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32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 07:05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教你

    司空白看著眼前這一幕,他的眉頭皺起,他自然聞出了此刻自寧竹芒身上蔓延而出的氣息:「大逆劍典?」

    這是一件算得上很奇怪的事情。

    它的奇怪在於,司空白記得很真切,他所傳下的《大逆劍典》並非完整的修煉法門,他存在著一處漏洞,而也正是這處漏洞,他方才可以以秘法牽引,將那近萬數的玲瓏閣弟子苦修來的力量盡數抽離,化為己用。

    這是他一早便為自己留下的後路。

    只是用與不用,他亦在糾結,亦在迷茫。

    直到方才,在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後,他終於下了決心,動用了這留給自己的後路。他不明白的是,寧竹芒是如何逃過與那些門徒一般的下場的,他分明也修煉了這《大逆劍典》...莫不是他一早便察覺到了其中的古怪,靠著自己的本事,修補了這劍訣中的漏洞?

    一想到這裡,司空白的臉色便又難看了幾分。

    至少他自認為以他的天賦,完全無法做到這一點,而這諸多的古怪加在一起,頓時讓司空白眸中的忌憚又重了幾分。

    但就算寧竹芒的身上藏著古怪,司空白也絕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反倒他越是表現得如此,司空白心底殺他的決意便又重了數分。

    那頭黑色的惡龍應聲而動,終於呼嘯著來到了寧竹芒的跟前。

    寧竹芒並不驚慌,他背後那隻同樣渾身冒著黑氣的雄獅亦欺身上前,迎上了那頭黑龍。

    龍與獅相遇,漫天的黑氣攪動,怒吼與咆哮交織。

    龍獅戰做一團。

    但顯而易見的是未抵仙人境的寧竹芒喚出的真靈遠遠不是這頭黑龍的對手,三個來回下來,便被那黑龍纏住了身子動彈不得。

    可即使到了這時寧竹芒臉上的神色依然淡漠無比,他不含半點情緒波動的看著那被漸漸露出疲態的黑獅,就像是在注視著一場與他毫不相干的戲碼。

    司空白的眸子卻在此時漸漸眯了起來,他盯著寧竹芒,漆黑如潑墨的眸子深處,似乎有某些東西亮起。

    他並不相信這便是寧竹芒所有的實力,他很清楚他這位師侄的性子,若是沒有些許把握,想來他不會選在這時與他動手。

    可此刻,那黑獅已經徹底被黑龍壓在了身下,他的嘴裡都開始不住的傳來一聲聲哀嚎,黑氣組成的身軀上隨處可見一道道猙獰的傷痕,此刻的它顯然已經沒了戰力。

    這並不是一件看上去這般簡單的事情。

    黑獅是寧竹芒的真靈,一旦黑獅戰死,那麼勢必便會對與之心神相連的寧竹芒造成重創。如此一來,司空白便再也想不到寧竹芒還能依仗什麼將他擊敗。

    ......

    吼!

    被惡龍壓在身下的黑獅終於再也無法抵禦那惡龍的撕咬,它仰天發出一聲哀嚎,轉眸不解的看了看那始終立在原地的寧竹芒,身子便於那時化作了碎片,朝著四周散去。

    「還不出手嗎?」司空白沉著眉頭問道。

    他壓下了心頭的警惕,眯著眼睛的中殺機凌冽。

    那黑龍似有所感,在撕裂黑獅之後,便呼嘯著朝著寧竹芒殺來。

    這時的寧竹芒終於動了起來,他的手豁然伸出,朝著虛空一握,一把漆黑的長劍便在那時凝結於他的手中,他邁步上前,迎向上了那頭殺來的黑龍,一劍揮出,漫天劍影亮起,將那黑龍的身子盡數包裹其中。

    目睹這般長劍的司空白,眉頭皺起,他想不明白以寧竹芒大衍境的修為,如何能夠抗下這黑龍的威力,為此他沉著目光,死死的盯著殺向黑龍的寧竹芒,試圖從這白眉黑髮的男人身上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然後結果卻讓他有些失望。

    氣勢洶洶的寧竹芒在與那黑龍撞在一起的瞬間,他的身子一震,竟然生生的被黑龍的身軀所撞飛,方才他所激發的漫天劍影也隨即消散。

    看著那栽倒在地神情狼狽的寧竹芒,司空白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而他的心底卻有些惱怒。他惱怒於自己的謹小慎微,也惱怒於方才的如臨大敵。而事實上,此刻寧竹芒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大抵因為修行過《大逆劍典》的緣故,超出尋常大衍境許多,幾乎抵達了半步仙人境的地步,但這樣的實力,卻遠遠不至於對司空白造成半分的威脅。

    念及此處的司空白,再無半分的猶豫,他的衣衫再次鼓動起來,又是一頭惡龍浮現於他的身側,那兩頭惡龍便在那時衝殺向跌倒在地還未來得及站起身子的寧竹芒。

    並無任何意外的是,還未站起自己身子的寧竹芒在那時被兩頭惡龍重重的撞在了身上,他的身子再一次狼狽不堪的倒飛了出去。

    兩次接連失利,讓這位掌教大人衣衫破損不堪,周身的氣息也似乎萎靡了許多,身上更是帶著數不盡的傷痕,此刻正不住的往下流著鮮血。

    但他卻並未死去,甚至還掙紮著想要再次站起身子。

    「這抗揍的本事似乎還很不錯嘛。」司空白似乎是看穿了寧竹芒外強中乾的本質,他獰笑著言道,又是三頭惡龍與他的背後湧出,配合著之前的兩頭惡龍,再次殺向寧竹芒。

    他沒有折磨寧竹芒的打算,說到底他也並非殘忍之人,既是同門,又是長幼,此刻為敵只是觀念不同,遠不至於一定要讓對方在死之前受盡凌辱。當然這樣的想法只是司空白自以為的而已,至於那已經被他吞噬掉的近萬數門徒,似乎早已被他忘在了腦後。

    五隻惡龍的襲殺威勢浩大,寧竹芒根本沒有半分的還手之力,他的身子再次被掀飛在地,這一次,他上身的衣衫盡數碎裂,裸露在外的身軀上幾乎尋不到半分完好的血肉,上面佈滿了淋漓的鮮血,就連今日出門時他精心打扮過的一頭黑絲也在這樣的衝撞中胡亂的披散開來。

    他似乎已經失去了最後一絲氣力,他未有再爬起他的身子,他就這樣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該結束了。」司空白皺了皺眉頭言道,其實他的心裡在這時隱隱察覺到了些許異樣,就算寧竹芒修煉這《大逆劍典》之後,修為突飛猛進,抵達了半步仙人境,可這樣的境界按理來說應當並無半分承受得了五指黑龍的衝擊,此刻在受了如此重的傷勢之下,他早就應該死去,可為什麼他還活著?

    這一點讓司空白有些不安,他決定以最快的速度消滅掉這樣的不安因素。

    因此,又是四頭黑龍在他的身後浮現,算上之前的五頭,此刻足足九隻惡龍張揚舞爪虎視眈眈的看著那倒地不起又渾身是血的寧竹芒。

    「殺了他。」司空白低沉的聲音響起,那九頭惡龍從四面八方圍殺向寧竹芒。

    這一次,司空白決定撕碎寧竹芒的身軀,結束掉這場無聊的鬧劇。

    他眯起了眼睛直直的看著那九龍噬人的場景,這理應是一道莊嚴的儀式。這代表著玲瓏閣從這一刻起走向新的篇章,也代表著一個即將矗立於星空萬域的宗門即將在他的手中崛起。

    司空白沉浸在這樣的美夢中,難以自拔,亦不想自拔。

    可就在那九頭惡龍呼嘯著來到寧竹芒的身前時,就在它們紛自張開自己的獠牙,就要撕咬寧竹芒已經鮮血淋漓的身體時。

    那之前在司空白的眼中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的寧竹芒,於那時那眸中忽的亮起一抹神光,濃郁的漆黑之色再次於他的眸中盪開,他的雙眸瞬息便化為了墨色。

    於此同時,他雙手也豁然伸出,一股詭異的氣息於他的身軀之上蔓延開來——那是《大逆劍典》的氣息。

    「嗯?」感受到這一點的司空白臉色一變,但還不待他做出任何的反應,一股巨大的吸力便自寧竹芒伸出的雙手之中湧出。那九頭呼嘯而去的惡龍在那股磅礴的吸力之下,竟發出一聲聲哀鳴,隨後他們巨大的身軀被吸力拉扯成了撕裂狀,然後不斷被湧入寧竹芒的雙手之中。

    即使在這個過程中,那九頭惡龍不住的翻滾著自己的身軀,試圖逃脫被吞噬的命運,可那自寧竹芒雙手之中湧出的吸力卻好似對著些黑龍有著一種天生的克制力一般,能與仙人一較長短的黑龍,在那股力量之下任憑使出渾身解數,最後依然免不了被寧竹芒吸入體內,徹徹底底的吞噬乾淨。

    而在吞噬了這股強大的力量之後,寧竹芒豁然站起了自己的身子。

    他周身開始不斷朝外溢出濃郁的黑氣,肉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固、結痂、最後脫落,露出了其下完好無損的身軀。

    一切的一切說來話長,卻不過發生在數息的光景之間。

    當雙眸漆黑的寧竹芒裹挾著滔天的黑氣再次漫步走到了司空白的身前時,那位玲瓏閣的太上長老方才回過神來。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大抵想明白了之前寧竹芒的落敗只是他的有意為之,他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引出這九頭惡龍,將之一併吞噬,強化己身。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寧竹芒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在天下已知的所有功法之中,司空白從未聽說過有一門這樣的功法,可以將仙人之力吞噬...

    真靈也好劍靈也罷,在未有將之煉化為仙人法相之前,這些東西對於已達仙人境的強者來說已經無關緊要,譬如現在的司空白,雖然九頭惡龍被吞噬了乾淨,但只要他願意,他依然可以再喚出九頭惡龍,這對他的戰力影響甚微。

    不過此刻他看不出寧竹芒這樣的招式究竟是如何施展,也摸不清對方的底細,若是再喚出九頭惡龍,保不齊又會將之作為盤中餐送入寧竹芒的口中,他自然不會愚笨到這般地步。

    因此他決定親自出手,了結掉這場已經耗時良久的搏殺。

    那把漆黑的長劍再次浮現在他的手中,他一身黑袍鼓動,磅礴的黑氣湧動,他拖著漫天的殘影殺向寧竹芒。而一把同樣的黑色長劍也在那時浮現在寧竹芒的手中,他不閃不避亦在那時衝殺向司空白。

    九頭與司空白喚出的惡龍如出一轍的黑色巨龍於那時浮現在寧竹芒的身後,隨著他的劍招同時殺向司空白。

    司空白雖然因為寧竹芒那詭異的招式而變得畏首畏尾,不敢全力以赴。但寧竹芒所喚出的惡龍卻顯然並沒有司空白所喚出的那般強大,而出手的劍招顯然也要弱上幾分,在這樣的情況下,二人的一番交手勉強算做了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但這樣的情況在一刻鐘之後,二人再次提劍殺到一起時卻發生了變化。

    鐺!

    一聲清脆的劍鳴盪開,兩把裹挾著黑氣的長劍撞在了一起,九頭被寧竹芒所喚出的惡龍不斷從四周衝撞著司空白所激發的黑色屏障,試圖傷到他的本體。司空白的眉頭皺得宛如山川溝壑一般,他對於自己此刻的處境並不太滿意,準確的說,他覺得很是憋屈。

    分明這寧竹芒即使吸收了九頭惡龍的力量,二人之間的實力差距依然可是算得上是天差地別,可偏偏礙於寧竹芒那詭異的招式,他出手束手束腳,並不敢發揮自己全部的實力,反倒與這連仙人境都不到的傢伙纏鬥如此久的光景。

    念及此處,司空白的心頭便有火氣升起。

    他索性心頭一橫,周身黑氣再次蔓延而出,想要趁著寧竹芒不備,將之一舉擊敗。

    可不得不說,司空白的想法終究太過簡單了一些。

    之前被打成重傷的寧竹芒尚且可以快速的吞噬那九頭黑龍,更何況此時?

