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25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1 21:28
長寧帝軍 第七百五十七章 十里埋伏


    紅十一娘看了看眼前的環境,蘇山峽果然是易守難攻之處,這地方狹窄崎嶇,說是官道所經之處,可實際上這一段官道的寬度也就勉強能容兩輛馬車擦肩而過,而且路面並不算平坦,還有很多石子,當初寧軍南下,這地方如果不是南越降將欒白石帶著越軍騙開城門的話,只怕也是一場血戰,不知道蘇山峽裡會有多少大寧戰兵戰死於此。

    因為有欒白石帶兵開路,寧軍南下的這一路軍隊幾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四五座城池以及這座號稱可擋十萬兵的蘇山關,不管是對於寧軍還是對於越人來說這都是好事,少了廝殺,多活了很多很多人。

    從蘇山縣這邊進入蘇山峽後要走至少十幾里才到蘇山關,紅十一娘將隊伍分開,手下最機靈的一個小夥子叫萬世開,帶著四五個人為斥候在前邊探路,其他人都在後邊。

    進蘇山峽之前紅十一娘仔細看了看四周,道路兩側的農田裡有不少人在幹活,遠看看不出什麼,外面一圈種的都是普通糧食,可若是進去的話就能發現,裡邊種的都是鬼癮花,而那些農夫看到他們的時候還是難免有些緊張,看一眼就連忙低下頭。

    「蘇山縣太窮。」

    紅十一娘搖了搖頭:「靠近大海,這邊的農田產量很低,說實話,如果誰斷了他們種鬼癮花的收入,就斷了他們最大的財路,我還記得以前聽說過,南越朝廷責令地方官府剷除鬼癮花田,地方官府多是陰奉陽違了事,因為惹不起,一開始派官差過來,被蘇山縣的百姓圍攻,有個捕快被他們用石頭活活給砸死了。」

    沈先生道:「漁業呢?靠海這麼近。」

    「路不好走,賣不出去。」

    紅十一娘道:「如果能有一條大路就好辦的多。」

    正說著,她注意到遠處有幾個村民過來,手裡捧著一些食物似的東西,應該是想過來套近乎,紅十一娘示意戒備,所有人都看向那幾個越人農夫。

    就在這時候,另外一邊田裡的農夫忽然一彎腰把藏在田裡的弓拿了起來,距離這麼近,一箭射過來,紅十一娘身邊不遠處的一個手下被射中後背,一聲慘呼,像是號角,四周田裡的那些農夫全都衝了過來,至少有數百人。

    之前靠近過來的那幾個農夫將手裡的東西一扔,從腰帶上抽出匕首就衝了過來。

    「防!」

    紅十一娘喊了一聲,一把將中箭的手下拉過來。

    她的手下經過沈冷嚴苛的訓練,作戰反應和素質比做海盜的時候要強悍的多,所有人將連弩摘下來,大聲警告那些農夫不要靠近,可誰肯聽他們的?

    「射!」

    紅十一娘知道威懾不住了,一聲嘶吼。

    連弩開始發威,那些光憑著一股子蠻勇衝過來的農夫被接二連三的射翻,可是他們好像被什麼東西蠱惑了一樣,根本就不怕死,因為有人告訴他們這些寧人是要來毀掉他們鬼癮花的,還有人告訴他們一旦這些寧人或者離開,寧人大軍將會開進來把所有人殺光。

    他們像是野獸。

    紅十一娘的人邊戰邊退,倒在官道兩側的農夫至少有幾十個,可是後邊衝上來的更多,他們用簡易的弓箭射擊,用糞叉投擲,好在紅十一娘的人訓練有素而且作戰經驗極為豐富,只是第一個人被偷襲受傷,再加上有商九歲在,那些糞叉羽箭的威脅就變得更低。

    然而,殺百姓和殺敵軍在心理上有巨大的不同。

    他們只能退進蘇山峽,而那些農夫則瘋狂的吼叫著,依然在後邊緊追不捨。

    「換!」

    隨著一聲令下,打空了弩匣的士兵開始交替更換弩匣,他們用精準的點射逼著農夫不敢靠的太近。

    就在這時候頭頂上一陣巨響,很多塊大石頭從蘇山峽兩側滾落下來,抬頭看,那兩側有不少農夫還在把石頭往下推,他們嗷嗷的叫著,整個峽谷裡似乎都是他們的喊聲在迴蕩。

    商九歲再強,也不可能護住所有人的周全。

    砰地一聲,一個士兵的腦袋被砸中,腦殼頓時就碎了,屍體直直的倒了下去,血流一地。

    「快走,快!」

    紅十一娘一邊用連弩點射一邊喊,士兵們加快速度往蘇山峽裡邊沖,可是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這裡居然埋伏著那麼多人,要殺他們的不是正經的軍人也不是海盜,而是百姓,這些原本應該淳樸的農夫化身成了魔鬼,大大小小的石頭好像暴雨一樣落下來。

    從峽谷口衝進去不過短短不足一里的路,紅十一娘的手下就有四五個人被砸死。

    商九歲暴怒,身形一展掠上一側山坡,片刻之後就不斷有人被他拋下來摔死,然而他離開隊伍之後,紅十一娘的手下傷亡立刻就變得加劇,商九歲無奈之下又返回,他們瘋狂的往蘇山峽裡邊沖,而山坡兩側的農夫則在上邊跟著他們跑,一邊跑一邊用石頭砸。

    就這樣狂奔三四里才把山坡上的農夫甩開一段距離,也不過是幾十丈而已,還沒容得他們休息,從對面衝過來一群身穿皮甲的人,為首的看起來像是個廂兵校尉,他喊了一聲後不斷招手,然後下令士兵用弓箭將山坡上依然追著的百姓逼退,那些百姓們似乎對廂兵有些懼意,緩緩的停了下來。

    可沒等沈先生他們靠近,那些廂兵忽然將弓箭對準了他們,羽箭平射而來,最前邊的兩個士兵來不及反應直接被射死,商九歲一聲暴喝,從人群之中如雄鷹一般掠了過去,落在廂兵人群裡大開殺戒,擋在前邊的百餘名廂兵被他一個人殺的七零八落,紅十一娘帶著人向前猛攻,將廂兵的防線切開。

    「看來整個蘇山縣就沒好人。」

    商九歲殺的眼睛微微發紅。

    「應該說這些人都被利用了。」

    沈先生嘆了口氣,看向遠處:「現在想過去蘇山關似乎都難。」

    他回頭看了一眼,後便全都是人:「回去更難。」

    紅十一娘她們殺了廂兵,後面的百姓再一次跟了上來,這些越人居高臨下,不斷的用石頭往下砸,大石頭滾下來,小石頭扔過來,紅十一娘的手下疲於應付。

    從快進峽谷到現在,她手下人已經有十幾個被殺。

    「劉伯呢?」

    紅十一娘往四周看了看,沒見到她隊伍裡那個老兵。

    就在這時候山坡上有人喊叫著什麼,紅十一娘抬起頭往上看,就看到劉伯被人綁了往山上拖拽,他體力不夠,一定是剛才衝向廂兵的時候沒來得及跟上,又或者他本就是個老兵油子,他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第一個沖上去也是死,所以總是會故意留在最後。

    然而此刻,他脖子上被人套住繩索拉到了山坡上面,一群越人百姓用石頭瘋狂的砸他的腦袋,沒多久,屍體從山坡上滾落下來,已經血肉模糊。

    紅十一娘眼睛血紅血紅的,咬著牙就要沖上去,卻被沈先生拉了一把。

    沈先生指了指峽谷入口方向,那邊黑壓壓的全是人,越來越多的蘇山縣百姓聚集起來,好像潮水灌進了蘇山峽一樣,就算是遠遠的看著也知道那絕不是幾百人縱然紅十一娘的手下戰鬥力再強悍也擋不住。

    「先得想辦法進蘇山關。」

    沈先生喊了一聲,拉著紅十一娘走。

    士兵們一邊還擊一邊繼續往北撤退,而後邊的人猶如大河一樣追擊過來。

    山坡上,沒穿官服的蘇山縣縣令阮再成冷冷的看著沈先生他們,縣丞岳林海在他身邊說道:「這些人絕對不能放走,放走我們都得死。」

    阮再成點了點頭:「我知道,宋先生之前說過,這些人活著離開就是我們的死期到了,可他們走不了,前邊就是蘇山關,關口裡都是咱們的人,就算他們生出翅膀飛過去又能如何?欒白石將軍也會把他們堵死在峽谷裡。」

    岳林海嗯了一聲,轉身大喊:「敲鑼!敲鑼!讓人追上去!」

    噹噹噹當的鑼聲響起來,後邊的百姓開始更加瘋狂的往前衝。

    紅十一娘在前邊開路,用連弩又射死了幾個躲藏在暗處的越人廂兵,一眼就看到路邊有幾具屍體被人掛在樹上,那是她的手下,她最看好也是最得力的手下萬世開被人吊在那,胸膛被剖開,內臟流了一地,還有一截腸子掛在外面,那小夥子才十九歲!

    「冷靜!」

    沈先生拉住紅十一娘:「你帶著人斷後,我和商九歲過去看看能不能把白山關的城門搶開。」

    紅十一娘忍著眼淚點了點頭,帶著士兵們一邊還擊一邊撤,商九歲和沈先生兩個人衝到蘇山關外,城牆上的廂兵一陣箭雨射下來,兩個人不得不後撤。

    「那邊可以上去!」

    有個眼尖的士兵看到山坡一側有一條可以上去的小路,商九歲立刻就衝了上去,這是城關之內,若是城關之外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小路,他一邊躲閃一邊疾衝,幾次都要靠近城關又被密集的羽箭逼退,如果是在平地還好些,這山坡上輾轉騰挪都太艱難。

    後邊的百姓已經如潮水一般壓過來,而紅十一娘他們這邊已經剩下不到二十個人了。

    與此同時,海岸。

    甄末登上陸地的那一刻看到了沙灘上的屍體,他蹲下來檢查了一下,確定這些人死的時間並不算太久,他抬起頭往北方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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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五百五十八章 絕境插翅

    前邊有一座蘇山關,關口至少還有數百名越人士兵,而後面追過來的越人百姓已經不計其數,或許整個蘇山縣的人都被發動起來,而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人聚集起來,若說蘇山縣官府沒有參與其中那怎麼可能?

    沈先生往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數次想撲上城關卻又數次被逼退的商九歲。

    這是絕境。

    縱然商九歲有超絕天下的武藝,可如何能殺盡這麼多敵人?

    「老大!」

    一個小夥子朝著紅十一娘喊了一聲:「咱們是要死了吧?」

    紅十一娘看向他:「我答應過你們,不管遇到什麼危險也會帶著你們活著殺出去,先別說喪氣話,我們還沒有輸呢!」

    小夥子叫萬世平,是之前被人開膛破肚的萬世開的哥哥。

    「少騙人了!」

    萬世平笑了笑:「老大不能騙人,騙人不是好老大我剛才一直都在後悔,不該拉我弟弟跟著你,他死了,就死在我眼前,開膛破肚,死的真慘,我不知道若是我能活著回去怎麼見我爹娘。」

    笑容悲愴。

    他抬起手抹了抹臉上的血:「我弟弟說過,大哥你怎麼不早一點讓我過來跟著紅老大?我一直以為女人都是磨磨唧唧婆婆媽媽的,可是跟著咱們紅老大殺海盜真他媽的爽啊,我從來都沒有對一個女人這麼服氣過,大哥,我現在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為了一個女人而死,竟然可能不是因為男女什麼之情,而是因為我真的把她當我老大了。」

    萬世平轉身看了看那些靠近過來的越人百姓,又回頭看向紅十一娘:「老大,所以我弟弟哪怕臨死之前都應該是不後悔跟著你的吧,他不後悔,我也不後悔老大,你那麼好看,你得活下去啊。」

    他再次看向那些越人,然後視線落在他的兄弟們身上:「老大曾經發過誓,不管遇到什麼危險她都不會放棄我們,都會拼盡全力的把我們活著帶出去,可是老大不知道,我們也發過誓,不管遇到什麼危險也不能讓老大死,老大總是她這樣的女人哪裡會有男人要,老大沒有男人要嗎?我們他娘的都是老大的男人!」

    「殺!」

    「殺!」

    「我們都是!」

    一群漢子紅著眼睛嘶吼著。

    萬世平大聲喊:「老大你走吧,記得帶著大軍回來給兄弟們報仇,兄弟們把所有飛爪都給老大他們留下,老大,就記住一點啊,以後你找男人要是不如我們,我們不答應!他啊得能為你死!」

