖,那是南屏城風景最美的地方,而林落雨的山莊就在浮山湖不遠處。

    宋謀遠坐在涼亭裡看著山莊方向,良久之後回頭看了看身後站著的人:「盡快想辦法聯絡荀直先生,求立這邊有變故他就不用過來了,請荀直先生回去與閣老商議在長安佈局,我挖了個坑等著沈小松和莊雍跳進去。」

    他身後的人嗯了一聲:「不用我去殺了沈冷?」

    宋謀遠冷笑:「你真以為你可以隨便殺了沈冷?」

    身後的年輕人摸了摸手裡的傘:「可我不覺得會有多難。」

    宋謀遠語氣越發冰冷:「你那位大哥怕也是這麼想的,所以......」

    年輕人劍眉一挑:「殺人的事,我那位大哥也許不如我。」

    宋謀遠道:「你還是多走走多看看這個江湖,你的大哥其實比你更適合成為一個江湖中人,你不過殺了個廷尉府的千辦而已,千辦......小角色,你殺的那個千辦比沈冷差的太遠了,十個他加起來也不如一個沈冷。」

    年輕人沒再說話,只是眼神裡卻不服氣。

    「你其實應該聽你娘的。」

    宋謀遠嘆道:「當初我在甲子營謀職的時候和你父親曾有過一段交情,只是後來他選擇離開,而我在那個毫無前途可言的地方又呆了好多年,直到閣老被關進八部巷裡之後我才離開,我雖然不時時刻刻在長安,可你大哥的一舉一動我也還清楚,他的心性更陰沉而你太幼稚。」

    年輕人還是沒有說話。

    宋謀遠道:「最主要的是,閣老的安排不能被你破壞,你莫要忘了你能活到這麼大全是因為閣老的庇護。」

    年輕人道:「不用你提醒我,我以後會用我餘生來報答閣老。」

    宋謀遠點了點頭:「那你可以走了。」

    年輕人轉身要走,宋謀遠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等一下......如果你真的還想再殺個人歷練,那就幫我殺了林落雨之後再走。」

    年輕人嘴角一勾:「女人?你讓我去殺個女人?」

    宋謀遠道:「你以為好殺?」

    年輕人道:「我明天一早離開求立回大寧去,今夜林落雨必死無疑。」

    宋謀遠的視線再次回到莊園那邊:「那是個難纏的對手,我在這之前一直都覺得除了皇后娘娘之外的女人沒有一個可懼,現在看來這個林落雨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甄末,你如果想在這個江湖多活一些年,就要學會尊重自己的每一個對手。」

    年輕人道:「是嗎?這個江湖都沒有什麼可值得尊敬的地方,我娘說江湖無趣,說不如平平淡淡活著,我也一直深信不疑,可是當我殺了那個廷尉府的千辦之後我忽然發現,原來殺人這麼好玩,功夫不是用來強身健體的,功夫都是殺人技......可江湖依然無趣,我爹當年怕也是如此感悟才會從江湖重回朝堂,我沒有對手,我也沒有敵人,我要做的只是比我爹走的更高一些。」

    宋謀遠微微搖頭:「你這種想法,活不長久。」

    年輕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我叫甄末,娘說之所以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因為排在最末尾的人,無爭......無爭,那就真的沒有意思了,沈冷能有做成就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不是因為無爭。」

    宋謀遠不再說什麼,他覺得沒有必要,這個年輕人也不過是閣老手裡的一枚小小的棋子,爭?江湖之爭不過兒戲,真的要爭還是朝堂之內,在閣老看來,江湖客再強大也只能是在某個需要他們的時間段他們才重要,每個人的份量在不同時期也不一樣。

    年輕人轉身離開,宋謀遠一直站在那看著遠方。

    窕國南海岸。

    沈冷登上了神威戰艦,羅珊跟在他身後上船,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大寧這般規模的戰艦,當她在船下仰望的時候便心有敬畏,她一直覺得大寧再強也不過如安息那樣,她聽聞大寧也好征戰,所以寧人也應該是一群狠厲無理之人,與安息一般無二,現在看來,大寧和安息真的不一樣。

    「這船好大。」

    羅珊看向遠處他們日郎國的戰船,想著這一艘神威就能讓日郎國的艦隊為止顫慄。

    「船大不大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船上的人。」

    沈冷走到船頭:「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希望你能到大寧去看一看,然後你才明白什麼是寧國什麼是寧人,你所看到的軍隊不是大寧的全部,只是大寧的拳頭,大寧除了拳頭之外還有胸懷,大寧皇帝陛下的胸懷可包容天下,打的話大寧從來不怕,不過若是和和氣氣做生意,大寧更歡迎。」

    羅珊問:「日郎國的人都能去嗎?」

    沈冷道:「看你們的態度吧,是想以鄰邦友國的身份去,還是以大寧一道臣民的身份去,也許後者更方便些。」

    羅珊一怔,狠狠瞪了沈冷一眼。

    「你們大寧的軍人只想著征服?」

    沈冷搖頭不語。

    旗艦神威緩緩的離開船港,水師大軍浩蕩如雲。

    羅珊看著那船帆蔽海的樣子,心裡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引來的到底是什麼,為驅安息之狼,可能引來了一頭凶虎。

    「大寧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多嗎?」

    她問。

    沈冷反問:「日郎國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多嗎?」

    羅珊不想回答。

    沈冷道:「我看過了昨日你畫的簡圖,日郎國一側是一個海峽?那地方真的很重要啊,若是能在此屯兵建造船港,來往商隊就能養活起來千萬人不止,你雖然故意畫的很簡單可大體上地勢還看得清楚,那海峽將來必然重要無比......所以我在想,真的只是幫幫你們還是乾脆把日郎國滅了?」

    羅珊眼睛睜大:「你怎麼能出爾反爾!」

    「唔......」

    沈冷道:「我不會出爾反爾,你說的那個二皇子雅鄭膽子大嗎?」

    「為什麼這麼問?」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後回答:「只是怕他嚇的不敢做皇帝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6 06:47
長寧帝軍 第七百四十一章 一次


    七八名騎士護送一輛馬車離開南屏城,這輛馬車看起來尋常無奇,馬車上沒有任何標徽,可是從車旁的騎士也能看出來馬車裡的人身份必然非同尋常,這七八人能如此正大光明的佩戴兵器出城且沒有被城門口的士兵攔住盤查,就足以說明一些。

    林落雨坐在馬車裡翻看著手裡的卷宗,事情多到她覺得自己如果能分身成十個人也許還好些。

    坐在她對面的是這次跟著她的南下的顏笑笑,一個在認識林落雨以前並不會時常笑起來但笑起來很好看的女孩子,曾經夢想著靠自己殺人來養活更多窮苦人的傻姑娘。

    顏笑笑曾經想過如果自己不是遇到了林落雨,可能自己的人生會陰暗無比。

    「沈冷不喜歡搞那些東西。」

    林落雨把手裡的卷宗遞給顏笑笑:「殺手的生意不要再做了,雖然我們接的生意要殺的都是有必死理由的人,而且接的生意都是大寧之外的,且我知道你在這件事上付出很多,難為你了。」

    顏笑笑將卷宗接過來:「所有人我之後會遣散,他們在天機票號裡都有登記,隨時可用。」

    林落雨沉默了一會兒:「也好。」

    「那些販賣鬼癮膠出去的求立商人走的是哪條路線摸清楚了嗎?」

    「清楚了,所以我召集來在求立所有天機票號的殺手,這是他們最後一單殺人的生意。」

    林落雨嗯了一聲:「價錢給高些。」

    顏笑笑點了點頭:「因為鬼癮膠的事咱們會得罪很多人。」

    林落雨嘴角微微一揚:「有沒有值得我們怕的人?」

    「沒有。」

    「那得罪再多又如何?」

    顏笑笑把卷宗放在自己身邊:「現在大寧整個江湖的暗道勢力,除了流雲會之外也沒有什麼是我們不能得罪的人了。」

    林落雨微微點頭:「長安城前陣子有消息過來,說是京畿道那邊有一個新的暗道勢力崛起速度很快,連流雲會都沒能查出來到底什麼來路,而且也摸不清楚那些人藏身在哪兒何種手段聯絡聚集,可是好幾單生意都被這些神出鬼沒的人攪黃了,高小樣身邊沒有多少可用的人,你提前回去。」