    那一道道黑氣方才湧向,寧竹芒漆黑的雙眸中便亮起了一道神光,那詭異的吸力再次於他的周身浮現,他的整個人在那時就好似化為了一道漩渦一般,方才湧出司空白體內的黑氣便瞬間脫離了司空白的掌控,湧入了寧竹芒的體內,被這白眉黑髮的男人化為了養料。

    於是寧竹芒周身的氣息再次向上攀升了一個台階,無論是劍身上的力道,還是那九頭惡龍都在此時變得愈發強大。

    感受到這一點的司空白臉色一變,他趕忙收起了那被他激發出的黑氣,唯恐再讓寧竹芒多吸取半分。

    而饒是如此,他依然被這般變故激出了一身冷汗。

    吞噬了更多養分的寧竹芒自然乘勝追擊,他的攻勢愈發凌冽,而反觀司空白因為之前的驚嚇,加之不敢催動體內強大的力量,反倒在寧竹芒這般大開大合的攻勢下漸漸露出了疲態。

    他險之又險的接下寧竹芒一道又一道的劍招,但在這樣的倉惶之間他卻是破綻百出,而很快寧竹芒便尋到了破綻。

    他在一劍逼退司空白之後,見他腳跟不穩,於是一劍刺出,那九頭黑龍如得敕令一般,纏繞向寧竹芒的劍身,隨著那道劍意糾纏在一起,直直的殺向司空白!

    轟!

    一聲悶響爆開,措不及防的司空白雖然及時的提劍抵禦,但因為這樣攻勢來的太過突然,也太過洶湧的緣故,司空白在觸及到那股劍意與黑氣裹挾在一起的事物之時,身子一震,便在那時暴退開去。

    而後,這位仙人竟然極為狼狽的栽倒在地,寧竹芒痛打落水狗,並不打算給司空白任何的喘息之機,他繼續上前,快得駭人的速度令他在一動的過程中拉出了一道長長的黑色殘影,只是眨眼不到的功夫,他便來到了司空白的跟前,那柄黑色的長劍猶如毒蛇一般直取司空白的頸項。

    司空白的心頭駭然,在這生死關頭,他下意識的激發出了體內的黑色默契,試圖抵禦寧竹芒的進攻,但那黑氣方才湧出,寧竹芒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那股可怕的吸力再次浮現,司空白激發出的黑氣便在那時盡數被寧竹芒吸入體內。

    意識到再次中了寧竹芒算計的司空白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但到了這時,他卻不得不狠下心來,捨車保帥,他繼續激發出體內的黑氣,雖然這些黑氣最後都被寧竹芒吸收,但這樣的過程卻讓寧竹芒的攻勢一滯,而司空白也就抓住了這個機會,起身朝著遠處遁去。

    待到與寧竹芒拉開了一段他自認為安全的距離之後,司空白心頭稍安,他這才趕忙收斂起了周身的黑氣。

    但避過一劫的司空白卻並未因此放下心來,他喘著粗氣,死死的盯著寧竹芒。司空白的一生經歷過太多事情,也見過許多敵人,但眼前的寧竹芒無疑是司空白經歷的最為難纏,也最讓他絕望的對手。

    他明明有著比他強出數百倍的實力,但在與之對戰的過程中卻屢屢束手束腳,不僅如此,此刻他反倒在對方古怪的攻勢下漸漸落了下風,甚至長此下去,他很可能落下一個身死道消的下場。這是司空白如何也能接受的事情。

    他在那時沉下了目光,既不甘又憤怒的問道:「你究竟怎麼做到的?」

    這時,在有吞噬了數道黑氣之後,周身氣息再次攀升了一成的寧竹芒聞言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他嘴角的笑意更甚,於那時笑盈盈的說道:「師叔不會嗎?」

    「我教你好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 07:06
第二百一十四章 狗


    寧竹芒說得自然是言辭懇切,但司空白可並未天真到信了這話的地步。

    寧竹芒此言於他聽來更像是在嘲弄。

    司空白未有回應此言,他沉著眉頭盯著那周身氣勢愈發狂暴的白眉男人,心頭思索著應對之策。此刻的寧竹芒雖然修為依然未有抵達仙人境,但無法動用體內魔氣的司空白顯然並不會是他的對手,而若是長此以往的交戰下去,落敗對於司空白來說也只是時間問題。

    逃!

    這樣的念頭在那時不可避免的浮現在司空白的心頭。

    這當然是一件有失體面的事情,無論是身為國師還是仙人,這要是傳揚出去,免不了招來世人的恥笑。但總比在這裡等著落敗來的好一些,畢竟他是如今玲瓏閣唯一的傳人,他得擔起傳承宗門的重任。

    想到此處的司空白頓時打定了主意,他正要催動體內的魔氣逃離此處,可這時,那位寧竹芒的聲音卻忽的響起。

    「師叔有沒有想過?」他如此問道,身子站定於遠處,周身的黑氣收斂,似乎沒有了再出手的打算。

    「所謂的《大逆劍典》究竟是一門怎樣的功法?」

    不知是寧竹芒收斂下來的攻勢讓司空白心安不少,還是他的問題激起了司空白的好奇,這位仙人大能在聽聞此言之後,臉色微微一變,雖並未回應寧竹芒的問題,但就要催動的身法卻也隨即一滯,顯然是想要等待寧竹芒的後文。

    寧竹芒也並未有讓他失望。

    他眸中的漆黑之色於那時緩緩退去,清澈的眼眸中笑意又重了幾分。

    「《大逆劍典》脫胎於玲瓏閣先輩所創的《千字劍典》與南荒劍陵的《大衍劍訣》。」

    「這二者自然都是當世劍道絕學,但前者講究順勢而為,以己身契合此番世界之道,以此成就大道。而後者呢?卻是劍走偏鋒,講究完全捨棄外道,以己道而證大道,故雲之,大道天成,亦可劍衍。」

    「兩道絕學,優劣暫且不言,但分明是背道而馳的兩道功法,如何能成就一道功法呢?」

    寧竹芒說道這處,他的身子向前邁出了一步,眸中閃動莫名光彩,直直的盯著司空白。

    司空白臉色又是一沉,他問道:「你想說什麼?」

    寧竹芒的手在那時忽的伸出,兩股黑色魔氣便忽然浮現,它隨著寧竹芒手掌的異動,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道圓形的事物。

    那圓形事物自成一體,依照順時針轉動,其中黑氣流轉不息。

    「這便是《大衍劍訣》所述之功法,寧某雖不懂其中就裡,但見識過道祖登天之舉,想來二者應有異曲同工之妙。」

    寧竹芒如此說道,雙手再次伸出,放於那黑色魔氣化為了光圈之外,嘴裡亦喃喃言道:「接下來便是《千字劍典》,此法想來師叔不會陌生。」

    說罷此言,他的雙眸忽的閉上,天地間一股浩然之力似乎受到了他的感召,朝著他開始混集,於那黑氣星辰的光圈之外化作一道道白色的靈體,以逆時針的方向開始旋轉。

    「師叔看仔細了。」寧竹芒指了指那光圈說道。

    司空白並不明白寧竹芒究竟想要說些什麼,但出於某些不可知的心理,他還是在那時依照寧竹芒所言,看向那光圈。

    一黑一白兩股力量以光圈為界開始緩慢旋轉,二者雖然被控制得保持著足夠的距離,看上去亦相互間並無干擾。但隨著這樣的旋轉,二者的氣息卻漸漸變得微弱,兩道因為旋轉而拉起的線條也漸漸變得模糊,不過十餘息的光景,那事物便像是耗盡了所有力量一般,於原處消失不見了。

    見此情景的司空白臉色愈發難看,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挺直的身軀竟不由自主的朝著身後退去一步,就好像是眼前發生的一切於他而言是這世上最可怖的事情一般。

    寧竹芒卻於乃是看向司空白,他那雙白眉之下的眸子中目光灼灼,他問道:「師叔看明白了嗎?」

    司空白的臉色一片煞白,他沒有回答寧竹芒的問題,而是喃喃自語道;「這...這怎麼可能?!」

    「這就是所謂的《大逆劍典》,當年師伯極芒劍仙因為陷入心魔,盜出了《大衍劍訣》,試圖將兩種功法合二為一,以此創出一道冠絕古今的劍道功法,而事實上兩道向左的功法溶於一體,能起到的作用,便向水與火,火蒸了水,水亦澆了火,最後一切蕩然無存,不僅連修不出半點東西來,甚至連自己的修為,也會在這樣的修行中被一步步蠶食,讓人徹底化為沒有半點修為的廢人。」

    寧竹芒語調平靜的闡述著這樣一件事情,他此刻篤定的語氣,以及臉上淡漠的神情,讓人很難去反駁他這樣的說辭。

    「怎麼可能!若是沒有這《大逆劍典》我如何能修成仙人,還有我此刻的力量都是依仗於此!你休要誆我!」司空白大聲的怒吼道,那樣的憤怒之中卻裹藏著深深的恐懼,就像是某些引以為信仰的東西於那一刻就要崩塌一般的恐懼,而人會本能的否定這樣的事情,哪怕事實就擺在眼前。

    寧竹芒卻並未有因為司空白的執迷而表現出半分的詫異,他對此早有預料,因此,他也準備好了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輕輕的再次伸出手,一頭由黑氣凝聚而成的惡龍湧出,飛向司空白,司空白本能的想要對比,可在那黑龍來到他跟前時他才發現,黑龍並未有半點出手傷他的意思,反倒在他的身前停了下來,安靜的立在遠處。

    司空白見此情景,自然是不明所以,他看向寧竹芒,雖然未有發問,但眉宇間的神情卻早已寫滿了困惑。

    「師叔試試以最快的速度運轉《大逆劍典》的功法。」寧竹芒如是言道。

    司空白一愣,於那時催動起了《大逆劍典》,於是一股磅礴的吸力忽的自司空白的體內湧出,那頭黑龍便在這股吸力之下,生生的被拉扯變形,最後一如之前寧竹芒所做的一般,司空白將之化為了養分吸入了體內。

    一道黑龍入體,司空白的力量自然強上了些許,可他並未因此而生出半分的滿足感,反倒是臉色神色難看到了極致。

    他如受重創一般連連後退,嘴裡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伸出手,低頭望向自己的掌心,一道道澎湃的黑色魔氣奔湧而出:「那這些力量是怎麼來的?這說不通,這說不通!!!」

    「我幫師叔來說通這個道理吧。」寧竹芒輕聲言道,嘴裡的語氣聽不出喜樂,但眸子深處卻隱隱有悲切翻湧而出。「《大衍劍訣》也好,《千字劍典》也罷,雖然所行之道不同,但終究修的是劍,《大逆劍典》既然脫胎於這二物,所修出之物自然也應是劍意。可師叔覺得,這黑色魔氣與劍道究竟可曾有過半分關係?」

    「所謂的《大逆劍典》只不過是一個幌子,有人在其中加入了一道法門,而這道法門在快速運轉《大逆劍典》時便會顯現作用,他可以讓修行者連通某處隱秘的所在,從中吸取這魔氣,讓人修行者暗以為這魔氣是自己修行而出,而事實上,這些魔氣其實早已存在,雖然你可以動用他,但只要運轉此法,任何人都可以將之納為己用,就像師叔可以強行抽離那些門徒的修為一般,寧某也可以吞噬這魔氣納為己用。」

    寧竹芒這樣的說辭,加上司空白之前自己修行時的一些感悟,他的心底其實已經很清楚,寧竹芒所言之物與事實相差應該已經不大,但他做了那麼多努力,甚至犧牲了玲瓏閣所有的門徒,到了這時,他如何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都是一場黃粱美夢?