    「殺!」

    萬世平帶著紅十一娘的手下朝著那些越人百姓衝了過去,紅十一娘往前一沖:「都給我回來!」

    萬世平回頭喊:「別讓我們白死!」

    十幾個紅十一娘帶出來的海盜殺進人群之中,他們站成一排,用他們的刀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組成了一道城牆,將峽谷裡衝過來的越人攔住,無數的木棍鐵叉朝著他們身上打過來,而他們咬著牙就是不肯讓步,這峽谷只有那麼寬,十幾個人堵在那,手裡的刀子瘋狂的劈砍著,越人一時之間竟然不能向前。

    「走啊!」

    一個士兵回頭看向紅十一娘:「兄弟們心甘情願,你別讓我們白死!」

    「老大!」

    一群人一邊劈砍一邊吼著:「走啊!」

    紅十一娘的眼睛裡好像能滴出血來一樣,她的肩膀都在劇烈的顫抖著,就在這時候商九歲從前邊折返回來,從地上撿起來飛爪往上一扔,飛爪摳住了一塊凸起的岩石,他朝著沈先生喊了一句:「帶她走!」

    沈先生跑過來一把將紅十一娘抱起來,抓著飛爪往上爬,商九歲又回去幫那些士兵阻攔越人。

    沈先生一隻手抱著紅十一娘一隻手抓著飛爪的繩索往上攀爬,到了上邊那塊石頭上把飛爪摘下來又往上扔,紅十一娘卻已經崩潰了,她眼睜睜的看著峽谷裡自己的手下一個一個倒了下去,每一個都是血肉模糊,那些看起來本應該淳樸善良的農夫變成了魔鬼,他們瘋了一樣的把鋤頭把鐮刀把鐵叉往她兄弟們的身上打。

    商九歲更瘋狂,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典型的好人,典型的好人此時此刻應該還會覺得那些農夫不該殺吧。

    可是他殺的再多也沒用,他沒辦法把所有人都保護住,一個士兵額頭上被鋤頭打中,半邊腦殼都被鋤頭劈開,那鋤頭卡在了腦袋裡,握著鋤頭的農夫往後一拉,士兵倒地,一群人手裡的武器落下,很快地上就多了一灘肉泥。

    萬世平一刀將面前的敵人砍死,再一刀捅進第二個人的小腹,他的臉上都是血,回頭看了一眼爬上了石頭的紅十一娘,像是鬆了口氣,竟然咧開嘴笑了笑,然後扯著嗓子唱了幾句:「我夢裡有個美嬌娘,讓人想斷腸」

    噗,一把鐮刀砍在他肩膀上,萬世平把刀子從對面那人小腹裡抽出來,一刀切開傷了他的那個敵人的脖子。

    「我願意為她死啊,我願意為她狂姑娘,我想扛著你進新房,我想把你扔在土炕上!」

    噗噗噗!

    鐵叉,鐮刀,砍柴刀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停的打在他身上,他抓著刺進小腹裡的那桿鋼叉緩緩的跪下來,再也沒有力氣站著了,他嘴裡還在嘀嘀咕咕的唱著,眼神卻已經暗淡。

    人倒了下去,被無數人踩過。

    商九歲連殺數人,可再看時,紅十一娘的那些手下已經全都戰死了,每個人身上都絕對不只是一兩處傷口,商九歲環顧四周,啊的一聲暴喝,眼睛血紅血紅的他從地上撿起來一把長刀,刀刀殺人,刀刀飄血,他一個人殺進那些越人之中,也不知道多少人被他斬於刀下。

    山坡上的越人也瘋了,不管峽谷裡還有多少自己人,他們撿起石頭砸向商九歲,商九歲孤身一人殺的再多又能如何,沈先生在山坡上呼喊了幾聲,商九歲最終也只能又殺出來,腳下一點掠上那塊凸起的石頭,手裡的那把長刀的刀刃已經被崩的好像鋸齒一樣。

    「走!」

    商九歲將飛爪扔上去抓住一棵樹,他先爬上去,沈先生和紅十一娘身上綁了繩索,商九歲蹲在樹上一隻手抓著一根繩子,兩臂發力,拉上來往上一拋,鬆手,繩子飛起來,他又攥住,再往上一拋,鬆手然後再抓住,如此反覆,竟是硬生生的把沈先生和紅十一娘拉到了樹上,這樹橫生於懸崖,距離峽谷地面已經有十幾丈高,那些村民用石頭也砸不中了。

    砰!

    商九歲身邊的一塊巨石忽然就崩碎了,這才注意到蘇山關裡的越人士兵竟然把床子弩挪了過來,那巨大的弩箭直接戳進了商九歲不遠處的石頭中,碎裂的石頭塊迸射而出,打在人身上很疼。

    城牆上的越人士兵已經將第二根重弩裝填進去,商九歲抬頭看了看,幸好這懸崖上有些樹木,不然的話這般陡峭連他也上不去,更別說紅師娘手下的那些士兵,他們就算也一起往上爬的話,會被那些越人村民拉著腿拽下來,然後被打成肉泥。

    所以他們做出了選擇,用他們的命為紅十一娘拖延時間。

    「上去!」

    商九歲把飛爪扔上去抓住那棵樹,然後朝著紅十一娘喊了一聲,可紅十一娘還沒有恢復過來,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商九歲一怒,上去給了紅十一娘一個耳光:「醒醒!你這樣對得起他們嗎!」

    這一個耳光把紅十一娘打的幾乎摔下去,她楞了一下,看了看商九歲又看了看峽谷裡那些好像行尸走肉一樣的村民,咬著牙抓住繩索往上爬,沈先生第二,商九歲斷後。

    又一支重弩飛來,竟是筆直的朝著沈先生的後背,沈先生正在往上爬哪裡能看到,商九歲眼神一凜,手往上一伸,在沈先生背後一把將那支重弩抓住,在握住重弩的一瞬間,他的衣袖呼的一聲爆開,衣袖碎裂,片片飛舞如斷翅的殘蝶。

    重弩飛來是何等的力度,竟是被他一把攥在那,握著弩箭的手往下淌血,可弩箭好像被定在半空一樣紋絲不動。

    「走!」

    商九歲嘶吼了一聲,將重弩往下一擲,山崖下邊一個越人被直接穿死。

    三個人奮力爬上了山頂,硬是靠著飛爪和商九歲的強大從這樣的絕境之中逃出來。

    到了山頂之後三個人全都癱坐在地,沈先生往下看了看,山下的那些越人黑乎乎的好像蟻群,他們依然聚集在峽谷裡喊叫著罵著不肯離去,不知道是誰說了些什麼,那些人開始往前衝進入了蘇山關,然後就看到從蘇山關城牆那邊有人往山上攀爬。

    「沒時間歇著了。」

    沈先生把紅十一娘拉起來:「他們比我們熟悉地形。」

    商九歲問沈先生:「你怎麼樣?」

    沈先生搖了搖頭:「沒事。」

    三個人互相攙扶著在山頂往前走,山頂哪裡有路,崎嶇難行,從這塊石頭上跳到另外一塊石頭上,稍有不慎就會墜落下去跌入深淵,就這樣艱難的往前走,後邊喊殺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

    蘇山關。

    蘇山縣縣令阮再成臉色有些發白:「這樣還能被他們走了那還是不是人?」

    縣丞岳林海道:「我已經派人往北跑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欒白石將軍,他的人會在北邊攔截,可是那三個人進了山,若是躲起來也不好找。」

    「那就發動蘇山,蘇北兩縣的人找,我還不信了。」

    阮再成哼了一聲:「縱然那三個人插翅,我也讓他們飛不出去!」

    岳林海往後看了看:「那些屍體呢?」

    「都燒了!」

    阮再成道:「別留下什麼,我們的人他們的人死的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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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你知道的


    商九歲從遠處掠回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後面應該沒有追兵了,我把之前咱們留下的痕跡清理了一下,他們就算追上來在這大山裡想找到咱們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前路不明......沒有嚮導,我們現在怎麼走出去都不知道。」

    「往東北。」

    紅十一娘看向山外:「如果咱們一直往前的話一定會進入蘇北縣,所有道路應該已經都被堵死,雖然屯田那邊有一百餘名大寧的戰兵,可我們不敢確定他們是不是也被......」

    她知道自己不該說,可這是最壞的判斷。

    「我們沒有地圖,就算有也不可能有人把這山裡的情況畫出來。」

    商九歲道:「飛爪還在,下山艱難些倒也不至於下不去。」

    「往哪兒下?」

    沈先生看向商九歲。

    商九歲指了指:「不是說往東北......你什麼意思?」

    沈先生看向來的方向:「我在想,要是下到蘇山關裡去呢?」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沉默下來。

    夜晚很快到來,山中不斷有野獸的聲音傳出,月sè不能帶給山裡光明,有幾隻鳥兒從樹上飛起,呼啦啦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掉落的樹葉飄飄蕩蕩,從紅十一娘的眼前落下。

    她從樹後輕手輕腳的靠近,把飛爪扣在樹上,用手把飛爪的鐵尖按進樹幹之中,她看了看樹旁邊的沈先生和商九歲,兩個人同時點了點頭。

    紅十一娘將繩索綁在腰上,然後抓著繩索縱躍向下,每一次跳躍都能下墜近一丈的距離,繩索到了盡頭,距離蘇山關城牆也只有半丈左右,她將繩索解開,輕飄飄落在城關上,城牆上有幾個守軍士兵但都睡著了,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那三個逃走的人會殺回來。

    之所以第一個下來的是紅十一娘,是因為她的輕功身法是最好的,比商九歲好,商九歲最擅長的可不是輕功,他最擅長的是殺人技。

    紅十一娘落地之後,輕而易舉的靠近最近的幾個睡著的越人士兵,她摀住一個人的嘴,匕首刺進那個人的脖子一切,下一息她已經把第二個越人士兵的心口刺穿,殺了三個人,不過三息時間而已。

    她回去將繩索抖了抖,沈先生和商九歲隨即從山崖上下來,三個人將那屍體上的衣服扒掉換了,然後就直接從城牆上往前走,走了一段之後遇到一個站在角落處撒尿的傢伙,那人還笑著問了一句什麼,商九歲過去一把捏住那人的太陽穴,直接捏碎。

    三個人順著馬道下到城關裡,紅十一娘伸手:「綁在胳膊上,別誤傷了彼此。」

    那是幾條紅布。

    商九歲一怔:「哪兒來的?」

    沈先生拉了他一把:「讓你綁上就綁上,哪兒那麼多話。」

    商九歲還是沒明白,有時候愚笨是他的本性。

    紅十一娘沒解釋,指了指一個方向:「我去那邊。」

    沈先生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我去那邊。」

    商九歲嘆道:「你們倆還是在一塊吧,我省得惦記著,記住你們兩個主要做的不是殺人而是找到馬,然後找到兵器和乾糧,殺人的事交給我就是了。」

    他朝著前方的黑夜掠了出去,融入進黑夜之中。

    蘇山關裡還有大概二百多人的越人士兵,絕大部分死於

    一人之手,這個誰也不會想到會有殺戮發生的夜晚,殺戮降臨在每一個人頭上,商九歲從來都不牴觸殺人,在雲霄城留王府的時候,有一次沈小松和他吵了起來,兩個人從爭辯到爭吵,然後不歡而散。

    沈小松堅持認為可以導人向善,可以教導人變好,而商九歲認為一切可殺的人都不應該浪費時間去教導那是偽善,這是性格上的差異兩個人根本就不可能說服對方,但不影響噹時兩個人的關係。

    一直到現在,沈先生也不認為殺人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而商九歲一直都認為殺人是解決問題最直接的辦法。

    天微微亮,沈先生牽著三匹馬從馬廄那邊走過來,看到了晨光之中渾身是血的商九歲,剛剛升起的太陽並沒有帶來炎熱,可是卻彷彿在蒸發著商九歲身上的血腥氣,他身體四周有些扭曲,沈先生知道那是熱氣冒起來的緣故,可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可怕。

    一夜殺盡。

    一夜盡殺。

    商九歲把手上的彎刀扔給紅十一娘:「這個看起來和你善用的那把差不多,你的丟在山裡了,回頭有機會再去找吧。」

    紅十一娘一把將彎刀接住:「你用什麼?」

    商九歲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用什麼都行。」

    三個人打開城門,縱馬衝出。

    在他們離開蘇山關不久之後,背著鐵傘的甄末到了蘇山關下,他抬起頭往上看了看,看不到一個人,城門也沒開,所以必然是出了什麼問題,太陽已經那麼高了,除非人死絕了不然怎麼可能沒人開門?