    「不......」

    顏笑笑搖頭:「我就在你身邊。」

    林落雨看了她一眼搖頭笑道:「你還擔心我?你應該更擔心高小樣那個傻丫頭才對,那個傢伙啊......」

    「她在長安城裡不會有事,咱們留在那邊的高手足夠應付了,而且還有流雲會和紅袖樓,你身邊不能沒有我。」

    林落雨無奈的說道:「你願意留下就留下,每天都被我罵,你難道就不嫌我煩?」

    顏笑笑道:「什麼時候覺得你煩,我自己就走了,哪裡還用你趕我。」

    林落雨把手邊的一小袋果乾遞給她,顏笑笑接過來一顆一顆捏著往自己嘴裡送,林落雨則打開第二份卷宗看了一會兒後說道:「平越道有消息過來說有個人值得注意一下,可卻沒有這個人的詳細消息,只說這個人習慣背著一把傘,平越道那邊有幾個江湖宗門被他挑了,也不留名,一個新入江湖的年輕人連著挑戰諸多江湖門派,一一擊敗卻不留名,倒也少見。」

    顏笑笑道:「可能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不為出名。」

    林落雨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也幹過差不多的事,一家一家的挑戰過去,不過他每擊敗一個門派都會留下名字。」

    「誰?」

    「甄軒轅。」

    林落雨把卷宗放在一邊:「選幾個殺心不重心性不壞的人留在身邊用,安排他們去查查這個人。」

    「知道了。」

    顏笑笑眯著眼睛笑:「這個真好吃。」

    林落雨從身邊的箱子裡又翻出來一小袋放在顏笑笑手裡:「都給你了。」

    就在這時候拉車的馬忽然叫了一聲,緊跟著馬車往旁邊一歪,然後車外就傳來一陣驚呼,還有比驚呼更讓人頭皮發麻的哀嚎聲。

    顏笑笑瞬間抽劍擋在林落雨身前,一腳將後車門踹飛出去,她拉著林落雨從車裡跳下來的時候才看到護衛馬車的七八個高手已經有一小半倒在地上,每個人的脖子裡都插著一根類似筷子似的東西,而拉車的駑馬竟然被切開了脖子倒在地上還在抽搐,車伕已死,心口上也插著一根那種東西,看起來像是鐵的。

    顏笑笑一隻手推著林落雨往後退,同時看向馬車前方。

    大概四五丈外站著一個用黑色紗巾矇住臉的男人,身形筆挺,戴著一頂草帽頭壓的有些低所以連眼睛都看不到,他背後背著一件東西,顏笑笑從露出來的部分判斷那是個......傘柄。

    一瞬間,剛剛才談到的那個人就重新回到顏笑笑的腦海裡。

    林落雨倒是鎮定,她看了一眼那個黑色長衫背著雨傘的男人:「你是為錢辦事還是因為別的?」

    那個人緩緩抬起頭,把草帽摘了扔在一邊,他似乎也不滿意自己臉上蒙著黑巾,可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取下來。

    「不為錢,也不為自己。」

    他回答。

    林落雨點頭:「死士。」

    那人卻像是笑了笑:「死士?哪有人能殺得了我。」

    顏笑笑朝著剩下的護衛說道:「保護小姐先走,我來斷後。」

    三四個護衛聚集在林落雨身邊,林落雨卻不肯走,她手下的護衛什麼實力她自然清楚,能在轉瞬之間把一小半護衛都殺死的人,顏笑笑也擋不住。

    「你殺人不留名,或許是因為那些被你殺了的人你覺得不值得你留名?」

    林落雨道:「那你覺得殺我,值不值得你留名?」

    「不值得。」

    那人終究還是忍不住把黑巾取下然後從背後將傘摘下來:「不過我好心,我叫甄末。」

    林落雨微微皺眉:「甄軒轅的甄?」

    甄末想了想,搖頭:「甄末的甄。」

    明明是一個字,可他卻並不認為相同。

    顏笑笑忽然腳下一點往前衝了出去,她沒有把握擋得住這個人,所以只能沖上去,唯有沖上去才能爭取更多的時間讓林落雨先走。

    顏笑笑的劍很冷很冽,就連茶爺看過她的劍法之後都說她的劍有古意。

    何為古意?

    凡事凡物,最初本意。

    劍最初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殺生。

    噹的一聲,傘將劍擋住,在劍被盪開後的一瞬間傘點向顏笑笑的心口,顏笑笑知道自己避不開也沒辦法回劍,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的壓低身子,於是傘點在她的肩膀上,噗的一聲,她肩後爆開一個血洞。

    右肩被洞穿,右臂便沒了力氣。

    顏笑笑勉強將劍扔起來,左手一抄將劍抓住,一劍刺向甄末的咽喉,那傘又恰到好處的攔在那,傘精準無比的點在劍尖上,劍便寸斷。

    顏笑笑的劍是一柄好劍,是林落雨送給她的,劍身輕薄卻不脆,韌性極好,然而傘點在劍尖上之後,劍連彎曲都沒有就直接崩碎。

    甄末微微嘆息:「挺漂亮的一個姑娘何必求死?還有就是,選什麼非要選劍?劍是這世上最無用的兵器。」

    顏笑笑的手裡只剩下了一個劍柄,劍身全部碎了,她握劍的左手虎口也裂開了一條口子,鮮血直流,手還在顫抖著,胳膊逐漸垂了下去,這一點之力不僅僅是碎了她的劍,也傷了她的胳膊。

    甄末邁步向前:「讓開,不然死。」

    顏笑笑卻不為所動。

    甄末面無表情的說道:「那就死好了。」

    於是傘又點了出來,這一次顏笑笑似乎說什麼也無法避開,可她沒用避開......一柄帶著古意的劍從顏笑笑脖子旁邊刺過來,同樣精準無比的點在傘上,甄末的臉色這一刻就變了,他手驟然發力,傘砰地一聲撐開,那傘竟是沒有傘面只有幾十根傘骨,像是精鋼打造。

    其實與其說是他主動打開了傘,還不如說這一劍逼著他打開了傘。

    甄末後退,那劍卻如影隨形,甄末手裡的傘轉起來,隨著一片火星,傘骨崩碎了好幾根,而那並不是好幾劍帶來的壓力,依然是剛才那一劍,餘力之下,他認為堅不可摧的傘骨就斷了。

    他向後暴退,持傘站在那戒備。

    茶爺從顏笑笑身後走出來,左手在顏笑笑的肩膀上拍了拍:「回去休息。」

    顏笑笑眼睛裡都是壓制不住的驚喜。

    茶爺走到顏笑笑身前,看了看甄末:「問你一個問題,你之前蒙了臉後來卻摘了黑巾,是因為你覺得可以殺光所有人所以不必遮掩?」

    甄末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是。」

    茶爺嗯了一聲:「還有一個問題,你剛才說劍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兵器?」

    甄末深吸一口氣,手一震,至少六七根傘骨朝著茶爺激射而來,茶爺的身前灑出去一片劍芒,所有爆射而來的傘骨全被斬斷,而這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完成的事。

    可再看時,甄末已經掠出去很遠,此時天色已經暗了,茶爺也不能隨意追出去,她擔心追不到的話反而被那人有機可乘回來再殺林落雨。

    茶爺甩劍回鞘,轉身看向林落雨和顏笑笑:「看來你們得重新雇個保鏢了,我比較貴,但比較厲害,沒有一盒好胭脂可不行。」

    林落雨笑著搖頭:「一盒好胭脂能雇你多久?」

    茶爺走到她身邊:「不論多久,一盒胭脂只能雇一次。」

    林落雨:「那我要準備多少胭脂?」

    茶爺看向遠處那人消失的方向:「一盒就夠了,下一次。」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6 06:47
第七百四十二章 先送你好了


    南屏城外東南方向大概三十里外的一個小鎮子裡,角落處的甄末看著一支大寧騎兵隊伍從村口呼嘯而過,金戈鐵馬氣勢如虹,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害怕。

    在這之前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讓他出現怯意的不是那些身穿甲冑的士兵而是剛才接住的那一劍。

    等到騎兵隊伍過去之後他轉身離開,走進後邊一個小小的院子,這並不是他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藏身處只是因為這個村子已經破敗並沒有幾戶人居住,之前寧軍攻破南屏城的時候城外的村子大部分都被遺棄,難民逃到什麼地方的都有,後來再回來的也不過十之二三。

    甄末推開殘缺不全的院門進來,這小院子裡散發著一股發霉的味道,院子裡很髒,地上還扔著逃走的時候顧不上撿起來的衣服,水桶裡的水將近滿了,可那是雨水。

    他在屋門口的台階上坐下來,感覺自己有些頹廢,所以深吸一口氣。

    那一劍,是他擋住的嗎?