    「不對,不是這樣的!」

    「這些力量就是我自己修行出來的東西,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會有人有這麼多的力量自己不用,還分給我們吸收嗎?」司空白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寧竹芒看著幾近瘋狂的司空白,心底那積壓已久的憤怒並未如他想像中那般奔湧而出。

    他覺得自己的心頭忽然空蕩蕩的,看向司空白的目光中也漸漸多出了一份憐憫,但這份不憐憫不僅單單因為司空白,更因為自己,也因為那已經名存實亡的玲瓏閣。

    說到底,千年傳承的玲瓏閣,其實只是某位大人物為達某些目的而信手拈來,如今又被碾壓成碎末的一枚棋子。

    他嘆了口氣,語調溫和了幾分:「師叔去過大夏的景州嗎?」

    「那位於世界最北方的景州,擁有大片的草原,那裡的百姓大抵以放牧為生。」

    「牛羊成群時管理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所以他們家家戶戶不知從何時開始,都養幾隻被稱為牧羊犬的狗。」

    「羊吃草,狗牧羊,狗以為自己強出羊許多,卻不知道在人的眼裡,狗與羊都一樣,都是畜生。」

    「那魔氣真正的主人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魔氣便是他們的羊,而那些被師叔蠱惑修行功法之門徒便是被羊吃的草,至於師叔嘛...」

    「自然便是那自以為掌管了一切的...」

    「狗...」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 07:06
第二百一十五章 體面


    那最後一個「狗」字,寧竹芒咬字極輕。但落入司空白的耳中,卻猶如雷霆萬鈞,他的身子一震,幾近難以站直身子。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寧竹芒又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到了此刻,之前那些想要為故人一報血仇,為宗門先祖洗淨恥辱的強烈念頭,忽的變得意興闌珊了許多。

    「師叔,其實你一直都弄錯了一件事情。」他輕聲言道,語調溫軟。

    司空白臉色煞白的抬頭望他,眉宇間困惑與愁然交織,憤怒與恐懼彙集,那神色複雜無比,也狼狽無比。

    「宗門興衰就如王朝更替、亦如草木衰榮,都是天道往復下必經的過程,這逆天而行之路滿是崎嶇,亦滿是荊棘。但路越是難走,行路人就越是得明白,為什麼要上路,終點又是何處...」

    「宗門傳承,不是那玲瓏閣三個響噹噹的大字,不是門徒百萬的浩大場景,是當年祖師爺在濟世府中寫下的『懸壺濟世,仗劍為公!』只要記得這八個字,哪怕玲瓏閣只剩下一人,那傳承也未曾斷絕,而反言之,若是沒了這八個字,就是玲瓏閣門徒百萬,又有什麼意義?」

    「師叔...你帶玲瓏閣,走錯了路,走迷了路...」

    聽到這處的司空白,就像是被人抽乾了所有氣力一般,身子萎靡了下來。他低著腦袋,愁然不語。

    而當他再次抬起頭時,司空白的雙眸已然恢復了清明,但卻沒了那仙人應有的氣度,此刻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神情頹廢,步履顫抖。

    「我...做錯了嗎...」他喃喃自語道,像是詢問,又像自問。

    寧竹芒這一次並未有再接下司空白的話茬,他沉默的看著這位老人,他知道,他需要用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一切。

    司空白的目光在諸人身上一一掃過,他看了看倒地不起,氣息萎靡,模樣蒼老的宋月明;看了看那把安靜矗立在原地的刑天;又看了那數十道已經化為了枯骨的玲瓏閣門徒。

    老人眸中的光彩黯淡了下來,他深深的嘆了口氣,愁然言道:「原來是我毀了玲瓏閣...」

    「......」寧竹芒再次看了司空白一眼,這一次他依然未有回應,不同於之前知而不言,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當如何回應老人這樣沉重的問題。

    但他終究還是在老人那乞求似的目光下,忍不住生出了些許惻隱之心。

    「路行於此,這惡果終究還是得咱們自己嚥下。玲瓏閣落到如此田地,師叔雖有過錯,但寧某身為掌教,同樣難辭其咎,此番泉下面見先輩,寧某自會與師叔共同向先輩請罪。」寧竹芒如此說罷。

    可聽聞此言的司空白卻又是身子一震,他聽出了司空白話裡的某些決意,故而極為不解的問道:「此言...何意...」

    寧竹芒似乎並未聽出司空白語調中的顫音,他直視著對方,神色平靜,語調亦平靜的言道:「這魔氣背後的主人顯然是超出我們想像的存在,他可以輕鬆的控制魔氣吞噬門徒們的生機,以此壯大魔氣。師叔難道以為,吸收了如此數量魔氣的你我二人,能逃過此劫嗎?」

    「若是只是以你我修為生機,壯大魔氣倒還只是賠上你我性命,可那背後之人顯然圖謀甚大,玲瓏閣已經做了這場謀劃的第一個犧牲品。若是讓你我體內的魔氣繼續存在下去,誰又說得准,他會不會以此控制你我二人的心智,給這大周甚至整個天下帶來更大的禍患呢?」

    咕嚕。

    司空白嚥下了一口唾沫,他臉色的神情忽的有些慌亂了起來,他言道:「可是...若是我們死了,玲瓏閣就真的完了,你看這些魔氣雖然壞了玲瓏閣的傳承,但我們同樣可以利用這力量,再開山門,再...再廣收門徒...再續傳承啊...」

    司空白在說這話時,語調顫抖,目光漂移,顯然底氣不足。

    而他的話並未說完,便被寧竹芒一道聲色內斂的高喝給生生打斷。

    「師叔!」他如此暴喝道,臉上的神色頓時肅然了起來:「玲瓏閣已經煙消雲散了,自祖師爺千年前開宗立派,走了千年的玲瓏閣已經到了末路。但玲瓏閣立世千年,終歸都算是這天下響噹噹的宗門,就算要亡,也要亡得體面!」

    「師叔!這才是你現在能為玲瓏閣做的最後一件事情!請師叔讓自己,也讓玲瓏閣保存最後一抹尊嚴吧!」

    司空白一個哆嗦,他似乎不敢直視此刻寧竹芒鋒利的目光,在撇過一眼之後,便趕忙低下了頭。然後輕聲言道:「這樣嗎...我懂了...」

    寧竹芒聞此言卻是不疑有他,他向前邁出數步來到了司空白的跟前,沉聲言道:「師叔玲瓏閣雖滅,但終究還有弟子散落天下各處,宗門不存,但傳承亦在,此番共赴黃泉,也可瞑目。」

    司空白低頭不語,只是微微點頭算是應允。

    寧竹芒的手向前伸出,似乎是想要扶起這低頭的老人,可是這手方才伸出,司空白體內一抹陰冷的氣息忽的升騰而起。

    寧竹芒心頭一驚,還不待他回過神來,他伸出的手便在那時被司空白死死握住。

    司空白的腦袋抬起,漆黑之色於他的雙眸中再次盪開。

    「師叔還要執迷不悟嗎?」寧竹芒沉聲問道,但司空白卻根本不曾有回應他的意思。

    而那時,一股磅礴的吸力忽的從司空白握著他的手中傳來,寧竹芒心頭駭然,若是被司空白抽走了所有的魔氣,那以司空白的修為即使不動用這些魔氣,對方亦能將他擊潰。

    念及此處的寧竹芒趕忙催動起體內的《大逆劍典》試圖抵禦司空白的吞噬他體內的魔氣,但這樣的念頭方才升起,一柄漆黑的長劍便自司空白的手中浮現,然後他提劍猛地一刺,措不及防的寧竹芒小腹處便被黑色的長劍洞穿。

    在這樣的重傷之下,寧竹芒的神情頓時恍惚了起來,雖然他一手死死的握住了司空白握劍之手,阻止那把長劍再發動下一次進攻,體內的《大逆劍典》也被他全力運轉起來,但他畢竟負了傷勢,修為又不如仙人境的司空白,此消彼長之下,體內魔氣被吞噬的速度雖然緩緩減慢,但卻依然免不了被一步步蠶食乾淨的命運。

    意識到這一點的寧竹芒在最初的驚恐過去之後,臉上並未浮現應當出現的憤怒或是猙獰之色,此刻出現在他臉頰上的,只是一抹淡淡的悲傷與失望。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以一種悲憫的語氣言道:「看樣子,師叔連這最後一點體面也不願意留給玲瓏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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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絕唱


    司空白的雙眸漆黑,他臉上神情冷峻,對於寧竹芒的責問沒有半點回應的意思。

    《大逆劍典》還在被他瘋狂的催動,他似乎已經陷入了瘋狂,不願死去,更不願從那宗門盛世的黃粱一夢中醒來。

    這是一件很可憐的事情,當然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未有得到答覆的寧竹芒,又深深的嘆了口氣,他在心頭嘆道:看樣子,終究還是要動用那最後的後手...雖然免不了讓玲瓏閣最後的臉面也付諸東流,雖然免不了讓這曾經他用盡全力守護的宗門成為大周以後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口中的笑柄。但為了守住那玲瓏閣最後一點可憐名聲,他不得不這麼做。

    念及此處的寧竹芒心頭再無半點遲疑,他臉色一正,一道晦暗的法門就要被他施展而出,可就在這時,司空白卻也抽離完了寧竹芒體內最後一抹魔氣,他猛地站起了身子,那插入寧竹芒小腹處的長劍也與那時被他拔出,一道血線被同時拉扯而出,於地面上傾灑出道道觸目驚心的血跡。

    「我不甘心...」再次擁有了磅礴無比的魔氣的司空白,負手而立,他低眉俯視著單膝跪地的寧竹芒,終於第一次出言說道。

    此時的寧竹芒大抵對於司空白已經失去了最後一點憐憫,他也並沒有心思在與之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但動用最後的底牌,他還需要花去一些時間,而為了爭取到這些時間,他不得不壓下心頭的不郁與之虛與委蛇下去。

    「師叔就是你的不甘,玲瓏閣方才走到了今天這地步。」寧竹芒輕聲回應道。

    「既然已經到了這般田地,那為什麼不再試一試!」司空白似乎並未察覺到寧竹芒的異樣,繼續低聲言道。

    「試下去,只怕只會遂了那人的心願。」

    「那人?」

    「師叔知道我說的是誰。」

    「你見過他了?」

    「僥倖遇見了元統領與墨劍仙,與之同行見過那人一面。」

    「那元歸龍與墨塵子呢?」

    「死了。」

    「死了?」

    「嗯。死在了那人手裡。」

    寧竹芒點了點頭,說罷此言,他的身子緩緩站起,雖然小腹處那觸目驚心的劍傷還在不住的朝下滴著鮮血,但他卻對此渾然不覺。他一記做好了準備,那最後一張搏上性命的底牌已經如箭上弦,蓄勢待發。他的眼睛眯了起來,身子微微弓起,像是那匍匐密林中獵豹,瞄準了心儀的獵物,下一刻他便會飛身而出,取出下對方的性命,當然也會付出自己的性命。

    但他並沒有半分的遲疑,事實上此刻密佈於寧竹芒眼中的只有堅硬如鐵的決然。

    「嗯,這樣嗎?」司空白點了點頭,他似乎並未察覺到了寧竹芒的異樣一般,在說完這話之後,又立在原地微微沉吟了數息光景,而就在這數息光景間,寧竹芒已然來到了他距離他不過三尺不到的地方。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距離,只要再上前一步,寧竹芒便能發動那東西,而他也正在這麼坐著,他的一隻腳伸了出來,懸空向前,就要落下。

    可就在這時,司空白卻結束了他那短暫的沉吟,輕聲言道:「我也想試試。」

    聽聞此言的寧竹芒伸出的那隻腳懸在了半空,未有收回,更未有落下。

    他神色古怪的看向司空白,正想要問些什麼,可就在那時司空白的手卻猛地伸出,一道黑氣自他手掌之中湧出,直直的去向不遠處那位到底不起的宋月明的所在之處。

    寧竹芒心頭一震,因為體內催動的那道秘法,他根本來不及去救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道黑氣湧入宋月明的體內。

    但寧竹芒想像中的慘烈場景卻並未出現,反倒是隨著那道黑氣的湧入,宋月明那蒼老的臉竟如時間倒流一般開始漸漸恢復成了原來那般年紀的模樣,他周身萎靡的氣息也漸漸變得綿長。

    他的傷勢就這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由裡之外的盡數被修復了過來,而這樣的變故方才結束,那司空白的一隻手便再次伸出,又是一道黑氣自他手中飛出,湧入了那把刑天劍內,於是一道已經快要散去的紅色虛影在那黑氣的滋養下也漸漸變得凝實。

    「師叔!」目睹了這一系列變故的寧竹芒像是想到什麼,他朝著司空白高呼道,語調竟出奇的有些急促。

    司空白聞言轉過了頭,他漆黑的眸子再次變得清明了起來,他朝著寧竹芒看去,嘴角忽的揚起,竟是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那是一抹寧竹芒記憶中,許久未有出現在司空白臉上的笑容。

    燦爛、真切。

    如春風,如星光。

    「玲瓏閣不能壞在我的手中,你們都要活下去,重建宗門也好,隱居山林也罷,如你所言,只要你們活著,玲瓏閣的傳承便不會斷。」

    「而我,既然已經迷了路,那前方不管是萬丈深淵,還是九幽煉獄,我都要去看看,為自己也為那些被我所害的弟子...」

    「就算是償還一丁點的罪孽吧,否則就這麼閉上眼,我心不甘...」

    這話說完,司空白那已然襤褸不堪的衣衫開始鼓動,漆黑之色再次侵染了他的整個眼眸。

    磅礴的黑氣自他衣衫下湧出,於他身下化為了一隻巨大的黑龍,將他身軀載起,而後又有八頭黑龍於四面八方浮現,猶如百鳥朝鳳一般將他圍住,隨後,司空白又深深的看了看寧竹芒一眼,那坐下的黑龍便似有所感發出一聲長嘯。

    於是在九頭黑龍的簇擁下,司空白的身子拖著漫天的黑氣,猶如奔雷一般朝著北方的天際遁去。

    ......