    人真的死絕了。

    甄末走進一間屋子,橫七豎八的都是死屍,他蹲下來檢查了一具屍體,確定殺人的人武藝強的令人畏懼,那麼多屍體都是一擊斃命,每個人的傷口也都差不多,也就是說,殺人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下還能精準的控制他的速度和力度。

    甄末的眼神裡出現了一股熾烈。

    與此同時,大海上。

    沈冷坐在旗艦神威的船頭,看著面前的大海在發呆,只有在海上航行的時候他休息的時間才會變得多一些,只要是在陸地上,似乎就有忙不完的事。」

    「就這麼拐走了大將軍的旗艦?」

    陳冉問沈冷:「會不會有什麼不妥當。」

    沈冷道:「你想想,哪次我回來見大將軍不從他身邊拿一些什麼東西走?不是我這個人不要臉啊,是我覺得如果我這次不拿走點什麼大將軍肯定覺得不適應,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說是樓上住戶每次回來都會把鞋子隨便扔出去,噹噹兩聲,樓下的人實在受不了了就去找他理論,樓上的人連忙道歉,第二天回來又是隨便把一隻鞋扔了,然後醒悟過來,悄悄的把第二隻鞋放下,結果落下的人一夜都沒能睡著,想了一晚上另外一隻鞋呢?」

    沈冷道:「大將軍得想著,這次沈冷怎麼沒從我這帶點什麼走?這不正常啊......」

    陳冉挑了挑大拇指:「看得出來,你是個要臉的人。」

    沈冷嗯了一聲:「也就你懂我,我是真的怕大將軍惦記著。」

    陳冉:「這下他也沒什麼可再惦記的了。」

    沈冷笑了笑:「收到消息了嗎?咱們的巡海水師如今在哪兒?」

    「還沒有。」

    就在這時候對面有幾艘船出現,從旗幟上來看正是巡海

    水師的戰船,神威桅杆上的瞭望手開始打旗語,然後朝著沈冷喊:「是咱們的船!」

    不多時,對面的船靠近神威,神威上放下軟梯,王根棟從小船上爬到了神威上來,看了沈冷一眼,又往四周看了看:「大將軍呢?」

    沈冷:「大將軍在求立呢啊。」

    王根棟:「那為什麼大將軍的神威在這。」

    沈冷:「那為什麼大將軍的神威不能在這?」

    王根棟仔細思考了一下,點頭:「懂了。」

    他看著沈冷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覺得我再怎麼努力也不如將軍你了,這輩子沒希望了,我剛剛還想給你說,之前我去船塢的時候順走了一條新的萬鈞,將軍把神威都帶回來了,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沈冷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你學的晚,但你的天賦好,努力!」

    王根棟噗嗤一聲笑了:「咱們巡海水師都上了安陽船塢的黑名單,只要是咱們的人到了安陽船塢,他們提前得到消息就恨不得把所有新船都藏起來,上上次我去的時候實在沒能順走船,我就只好勉強順走了十架可以安裝在萬鈞上的弩車。」

    沈冷道:「幹得漂亮。」

    王根棟看了看陳冉,陳冉朝著他挑了挑大拇指。

    「對了將軍。」

    王根棟笑容逐漸消失:「紅十一娘不見了,沈先生和商九歲也不見了,他們的船在海上被燒燬,紅十一娘的手下殺了一些攔截天機票號商船的海盜,都是越人,而且還都是當初南越的士兵,紅十一娘和沈先生他們追著一艘海盜的殘船走了,我這幾天一直都在派人尋找可沒有什麼發現,詢問漁民,有人看到他們的船往蘇山縣那一帶過去,我已經派人往那邊繼續找。」

    沈冷的笑容也消失不見......沈先生失蹤了。

    站在他身邊的茶爺臉sè已經逐漸發白,她沒說話,可沈冷知道她現在有多擔心,有多害怕,她和沈冷一樣已經準備好了應對所有的災難,可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做好失去親人的準備。

    「我們去找。」

    沈冷看了看茶爺:「放心,還有商九歲在。」

    茶爺嗯了一聲:「我沒事。」

    王根棟道:「陛下的旨意已經到了,調巡海水師立刻北上,所以我才會等不及過來接你,現在如果你還是要離開大軍的話,可能會耽擱陛下對北疆用兵的大局。」

    「我知道。」

    沈冷看向王根棟:「可我還是得去。」

    「為什麼?我可以分派足夠多的軍隊過去。」

    「那是沈先生。」

    「將軍!」

    王根棟臉sè嚴肅起來,睜大了眼睛看著沈冷的眼睛:「君命如山!」

    「我知道。」

    王根棟大聲說道:「為北疆之戰陛下已經籌備數年,如果因為巡海水師的原因而導致北伐出現問題,那我們都是罪人!」

    「我知道。」

    沈冷看著他:「那是沈先生。」

    王根棟聲音再次提高:「在北疆之戰和尋找沈先生之間做選擇,你知道應該選什麼!」

    「沈先生。」

    沈冷看著王根棟的眼睛:「你知道我選什麼。」

    王根棟長長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也知道我連自己都勸不通,你說過,不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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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七百六十章 好多傻子

    王根棟看向沈冷:「隊伍怎麼辦?」

    「你帶。」

    沈冷的回答簡單的有些不近人情。

    王根棟倒是沒什麼,畢竟他也已經適應了。

    「我回去之後會告訴手下弟兄們你沒在這船上。」

    王根棟認真的說道:「如果你在這艘船上,弟兄們就算都靠譜,可消息還是難免會傳出去,一旦傳到長安城,陛下知道你要去救沈先生,可朝臣們不會理解,國家大事與個人生死哪個重要,朝臣有自己的選擇和判斷,我會帶水師北上,有日郎國的戰事做藉口,將軍就算是晚回來一些也沒人能說什麼。」

    沈冷點頭:「還是你想的全面。」

    王根棟嘆道:「我能怎麼辦,你做甩手掌櫃太久了。」

    沈冷道:「我還得再做一陣。」

    王根棟:「人夠用嗎?」

    沈冷:「我帶回來咱們水師的近六千人,夠用。」

    王根棟嗯了一聲:「有件事你得答應我,不然這個屁股我不給擦。」

    「說。」

    「我兒子很崇拜你,家裡人也都已經搬到長安去了,你回長安之後得去見見他,讓他知道英雄應該是個什麼樣子,不能敷衍見一面就走,得讓他多學學,得好好相處,就是你得舉高高的那種,最基本的了,不能討價還價。」

    沈冷笑了笑:「你兒子才多大,哪裡知道什麼是英雄。」

    王根棟看著沈冷說道:「他才兩歲多些,可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我要當戰兵,我要開大船,我要打壞蛋。」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他是因為你而不是因為我,你才是他的英雄......我從軍是因為沈先生,我記得我去水師之前那天晚上,沈先生我們倆坐在院子裡喝酒喝了很長時間,沈先生問我知道從軍的意義是什麼嗎?我說不知道,沈先生說,一旦穿上了戰服就應該時時刻刻記住一件事,軍人的使命是為國家而非為個人,那時候我還年輕,十幾歲,我問先生,我這樣的人能為國家做什麼?」

    沈冷道:「先生就是看著我不說話,他也許知道我自己能想明白,我說......我就是個凡夫俗子,為了活的好一些而努力,我覺得國家大事與我無關,我想的最多的是明天吃什麼怎麼吃的好一些還得算計著錢來,可如果突然有一天需要我奮鬥餘生來為民族做一些事......我願意。」

    王根棟點頭。

    沈冷長長吐出一口氣:「可這些道理,是先生教我的,如果我把教我這些道理的先生棄之不顧,那我還算什麼?十幾歲的時候對著明月發的誓,也就是個笑話。」

    王根棟抱拳:「將軍只管去,巡海水師有我就不會出問題。」

    他朝著茶爺也抱了抱拳:「保重。」

    說完之後下了神威回到他自己的船上,沒多久那幾艘戰船隨即掉頭向著北方而去,而沈冷麾下的戰船則轉向西北朝著蘇山縣方向進發。

    「地圖。」

    沈冷招手,陳冉已經把地圖鋪開。

    「蘇山縣這個地方有些特殊。」

    沈冷看著地圖上那座橫陳的蘇山:「像是被隔絕了的地方,蘇山縣北邊是蘇北縣,有屯田......想截殺先生的人不會無緣無故的逃向蘇山縣那邊,那是法外之地,因為地勢特殊民風彪悍再加上我們的戰兵實在不夠,所以不

    可能有戰兵駐守,得做好我們與一縣為敵的準備。」

    陳冉點頭:「跟士兵們怎麼說?」

    沈冷沉默片刻,回答:「平叛。」

    沈冷忽然問了陳冉一句:「我是個合格的將軍嗎?」

    陳冉搖頭:「你不是。」

    沈冷拍了拍他肩膀:「說句假話。」

    陳冉仔細想了想,再搖頭:「你不是。」

    蘇北縣。

    沈先生他們三個人把戰馬拴在樹林裡,悄悄靠近那個高坡,高坡對面就是屯田,那裡有四千多名越人廂兵,有一百多名大寧戰兵,他們來之前已經做了最壞的預判,那就是那一百多人的戰兵已經被收買,他們是走小路和田野過來的,晝伏夜出,按照這樣的走法他們可以離開蘇北縣沒必要來屯田,可他們來了。

    不為其他,只因為那一百多名大寧戰兵。

    「我最後說一次。」

    紅十一娘看向沈先生:「他們可能已經被收買了。」

    沈先生點了點頭:「何必再說一次,我又不動搖。」

    商九歲聳了聳肩膀:「我從一開始也沒信。」

    紅十一娘嘆道:「三個傻子,我也不信。」

    是啊,三個傻子......如果那一百多名大寧戰兵已經被收買了,那麼他們來就應該是必死無疑了吧,可如果那些戰兵沒有被收買,欒白石手下所有廂兵又圖謀不軌,沐昭桐在這邊有所布置當然不是為了過家家,那一百多名戰兵誰來救?

    只能是他們來救。

    為了這一百多名戰兵兄弟,他們選擇闖到這兒來,選擇相信他們的判斷選擇相信戰兵的忠誠,雖然他們明知道哪怕那一百多名戰兵沒有被收買他們可能也是必死無疑。

    「如果之前抓的俘虜供述的沒錯,那麼屯田裡一共只有一百零六名大寧戰兵,一百零六人......能打得贏四千六百越人的軍隊嗎?」

    紅十一娘問沈先生。

    沈先生:「你算的不對,是一百零九人。」

    商九歲在旁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可以把我多算幾個。」

    紅十一娘看了看他又看向沈先生:「先生還是說幾句什麼鼓鼓勁兒吧,稍稍有些底氣不足。」

    沈先生看了她一眼:「戰兵都是兄弟,一句夠嗎?」

    紅十一娘深吸一口氣:「夠了。」

    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商先生是廷尉府出身,廷尉也是兵,我雖然是海盜出身可也身穿大寧戰服時間不短了,我們兩個都是兵,先生不是,先生也一直沒有從軍過,先生為什麼會說出戰兵都是兄弟這句話?」

    「我沒當過兵。」

    沈先生看著遠處的屯田:「可我知道,如果一個普通老百姓遇到了危險,他有兩個選擇,一邊是去找不遠處自己可信任的朋友,一邊是不遠處的大寧戰兵,你猜怎麼選?我曾經被人追殺,我找到了兩個人,素未謀面,僅僅是我知道他們在那兒,他們也知道我的名字,但我找過去了,那兩個人都是殘疾,可當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穿上了珍藏的皮甲拿起了他們的兵器,他們敲打著胸甲說......戰兵都是兄弟!」

    商九歲看了沈先生一眼,有一抹愧疚閃過,如果不是當初他那一掌,沈先生走江湖沒那麼艱難。

    他往後撤了撤,躺在高坡上:「你們兩個聽我說清楚,之前計畫

    已經定好了,到了入夜,我進去想辦法找到那些戰兵通知他們,如果......如果他們真的被收買裡的話,我還能走,我身上還帶著一個廷尉府的信號,你們看到信號馬上就走,騎馬往東北方向,我們沒帶地圖,不過也能判斷出從蘇北縣往東北二百里左右有咱們的軍營,你們在那等我,我一定會到。」

    「如果戰兵兄弟們沒有被收買,那我們想辦法擒賊先擒王拿下欒白石,只有拿下他才能有轉機,不然的話還是會死啊......我也不能殺光四千多士兵,哪怕是越人的士兵。」

    沈先生點了點頭:「說這麼多干嘛,當然是你去。」

    紅十一娘忍不住笑了笑。

    沈先生道:「這邊的事搞定了後我們去找葉開泰討酒喝,這是發生在他地面上的事。」

    商九歲嗯了一聲:「我和他有二十幾年沒見了......如果現在面對面看見對方,也許都不敢認,我還記得那時候在留王府,他問我將來怎麼打算的,我說我這樣胸無大志的人就做個江湖客吧,行俠仗義,能救人一命就不辜負了這一身所學,我問他你呢?葉開泰想了很久然後回答說......做官吧,當個大俠救人太少了,唯有做官才能救更多人。」