    一個年輕女人,怎麼可能用的出來那樣不可抵擋的一劍?

    甄末再次深呼吸調整自己的狀態,然後看了看手裡拎著的那把鐵傘,傘骨已經崩斷了不少,況且崩碎傘骨的劍意還是餘力,當那一劍刺在傘上的時候,劍上帶來的力度刺激到了他的手臂,他下意識的打開了傘骨擋住,如果她不是為了先救另外一個女人而是只想殺他的話,也許......

    甄末忽然理解了宋謀遠為什麼之前說那些話。

    以宋謀遠的心思,他自然會想到殺林落雨的時候會遇到阻礙,所以宋謀遠讓他去殺林落雨只是為了打擊他一下,又或者......

    甄末眼神一寒。

    宋謀遠如果知道那個女人的劍如此恐怖還讓他來,那目標到底是殺誰就不言而喻。

    甄末冷冷笑了笑,靠著門板閉上眼睛休息。

    你為什麼想讓我死?

    不管為什麼,你先死好了。

    南屏城。

    宋謀遠在城北一家很小的客棧裡住下來,身邊沒有帶任何人,他不喜歡那個叫甄末的年輕人,氣盛的有些過分,而且那是一種壓制多年後顯得很做作的氣盛,故意表現出來的氣盛,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窮人突然有了大筆的財富之後急不可耐的在人前炫耀一樣。

    所以宋謀遠有些不理解,為什麼閣老會在乎這樣一個人。

    他和甄軒轅早就認識,那時候兩個人同樣都是京畿道甲子營裡不起眼的小人物,同為小吏,在甲子營裡小心翼翼的活著,不出錯也不會出彩,就算是出彩也不會有人在意,後來甄軒轅離開甲子營後他也想離開,然而沒有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會派人找到他,他當時受寵若驚。

    那可是大寧的皇后娘娘啊,而他只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

    宋謀遠坐在小客棧窗口看著城門方向眼神有些恍惚,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他沒有見到皇后娘娘,卻見到了權傾朝野的大學士沐昭桐。

    「在甲子營裡做個小小的刀筆吏屈才了。」

    沐昭桐看了宋謀遠一眼:「據我所知,整個甲子營武庫的事都是你和甄軒轅兩個在管,你們兩個上邊的官員不過是尸位素餐,事情都是你們兩個做了,他卻拿著比你們高好多倍的俸祿,你們見了他還要點頭哈腰......大寧力求公平,可你也知道,並不是什麼事都能做到公平。」

    宋謀遠緊張的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雙手都在劇烈的顫抖著。

    沐昭桐指了指他,下人連忙遞過去一杯熱茶。

    「不用緊張。」

    沐昭桐笑了笑說道:「我找你來並不是要給你什麼平步青雲的機會,你也不用抱著什麼飛黃騰達的希望,我雖然是內閣首輔,可我也不能隨意提拔你,因為你並沒有什麼起眼的功績報上來,至於你做了很多事而你的上司卻並沒有做什麼,你看來不公平,可那是制度,如果他什麼都比你做的多,還需要你們嗎?」

    宋謀遠連忙點頭:「謹記閣老的教誨。」

    沐昭桐道:「我讓人打聽過,你家裡雖然算不上窮苦也只能勉強說是尋常人家,你父親早年病重後不能做工,是你母親撐著你家,我在仕途上未必能幫你什麼,可我憐你之才,想著總不能讓你這樣的人一直過著辛苦日子......」

    沐昭桐擺了擺手,於是有人在宋謀遠的面前放下一個木盒。

    木盒裡是厚厚的一沓銀票,至少有幾千兩。

    以大寧的物價來說,幾千兩可以讓一戶人家的生活上瞬間提升好幾個檔次。

    「這些錢你先拿回去。」

    沐昭桐道:「不是我送給你的,我也不會憑白送錢給人,都是別人給我,我給你,是需要你的才華和能力,這錢是你憑本事得到的,如果你沒有本事的話我把錢施捨給路邊乞丐也比給你好些,最起碼能積幾分功德。」

    宋謀遠連忙垂首:「請閣老示下,不管閣老讓我做什麼我都會拼盡全力。」

    「也不是什麼大事。」

    沐昭桐道:「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事,對皇后娘娘來說自然更不是什麼大事,但對你來說事關前途,你接了這筆銀子,以後你的仕途怕是也要就此斷送,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甲子營的,你就一直做個小吏,最多做到你現在頂頭上司那個位置,府庫必須在你手裡管著,你管著府庫,官職不高但有些人會求到你,尤其是那些年輕人,那些伍長,什長,隊正,團率,乃至於校尉......」

    沐昭桐語氣平淡的繼續說道:「甲子營也算是陛下的禁軍了,能挑選進入甲子營的年輕人沒有一個廢物,而我對你的希望是你和這些年輕人多接觸,你明白我說多接觸的意思嗎?」

    宋謀遠臉色發白,這是結黨營私!

    是死罪。

    可他不敢說,也不敢拒絕。

    沐昭桐道:「從今天開始,每個月我給你一千兩銀子,仕途上我只能把你留在甲子營,可是金錢上我可以滿足你近乎所有的要求,以後接觸的人多了,一千兩不夠我就給兩千兩,兩千兩不夠我就給你三千兩......不要試圖去接觸那些比你層次更高的世家子弟,你不能左右他們,去接觸那些與你一樣覺得自己遭遇了不公平的年輕人。」

    沐昭桐看了宋謀遠一眼:「如果需要我再說的清楚些,就說明你不配拿這些銀子。」

    宋謀遠看著那銀子,又看了看沐昭桐,內心之中的糾結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他害怕,也興奮,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讓他猶豫不決可其實心裡又逐漸偏移。

    最終,他伸手將木盒捧了起來:「學生定不負閣老重望。」

    沐昭桐嗯了一聲:「回去吧,以後會有人和你聯絡。」

    宋謀遠離開的路上還在一個勁的顫抖,控制不住的顫抖,他抱著那個小小的木盒,感覺大街上所有人都盯著他,左邊的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要去舉報他,右邊的人像是看穿了木盒想要搶他的銀子,他就這麼膽顫心驚的回到了家裡,使勁兒關上門,一夜未眠。

    如今在求立南屏城裡的宋謀遠已經不是那個懷裡抱著幾千兩銀票就會害怕到想要發足狂奔的年輕人,二十年過去,他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也許是麻木於那樣的生活,可就是他這樣一個在陛下絕對想不到的小人物手裡,掌握著一張近乎遍佈全軍的關係網。

    誰都知道一件事,但誰都忽略了一件事。

    絕大部分陛下安排出去獨領一軍的將軍,所帶親兵都會從甲子營裡派送一批,這不代表陛下不信任他派出去的將軍,而是一種擺在明面上的手段,每一個三品將軍的身邊都有當初從甲子營裡出來的人,這些人如果是從禁軍選派的人態度就顯得太冰冷了一些,而從甲子營挑選就顯得溫和不少。

    沐昭桐正是因為看重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接觸宋謀遠。

    每一衛戰兵之中都有通聞盒。

    沐昭桐就是和陛下學的,他自然沒辦法安排通聞盒,但他有辦法安排每一個三品將軍身邊都有他的人,莊雍也不例外,沈冷也不例外,哪怕沈冷被封三品的時候沐昭桐已經失勢。

    沈冷的親兵營大部分都是水師出身,可有一部分是甲子營選派過來的。

    宋謀遠晃了晃腦袋,讓自己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閣老是個有大才的人也是個恐怖的人,如果他和皇后不是貌合神離的話,兩個人若可心無二意沒準真的就能和陛下鬥一鬥,可是皇后後來連閣老也想除掉,而閣老也想除掉皇后,兩個人誰都清楚,可誰又都離不開誰。

