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27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1:01
第二十七章 先生之托,我負之物

    桐城並不大,以徐寒半步仙人境的內力修為,很輕易的便在桐城的四周布下了數道劍陣。

    這劍陣自然說不得如何精妙,甚至尋常天狩境的強者費些手腳便可破解,但於這三萬尋常百姓來說,這幾道劍陣便猶如雷池,無人敢踰越半步。

    桐城被鎖死了。

    它化作了一座旁人進不來,城中百姓卻出不去的囚籠。

    而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徐寒卻對此好似渾然不覺一般,他領著同樣不明所以的方子魚等人大搖大擺的住入了那位聖兵少女身前所居住的豪華的府邸,儼然一派鳩佔鵲巢的土皇帝架勢。

    這當然是很奇怪的一個決定,畢竟在此之前諸人的計畫還是盡快離開這桐城乃至離開這景州。他們自然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徐寒冒著會被元修成大軍圍堵的風險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而這樣的擔憂在那些桐城的百姓心中更是展露無遺。

    以他們的層次自然無法瞭解到徐寒是誰,想做什麼。但這卻並不妨礙他們對此刻自己身份的認知,他們都是如今徐寒手中的囚徒,生殺奪予不過對方一念之間。

    雖然對於尋常百姓來說,他們的性命從來未有被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裡過,但當事實如此直觀的暴露在他們的眼前時,他們依然免不了陷入不安與惶恐。

    當然徐寒並無需去在意這些尋常百姓心頭所想,他所要做的只是確保在這五日的光景中這些桐城中的百姓無法將此間發生的一切走漏出去便可。

    薛煉,也就是那群刺客的首領,最終還是同意了徐寒的要求,這對於他來說是一個並無太多其餘選項的選擇,他不是沒有想過徐寒會是景州派來的大人物,將他們盡數召來然後一網打盡,但在那位江來公子的出面調解之下,薛煉還是暫且相信了徐寒,畢竟他們現在的處境想來也不會再壞了,或許徐寒會給他們帶來一道轉機。但這依然稱得上是一場豪賭,但就像只剩下三個銅板的賭徒,想要翻身只有搏命似的將所有身價孤注一擲,押入賭桌。

    當天夜裡,徐寒獨自坐在小院中,懷抱著黑貓,在那黃猴憤怒的目光下,悠哉悠哉的閉目假寐。

    一位不速之客推開了徐寒所在的院門,直直的來到了徐寒跟前。

    徐寒睜開眼,上下打量著這位眸中帶著困惑的年輕人,並未對他的到來感到太多的意外,他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石桌,示意對方坐下,然後方才問道:「小王爺有何要事啊?」

    李定賢眸中目光游離,過了好一會之後方才問道:「你為何...要救他們?」

    這對於李定賢來說當然是一件很困惑的事情,他的父親一直教育他要權衡利弊,雖然有時候他難以做到,但在出使大周與桐城百姓的性命之間,他還是艱難的選擇了前者,於他看來,以三萬百姓的性命去交換整個大夏乃至整個天下蒼生,顯然不是一件划算的買賣。甚至在他的印象中,徐寒也不該是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徐寒反問道:「他們?」

    李定賢皺了皺眉頭,他覺得徐寒不可能不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所指何人,徐寒打著太極,顯然便是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心高氣傲的小王爺並沒有那份禮賢下士的氣度——或者說無法對徐寒做到這一點,他憤然站起身子,就要離去。

    「小王爺所說的他們若是指的是桐城中的百姓,那我想小王爺便問錯了人,徐某從未想要救他們。」而徐寒的聲音卻在對方邁步離去時忽的響起。

    李定賢方才邁步的腳步懸在了半空中,他轉頭看向徐寒,眉宇間的困惑再次凝重了幾分。

    「正如我之前所言,他們已經信了楚國皇帝之言,毀了這批聖藥,還會有下批的聖藥,你救得了他們一時,卻救不了他們一世,甚至他們不會記得你的好,只會將你當做惡徒。」徐寒繼續言道。

    李定賢並不愚笨,他在聽聞此言之後,很快便回過了味來,他駭然說道:「所以你讓薛煉喚來那些同伴是想救薛煉等人,你要將他們一起帶出關?!」

    「可那足足一千餘人,想要出關就算沒有元修成的追兵,也免不了與邊境的守軍硬撼,你為何...」說到此處的李定賢頓了頓,又言道:「難道和那銅板有關?」

    徐寒眯著眼睛笑了笑,對於李定賢的猜測不置可否。

    「那這三萬百姓呢?難道你就看著他們被那聖藥所欺?那可是三萬條人命啊!」李定賢從徐寒的神情看出了自己所猜測的並無問題,他不禁朝著徐寒大聲質問道。

    徐寒眯著的眼縫中,寒光閃爍,他用低沉到了極致的嗓音言道:「我說過,我救不了他們。」

    他說道這處,話鋒一轉,又言道:「況且之前一直不曾有過作為的小王爺又何來底氣質問徐某呢?」

    「我...」被戳中了痛楚的李定賢一陣語塞,半晌之後方才有些洩氣的言道:「我...既然走到這一步,為什麼不試一試能不能救呢?」

    徐寒瞟了一眼神色黯淡的李定賢,語氣忽的緩和了幾分:「小王爺,一個人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從來不是別人說的,你要問你自己的心。仙人也好,凡人也罷,壽長者不過千載,壽短者不過數十年,既然世間要走上一遭,為何不順自己的心意而走呢?」

    李定賢的身子一震,他目光閃動的看向徐寒,大概是如何也沒有想到,徐寒會在這時與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但還不待他發出半點感激之言,徐寒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小王爺要做什麼便快些去做吧,徐某隻有五天時間等你,嗯,準確的說只剩下四天半了。」

    李定賢聽到這裡,終是反應了過來,他極為莊重的朝著徐寒拱手一拜,卻無多言,行完此禮便轉過身子大步朝著桐城外走去。

    而那時,徐寒眯著眼睛看著李定賢的背影,眼睛再次眯了起來。

    他若是未有看錯,這位小王爺的身上似乎也正懷著一枚銅板,只是他自己不曾知曉罷了。

    直到李定賢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徐寒的眼簾,徐寒方才收回了目光,抬頭看向天穹。

    是夜,萬里無雲,穹頂之上星光璀璨。

    他看著星光,臉上的神情忽的惆悵了幾分,他喃喃自語道:「先生要我背的究竟是這一方木匣,還是...」

    「這個天下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1:01
第二十八章 相視一笑

    五日之後。

    徐寒坐在桐城的城主府中,看著眼前這滿滿噹噹站著的一千來號人,他的目光在他們的身上一一掃過,過了好一會之後,終於說出了雙方見面之後的第一句話。

    他說:「我要帶你們走。」

    不是請、不是想,他說的是要。沒有商量的餘地,沒有顧忌對方想法的意思。他就像是一位君王,用平靜又篤定的語調,宣讀著自己的旨意。

    一旁的方子魚等人聞言都不免眉頭一皺,耽擱的這五日光景已經足夠長了,事實上這五日之中,他們已經斬殺過三批元修成派來的斥候,若是元修成不是一個傻瓜,這個時候大批的追兵恐怕已經快到桐城了。

    這一千人雖然比起那些被蠱惑的尋常百姓強出許多,但畢竟修為參差不齊,帶上他們勢必會給這場本就艱難的南下之旅再平添許多麻煩。

    他們大都想不明白,素來謹慎的徐寒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群人中為首的是一位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子,她穿著一件青色長衫,名喚寧煙。在聽聞徐寒此言之後,她看了看身旁的薛煉,又抬眸望了徐寒身側的那位李定賢一眼,最後言道:「可以。」

    當然,在這話出口之後,她又言道:「但我們得帶上桐城的三萬百姓。」

    這話出口,還不待徐寒回應,劉笙的眉頭便皺到了一起,他們一共才十餘人,而這名為寧煙的女子所帶來的一千人,能夠有些戰力的也不超過八百,且修為大抵都在通幽境以下,想要以這樣的陣容帶著三萬百姓走出景州無異於天方夜譚。

    「不僅如此。」但他們心底的驚駭還未來得及完全升起,那寧煙便再次言道:「此行出關,我們還要途徑西亭、玉冕、承重三城,這三城中共計約有十三萬百姓,我們也要盡數帶走。」

    「開什麼玩笑!」方子魚聞言,卻是再也憋不住,站起身子便對著那寧煙不悅言道,「咱們一共才多少人?莫說十三萬了,就是你們這一千個,咱們也不見得能帶走!」

    寧煙聞言雙眸一沉,她朝著徐寒拱了拱手,言道:「那若是如此,就只能勞煩徐大人先行一步了。」

    那話語中的威脅之味自然是溢於言表,以諸人對徐寒的瞭解,想來是如何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條件的。因此諸人也都在這時將目光投向徐寒。

    那少年似乎感受到了這一點,他微微一笑,把玩著手裡的茶杯言道:「我在這裡等了你們五日,這五日裡那些想要殺我的人已經磨好了他們的刀劍,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徐某可不是為了在這裡與你們討價還價。你們想帶走這裡的平民,可以。」

    「明日辰時我們便得出發,你們大可去準備遷移這些平民,能有多少願意跟你們走的,你們便帶多少,但若是不願的,你們帶不走,也不能帶。」

    寧煙皺了皺眉頭:「那怎麼行,一夜的光景根本不足以說服這麼多人,之前那些聖兵...」

    她的話並未有來得及說完,便被徐寒打斷。

    「我說過,我不是來與你們討價還價的。明日辰時,你們帶得來多少人都是你們的本事,這我管不了,但若是你們少了一人,這景州南下之行,徐某便過一地,殺一地,過一城,屠一城!其中真假,你們若是不信,大可讓那些百姓拿命來試。」

    說罷這話徐寒便站起了身子,頭也不回的轉身走入了城主府,根本不留給寧煙等人半點商量的餘地。

    諸人愕然的面面相覷,無論是方子魚等人還是寧煙等人大抵都想不明白,究竟為何徐寒會有如此重的執念,想要帶走他們。

    ......

    第二日辰時。

    寧煙與薛煉等人還是如期而至,但他們帶來的願意與他們一同離去的百姓也不過一千餘人,這還是這幾日李定賢拉著江來走街串巷說服下來的成果,若是讓他們自己用一夜的時間去做此事,徐寒估摸著這個數量還要在削減數倍不止。

    當然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千來號人中,大多數都是帶著年幼孩子的夫妻,大概對於他們來說,城牆上插著哪家人的旗子並不重要,那所謂的聖藥好與不好他們也難以理解。他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去參與那凶險的聖府洗禮罷了。

    徐寒看得明白他們心頭所想,但卻未有對這一千來號百姓的出現說出半分的不滿之言,只是讓寧煙等人分出人手看好這些百姓,隨後便領著這擴充到了兩千餘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再次開始了他們的南下之旅。

    兩千餘人,其中不乏毫無修為的尋常百姓,身子一些年幼的孩童,其前行速度自然慢的出奇,足足一日的光景一行人也才走出八十里不到的距離,這還是在徐寒有意的催促下方才做到的。

    如此下去本來只需四日便可抵達的邊關,此刻看來恐怕得花去足足半月的光景。

    在夜晚來臨之後,眾人尋了一處安營紮寨,累了一天的眾人並未有太多的精力去做他事,在吃過晚飯後大都沉沉睡去,徐寒也坐到了一處火堆前,抱著玄兒看著那火堆,又或者是看著那火堆後睡下的諸人,目光怔怔的出神。

    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在那時坐到了他的身側,徐寒轉頭看了對方一眼,微微一笑,問道:「這幾日,累壞了吧。」

    那少年搖了搖頭,言道:「森羅殿廢了大功夫才造出我這一尊半妖神種,這點小事便累得到我,恐怕森羅殿的大人物們得氣得跳腳。」

    徐寒聞言,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

    他伸手用樹枝撥弄著眼前的火堆,在數息之後又言道:「難道你就不想問一問,我為何要自找麻煩嗎?」

    劉笙搖了搖頭,言道:「這世上從來不缺少麻煩,你不找他,他也回來找你,我相信你這麼做自有這麼做的道理,這便夠了。」

    徐寒聽聞此言,微微一愣,倒是來了興致,追問道:「那你為何信我?」

    這個問題讓劉笙沉默了好一會的光景,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忽的看向徐寒:「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無論是你說的上雲城還是那關於弟弟妹妹的記憶,我都毫無印象。」

    「但我覺得,你口中的劉笙是一個很棒的人,我記不得他,但成為他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尤其是對於一片空白的我來說。」

    「既然要做劉笙,那我想,你口中的劉笙...」

    說到這裡的劉笙頓了頓,他漆黑的瞳孔中映著火光,灼灼而炙熱。

    他再次言道:「應該便會如此信任你吧。」

    徐寒大概如何也想不到劉笙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啞然失笑的搖了搖頭,最後只能言道:「謝謝。」

    二人一如既往的在說完這一番話後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這樣的沉默在這一次,卻並未持續多久的時間,眼前的火光忽的開始有了些許輕微的跳動,緊接著地面上的乾柴也開始抖動,玄兒與嗷嗚抬了頭,黃猴也躍到樹梢上,他們都在那時警惕的望向身後的某一處。

    徐寒與劉笙也在這時似有所感,他們對視一眼皆站起了身子,望向同樣的方向。

    噠!噠噠!

    若隱若現的馬蹄聲開始傳來,地面的抖動愈發的劇烈,已經睡去的人群在這樣的馬蹄聲中被紛紛驚醒。

    寧煙等人倒還算得鎮定,他們自然知道來的人究竟是誰,也明白對方的強大,一時間雖然紛紛臉色難看,但還未有到驚慌失措的地步。而相比他們那些尋常百姓卻是臉色煞白,驚恐與絕望的情緒開始蔓延。

    徐寒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朝著一旁的李定賢言道:「看好你的人,準備帶他們先走。」

    李定賢聞言在那時一愣,正要去調度諸人,但又想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徐寒問道:「那你呢?」

    大概是因為情況緊急的緣故,在問這個問題時,李定賢的語調大了幾分,以至於週遭諸人都將此言聽在了耳中,因此也不可避免的是諸人都在這時轉眸看向了徐寒。

    而這時,那徐寒已經站起了身子,一隻黑貓落在了他的肩頭,身旁一條黑狗抖擻著自己睡捲了的毛髮,徐寒的一隻手伸出,那把漆黑色的長劍豁然浮現手中,他朝著諸人咧嘴一笑,言道:「徐某人的規矩,我帶出來的人,都得死在我後面。」

    或許是未有想到之前表現得殘忍甚至稱得上狠厲的徐寒會在這時說出這樣一番話,諸人都免不了一愣,但徐寒卻並沒有等他們消化完這一番話的意思,他又看向蒙梁等人,叮囑道:「前方或許還有攔路虎,勞煩師兄與諸位為這些百姓開道。」

    而在說完這話之後,他方才看向一旁的劉笙問道:「你呢?」

    劉笙眨了眨眼睛,笑道:「若是劉笙在這裡,你覺得他會如何做?」

    徐寒一愣,隨即臉上盪開了一抹笑意。

    兩個少年在那時相視一笑,那眸中揚起的事物猶如數年前在那上雲城的蠱林一般...