    「那個時候我沒理解他這話的意思,我只是想著你做官還有條條框框管著,那如我做大俠爽快,葉開泰說......你做大俠救人,靠的是一身本事,我想做官救人,靠的是國法。」

    他閉上眼睛:「等天黑吧,此時國法不在,靠一身本事。」

    與此同時,長途縣。

    韓喚枝的馬車一進縣城就被人注意到,就算是沒人知道那是大寧廷尉府都廷尉的馬車也會被吸引注意力,那馬車太漂亮太奢華,可是漂亮和奢華並沒有給人多少愉悅,給人的是壓力,因為不認識馬車也會認識馬車上廷尉府的標徽。

    聶野也沒有想到韓大人這麼快就來了,他在驛站門口等著,韓喚枝的馬車停下來之後他上前將車門打開,韓喚枝邁步下來:「帶人去縣衙武庫守著,誰動武庫裡的東西都不行。」

    「啊?」

    聶野一怔:「現在?」

    韓喚枝點頭:「現在。」

    聶野不知道為什麼,可他知道一定有道理,於是抱拳:「屬下這就去。」

    「如果有人反抗,殺。」

    韓喚枝的命令在聶野背後傳來,他腳步一停,轉身看向韓喚枝:「還沒有查仔細,沒證據......」

    「那就逼他們。」

    韓喚枝的眼神裡閃過一抹決絕:「我在路上的時候想了很久,這個局怎麼破?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抓不住,那就蠻幹,既然明知道他們有問題卻只是沒證據,那就按照有證據辦,讓他們亂,亂就會觸發什麼......如果觸發出來的事恰好就是沐昭桐要干的事,這長途縣就沒白來。」

    聶野看了看韓喚枝帶來的人,大概五百人左右的軍隊,如果是應付一個縣應該足夠了。

    「我說過廷尉府從來都不會沒有證據抓人。」

    韓喚枝低頭看了看自己腰畔的長劍:「今天破了我自己的規矩。」

    聶野點頭,轉身大步離去。

    韓喚枝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可他沒有別的選擇了,當只剩下一個辦法的時候,不管這個辦法有多笨有多蠢,那就是最好的辦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3 18:10
長寧帝軍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一百對五千


    申召成看著桌子上那罈酒怔怔出神,酒罈已經打開,但是一口都沒有喝,光是聞味道他也能確定這是大寧江南道的桃花釀,這酒沒有那麼烈入口柔和,在江南道就算是婦孺都能喝一些。

    前兩天欒白石特意買來的兩壇也是,味道很純正,他沒少喝,迷迷糊糊的好像還唱起了家鄉的民歌,欒白石一直都在拍手,說唱得好,一直都在看他是什麼反應,而他喝多了的反應似乎欒白石很欣慰,沒錯是欣慰的表情。

    可他沒喝多,他只是覺得欒白石有問題。

    今天下午的時候,欒白石拉來一大車的酒,大寧的戰兵每個人都有份,一人一壇。

    酒是好酒,情是盛情,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欒白石為了改善和寧人之間的關係所以送些禮物也無可厚非,酒又不是什麼金銀之物算不得收受賄賂,這桃花釀在江南道大街小巷都有的賣,只要是酒肆便有,一罈酒不過幾十個銅錢。

    可是申召成就是覺得不對勁,他坐在那一直都在思考,他是個粗人,是個武夫,他知道自己讀書少只會打仗,可他不笨從江南道運酒過來,萬里迢迢,就算是最普通的桃花釀幾十個銅錢買進來,到了這邊一罈酒至少就要賣二兩銀子以上才不虧,按照二兩銀子一壇算的話一百多壇就要二百多兩銀子。

    按理說,對於欒白石這樣的人拿出來二百多兩銀子也不算難吧?

    畢竟,當初還是越國的時候,如欒白石這樣的將軍手中也是握有巨富,越國貪墨之嚴重駭人聽聞,欒白石手握兵權而且鎮守一方,所以他不可能拿不出幾百兩銀子。

    那麼怪在哪兒呢?

    怪就怪在,欒白石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屯田,前兩日和他喝酒的時候他還說過,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和家裡人聯絡過,他的家裡人都在紫御城,而且大寧滅了南越國之後欒白石是第一批願意獻出家產的人,都獻了,在屯田這邊俸祿就那麼一點,哪裡來的銀子哪裡來的門路?錢不是問題,門路才是問題。

    申召成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營地裡燈火很亮,一隊一隊的廂兵巡邏經過。

    「嗯?」

    申召成疑惑了一下,今夜的巡邏似乎比以往更密。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隻手從窗外伸進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申召成下意識的一拳打過去,可是拳頭才出去就被對方的另一隻手攥住,他被人橫著甩了一下按在地上,掐著他脖子的那隻手鬆開摀住了他的嘴。

    「別喊,寧人!」

    對方急促且聲音很低的說了四個字,申召成立刻點了點頭,這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只因為對方說出寧人這兩個字。

    商九歲起身把窗戶關上,蹲在申召成身邊說道:「想辦法盡快召集你的人,欒白石有問題,很快他們就會動手。」

    申召成遲疑了一下:「你是誰?」

    「廷尉府的人。」

    商九歲道:「我們從蘇山縣過來,一路上被越人伏擊追殺,幾十人的隊伍只剩下三個人,因為得知這裡還有百餘人的戰兵隊伍所以才冒險過來的,蘇山縣蘇北縣這兩縣的人怕是要造反了,今夜必須帶你的人撤離,不然的話怕是凶多吉少。」

    「廷尉府的人?」

    申召成道:「你的鐵牌呢?」

    商九歲搖頭:「我已經二十年沒有佩戴過鐵牌了,我叫商九歲,你可能沒聽說過我」

    「我知道!」

    申召成的眼睛都亮了:「你能說出商九歲這個名字,我就知道可以信你了,外人不會知道這個名字。」

    商九歲眼睛裡都是謝意:「謝謝信任。」

    「寧人不疑寧人。」

    申召成起身:「我想辦法去把隊伍集合起來,商先生,你想怎麼辦?」

    「抓欒白石。」

    商九歲道:「不拿下欒白石,出不去屯田,你剛才也看到了,外面都是越人的兵。」

    申召成嗯了一聲:「我注意到了,巡邏的人數比以往多了兩倍不止。」

    商九歲:「因為我們從蘇山縣殺了出來,他們在擔心欒白石住在哪兒?你去召集隊伍,我去抓他。」

    「就在我對面的那個小院。」

    申召成把窗子推開一條縫往外指了指:「沒多遠,還亮著燈。」

    「分頭行事。」

    商九歲拍了拍申召成的肩膀:「盡力把兄弟們都活著帶出去。」

    「好!」

    申召成轉身把皮甲套上,抓起黑線刀:「商先生,小心,欒白石這個人武藝很強,而且戒備心也強。」

    「知道了。」

    商九歲往外看了看,然後推開窗子跳了出去。

    黑暗中,欒白石把玩著手裡的兩顆珠子:「酒都送過去了,如果不出意外此時此刻人都已經放倒下了吧?」

    宋謀遠搖頭:「未必。」

    「一群遠離家鄉的人,那種思鄉之情我能體會到,我現在就這樣,如果擺在我面前一壇家鄉的酒,哪怕就是喝一小口我也會喝,這些寧人遠道而來,他們已經三年多沒有回過家了,我不相信酒擺在他們面前他們會一動不動。」

    宋謀遠看了他一眼:「你和大寧的戰兵接觸的也很久了,你確定自己瞭解他們嗎?」

    欒白石:「我瞭解人,只要是人就會有鄉情,這些當兵的沒有任何其他的事可做在這也不可能有什麼其他的愛好,這種鬼地方他們已經硬撐了三年了,而且這三年來沒有來自上層的約束,人都是會變得懶散下來。」

    「有些時候,你不能把大寧戰兵看成人。」

    宋謀遠嘆道:「他們的自制力比你想像的強大。」

    欒白石道:「無所謂,不喝也沒有什麼關係,針對大寧戰兵作戰我這幾年來一直都在思考,我承認大寧戰兵的打法很強,配合無敵,可我不信,我用了幾年的時間都破不了,也不信,我手下近五千人打不過一百零幾個人?」

    宋謀遠道:「能不能行,只在今夜了。」

    欒白石問:「他們真會來?」

    宋謀遠看向他:「你覺得呢?」

    欒白石沉默,然後罵了一聲後有些鬱悶的說道:「他們真會來,我一直都知道,這些該死的寧人總是講什麼不拋棄不放棄,所以總是會做出來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只剩下三個人他們也會跑到屯田來試圖通知那一百零幾個戰兵,說實話我很厭惡寧人這種自以為是,這種所謂的情義,說的淺白些難道不是傻?沈小松是什麼身份地位,商九歲是什麼身份地位,還有那個紅十一娘的身份地位難道就不比那百十個戰兵高?所以這種所謂的不放棄根本就是笑話可我知道,他們還是會來,寧人似乎覺得人命不是這麼衡量的。」

    宋謀遠看著他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也是寧人。」

    欒白石皺眉。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一個黑影從後牆跳進了自己的小院,明明知道會是這樣,可他還是忍不住憤怒起來。

    「真的會來?!」

    然後他又看到申召成出了小院進了不遠處寧軍的營房,沒多久,一百零幾名大寧戰兵竟是動作迅速的從營房裡出來,並且已經全副武裝,很快就把他的那個小院圍住,依然配合默契。

    「真的沒喝?!」

    欒白石看向宋謀遠,宋謀遠聳了聳肩膀,竟然有些淡淡得意。

    欒白石緊緊的握拳,他並沒有敗,可是感覺自己敗了。

    一百零幾名大寧戰兵在申召成的帶領下迅速的圍住了小院,月色下能看到連弩上掛著的寒光。

    「他們真的不能算人。」

    欒白石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舉起手:「攻!」

    隨著他一聲令下,忽然之間整個營房裡就變得明亮起來,點燃了火把的越人士兵好像潮水一樣朝著那個小院圍了過來,火把形成的長龍在營房裡游動。

    「果然有問題。」

    申召成看了一眼,立刻下令:「走!」

    只是一個字的命令,可是所有大寧戰兵卻好像全都理解了,他們沒有任何慌亂,立刻起身然後朝著一個方向撤離,而申召成根本就沒有說往哪兒走,可是他們彷彿演練過無數次一樣,百餘人進退有序,沒有耽誤一絲一毫的時間就已經撤離了小院朝著東邊跑過去。

    而此時商九歲則從小院裡跳出來:「中計了。」

    申召成嗯了一聲:「他們似乎猜到了你會來。」

    「其實,也好猜。」

    商九歲卻沒有任何懼意,也沒什麼猶豫,寧人做事歷來如此,只要有一線機會就不會放棄自己的手足兄弟不管,這是大寧戰兵之所以強大的根本原因而不是什麼戰法配合,在兵器和陣法都沒有什麼特殊差異的情況下,鬥志和情義是一支隊伍能不能打贏的另外一個重點因素。

    他懷裡還有一根信號,如果信號不打上去的話沈先生和紅十一娘會按照約定好的時間進來。

    可是商九歲卻沒有絲毫猶豫的把信號打了上去,那是約定好的,只要信號升上天空沈先生和紅十一娘就立刻走,去二百里外的大寧兵營找支援。

    信號在夜空閃亮,很璀璨,比星辰還璀璨。

    營地東邊是最高的牆,牆內還是一座庫房,這種地方修建的都很堅固,所以寧軍迅速的撤了進去。

    「他們想固守?」

    欒白石哼了一聲:「一座房子,再堅固能守得住?」

    他伸手一指:「燒!」

    「別燒!」

    宋謀遠一把拉住他:「你應該相信我,燒了,會耽誤時間。」

    「先生什麼意思?」

    宋謀遠道:「高牆外佈置人了嗎?」

    「沒有,他們根本出不去。」

    「他們一定能出去。」

    宋謀遠道:「你應該看出來了,他們撤走的時候沒有一點慌亂,顯然是早就在做準備了,你以為他們是要固守所以要燒了那房子,而一旦燒了你的人就會等到火熄滅了才能進去,他們已經逃走了,相信我派人去牆外攔截吧,希望還來得及。」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3 18:11
長寧帝軍 第七百六十二章 總得有人做惡人