    有敲門聲響起,那是約定好的信號,長短不一。

    宋謀遠一直等著那聲音停下來之後才過去把門打開,一個身穿求立百姓服飾的壯年漢子連忙閃身進來,這人居然是莊雍身邊的親兵隊正馬化春。

    「你們以後都小心些。」

    宋謀遠看了馬化春一眼:「天子劍和傳國玉璽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一旦陛下發怒,你們的身份可能也就暴露了,莊雍和沈冷對你們的報復就會瞬息而至,所以你想辦法,最好押送嚴豁的隊伍你能進去,到了長安之後我自然會想辦法幫你脫身。」

    馬化春一臉的緊張:「這次我算是完了,宋先生一定要救我。」

    宋謀遠看了馬化春一眼,忽然間開始厭惡這個人,於是拍了拍馬化春的肩膀:「若你實在害怕,這樣,你明天一早想辦法離開將軍府去我的住所,我安排人在那等你,他會送你走。」

    「真的?」

    馬化春頓時驚喜起來:「多謝宋先生,希望宋先生不要騙我。」

    「相信我,本來那個人是要來送我走的。」

    宋謀遠笑了笑,一臉和善:「就讓他先送你好了,會走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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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七百四十三章 謝謝

    初陽灑紅波,江上幾隻鴨鵝,聲起聲落,遠聞漁歌。

    甄末穿著一件青衫沒有帶他的鐵傘,昨夜裡便開始飄灑細雨,青衫漸濕,沒有傘卻多了幾分愜意,像是去了個心結,然而甄末自己知道,心結不在於傘,而在於劍。

    雨不大也無雷,而那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女人的話卻如驚雷一聲一聲在他腦海裡翻來覆去的炸響。

    「是你說,劍是最無用的兵器?」

    這話,像是那劍刺在他心口。

    城門口的守軍士兵接過來他的通關文證,翻開來看了看,確定並沒有什麼問題,不管是官印還是字體都沒有破綻,將通關文證遞還給甄末:「為什麼要從大寧到這邊來?」

    「接人。」

    甄末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在山裡住了那麼多年,大部分時候笑容都是給了鏡子裡的自己,所以他知道什麼樣的笑容無懈可擊,就正如他在沐昭桐面前那羞澀的帶著怯意還帶著些許期待的笑容,他自己都不知道練過多少次,也許練習微笑的時間比他練功的時間也不會少多少。

    母親說,笑可以感染人,笑可以讓人放鬆,笑也可以讓自己看起來無害。

    「接人?」

    士兵問:「接誰?」

    「一個沒見過幾次的朋友,我來求立做生意,順道過來接他,送他回老家。」

    士兵倒也不會懷疑什麼,指了指裡邊:「遵紀守法,夜晚不可外出。」

    「明白。」

    甄末邁步進了南屏城,往四周看了看,擔心似乎有些多餘,大街上來回走動的求立人才不在意他是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艱難,生活無憂的才致力於閒情,生活堪憂也有閒情的多半是廢人,蹲在大街邊上看來來往往行人還要品頭論足的多是已經再無所圖為的老人,連小孩子都不會這般消磨時間。

    原來沒有那麼多人在乎自己。

    城門才開,進城的出城的分開左右秩序井然,甄末覺得肚子有些餓了還到小吃攤要了一份腸粉一碗鴨血湯,吃飽之後起身,多給了兩文錢拿走了自己用過的筷子。

    宋謀遠的住所就在距離將軍府大概二里左右的地方,是個小小的獨院,大雅之人也沒幾個願意自己動手打理庭院清掃衛生,更何況宋謀遠不是個雅人,院子裡很髒,屋子裡也髒,唯一干淨些的站在院子裡等人的人,莊雍的親兵營隊正馬化春。

    馬化春在親兵營裡不是老大,以莊雍這般品級的封疆大吏親兵營的人數比沈冷親兵營的人數多兩倍不止,馬化春不過是個隊正而已,從甲子營分派到了莊雍身邊初期馬化春並不滿意,也不服氣,大寧的戰兵哪個想在求立這種地方呆的長久?

    所以,當宋謀遠找到他的時候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若能回到大寧去做些什麼都好,況且宋謀遠答應了他,要針對的是沈小松和沈冷而非莊雍。

    那日沈小松與莊雍聊天的時候他在門外偷聽,換做以往沈小松未重傷之前莊雍未重傷之前,他也不敢靠的太近,連他也沒有想到那天會聽到關於大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的事,或許也是因為莊雍和沈小松爭吵的聲音太大了些,這些話一旦鑽進了他的耳朵裡,他的腳步就再也難以挪動。

    那可是大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私自留藏那是什麼罪?

    馬化春緊張的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強行壓著內心的恐懼和興奮,然後他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宋謀遠,而宋謀遠在不久之後就找到了被關押在大牢裡的嚴豁。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馬化春下意識的看過去,見到了青衫無傘的甄末,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甄末眼神裡有些詫異,他看到了馬化春背著的橫刀,視線往下,注意到了馬化春手掌虎口位置厚厚的刀繭,沒有握刀十年以上勤練不斷,哪能有這般厚的老繭。

    「宋謀遠讓你等我的?」

    甄末問。

    馬化春嗯了一聲:「宋先生說你一定會來,他說你是來接他的,但他有事不能跟你走,所以讓我在這等你。」

    甄末點頭:「他以為你行?」

    馬化春一愣:「為什麼不行?」

    甄末想著原來每個練武之人都不會輕易服氣,所以也懶得再多說什麼,宋謀遠料到了自己回來殺他,所以安排人在這等著自己,看起來還是個軍中之人。

    於是甄末邁步向前:「那就先送你走好了。」

    馬化春開心起來:「好!」

    然後他看到一根筷子刺向自己......是的,是一根筷子,如果馬化春的鼻子好使一些,應該還會聞到筷子上有鴨血粉絲湯的氣味。

    馬化春驟然向後,半空之後從背後將黑線刀抽了出來,而與此同時,在小院兩側的廂房裡,幾個戰兵推開窗戶,連弩瞄準了甄末,弩箭快速的點射出去,這些來自於甲子營的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每一個戰鬥素質都極為強悍,他們的弩箭精準的連死神都會覺得可怕。

    甄末的左手還有一根筷子,他也沒有後退沒有避讓,右手的筷子依然指向馬化春的咽喉,而所有飛來的弩箭都被他左手的筷子撥開,弩箭如此迅疾,筷子卻密不透風。

    左右廂房裡各有兩名戰兵,射空連弩卻沒能傷到甄末,而那一根筷子已經逼著馬化春退到了屋門口,四個戰兵從兩側從出來,四人配合,刀陣連綿。

    與此同時,大將軍府。

    莊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自己的親兵營校尉步無聲:「馬化春不見了?」

    「是。」

    步無聲垂首道:「早晨的時候屬下想安排他去做事,可是找遍將軍府也沒有找到這個人,與他來往密切的四個戰兵也消失不見了,屬下又去問了門衛,門衛說他們天沒亮就出了將軍府,說是有大將軍密令去做事。」

    莊雍嗯了一聲:「召集親兵營,就說在城外發現了馬化春還有其他人的屍體,你帶著他們出城去看。」

    步無聲問:「若是有什麼舉動異常之人?」

    「別殺。」

    莊雍沉默了許久,放下茶杯:「交給廷尉府吧,我不想讓你們手上染同為戰兵的血。」

    步無聲道:「這些來自甲子營的人如果都有問題,那麼豈不是說明諸衛將軍身邊的親兵營裡來自甲子營的人也可能都有問題,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將軍是不是該提醒陛下?」

    莊雍嘆道:「越是腌臢細小的縫隙裡越是容易容易藏著蛀蟲,縱然陽光普照也有照不到的地方,我不相信整個甲子營都出了問題......派人送一封我的親筆信去京畿道甲子營,交給甲子營將軍。」