    炙熱又乾淨,清澈可見底。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1:01
第二十九章 最後一次


    夜深,星稀,月遭雲避。

    但當大軍停下之時,元修成還是一眼便認出了立在大軍身前的那兩位少年。

    他怎麼能忘得了他們,那個上雲城冬天,他將他們帶了出來,那是他們也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他眯起了眼睛盯著二人,身後的大軍刀戟出鞘,殺機凜冽,只待他一聲令下,便會傾巢而出。

    元修成卻並未第一時間讓他們出手,他覺得這是一個很值得紀念的時刻,理所應當的,他應該說些什麼。

    「徐寒、劉笙。」他輕輕叨唸著這二人的姓名,語調低沉,眯著的眼縫中閃爍著與這黑夜格格不入的光芒,如雲海翻湧,如大浪拍岸。

    「元統領多日不見消瘦了許多啊。」但徐寒卻顯然沒有元修成這感時傷懷的心思,他冷言說道,言辭之中包裹的儘是滿滿的殺機。

    這語調不善的言辭倒並未引來元修成的不滿,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二位都曾是元某得力的左膀右臂,今日相見感慨萬千,不若你我三人暫且放下兵戈共飲一壺?」

    徐寒一愣,是如何也未有想到元修成會在這時說出這樣的提議,一時間並未在第一時間回應元修成。

    元修成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眯著眼睛望向徐寒與劉笙的身後,那裡倉惶逃走的諸人的背影尚且依稀可見,他很篤定徐寒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因此他根本不待徐寒回應,便朝著身後的那位聖候大人遞去一個眼色。對方會意過來,卻是沒有半分遲疑。

    當下便有兩位甲士從大軍中走出,抬上了一方案台,放上了一壺清酒與三尊酒杯。

    一身青衫的元修成邁步上前,朝著二人輕聲言道:「請。」

    卻如他所料,想要為諸人爭取更多時間的徐寒終究還是壓下了心底的狐疑,邁步走到了那案台前,與劉笙一起盤膝坐下。

    元修成態度恭謙的為二人一一斟酒,隨後舉杯麵朝二人:「故人相見,這一杯我敬二位。」

    二人按杯不動,顯然都弄不明白這元修成的葫蘆裡究竟買的是什麼藥。

    之後,元修成又將自己那酒杯斟滿,而後,他伸手把玩著酒杯問道:「徐兄以為天策府何如?」

    徐寒聞言沉默,並不答他,只是目光炯炯的盯著元修成。

    元修成依舊不惱,他的目光越過徐寒看向徐寒身後,意有所指的笑道:「徐兄還是說說吧,趁元某人現在還有心思與你閒聊。」

    徐寒的雙眸一凝,他知道元修成的言下之意,故此在微微沉吟之後,徐寒終是言道:「不至欺世盜名,也遠算不得光明正大,與你我一般,與天下世人一般,善惡摻雜,僅此而已。」

    元修成的眉頭一挑,似乎有些詫異:「想不到在徐兄心底,元某人還未有算得上是大奸大惡。」

    徐寒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竟是自己提起了杯盞朝著元修成一敬,隨即一飲而盡。

    「徐某看事,從不看善惡,只分對錯。」

    元修成笑問道:「那以徐兄的目光看元某,是對是錯?」

    徐寒啞然,不是不願回應元修成此問,而是不知當如何回應。

    元修成見狀又連飲三杯清酒,他的臉頰泛起了潮紅,再次言道:「我之兄長,號稱漠北刀王,世上之人都知他凶名赫赫,即使現在提及,元歸龍三字,也足以讓天下仙人大半膽寒。」

    「但他死了。」

    「死在了太陰宮那位神無雙的手上,和你那位師伯一起死在了那裡。」

    「他們為這個天下而死,可天下卻無一人得知。你觀那赤霄門的掌教謝閔御,歷三劫而不死,自詡為神無雙之下的天下第一人,可他在做什麼?蠅營狗苟,喋喋不休,自以為精於算計,殊不知只是棋子;你再觀這天下芸芸眾生,大楚吞龍而生,那亡龍之相高掛城頭,大夏怎麼說也庇佑了他們兩百餘年,不說衣食無憂,但比起陳週二國,他們的處境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他們呢?區區一枚聖藥便讓他們變了心腸,改了國姓,殊不知所謂聖藥不過穿腸毒物,著實可笑。」

    說道這處,元修成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在飲下了三倍清酒,臉色泛紅,眯著的眼縫中,目光朦朧。

    徐寒看著有些失態的元修成眉頭皺起,他沉聲問道:「你想說什麼?」

    元修成又為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笑道:「元歸龍、墨塵子也好,穆玉山滄海流也罷,無論如何,於看來都稱得上英雄二字。但同樣,他們也都很蠢,他們用自己的命對這方千瘡百孔的世界修修補補,卻未曾去想過,這樣的世界究竟值不值得他們用命去換。」

    「大難將至。」

    「我不知道為什麼天上的人總想著要殺了徐兄,但世界之外還有更大的世界,有萬域星空,有繁花似錦。元某喜歡徐兄,我想我們可以聯手,從這個世界中得到些東西,然後跳出這方天地,自此逍遙自在,豈不美乎?」

    所謂大難將至,所謂星空萬域這都是徐寒從某些隱約的線索中得到的東西,他不曾想過元修成竟然對此也一清二楚,他有些詫異,但卻將之壓在了心底,並未表露出來,他沉聲言道:「徐某一直以為,元大人棄了天策府投身森羅殿是因為對方開出了足夠的籌碼,現在看來倒是徐某小看了元兄。」

    「元兄的心底裝著的是萬里海川,森羅殿這道江河看樣子是容不下元兄了。」

    元修成颯然一笑,又舉杯朝著徐寒一敬,然後又獨自一飲而盡,做完這些,他再次抬起頭望向徐寒身後,那裡奔走的人群早已消失不見。

    「他們已經安全了,徐兄可以去尋他們了。」

    徐寒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他不免有些不解:「怎麼,你不要殺我了?」

    「徐兄開什麼玩笑,方才元某還說過要與徐兄聯手,怎麼會殺徐兄呢?」元修成笑道。

    徐寒自然不信他這話,他反問道:「那這麼說來元大人領著這千軍萬馬來此,只是為了與徐某飲酒了嗎?」

    元修成站起了身子,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言道:「事實就是如此,不管徐兄信與不信。」說道這處,他忽的頓了頓,語調又陰沉了幾分:「就跟此去南下,徐兄也會遇見許多你不願相信的事情,但他們卻注定要發生。」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徐寒覺得在說這話時的元修成彷彿意有所指,就像是他看穿了某些東西一般,這讓徐寒的心底不免升起了些許不安。

    他與劉笙也隨即站起了身子,他雖然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元修成忽然轉了性子,但既然對方放他離去,他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在那時與劉笙一道朝著元修成拱了拱手,這便要轉身離去。

    而就在那腳步邁出的瞬間,元修成的聲音卻再次響起,他說道:「徐兄此去艱難,但莫忘了若是需要,元某人會永遠是徐兄的朋友。」

    徐寒聞言,身子一頓,但卻未有轉身,在微微點了點頭後,便與劉笙邁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

    元修成眯著眼睛看著那消失在夜色中的兩道背影,臉上那盎然的笑意在那一瞬忽的消失不見。

    他當然想要殺了徐寒,這一點在徐寒攪亂了他在偃光城的佈局之後便愈演愈烈,更何況森羅殿與那位神無雙的交易中很明確的提到了這一點,殺了徐寒,於元修成來說是一個足以鞏固他如今地位的最好籌碼。

    可徐寒的成長已經到了一個足以讓人心顫的地步,想要殺他早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元修成掂量過自己手中的籌碼,一位聖候、七位聖子,在面對本身實力便強得可怕,且又有一位妖王臣服的徐寒時,並未有太大的勝算。

    不過這些卻不是元修成真正放下殺心的原因,他善於算計,若是願意他甚至可以調集景州的大軍一擁而上,生生耗死徐寒,這對他來說依然算得上是一個划算的買賣。

    但他卻並未有這麼做,原因亦很簡單。

    就在他等到徐寒的位置領著大軍傾巢而出的晚上,有個人找到了他,他給了他一樣東西,一樣不該出現在這世上的東西,而就是這個東西,讓他改變他的想法。

    「大人,就這樣放他們走了嗎?」這時那位聖候大人湊了上來,不解的看著元修成問道。「他此番南下很有可能是為那大夏皇帝做說客的,若是夏周聯合,我大楚豈不危矣?」

    元修成聞言終是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了神來,他看了一眼一臉急色的聖候,目光在他那一派忠君為國的焦急臉色上掃過,元修成的嘴角不禁在那時露出了一抹憐憫的笑意。

    聖候?

    皇帝陛下?

    有什麼意義呢?不過都是在黑暗中爬行的螻蟻,自以為機關算計,到頭來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手中的玩偶。

    念及此處的元修成搖了搖頭,嘴角掛起了一抹苦笑,直到這時他才明白,自己曾經的想法當是如何的幼稚。

    但他卻並沒有去糾正這位聖候大人的想法的心思,他很是配合的點了點頭言道:「唔,大人所言很有道理,看樣子是元某失算了。」

    那聖候大人聞言稚嫩的臉上露出一抹得色,他又言道:「那在下現在便領軍前去追擊?想來他們攜老帶幼,必然走不了多遠。」說罷,那聖候大人的臉上寫滿了即將建功立業的興奮之色。

    「那大可不必,他們既然要南下,必然要經過景州的景秀關,大人何不在那裡以逸待勞。」元修成笑道。

    那聖候聞言一愣,有些遲疑的言道:「可是...」

    他雖然算不得聰明,但也並不愚笨,既然是要追殺徐寒,直接殺過去便可,如此南轅北轍,其中就裡卻是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元修成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他言道:「你附耳過來。」

    那聖候不疑有他趕忙湊了過去,只聽元修成在他的耳畔輕言了幾句,那聖候臉上頓時露出了茅塞頓開的神情。而後他趕忙朝著元修成一拜,言道:「謝過大人指點迷津。」

    元修成卻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言道:「此事茲事體大,聖候大人若是辦妥了,屆時陛下一統天下之後,必定會記大人一個扶龍之功。」

    這話出口,那聖候渾身顫抖,面色潮紅,他言道:「元大人放心,能為陛下盡一份綿薄之力,在下雖死猶榮。」

    「嗯。大人此番言辭,我自會轉告陛下,徐寒那賊人此刻正在路上,大人就快些啟程吧。待到你功成歸來,我在大設宴席,為大人接風洗塵。」元修成再次言道,那語調之中已然透露著些許不耐煩的味道。

    不過被即將獲得的天大功勞沖昏了頭腦的聖候自然是無法感受到這一點,他很是感激的點了點頭,有朝著元修成連行了數道大禮,這才起身領著十萬大軍雄糾糾氣昂昂的錯開徐寒等人離去的道路,朝著另一個方向趕赴景秀關。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此番離去,端是黃沙漫天,地顫山震。

    立在原地的元修成看著那漸行漸遠的大軍,眼睛再次眯了起來,他呢喃道:「都說十萬大軍斬閻羅,呵呵,你們啊,殺不了徐寒,去了陰間倒是可以試一試能不能斬了那閻羅,為你們的皇帝陛下在黃泉開路。」

    說罷這話,元修成身上的長袍忽的開始翻湧,一道道黑氣自他袍下湧出。

    那些黑氣不斷的纏繞盤踞,最後竟是化作了一尊黑色人影,他於元修成的身旁與之並肩而立,在眯著眼睛看了看那大軍離去的方向之後,忽的言道:「這種感覺如何?」

    元修成搖了搖頭,沉聲回應道:「並不算好。」

    「雖然他們蠢了一些,但我們在那些人的眼裡比起他們又能好到哪裡去?」元修成說著轉過頭看向身旁的黑影,又言道:「因此難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悲切。」

    不過說道這裡,元修成便收起了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的心思,他轉而又問道:「你到底是如何得來那東西的?」

    那黑影笑了笑,言道:「天上那些傢伙太害怕魏長明了,這方世界自立下便有的規矩,天劫之數九便為極,可偏偏他們為了殺了魏長明,壞了規矩動用了第十道天劫。」

    「最後魏長明被監視者接走,這方本就千瘡百孔的世界愈發破損不堪,這樣便有了讓那東西來到這方世界的可乘之機。」黑影很有耐心的與元修成解釋道。

    元修成的眉頭一挑,言道:「看樣子你早就算到了這一步,嗯,說起來這麼多年來你始終如此,事事都快我一步。」

    那黑影聞言倒並未露出多少的得意之色,反倒是感嘆道:「不過站得比你高了一點,所以免不了每次都清醒得比你早上一點,僅此而已。」

    「接下來咱們該做些什麼?」元修成又問道,「按時間算起來,咱們似乎走得慢了一些吧,那些傢伙估摸著又要開始了...」說道這處,元修成還有意的朝著天上看了看,似乎意有所指。

    「該落的棋子我們都早已落下,該布的局也已按部就班,我們現在要做的就只有等了...」黑影輕聲言道,他眯著的眼縫中漸漸有某些光芒閃爍。「不過最近,我倒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而我們在此之前卻始終將他忽視...」

    二人的談話還在繼續,但語調卻極為古怪,似乎並非是單純的合作,而更像是那相識數十載的好友。

    「什麼東西?」元修成問道。

    「一個和我們一般躲過了天上那些大人物的眼睛的東西。」黑影言道。

    「怎麼?聽你的意思是想要除掉他?」元修成再問道。

    「那倒不必,畢竟他尚且還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看一看再說吧。」黑影言道,很明顯的是,今日他的話比起以往似乎要多出許多。

    元修成聽聞此言倒是未有再追問下去,他聳了聳肩言道:「那也就是說咱們現在就只能繼續等下去了?」

    「不耐煩嗎?這麼多年都等過了,這一小會反倒不想等了?」黑影問道。

    「那倒不是,只是一齣戲,你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處劇情,每一句台詞你都爛熟於心,哪怕它再跌宕起伏,你終歸還是會覺得無趣。」元修成無奈的說道。

    黑影對此不置可否,他的一隻手忽的伸出,身後頓時黑氣湧動,而那些黑氣在他的趨勢又很快將週遭的空間變得扭曲,化作了一道漆黑無比的通道。

    他言道:「走吧,這齣戲不管你願不願意,咱們都得看下去。」

    元修成再次聳了聳肩膀,未做多言,便隨著那黑影轉身邁步走入了那漆黑通道之中。

    大軍遠去,此地早已空無一人,只有那步入黑暗的二人的聲音尚且還在隱隱約約的傳來。

    「對了,這一次究竟是第幾次了?」

    「第十九次,也是...最後一次。」

    「這樣嗎?也對,是時候該結束這場無休止的輪迴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1:02
第三十章 十方劫裡墜星辰

    徐寒打心眼裡的不相信元修成。

    蛇首兩端、詭計多變這大概便是元修成留給徐寒的全部印象,他自然無法相信領著十萬大軍前來的元修成只是為了與他在月下共飲。

    因此離開那處之後,徐寒帶著劉笙加快了與諸人匯合的步伐,他甚至以為元修成此舉會是那陰毒的調虎離山之計,這樣的擔憂直到徐寒在半個時辰之後追上了安然無恙的隊伍時方才散去。

    不過在短暫的心安之後,於徐寒心頭湧出的卻是愈發濃郁的不安。

    徐寒摸不清元修成的心思,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徐寒心底元修成是比諸如謝閔御等人更加可怕的存在。於任何人來說大概都是如此,只有真正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東西,而這一點,徐寒也不能免俗。

    接下來的幾日隊伍依然按照計畫朝著遼州南下,在途徑西亭、玉冕、承重三城時,李定賢帶著寧煙等人不留餘地的試圖勸說城中百姓與他們同行。也不知究竟是否是因為有那一千多人的隊伍現身說法的緣故,又或是接近邊關,偃光城的輿論攻勢還未對此地造成太大的波及,李定賢等人的做法倒是頗有收穫。

    待到離開最邊關的承重城時,兩千人的隊伍已然擴充到了足足八千人。

    隊伍在休息之後再次開始了南下之旅,前方便是景秀關,過了此地便是遼州,據他們在一路上得來的消息,遼州雖然如今被孤立,與大夏朝廷斷了聯繫,但似乎還未落入楚國手中,去到了那處一行人顛沛流離的狀況或許就會有所緩解。

    當然在此之前他們還得面對最大的麻煩,就是那座景州邊境的景秀關。

    若是只有徐寒等人,他們想要強闖過關並非難事,但這足足八千人中有近七千人是毫無修為的尋常百姓,要帶著他們過關便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事實上,在抵達景秀關外時,徐寒方才明白,他對這件事情的不容易程度的估算出了很大的偏差。

    ......