    這一天,大周的國教冊立大殿無疾而終,玲瓏閣九千七百六十八位門徒離奇死亡。

    這一天,玲瓏閣的仙人長老司空白不知去向,自此再無音訊,本已死去的寧竹芒重新出現在諸人的視野之中,再次接過了玲瓏閣掌教之位,而昔日號稱大周第一宗門的玲瓏閣,卻只剩下了兩位弟子,一位掌教,一位執劍堂堂主...

    這一天,居於夏周陳三國之中的牙奇山巔,九龍載仙而臨,漫天魔氣縈繞,天地震怒,電閃雷鳴。而那埋葬過元歸龍與墨塵子的鳳來閣中,於這一日,再填了一具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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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風流倜儻蘇慕安


    徐寒嘆了口氣,心頭有些失落,也有些慶幸。

    隨著幻象中的景象不斷變化,徐寒也醒悟了過來,那的確並非幻象,而是真真切切的發生在長安城中的事情。

    雖然並不知道為何他可以通過體內的血元看到這樣的場景,但這對他來說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天大的機緣。暴動的血元與星光衝撞,爆發出的力量,再被那《大龍象印》的法門吸收,最後轉化為淬煉肉身的力量。

    自從在鎮魔塔中抵達不滅境初期之後,便再無進寸的肉身修為,在這血元暴動的三個時辰不到的光景裡,卻一路高歌猛進,抵達了不滅境大成,徐寒細細算過,若是再給他四五日的時間,他的肉身便可抵達半步仙人境,至於仙人境,徐寒當然渴望至極,可是仙人境與不滅境雖然只差一境,但二者之別遠大於雲泥。

    若是能長久使用此法,徐寒倒是有信心抵達仙人境,只是需要耗去的時間,他卻無法去估量。

    當然這些問題其實對於此刻的徐寒來說都算不得問題。

    因為在那幻象的最後,司空白御龍而去之時,刑天劍留在他體內的血元已然在與星光的對抗中被消耗殆盡,也就是說,這方才在徐寒眼前被打開的門徑,隨著那血元被耗去,也隨即關上,在尋不到新的替代品之前,徐寒大抵是沒有機會再使用這《大龍象印》淬煉肉身了。

    但在這短短三個時辰的光景裡,便讓他從不滅境初期抵達了不滅境大成,這樣的修煉速度依然足以讓他人為之錯愕,可徐寒卻終究不太滿意,因為他很清楚三日之後,他將面臨的是怎樣的敵人,這樣的修為提升雖然外人聽來可能會瞠目結舌,但卻遠不足以解決徐寒如此窘迫的處境。

    徐寒又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鞏固了一番自己的修為,這才站起身子,嘆道:看樣子,還得再尋別的辦法...

    ......

    昨日因為羅顧命的事情折騰了一夜的光景,歸來之後徐寒又機緣巧合觸發了這《大龍象印》,此刻天色已暗,如此算來徐寒已經有近兩日光景未有闔眼。雖然以他的肉身修為,這樣的勞累並不會對他造成他的問題,但徐寒還是習慣在這個時間吃些東西,稍稍補充一下體力,也順便活動活動自己的腦袋。

    他低著頭走到了門前,心裡卻想著在那「幻境」中所見的場景。

    司空白體內的魔氣來源徐寒隱隱約約也猜到了究竟是誰,他雖然從未與那位人物有過接觸,但發生在他身邊的事情,卻似乎與那位大人物存在著某些聯繫。

    就如鬼菩提所述的,大夏各個宗門仙人渡劫時的異樣。這些異樣不僅發生在大夏,也發生在司空白的身上,身子那位羅墨似乎也受到了這異樣的幫助,方才有了登臨仙境之日。

    這諸多事情串聯在一起,其矛頭都指向了牙奇山上的那位仙人。

    他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個疑問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徐寒的腦海,但他終究想不出答案。況且相比於這個問題,擺在他眼前的,還有另一個即將到來的麻煩。

    念及此處的徐寒搖了搖頭,他索性收起了這些紛擾的思緒,想著好好休息一會兒,再來思慮這些事情。

    但當他推開門時,門口處的情形卻讓他微微一愣。

    玄兒的精力彷彿是無窮無盡一般,它一如既往的站在別院的牆頭上蹦來蹦去,試圖抓住空中的飛蟲,事實上以玄兒的本事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但他似乎更享受這追逐的過程。

    反觀一旁的嗷嗚,這個傢伙比起玄兒便要懶散許多,他趴在牆角,眯著眼睛看著玄兒,腦袋隨著玄兒的移動不斷的輕微轉動。

    這樣的情景徐寒自然是司空見慣,真正讓徐寒詫異的是就在他的門口的台階上,此刻正坐著一道身影背對著徐寒而坐。

    那身影也在這時聽見了徐寒開門的聲音,在那時轉過了頭,看向徐寒。

    「慕安...」徐寒一愣,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噓!」可是話才出口,蘇慕安便趕忙站起身子,一臉焦急的朝著徐寒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見這小傢伙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徐寒暗覺有些好奇,他笑著問道:「怎麼了?」

    可誰知道這話出口,素來對徐寒崇拜有加的蘇慕安卻急得直跺腳,少見的埋怨道:「府主大人,叫你小聲點啊!」

    說罷,他還一臉緊張的朝著四周望瞭望,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倒是頗有幾分楚仇離的影子。

    徐寒倒不會為此怪罪蘇慕安,他微微一笑,索性配合著這小傢伙,壓低了聲音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出口,那蘇慕安頓時兩頰緋紅,他支支吾吾了半晌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卻是只能一跺腳言道:「府主不要問了,讓我在這裡躲一會就好!」

    「嗯?」聽聞此言的徐寒像是想到了什麼,他一臉笑意的湊到了蘇慕安的跟前,像是來了興致一般,神色揶揄的問道:「是不是那個十九又纏著你了?」

    不知為何,聽到十九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本就緋紅的臉頰又在那時紅潤了幾分,看上去就要那熟爛了的蘋果。他有些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但又趕忙搖了搖頭。

    徐寒這人素來護短,以他對蘇慕安的瞭解,想來或許是怕徐寒因此怪罪那古怪的十九,但大麻煩正在路上,方才平日,收留這小女孩倒也無礙,可現在嘛,留下她對她反而是件禍事。念及此處,徐寒習慣性的伸手拍了拍蘇慕安的腦袋,笑道:「放心,這件事我幫你解決了。」

    說著他便要邁步離開此處,可身後的蘇慕安卻不知為何趕忙伸手將之拉住。

    「府主!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其實...」

    蘇慕安焦急的言道,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完,那別院的院門便撲的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只見那小十九一臉怒色的站在門外,她一手叉腰,一手指向蘇慕安,以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用她那奶聲奶氣的語調言道。

    「姓蘇的!你個大騙子!」

    「親了我,還不教我功夫!」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 07:07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十八

    夜色漸深,橫皇城中張燈結綵。

    晏府會客所用的正屋中,徐寒一臉肅穆的坐在正座上,身側的嗷嗚「噗噗噗」的吐著舌頭,肩上的玄兒瞪大了自己琥珀色的眸子,盯著前方。

    一旁的十九坐在側座上,雙手抱於胸前,腦袋側向一側,一副我很生氣,快來問我為什麼的架勢。

    至於蘇慕安嘛,則可憐兮兮的立在正屋的中央,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

    而周圍,自然還少不了聞訊趕來,唯恐天下不亂的楚仇離等人。

    「哎,小慕安啊,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鬍子濃密的楚仇離率先發言說道,臉上的神色愁然,語氣甚是惋惜。

    聽聞此言的蘇慕安,腦袋低得更深了,兩頰上佈滿了因為愧疚而湧上的緋紅。

    「蘇家自古以來,哪一位不是這世上響噹噹的刀客,仗劍江湖,鋤強扶弱,想不到小安安你...」方子魚也在那時站起了身子,一臉老氣橫秋的言道,而說到這處,她看向蘇慕安,蘇慕安亦在這時看向她。二者的目光對視,方子魚頓時發出一聲長嘆。隨即便坐回了原位,臉上卻是滿滿的痛心疾首。

    這般作態,顯然比起楚仇離之前所言更具有殺傷力,蘇慕安的腦袋幾乎低到了與地面平行的地步,那一臉的愧疚之色,似乎是恨不得找到一處地縫鑽下去一般。

    可饒是他已經如此,以楚仇離為首的一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諸人依然沒有放過他的打算。眼看著這方唱罷,那方又要登場,徐寒趕忙站起了身子。

    「咳咳。」他幹咳幾聲,然後方才言道:「那個...」

    「慕安啊,你給大夥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饒是徐寒見慣了大風大浪,這般事情也是憑生第一次遇見,難免覺得有些尷尬。

    「我...」被諸人連番指責蘇慕安聽聞此言,終於算是尋到了機會,抬起頭急切的便要說些什麼。

    但話還未有來得及出口,一旁的十九便站到了椅子上,指著蘇慕安便嚷嚷道:「就是他明明說好要教我功夫的,卻趁我不備偷偷親我!」

    「小十九你放心,這件事情,你子魚姐姐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正義感忽然爆棚的方子魚果決的站起了身子,正色言道。

    徐寒心頭苦笑,暗道這方大小姐在這個時候填什麼亂,他還想著快些解決了此事,安撫好這十九,然後將她送走。

    而聽聞方子魚此言的十九頓時眉開眼笑,她俏生生的看向方子魚,眼睛彎成了月牙狀,於那時脆聲言道:「謝謝阿姨。」

    這話一出口,正屋之中便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的安靜,所有人都在那時緩慢的轉過了頭,看向方子魚。

    只見方才還一臉義憤填膺的方大小姐此刻卻低著腦袋,額頭上青筋暴起,雙手握拳,發出咯咯的聲響。她顯然是在壓制自己體內此刻正騰騰往上竄的火氣,這世上大抵不會再有任何一句話能讓方大小姐如此憤怒,尤其是當這樣的話還是從一位八九歲模樣的小孩嘴裡說出的時候...

    徐寒聞出這場上湧動的殺機,他趕忙朝著一旁的楚仇離連連使出眼色,對方倒也機警,趕在方子魚發飆之前一把將之抱出了房門,而方子魚的撕心裂肺的怒吼聲卻還是不住的傳來。

    「別攔著我!」

    「姑奶奶要殺了她!」

    「我活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叫過我...」

    隨著方子魚被拉遠,她的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不過那言語間的怒氣諸人卻是感受得真真切切。

    唯有那位小十九似乎還未有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一臉老氣橫秋的點了點頭,感嘆道:「嗯,想不到這位阿姨竟然是如此嫉惡如仇的人物。」

    場上諸人頓時心底生出一股無力感,這古怪女孩腦回路當真...與眾不同得很。

    ......