    欒白石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聽宋謀遠的,因為他忽然想起來,去年的時候那座倉庫整修過,當時是申召成親自帶人去修的,說是裡邊漏水,一連修了四五天,那時候他並未在意,而且為了表明態度和避嫌,戰兵做什麼的時候往往越人都會故意離的遠一些。

    此時看來,去年的時候申召成就已經在做準備了。

    「他有準備,難道我就沒有?」

    欒白石哼了一聲:「把弩車推過來。」

    藏在草料堆裡的弩車被人拉出來,推著到了庫房外邊,欒白石一聲令下,重弩,連弩,弓箭,密集的朝著庫房裡打了過去,庫房的窗戶瞬間就被擊碎,沒多久庫房外面就插了一層白羽。

    就這樣密集打擊了差不多能有半柱香的時間,欒白石一擺手,越人開始往前壓,上去的人一腳將殘缺不全的房門踹開,衝進去之後才發現庫房裡果然是一個人都沒有,一群人在庫房裡搜了好一會兒才在地面上發現了一層隔板,打開之後出現了一條地道,算計著地道並不長,只是從庫房通到牆外,也就三丈左右。

    「媽的!」

    欒白石進來之後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火起:「他一直都在懷疑我!」

    「他不一定是一直都在懷疑你,只是一種正常的戒備。」

    宋謀遠道:「你說你討厭寧人,其實你討厭的有道理,因為寧人只相信寧人,如你們這些南越人哪怕已經臣服,可依然不會被無條件的信任,也許這種信任出現會在百年之後,就算快也得幾十年以後,當越人已經徹底認為自己就是寧人,那時候你會發現,越人也會變得和寧人一樣,他們也只信寧人。」

    欒白石看了宋謀遠一眼:「永遠不會忘記滅國之痛!」

    「那是你。」

    宋謀遠道:「十年,越人就會忘了疼,只是偶爾念及會有些傷感,二十年後,新一代的人成長起來,他們已經習慣了寧人的身份,五十年後,經歷過戰爭的越人已經都死了,那時候的越人沒有人會以越人自居,當他們面對其他國家的人會自豪的說自己是寧人,南越這個國家已經不會再有多少人提及,一百年之後,南越這個名字只會出現在史書上,也許就是寥寥幾字......比如,大寧天成年間,滅南越。」

    欒白石的怒火一下子被激了出來:「宋先生是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樣?」

    「你把我怎麼樣,顯得你很了不起?」

    宋謀遠聳了聳肩膀:「殺了我,又能證明什麼?」

    欒白石一腳將旁邊的桌子踹翻:「追!」

    大隊的越人廂兵從營房裡衝出去,有人跳下地道,可是卻發現另外一邊已經被堵死了,只好又返回來,越人廂兵從營地正門轉出去再追差不多要比寧軍多跑了六七里路,有這段時間寧軍也早就撤離出去最不濟六七里的距離。

    營地南邊高坡上,沈先生趴在那一把按住幾次忍不住想要衝出去的紅十一娘:「別急,你看那些越人,朝著東北方向追,這說明他們已經撤出去了。」

    紅十一娘:「萬一沒有呢?」

    「你心不沉穩。」

    沈先生從高坡上退下來:「我們有馬,繞過去,往東北方向,應該能追上咱們的人。」

    紅十一娘沉思片刻,跟著沈先生騎馬繞路往東北方向過去。

    與此同時,大寧,西蜀道。

    書房的窗戶開著,夜風從窗外吹進來讓燭火搖曳,沐昭桐看著燭火在發呆,老人總是會無緣無故的發呆,也許什麼都沒有去想,只是一種很尋常的狀態,也許是沉浸在回憶裡不能自拔。

    無為道人拎著一個食盒從外面進來:「閣老今天怎麼有心情這麼晚了要喝些酒?」

    「因為明天是個大日子。」

    沐昭桐笑了笑:「明天對於我來說尚且不算什麼,對於你來說更沒有意義,只是尋常無奇的一天,可是對於越人來說,未來關於他們的歷史上明天都會以濃墨重彩來書寫,對於大寧來說,明天也會被載入史冊,我剛剛一直都在想,我的名字會在史冊上以一種什麼樣的評價出現?」

    無為道人放下食盒,把裡邊的酒菜一樣一樣的取出來:「閣老還是在乎的。」

    「在乎?」

    沐昭桐笑道:「所以我才會說,明天對我來說尚且不算什麼,尚且兩個字是騙我自己的,只是一種心中自我安慰罷了,當然是在乎的,只是在乎的沒有那種重了,不管未來的史冊上怎麼評價我,我都不會青史無名......來,陪我喝兩杯。」

    「好。」

    無為道人在沐昭桐對面坐下來,給沐昭桐倒了一杯酒:「閣老方便告訴我,明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那就要從頭說起了。」

    沐昭桐抿了一口酒:「我一直都覺得,這件事的起因可以追溯到珍妃初與陛下相識,後來想了想,應該也沒那麼久遠......女人的妒心真的可怕,可比妒心更可怕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無為道人搖頭:「我沒有過,所以不懂。」

    沐昭桐道:「比妒心更可怕的是護犢之心,歸根結底,這件事的起因要從二十幾年前珍妃懷胎開始,那時候陛下還是留王,被先帝罷免了所有兵權的閒散王爺,居於雲霄城,收養了許多戰爭遺孤,除了教導這些孩子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寄情於山水,那時候的陛下應該是最放鬆的陛下,放下一切,反而得意春風。」

    「後來陛下認識了珍妃,西蜀道馬幫老當家的獨女,兩個人一見鍾情,因為珍妃的出現皇后就開始惶恐起來,可是皇后卻用了最極端的方式,只要陛下不在王府她就會想盡辦法的去欺負珍妃,珍妃這種江湖女子本性格爽直可為了陛下居然全都忍了。」

    「後來,珍妃懷胎,皇后便覺得遇到了威脅,可最初她應該還沒有想過要殺了珍妃和她的孩子,畢竟那時候陛下只是留王,直到......陛下的兄長突然駕崩,一時之間全都亂了,我那時候本想力挽狂瀾,因為我知道,不管皇位落在先帝的哪一個兄弟身上,都會引起爭端,如果造成了因為兄弟爭位而大寧內亂的局面,那對於大寧來說是災難,手握重兵的將軍們若是分別擁護一位王爺,那內戰就會撕裂大寧所有的美好和所有的驕傲。」

    無為道人道:「所以那時候閣老想選一個小孩子?」

    「是啊......」

    沐昭桐笑了笑:「所有人提及此事都說是我野心作祟,說我是想控制朝局進而控制整個大寧,我終究是為了大寧考慮,私心確實是有,可微乎其微,一個孩子繼承皇位,只要我在,就能穩住朝局,而且找一個孩子來讓先帝皇后收為自己的兒子,那也算是名正言順,先帝的兄弟們怎麼搶?他們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人,所以只能認了。」

    「然而裴亭山這個王八蛋......」

    哪怕時隔多年,沐昭桐提到裴亭山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先是給四疆大將軍寫信,派人馬不停蹄的送過去,然後親率九千刀兵從東疆趕往長安,甲子營將軍和禁軍大將軍都和他是舊交,所以按兵不動,而他的九千刀兵將我選擇的李逍然擋在了長安城外,我不得已妥協,派人請留王入京......好在是留王,唯有留王是除了孩子之外最合適的,因為他在軍中有威信,現在看來大寧真的是有天眷,如此變故之下繼位的留王居然是一位難得的明君,如果他不行呢?那大寧將會急轉直下。」

    沐昭桐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有些嘲諷似的笑了笑:「那時候,皇后的心態就變了......在陛下就要離開留王府趕赴長安的頭一天夜裡,珍妃生產,而那時候陛下因為安排赴京之事沒能在王府,皇后就怕了,真的怕......她已經失去了陛下的寵愛,她不能再失去兒子未來繼承皇帝之位的權利!」

    沐昭桐看向無為道人:「你能理解當時這個女人的心態嗎?」

    無為道人搖頭:「我不是女人,我也沒有過女人,所以不懂。」

    沐昭桐道:「你的人生真是乏味。」

    無為道人道:「可沒有那麼多是非,倒也清淨。」

    沐昭桐看了他一眼,竟是有些許羨慕。

    「陛下不在王府,所以皇后迫切的想知道珍妃到底生了一個兒子還是女兒,如果是女兒的話倒也還好,最起碼當時還不會對她的兒子構成威脅,那時候她兒子剛滿週歲......據我所知,皇后在珍妃生產之後就跑過去看了,然後把孩子偷了出來交給沈小松。」

    無為道人不解:「這是何故?」

    沐昭桐道:「她慌,她亂,她還憤怒,但她知道有些事她說了陛下根本就不信,因為涉及珍妃,她對珍妃又那麼惡毒,陛下自然是不會信她的話。」

    無為道人:「那孩子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

    「皇后說是女兒。」

    沐昭桐喝了一口酒:「她親口對我說過的,她說珍妃生了個女兒,可為了奪走她的位子所以派人通知陛下說生了個兒子,皇后說,她偷偷進去看了孩子,真的是個女兒,她將孩子帶走,可若是她直接去見陛下的話,陛下會覺得她更加惡毒,甚至會說她偷換了一個孩子來陷害珍妃。」

    無為道人點了點頭:「然後呢?」

    「皇后知道,這件事必須由陛下深信不疑的人去說陛下才會信,當時王府裡的人,開枝散葉天邊流雲都不在,全都在為陛下進京做準備,唯有雲霄城外的道觀裡有沈小松,沈小松與陛下的關係極為近親,把孩子交給沈小松,沈小松再把孩子交給陛下,那事情自然一目瞭然。」

    無為道人皺眉:「可為什麼青松道人沒有沒有把孩子交給陛下,而是帶著孩子逃走了?」

    「因為那孩子真的是個男孩。」

    無為道人一驚:「皇后怎麼可能看錯!」

    沐昭桐道:「可沈小松怎麼可能看錯?要麼是皇后看錯,要麼是她瘋了,要麼是另有隱情......沒有人可以解釋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連珍妃也許都不知道,因為她生產之後身體虛弱,孩子並沒有放在她身邊,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抱出去了。」

    無為道人問道:「那青松道人也可以把孩子去交給陛下啊?」

    「陛下回來之後一怒血洗了留王府,皇后手下的人被殺的幾乎乾乾淨淨,也許沈小松是怕了,也許是他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所以自作主張先把孩子帶走保護起來,可之後就被皇后調派來的人不停追殺。」

    沐昭桐道:「這事,是今天的平越道這些事的起因,皇后一直都想讓太子順利即位,盡快即位,所以暗中為太子謀劃甚多,南越被滅,越人是可以利用的。」

    沐昭桐停頓了一下,笑了笑,有些自豪。

    「可是,這些事都是我操持的,當然我說了算,而不是皇后。」

    沐昭桐眼神裡有些悲傷,低著頭說道:「沒有人可以理解我。」

    無為道人試探著問了一句:「平越道,究竟會發生什麼?」

    「開始會死一些寧人,而死的這些都是該死的。」

    沐昭桐的嘴角一勾,這老人臉上露出幾分狠厲。

    「他們都是被皇后被我收買的人,所以都算得上大寧的蛀蟲,他們該死......越人也該死,既然他們都該死,那就死好了。」

    沐昭桐一口將杯子裡的酒喝完,啪的一聲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總得有人做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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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七百六十三章 對不起,不客氣

    大寧天成二十五年,沈冷二十五歲。

    平越道,亂了。

    大寧天成二十五年八月初九,平越道各縣爆發叛亂,幾乎同一時間,所有縣的廂兵同時衝擊縣衙,大寧從各地調入平越道的地方官員全部出事,這一天被殺的人十之七八。

    這一天是南越被滅的十二年整,大寧天成十三年八月初九,南越國都城被攻破,南越國皇帝楊玉出城投降。

    有人說十二年是一個輪迴,不知道意義何在,可對於還沒有忘記亡國之恨的越人來說,這一天是南越十二年忌。

    不是一個縣的事,是所有縣。

    寧人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越人的仇恨居然會這麼重,被統治了十二年之久的南越人在這一天爆發出所有的恨意,那些廂兵像是野獸一樣撲上大街,只要是寧人他們就殺,幸好在南越的寧人不算多。

    西蜀道。

    沐昭桐一夜沒睡,他覺得這一夜帶走了自己本就不多的生機,甚至錯覺昨天夜裡窗外有人叫他的名字,叫了一夜,直至天明方休。

    可他不後悔,他覺得有些事除了他之外誰也做不到。

    無為道人端著一碗麵從外面進來,看到沐昭桐的時候嚇了一跳,一夜之間,其實不滿一夜,從他離開這個房間到再見到沐昭桐也不過是才短短兩個時辰而已,沐昭桐卻好像變成了一截枯木,他坐在那,已經不想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乾屍。