    當八千人的隊伍抵達景秀關外時,立在那關前是浩浩蕩蕩的十萬大軍,而為首之人正是那位在偃光城與徐寒有過一面之緣的聖候大人。

    這樣的陣勢自然駭人至極,徐寒等人見狀都免不了臉色一變,而那些尋常百姓更是亂作一團,若非寧煙薛煉等人在拚命維持,恐怕這幾千百姓早已做鳥獸散去。

    「徐寒!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非要往裡闖!今日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則你身後這數千百姓都得為你陪葬!」那聖候見到徐寒等人,頓時嘴角露出獰笑,那運集起周身的力道朝著徐寒等人喝道。

    此言一出本就被那十萬大軍的氣勢嚇破了膽子的尋常百姓愈發慌亂,這讓努力維持著秩序的李定賢一行人臉色難看。

    徐寒斜眼瞟了一眼李定賢等人,卻對此不置可否,他邁步上前,走到了騎在那高頭大馬上的聖候跟前,一把漆黑的長劍浮現在他的手中,他沉聲言道:「想殺徐某的人,閣下不是第一個,死在徐某劍下的人,閣下想來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徐寒此言可謂囂張至極,那身後聞言頓時雙眸一沉:「找死!」

    身後的十萬大軍聞言如得敕令,根本無需那聖候多言,他們便於那時高喝一聲:「殺!」

    隨即十萬大軍便朝著徐寒等人殺來。

    徐寒看著那殺來的大軍心頭一沉,言道:「不可久戰,我為前鋒開路,諸君掩護大隊人馬沖關!」

    徐寒心底可清楚得很,十萬精銳大軍莫說是他了,就是一位仙人在此恐怕也得被生生耗死,更何況還有那麼一位與仙人實力不相上下的聖候在那處虎視眈眈。

    聽聞此話的諸人也不再遲疑,紛紛在那時擺開了架勢。

    為首的徐寒在那時率先一步高高躍起,三千道金色劍影纏繞其身,他喝到:「大寒天!」

    此音一落,沙場之上的溫度驟降,分明是八月秋末,此刻沙場之上的諸人卻猶如置身冰天雪地。而後一道道裹挾著磅礴劍意的冰晶飛速墜下,那些衝殺在最前面的士卒在這些冰晶的衝擊下,只是微微觸及,便被那狂暴的劍意攪成碎末。

    「走!」大軍被這冰晶生生的撕開了一道缺口,徐寒在那時暴喝道。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方子魚劉笙等人也快步上前守住了這個被徐寒轟開的缺口,給百姓們前行留出足夠的空間。

    但是驅趕百姓的李定賢等人卻在這時出了紕漏。

    那七千餘人說到底都只是尋常的百姓,這真刀真槍血肉橫飛的場景對於他們來說著實太具有衝擊力了一些,他們如何敢走入這樣的戰場?因此李定賢等人雖然一個勁的大聲呼喊,但願意聽他們只會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大多百姓依然畏首畏尾,甚至還不乏想要逃離此處之人。

    第二波大軍的衝擊很快便到了跟前,守住這缺口的諸人頓時壓力倍增,就連嗷嗚也在這時不得不化出真身,變作了一隻十餘丈大小的巨大黑狼,它高聲嘶吼利爪翻飛,每一下的揮出,都清剿著數以十計的士卒的性命。

    那位坐在馬背上的聖候大人見此情形,眉宇間寒芒閃爍。

    「弩箭!」他高聲吼道,隊伍的後方,一道道巨大的弩車從那關內被推了出來,那一架架巨大弩車核心部位都被鑲嵌著有一顆顆紫芒閃爍的妖核,那是吸收了足夠多的妖力的晶石,可以大大的增加這弩車的威力,一箭射出,其力道幾乎不亞於一位天狩境強者的全力一擊。

    「放!」伴隨著傳令官的一聲高喝。

    數以百計的弩箭應聲而出,呼嘯著射向諸人。

    雖然諸人的修為高深,這弩箭不見得能真的傷到他們,但面對幾乎等同於天狩境強者的悍然一擊,他們卻不得不調集其心神回防,一時間免不了有些手忙腳亂,雖然依然守住這缺口,但長此以往下去,卻並非良策。

    「走啊!」徐寒見此情形,心頭頓時堆積起一道戾氣,他朝著還在試圖驅趕那些百姓的李定賢一行人暴喝道,那語調之中裹挾著的盛怒與不滿任誰都聽得明白。

    李定賢等人也在那時臉色一白,他們自然看得明白如今的情形,雖然昨日他們已經給這些百姓做好了足夠的功課,但大戰臨頭,刀斧及身之時,有些恐懼顯然不是蒼白的幾句保證可以消磨的。

    如此拖下去,很可能不僅救不了這些百姓,連他們也會被拖累。但此刻李定賢等人依然不願意放棄這足足七千條人命,他們大聲高吼著:「大家聽我說,我們一定會護諸位周全的...」

    但聲音卻很快被淹沒在人群的驚呼與孩童的哭泣聲中。

    徐寒皺了皺眉頭,身下的諸人在大軍的第二次衝擊以及那弩箭的傾瀉下苦苦支撐,雖然還未露出疲態,但如此下去落敗顯然只是時間問題。

    他不得不再次運集起周身的內力,暴喝道:「大寒天!」

    於是第二輪冰晶傾瀉而出,再次擊退了大軍的第二次衝擊,也緩解了諸人的壓力。

    聖候眯著眼睛看著此番戰況,卻並未因為諸人的屠戮而生出半分的異色,他沉眸看向身後與他年紀相仿的一群少年少女,沉聲言道:「該你們了。」

    這話出口,那群少男少女的眉宇間頓時露出了遲疑之色,但這抹遲疑之色又很快被一抹狂熱所替代。

    「為了陛下!」

    他們高呼道,於是身形開始膨脹,衣衫隨即撕裂,紫色的鱗甲湧上他們的皮膚,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們便化作了一隻隻紫色的怪物。

    其中七頭怪物身高十丈有餘,氣焰滔滔,顯然都是所謂的聖子所化,剩餘的百餘位紫色怪物身高大抵在三丈到八丈之間不等,想來便是聖兵所化。

    這樣一群最低也是離塵境,最強者已經超越了半步仙人境的戰力抵達戰場,哪怕還會與諸人交手,但是那浩然的威勢便足以讓在場大多數人臉色一白。

    蘇慕安高高躍起,手中長刀如雪照亮了一方天地。

    方子魚憑空而立,數把長劍在她的驅使下來回翻飛。

    蒙梁雙眸一沉,名曰孽龍的紫色凶劍光芒耀眼。

    劉笙周身肌肉鼓起,更是直直的殺入了敵陣,每一拳的揮出都帶著開山斷岳的威勢。

    四位高手不再留手,但依然無法擊破那些紫色怪物的衝擊,更何況他們還得分神注意那些時不時從諸人身後射來的冷箭。

    因此不可避免的是,有了那麼幾位聖化的聖兵衝出了他們防線殺向了身後的人群。

    李定賢與寧煙諸人不得不暫時放下安慰這些百姓的事情,紛紛上前抵禦這殺入的聖兵。但李定賢修為尚可,倒是可以與一兩位聖兵糾纏,而寧煙眾人修為卻是參差不齊,很快便出現了傷亡,而那些聖兵更是如狼入羊群一般開始了他們的殺戮。

    平民出現了傷亡,恐懼的情緒不可避免的如野火燎原一般在人群中瀰漫,本就心有慼慼的人群開始再也不受控制的如鳥獸般四散,而這樣的行為不可避免的讓他們脫離徐寒等人的保護圈,更大的傷亡出現,更濃郁的恐懼也開始蔓延,似乎一切都在這時進入了一個愈演愈烈的惡性循環。

    徐寒自然感受到了這一點,但此刻的他根本無暇去理會,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那七尊十丈高的紫色怪物,他知道他必須攔住他們,否者這七位超越半步仙人境的戰力一旦加入戰場,會給徐寒等人帶來近乎毀滅性的災難。

    他死死的盯著那七尊巨大的紫色怪物,在他們的腳步即將邁入到戰場的一瞬間,一聲暴喝自徐寒嘴裡吐出,他言道:「起龍蛇!」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冰晶隨即紛紛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劍影,湧向徐寒的兩側化作一龍一蛇兩道劍影盤踞在徐寒身側,隨著徐寒的一聲暴喝,劍龍與劍蟒呼嘯而去,直直的殺向那七尊巨大的怪物。

    劍龍與劍蟒之中裹狹的劍意磅礴無比,首當其衝的兩尊紫色的怪物在那時竟被這二者洞穿了胸膛,直直的栽倒在地,不過斬殺了兩尊聖子化作的怪物之後,那劍龍與劍蟒周身的劍意似乎被消耗了大半,身後的紫色怪物見同伴被殺頓時陷入暴露,紛紛上前與那劍龍與劍蟒波動,雖然免不了被這二者撕開皮肉,但卻劍蟒與劍龍也在這樣的波動中氣息不斷的削弱,時不時的便有劍影被從其中擊出,倒飛到了這沙場各處。

    而與這劍龍劍蟒心神相連的徐寒也免不了在這時臉色一白,顯然這接連的幾次出手對他的消耗同樣不小。這大寒天與起龍蛇乃是徐寒在經歷魏先生渡劫以及滄海流等人以命助他戰天之事後,頓悟出來的劍法,一招一式都暗含乾坤,威能巨大,遠非尋常劍招可比,但同樣也消耗巨大,若是出招之後不能殺敵,很可能自己便會落入窘境,而現在的徐寒顯然便正處於這樣的境況之中。

    這樣的情形,徐寒清楚,一旁的始終未有出手的那位聖候大人同樣清楚。

    他知道,是時候打破這微妙的僵局了。

    只聽他在那時大喝一聲,身子一踩馬背便猛地躍起,坐下的戰馬根本無法承受聖候這一腳的力道,發出一聲哀鳴,便化作一灘爛肉跌倒在地。

    一位聖候其修為已經無限接近地仙境的強者,他的出手,哪怕只是拳風剛起,那股浩然威勢也足以讓週遭的諸人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可怕壓迫感。而作為他攻擊目標的徐寒更是在那時感到自己周身的氣機隨著那聖候的出手而被鎖死,他似乎只有硬撼這仙人境強者的一拳,除此之外並無任何退路。

    看著聖候的拳頭越來越近,近乎排山倒海的威壓也層層疊疊的襲來,徐寒的臉色難看。

    「起龍蛇!」他不得不咬了咬牙,發出一聲暴喝,再次催動起那兩道在與那些紫色怪物顫抖的劍蟒與劍龍。二者如有靈性一般隨著徐寒一聲令下,他們便擺脫了那些紫色怪物的糾纏,從地面上飛速遁來,沿途捲起那些散落金色劍影,亦撕開路上敵軍的血肉,然後自那聖候的腳下拔地而起,想要以下至上的襲殺聖候。

    但這樣的做法卻早已落入那聖候的眼中,他殺來的步伐微微一頓,身子一閃,便避開了這殺招,與這襲殺而來的劍龍與劍蟒與他錯身而過,直直衝上穹頂。

    聖候眯著眼睛看著不知是因為內耗過大還是因為一擊不中而臉色煞白的徐寒,獰笑言道:「微末之計,想要傷我?我自有聖皇庇佑!」

    說罷這言,那聖候的身子再次動了起來,這一次他揮出的拳頭力道更甚,以他看來未到仙人境的徐寒想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接下這樣一拳。

    而就在眼看著他這一拳就要轟在徐寒面門上之時...

    「喵嗚!」一聲響徹沙場的長喚忽的升騰而起。

    ......

    牙奇山上,太陰宮中。

    元修成與黑影並肩而立。

    他們的身前有道黑色漩渦,而那漩渦之中所投射的光景正是此刻發生在景秀關外的大戰。

    二人臉上的神情冰冷,注視著那場大戰,無論光影中發生著如何血腥與殘忍的事情,無論從裡面傳來的哀嚎如何淒厲,二人的目光都未曾發生哪怕半點的變化。

    「起龍蛇。」在徐寒暴喝一聲喚出一頭劍蟒與一條劍龍之後,元修成的目光終於起了些許變化。

    「又是這一招。」元修成輕笑言道,眸中的光芒閃爍,似乎對於這套徐寒自己悟出的劍法極為熟悉一般。

    身旁的黑影,或者說太陰宮的無上真人神無雙聞言之後,在那時轉頭看向元修成,輕聲言道:「有些事情始終注定,如他...如你我,終究逃不過。」

    元修成聳了聳肩,似乎並不喜歡神無雙此刻挑起的話題,他看了對方一眼便再次轉頭看向那光影中的景象。這時那聖候正好避過了徐寒這殺招,再次攪動起排上倒海一般的威勢襲殺向徐寒,看著這樣一幕光景的元修成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呢喃道:「大寒天...起龍蛇...」

    可說道這處,卻又沒了下文,元修成那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上竟是浮現出了困惑之色,他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似乎在懊惱著些什麼,最後卻是只能極不情願的轉頭看向身旁的神無雙問道:「這後面是什麼來者?」

    神無雙聞言看了元修成一眼,然後便轉頭看向那光影中的少年。

    隨著玄兒一聲長喚,一道黃色身影穆然從少年的背後躍出,化作了一尊五丈大小龐然大物,那大傢伙雙手握拳以斧劈華山之勢直直的轟響聖候。而也在這時,那少年的衣衫鼓動,磅礴的劍意奔湧,背後一道九瓣蓮花虛影浮現,他的雙眸神光亮起,似烈焰、似雷霆,似這世上所有灼灼又不可一世的事物。

    神無雙的嘴在那時張開,他叨念道。

    「大寒天中起龍蛇...」

    「十方劫裡墜星辰...」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49
第三十一章 契約


    喵嗚!