    「好了,慕安你說一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待到方子魚徹底走遠,徐寒再次問道。

    這次被打斷過的蘇慕安趕忙抓住了機會,張口急切的言道,將事情的經過一一與諸人道來。

    大抵便是徐寒等人回來之後,被十九纏上的葉紅箋將之再次丟給你蘇慕安,無奈之下,蘇慕安只能答應教她一些淺顯的功夫,用他的話說,蘇家的刀法不可輕易外傳,至少不能傳給心術不正之人。雖然不知道這小傢伙如何認定了十九心術不正,但他卻似乎已經篤定了這件事情。

    而之後在教十九功夫的時候,卻不留神栽倒在地,機緣巧合下,親到了十九的臉頰,方才有了這樣的變故。

    明白了事情經過的徐寒也算是鬆了口氣,本想著安撫好十九,將之送走。可是誰知道這小女孩的態度卻堅決無比,她一口咬定了此事不是意外,而是蘇慕安預謀已久。

    徐寒自然也明白與這孩子講道理恐怕比他登臨仙境還要難上數倍。他索性言道:「十九,你是不是想學功夫。」

    「嗯。」小女孩聞言想也不想的點了點頭,她看向徐寒,眸子中亮起了光芒,對於被親之事瞬息便拋諸腦後。

    「很厲害的那種?」徐寒又問道。

    「嗯,很厲害的那種。」小女孩又回應道。

    「但你有師父了。」徐寒的臉上露出了苦惱之色。

    「可他不教我功夫。」十九辯解道。

    「那也不行,你有了師傅,我們再教你功夫,這不合情理。」

    「那怎麼辦?」

    「這樣吧,你若是真的想要學功夫,你就帶著你的師父來我們這裡,他若是當著我們的面答應了此事,我便讓小慕安把他的看家功夫交給你。」徐寒言道,眸中掛滿了狡黠的笑意。只要能騙這十九去尋她的師父,他的目的便就算達到了,這也是為了十九好,免得她參與到這場她不必要參與的麻煩之中。

    「真的嗎?」聽聞此言的十九頓時臉色一喜,但很快卻又苦惱了下來,她喃喃自語道:「可是十九不知道師傅去哪了...」

    「你師父叫什麼名字,你說給我聽,我派人去尋他。」徐寒趕忙言道。

    「十八。」十九如實回應道。

    「十八?」徐寒卻是一愣,十九的名字已經夠古怪了,她師傅的名字怎麼比她還古怪...

    「嗯,十八。」

    「從一數到十八的十八。」

    「從一輩子,活到十八輩子的十八。」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 07:07
第二百一十九章 帝王家中無幸事

    「廢物!」

    金陵城長樂宮中,一頭白髮的陳玄機將案台上金石鑄成的華貴果盤一把推落在地,那金器落地,在地上一陣翻滾,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音,而果盤上上好的瓜果也因此散落一地。

    「陛下!這是怎麼了?」聞聲而來的閻燕燕快步上前,來到了陳玄機的跟前,於那時輕聲問道。

    陳玄機回頭看了一眼閻燕燕,那是一個溫婉、體貼、漂亮、端莊的女子,他事事為陳國,為陳玄機著想,與方子魚比起來,二者仿若兩個極端。饒是一開始的結合,只是出於不得已的需要,但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之後,陳玄機也不得不承認閻燕燕作為妻子,幾乎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存在。

    念及此處的陳玄機儘可能的壓下了心頭的火氣,他輕聲問道:「你聽說了嗎?」

    雖然閻燕燕表現得足夠溫婉,但陳玄機可並未傻到真的將眼前的女子就當做一個只知相夫教子的妻子,她背後的閻家,她的父親閻宇明能在短時間內瞞過蒙克的眼線,為他籌集了一支二十萬的精銳軍隊,有這樣強大的後盾,想來那個消息,閻燕燕恐怕比他還會早知道一些時日。

    在聽聞此問之後,閻燕燕便諾諾的點了點頭。

    雖然對於此事早有預料,但陳玄機見著此景之後依然免不了面色一沉,這諾大的陳國,他雖貴為國君,但很多時候卻像是一個局外人。

    「陛下,不喜歡...」閻燕燕很快便看明白了陳玄機的心思,她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道。

    陳玄機搖了搖頭,並不願意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大夏退兵了。」他輕聲言道,語調之中並無多少喜悅,反倒帶著一股愁然。

    「我知道。」閻燕燕很是體貼的也同樣未有再提及之前的話題,她又點了點頭,有些不解的看向陳玄機問道:「這不應該是好事嗎?大夏退兵,陛下又為先祖守下陳國疆土,這是大興之兆啊!陳國百姓想來也會對陛下感恩戴德...」

    閻燕燕的一番話卻並未讓陳玄機的心情好上半分,反倒是隨著她的這番話,陳玄機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陰沉了起來,他心底方才被壓下的火氣於這時也開始蹭蹭的往上湧。

    他的手豁然伸出,又一次狠狠的砸在了身前的案台上。

    即使他未有動用半分的真元,但這一下依然力道極大,那案台中心微微凹陷,而巨大的聲響也讓一旁的閻燕燕身子一震,說道一半的話隨即戛然而止。

    陳玄機的面色陰沉,眸中似有火焰升騰,他言道:「但蒙克沒有死!」

    語調幽寒,宛如鬼魅於夜中山嶺低語。

    陳玄機有一個很絕妙的計畫。

    大夏國柱邱盡平領著二十萬大軍奇襲長武關,隨著奉興王陳平死於崔庭之手,陳國除了蒙克手中的十萬虎狼騎便再無可用之兵,這迎擊邱盡平的重任自然不可避免的要落在蒙克的手中。

    已經封王拜相官至九錫的蒙克,如此地位可謂位極人臣。一旦他再次拒大夏鐵騎於過門之外,必定威名大盛,這樣的蒙克,陳玄機已無物可賞,那時的他還會再甘心屈居人下嗎?

    以己度人這樣的想法雖然下作了些,但事實上,自古以來以此法度量人心,卻鮮有出錯的時候。

    所以,在蒙克領著十萬大軍在長武關上浴血殺敵之時,陳玄機卻秘密召見的閻燕燕之父閻宇明,他為他募來了二十萬精銳悍卒,以各種途徑集結在了長武關的後方,一旦蒙克與邱盡平發生大戰。若是勝,二十萬悍卒便可一擁而上,以謀逆通敵之名將大戰後鬆懈的蒙克等人一同剷除,若失敗,那就再好不過,二十萬悍卒亦可接替蒙克,迎戰邱盡平。

    陳玄機算到了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氣勢洶洶東進的大夏鐵騎會如此虎頭蛇尾,在長武關外試探了一個多月的光景後,便悄無聲息的退去。

    一個多月的光景下來,雖然蒙克與邱盡平多次交手,但都是小打小鬧的試探,蒙克手中的主力,號稱能斬仙人的十萬虎狼騎可是毫髮無損。若是這時出手,以二十萬精銳悍卒硬撼蒙克的十萬虎狼騎勝機寥寥,絕非良法。

    而最讓陳玄機憂心的卻是,這二十萬大軍之前蒙克忙於戰事,無暇顧及,一旦收兵回朝,二十萬人就是他陳玄機有天大的本事,想來也是瞞不過蒙克的眼線的。他一旦追究起此事來,後果不堪設想,而事實上此刻蒙克雖然還在歸朝的路上,一份啟奏閻家的奏摺卻早已擺在了陳玄機的案台上。

    閻燕燕冰雪聰明,聽聞此言自然是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就裡。

    她溫婉一笑,邁步走到了陳玄機的跟前,將自己送入了對方懷裡,她躺在了陳玄機的胸口,柔聲言道:「陛下,無論發生什麼,燕燕都會陪在陛下身邊的。」

    嗅著懷中之人身上傳來的那股淡淡的香氣,陳玄機心頭的不安與憤怒出奇的平息了不少,他亦伸出手懷抱住懷中的人兒,嘆了口氣言道:「能娶燕兒為妻,實乃玄機之福啊...只是...」

    「失了這次機會,想要再對蒙克動手,恐怕又要等上不知幾多時日...」

    「陛下還年輕,遲早會有登臨仙境那一天,多久陛下也等得起,燕燕也會一直陪陛下等下去的。」閻燕燕柔聲言道,她又往陳玄機的懷中擠了擠,她嗅著男人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味道,只覺一陣心安,只想著若是能一直這樣被他抱下去,那該多好。

    「只怕,蒙克不會讓我等到那一天。」陳玄機卻似乎並未感受到此刻懷中人兒的心思,他又嘆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陛下!」閻燕燕聞言從陳玄機的懷中坐起了身子,她有些不悅的言道:「陛下不要胡說,陛下是九五之尊天命之子,蒙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陛下如何!況且,像陛下這麼好的人,一定會洪福齊天,逢凶化吉的。」

    好人?陳玄機的臉上浮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他還能被稱作好人嗎?他想著那一日,那張在金陵城中從驚醒到錯愕再到悲慟的臉,想著她離開時那落寞的背影,陳玄機不明白,做出這樣事情的他,還能算作好人嗎?

    因此,他搖了搖頭,言道:「我不好。」

    「不!陛下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卻不知為何,素來對陳玄機言聽計從的閻燕燕卻在那時回聲言道,她的語氣之中少見的出現了堅決與篤定的味道。

    陳玄機愣了愣,暗以為對方是在以此安慰他,他又搖了搖頭,試圖終止這個讓他心煩意亂的話題,但閻燕燕卻在那時直直的看向陳玄機,那雙烏溜溜的眸子中,光芒閃爍,如星辰明月,璀璨得讓人不敢直視。

    「十四年前...」閻燕燕輕聲言道。

    「陳國金陵城,陛下記得那時發生了什麼事?」

    陳玄機不免又是一愣,十二年前那時的他還是陳國的皇子,他的母親蒙羽皇后尚且在世。那時的世界對於年幼時的陳玄機來說是那般完美,完美得近乎夢幻。

    而對於那一年的記憶,陳玄機當然很多,但他卻是不知閻燕燕話裡所指的究竟是哪一件。

    「你救過我。」閻燕燕似乎看出了陳玄機的疑惑,她不免有些失望,但還是很快壓下了這份失落,出言說道:「那年我與父親逃難來到金陵城,被仇家追殺,是路過的陛下嚴懲了那些賊人,我與父親方才逃過了劫難,活到了今日。」

    陳玄機聽聞這話方才記起了似乎卻有此事,當年他母親蒙羽皇后架不住他的死纏爛打,帶著他微服遊玩,恰巧在街角遇見了這事,便讓隨行的侍衛救下了那對落難的父女,卻不想竟然便是眼前的閻燕燕...

    見陳玄機的臉上露出了恍然之色,閻燕燕頓時開懷一笑,她又竄入了陳玄機的懷中,抱著對方輕聲言道:「燕燕的命是陛下救的,就是真的發生什麼,燕燕也會拼盡性命保護陛下的。」

    還在回憶那些陳年往事的陳玄機聽聞此言忽的身子一震。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眉宇間的神情古怪又木楞了起來。隨後他緩緩的低下頭,伸出了手,在離懷中的人兒尚且還有一寸不到的距離處停下,然後他以一種低沉無比的語調問道:「燕燕,你真的願意為了我獻出性命嗎?」

    已經完全沉浸在兒女情長的閻燕燕根本未有聽出陳玄機語調中的異樣,她重重的點了點頭:「燕燕的命是陛下的,人也是陛下的,為了陛下,燕燕可以做任何事情。」

    「是嗎...」陳玄機喃喃言道,那懸在空中的手終於落在了燕燕的身上,這一刻,他將這女孩緊緊的湧入了懷中,嘴裡輕聲言道:「能娶到燕燕這樣的女子,正是陳某之幸啊。」

    「能嫁給陛下,燕燕也很開心。」

    二人說罷,便相顧無言,只是緊緊相擁於這金陵城中的長樂宮中。

    那一夜燭火悠然,於長樂宮中徹夜不滅。

    ......