    步無聲楞了一下:「不先稟告陛下?」

    莊雍搖頭:「你先去做事吧。」

    步無聲抱拳一拜,轉身出門,不多時,大將軍府裡就傳來號角聲,整個親兵營開始集結。

    莊雍看著杯子裡的熱茶陷入沉思。

    南屏城北門,坐著一輛馬車出門的宋謀遠再次回望這座陌生的城,竟然有兩分不捨......他無法理解自己的情緒,閣老說,殺手殺人是最低級的手段,一開始用最低級的手段去對付一些人,是為了不染血腥不沾是非,可是當這些最低級的手段已經沒有意義之後,那麼要用的就是頭腦。

    閣老想要對付誰,誰都會害怕吧。

    閣老已經不在朝堂,可若是閣老願意,依然可以在朝廷裡掀起腥風血雨,一把周天子劍一個傳國玉璽,就能讓如莊雍這樣的封疆大吏如沈冷這樣的軍中新貴倒下去。

    他急著逃離南屏城不是因為他意識到了甄末要殺他,本就是他先想要除掉甄末的,他在南屏城有安身之處若干,甄末哪裡能輕易找到他,他走,是因為他是感覺到了來自莊雍的反擊。

    沒有馬化春宋謀遠也知道周天子劍的事,沒有任何人告密這個消息最終也還是會傳到長安去,因為周天子劍和大周傳國玉璽本就是他安排送到東窯島上的,東窯島上的求立殘軍將軍阮宰西為什麼有一段時間起了自立為帝的念頭?

    很簡單,他意外得到了大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他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這是一種慣性思維,不管是誰得到這兩件東西都會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

    阮宰西得到了這兩件東西之後動念稱帝,可終究忍住了,因為他很清楚如果他不那麼做寧軍因為東窯島易守難攻還會容得他繼續存在,若是他稱帝,寧軍就算是損失再大也會把東窯島夷為平地。

    只要沈冷去進攻了東窯島拿下此地,又或者不管是莊雍部下任何人拿下東窯島,只要大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落在莊雍的人手裡,宋謀遠都會有辦法讓莊雍因此倒台,命運總是會有些意想不到的事發生,比如沈冷突然拿下了南屏城府治嚴豁,於是宋謀遠立刻改變了原來的想法,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比嚴豁把這個消息告知大寧皇帝更能令人信服。

    馬車出了城,宋謀遠長長吐出一口氣,是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了,回大寧去。

    與此同時,他的小院。

    甄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五個人,微微嘆息:「原來隨隨便便五個大寧戰兵配合就有如此威力,再強的江湖客,也擋不住戰兵推進,金戈鐵馬不入江湖,入江湖,江湖平。」

    他低頭看了看還沒有嚥氣的馬化春:「可你只帶這幾個人就想殺我,還是自大了些。」

    馬化春嘴裡往外冒血,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哪裡是來殺你的,我是想讓你,帶我走。」

    甄末一驚,這才反應過來,於是心中火起。

    宋謀遠?!

    他蹲下來,手撫過馬化春的眼皮:「罷了,我替你殺了宋謀遠。」

    馬化春臨死之前也反應過來,留在人間的最後兩個字是......謝謝。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9 11:16
長寧帝軍 第七百四十四章 拍賣大寧戰兵

    日郎國。

    海沙站在船頭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日郎國海港,看著海港上那群揮舞著雙手的迎接軍隊歸來的人並不覺得可笑,甚至有些可憐這些人,他們不知道戰爭即將到來,也不知道戰爭意味著什麼,日郎國西疆與安息人的戰爭並沒有波及到這麼遠的地方,他們還不曾體會過戰爭帶來的痛苦。

    船隊逐漸靠近海港,岸上揮舞著手臂歡迎他們歸來的人越發清晰起來。

    有小船從海港裡出來引導大船進入船港,一艘一艘,按照順序,而大寧水師的戰兵奉命暫時不要下船。

    海沙將地圖展開:「我們從窕人手裡得到的地圖並不一定精準,但邊城所在的位置應該差不了許多,吳王年,戰船一半進入船港一半留在船港之外戒備,等進去的船都停穩之後,你帶五千人,給你兩個時辰,拿下距離船港不到十五里之外的日郎國邊城艾蘭城。」

    吳王年抱拳:「屬下遵命。」

    海沙沉默了一會兒後多交代了幾句:「沒有過分反抗,儘量不要殺人。」

    吳王年領命。

    一個時辰之後,在船港裡依次停靠的戰船數量已經不少,吳王年看了看旗艦那邊有旗語打出來,他立刻下令戰兵下船。

    至此開始,戰船上的大寧戰兵以標營為單位迅速的在岸邊集結,隊伍在百姓們詫異的目光之中沒有片刻停留迅速開拔,站在一側迎接皇帝歸來的那些日郎國官員一個個全都懵了,然後有眼尖的人發現這些士兵似乎有些不對勁,高,壯,帶著一種令人畏懼的氣勢。

    他們的士兵可不是這種模樣,看衣服旗幟吧又沒什麼問題,人就總覺得有些奇怪。

    五千名戰兵背著裝備開始加速前進,一個日郎國官員看著隊伍過去一臉疑惑:「那邊是不是吃的好?」

    他旁邊的官員不解:「什麼意思?」

    「我怎麼感覺咱們的士兵都長個了。」

    「還真是,你看看那個小夥子,這胸脯鼓的好像裡邊塞了棉花似的。」

    一群姑娘在不遠處搖晃著手裡的旗幟,眼睛都睜大了,其中一個姑娘不可思議的說道:「怎麼好像和咱們送的那批不一樣?」

    「真是,剛才我聽到那邊有位大人說,咱們的士兵在那邊都長個了。」

    「應該是吧,你看褲腳都短了呢。」

    吳王年聽著這些話也覺得不可思議,打了這麼多年仗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沒有警惕性的人,那些百姓們竟然想到了士兵們長個這種荒唐的事都沒有想到可能是敵人假扮他們的士兵過來,其實日郎人大部分都這樣,尤其是對於日郎國東部地區的人來說,沒有經歷過任何戰爭的他們哪裡會想到他們已經被人偷襲了。

    偷襲進行中......

    從跑步十五里到攻下艾蘭城居然都沒用一個時辰。

    說是攻,可能就像是換崗一樣的簡單,大寧戰兵進城之後迅速的登上城牆,讓那些日郎國守軍交出兵器的時候他們居然都沒有想到這是被人佔領了,更誇張的是艾蘭城作為日郎國東

    北部沿海可以稱之為最大的商業城市居然沒有多少守軍,據說是輪休放假回家去了。

    當沈冷帶著身穿黑色戰服的大寧士兵登岸之後,那些迎接皇帝陛下的日郎人還在那圍觀呢,一群小姑娘看到大寧戰兵之後眼睛都亮了。

    「看看看,這個顏色的軍服好看。」

    「對啊,那邊那個人好帥氣啊。」

    「他們的衣服好看,是不是窕國人的軍服?」

    「不是吧。」

    「他們打的旗子好像不是咱們日郎國的旗幟,咱們的旗幟是黃黑兩色,他們的是紅色的。」

    羅珊走在沈冷身邊,看著那些百姓們還沒有任何反應過來的跡像她都覺得有些難堪,她甚至不去懷疑了,這支幾萬人的寧軍隊伍,前邊一半人穿著日郎國的軍服後邊的人穿著大寧的軍服,就這麼招搖的一直往日郎的都城進發,可能會直接開進他們的都城,半路上未必會有人攔截。