    隨著玄兒的仰天長「嘯」。

    黃猴極不情願的從徐寒身後高高躍起,他小小的身軀在這樣的過程中不斷的變大,轉瞬便化為了一尊五丈大小的巨猿。

    身為妖王的氣勢在那一刻豁然於這沙場之上蔓延開來,那巨猿發出一聲長嘯,雙手於那時握拳,以力劈華山之勢直直的轟向殺向徐寒的那聖候的天靈蓋上。

    聖候自然感受到了這一點,他的臉色一變,心頭駭然——元修成自始至終都未有向他提及過關於這妖王的去向,他更是無法想到妖王居然與徐寒聯合在了一起。

    因此這一環,對於聖候來說是不曾料到的一環。

    他自然不敢將一尊足以匹敵仙人境的妖王視若罔聞,他不得不收起了殺向徐寒的攻勢,轉而將雙手交錯橫於頭頂,以此對抗這尊忽然殺出的妖王。

    轟!

    一聲震天巨響隨著二人拳風的相遇而轟然炸開。

    二人都是地仙境的強者,又都是以肉身見長之人,二者相遇的力道巨大,那捲起的罡風呼嘯,席捲開來之時,在場修為較低之人皆免不了發出一陣哀嚎,生生被這罡風捲倒在地。而李定賢等人更是不得不聯手支出一道道真元屏障保護身後的百姓,只是因為之前慌亂這些百姓早已是一盤散沙,以李定賢離塵境的修為顯然並不足以支撐起覆蓋面積如此之大的真元屏障。

    因此雖然寧煙等人有意分散護佑那些百姓,但慌亂之間依然免不了又大半百姓無法得到諸人的援助,被這罡風捲起又狠狠摔下,一時間可謂傷亡慘重。

    那些聖兵化作的怪物們實力強勁,這罡風對他們的影響算不得如何嚴重,反倒是藉著這時諸人亂掉的陣腳又有數位聖兵衝破了方子魚等人防線,殺入人群之中。

    聖兵的肆虐無疑給後防線上的李定賢等人增添更多的變數,甚至就連十九與楚仇離等戰力不足之人也不得不面臨襲來的聖兵。玄兒在那時化為了那巨大的黑豹形態,琥珀色的眸子一眯,直直朝著那襲來的聖兵衝殺了出去。

    它的速度固然快到了極致,利爪翻飛當下便是兩尊聖兵倒地。

    「喵嗚!」得勝的玄兒發出一聲長喚,可這時前方隨著剩餘的五尊聖子加入戰場,半步仙人境的實力出手,頓時讓方子魚等人結成的防線出現了潰敗。

    雖然他們極力想要攔截這五尊聖子衝過防線,甚至為此嗷嗚都被那聖子重重的掀飛在地,生死不知。但巨大實力差距依然不是光憑努力二字便可以化解,那五尊聖子終於還是殺了過來。

    目睹了嗷嗚倒地的玄兒,琥珀色的眸子黑色的瞳孔頓時變得狹長。

    「喵!」它又是一聲高呼,語調卻不再可人,而是氣力無比,宛如夜中鬼魅的長嘯。

    它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閃電,欺身而上,利爪閃著寒芒,劃破了景秀關外漸漸濃郁的夜色,也劃破了兩尊聖子的頭顱。

    但它還未來得及品嚐這勝利的果實,一道冷箭便穿過了人群直直射出它腰身。

    玄兒的身子隨著那箭芒飛出,然後栽倒在地,被那長箭死死的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玄兒!」目睹這番情形的十九與楚仇離發出一聲驚呼,但他們卻來不及去查看玄兒的傷勢,因為這時僅存的三尊聖子化作的紫色怪物已然帶著浩浩蕩蕩的殺機朝著他們襲來。

    小十九咬了咬牙,雖然身子因為恐懼不斷的顫抖,但還是邁步擋在了那被嚇破了膽子的周淵面前,稚氣言道:「師父你快走,小十九保護你!」

    本已做好了跑路準備的周淵,心頭一震,那怯懦的目光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翻湧而出。

    「媽的!」一旁的楚仇離見狀罵出了一句髒話,他邁步擋在了小十九的跟前,言道:「我師父說了要把這盜聖門傳到你的手中,咱們這宗門就這麼幾個人了,要死也是我先死!」

    「呸,醜八怪不配死在我前面!」小十九怒斥道:「而且你那破宗門什麼都沒有,我才不要!」

    楚仇離聞言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小野貓一般炸了毛,也顧不得即將殺到的強敵,轉身指著十九的鼻子便言道:「你懂個屁!我盜聖門可是數千年傳承,有道是小騙誆孺,大騙欺天;小盜偷珠,大道竊命

    ,說得便是...」

    「呸!說到底還是不如門道的下三濫功夫,還比不上蘇慕安的刀法。」小十九毫不留情的譏諷道。

    「你說什麼?我盜聖門會比不上那小屁孩的刀法?」

    眼看著紫色怪物越來越近,但這一大一小兩個傢伙卻旁若無人的吵了起來,周淵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口沫橫飛的二人,心底那方才蔓延出來的情緒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你們...」他有心提醒二人他們此刻的處境,但話方才出口便被二人的爭吵打斷,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插入二人的爭吵。

    他嘆了口氣,不知為何忽的收起了奪路而逃的心思,他在懷裡一陣摸索,最後掏出了一個金屬製成的圓筒,上面密佈一個個細小的洞口。

    隨著他握著那事物的手微微用力,數道銀針便在那時飛射而出,直直的去向那三尊襲來的怪物。

    那些銀針的速度極快,很是準確射入了那些怪物的堅硬的皮膚之中,而同時它們射出的方位也極為刁鑽,分別去釘入了那些怪物幾個重要的穴位之中。受到這看似不出奇的傷勢的怪物們卻忽的身子一震,就像是失去了牽線的木偶一般呆滯在了原地,而下一刻他們的身子便轟然倒地。

    三尊十餘丈大小的巨 物到底所發出的響動極為巨大,這讓爭吵中的楚仇離與十九身子一震,這才回過神來。

    停下爭吵的二人不可思議的看了看那三尊怪物,又看了看一旁周淵,二人的目光中皆浮現出駭然之色。

    而與此同時,另一邊妖王與聖候角力在這時卻才剛剛開始。

    二人雖然都是地仙境的強者,實力亦在伯仲之間,但黃猴畢竟是有心算無心,聖候倉皇應戰,雖然當下了這悍然一擊,但憑空而立的身子卻免不了在這巨大的力道下不斷墜落。

    本就對聖候,或者說對這群囚禁他的人類心懷不滿的黃猴自然不可能放過聖候。

    它追上了聖候不斷下墜的身子,巨大的拳頭如暴雨一般瘋狂的朝著那聖候傾瀉而出,一拳又一拳,帶著悍然的威勢轟擊在身後的身上。

    身子下墜的身後在這樣的攻勢下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只能不斷的被擊打,他的衣衫破摔,渾身上下也開始出現淤痕,甚至滲出鮮血。

    直到那巨猿一聲暴喝,雙手再次握在一起,用盡渾身氣力的朝著身後一砸。

    轟!

    又是一聲巨響爆開,那勝厚的身子便在那時一塊的不可思議的速度狠狠的墜下,直直的砸在了地面上。

    巨大的凹坑浮現,漫天的塵埃揚起。

    巨猿得理不饒人,它在落地之後,身子再次躍起,伴隨著一聲憤怒的長嘯,它的拳頭再次去向那凹坑深處的聖候,似乎是想要以此取下對方的性命。

    但這一拳卻並未如願的轟在那聖候面門之上。

    在那拳頭就要落下之時,滾滾的塵埃中一隻巨大的紫色手臂忽的伸出,穩穩的接住了巨猿這一拳。

    那手臂極為巨大,即使五丈大小巨猿的拳頭,在那手掌之中也顯得宛如嬰兒一般孱弱。

    呼!

    呼!

    與此同時,沉重的呼氣聲從那塵埃的深處傳來,那握著巨猿拳頭的紫色手掌忽的用力一握。

    咔嚓!

    一陣陣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巨猿發出一陣哀鳴,然後它的身子便被高高提起,隨即被重重扔向了遠處,落入那聖候帶來的大軍之中,又不免激起一陣哀嚎。

    徐寒沉著眉頭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從那巨大的紫色手臂之中聞到了一股極度危險的味道,就好似他的眼前正有一尊巨大的魔神就要甦醒過來一般。

    而漫天的塵埃也在這時緩緩散去,沙場上的諸人除開那些已經失去神智的聖兵化作的紫色怪物以外,其餘人無論敵我都在這時停下了手中動作。

    他們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事物,眸子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那是一尊十丈大小的巨大紫色怪物,他渾身佈滿了紫色鱗甲,看上去似乎與那些聖子所化的怪物並無任何的區別。但不同的是,他背後伸出了一對詭異的骨翼,胸膛處一道血肉湧動,竟化作了條生著與他本來模樣一般的人類頭顱,卻又是蛇形身軀的事物。

    那胸膛處的頭顱瞪著自己的雙眸看向憑空而立的徐寒,猙獰臉龐上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意。

    「你..得...死。」他如此言道,一隻手便猛地揮出,轟向徐寒。

    神經已經高度緊張的徐寒身子一閃堪堪避過了這一拳,他知道眼前這紫色的怪物與那些聖子不同,他是由那位聖候聖化而來...這樣程度的東西,其戰力依然超過了尋常仙人。

    「大寒天!」徐寒不敢託大,雖然明知道自己並無機會戰勝這樣強大的存在,可他同樣也沒有放棄的意思。

    隨著他這一聲暴喝,漫天冰晶飛射而出,可這足以讓離塵境強者飲恨的事物落在那聖候所化怪物身上,卻連他那紫色的鱗甲都無法割破。

    「無用之功。」聖候獰笑著言道,對於徐寒的行為做出了極為中肯的評價。

    徐寒皺了皺眉頭,再喝道:「起龍蛇!」

    劍龍與劍蟒浮現,由下至上的拔地而起,它準確刮過那聖候巨大的身軀,雖然撕開了一些鱗甲,但卻根本割不開鱗甲之下包裹血肉。

    這時隨著劍龍與劍蟒劃過那聖候的身軀,直衝雲霄而去,那聖候也在這時猛地腳尖點地,背後的雙翼一振,身子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殺向徐寒。

    咚!

    徐寒根本無法捕捉到對方移動的痕跡,身子便被那忽然出現在他眼前聖候揮出的拳頭擊中狠狠的倒飛了出去。

    而後那聖候龐大身軀不顯半點笨重,來回穿梭於徐寒的身軀周圍,一拳又一拳的瘋狂轟響徐寒,徐寒的身軀在那時便猶如海浪中孱弱的扁舟,在聖候拳風下來回被擊飛,卻是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徐寒!」目睹這一切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呼,諸人在那時紛紛出手,朝著那聖候發動了自己最強悍的殺招,可這樣的做法卻根本毫無意義,他們甚至連稍稍阻止那聖候的攻勢都無法做到,準確的說是,他們根本無法破開聖候身上那堅硬的鱗甲。

    「怎麼辦!」小十九看著這一切急得直跳腳。

    「你不是有那什麼飛針嗎?快用啊!」見識過之前周淵手段的楚仇離似乎也忘了周淵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馬看著他便催促道。

    周淵皺著眉頭,倒是似乎也忘了自己應該才是這森羅殿的人的身份,他哭著臉色說道:「這銀針是專門對付這些聖物的,可是它必須射入對方特定的穴位方才有用。可這傢伙跟他們不同,我的銀針根本破不開他的鱗甲。」

    「那...」楚仇離急的咬牙切齒,但在見識過諸人出手毫無斬獲的情況下他也明白周淵所言並未有假。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而徐寒依然被打得渾身是血之時,那之前並未對聖候出手的劉笙卻忽的邁步而出,他走到了周淵的身前,沉聲言道:「你需要將銀針打入他哪幾個穴位?」

    也不知是否是因為此刻劉笙語氣中那份不容質疑的威嚴,周淵在聞言之後微微一愣,如實言道:「天權、幽府、龍下、古陳、清童五道穴位,方才能封死...」

    「好!」他的話只說到一半,便被劉笙所打斷,他沉聲言道:「我替你打開這幾處的鱗甲。」

    「你?」周淵聞言又是一愣,他上下打量著劉笙,似乎並不覺得他能做到這一點。

    但是,這樣的想法方才升起,周淵的眸中便閃過了一絲異色,他詫異的伸出手指向劉笙言道:「你是...你是...」

    劉笙當然不會理會此刻周淵心頭的詫異,他的衣衫忽的開始膨脹,衣衫隨即被撕裂,他的臉上浮現出猙獰之色,似乎是正在承受著某些難以名狀的痛苦。

    撲!

    伴隨著陣陣衣衫的撕裂聲,紫色鱗甲覆蓋全身,背後生著一對骨翼的紫色怪物出現在了諸人的眼簾。

    他與那聖候所化之物宛如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一般,只是身高只有一丈開外,胸膛處也並無那噁心的事物。化作這般模樣的劉笙並不理會週遭諸人詫異的目光,他背後的骨翼一震便在那時衝向正在不斷轟擊徐寒的聖候。

    他的出現顯然遠遠超出了那聖候的預料。

    劉笙並未有過半點遲疑,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來到那聖候的背後便是一拳轟出。

    伴隨著那聖候的一聲哀鳴,天權穴所在的鱗甲破開,而地下緊張的注視著這一切的周淵,也隨即射出了一隻銀針插入了聖候暴露在外的血肉之中。

    吃痛聖候不得不放開對已經血肉模糊的徐寒的追擊,他發出一聲憤怒的怒吼,轉身殺向劉笙。

    聖候身軀比起劉笙大出數倍不止,而他周身所瀰漫的氣息同樣也強出劉笙十餘倍不止。他拳風與力道遠遠不是劉笙所可以硬撼的,但偏偏劉笙對與那聖候轟來的拳風卻是視若未見一般,根本不曾理會,他只是冷著雙眸死死的盯著剩餘的四道穴位。

    聖候的第一拳轟在了他的胸膛,但他卻也在那時轟出了自己的一拳,於是劉笙的胸口在這樣的力道幾乎塌陷了下去,嘴角也不可避免的溢出鮮血,而身後幽府處的鱗甲也隨即破開,周淵極為適時射出了自己的第二枚銀針。

    劉笙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再次擰起了拳頭,轟向聖候的龍下穴。

    這一次他同樣做到了,但他揮拳的右臂卻也被聖候的一拳轟中,整個右臂都在那時血肉爆開,幾乎到了骨肉分離的地步。

    劉笙右臂不斷的淌著鮮血,可臉上的笑意卻又重了一分,那生在紫色怪物的胸口處的頭顱臉上露出暴怒之色,顯然他不喜歡劉笙這樣的笑容,更不喜歡這樣的笑容給他帶來的不安。

    他怒吼再次揮拳,劉笙分毫不讓的舉起了自己僅餘的左手。

    於是劉笙左臂爆開,與他的右臂一般骨肉分離,而聖候古陳穴的鱗甲也同樣碎裂。

    四枚銀針射入體內,就差最後一道清童穴的銀針了,可是劉笙的雙手在這時已然猶如爛肉一般掛在了他的身上,他根本沒有了轟開這最後一道位於聖候腹部處的穴位的資本。

    聖候雖然並不理解劉笙這麼做的意義,但他看著此刻已然沒了戰力的劉笙,臉上卻是浮現出了輕蔑之色。

    「廢物。」他如此言道,一手便豁然伸出就要摁向劉笙的天靈蓋,他想要將他的腦袋捏成碎末,以此來懲罰他對她的褻瀆。

    而就是這伸出手的瞬間,劉笙的眼前忽的一亮,他瞥見了一道空檔。

    那時他背後的雙翼一振,身子佝起,竟然用自己的腦袋在那骨翼的助力下,直直的撞了過去。

    轟!