    雖然陳玄機很清楚,當他得到大夏撤兵這個消息時,蒙克已經在回朝的路上了。

    只是他想不到,他得到消息的速度竟然慢到了這樣的地步,或者想不到蒙克歸來的速度竟然快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從雕龍砌鳳的床榻上站起了身子,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一邊側眸看了看殿外方才濛濛亮的天色。腦袋不曾偏移半分的問道:「他這麼早就來了?」

    「嗯。」跪在殿門口,頭顱著地的老太監輕聲回應道。「秦王大人已經在長樂宮中等候了一個時辰了,老奴怕影響陛下休息故而此刻才來稟報。」

    「舅舅方才在邊關浴血殺敵,歸朝便來面聖,齊心可鑑,端是我大陳的肱股之臣啊。」陳玄機面無表情的感嘆道,伸手便提起了散落於一旁的龍袍,將之穿戴在身。

    殿門口的老太監聞言,依然低著腦袋,不曾起身,更不曾回應。

    過了好一會光景,陳玄機終於將那一身繁瑣的龍袍穿戴在了身上。

    作為陳國的君主,饒是再落魄,這服飾的宮女終歸是不會差的,但陳玄機卻習慣自己來完成這樣的事情。這是他兒時便養成的習慣,也是他母親要求的事情。

    他曾經並不喜歡那一身皇袍,他太過臃腫,穿戴也太過繁瑣。

    但現在他忽然明白,有些東西一旦穿上,就很難脫下,因為往往脫下他的代價,就是你的命。

    所以,他很小心很認真的系好每一處腰帶,合上每一處紐扣。他知道他注定逃不脫這宿命,所以他必須像愛惜自己的命一樣愛惜這一身他並不如何喜歡的皇袍。

    他用了一刻鐘的光景,方才將這一身皇袍穿戴齊整,然後他轉身看向那依然匍匐在地的老太監言道:「走吧,別讓我這位舅舅等得太久了。」

    老太監聞言,在那時趕忙站起了身子,但腦袋卻依然恭恭敬敬的低著,然後他轉身便要引路。

    可就在陳玄機就要邁步而出之時,這位生得一頭白髮的男人卻像是忽的想到了什麼,他的腳步在半空中停住,然後轉過了頭,看向身後。

    那張雕龍砌鳳的華貴床榻上,一位生得嬌柔似水的女子尚且還在安睡。

    陳玄機見著這番情形,他笑了笑,湊身上前,在那女子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這才轉身離去。

    床榻上女子的雙眸依然緊閉,只是那長長的睫毛,卻似乎在男人離開後,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

    長樂宮中。

    陳玄機盯著台下身著甲冑,腰間配有長刀的男子,面色沉寂,默不作聲。

    男人亦在那時仰頭看著他,同樣的面色沉寂,同樣的默不作聲。

    陳玄機身後的老太監亦低著腦袋,模樣怯懦,似乎唯恐動上半分,那衣袖拂過的細微聲響便會打破這樣的寂靜。

    良久之後。

    陳玄機眉宇間的冰雪忽的消融,他展顏一笑,甚是關切的言道:「舅舅辛苦了。」

    男人恭敬拱手,旋即回道:「能為陛下分憂,乃是微臣之幸。」

    中氣十足的聲音猶如雷霆,在空蕩蕩的長樂宮中來回作響,數息之後方才停歇。

    「舅舅舟車勞頓,回來當好生修養,何必急著面聖?若是累壞了身子,以後這群狼環視的天下,寡人又該依仗誰呢?」陳玄機如此言道,臉上的笑容和煦,長樂宮中一派明君賢臣的和睦氣象。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已年邁,終有故去的一天,陛下始終得學會靠自己。」蒙克輕聲回道,臉上的神色靜默,看不出悲喜。

    陳玄機的臉上頓時浮出了惶恐與擔憂之色,他急切的言道:「舅舅這是什麼話,這大陳是我的大陳,也是舅舅的。若是沒有舅舅,何來今日的玄機啊。」

    說這話時,陳玄機無論是吐字的語氣,亦或是臉上的神情,都一派誠惶誠恐又情真意切的模樣,卻是讓人難以挑出半分的毛病。

    但聞言的蒙克只是淡淡的瞥了陳玄機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同時也收回了再與陳玄機虛與委蛇的架勢。

    他邁步上前,走到了那龍椅的台階之下,又一拱手,方才言道:「臣此次前來,實有一事相問。」

    早有預料的陳玄機臉上的笑意不曾消減半分,他笑道:「何事?舅舅直言無妨。」

    那好似沒有絲毫防備,近乎由心露於外的笑意,落在蒙克的眼中,面色沉寂如古井一般的男人,眸中竟起了微微的波動,但很快卻又消失不見。

    「微臣於長武關迎擊外敵時,曾發現後方谷籠道一干區域有大量甲士巡邏的痕跡,邱盡平退兵之後,我派士卒探查,足足尋到了二十萬我大陳軍隊的痕跡,不知陛下可知道此事?據我所知,大陳可沒有這麼多其他軍伍了。」蒙克如此問道,他的腦袋在那時再次抬起,目光猶如利箭一般直直的落在了陳玄機的臉上,似乎是想要從這位年輕的帝王身上看出些什麼端倪。

    但令他失望的是,聽聞此言的陳玄機只是露出了一瞬不到的錯愕神情,隨後便一臉恍然的笑道:「舅舅說的是這事啊...」

    「大夏賊心不死,舅舅孤身抗敵,我心憂舅舅安危,方才命人徵調軍伍,堪堪湊夠了二十萬大軍,正要派來馳援舅舅,卻不想舅舅神威,已然敗退了敵軍。」

    「陛下好本事啊,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便可募集到二十萬大軍...」蒙克沉聲感嘆道。

    「只是些未經訓練的新兵,倉促啟用,算不得什麼,更比不上舅舅手中的虎狼騎。」陳玄機面有愧色的回應道。

    蒙克說道:「那陛下可要好生訓練這支軍隊了,往後咱們大陳的麻煩還多著呢。」

    只是這話出口,還不待陳玄機應允下來,蒙克的聲音便再次響起:「不知陛下看過沒有我派人送來的奏摺。」

    這一次,陳玄機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異色,但很快他又笑了笑說道:「舅舅說的是閻家仗勢斂財,毀辱我皇族名聲之事嗎?」

    蒙克聞言,卻並不回應,只是沉著目光盯著陳玄機。

    陳玄機臉上的笑容在這樣的目光下漸漸變得有些不自然,但他還是在數息之後,沉聲言道:「此事茲事體大...」

    蒙克卻根本不給陳玄機說完此言的機會,他的音調忽的提高了數分,於那時朗聲言道:「陛下國事繁忙,既然要調查此事,想來也沒有時間監管訓練軍伍之事,微臣常年征戰,對於此事倒是有些心得。加上如今陳國周圍群敵環視,訓練軍伍之事刻不容緩,不若就將此事交給微臣。」

    這話說得當然是慷慨激昂,一副忠君為國的忠烈模樣。但就是那位陳玄機身後的老太監聞言之時,也不免身子一個哆嗦,他都聽得明白,這分明就是明搶兵權。所謂大逆不道,不外如是。

    可奇怪的是,在聽聞此言之後,陳玄機臉上那分明就要僵住的笑容卻忽的再次燦爛了下來,他低下了腦袋,盈盈言道:「舅舅誤會了,我說的是此事我已經調查清清楚楚,至於結果嘛...」

    說到這裡,陳玄機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監。

    名為阿奴的老人在那時會意的點了點頭,去到內屋拿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木匣,走到了蒙克的面前。

    陳玄機臉上的笑意更甚,他盯著蒙克,意味深長的言道:「都在這木匣中了,還請舅舅過目。」

    ......

    東宮鳳欒殿中閻燕燕焦急的在殿門中來回踱步。

    陳玄機去與蒙克會面了,雖然她不斷的安慰著陳玄機,但她的心底卻清楚得很,蒙克不是易於之輩,此行兇險到了極致。

    她當然希望幫到陳玄機,可她一介女流,這般朝堂大事哪是她可以左右的。她只能一早便派出親信出宮,去給自家父親通風報信,希望通過自己父親在陳國的力量來解決此事。只是陳玄機久去未歸,那親信亦久去未歸。

    這樣等待無疑是最難熬的。

    「不好了!」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過去,殿外卻忽的傳來一聲驚呼。

    閻燕燕心頭一驚,聽出了這聲音是她派出的那位親信的聲音,她趕忙快步走出殿門,便見那親信一臉急色的衝入殿中。

    「怎麼了?」閻燕燕趕忙問道。

    「主人,閻...」那親信方才要說些什麼,可宮外卻傳來一聲尖銳的鴨公嗓。

    「皇上駕到!」

    此音一落,只見一襲皇袍頭生白髮,面容卻俊朗無比的陳玄機便於那時出現在了宮門口。

    見著心上人的閻燕燕快步上前,一臉喜色的言道:「陛下回來了?那蒙克未有為難陛下吧?」

    閻燕燕滿心都想著心上人的安危,卻未有發現,那時那位於她錯身而過的親信在聽聞陳玄機到來時頓時臉色煞白,面如死灰。

    歸來的陳玄機並未在第一時間回應閻燕燕的關心,他的目光在週遭一掃,輕聲言道:「你們先退下吧。」

    週遭的奴僕聞言自然不敢忤逆,在應了一聲是後,紛紛退下,而那位親信雖然有心朝著閻燕燕使出眼色,可這是的閻燕燕眼裡心裡都只有眼前的人兒,哪裡能估計到他?

    待到諸人退去,閻燕燕這才再次問道:「陛下,究竟怎麼回事?」

    「無礙,事情已經解決了,燕兒不必擔心。」陳玄機笑著說道。

    聽聞這話的閻燕燕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她長舒了一口氣,又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言道:「可擔心壞臣妾了,沒事就好,我就說陛下洪福齊天,定能化險為夷的。」

    說罷這話,她卻並未看見陳玄機眸中忽的陰沉下來的目光,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言道:「陛下今日一早便去處理此事,想來此刻還未來得及吃飯吧?臣妾早就為陛下準備好了早飯,都是陛下愛吃的東西。」

    說著女子渾然不覺的轉過了身子,走到了一旁的案台前,就要從那食盒中拿出些什麼,而嘴裡依然自顧自的言道:「燕燕也沒有什麼大本事,幫不了陛下什麼,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東西 ...」

    「不。」

    「燕兒已經幫了我很多了,不過現在還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煩燕兒。」陳玄機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什麼?」不覺有它的女子從食盒中端出了以往尚且還熱騰騰的餛飩,轉身便要想問。

    但話才出口,她的身子便如受重創一般忽的一震。

    手中的金碗頓時脫落,落地處湯汁餛飩散落一地,而她卻只是瞪大了眼珠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眼前那位離他不過一寸之遙的臉,那張她夢裡憧憬過無數次的臉。

    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裡此刻正插著一把長劍,她伸出了手,想要去撫摸眼前那個人兒,她想要知道這一切究竟是一場噩夢,還是...

    只是她的手還未來及伸到那處,她便失去了渾身的力氣,腦袋一沉,帶著不可置信的恐懼,栽倒了下來。

    陳玄機在那時又上前了一步,一把抱住了女孩傾倒的身軀。

    他撫摸著她關懷的背脊,就像是在安撫熟睡的戀人,然後他輕輕的湊到了她的耳畔,雙唇微啟,輕聲吐出了兩個字眼。

    他說:「去死。」

    ......