    「大丞相。」

    一群在海港上等待皇帝瓦西里歸來的日郎國官員看到羅珊之後顯然興奮起來,他們一路小跑著過來,先行禮,然後有人試探著問了一句:「陛下呢?」

    羅珊沉默片刻:「陛下累了,還在船上睡著,陛下交代說今天就不要打擾他,陛下什麼時候睡醒了就會進艾蘭城,你們所有人都去艾蘭城等著就是了。」

    一個日郎國官員一臉醒悟過來的模樣:「怪不得我看到那麼多禁軍隊伍朝著艾蘭城開過去了,原來是提前去艾蘭城做準備的。」

    「怪不得怪不得。」

    一群人連連稱是。

    羅珊臉上更加的難堪,可那些人卻絲毫也看不出來她難堪。

    沈冷抬起手拍了拍羅珊的肩膀有些同情:「你是因為太瞭解你們自己人所以才急於和我談條件的嗎?」

    羅珊扭頭不看他。

    沈冷道:「按照計畫,以瓦西里的名義給所有朝臣和皇族送信,讓他們盡快趕到艾蘭城來,二十天之內,如果沒能趕來的就被驅逐出朝廷。」

    羅珊想了想:「你這樣逼他們也沒用,他們才不會相信陛下會難為他們,我來安排吧,你就不要過問了。」

    羅珊回頭看向自己的手下:「分派人手出去,就說陛下從窕國帶來三件稀世珍寶,要在十五天後於艾蘭城拍賣,除了這三件稀世珍寶之外還有幾百件珍品也是世所罕見,都是從......」

    羅珊看了沈冷一眼,然後繼續說道:「都是陛下親自率軍擊敗寧軍之後搶來的,英明神武的陛下一舉將大寧的軍隊擊敗,除了珍寶之外還獲得了大量的來自寧國的東西,各種物資。」

    她看向沈冷:「不介意吧。」

    沈冷聳了聳肩膀:「不介意,你還可以加上幾句,這些珍寶包括大寧皇帝陛下御賜的珍珠翡翠癢癢撓,皇后賞賜的鑲嵌了七百多顆寶石的耳挖勺。」

    羅珊瞪了沈冷一眼:「你把耳挖勺上鑲七百多顆寶石我看看。」

    「皇后娘娘賜給大象的,比癢癢撓還大。」

    沈冷看著羅珊認真的說

    道:「反正是吹唄。」

    羅珊臉一紅。

    沈冷道:「你告訴你手下人,就說還有數千名模樣俊美身材健碩的寧國年輕男人。」

    羅珊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後,她還真的告訴手下人了。

    不多時,羅珊手下全都分派了出去,日郎國的皇族分駐各地,還有那些王公貴族,羅珊太瞭解這些人了,你就是跟他們說陛下病重要選擇一個人來即位他們都未必願意千里迢迢的趕來,反正又不是把皇位傳給他們,只要不影響他們的地位,誰當皇帝都一樣。

    就這樣如此荒誕的登陸了,更荒誕的是,沈冷讓人去找海港的日郎國守軍將軍,就說瓦西里陛下說他們堅守海港太辛苦了所以給他們放假,連沈冷都沒有報什麼希望,反正就覺得日郎人好糊弄不妨試試,然而就真的成功了......搞得沈冷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像個壞人。

    羅珊帶著沈冷進入艾蘭城,大軍在艾蘭城裡紮營,日郎國的百姓居然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做生意的還在做生意,遊玩的還在遊玩。

    海沙看了一眼沈冷:「我覺得我臨近靠岸的時候對他們心疼了的那一下有些多餘。」

    沈冷:「以前沈先生對我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還只覺得那就是個比喻,現在才知道是我的眼界太低了。」

    海沙道:「瞎說,我覺得沈先生來了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沈冷道:「你先安頓下來,我帶著人在艾蘭城裡轉轉。」

    海沙道:「去吧,我就不說你多加小心了。」

    沈冷騎著黑獒帶著一隊親兵出了正在搭建之中的軍營,大街上的日郎人看到他們都是一臉好奇,有個小姑娘看到黑獒之後居然不害怕,還喊了一聲好可愛啊。

    也不知道黑獒作何感想。

    入夜,沈冷和海沙一起吃飯商量下一步如何,不知不覺就是半夜過去,沈冷出門之後又交代人不可侵犯百姓,不可隨意走動,然後這才去休息。

    第二天太陽還沒有升起艾蘭城裡的商行就開始忙活起來,這是一座起的比任何地方都要早些的城市,這裡絕大部分都是經商之人,他們要在天亮之前就得把貨物送到船港那邊,一個少婦打開自己商行的門板,然後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大街上整齊的睡著很多身穿黑色戰服的士兵,因為軍營還沒有建好而艾蘭城裡日郎國的軍營又太小,以至於城中大街上睡著很多士兵。

    少婦看到這地上整整齊齊躺著的那些年輕男人,眼神裡都是驚喜,她往四周看了看沒找到合適的人問,於是忍不住蹲下來輕輕叫醒一個寧國士兵,語氣輕柔的問:「你們就是昨日裡滿城都在傳的那些寧軍戰俘吧?我聽說有人要拍賣你們了,真好。」

    她伸手抓起士兵的手:「要不就你得了,我也不挑了,哪個都那麼好,會挑花眼的噢。」

    艾蘭城還有一個很特殊的現象,這城裡大部分都是商人,男人經商出海,其實死亡率不低,這也就造成了艾蘭城裡的不少單身少婦,她們可能還真不挑,但是會搶......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9 11:16
長寧帝軍 第七百四十五章 舊情

    沈冷給日郎人二十天的時間是計算過的,距離最遠的王公貴族就算是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二十天的時間也絕對不夠用,雖然說日郎國皇族也是分封各地,然而日郎國歷代皇帝和兄弟姐妹之間很少有過矛盾,也很少互相排斥,所以皇族大部分還允許住在都城內外。

    沈冷要的二十天時間,恰好是那些真正掌權的王公貴族從都城到艾蘭城的時間。

    太陽剛剛升起不久,沈冷站在艾蘭城的城牆上遠眺海岸,日郎國的建築風格實在有些紛雜混亂,沈冷所住的這座石樓就和中原建築截然不同,尖頂的城堡看起來有些不習慣,可也只不過是居所而已,並非所有居所都是家,所以並非所有居所都重要。

    不知道為什麼,羅珊覺得自己可以從沈冷的眼神裡看到憂鬱,她對這個年輕人很感興趣。

    「你每天都很早起床?」

    羅珊走到身邊後問了一句。

    「是。」

    「睡不著?」

    「睡得著。」

    這幾句交談一點營養都沒有。

    「天沒亮的時候我就看到你在這練功了,在窕國的時候,我也不止一次看到你在練功。」

    羅珊問:「是不是在你們寧國從軍競爭特別激烈?如果你有一天不去練功不去努力就會被淘汰?我一直覺得崇尚武力的國家都是野蠻愚昧,如果你厭惡了征戰......」

    「厭惡征戰?」

    沈冷看了羅珊一眼:「軍人不會厭惡征戰,軍人厭惡的是不能結束戰爭。」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我練功,只是習慣。」

    羅珊:「保持這樣的習慣一定很辛苦。」

    沈冷並沒有解釋。

    她不懂。

    那時候他才跟著沈先生沒多久,他對沈先生和茶爺都還有些害怕,這種害怕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牴觸和戒備是傷沈先生的心,那是對信任的褻瀆。

    所以那段時間他總是很晚才能睡著,對陌生環境的適應沒有他自己以為的那麼順利,睡得晚所以起床總是會稍稍晚些,直到有一天中午就開始下雨,沈先生出門辦事沒回來,他下午躲在屋子裡看書不知不覺睡著了,也沒有人叫醒他,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竟然已是深夜,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屋子外面黑的讓他覺得那不是夜而是深淵,然後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一聲雞鳴,片刻之後,茶爺拎著她的木劍從房間裡出來,站在院子裡用一種近乎於機械的方式來刺劍。

    沈冷偷偷躲在房間裡看著,沈先生那邊的屋子並沒有亮起來燈火,顯然先生一夜未歸,每天天還黑茶爺就會起來練劍,而每天只要茶爺走出屋門先生屋子裡的燈必然會亮起來,今夜先生不在,可即便如此,當時在沈冷看來嚴苛且冷傲的小姑娘沈茶顏依然按時起來在沒有人監督她的情況下練劍,他一直看著她,看著那木劍一次一次的刺向掛在樹上的圓環。

    沈冷懼怕黑夜,他從不曾對人說過。

    在孟老闆家裡那破落如馬廄一般的小房子裡,黑夜是對沈冷精神最大的折磨,夏夜裡滿天飛的蝙蝠被他一次一次的幻想成來殺他的惡魔,蹲在樹枝上啼叫的貓頭鷹被他一次一次幻想成來自地獄的使者。