    又是一聲輕響盪開,那清童穴處鱗甲破碎,吃痛的聖候雙目赤紅,他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劉笙背後的兩道骨翼,然後奮力一扯,血光浮現,兩道骨翼在劉笙痛苦的哀嚎聲中被生生從他的背上扯下,劉笙的臉色一白,身子便在那時直直的墜下...

    「阿笙!」在這時終於平復下自己體內紊亂的氣息的徐寒抬眸便瞥見了眼前這番情形。

    他的瞳孔在那時豁然放大,目光瞬息便變得呆滯了起來...

    然後漆黑之色猛然侵染了他的整個眼球,他死死的盯著那道不斷下墜的身影,戾氣在他的胸膛翻滾,黑色的陰冷氣息如瀑布一般自他的體內傾瀉而出,轉瞬便遮天蔽日。

    那漫天的黑氣在徐寒的身後凝聚成型,化作了一道巨大人影。

    一雙眸子在那黑氣之中睜開,他目光所至,那些景秀關上的大軍猶如被抽取了生機一般肉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所有人都在那股氣息之下瑟瑟發抖,天地靜默,萬籟俱寂...

    一尊真正的神,在那時遵循著自遠古便立下的契約,降臨此間...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49
第三十二章 此刀祭你

    「你始終在沉淪。」

    「在萬劫不復的深淵裡徘徊。」

    「在蔓延無邊的黑暗中爬行。」

    「你是誰?我是誰?」

    「你永遠在追尋...」

    「卻永遠沒有答案...」

    徐寒的耳畔再次響起了那困擾他的夢境中的聲音。

    嗓音沙啞,語調低沉,如泣如訴,如悲如歌。

    那目睹劉笙重傷而升騰起的憤怒,在這一刻忽的於他的胸膛中散去,他不再憤怒,不再悲慟。

    他平靜的看著無邊的黑暗,看著那黑暗深處的一雙血紅的雙眼。

    他右臂繫著的鈴鐺在響,他懷裡的幾枚銅板在躁動,它們在提醒著他,在呼喚著他。

    但徐寒卻對此似無所感。

    「但我可以。」

    「可以帶你走出這深淵,可以帶你爬出這黑暗。」

    「擁抱我,就如同擁抱你自己。」

    「下到這萬載囚籠,上到那萬域星空。」

    「囚禁你我的終將被毀滅,背叛你我的終將被殺戮。」

    「來...」

    「讓我們一起,殺出去!!!」

    那聲音的語調從低沉漸漸變得高亢,到了最後卻是以一種幾乎嘶吼聲音說出了那樣一番話。

    但盯著他的徐寒卻似乎並未受到他的蠱惑。

    少年的目光依然平靜得可怕,就好像即使泰山崩於前,他的眉頭也不會皺出哪怕一下一般...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眨了眨,威嚴的目光中湧出了些許奇怪的神色,他再次言道:「讓我們一起,殺出去!!!」

    這一次,他的語調愈發的高亢,像是那蠱惑人心的山鬼,吹響的長笛。

    可徐寒還是沒有表示出半點的異樣,他依然盯著那雙血紅的雙眼,不言不語。

    血紅的雙眼之中滿起了陣陣怒意,而這怒意的深處大抵還藏著些許被無視的尷尬與困惑。

    徐寒在這時忽的在原地盤膝坐了下來,他眯著眼睛笑道:「我們談一談吧。」

    那雙巨大的眸子中血光翻湧,卻再也未有聲音響起,回應徐寒。

    徐寒卻並不因為那雙眸子主人的沉眸而生出半分的不悅,他自顧自的言道:「天上的人想要我的命,而你想要我的身體。我想要知道這是為什麼,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徐寒的語氣還算得上誠懇,但無邊的黑暗中卻並未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徐寒卻同樣並未因此而洩氣,他繼續言道:「我雖然並不清楚你究竟是什麼,但這麼多次了,我早已明白縱使你強得足以毀滅天地,沒有我的點頭,你始終還是那個被我囚禁的囚徒,咱們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或許我就答應你了呢?」

    徐寒的說辭大概可以稱得上是幼稚至極,這般空頭承諾莫說是尋常人,就是聰明一些的三五歲幼 童恐怕也能聞出這話裡的貓膩。

    但出人預料的是,在徐寒此話落下之時,靜默的黑暗中卻響起了一道聲音。

    那聲音之中充斥嘲弄與輕蔑:「被囚禁的東西並非只有我,同樣還有你自己。我們早已化為一體。」

    「嗯,你說得有道理,既然咱們是一個人,那就應該開誠布公了。」徐寒連連點頭,應和著那聲音,可臉上的神色卻與一位誘拐兒童的賊人那般神似。

    「哼!收起你的虛偽。」那聲音冷哼一聲,隨即寒聲言道:「你的成長確實超出了我的預料,想不到即使是在這樣的暴怒之下,你依然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被我所左右。看樣子,為了這一次你確實準備了很久。」

    徐寒聞言之時,他平靜的眉梢上終於起了些許變化。

    那聲音的主人說得很對,為了這一次,徐寒做了許多準備。

    在經曆數次這躲藏在他體內的魔神的甦醒之後,徐寒雖然依然不清楚對方的來歷,但那裹藏在魔神體內的殺機與憤恨卻讓他明白,這東西一旦真正的甦醒會給這世間的一切帶來怎樣的災難。

    而此行南下,徐寒也知道他會遭遇到各種可以預想以及不可預想的麻煩,免不了會步入絕境,那時若是這神魔再次甦醒,他又該拿什麼與之抗衡?

    所以在臨行前,徐寒去到了龍隱寺,見了那位不苦大師。

    在詢問了一番關於《大龍象印》的奧妙之後,他又問不苦大師尋到了一道佛家法門,號稱《般若心經》。這道法門算不得高深,一些龍隱寺的香客都可任意學習。

    準確的說,這道法門甚至算不上修行之道,只是一門靜心平氣的觀想之法。

    徐寒得來此法之後,每日都會抽出時間靜坐半個時辰,想著若是真有一日神魔甦醒,憑藉此法驅趕掉心頭的戾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這種法門本就玄之又玄,徐寒修行的時日尚淺,本以為短時內難堪大用。

    在那神魔甦醒的剎那意識到不妙的徐寒趕忙驅動此法,出人預料的是,憑著一股一路以來經歷各種事情磨煉出來的心性,徐寒竟然真的壓下了心頭的戾氣,也方才有了此刻他可以身處這詭誕的空間,與這魔神對話的境遇。

    「每個人都會變,你不可能永遠左右我。」想到這裡的徐寒,沉聲對著那血紅色的眸子言道。

    但這話出口,那眸子卻忽的眯了起來,狹長的眼縫中浮出戲謔之色。

    「每個人都不會變,世界終將駛向毀滅,而你也終將駛向我。」

    「無論一次,還是一百次,這結局終究不會改變。」

    這樣的說辭,已經不是徐寒第一次聽到,不知為何,這樣的話讓他的心頭生出了些許不安,但他極力壓下。然後,他說道:「或許吧,但至少現在,我的命還在我自己手中。」

    「你的手中?」血色眸子的主人冷笑一聲,「怎麼,你不要為你的朋友報仇了嗎?」

    徐寒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這聲音所指的是被撕開了翅膀,生死不知的劉笙。對方試圖以此來動搖徐寒在心頭壓下的憤怒。他於心底再次默念了一番那《般若心經》,方才破解了對方這拙劣卻又頗有成效的手段,而後徐寒言道:「就算真的要報仇,我也會用我自己的雙手去撕開對方的頭顱。」

    「真是愚蠢,你還不明白嗎?我已經甦醒了過來,你的憤怒與絕望於我來說都是最美妙的養料,那低劣的功法雖然能夠一時平復你心頭的起伏,但卻無法永遠穩固你的心境。「

    「在這個我所造出的世界裡,外面的時間近乎於靜止,一千年也好,一萬年也罷,都不過是外面的彈指一瞬。你可以拒絕我,但你卻無法逃出這個世界,我有的是時間侵蝕你的心境,你注定...是我的!」

    那雙血紅的眸子如此言罷,滔天的黑氣猛然湧來,將徐寒包裹其中。

    徐寒的臉色一變,他自然知道那聲音主人所言非假,魔神的甦醒卻非他所能控制的事情,他只是被動的防禦固守本心,讓自己不被對方吞噬,可卻無法真的將之擊退。

    那些黑氣湧來,侵入徐寒的體內,暴戾之氣開始在他的胸膛中翻湧。徐寒的身子一震,雙眸瞬息浮上了血紅之色,但他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一點,趕忙運轉起了那《般若心經》,壓下了這股戾氣。

    「我等了這麼多年,不介意在等一會,我倒要看看你能支撐到什麼時候。」那魔神如此言道,語調之中的嘲弄之意再次濃重了幾分。

    身處此間的徐寒能夠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的額頭上開始浮現一顆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臉色蒼白,上下嘴唇開始不斷的打顫。

    《般若心經》雖然能暫時穩定他的心性,但那些包裹著他的黑氣卻不斷侵入他的身體,長此下去,《般若心經》能起到的作用便會越來越弱。

    時間開始流淌,當然這樣的流淌只是針對這神魔所創造的這方小世界。

    再沒有天與地,沒有日與月的世界中,時間並不是一個具體的概念。

    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已經過去的千年萬年。

    靜坐於此的徐寒臉色沉寂,身子卻不斷的顫抖,他的額頭上青筋暴起,密密麻麻的汗跡順著臉頰不斷下淌,幾乎浸透了他的整個衣衫。

    遠處看著他的那雙血紅色眸子之中,漸漸泛起了一抹熱切之色,這是數以萬計的光陰中,他又一次離破籠而出如此之近。想到這些,即使以他的身份於此刻也不免在心頭湧出些許激動之感。

    他死死的盯著徐寒,那少年的身子此刻已如那海浪中的扁舟一般搖搖欲墜。

    就在他幾乎已經做好了接手這垂涎已久的身軀的準備之時,他的眉宇間卻忽的湧出了一抹異色。

    他看見了徐寒的體內忽的亮起了一道星光,那星光庇護著徐寒的心神,不斷的防禦著那些黑氣的衝擊。

    「這是...他的東西!」血紅的雙眸中浮出了陣陣煞氣,他咬牙切齒的言道,就好似瘸腿的豺狼尋到了打傷他的獵人一般。

    「就這樣一道星光,你以為你能護得住他嗎?」他如此問道,語調之中包裹著的是入骨恨意。

    愈發磅礴的黑氣朝著徐寒湧來,宛如利劍一般不斷的衝擊著徐寒的身軀,似乎是要將徐寒的身體徹底撕裂一般。

    這道星光是監視者留給他的星光。

    這星光之中包裹的力量何其強大,連徐寒也難以說清,在對抗過天雷、刑天劍的本源力量之後也不曾消減半分。因此在面對這魔神所激發的黑氣之下,徐寒不得已再次祭出了此物,這可謂他最後一道屏障。

    而與此同時,黑氣與星光碰撞所綻放出來的力道徐寒也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在那時開始運轉起這《大龍象印》的法門,將之不斷的吸納入體內,頂著撕心裂肺的痛楚,將之湧入肉身淬煉之中。

    衝擊著星光的黑氣一息濃郁過一息,徐寒發現那強大星光在這黑氣的衝擊下竟然漸漸變得暗淡了起來,徐寒本就動盪的心神在此刻更是一沉,雖然他的肉身在《大龍象印》的驅使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強大,但星光一旦破裂,對於此刻的徐寒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徐寒並不是不想做什麼,來抵抗那即將降臨在他身上的命運。而是在這強大的神魔面前,一切的算計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他只能加速催動起那《大龍象印》淬煉自己的肉身,想著若是星光破裂,他還可依仗於此再做一些,哪怕毫無意義,但他也要去做的反抗。

    時間再次流淌。

    徐寒周身的星光越來越暗,就像是那夜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那雙血色的眸子中再次泛起陣陣興奮之色,他已經看穿了徐寒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只要這星光一碎便再無任何事物能阻擋他吞噬徐寒的肉身。

    徐寒同樣感受到了這一點。

    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愈發的凸起,宛如下一刻便會爆開一般,他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宛如溝壑一般越聚越深。

    「快一點...再快一點...」他宛如夢囈一般的喃喃自語道。

    他肉身修為早已到了半步仙人境,而這星光與黑氣碰撞出來的力量再次滋養了他的肉身,讓他的肉身修為再次攀升,此刻離那肉身成聖之境已然越來越近,或許即使抵達了這一步,徐寒也不見得能改變他此刻的境遇,畢竟這神魔的力量遠非尋常仙人可以比擬。

    但徐寒的性子如此,哪怕毫無希望,他也從未有過放棄的念頭。

    他要反抗,要戰鬥,為此,每一分的變強他都要將之死死抓住。

    他肉身之中的血氣之力開始翻湧,似乎已經到了臨界點,只差那臨門一腳,他便可以破開這仙人境的天塹,抵達那亙古以來從未有人做到過的肉身成聖之事...

    砰!

    可就在這時,一聲脆響在這黑暗的空間中炸開。

    護佑著徐寒的星光轟然碎裂,漫天的黑氣就像是尋到了閘口的洪水開始瘋狂的湧向徐寒...