    「我算計了時間的。」

    沐昭桐勉強讓自己笑了笑:「此時此刻,陛下應該正好收到我寫給他的信。」

    無為道人長嘆一聲,把面放下:「閣老,其實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曾經說過我不會做出傷害大寧的事,哪怕是我不想讓陛下好過,我也不會傷害大寧,我說的時候也沒人信,我自己信就好我是一個寧人,從出生就注定了的事,寧人啊骨子裡都有一種讓外族人覺得厭惡的驕傲感,他們為什麼厭惡?因為他們不如,所以才會厭惡。」

    「陛下是對的。」

    沐昭桐看著那碗麵:「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陛下是對的,哪怕他是要將我的所有權力都架空我也知道那是一位帝王應該去做的事,這和我恨他是兩碼事,就正如我今日在平越道所謀劃之事一樣,和我恨他也是兩碼事,當我可以為大寧做些什麼而又恰好能讓陛下感到很不舒服很不爽,我應該是很舒服很爽的才對。」

    無為道人搖頭:「閣老哪裡像是舒服了?」

    「我以為我會。」

    沐昭桐夾了一口面放進嘴裡,味道明明很好,可吃起來卻索然無味。

    「大寧如果是一個巨人無人可以擊敗,身上的腐肉卻能把巨人從內部放倒,我為內閣首輔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警醒自己,可我還是眼睜睜看著腐肉生長出來,在我自己身上也有,只要為官,就有很多事不能避免,陛下要剜掉腐肉,而在他看來我是最大的那一塊。」

    無為道人道:「可閣老不是。」

    「我是啊。」

    沐昭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當我坐在八部巷裡抄書的時候,有一天看著我躺在床上已經越來越迷糊的老伴兒,忽然間就明白過來,我確實是那塊腐肉。」

    無為道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皇后死了,可皇后留下的那些人那些安排,也是腐肉。」

    沐昭桐一邊吃麵一邊說道:「陛下心善,做不了那麼徹底,我都在設計讓他死兩個兒子了,就還他一個看起來滿目瘡痍但再也沒有皇后陰影的大寧江山吧。」

    一滴淚水掉進碗裡,讓面的味道顯得有些苦。

    長安城,肆茅齋。

    皇帝面前擺著一封信,他已經看完。

    皇帝坐在那,臉色很白,手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

    「陛下,你還在找老臣吧?可你一定找不到,老臣伺候了陛下二十年,不是跟隨陛下時間最久的那個,也不是陛下最信任的那個,說到信任二字,出身留王府的任何一人,不管是天邊流雲開枝散葉中的哪一個,陛下之信任都在對老臣之上,陛下可對他們推心置腹,對臣只是人盡其才,但老臣一定是最瞭解陛下的那個人。」

    「老臣在八部巷裡抄書的時候反思一生,忽然間醒悟過來,原來老臣一直以為自己做的每件事都是為大寧好,可卻在不經意之間傷了大寧,當然,如果僅僅是傷了陛下,老臣並不會覺得內疚,老臣在謀之事,就是在謀陛下兩個兒子的性命,陛下知道的,老臣兒子沒了,老臣還是個睚眥必報之人。」

    「天成元年,陛下對老臣說,大寧離不開你,朕離不開你,老臣當時感慨萬分,心想著陛下真是寬宏大量,老臣曾謀皇帝位,不是為自己,也無私心,只是以老臣心中所想來為大寧謀皇帝位,謀一個幾十年的安穩,可陛下謀慮更遠,陛下謀的至少是百年,所以老臣心服口服。」

    「我兒筱風死後,老臣悲痛欲絕,可依然不敢懈怠輕慢,老臣可以拍著胸脯說,為臣者之本分事,老臣都做到了,可老臣再怎麼在乎這個大寧,老臣也是一位父親,也是一個丈夫,老臣那時候就在想,怎麼才能讓陛下難過卻又不傷及大寧?」

    「惡人總得有人做。」

    「皇后是惡人,陛下比老臣知道的更真切,老臣臨死之前就為陛下再多做一件事,如不出意外,老臣這封信送到陛下面前的時候,平越道諸縣已經同時叛亂,這幾年來,老臣每年都能暗中調撥上百萬兩之巨的銀子,來於何處?來於江南織造府,江南織造府上上下下都爛了,不是老臣的罪,是他們自己都爛了,所以老臣就再催發一下他們心中的醜惡。」

    「這些銀子,全都送進了平越道諸縣廂兵之中,暗中打造兵器甲械,約定於書信送到之日同時起兵,可那不算什麼,最多是死很多人,而死的人對於大寧來說只是細微傷痛,三五年便可痊癒,之後的平越道應該就安穩了吧。」

    「放眼天下,能掌控如此規模之事者,唯老臣一人,所以老臣心中難免還是會有幾分得意,想著陛下此時臉白氣粗,老臣就更得意,待陛下兩個兒子都死了,老臣也就能含笑於九泉。」

    「老臣在乎名譽,一直都在乎,可最後時候,老臣選擇背負一個罵名,陛下啊,你知道一個人心裡矛盾複雜到如我一樣是多痛苦的事,越人之亂,持續不了多久,老臣為謀此事,先以北疆之人放渤海人入關混淆視聽,然後老臣得以離開長安。」

    「然後老臣派人遠赴日郎,促使日郎大軍進入窕國,因為此戰,沈冷和海沙以及莊雍都不得脫身,而平越道的戰兵本就在求立,所以南疆狼猿必然會南下馳援,戰事不等人,況且陛下給予了四疆大將軍臨機專斷之權,所以葉景天不會等著陛下旨意到了才率軍南下。」

    「如此一來,平越道沒有一支成規模的戰兵隊伍,這是老臣給越人的承諾也是給越人的信心,沒有狼猿,沒有戰兵,越人才敢反,可是平定這樣的叛亂,不需要多久,狼猿回軍,戰兵南下,不出三個月各地叛亂都會剿滅,那時候,平越道諸地,再也沒有一個皇后的人,也再也沒有一個老臣的人。」

    「老臣於世來說,不過螻蟻,老臣卑微,卻敢說一句,這世上我來過,誰也抹不掉,老臣想走的時候,我自己抹,誰也攔不住。」

    「老臣一直都堅信自己對大寧的忠誠,時至今日,老臣也不懷疑,哪怕老臣時時刻刻都想著報復陛下,老臣的想法可能有些驚世駭俗,從老臣為官之日起,老臣心中所想就始終沒有變過,老臣覺得,皇帝不代表大寧,不只是陛下,任何一位皇帝都如此,老臣忠國不忠君,與國法來說這是死罪,可老臣縱死也不會認這罪。」

    「先帝駕崩,老臣本可力挽狂瀾,內閣有老臣在,便是新帝十年不可主政老臣也可保大寧無憂,可陛下登極,老臣的一切打算都碎滅了,陛下是不世出的明君,事事處處,老臣是服氣的,所以二十年來老臣盡心竭力輔佐陛下,大寧蒸蒸日上,陛下也不能說老臣沒有一絲功勞。」

    「老臣算計的應該沒錯,陛下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在想該調集何處兵馬迅速平叛?無人可調吧?南疆諸衛戰兵,要麼在求立窕國三地,要麼遠赴北疆,距離平越道最近的是西蜀道戰兵,可蜀道難行,戰兵調過去,老臣的計畫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韓喚枝在平越道也是老臣計畫之中,他必須死,因為我兒被誰所殺他早就查明了吧,號稱公正無私的韓喚枝為了沈冷卻沒有給我兒一個公正無私,他不死,老臣心有不甘。」

    「平越道事,誰也幫不了陛下,老臣給了陛下大開殺戒的理由,陛下就大開殺戒吧,越人的亡國恨,沒有一場好殺壓不下去,如今作亂的越人多是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壯年男子,這一場好殺之後,越人二十年無力再掀風浪,二十年後,他們已經認為自己是寧人了,五十年後,他們將徹底忘記南越。」

    西蜀道。

    沐昭桐吃了一碗麵,扶著桌子站起來,兩條胳膊都在發顫,他勉強走到窗口推開窗子,外面的風一下子撲進來,險些把他吹倒。

    無為道人上前扶了他一下:「閣老,保重。」

    沐昭桐笑了笑:「我死期不遠了,沒什麼可保重的,該走的時候誰都攔不住,正如平越道的局,誰也破不了。」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陛下啊,對不起,不客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3 18:11
長寧帝軍 第七百六十四章 那就干

    大寧戰兵撤離的速度很快,因為早有準備,連路線都設定過不止一次,每一條路怎麼走在什麼地方轉向,如果被敵人追上,大概會在什麼位置交戰,如何交戰,這些事申召成三年來一直都在思考,沒有一天放鬆過,哪怕曾經有一段時期申召成已經覺得欒白石是可以做朋友的人,但他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一夜狂奔,按照既定路線撤走的大寧戰兵到達了第一個休息點,而這也許是最後一個休息點,這裡也是申召成早就在心裡想過無數次的位置。

    脫離官道不遠處休息,一側是蘇山的分支山嶺,斥候已經到了高處觀察後邊追兵動向,斥候不斷的報告著追兵的方位,看似輕鬆,可敵人落後的距離絕對不超過二十里,昨夜裡在分岔路口申召成特意留下了痕跡,有可能會把一部分追兵引向另外一個方向。

    然而當敵人的兵力遠超己方的時候,這種小計策並沒有多大意義。

    就算敵人分兵又怎麼樣呢?分走一半兵力,敵人依然是大寧戰兵的幾十倍,況且申召成知道欒白石不是酒囊飯袋。

    「商先生。」

    申召成走到商九歲面前:「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

    商九歲看向申召成。

    「我的計畫其實到這就已經差不多算是結束了。」

    申召成將地圖展開,兩個人蹲在那看,申召成的手指在地圖上行點了點:「我們在這個位置,之前的路我們靠著提前準備可以甩開越人,但後面不行前邊沒什麼路可選擇了,走到這距離最近的大寧兵營還有一百六十里左右,而這一百六十里的路沒法繞過去。」

    商九歲皺眉:「你的意思?」

    「這地方很好。」

    申召成往山上指了指:「我探查過山頂的情況,有一處平坦地方可以固守,敵人上山的路不好走,以我們現在攜帶的武器數量,支撐一天一夜問題不大,可若是我們在平地上繼續跑下去,這一馬平川的地方,又繞不開,只要被敵人的騎兵追上我們只能是死路一條。」

    商九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兵營搬救兵?」

    「是。」

    申召成道:「本來我的計畫是到了這之後分派手下去拓海縣兵營,可是現在商先生在,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我手下斥候再強也比不過先生你,先生一人脫身的成功概率遠超我手下任何一人。」

    他的視線停留在地圖上:「前邊太空了,如果越人要反,不可能只是蘇山縣和蘇北縣兩縣的事,前邊一百多里沒有任何遮擋,沒有山沒有林,一百零幾個人根本無法在平原.上擊敗數千追兵,而且一旦引起前方越人的圍堵,陷入纏鬥,也許堅持不了半個時辰我們就會都死掉,所以相比之下,我們不如堅守此處。」

    商九歲沉默片刻後說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申召成點頭:「是,最好的辦法了。」

    「一天一夜。」

    商九歲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看向申召成:「我會盡快回來。」

    「我知道。」

    申召成笑了笑:「我們在山頂等先生歸來。」

    他起身看向那些士兵:「給先生敬個禮!」

    一百零幾名大寧戰兵肅立,啪的一聲行了軍禮。

    商九歲站直了身子,回了一個標準的廷尉府軍禮,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行過軍禮,可是一點兒也不生疏,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還會如此熟悉。

    不能多耽擱一點時間,他唯有跑的更快才能更早回來,這一百零幾個大寧戰兵在接下來的一天一夜中將會面對什麼樣的情況商九歲很清楚,他從來都沒有感受過時間對於人命如此的重要,他轉身朝著東北方向衝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大寧戰兵們的視線之中。

    「上山!」

    申召成大聲喊了一句:「戰旗帶出來了嗎?」

    「人在旗在!」

    他的親兵將戰旗從皮甲裡邊抽出來:「永遠也不會丟了咱們戰兵的戰旗。」

    「等打起來了,掛上。」

    申召成大步上山,士兵們跟著他一塊爬了上去,對於大寧來說經歷過無數次戰爭,每一次都是以寧人的勝利告終,那些被人們所熟知所傳頌的戰役,都要比今天這一戰的規模大很多倍,這裡只有一百零幾個人,可這一戰也必將成為大寧戰兵歷史中不可或缺的一筆。

    商九歲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是個典型的廷尉府的人,也一直都覺得自己身上沒有多少榮譽感,在留王府的時候他和葉開泰曾經聊過,他更願意做一個無牽無掛的江湖客,幹什麼只看自己的喜好就足夠了,他不願意被那麼多的條條框框約束,葉開泰當時有過一句評語,說他只是沒有那麼強的責任心。

    他當時笑道,我只對自己良心負責,無愧於心。

    可今日,他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心裡的那種責任。

    耳邊的風是他的拼盡全力,腳下的路是他的義無反顧。

    腦子裡的思緒有些亂,有些分神,也有些擔憂,心不定,所以當一個黑點從正前方迅速飛過來的時候商九歲竟然恍惚了一下,他已經將自己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而對面激射過來的東西速度又快的令人難以反應,兩個速度疊加之下,留給他反應的時間就變得更小。

    噗!