    也就是在那一天,道觀院牆外樹上的有隻貓頭鷹突然叫了起來,那叫聲實在難聽的很,冷不丁響起來的聲音把茶爺嚇了一跳,她刺出去的木劍都偏了。

    於是沈冷下意識的從屋子裡衝出來,那時候他只想著站在那小姑娘身邊她應該就不怕了吧。

    當時的茶爺看了沈冷一眼:「被嚇醒了?」

    沈冷點頭:「嗯,害怕,我在你旁邊就不害怕了。」

    從那一天開始,茶爺什麼時候起來練劍沈冷便什麼時候起來練功,後來沈冷進了水師之後這習慣也沒有改變。

    羅珊問:「如果不是因為害怕被淘汰,你為何每天都那麼早起來練功?」

    她第一次問的時候沈冷並沒有回答,也不想解釋,那是他和茶爺之間的故事,何必要對另外一個女人解釋什麼。

    可羅珊第二次問的時候沈冷看向她的眼睛,依然沒有說話,羅珊居然看懂了他的眼神。

    羅珊沉默許久,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原來是因為在乎。」

    與此同時,求立。

    客棧的院子裡,茶爺把掛在樹上的圓環收起來,這個圓環是沈冷做的,掛在脖子上像是一個吊墜,不是什麼好的材質但打磨的很光滑,因為這是沈冷做的,所以上面沒有一道劍痕,茶爺的破甲劍劍身寬度比這圓環小不了多少,可每一次她的劍都能不觸碰圓環精準的刺進去。

    她現在已經有很多珠寶首飾,而掛在她脖子上的只有這個小小的鐵環。

    林落雨從房間裡出來,遞給一身汗水的茶爺一件衣服:「披上,剛出了汗,早晨風涼。」

    茶爺將衣服披好:「林姐姐怎麼不多睡會兒?」

    林落雨搖頭,指了指樹上。

    那惱人的蟬鳴。

    茶爺忽然就想到了那天貓頭鷹的叫聲把自己嚇了一跳,傻小子趿拉著兩隻鞋從屋子裡衝了出來,那時候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在那傻小子面前丟了臉,於是問他你是不是被嚇醒了?她當然知道傻小子衝出來是想讓自己知道他在,可那傻小子卻認真的點了點頭說:「嗯,害怕,我在你身邊就不害怕了。」

    看到茶爺臉上的表情林落雨就知道她又在想沈冷,於是笑了笑:「你們兩個啊,你在想他的時候,多半他也在想你。」

    「哪有。」

    茶爺道:「不是多半,我想他的時候他一定也在想我。」

    林落雨哼了一聲:「顯擺什麼。」

    茶爺:「顯擺自家傻小子唄。」

    林落雨道:「我去做早飯,沒有你的份。」

    茶爺:「那我吃你的。」

    林落雨笑著搖頭:「有件事我很好奇,沈先生離開求立我以為你會一路保護他北歸,可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麼放心,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茶爺聳了聳肩膀:「因為,我是真的放心。」

    在她勸沈先生回長安之前,莊雍找到她,跟她說了一個故事,一個和她有關可她不是主角的故事,主角是沈先生和另外一個男人,這個故事茶爺知道,她是親歷者但那時候她還很小,對她說過很多次這個故事的,正是沈先生。

    茶爺看著林落雨在洗菜準備煮麵,問:「兩個男人之間的故事總是會更加跌宕起伏嗎?」

    林落雨一怔,回頭看向茶爺:「你不會是因為一個男人而感到威脅了吧?孟長安?」

    茶爺也一怔,然後啐了一口:「呸!」

    林落雨:「那你說的是誰?」

    「沈先生。」

    茶爺靠在那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們又被追殺我們的人攔住,和以往不同,這次追殺我們的人並不多,只有一個......那時候我尚且不懂事所以也沒當回事,莫說一個人,便是再來十幾二十個也斷然攔不住我們,可是當先生看到那個人之後臉色就變得特別難看,他對那個人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死可以,我閨女你不能動她,不然的話我會陰魂不散,當時的事已經記不清楚,這話卻記得,你說奇怪不奇怪?」

    林落雨聽到這的時候心裡一緊,回頭看向茶爺:「商九歲?」

    茶爺嗯了一聲:「是啊,除了他之外,那個時候的先生怕過誰?」

    林落雨切菜的手停在那,沉默片刻後問:「後來呢?」

    「後來先生敗了,一招都沒能接住,其實他們交手不止一招,可應該是商九歲心裡有些難以取捨,先生一直都在搶攻,商九歲一直都在避讓,然後商九歲問了一句......他問,你是不是對不起皇后娘娘?先生想了想,回答說是,於是商九歲一掌將先生震飛,先生落地的時候,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

    茶爺道:「先生那時候說,商九歲,你能幫我把孩子交給楚劍憐嗎?」

    林落雨放下菜刀,哪裡還有心情繼續切菜。

    茶爺繼續說道:「商九歲說......沈小松,你能為了她不顧生死,她是你的女兒?先生回答說不是,她是我撿來的,但我把她當女兒,商九歲站在那沉默了好久好久,他對先生說你逃吧,逃到你認為可以保護你的人那裡,比如你說的楚劍憐,如果在他面前我不能殺了你,以後我再也不會來找你麻煩,重傷的先生一路跌跌撞撞的帶我逃亡,商九歲就真的沒有再出手,只是在後邊遠遠的跟著,他甚至還找來郎中給先生治療傷勢,可郎中的本事還不如先生,被先生趕走了。」

    茶爺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再後來我們找到了楚先生,那時候我還很小,其實並不記得多少,很多事都是先生後來講給我的,他說在楚劍憐的山莊,商九歲問楚劍憐若你護不住他怎麼辦?楚先生說,我護不住他就殺了你,商九歲和楚先生面對面站著許久都沒有動手,後楚先生一劍傷了他,自此之後他也真的再也沒有來找過先生麻煩。」

    林落雨問:「所以,商九歲在求立?」

    「來了很久,只是不敢見先生,卻見過了莊雍將軍。」

    林落雨長長吐出一口氣:「怪不得你那麼放心。」

    數月之前。

    商九歲看向坐在他面前的莊雍:「我該做什麼才能讓他原諒我?」

    莊雍也看著他,回答:「你應該問你自己,你該做什麼才能解開你的心結?你的心結從來都不是沈小松,而是你自己。」

    商九歲苦笑不語。

    莊雍指了指後邊莊園:「他就住在那邊,你隨時都可以去見他。」

    「先不去了。」

    商九歲低頭喝茶,不再說話。

    許久之後,莊雍忽然問他:「你很孤獨吧?」

    商九歲猛的抬頭:「為什麼?」

    「你若不孤獨,萬里迢迢,漂洋過海,居然連毛驢和車都運過來了。」

    商九歲看向外面:「在平越道的時候已經準備賣了它,終究沒捨得。」

    莊雍笑:「你們的事,應該比一輛毛驢車要重要些。」

    商九歲想了想很久,點頭:「確實。」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9 11:16
長寧帝軍 第七百四十六章 你和驢

    沈先生站在棧橋上回望,不知不覺在求立這個地方已經生活了很久,時間是最把握不住的東西,有些東西失去了還能找回來,時間流走了就再也找不回來,如果拼了命的想拉住已經過去的,有個自欺欺人的說法叫回憶,有個更自欺欺人的態度叫活在回憶裡。

    沈先生大半生走南闖北,漂泊不定對於他來說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以往無思,可是這幾年每離開一個地方他都會覺得有些傷感,他不願說出來,因為他知道這是老了。

    天機票號的商船停靠在岸邊,沈先生連續深呼吸最後再感受一次求立這邊的空氣,想著茶園如果建起來了,以後也許還要來看看的,所以傷感個屁?