    「來了。」鬼魅的聲音在這黑暗的空間中迴蕩,他那雙血紅的眸子中燃燒起陣陣灼熱之色。

    徐寒的心頭一寒,那些黑氣湧入他體內的瞬間,他便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開始飛快的侵蝕著他的身軀,暴戾之氣翻湧在他的心頭,《般若心經》即使被他瘋狂的運轉也難以壓下這股宛如江海一般不可抗拒的力量。

    難道我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這樣的念頭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徐寒的腦海,那股力量所帶來的壓迫感幾乎是不可抵禦的存在,徐寒所有的手段在那股力量之下都顯得微不足道,觸之即潰。

    黑暗的空間開始翻騰,那雙血紅色的雙眼不斷朝著徐寒靠近,他在等待,不出十息的光景,徐寒的身體便會被那黑氣所激發的戾氣所佔據,屆時他便可以以此為引,徹底吞噬掉徐寒的軀體,達成他降臨於世的夙願。

    就像徐寒所想的那般,他也並不認為到了這一步,還有誰,還有任何辦法能夠挽回徐寒此刻的敗勢。

    但就在徐寒的雙眸就要被那樣的黑氣所徹底侵染的一剎那。

    徐寒的眉心處忽的裂開了一條金線,一道道駭人的光芒從那金線之中爆射而出。

    血紅的雙眸在那金光的照耀下,好似遇見了這世上最可怖的事物一般,臉上浮出恐懼之色,他飛速的退去,連同著週遭已經包裹著徐寒的黑氣也在這金光的照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融。

    「這是...」那血紅雙眸的主人喃喃自語道,語調之中滿是驚恐與駭然。

    忽的,徐寒眉心處的那道金線猛然裂開,一道身影竟然在那時從那金光之中湧出。

    那似乎是一位男人,他的身子高高躍起,手中一把雪白長刀照亮天地。

    他雙眸如虎,他身軀如龍。

    天地之間,在那一刻除了他的刀,便再無他物。

    黑暗中,那雙血紅色的眸子被他睜得渾圓,他盯著那隻徐寒眉心處躍出的人影,終於再也無法壓下自己心頭的恐懼。

    他大聲言道:「是你!是你!」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的話並未來得及說完,那個人影手中的刀便在那時落在他的身上。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炸開。

    他刀鋒所及之處,無數宛如毒蛇一般的裂紋蔓延開來,密佈了這方黑暗的世界也蔓延上那光陰的身軀。

    砰。

    緊接著又是一聲輕響,這方世界連同著那道身影便在那時如琉璃一般,盡數碎開。

    ......

    遠在千萬里之遙的星空之中,背負刀劍,頭頂星光,眸中含著烈陽的男人忽的停下了自己揮刀的手。

    他靜默在了原地,週遭那些渾身包裹在黑暗中的身影如潮水一般朝著他殺來,但那男人卻對此猶若未覺。

    他的臉色陰沉,目光悲切。

    他將手中的刀放在了自己的身前,另一手緩緩伸出,撫摸著那雪白的刀身,像是緬懷,像是追溯...

    忽的他撫摸刀身的手停了下來,一滴淚水自他的眼角落下,輕輕的滴答在了刀身上。

    那聲音就像是某種敕令。

    週遭的一切在那一刻豁然停止...

    然後,男人的身子猛然高高躍起,他手中的刀也在那時被他高高舉起。

    他高聲言道,聲震寰宇。

    「此刀祭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50
第三十三章 該你了


    一道刀光劃破了景秀關上忽然湧起的黑暗。

    在那道刀光升騰而起的剎那,徐寒眸中的漆黑之色如潮水一般退去,他的眸子恢復了清明,而他背後那尊黑氣裹挾而成的巨大魔神則在那道由他眉心湧出的刀光之中土崩瓦解。

    隱約間,似乎有一聲悲鳴響起。

    而那黑氣也就在這時飛速的退回了徐寒的體內,徐寒終於在這時回過了神來,他來不及去細想方才在那黑暗世界中所湧出的身影究竟是什麼,自己的體內又為何會有這樣一道東西,而他卻自始至終並無所覺。

    他只是感受到了那刀芒劃開黑暗時所迸出強大力量,他的心頭一凜,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在同一時間雙手再次結出了《大龍象印》。

    此印一出,二者碰撞出的強大力量便在那時被徐寒鯨吞入了體內。

    龐大的力量在大龍象印的催動下化為了血氣之力,湧入了他的五臟六腑,飛速的淬煉著他那離登天之路只差上臨門一腳的肉身。

    它們湧入徐寒的體內,卻因為那已經強到了極限的肉身無處還可滲透,而積攢在徐寒的體內。

    就像是已經被斟滿了水的木桶,再也裝不下哪怕一滴水。

    而這所謂的臨門一腳,便是拔高這水桶,讓這桶化作可以容納江海的萬丈溝壑。

    死境縫生,徐寒心境沉穩,他不急不躁,甚至對於那從之前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又殺上前來的聖候都不聞不問,只沉心內視,尋找那一閃即逝的破境良機。

    ......

    只是徐寒雖然心無所畏,但身下從之前的變故中反應過來的諸人見那聖候再次殺向徐寒卻是紛紛心頭一凜。

    他們雖然有心救援,但同樣那些聖候帶來的大軍以及聖化之後的聖子們卻也在那黑氣消散之後再次朝著他們發動了攻擊,他們不得不再次抽身與那綿綿不絕的大軍戰作一團。

    「你這是什麼東西!」楚仇離將渾身是血的劉笙扶起,此刻的劉笙已經變作了尋常模樣,只是那背上兩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卻依然觸目驚心。他一邊用自己所知不多的方法為劉笙止血,一邊盯著那周淵質問道。

    劉笙可是拼得性命不要方才洞開了那聖候身上五道穴位的鱗甲,周淵的銀針也準確無誤的射入了那五處,可聖候卻並未有因此露出半分的疲態,這讓楚仇離不得不懷疑這周淵是在幫著森羅殿一方愚弄他們。

    「師父!你快想想辦法!」小十九倒是從未懷疑自家「師父」的立場,但見那聖候轉眼便要殺到徐寒跟前,她卻是免不了為徐寒心憂。

    而一旁周淵聽聞二人此言,那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並不蠢,他的性命還握在徐寒等人的手上,他也清楚這些所謂的聖子聖兵一旦聖化之後便是那六親不認只知殺戮的怪物,若是放任這聖候殺下去,他自己恐怕也難逃一死。他的立場自然不可能愚蠢到站到聖候一方,他方才所言也未有半點的虛假,只是他也不明白,這些可以讓聖子們瞬息倒地的法門為何落在那聖候的身上卻並無任何的用途。

    念及此處他不禁皺起了眉頭,暗暗思索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

    但那聖候卻顯然不願意給他再多的時間去思索,他已然殺到了徐寒的跟前,他的拳頭高高握起,直直的轟向了徐寒的面門。

    聖候的臉上在那時露出了一抹獰笑,他終於可以如願取下徐寒的性命,為那位他從未謀面,卻心神王之的陛下清剿了一統天下路上的阻礙。他的眸中泛起了陣陣狂熱,揮出的拳頭所包裹的力量也又磅礴了幾分。

    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徐寒的雙眸之中卻豁然爆開了一道神光。

    他喝道:「破!」

    那一刻,一股磅礴如江海一般的氣勢猛然從徐寒體內湧出,徐寒的拳頭隨即伸出,狠狠轟向那聖候幾乎與他身子一般大小的拳頭。

    這看似極不對稱的一次對撼,結局卻大大出乎了諸人的預料。

    一拳落下之後,徐寒的身子屹然不動的立在原地,而那聖候的身軀卻猶受重創,於那時倒飛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景秀關的城牆上,將那巨大的城牆撞碎,驚起一片哀嚎。

    而後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聖候巨大的身軀從城牆的廢墟中站起,他盯著徐寒,嘴裡咬牙切齒的怒吼道:「我要殺了你!」

    他的雙眸瞬息變得血紅,心底僅存的那麼一絲理智在這時盡數散去,他邁步了腳步,腳下那些他所帶來的士卒躲閃不及,便被他踩成了肉餅。他胸口處那道蛇身人臉的事物中忽的伸出一道道觸手,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湧向身下的那些士卒。

    那些觸手刺穿了士卒們的胸膛,士卒們的肉身在那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乾癟下去,體內所蘊含的血氣之力卻化作養料滋養著聖候幾經鏖戰而傷痕纍纍的身軀。

    不過數息的光景便有近萬數的士卒死在了這聖候的手中,而聖候周身的傷勢也因此而完全被修復,感受到自己自四肢百骸之上傳來的陣陣充盈的力量之後,聖候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再次看向徐寒,他已經可以想像此刻的徐寒面對全盛狀態的他當是如何恐懼,又當是如何的絕望,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可事實上,當他的目光落在徐寒的身上時,他臉上的笑意卻忽的散去,繼而湧上的是無邊的不可抑制的憤怒。

    徐寒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卻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後,便仰起了頭看向天際。

    那樣的淡淡一瞥,並無任何的情緒波動包裹其中,但聖候卻在那時感受到了一股來自徐寒靈魂深處的蔑視,就是想一隻大像在看著一隻張牙舞爪的螞蟻一般,不堪入目。

    「我要殺了你!」聖候再次吼出了那一句話,他的身子一頓,就要上前與徐寒搏命。

    轟!

    可也就是在這時,穹頂之上忽的雷鳴電閃,一道巨大劫雲開始彙集,煌煌天威傾瀉而下,將諸人籠罩其中。

    聖候見此情形,心頭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他的眸子露出了狂喜之色,他大聲嘲弄道:「天劫!你竟然登臨仙境了!」

    自己的敵人登臨仙境自然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但此一時彼一時,此刻他就站在徐寒的面前,就算徐寒能夠度過天劫,也必然身負重傷,那時他再出手,想殺徐寒不過舉手之勞,念及此處,那聖候嘴角的笑意更甚。

    但他的這番話落入徐寒耳中,徐寒卻是連眉頭也不曾皺出一下,他依然看著穹頂,看著那越聚越重的劫雲。

    「我看這雷劫便足以取下你的性命了,也勿需我出手了,不過你放心,待到你死之後我會親自將你這些朋友一一送到黃泉路上與你...」大抵是覺得被人無視並算不得一件太好的體驗,那聖候在那時又高聲言道,試圖以此動搖徐寒的心境,讓他在渡劫的過程中收到更多的外力的阻撓。

    只是這話還未說完,徐寒的身子便忽然衝天而起,去向那道已經漸漸凝聚成型的劫雲。

    他要做什麼?

    諸人都在那時仰頭看去,卻見徐寒的身子越飛越高,他的右臂也隨著他的飛昇而開始不斷的膨脹,一道清澈的聲音壓過了這漫天雷鳴,於諸人的耳畔響起。

    「第八枚妖穴,開!」

    此言一落,徐寒右臂上的衣衫盡數碎裂,一道與他身子一般粗細的血紅色手臂出現在了諸人眼簾。

    徐寒的臉色冰冷,雙眸含煞。

    他在那時再次暴喝道:「給我破!」

    隨即那猙獰右臂被他高高揮起,狠狠轟入了那道雷蛇攢動的劫雲之中。

    「不!」天地間似乎響起了一聲哀鳴,像是那冥冥之中的意志被褻瀆時發出的怒吼。

    漫天的劫雲竟然就在徐寒這一拳之下,煙消雲散,只有那尚未落下的雷蛇電蟒依然不桿的圍繞著徐寒的軀體攢動,卻難以傷及徐寒一根寒毛。

    而萬丈高空之上的徐寒,卻在做完了這些常人看來稱得上是駭人聽聞的事情之後,低眸看向那地上一臉驚恐的聖候。

    少年的臉色依然冷峻,但縈繞在他周身的氣勢卻在此刻再次不斷的攀升。

    他對此卻猶若未覺,他只是盯著聖候,目光冰冷的言道:「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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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大道雖遠,吾輩可期


    聖候的肝膽俱裂。

    他仰頭看著那渾身攢動著紫電雷光的少年,自從沐浴過聖力之後,第一次心頭生出了恐懼。

    但他顯然並不願意承認自己心頭的信仰開始崩塌,他朝著徐寒怒吼道:「那又如何,我有聖皇陛下的庇護,你殺不死我!你殺不死我!」

    「聒噪。」而他的怒吼落在徐寒的耳中卻只招來了少年的一聲冷哼。

    隨後只見徐寒的雙手張開,那把漆黑色的長劍便在此時憑空懸於他的胸前,三千道金色劍影自劍身中湧出,如百鳥朝鳳一般盤踞在他的周圍不斷旋轉,而隨著這樣的旋轉那些圍繞著他的雷蛇電蟒也在這時湧入了那金色劍影之中。

    他雙眸之中,神光一閃,嘴裡喝道:「十方劫!」

    那三千道金色劍影便在那時猛然彙集,化為了十道巨大的裹挾著雷電的劍影,隨著徐寒心中念頭一動,那十道劍影轟然落下。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十道巨大的劍影直直的插入了那聖候所在之地的四周,將他的退路完全封死,不僅如此,那劍影落地之時,彼此之間所攜帶的雷電之力相互牽引,於那空間內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電網,天雷之力來回攢動,擊打在聖候巨大的身軀上,他方才修復好的軀體在這強悍雷擊下,頓時皮開肉綻。

    徐寒冷眸看著那在這十方劫中哀嚎不已的聖候,他目光之中不存半點憐憫。

    他在那時猛地一拍手中那把漆黑的長劍,那長劍衝天而起,而徐寒的身子卻朝著地面墜落。

    轉瞬徐寒便落在了地上,落在了那在那名為十方劫的劍陣中不斷哀嚎的聖候的面前。

    他的目光在諸人的身上一一掃過,身為仙人的威嚴漫開,幾乎讓人不敢直視。他看了看渾身是傷的諸人,又看了看那昏迷不醒的劉笙,然後終於將目光,落在了那聖候的身上。

    「徐寒!你殺不死我的!我有聖皇陛下的護佑,我有...」在那雷電的折磨下已經氣息萎靡的聖候還在不斷的喃喃自語,這倒並非他執迷不悟,而是到了這個地步,只有那份可笑的信念還能撐起他的心不被即將到來的恐懼所擊碎。

    「你真可憐。」徐寒看著聖候,忽然有些意興闌珊的吐出了這樣一句話,「就像一條狗...」

    那聖候顯然並不願意接受徐寒這樣的說辭,他掙紮著想要衝出這劍陣結出電網,但身軀方才觸及到那些電網,他的四肢百骸便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他根本無法逃脫徐寒的禁錮。

    「徐寒你不得好死,待到聖皇陛下...」那聖候已經渾身是血,卻又無法再做些什麼,只能一邊不斷承受著那劍陣中湧出的雷電,不斷朝著徐寒謾罵。

    徐寒對此卻聰耳不聞,他轉過身子邁步走到了劉笙的身邊,伸手抱起了對方渾身是血的身子。

    「走。」他輕聲說道,週遭的諸人一愣,這才跟上了徐寒的步伐朝著那景秀關的方向走去。城門口的守軍雖然有心再戰,但目睹了聖候此刻的慘狀,又見識了徐寒強大的修為,一個個竟然是紛紛臉色驚恐,卻無一人敢再度上前。

    於是在數萬大軍的注視下,徐寒一行人便這樣堂而皇之的走入了景秀關。

    「攔住他!攔住他!你們這些廢物!」聖候還在嘶吼,他歇斯底里的看著週遭的士卒,不滿、憤怒充斥了他的胸口。

    那些士卒自然畏懼聖候,但更畏懼能將聖候困在這小小劍陣中的徐寒。他們並未追擊,而是舉起不定的立在原地。

    忽的在場的士卒們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他們之中有人抬頭看向穹頂,而後眸中露出詫異之色。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士卒感受到了這一點,他們也在這時紛紛抬頭,望向穹頂。

    那裡有一點光芒亮起,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道光芒越來越亮,就像是一顆星辰在夜間閃爍。

    怒罵不休的聖候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他亦在那時抬了頭看向天穹。

    不同於那些不明所以的士卒,聖候在看清那道光芒之時,他的瞳孔陡然放大,方才還在嘴裡喋喋不休的怒罵於那一刻戛然而止,恐懼終於漫上了他的眉梢。

    那道光芒越來越亮,也越來越炙熱,它至從不知幾何遠的穹頂而來,拖著長長的尾翼,飛速下墜,就像是一顆墜落凡間的星辰。

    而它的目標赫然便是那被禁錮在劍陣之中的聖候...