    蒙克走出長樂宮時,方才還晴空萬里的天際忽的電閃雷鳴。

    暴雨沒有絲毫預兆的在那時傾盆而下。

    秦王殿下並未撐起自己的真元屏障,而是任由那雨水打在他的甲冑上。

    它們沖刷著一個月來未有離身的甲冑上的塵埃,也沖刷著蒙克心底的某些東西。

    他忽的在離那座巍峨的宮門十丈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他將那方抱在懷裡的木匣放到了自己的跟前,然後伸出手將那木匣輕輕打開。

    那裡一顆尚有餘溫的頭顱正瞪大的眼珠子看著他,眸子寫滿了憤怒與不甘。

    它叫閻宇明。

    是閻家的家主,是閻燕燕的父親。

    那自然是極為可怖的場景,可這對早已見慣了生死的蒙克顯然並未有半點的衝擊力可言。

    但他還是駐足看了良久,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了一抹笑意,眸子竟有欣慰之色浮現。

    數息之後,他又將那木匣合上,然後邁著步子走入了磅礴的暴雨之中。

    恍惚間,一道呢喃傳來。

    「你學得很快...」

    「但還不夠快。」

    「再快些吧...」

    「我能教你的時間不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 07:07
第二百二十章 不速之書


    十九終究還是再晏府住了下來,她畢竟年幼,對於自己師父描述始終停留在名字叫十八,年紀說不上,但卻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頭。不得不說以這樣的描述想要在人口近百萬的橫皇城中尋到十九的師父,無異於 大海撈針。

    但徐寒還是麻煩了晏斬與楚仇離去城中各處張貼了告示,碰碰運氣。

    可顯而易見的是,對於最近的徐寒來說,運氣似乎始終未有站在他這邊的時候。所以張貼出去的告示也是如泥牛入海,了無聲息。

    十九如願以償的呆了下來。

    她一如既往的每日纏著諸人學習功法,但諸人都對她避之不及,唯有蘇慕安心存愧疚,時不時的教她一招半式。

    轉眼兩天的光景過去,徐寒也只能由著此事,畢竟他還有更大的麻煩——明日便是羅墨下達的三日之期最後期限。

    此刻他坐於晏府的正屋中,神色悠閒的飲著楚仇離不知從何處「順來」的茶。

    「徐公子很有閒情雅緻嘛。」已經在這正屋中看徐寒喝了足足半個時辰茶的南宮靖終於再也按捺不住,於那時出聲問道。

    「南宮大人要來點嘛?這茶還算不錯,初飲略帶乾澀,再飲卻有回甘滿口,很是獨特。」徐寒老神在在,似乎絲毫未有受到某些即將到來的麻煩的困擾。

    聞此言的南宮靖冷著眉目瞟了一眼徐寒手中茶盞,隨後不咸不淡的問道:「徐公子不常飲茶?」

    徐寒不以為意,又端起身旁的茶杯飲下一口,神情享受的隨意問道:「南宮大人何出此言?是覺得徐某這樣的粗人就應該只知道舞刀弄槍嗎?」

    「這倒不是。」南宮靖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若是徐公子善於此道的話,大抵不會飲此茶。」

    「這是何意?」徐寒的臉色變了變,出來之前他還曾特意詢問過楚仇離這些他「順來」的茶葉中哪一樣最為名貴,對方毫不猶豫的給了徐寒這個答案,徐寒方才泡了這茶前來充門面,聽聞南宮靖這

    話,徐寒下意識的便以為是楚仇離這傢伙處出了紕漏,以次充好。畢竟楚仇離做事不靠譜,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有道是輸人不輸陣,徐寒還是在那時硬著頭皮言道:「咳咳,其實這茶嘛,好壞、貴廉都是次要的,合適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嗎?」南宮靖聞言眸子中忽的亮起一道狡黠的光芒,她饒有興趣的看著徐寒,嘴角也於那時勾起了一抹笑意。

    徐寒大抵也從對方這古怪的神情中聞出了味道,但事至於此,徐寒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自然如此。」

    聽聞這話的南宮靖小盈盈的站起了身子,她邁步來到了徐寒跟前,在徐寒詫異的注視下,勾起了身子,直直的湊了上來。

    於是乎那張漂亮到極致的臉蛋便在此時離徐寒不過半寸不到的距離,徐寒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她臉上的每一處細節,但饒是如此,徐寒也難以在那張臉上挑出半分的毛病——他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一張趨於完美的臉。

    徐寒愣了愣,他並非緊張或是害怕,只是忽然與對方處於這麼近的距離,讓他有些不適。

    「南宮大人,徐某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樣隨便的人……」徐寒一本正經的言道。

    聽聞此言的南宮靖臉色微微泛紅,但很快她便恢復了過來,於那時白了徐寒一眼,錯過身子拿起了徐寒身旁的茶盞,將之放在鼻尖微微一嗅。然後她站直了身子,笑道:「聞之味腥,嘗之味澀,口有回甘,唇齒生津,再觀這狀如桃花,色如春竹,若是南宮靖未有記錯,這茶應當是號稱一兩足千金的名茶車府寧……」

    「嗯?」徐寒聞言臉色微變,他卻是不想事情峰迴路轉如此之快,意識到自己誤解了楚仇離的徐寒不免有些愧疚。但這樣的愧疚方才在他的心頭升起,南宮靖的聲音便再次想起。

    「這茶的金貴不僅在於他的產量稀少,更在於……」南宮靖說到這處有意的頓了頓,隨後她側眸看向正仰頭飲茶的徐寒,忽的一笑:「它有寧氣穩胎之效,是達官貴人家中妻妾身懷六甲後,都願意花大價錢求去的東西……」

    「噗!」茶水自徐寒的嘴裡噴出,方才自他心底生出的那一丁點對於楚仇離的愧疚在那一刻盡數煙消雲散。

    自覺失態的徐寒察覺到自南宮靖眸中投來的揶揄之色,他趕忙擦去了嘴上的茶漬,然後故作淡定的正襟危坐,言道:「嗯,只是嘗嘗,嘗嘗。」

    南宮靖又白了這死要面子的徐某人一眼,出奇的沒有再在這個話題與徐寒多做糾纏,這對於素來喜歡尋徐寒麻煩的南宮靖來說可算得上破天荒的頭一回。

    她只是意味莫名的看了徐寒一眼,隨後嘆了口氣,言道:「好了,你也不用再與我打哈哈了。」

    徐寒又是一愣,這一次倒不是他故意裝瘋賣傻,而是一時未有反應過來。

    南宮靖不明就裡,只以為徐寒還要與她虛與委蛇,她不免心頭有些失落,但面上卻依然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明天便是羅墨下達的三日之期最後的期限,你找到凶手了嗎?」她看向徐寒問道。

    徐寒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亦在那時對上樂南宮靖的目光,他言道:「南宮大人覺得羅墨真的在意誰是真正的凶手嗎?」

    南宮靖亦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執劍閣中唯一的仙人蕭蚺還在昏迷,這次劫難恐怕難以熬過去了...」說到這處,南宮靖頓了頓,她的臉上忽的綻出了一抹笑意,隨即言道:「所以,你就快些收拾東西準備逃吧。」

    徐寒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從南宮靖的嘴裡聽到這樣一番話,他臉色微微一變,不由問道:「我若是走了,執劍閣當如何與羅墨交代?」

    「你也說了,羅墨根本並不在意誰才是殺了他兄長的凶手,他要的只是這個由頭,你在與不在,執劍閣需要面對的依然還是要面對,又何必再讓你留下來多填一條人命呢?」南宮靖輕聲言道,臉上的神情忽的一暗:「我現在也並不關心你究竟是不是大周派來的奸細,如果是你的目的達到了,如果不是,那你也更沒有必要為執劍閣獻出性命。你說,對嗎?」

    大抵是感受到刺客南宮靖所言卻是出自真心,徐寒也有些動容,他看向南宮靖問道:「難道到了這時,南宮大人還認為徐某是心懷不軌之人嗎?」

    南宮靖聞言一愣,隨後她又狠狠的瞟了一眼徐寒,言道:「我若是真這麼想,現在你已經人首分離了!」

    「好了,言盡於此,快些走吧。」

    南宮靖說罷這話,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可就在那時,徐寒的聲音卻忽的傳來。

    南宮靖離去的腳步在那時一頓,側身疑惑的看向徐寒,卻見那少年正笑呵呵的看著她。

    「若是徐某想要留下呢?」

    「給我一個理由。」

    「就當是為了南宮大人這份信任。」

    聞言的南宮靖一愣,她眨了眨自己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兩頰忽的泛起一抹緋紅之色。

    ......

    看著聽完這話,也不置可否,便逃一般離開的南宮靖,徐寒有些不明所以的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徐公子好本事啊,這執劍閣的七線金袍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而就在這時,徐寒的身後卻忽的傳來一道揶揄的聲音。

    徐寒轉頭望去,卻見正是那葉紅箋。

    「紅箋...你什麼時候來的?」在葉紅箋那直勾勾的目光下有些不適的徐寒,小心翼翼的問道,唯恐自己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

    「你說呢?我看你還真是色迷了心竅,為了美人命都不要了。」葉紅箋沒好氣的言道。

    徐寒就是再遲鈍此刻也聽出了葉紅箋顯然是聽到了他與南宮靖最後的對話誤會了些什麼,他不禁連連苦笑。

    徐寒哪是那般大公無私之人?

    他只是知道留在橫皇城,雖然要面對羅墨甚至謝閔御一干難纏的角色,但離開橫皇城他同樣得面對夫子以及更多尚未現身的敵人的追殺。二者相較,對於徐寒來說並無太大的差別,但留在橫皇城,執劍閣畢竟是大夏朝廷扶持的組織,或許還有些許轉機。做出這樣的選擇對於徐寒來說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情的必然抉擇而已。

    他念及此處正要與葉紅箋好好解釋一番。

    「誰!別跑!」可就在這時,府門中卻忽的傳來了蘇慕安的爆喝聲。

    「是阿笙那裡!」以徐寒的修為自然很快聽明白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心頭一驚,也顧不得其他,趕忙朝著那處飛奔而去,葉紅箋見狀,自然也不可能在這時再與徐寒糾纏,只能暫且擱淺下此時,隨著徐寒一同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走去。

    ......

    來到劉笙的房門前時,蘇慕安已經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十九扶著蘇慕安,神情頗為焦急。

    她見到了徐寒與葉紅箋趕忙便言道:「方才有一個人影衝入了那個房間,一會便有跑了出來,他要去攔他,卻被他一下便打倒了。」

    小十九的描述能力一如既往的差勁,但徐寒卻大概聽出了主要的經過。他來到蘇慕安的跟前,伸手探查著男孩的狀況。

    而蘇慕安則連連道歉,說自己未有攔下那人。

    徐寒很快便確定蘇慕安並無大礙,他安撫了男孩一番,便快步走入了劉笙所在的房門。

    屋中還是那番模樣,並未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跡,而劉笙也一如既往的安靜的躺在床上...