    在千鈞一髮之際商九歲硬生生的往一側閃開,那黑色的東西擦著他的肩膀打了過去,在他肩膀上打出來一條血口,肉被豁開,衣服瞬間就被血染紅。

    商九歲停了下來,眼睛微微眯起。

    前面一棵大樹後慢悠悠的轉過來一個人,穿著一身青色長衫,手裡拿著一把鐵傘,那是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眉目還算清秀,可是殺過無數人的商九歲一眼就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恨意,那是一種不死不休的恨意,所以他有些疑惑,如果對方是越人的話恨意應該不會這麼濃。

    「我一直不相信命。」

    對面的年輕人忽然笑了笑,有一種釋然,不是原諒了什麼的釋然,而是接受了什麼的釋然,他接受的是命運。

    「原來真的有宿命。」

    他的鐵傘指向商九歲:「你就是商九歲吧。」

    商九歲看著他:「你是誰。」

    「你還記得甄軒轅嗎?」

    聽到這句話後商九歲點了點頭:「能讓我記住名字的對手並不多,甄軒轅算一個。」

    「那就夠了。」

    甄末朝著商九歲走過來:「我很小的時候被我娘帶走進了深山老林裡隱居,我娘跟我說,她把仇恨的事交給我大哥了,大哥是長子,長子就應該背負起來什麼,雖然我大哥待我並不好,那傢伙的眼神裡幾次都出現過想殺了我的感覺,可我還是忍不住去想,長子背負的東西,次子就該忘記嗎?」

    商九歲皺眉:「甄軒轅的兒子。」

    「是啊,長子已經死了,現在只能是我,而我恰好在這,所以宿命這種東西真的不好說。」

    甄末走到距離商九歲大概一丈左右停下來:「我娘說,我只要好好活著就行了,給甄家留下血脈,不要讓我爹斷後,那是我最大的使命可是現在看來,我最大的使命還是殺了你。」

    商九歲道:「你應該聽你娘的。」

    甄末哈哈大笑:「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還有什麼底氣說這樣的話?你已經不是二十幾年前的商九歲了,你老了,你已經二十年沒有正經練過功夫,老了就要認,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一代人淘汰一代人,你已經走在被淘汰的邊緣。」

    商九歲側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上:「那你為什麼不盡快試試呢?」

    與此同時,蘇山分支山嶺上,申召成手下的斥候從高處下來:「來了!」

    申召成往前移動了些,趴在山石上往下看,越人的隊伍已經黑壓壓的移了過來,但並沒有減速的意思,如果越人一直往前追的話,他們可能僥倖避開廝殺,商先生的實力毋庸置疑,他一個人更靈活,速度也更快,所以越人的追兵不可能追上商先生。

    「安靜。」

    申召成壓低聲音吩咐了一聲,所有的戰兵都壓低了身子。

    越人隊伍裡,欒白石忽然勒住戰馬,在他一側的宋謀遠也停下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山頂。

    「欒將軍在想什麼?」

    宋謀遠微笑著問了一句。

    「我在想,申召成是不是個笨蛋。」

    「那你覺得呢?」

    「能成為寧國戰兵校尉的人,其才甚至要超過其他國家的將軍,我熟悉他,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且換做是我的話我不會繼續往前跑,前邊是平原沒有任何遮擋,他們已經跑了一整夜,體力上也已經近乎極限,如果再跑下去,被我們從背後追上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宋謀遠再次看向山頂:「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是我,我就會帶著人到山上去,以逸待勞,只要能堅守一天一夜,分派出去的人就能把拓海縣的援兵找來。」

    「那就上去看看?」

    欒白石笑了笑,回頭吩咐:「分派一百名騎兵繼續往前追,看看能不能追到什麼,楊泰,帶你的人上山。」

    他手下楊泰立刻抱拳,帶著手下三百多人開始上山,這是一座野山自然沒有路,山也不算有多高,畢竟只是蘇山的一條分支而已,如果沒有阻礙的話,從山下爬到山頂也就兩刻時間而已,說是山,可垂直高度不過三十丈。

    「那是什麼?」

    欒白石忽然看到山頂上有一面紅色的東西飄揚起來。

    宋謀遠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大寧的戰旗。」

    山頂上,申召成將連弩端起來:「既然躲不開了,那就干!」

    他回頭看向親兵:「別讓旗子倒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3 18:12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一起吧

    平越,對於大寧來說只是一道之地,對於曾經的南越來說那就是整個國家,戰後經歷了十二年的平靜生活,越人百姓都被突如其來的叛亂嚇住了。

    蘇山縣和蘇北縣是特例,因為這裡的百姓本來就因為大量種植鬼癮花和求立人勾結,這不是一戶兩戶的事,蘇北縣尚且還好些,整個蘇山縣的百姓隨時都處於一種瀕臨叛亂的邊緣,誰鏟了他們的鬼癮花,他們就想殺了誰。

    所以叛亂不能說是從蘇山縣開始,蘇山縣那邊圍殺沈先生和紅十一娘等人,利用的不是越人對寧人的仇恨,而是越人對財路的不放手。

    一個越人士兵從樹後悄悄露出頭往上看了看,這條山嶺並不高,爬上來也沒有那麼費力,可是山頂上的寧人戰兵帶給他巨大的壓力,他往外看了看,看到了上面寧軍已經用石頭堆起來一道矮牆作為防禦,看清楚之後他立刻撤身,可還沒有來得及把腦袋收回來,一支弩箭飛來精準的戳進他眼窩之中。

    隨著一聲似乎能撕裂山林的哀嚎,中箭的越人廂兵翻滾著掉了下去。

    越人廂兵校尉揚泰嚇了一跳,可害怕轉瞬就被狠厲取代,他抽出刀往上指了指:「殺上去!」

    一片呼喊聲傳來,越人廂兵開始往山頂上衝鋒,樹林縫隙裡,一個一個的越人衝出來,彷彿那樹林邊緣處有一道結界,他們是從另外一個世界跳出來的。

    噗!

    最前邊的越人廂兵被一箭射穿了脖子,箭簇從後頸刺穿出來,還在往上奔跑的人先是往後仰了一下然後往前撲倒在地,箭羽戳在地上,箭桿在脖子裡繼續通過,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一隻小小的螞蟻正在努力的往前爬,忽然間被血液衝到了一邊,它奮力的想從這紅sè的液體之中爬出來,可是才剛剛爬到血液邊緣,對它來說,頭頂上一個巨大的腳掌落下踩在血液上,血液濺了起來,它隨著一滴血飛上半空,也許在那一刻它眼睛裡看到的世界都是紅sè的。

    這一滴血沒有落地,後邊的人已經邁步上來,血落在這個人衣服上,螞蟻從血液的包裹之中掙脫出來,順著衣服往上爬,還晃了晃觸角,它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只能慌亂的爬來爬去,忽然間一根羽箭從它身邊過去,深深的刺入了這個越人的心口,螞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隨著倒下去的屍體一陣翻滾,好像還撞倒了後邊不少人,終於,屍體停止了滾動,螞蟻驚慌失措的從死屍上爬下來,接觸到大地的那一刻它應該是稍稍踏實了些,然而還沒有來得及爬走,一個腳底落下踩中了它,幸好腳底下的紋路縫隙給了它生存空間,可卻被腳底的血液黏在那。

    隨著那隻腳上上下下,接觸地面對於它來說無異於一場又一場地震,命大的螞蟻從鞋底甩落下來,落在一片草葉上,一滴血從它眼前掉了下去,也掉在草葉上,草葉彎曲下去,那滴血緩緩的流動著,順著草葉滴落,草葉猛的又彈了回來,螞蟻再次飛了起來。

    它在半空翻滾的時候,看到了高處一張猙獰的臉朝著地面趴下來,螞蟻掉在地上,正好看到一隻大大的眼睛,那眼睛裡有不甘有不捨,當然最多的還是恐懼。

    螞蟻終於鑽進了旁邊的草叢裡,它躲在一棵草的旁邊,草葉上面巨大的黑影一次一次的過去,像是世界末日的到來。

    越人校尉揚泰看著眼前倒下去的屍體,那都是他帶出來的士兵,距離寧軍臨時搭建起來的石頭矮牆還有好幾丈的距離,他的人卻已經畏懼,揚泰一腳將從前邊跑回來的手下踹翻,用刀子壓著那士兵的脖子嘶吼:「給我回去!」

    驚慌失措的士兵爬起來,嗷嗷的叫喚著又沖了回去,可是才往前跑了四五步,一支弩箭射進他胸膛裡,他的皮甲沒能將死神攔住,弩箭深入胸膛,他還下意識的想抬起手把弩箭拔出來,可是那一瞬間,又有兩支弩箭不分先後的飛過來,一支插進他的左胸一支插進他的脖子。

    「校尉,只有這麼小的一片可以往上衝,上去多少人都得死啊。」

    一個士兵拉著揚泰的手哭嚎著。

    「那也得上去,不殺了他們你們一樣也得死!」

    與此同時,距離這條山嶺大概不到五里的地方,商九歲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插著的幾根傘骨,他微微皺眉,想著原來功夫真的不能荒廢,之前殺了那些越人的時候因為差距太大所以他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可是當對手足夠強大的時候他才真正的感覺到,自己的實力比二十年前確實相差太多了。

    「你是去找救兵的吧。」

    甄末的視線從自己斷了的左臂上離開,剛剛他把兩根傘骨送進了商九歲的身體,可左臂卻被商九歲抓住,在那一刻,他體會到了什麼叫分離.....他的小臂被直接拽了下來,手肘位置血肉模糊,他將鐵傘插在地上,撕下來一條衣服,用嘴咬著布條配合右手把傷口狠狠的勒住。

    「可惜了。」

    甄末道:「你今天過不去。」

    商九歲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山嶺上的喊殺聲隱隱約約,他已經耽誤了一會兒,他很清楚自己耽誤的越久那些兄弟們面臨死亡的時間就越多。

    嘩的一聲,甄末將鐵傘抖了一下,鐵傘上只剩下四五根傘骨。

    「你老了。」

    甄末勒住傷口後邁步向前:「再有半柱香的時間我必然能殺了你。」

    商九歲抬起手將身上插著的傘骨抽出來一根:「你爹當初也是這麼說的。」

    「我爹活著的話,他那麼老了,也不是我的對手。」

    甄末的鐵傘點向商九歲的心口,商九歲側身避開,手裡的傘骨打在鐵傘上,隨著噹的一聲脆響,甄末的右臂就被震得向一側盪開,可甄末的腳卻到了,那一腳側踢直奔商九歲的脖子。

    商九歲的右手拿著傘骨剛剛把鐵傘盪開,只能用左臂抬起來擋在脖子前邊,隨著砰地一聲悶響,商九歲的雙腳在地面上滑出去很遠。

    甄末看著渾身是血的商九歲:「這是誰也不可能逆轉的規律,一個人老了,就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力不從心,你我都受了傷,你我都在流血,可你很清楚,我不急而你急,因為就算是都一樣會流血流死,我也會死在你後邊。」

    商九歲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心裡稍稍有些悲涼,面前的這個人實力確實不錯,可若是在他巔峰時期,

    一招就已經把這樣的對手送進地獄了。

    他再次回頭看向山嶺那邊,隔著這麼遠他其實什麼都看不到,可是恍恍惚惚的,他感覺自己看到了那些在浴血奮戰的大寧戰兵兄弟,看到了申召成一身是血的廝殺著,看到了申召成朝著他大喊......商先生,我們在山頂等你!

    商九歲轉過頭,甄末的攻擊到了。

    他抬起雙臂封住一拳,身體再次向後滑出去,雙臂交叉的防禦也沒能將這一拳的力度完全卸掉,他的雙手被震開,甄末卻如影隨形,他的鐵傘轉動起來,好像掛著刀刃的風車一樣在商九歲胸膛上掃過,一下一下,商九歲的胸口被切開好幾條口子。

    砰!