    聖候的瞳孔越來越大,漆黑的眸子裡幾乎已經被那道墜落的星光所佔據,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那道墜落的星光便已快得驚人的速度落到他的頭頂。

    龐大的力道直接炸開了他的整個頭顱,而後那道星光直直的貫穿了他的身軀,掠起一道血線,最後插入了地面。

    這時那些士卒們方才看清,那所謂的星光其實就是之前徐寒手中那把漆黑色的長劍。

    人群開始驚呼,開始恐懼。

    而那把漆黑色的長劍卻在那時光芒一閃,將周圍十道巨大的劍影吸納入體內,然後化作一道流光朝著徐寒離去的方向遁去...

    ......

    大夏,遼州邊境,清水鎮。

    李末鼎坐在清水鎮那極為寒酸的鎮長府院之中與那位清水鎮的鎮長有一句無一句的攀談著。

    李末鼎為人雖然算不得友善,但也絕未到那目中無人的地步,更何況身為大夏的王爺,他素來將這朝廷利益擺在在第一位。如今遼州與朝廷斷了聯繫,作為大夏的王爺他自然應該對遼州百姓展現出朝廷對他們的關切,穩定此處的民心。

    但此時的他卻著實難以提起興致聽眼前這位年過四十的鎮長大人的諂媚之言。

    從昨日凌晨領著大部隊一路奔走來到這景州與遼州交接處的清水鎮後,李定賢便情緒落寞。

    除開徐寒逼著薛煉喚來的一千餘位身懷銅板之人外,他們一路上從景州帶來了七千餘位尋常百姓。而當他們穿過景秀關來到清水鎮時,這七千餘人卻只剩下兩千不到...

    他們中少數在那場亂戰中逃跑,而更多的則死戰那些聖子聖兵的手中。

    李定賢不可避免的將他們的死歸咎在了自己的調度無方與保護不當之上,他為此很自責,他將自己關在了自己的房間中不願與任何人交流,饒是李末鼎對此也無可奈何。

    雖然心憂自家兒子的狀況,但畢竟他才是大夏的王爺,瞭解遼州的近況,安撫民心也是他職責,因此他不得壓下自己的擔憂,與這鎮長攀談。

    直到到了清晨辰時,這位李末鼎方才結束了與這位鎮長大人的談話,而後他便急匆匆去往李定賢所在的廂房,想要與兒子對話。李榆林也好、李儒也罷膝下皆無子嗣,李定賢極有可能會在以後登臨那九五之尊之位。因此無論是之後的修行,亦或者登臨王位,李定賢的心性對於大夏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事情,李末鼎也才會如此在意此事。

    只是當他推開李定賢的房門時,卻發現那廂房之中空無一人。

    ......

    李定賢來到了徐寒的門外,他咬了咬牙,伸出了手想要敲開徐寒的房門,可這手方才伸出,他卻又停了下來,臉上也泛起了陣陣遲疑之色。

    顯然他似乎無法下定決心。

    不過就在他決定轉身離去之時,那房門卻忽的被人從裡推開,李定賢一愣,待到他側眸看去之時,徐寒卻已經立在門口目光平靜的看著他。

    李定賢心頭一怔,不得不收起了離去的步伐,但在徐寒的注視下,他臉上的神色還是免不了變得落寞了幾分。

    過了約莫數息的光景之後,他方才輕聲問道:「你那位...劉笙兄弟怎麼樣了?」

    「受了些傷勢,不過已經無礙了。」徐寒的回答比李定賢想像中的來得快了許多,語調也平靜許多。

    「嗯。」李定賢點了點頭,而後又咬了咬牙言道:「對不起...」

    於李定賢看來,在景秀關外的那一戰,若非他們帶著太多的尋常百姓,又難以調度耽擱了這過關的時間,或許劉笙也不會遭受這樣的劫難,當然那些百姓也不會死在景秀關外。

    為此他的心底很是愧疚,遲疑於是否來見徐寒,也是不知當如何面對對方。

    而此刻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這話之後,李定賢的心底也做好了面對徐寒責難的準備。

    但出於預料的是,徐寒卻並未有半點為難他的意思,他只是側過了身子,輕聲言道:「小王爺若是得閒,不若與徐某坐一會。」

    李定賢又是一愣,他抬頭看了看徐寒似乎是想要借此弄明白這少年真正的心思,不過令他失望的是,此刻的徐寒臉色依然平靜,他卻是無法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他想了想,大概也是源於心頭愧疚的緣故,終究沒有鼓起拒絕徐寒的勇氣,因此在最後他只能淡淡的點了點頭,走入了徐寒的房門。

    李定賢在徐寒房門中的木桌前坐定,而徐寒則在那時為他斟滿了一杯茶水,隨即不動聲色的言道:「小王爺似乎有心思?」

    李定賢一愣,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但又像想到什麼,將那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之後言道:「瞞不過徐兄,昨日一夜在下都未有安睡...」

    說到此處,李定賢頓了頓,嘴角又露出了一抹苦笑,言道:「我一閉上眼睛,所思所想的都是那些百姓模樣,他們在哭泣,在哀嚎,在責罵我沒有保護好他們...」

    李定賢如此說著,他握著那茶杯的手不住的顫動,指節發白,顯然正處於某種難以自已的情緒之中。

    徐寒看著臉色再次落寞了下來李定賢,在沉默了一會之後方才端起了手邊的杯盞在自己的唇邊輕輕一抿,嘴裡言道:「其實,徐某早已料到了這番結果。」

    李定賢的臉色一變,他不可思議的抬起了頭看向徐寒,眸中憤怒與不解交織。

    「小王爺想要問我為何明知道會這樣,卻不阻止你們?」徐寒感受到了對方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問道:「那李兄細想,我若是與你言明此事,你難道就會放棄那些平民嗎?」

    李定賢心頭一震,他意識到徐寒所言無錯,以當時他一心想要救下那些百姓的狀態而言,他卻是不可能因為徐寒的一兩句話而放棄。而越是如此想來,他心頭的自責便越是一息甚過一息。

    徐寒看了看李定賢手中茶杯因為李定賢顫抖的手臂而灑落了一桌,他再次伸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壺,為李定賢滿上了杯盞,然後再次言道:「但事實上,我之所以不阻止小王爺並非因為我無法勸倒你,而是因為我知道你們救不了他們,嗯,至少他們中的大部分你們都救不了。」

    說道這裡,徐寒並不給李定賢任何反駁的機會,便再次言道:「大難將至,每個人都無法獨善其身。小王爺心存憐憫,固然是天下之幸,但想要救天下人卻不是一時的庇護便可做到的。」

    「聖人有雲,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小王爺想要救這個天下,就得教會天下人如何自救。」

    徐寒眯著眼睛說道,而後他又頓了頓,目光忽的深邃了幾分,語調也低沉了下來:「就像魏先生做的那樣...」

    李定賢的心頭再震,當時身處橫皇城的他自然目睹魏先生對抗天劫的過程,也明白徐寒話裡的意思。他的悟性極佳,此刻更是猶如醍醐灌頂,雖不至於完全解開心結,但卻沒了之前那般的陰鬱。他沉眸看向徐寒,正要道謝,可徐寒卻在那時將一樣事物遞到了李定賢的手中:「薛煉、寧煙等人心智異於常人,又有報國之志,小王爺可帶在身邊悉心調教,這一千餘人或許會成為以後小王爺的一大助力。」

    李定賢卻是不想徐寒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不禁點頭,隨即又沉眸看向徐寒遞來的那道事物。

    那是一本泛黃的古籍,扉頁上書四個大字《大龍象印》。

    他倒是聽說過這道龍隱寺的法門,心頭正疑惑徐寒怎會得到此物,可就在這時,那看似尋常的書頁卻猛然開始發燙,而書頁也開始不受控制的不斷翻動,直到落到最後一頁時方才停下。

    那一頁上寫著一排排小字,李定賢定睛看去。

    「大離朝昭明十三年,以先生之法試之,劍意真元相撞,所得之力可淬煉肉身,但用法不慎,已傷內腑,此生恐無緣登臨仙境,後人以此為鑑。——大離朝神將屠盧飛。」

    「大離朝岳正四年,受屠神將之戒,以先生之法,斗膽相試,以劍意真元相撞所蘊之力淬體三十七載,肉身修為大成,但於仙境依然差之良多,今日大限將至,特告後來人以試他法。——江湖散修,灕江道人。」

    「大離朝玄蒙七十三年,以刀劍雙意淬體四十五載,不得門徑,後人勿效。——大離玄蒙帝四子,蕭圖。」

    「大離朝...多少年老子也不清楚,只知道這天下還是大離朝的天下,老子就是一個粗人,用這天雷與真元淬體,淬了他奶奶的六十年,頭髮都白了,雷倒是挨了不少,但就是見不到仙人天劫。他娘的這辦法也不行,你們後面的小兔崽子記下吧!——孫大坤。」

    「大楚朝寧陽二十五年,我細究了諸位先輩之訓,以為此法並無問題,而之所以諸位前輩不得其解,根源在於所得之力依然不夠強大,遠不如這先賢所言的天人之力。故而斗膽請得當世活佛慧曰大師與刀道宗師蘇晨二人,灌力入體,如此反覆三載,所得頗豐,但奈何蘇晨前輩渡劫成厄,難再覓大賢,與大道差之臨門一腳,心中大憾,願後來人知我此法,成我此道。——龍隱寺,洛寅。」

    五道留言紛自其上,各書其經歷,李定賢一一讀來,不由心神往之。

    可就在這時,那扉頁的最後忽的又開始出現一排排字跡...

    「楚後二百四十三年,吾以《修羅訣》修至紫霄,以鎮魔塔妖君之力修至不滅,以血元星光而至半步仙人,以星光魔神以至巔峰,最後天雷及身,一拳破之,成就肉身仙人。諸君所求,吾輩終得其果,書此以告先賢,以勵後生。泰山雖重,砥礪可移,滄海雖大,銜石可填,大道雖遠,吾輩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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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九月秋風盛,星光照夜明

    李末鼎身為大夏王爺的面子倒還頗有些用處,遼州州牧對徐寒一行人可謂感恩戴德,而隨行那兩千百姓也在那州牧大人的安排下在遼州尋到了新的住所,雖然稱不得一勞永逸,但短時間內想來是無憂慮的。

    一行人在做完此事後繼續南下,沒了那些百姓的牽扯,寧煙薛煉手下的一千餘人雖然修為參差不齊,但多少有些本事,加上在徐寒的授意下,李定賢也開始傳授他們這《大龍象印》的法門,因此諸人南下的速度倒是提升了不少。

    約莫七天之後,一行人來到遼州南方邊境的漠煙城。

    於此地,徐寒算得上是故地重遊,當年他從大周逃亡到大夏,這踏入大夏的第一站便是這邊塞要城漠煙城。他來時正值秋末,他歸時亦是九月深秋,一年的光景,徐寒經歷甚多,此刻難免生出些物是人非的唏噓。

    魏先生去了萬域星空,那裡究竟有什麼,他又在做什麼對於徐寒來說都是一個謎。

    晏斬與雪寧急匆匆的離去,雖然還有書信往來,知道是晏斬宗門出了變故,但具體如何對方未有細言,徐寒也不好多問。

    此刻夜深,他安排諸人歇息住下之後,便獨自來到了客棧的大廳,問昏昏欲睡的小二來了一壺清酒,便獨自坐下。

    算上他帶上的寧煙與薛煉等身懷銅板之人,一行人浩浩蕩蕩一千餘人,自然不是一家客棧能夠歇息下的,人手被安排在漠煙城的各處,甚至就連漠煙城的城主府也被拿來調用,這才安排下了這一千餘人的住所。

    客棧的大廳靜默,為徐寒斟來了一壺酒水的小二又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徐寒對此並不在意,他伸手為自己倒上了一壺酒,右臂上的鈴鐺因為這樣的動作而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徐寒微微一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伸手撫摸著那紅線繫著的鈴鐺。

    甄玥、魯壓山、衛塵、史玉成...

    他當然也不會忘記這些人,他們與他相遇,又為他而死,只是胡馬自那之後便失了蹤跡,徐寒尋覓不到,暗以為對方或許只是想要離開這傷心地,不願逗留。

    念及此處,少年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苦澀,他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朝著窗外夜色與秋風遙遙一敬,言道:「諸君當受此杯。」

    說罷將酒水灑下,又為自己滿上一杯,隨後一飲而盡。

    「怎麼一人獨飲,看樣子興致不錯嘛。」這時客棧大廳的門忽的被推開,身著黑衣的蒙梁走到了徐寒的跟前,嘴角含笑的低頭看著他。

    徐寒一愣,回過神來之後正要說些什麼,但話未出口,蒙梁便拉開了他對面的木凳,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然後只見蒙梁為自己倒滿了酒水,連飲三杯,這才將酒杯重重的放下,然後看向徐寒言道:「我要走了。」

    徐寒對於蒙梁此言卻並未表現出太多的驚訝,他眯著眼睛看了蒙梁一眼,嘴裡便問道:「去陳國嗎?」

    「嗯。」蒙梁點了點頭,又為自己倒滿了一杯酒水,一飲而盡,隨即言道:「一路上我聽聞過來自陳國的一些流言,此行到頭,我還得再回劍陵守陵,能否還有機會歸來誰也說不準,終究是要去那裡看上一眼,我方才能心安。」

    「師兄所言自然是人之常情...」徐寒點了點頭,但端起的酒杯卻並未如蒙梁一般飲下,而是放於胸前,言道:「但此事最該言說的卻不是我。」

    蒙梁聞言苦笑,他當然知道徐寒話裡所指之人是誰,他搖頭言道:「不了。徒增離愁,徒惹傷悲。」

    一路行來每個人都經歷了良多,每個人也都改變了良多。蒙梁也沒了以往那跳脫的性子,雖然時不時的喜歡做些不著調的事情,但性子卻沉穩了許多。

    徐寒想了想,又問道:「那你準備何時走?」

    「擇日不若撞日...」蒙梁笑道,隨即再給自己添上了一杯酒,朝著徐寒一敬:「就現在吧,來,你我師兄弟二人共飲此杯,他日若得良期,你可來劍陵尋我,屆時你我再飲。」

    蒙梁說罷此言便將杯中之酒仰頭飲盡,而後舉起空杯示意遲遲未有飲下的徐寒。

    「師兄真的決定今日便要離去?」徐寒的酒杯還是放在唇邊未有飲下,他再次詢問蒙梁。

    「嗯。」蒙梁點了點頭,眸中自有決意,不容勸解。

    徐寒見狀終於不再多言,他將那提起良久的酒杯放到了唇邊一飲而盡。

    蒙梁見狀,會心一笑,放下酒杯正要辭別。

    可就在這時,徐寒卻伸手阻止了蒙梁此舉,他在蒙梁疑惑的目光中言道:「師兄,其實師弟方才便想與你言說...」

    「嗯?」

    「今日,你恐怕是走不掉了。」徐寒嘆了口氣,然後朝著蒙梁身後眨了眨眼睛。

    蒙梁心頭一震,他側頭看去,卻見身後不遠處一位少女不知何時已然立在那處,此刻正雙眸含煞惡狠狠的盯著自己。

    那一刻蒙梁眸中的決意盡數消散,驚恐之色爬上了眉梢。

    徐寒笑呵呵的看著二人,他搖了搖頭默不作聲的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與酒壺,輕輕退去。

    ......