    他安慰自己,卻不得安慰,因為他傷感的不是離開求立也不是那片規劃中的茶園,而是莊雍。

    兩個人都老了,別時難,再見更難。

    「先生。」

    天機票號的一個小夥計俯身說道:「咱們的船要開了,先生可以登船了。」

    沈先生嗯了一聲,又一次回望,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那時候仗劍江湖來時瀟灑走的也瀟灑,哪裡像是現在這般多愁善感。

    登船之後沈先生沒有回他的船艙,而是讓人泡了一壺茶坐在船頭,大船緩緩起航,船上的人很多都在甲板上一邊瞭望一邊交談,這船上不只是寧人還有一些求立人,他們有著合法的身份經過合法的途徑要到大寧去看看走走,朝廷自然也不會禁止。

    天機票號的商船不算小,按照官府的要求,來往的商船都可以運送人來回於大寧和求立,可是登船的人身份必須核驗清楚,在大寧南疆海岸的幾個碼頭和求立這邊的碼頭都有官府的人嚴加盤查。

    求立人都顯得很興奮,如今大寧在他們看來那是世上第一強大的國家,畢竟是把他們求立滅掉的恐怖存在,原來他們以為求立是世上第一強國,所以能到大寧去看看自然值得興奮,甚至有人還想到長安去看看,想見識一下被譽為天下第一城的大寧國都。

    大船離開了港口向著北方前行,當看不到陸地之後大海帶給人的就不僅僅是震撼還有恐懼,總是會忍不住的去幻想大海下邊是不是藏著什麼遠古巨獸,下一息就破開海面把船吞進去,有時候還能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在船不遠處於水下掠過,恐懼就會瞬間提升。

    越怕,越想。

    第二天一早,沈先生起來在甲板上活動身體,抬起頭看了看,發現桅杆上的瞭望塔有些不對勁,本應該時刻都有人的瞭望塔上竟然空著。

    沈先生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往背後伸了一下手,然後才醒悟自己已經好幾年沒有帶過劍了。

    「沈先生?」

    背後有人叫他。

    沈先生回頭,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面帶微笑,抱拳行禮:「第一次見,沈先生果然好風采。」

    沈先生問:「你是?」

    「我姓宋,名謀遠,也曾在任職於大寧,只不過是個不入品的小吏。」

    沈先生問:「宋先生為什麼認識我?」

    「因為我本就是一直都在想找機會見到你啊。」

    宋謀遠沒有走近,兩個人之間大概有兩丈左右的距離,沈先生巔峰時期,這兩丈距離就不算距離,可沈先生已經不能輕易動武了,就算是強行動手,他的實力怕是也連巔峰時期的一成都不到,那些年的闖蕩留給他的傷太多也很重,最主要的是,他已經好幾年沒有練功,練功對他來說都會傷及內府心脈。

    宋謀遠笑道:「沈先生似乎是在戒備?其實不用,我也只是一個書生罷了,手無縛雞之力。」

    沈先生當然看得出來,這個宋謀遠不是個武者。

    「你找我有什麼事?」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只是仰慕先生之名。」

    宋謀遠笑道:「很早之前我就聽聞先生是當世奇俠,先生年少時便離家出走浪蕩江湖,以劍與醫救人,後來雲霄城留王聞先生之名,派人找先生,先生也素聞留王之名,也到了雲霄城,這真是人間一段佳話。」

    沈先生嘴角一勾:「所以呢?」

    「所以先生對於陛下來說應該是最重要的人之一,留王就是先生的貴人。」

    宋謀遠道:「我年輕的時候一直都在想,如果我命中有個貴人該多好,我出身普通,雖然說不上寒苦可也沒有什麼大人物往來,只能盼著,想著,萬一自己被貴人賞識,命運就會變得好起來,可能是我想的次數太多了,心誠,心誠則靈,於是我真的也遇到了一個大人物。」

    沈先生往四周看了看,甲板上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再無他人,這當然不合理,船上有至少幾十個天機票號的人,乘坐商船去求立的小商販和求立人加起來也有上百之多,天機票號的人此時此刻早就應該出現的才對,到了這一會兒都沒有人出現已經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沈先生倒是放鬆下來,除了放鬆下來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他靠在船舷上,將煙斗取出來,塞上煙絲,點上後嘬了一口:「你繼續說,這故事不錯,你的命中貴人叫什麼?」

    「他不僅僅是我的命中貴人,也是很多很多人的命中貴人。」

    宋謀遠嘆了口氣:「他一生幫助過很多我這樣的人,出身不好所以出頭很難,這大寧官場上不知道有多少都要感恩於他,他最得意時,滿朝文武有半數出自他的門下,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幫了那麼多人自己最後卻落得個很荒唐也很可憐的下場,那些得益於他的人,卻不敢幫他,你說人心可怕不可怕?」

    沈先生問:「你是在和我講道理?」

    宋謀遠:「世上哪有那麼多道理,道理都是成功者說的,我只是個小人物,我講的道理自然不是道理,同樣的話若是當今陛下說出來,那就一定是道理。」

    沈先生道:「陛下為什麼要說這樣沒道理的話?道理就是道理,如果道理還要分貴賤高低,那這個社會就病了,好在大寧不是你說的那樣,法,是道理的極致體現,於法不容的,自然是沒道理,你說的那個人就是法所不容之人,陛下已經法外開恩,他還不服氣,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宋謀遠想了想:「先生說的對。」

    沈先生道:「講道理這種事我很少輸。」

    宋謀遠問:「為什麼?」

    「因為於情於法,我都可容身,可得自由,所以我講道理的時候底氣足。」

    沈先生看向宋謀遠:「所以你講道理的時候,像個笑話。」

    宋謀遠沉思,然後點了頭:「確實很有道理,剛才我的樣子應該有些醜陋,那不是講道理,而是一種得勢後仗勢的噁心樣子罷了,先生教訓的是,以後我會記住。」

    沈先生道:「壞人在很多時候都會先打算用他們認為的道理來讓人服氣,如果不服氣,那就只好用壞人該用的手段了,你的人呢?」

    宋謀遠往後退:「一直都在等先生。」

    船艙裡很多人出來,大概有幾十個,這些人有沈先生昨日看到的求立人,也有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生意人,他們手裡都端著連弩,而這些連弩尋常人可得不到,這是嚴查的違禁品,他們能帶上船就足以說明天機票號的船上有人是他們的內應,這些武器本來就已經在船上了。

    宋謀遠道:「先生是不是有些不理解?其實也沒什麼難的,在我得知先生南下之後我就從京畿道跟了過來,差不多先生在求立多久我就在求立多久,先生所謀,亦是我所謀,所以先生要用到的人,我總是能收買一下,大部分人在金錢面前都沒有那麼堅持。」

    宋謀遠有些歉然的說道:「先生昨日應該見過那幾個天機票號的小夥計,人挺機靈的,這些東西都是他們提前就帶上商船,事實上,這艘船上所有天機票號的人都拿了我的銀子,昨夜裡所有人的飲食之中也差不多都下了藥,所以殺人的時候會輕易簡單起來,我知道先生雖然重傷之後不可動武,但先生的警惕性還在,我下令殺人的時候要求他們絕不可見血,先生這樣的人,對血腥味總是會很敏感才對,人都是勒死的,那些天機票號的夥計也一樣。」

    宋謀遠道:「送先生走之前,我是想先和先生聊幾句,我是對的,聞先生講理,受益匪淺。」

    沈先生把煙鬥在船舷上磕了磕:「現在是給我念悼詞的時間了?」

    「差不多。」

    宋謀遠道:「先生是個奇人,靠一己之力改變大寧朝廷格局,如果沒有先生,大寧沒有沈冷孟長安這樣的人才,送先生這樣的人走,我心裡其實有些難過。」

    他再次後退,人已經在那些手下的身後。

    所有連弩都端了起來瞄準了沈先生,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

    高處忽然有人唱歌,聲音不大,在這種場面下就顯得那麼刺耳,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轉身把連弩對準上邊,所有人同時看到了那個坐在那晃蕩著兩條腿的男人,左手拿著一隻雞腿,所以說話的時候含含糊糊,右手拿著一壺酒,晃了晃,似乎有些遺憾酒快要喝完了。

    當沈先生看到這個人之後先是楞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在你之前登船。」

    沈先生問:「所以他們殺人的時候你都知道?」

    「知道啊。」

    那傢伙一臉的無所謂:「殺就殺唄,死了的要麼是求立人要麼是你的叛徒,與我有什麼關係,這艘船上只要他們不動兩樣東西我就不管。」

    他指了指沈先生:「第一是你,第二是我的驢。」

    沈先生想了想:「我他媽的還真是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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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