    徐寒皺了皺眉頭,他自然不會去懷疑蘇慕安會騙他,他與一旁的葉紅箋對視一眼,隨即便要去到劉笙的跟前查看他的情況。可這腳步方才邁出,他眼角的餘光卻忽的瞥見那一旁的木桌上擺放著一道事物。

    他停住了腳步,看向那事物。

    那是一本書。

    準確的說是一本因為年歲太過久遠而書頁泛黃的書。

    而待到徐寒看清那書上的字跡,他的瞳孔瞬間放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1 07:00
第二百二十一章 證據

    徐寒垂頭喪氣的坐在執劍府的府門中,他的身旁是同樣身著七線金袍的南宮靖。

    身下是數以百計的執劍人,不過他們同樣被分成了兩撥,一撥是蕭蚺的親信,大抵來自各個小宗門,更多卻乾脆就是那無門無派的江湖遊俠。雖然修為偏弱,但出身乾淨。而另一撥則是來自三門十二鎮的弟子,他們的立場很大程度都受制於他們身後的宗門。

    此刻這雙方雖然立場不同,但眉宇間卻都寫滿了警惕與不安。

    一些事情就要發生。

    今日便是羅墨留下的三日之期的最後期限,羅墨必然會帶著大隊人馬前來興師問罪,而這背後究竟代表著什麼,在場諸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身為當事人的徐寒卻並無心思去關心此事,他沉著眉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葉紅箋等人,又不免長嘆一聲。

    昨日他用了半天的口舌試圖勸諸人離去,但收效甚微,諸人的態度異常堅決,其中以葉紅箋尤為甚之。大抵這女孩還在為長安之事未有幫到徐寒而耿耿於懷,此刻讓她離去,自然是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除了要「牽制」住十九的蘇慕安未有到場,晏府之中一干人等卻是盡數來此,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徐寒的目光,那面色沉寂的葉紅箋竟還頗有閒暇的側過了腦袋,朝著徐寒甜甜的一笑。

    徐寒頓時啞然,無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約莫半個時辰的光景過去,府門外傳來的一陣騷動。

    諸人紛紛心頭一震,側眸朝著那府門方向望去,未有半分的意外,那位仙人羅墨便在那時領著近百號人出現在了諸人的眼簾中。

    為首的羅墨身著一襲黑袍,上繡龍相虎面,龍頭威嚴,虎面猙獰。

    若是放在五六天前,以羅墨的身份,在場大多數人見著了他也不過微微點頭示意,若是有些仇怨的甚至連正眼都不會給他。但有道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搖身一變登臨仙境的羅墨此刻方才邁入府中,在場諸人無論敵我都紛紛沉默了下來,神色敬畏的看著這位男人。

    「南宮靖見過羅掌教。」身為七線金袍,亦是如今執劍閣實際上的掌權人的南宮靖也在那時站起了身子,朝著那男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道拜禮。

    放在以往,以落霞谷那青黃不接的尷尬處境,南宮靖這一拜卻是足以讓羅墨誠惶誠恐,趕忙回拜,而如今呢?羅墨卻只是淡淡的朝著南宮靖點了點頭,便算作了回禮。

    隨後他便在距離徐寒不過數丈遠之地,站定了身子。

    「三日之期已到,徐公子可查明了真相?」他根本沒有與諸人言說半句客套話的意思,於那時便開門見山的問道。雖然他並未激發自己的仙人氣場,但單單是那語調中所包裹的威嚴,亦足以讓在場諸人心頭升騰出一股寒意。

    這便是仙人之威,無需可以催動,這一言一行便暗合了天地至理,雖達不到這言出法隨的地步,卻也足以讓尋常人望而生畏。

    而不可避免的是,在聽聞此問之後,諸人都在那時將目光投遞在了那位坐在南宮靖身側的徐寒身上。

    但作為當事人的徐寒卻似乎並未感受到這位仙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威壓一般,他很是苦惱的皺起了眉頭,朝著羅墨的身後望瞭望,然後言道:「羅掌教就一個人來的嗎?」

    羅墨自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領著百餘位落霞谷的門徒。因此徐寒這個問題不僅顯得莫名其妙,更與那羅墨質問牛頭不對馬嘴。

    在場的執劍人倒是都見識過徐寒這嘴上功夫,但卻萬萬沒想到,即使面對一位仙人,徐寒亦可如此,在這一點上,諸人即使不願意承認,卻也不得不自愧不如。

    「看樣子徐公子是不打算給在下一個交代了?」羅墨同樣在那時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

    徐寒聞言,淡淡一笑,隨即他的眼睛眯起盯著羅墨言道:「那就得看羅掌教想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交代了。」

    羅墨聽懂了徐寒的弦外之音,他的眼睛也在那時眯了起來,冷峻的臉上佈滿寒霜,嘴裡卻言道:「說說看。」

    徐寒點了點頭,神情自若的笑道:「既然羅掌教想聽,那徐某便講個羅掌教聽聽。」

    然後他踱步走到了那羅墨的跟前,輕聲言道:「殺人,起因無非私冤與私利二者。」

    「這一徐某與羅掌教的兄長雖有相識,卻鮮有交流,更無私交可談。所謂私冤自然無從說起。而至於利,徐某人現在的處境大家有目共睹,殺他於徐某來說無半點好處,當然羅掌教可說是我計畫不周,嫁禍不成。」

    「那這二,貴宗門那位黃余兄弟,在羅長老死前的一刻鐘前分明見過羅長老,而徐寒卻根本不在院中,當然這樣的說辭羅掌教自然也可歸咎於我府中好友與我沆瀣一氣,但羅掌教若是真心想要查明亡兄死因,去到之前徐某所經過的街角問一問,自然便可知實情真假。」

    「其三,羅長老的死因是天下至毒之物摩羅血。此物放眼大夏也只有三門十二鎮中精通毒道的長春谷方可製煉,且工序複雜。羅掌教只當是徐某與那位長春谷的門徒白緒串通,借此藥殺了羅長老,然後再在事情敗露之後殺了白緒。可羅掌教有沒有想過摩羅血這樣需要耗費大量物力財力的毒物為何會出現在白緒的手中?又有沒有去長春谷好生調查過這東西究竟是如何被白緒帶出,而長春谷對此卻毫無察覺的?」

    徐寒這三個問題,可謂振聾發聵,不明就裡之人大抵臉色一變,心中的某些想法有了鬆動,但真正看得明白的人卻是紛紛臉露冷笑。

    徐寒說得再多,再有道理其實都並無任何的作用。

    因為有些事情從一開始便注定了是沒有答案,或者有些人只會去相信那個對他有利的答案。

    譬如眼前的羅墨,他聽聞徐寒這番話後,眉頭一挑,沉聲問道:「你說了這麼多,可哪一樣你又能拿出足以證明自己是無罪的證據呢?」

    「證據嗎?」徐寒聞言臉上頓時浮出了苦笑之色。「徐某人確實沒有足以向羅掌教證明的證據。」

    徐寒如此言道,但不知是有意好似無疑,他在證據二字上咬了重音。

    羅墨聽出了他的意思,頓時眸中湧出一道寒霜。

    可還不待羅墨回應,徐寒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只見那身著七線金袍的少年挺直了身子,直直的望著羅墨,嘴角含笑言道。

    「但我有向天下人證明的證據!」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1 07:00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流影鴿


    不知是此刻徐寒話裡篤定的語氣,亦或者某些只有羅墨才能感受到的異樣,在聽聞此言之後,羅墨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沉眸看著徐寒,雖未發言,但眉宇間的寒光卻一息重過了一息。

    徐寒對此卻猶如未見,他笑盈盈的看向羅墨身後的那位黃余,問道:「黃兄,徐某可否問上一句,你是何時與羅顧命長老相見的?」

    那黃余大抵未曾料想徐寒會在這時向他提問,他微微一愣,但或許也是被徐寒之前的種種說辭所動搖,故而在遲疑之後還是言道:「已近亥時...」

    「所言何事?」徐寒再問。

    黃余再言:「掌教登臨仙境...以及...」說道這裡,黃余頓了頓,目光閃爍的看向身前的羅墨,似乎在求證些什麼,但那位黑袍仙人,此刻卻是面色冷峻,對於黃余遞來的目光可謂不聞不問。

    「黃兄若是想要羅長老在九泉之下瞑目,還請如實相告。」徐寒的聲音卻在那時再次響起。

    聽聞這話的黃余像是被戳中了某些軟肋,他的身子一震,終於還是咬牙言道:「還有,羅掌教正在山門中籌備與赤霄門長老烏銘秋的女兒的婚事...」

    這話出口,場上諸人頓時紛紛臉色一變。

    羅墨與赤霄門三位仙人之一烏銘秋的女兒成婚,這背後便意味著落霞谷將徹底倒向赤霄門,這對大夏的局勢會產生何種影響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如何?」徐寒又問道。

    這個問題,讓黃余再次陷入了沉默,當然這樣的沉默卻不是因為之前那般的原因,而是他並未在第一時間弄明白徐寒所問的究竟是什麼。

    不過他畢竟在江湖沉浮多年,很快便醒悟了過來,於那時言道:「羅長老對於此事...有些異議...」

    異議?

    這個詞用得自然是隱晦至極,但熟知落霞谷這幾年處境之人卻大抵都明白,羅顧命對於赤霄門可謂恨之入骨,怎可能只是異議二字那般簡單。

    這些年赤霄門對落霞谷的打壓幾乎是毫不遮掩,羅家兩兄弟為了保住宗門,可謂是想盡辦法左右逢源,最後還是靠著羅顧命以消減壽元以及徹底斬斷自己的仙途為代價,進入執劍閣,坐穩了金袍執劍人的地位,方才讓赤霄門有所收斂。甚至坊間還有一種流言,說當年那位落霞谷的仙人掌教之死,背後恐怕還有赤霄門的影子。

    之前落霞谷沒有選擇,為了延續宗門只能在執劍閣與赤霄門之間選擇一方,但如今羅墨登臨了仙境,落霞谷有了安身立命的籌碼,以羅顧命那剛烈的性子,想來是如何也不可能同意這門親事的。念及此處,諸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明白徐寒究竟要說些什麼,因此一時間看向羅墨的目光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你想說什麼?」羅墨自然感受到了這一點,他的目光愈發陰沉,語調之中也多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殺機。

    但徐寒卻依然對這位仙人的話語置若罔聞,他看向黃余繼續問道:「那黃兄可否再說一說你放出那隻傳信的流影鴿是在何時?」

    黃余這一次卻是沒有遲疑,他只是細細思索了一會,方才言道:「因為中間折返,加上探查情況以及躲避眼線花去了一些時間,放出流影鴿的時辰已經差不多過了亥時,已近子時。」

    「之前黃兄也說了,羅掌教尚且在門中準備婚事。落霞谷位於雍州與燕州的交界處,雖然算不得遠,但也有足足千里之遙,黃兄以為以流影鴿的速度,多久可以抵達山門呢?」

    「三個時辰左右吧。」

    「嗯。」聽聞這個回答的徐寒點了點頭,「三個時辰,流影鴿方才抵達山門,而卯時之末,未到辰時之時,羅掌教便來到了我府中興師問罪。徐某之前便有耳聞,這仙人之威與我等凡人有雲泥之別,以往徐某對此不以為意,而今日才曉自己無知。原來身為仙人竟有如此本事,千里之遙,一個時辰便可趕到,著實讓徐某佩服。」

    說罷這話,徐寒終於第一次看向那位黑袍仙人,他嘴角與眉眼之中笑意更甚。

    而諸人也在這時回過了味來,一個個面色駭然,當然這些人中也包括那位之前對徐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黃余。

    他之前因為震驚與哀痛於羅顧命之死,對此並未細想,此刻聽聞徐寒所言,方才醒悟過來。他看向羅墨的目光中更是寫滿了詫異與不可置信。

    大抵也是感受到了週遭那狐疑的目光,羅墨眉宇一沉,言道:「那又如何?我與兄長情深意篤,接到那流影鴿時已是痛不欲生自然在第一時間不做他想,全力趕赴此地,你以為身為仙人千里一個時辰而至,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

    以仙人的本領一個時辰想要趕路千里究竟是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這有待商榷,畢竟這世上的仙人少之又少,也不會有誰真的閒到來做這般的測算,因此徐寒拋出的問題顯然是一個無法得到證實的東西。

    但徐寒卻並未有露出半點的懊惱之色,他只是沉著眉頭一臉苦思之狀,嘴裡問道:「那這麼說來,羅掌教是從那流影鴿中收到這死訊後,便趕往了橫皇城,對吧?」

    羅墨只是冷眼看了徐寒一眼,算是默認,卻並不回答。

    而這,對於徐寒便已經足夠了。

    他淡淡一笑,再次側眸看向一旁神色古怪的黃余,又問道:「那黃兄又放出了幾隻流影鴿呢?」

    黃余似乎想到了什麼,於那時沉聲言道:「我的身上素來只會攜帶一隻流影鴿,那一日亦是如此。」

    「哦。」徐寒瞭然的點了點頭,但這一道字眼卻有意拖著長長的尾音。「那這就奇怪了。」

    說著他朝著身後的楚仇離看了一眼,對方很快便會意的點頭了頭,隨後那中年漢子便一臉趾高氣揚的走到了台前,從懷裡掏出了道由灰色布料包裹的事物。

    他將那布料打開,一隻已經有些腐爛,散發著陣陣腐臭味的流影鴿屍體便在那時出現在那灰布之中,且那屍體的腳踝處,尚且還放著那麼一道尚未開封的信紙。

    徐寒在那時看向神色陰沉的羅墨,笑道:「那不幸被我家楚大哥打下,準備當做宵夜的這只流影鴿又是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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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