    商九歲的小腹上被踢中一腳,他往後翻倒,然後就看到傘骨朝著他的咽喉刺了下來,商九歲雙腿一絞,咔嚓一聲將甄末的一條小腿絞斷,甄末往前撲倒在地,傘骨深深的刺進泥土裡。

    商九歲翻身上去壓著甄末,一拳打在甄末的眼睛上,縱然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商九歲,可是這樣一拳的力度依然不是誰都可以接住,也不可能誰都接的安然無恙,這一拳打在眉骨上,眉骨裂開,然後力量撞擊在眼球上,眼球爆了。

    甄末一聲慘呼,手裡的鐵傘胡亂的敲打著,幾根傘骨刺進商九歲的後背,商九歲疼的一歪被甄末撞出去,他剛落地,甄末瘋狂的撲了上來,那個半邊臉都是血的年輕人扭曲的像是被拉長的鬼影,他撲在商九歲的身上,用鐵傘一下一下的敲打下來,商九歲雙手抬起來護住頭臉,鐵傘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胳膊上,很快兩條胳膊就全都是血。

    「你......去......咳咳,去死吧。」

    甄末坐在商九歲身上慢慢直起身子,雙手握住鐵傘朝著商九歲的咽喉猛的刺了下來。

    噗......

    血噴射而出。

    商九歲從自己身上拔下來一根傘骨戳進了甄末的脖子裡,從這一側扎進去從另外一側扎出來,傘骨穿過脖子的那一瞬間,血液也噴湧而出。

    商九歲立刻側頭,鐵傘還是落了下來,狠狠的戳進大地之中,碎土紛飛。

    商九歲膝蓋一頂將甄末撞翻,他趴在那用傘骨一下一下的刺進甄末的心口,也不僅僅是心口,就是胡亂的刺下去......這是商九歲從離開留王府以來打過的最狼狽的一戰,曾經被譽為廷尉府第一高手的他怎麼可能打的如此慘烈。

    他翻身躺在地上,看著天空,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可是心裡有個聲音一直都在喊著......商先生,我們在山頂等你!

    商先生,我們在山頂等你!

    那聲音好像在遠去。

    地面好像震了起來,恍惚中地面出現了一道裂口,下邊就是地獄,裂口會把他吞噬進去。

    商九歲拼盡全力翻身過來,朝著東北方向爬。

    他要去找救兵,還有一百多個兄弟等著他回來。

    他忽然覺得腳踝上緊了一下,回頭看,躺在地上的甄末獰笑著看著他,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你想走啊......還是一起死吧,我帶你去見我爹。」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7 19:01
長寧帝軍 第七百六十六章 進擊

    甄末感覺自己的視線已經越發模糊起來,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越來越輕,好像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要把自己拉上天空,而他卻無力反抗。

    「商九歲,問你個問題。」

    他看著天空,聲音很低的問道:「我爹,比我強多少?」

    「二十年前你接不住我一招,他和我卻相差無幾。」

    商九歲掙了一下,卻沒能掙脫開那隻攥著他腳踝的手,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從海上追到陸地,又經過無數越人農夫的圍堵,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合過眼沒有吃過飯,再經過這樣一場慘烈的廝殺,他哪裡還有什麼力氣。

    「一招麼?」

    甄末彌留之際竟然還想到了那個刺他一劍的女人。

    「不久之前,有個女人一劍擊敗了我,只一劍。」

    商九歲的第一反應就是茶爺,沈先生的女兒。

    「我沒試過,可沈小松說,現在的我也就勉強接她一劍。」

    甄末閉上眼睛:「她應該只會那一劍......可我應該還是擋不住吧......」

    氣息越發微弱。

    「商九歲,你和我死在一起,也是沒有逃過宿命。」

    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清晰,商九歲之前曾經錯覺那是地獄之門打開了,裂縫出現,自己和甄末都會被地獄吞噬進去,離開這個人間,可是當他確定那不是大地開裂,他嘴角勾起笑意:「你有朋友嗎?」

    「朋友?」

    甄末用最後的力氣笑了笑:「我不需要。」

    「你應該需要。」

    商九歲躺在那,盡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我有。」

    兩匹馬飛奔而來,在不遠處驟然停住,紅十一娘和沈先生同時從戰馬上掠下來,聽到戰馬的嘶鳴,甄末用最後的力氣側頭看了看,看到了那兩個同樣一臉急切狂奔而來的人,於是他有些惱火,嘀嘀咕咕的罵了一句:「真他媽的沒有意思......」

    砰!

    跑過來的紅十一娘一腳將甄末踢飛了出去,腦殼都被踢癟進去一個坑,紅十一娘蹲在商九歲身邊看了看:「怎麼樣?」

    沈先生打開自己從不離身的那個小背包:「我在,不許他死。」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為父報仇的故事,在很多個地方不停的上演,但不是每個故事都以成功報仇雪恨為結局,父親和兒子同死於一個人的手裡,看怎麼理解,看從什麼角度理解,牽強些來說,也算是一種圓滿?

    蘇山縣。

    沈冷的船隊在距離岸邊大概幾十丈外停下來,大船已經沒辦法靠的更近,一艘一艘的蜈蚣快船從大船兩側放下,戰馬也被拉出來,隊伍開始以最快的速度登陸。

    沈冷和茶爺乘坐蜈蚣快船到了岸上,往遠處看了看,能看到林子後邊有淡淡炊煙,有些巧合的是,沈先生他們登陸的時間和沈冷登陸的時間差不多。

    「斥候過去。」

    沈冷往前指了指,斥候隊隨即加速向前。

    水師戰兵用最快的速度將戰馬和所需物資都卸了下來,沒多久隊伍就在岸邊集結完畢。

    沈冷留下不到一千人留守,帶著五千左右的戰兵穿過林子進入蘇山縣境內,才

    剛從林子裡出來就看到有斥候從遠處跑回來,而更遠的地方,那些百姓似乎被什麼嚇到了似的,叫喊聲和哭嚎聲突如其來,沈冷從那些村民的反應就知道一定已經出了什麼事。

    「抓了個舌頭。」

    幾名斥候跑回來按著一個壯年漢子跪在沈冷面前,那人抬著頭一臉恐懼的看著沈冷。

    「之前沈先生他們從這過去的,蘇山縣縣令阮再成和縣丞岳林海召集全縣百姓圍攻了沈先生和紅十一娘他們,就在前邊的蘇山峽,阮再成告訴他們說是大寧的軍隊要來焚燬鬼癮花田,所以這些村民才會瘋了一樣全都過去了。」

    斥候踹了那村民一腳:「說!」

    那村民跪在那不住磕頭:「是阮大人召集我們去的,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多久了?」

    沈冷問。

    「過去兩天多了。」

    那村民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們把你們的人圍在了蘇山峽裡,可有幾個人能飛簷走壁一樣,爬上蘇山就跑了。」

    「其他人呢?」

    「都......都死了。」

    沈冷皺眉:「傳令下去,隨時迎戰,有阻攔者,殺無赦......不,見者皆殺!」

    「是!」

    陳冉大聲應了一聲,轉身去傳令。

    「王闊海!」

    沈冷看向大個兒:「我帶騎兵先走,你帶步兵,如遇阻攔,不管是當兵的還是老百姓,碾過去就是了。」

    「是!」

    王闊海背著他的巨盾去招呼隊伍,沈冷看了茶爺一眼,茶爺對他點了點頭,沈冷上了一匹戰馬將黑獒讓給茶爺,騎兵隊伍踏著陣陣的雷聲向前衝了出去,這千餘人的騎兵隊伍,猶如漫捲上岸的大海浪潮一樣。

    蘇山縣,縣城。

    得到消息的阮再成臉sè瞬間就有些發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來的這麼快?」

    「現在怎麼辦啊大人。」

    縣丞岳林海一臉的急切:「戰兵來了,我們還是逃走吧。」

    「逃走?寧人會放過任何一個反叛者嗎?」

    阮再成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咱們的隊伍集合起來了沒有?」

    「集合起來了,可咱們這千餘人的廂兵能擋得住戰兵?」

    阮再成哼了一聲:「本來就是要反的,既然來了,難道不打直接投降咱們就能不死了嗎?立刻召集所有百姓,我倒是不信了,他們還敢屠盡我蘇山縣所有人!」

    蘇山縣城外,數萬百姓和千餘名廂兵組成了方陣將官道攔住,之前騎兵過去的時候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把人聚集起來,後面戰兵的步兵隊伍他們絕對不想放過去,人多則勢眾,就算是一群烏合之眾因為人多也會覺得自己是戰無不勝的勇士,他們從彼此的眼神裡找到了安慰,也從彼此的眼神裡找到了勇氣,他們揮舞著手裡的鋤頭鐮刀,朝著遠處踏著地平線而來的大寧戰兵發出咆哮。

    走在隊伍最前邊的王闊海看到了前邊黑壓壓的人群,對面傳來的喊叫聲猶如鬼哭狼嚎。

    可他依然平靜,甚至帶著點不屑。

    「弓!」

    王闊海把手舉起來,隊伍立刻停下來,此時的距離是長弓拋射的射程之

    內,一邊是在吶喊著的越人百姓,一邊是沉默無聲的大寧戰兵。

    水師戰兵每一個人都是弓箭手,大海上的戰鬥是以弓箭對射拉開序幕的。

    每個人的背後都背著硬弓,隨著一聲令下,隊伍展開,沒有人說話卻帶給了對方巨大的壓力,戰場上從來都不是誰吼的聲音大誰就更強。

    「射!」

    隨著一聲令下,四千名戰兵同時鬆開了弓弦,羽箭飛上高空,隨著那一片嗡的聲音響起,遠處還在吼叫著的越人突然就變得安靜下來,他們緊張的看著頭頂,然後就看到暴雨一樣的羽箭從天而落,只一輪,越人的勇氣就散了,鬼哭狼嚎的聲音更大,可那是嚇得,那是疼的。

    「射!」

    第二輪拋射羽箭落下,地面上瞬間就被覆蓋了一層,沒有被覆蓋的地方都是被羽箭射中的人。

    「射!」

    第三輪。

    三輪拋射之後,王闊海咧開嘴露出一抹獰笑:「攻!」

    四千戰兵的橫列開始依次加速向前,大地都為之顫慄。

    還沒有真正的開打越人百姓這邊就潰敗了,他們丟掉了手裡的鐮刀鋤頭掉頭就跑,對面加速衝過來的戰兵讓他們剛剛提起來的勇氣瞬間化為烏有,就連那拼湊起來的千餘名廂兵都忘記了該幹嘛,拋射過來的羽箭也一樣讓他們心驚膽顫。

    「攔住,給我攔住!」

    阮再成嘶啞著嗓子喊著,可哪裡有人聽他的。

    縣丞岳林海指揮著廂兵倒是沒有如百姓那樣慌亂潰逃,勉強組成的陣列顯得那麼單薄。

    「擋住他們!」

    岳林海大聲喊著:「別怕,都他媽的是男人,有什麼可怕的。」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一回頭,就看到一根鐵標槍飛了過來,噗的一聲戳在他胸口上,鐵標槍上的力量把他衝擊倒在地上,槍尖插進大地之中。

    一片鐵標槍飛過來,那些越人士兵就被放翻了一層。

    王闊海衝在最前,手裡的大棒掄起來,見一個拍死一個,這根本就不是戰爭而是屠殺,三輪拋射之後那幾萬百姓就已經逃的七七八八,一輪鐵標槍之後廂兵死的七七八八,接下來就是誰擋在大寧戰兵的面前就把誰送進地獄,這種戰鬥對於大寧戰兵來說根本就不算是戰鬥。

    地上很快就鋪滿了屍體,衝過去的戰兵從屍體上把鐵標槍拔出來掛回後背,隊伍洪水一樣經過,所過之處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戰兵隊伍遠去,一隻烏鴉落下來,它盯著那具渾身是血的屍體,看著眼球,然後猛的啄了下去,它才不會在意這人是誰,阮再成的眼窩裡冒出來一股血,烏鴉似乎更加興奮起來,啊啊的叫著。

    與此同時。

    沈先生把商九歲背上,然後爬上馬背:「撐不撐得住?」

    「閉嘴。」

    商九歲在他背後趴著,臉貼著沈先生的後背:「別打擾我,讓我歇會。」

    沈先生搖了搖頭,催馬向前。

    山嶺那邊,越人廂兵的進攻已經被打下去四五次,陣地前邊的斜坡上至少丟下了二百餘屍體,可是沒有一個越人能衝進來,百餘大寧戰兵組成的防線依然堅固。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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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