    「子...子魚...」蒙梁怯懦的低頭看著這比他要足足矮上一個頭的少女,眸中沒了半點方才那要仗劍遠遊的氣勢。他喚著她的名字,心底卻在思索著當她出言挽留,他又當如何拒絕。

    甚至他覺得若是方子魚的態度足夠堅決的話,他或許便沒了此刻這番勇氣。因此他在方子魚未有出言之前,便一直在心底暗暗為自己鼓勁,他說兒女情長過往雲煙,他說家國大義蒼生黎民,他說著一切可以讓自己心智堅定的話,想著一切可以讓自己拒絕方子魚的事情,只為了能夠抵擋她的一句:不要走。

    這世上總有些人怪他人薄情寡義,就像蒙梁也曾奇怪過自己那位相處不長的師父,如何能夠如此狠心留師娘痛不欲生,自己卻安然赴死。

    但此刻他卻忽的明白,或許那赴死之人在臨別之時,所付出的勇氣比起挽留之人要多出許多。

    「你真的要走?」方子魚的話打斷了蒙梁心頭升起的感嘆。

    他感受到了方子魚目光中隱隱含著的憤怒,他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卻還是在那時咬著牙重重的點了點頭:「我有非...」

    然後他試圖說明自己的情非得已,再然後他的話被方子魚打斷。

    少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轉過身子推開了客棧的房門,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好,我送你。」

    蒙梁的打好的腹稿在這一剎那被盡數嚥回了肚裡,連同著他那個提起的心一同沉了下去。

    是啊,她怎會挽留他?她的心底裝的是玄機,又何時容得下我...

    蒙梁的臉色泛起了潮紅,既為之前那番自以為是的內心糾結,也為某些難以避免的小小憤慨。

    但他終究在數息之後還是壓下了這抹情緒,他點了點頭言道:「嗯。」

    ......

    徐寒以往其實總是不解,為什麼楚仇離那麼喜歡飲酒,但此刻他忽的對此有些瞭解了。

    肉身境已到地仙之境的徐寒並未刻意去偷聽蒙梁與方子魚的對話,但他還是聽見了一些東西,這大概也是肉身強度太高帶來的煩惱吧。無論是聽覺、嗅覺還是任何感官都隨著登臨仙境而無數倍的放大,他如果願意,甚至可以單憑聽覺聽清這漠煙城任何角落之中,任何人的竊竊私語。這樣的能力聽上去美妙至極,但細細想想,任何事你的耳畔都一樣一大群人在喋喋不休,想來是足以讓一個尋常人被折磨得輾轉難眠吧。

    當然徐寒不是沒有辦法屏蔽掉這些感官,讓自己在不需要的時候以一個正常人的狀態生活,只是他登臨仙境的時日尚淺,並無辦法完美的做到這一點,因此也就無心聽見了二人的這番對話。

    「唉!這兩個笨蛋!」徐寒心生感嘆,正要為自己倒上一杯酒時,耳畔卻傳來一聲長嘆。

    徐寒的感應何其靈敏,他側頭看去,便發現客棧後院的小樹林中一位大漢正透過窗縫盯著客棧大廳中的場景,很是不滿的喃喃自語著些什麼。

    徐寒苦笑,伸手撿起了地上的石子,朝著那大漢屈指一彈,那石子便準確無誤的落在了大漢的腦門上。

    「哎喲!」大漢捂頭哀號,嘴裡罵罵咧咧的吼道:「誰啊!這麼不長眼睛,小心楚爺爺我...」

    大漢的怒罵在他轉過頭的一剎那戛然而止,他看見了立在他身前笑盈盈的徐寒。

    他臉上的怒色頓時散去,換作了一臉皮笑肉不笑的尷尬笑意,他舔著臉言道:「小寒啊...這麼巧,你也在這裡...額...」大漢指了指客棧的大廳,似乎在思考如何用溫婉的辭藻來形容他偷看蒙梁二人的下作舉動。

    徐寒自然知道這楚仇離的秉性,他沒有與他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的意思,反倒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言道:「楚大哥來喝上一蠱?」

    自稱千杯不倒的楚仇離如何能夠拒絕這樣的要求,他忙不迭的點了點頭,便被徐寒拉著坐到那人去樓空的客棧大廳中。

    三杯酒下肚,楚仇離也忘了之前尷尬,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這是楚仇離一貫的酒品,徐寒見怪不怪,他細細飲著酒,有一句每一句的應和著楚仇離的話。

    「小寒啊,你如今總算修成仙人,咱們這一路辛苦,終於也是媳婦熬成了婆,以後啊我看誰還敢欺負咱們!」

    「咱們啦,這一步就先回長安,去看一看那些老不死的看見了你會是什麼模樣。」

    「我估摸著啊,他們一個個臉都會皺成橘子皮,比那老樹盤還要難看千百倍。」

    「到時候管他什麼長夜司,什麼天策府都得給咱們端茶送水...」

    「你說是不?」

    說著面色潮紅的楚仇離朝著徐寒端起了酒杯。

    徐寒笑著舉杯對飲,然後問道:「那冉青衣呢?」

    「嗯?」楚仇離的臉色一滯,臉上的醉意忽的散去,但又很快恢復了自己裝瘋賣傻的模樣:「那個小娘們不提也罷...」

    徐寒對於楚仇離的這番作態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上次離開大夏時,李榆林的宴會上,楚大哥飲醉之後,與你同住一個房間的小慕安可是給抱怨了一天,說你那一夜喚了一夜的冉青衣的名字。小傢伙還問我是不是那個叫冉青衣的人欠了你很多酒錢...」

    楚仇離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他訕訕解釋道:「小屁孩隨口胡言,信不得的,信不得的。」

    徐寒見他不願談及此事,終究沒有強求,他看向窗外,輕聲言道:「森羅殿終歸不是正途,此番既然要去長安,想必楚大哥也有機會與她再見,能勸便勸上一兩句吧,畢竟...」

    說道這處的徐寒頓了頓,他眼睛忽的眯起,裡面寒芒閃徹,他的語調幽寒,如此言道:「我不願屆時楚大哥為難。」

    楚仇離作勢還要再飲的動作忽的停了下來,但下一刻他還是仰頭將杯中酒水飲下,不作他言。

    徐寒見他如此知道多說無益,便索性起身離去。

    獨坐於此的楚仇離舉杯再飲,直到一壺酒盡,他方才停下,而後側頭望向窗外,目光深邃。

    他伸手敲打著桌面,用粗啞的嗓音唱道:「十萬白練落凌霄,一襲青衣望故國。」

    「故國作亡龍,高掛大城頭...」

    「她都望到這故國,又如何回得了這頭呢?」

    楚仇離說罷這話,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他再次端起酒杯想要飲酒,卻發現壺中酒盡。

    大漢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一人之命竊之便難於登天,更何況這一國之命...」

    「這樣簡單的道理,為何你就想不明白呢?」

    ......

    九月的遼州,夜裡秋風正盛。

    蒙梁與方子魚並肩而行。

    雖然蒙梁已經有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小的漠煙城終究裝不下蒙梁滿心的不捨,這漠煙城的路終歸有走到盡頭的時候,漠煙城的城門出現在了二人的眼簾...

    二人極有默契的在同時停下了腳步,蒙梁側頭看了看一旁一路上始終低著頭的方子魚一眼,終於鼓起了勇氣說出了二人這一路走來的第一句話。

    「那...那我走了...」蒙梁結結巴巴的說道,任誰都聽得明白此刻他話裡的不捨。

    「嗯。」方子魚還是低著頭,不咸不淡的輕聲應了蒙梁一句。

    蒙梁將這話聽在耳中,臉上的神情又落寞了幾分,這一路走來他有意想要尋些話題與方子魚閒聊,畢竟在他看來此去一別他可能便再有機會與方子魚再見。這最後的一段路,他想要走得久一些,也想要走得開心一些。

    這大概也算得上是蒙大少爺與眾不同的地方,雖然免不了有時也會感時傷懷,但卻並不總將之掛在嘴上,自此之後相思不得見,那既然如此,於他看來自然便愈發要把握好現在。

    只是方子魚卻一路沉默,並不給蒙梁任何的機會,以此臨別之時他不免覺得好生遺憾。

    他深深的看了方子魚一眼,然後終於下定了決心邁開了步子,朝著漠煙城外走去。

    一步...

    兩步...

    蒙梁在心裡默唸著自己邁出的步伐,他細細算過了,當他走到第七十六步時,方子魚的呼喚便無法傳到他的耳中,也就是說,他與她的分別,在這一刻已經進入了真正的倒計時。

    十七步...十八步...方子魚沒有發聲。

    三十六步...四十七步...方子魚依然沉默。

    七十五步...七十六步...蒙梁頓了頓,他想要等上一等,卻未有等到他想要的東西。於是他再次邁步,第七十七步,第七十八步...

    他越走越遠,心也越走越沉,於是他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他想要離開這裡,說不出原因,但就是想要離開此處,似乎只有這樣他才了割斷自己心底的某些牽掛,才能勇敢的去往他想要去到的地方。

    就在他開始催動起自己體內的劍意,就在他的速度開始攀升之時,忽的一把劍從身後破空而來,帶著凌冽的劍風直直的插入了他身前的地面,攔住了他的去路。

    蒙梁一愣,但還不待他回過神來,那把長劍便忽的化作一道流光散去,而散去的劍鋒之上一張信紙緩緩飄下...

    蒙梁趕忙伸手接住了那張信紙,將之展開在手中,然後藉著今夜天上的星光沉眸看去。

    「姓蒙的你給我聽好了,等我搞定了我爹,我就來劍陵尋你,屆時你得給我烤最好吃的紅薯!」

    寥寥數十字,所言不多,但卻是方大小姐的一貫風格,在將上面的字跡一一讀完之後,蒙梁轉頭看向身後的漠煙城,隱約間似乎可以看見一道身影立在那處正在朝著他揮手。

    蒙梁的臉上浮出了一抹笑意,他輕輕朝著那處也揮了揮手,然後將那張信紙工工整整的疊好,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懷中,做完這些,他這才再次邁步,走向遠方。

    那一夜,秋風雖寒,但星光卻盛。

    或者說,那天星光大抵是蒙梁平生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51
第三十六章 無人知我牧字魂


    半妖神種,著實有著自己的非凡之處。

    受了那麼重傷勢的劉笙在短短半個月的光景中便恢復了過來,徐寒一顆懸著的心終於也隨即放下。不過心底卻免不了暗暗驚駭,這神種之軀的恢復能力幾乎到了可以與肉身地仙境修士不相上下的水平。

    眾人再次從漠煙城啟程,穿越橫於三國交界處的鹿角原。

    時隔一年,關於鹿角原匪盜橫行的事情已經過去許久,邊塞上的行腳商人也證實了這一點,不過徐寒對此也並未完全放下心來,畢竟那位高居在牙奇山上的仙人大能似乎從一開始便對他盯著不放,保不齊此番途徑鹿角原,那位仙人會不會再次出手。

    不過事實卻證明,此番是徐寒杯弓蛇影了一些,直到七日之後他們穿過了荒涼的鹿角原,抵達那座大周聳立了數百年的劍龍關時,一行人也並未遭遇到任何的攻擊。

    一行人在那劍龍關外站定,方子魚忽的走上前來立到了徐寒的身側,她仰頭看著那道巍峨的雄關,嘴裡幽幽嘆道:「回來了。」

    徐寒側眸看了女孩一眼,笑了笑,說道:「嗯,回來了。」

    轟隆!

    這時諸人眼前那座巨大關門忽的緩緩打開,一排排騎著高頭大馬,身著白色甲冑的士卒從關門內走出。

    他們的器宇不凡,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濃郁且不可一世的戰意,那隊列整齊,雖然未有刻意做些什麼,但當這群甲士出現之時,立於關外風塵僕僕的眾人皆是免不了在這股氣勢之下面色一變。

    不明所以的李定賢寧煙等人更是下意識的提起了手中的刀劍,目光警惕的看著那自劍龍關中湧出的甲士——夏週二國的仇怨由來已久,雖然此番是為求和而來,但本能的警惕還是讓諸人做出了下意識的動作。

    徐寒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他回過頭看了李定賢等人一眼,說來奇怪,諸人似乎已經默許了徐寒的地位一般,只是這一道目光投來,他們便極為識趣的收起了手中的刀劍,這一點,就連李定賢也不例外。

    而徐寒對此卻並未表現出太多的詫異,似乎於他看來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後看向那群甲士之中為首的一位青年。

    那青年與這諸多甲士格格不入,他穿著一件白色長衫,未著半點甲冑,此刻也正看著徐寒,烏黑的眸子中似乎有些許笑意在縈繞。

    「如今我該稱呼徐兄為少府主還是閣主大人?亦或者徐大仙人?」那青年眯著眼睛打量了徐寒一會,忽的拱手言道。

    徐寒同樣拱手,問道:「那如今徐某又該稱呼你為周兄還是牧王爺呢?」

    此話一出,二人目光再次對視,隨即皆是相視一笑。

    ......

    周章,或者說牧青山領著諸人走入了劍龍關,天色尚早。徐寒等人並無在此歇息的意思,穿過劍龍關還要繼續向前趕路,牧青山也並未挽留,而是一路隨行相送。

    「徐兄前去長安是為大夏做說客的嗎?」下了戰馬與徐寒而行的牧青山在走入劍龍關的大門之後,忽的問道。

    「的確。」此事自然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徐寒點了點頭說道,隨即眉頭一挑又反問道:「怎麼?牧王爺有何賜教?」

    「算不得賜教。」牧青山搖頭笑道:「只是若是徐兄真的是為此前去的話,那恐怕徐兄還得再快上一些。」

    徐寒聽出了些許牧青山此言之中的話外有話,他不禁又問道:「何意?」

    牧青山側頭看向身旁那位身材壯碩如銅人一般中年男子,徐寒記得此人,化作牧良,乃是當年牧家老王爺的樣子,也是曾經北疆王牧極的左膀右臂,此人在這時於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遞到了徐寒面前。

    徐寒接過此物,定睛看去。

    卻見那是一份書信,上面的紅色封蠟雖然已經被拆開,但身為曾經的天策府府主的徐寒還是一眼便認出了此印是天策府獨有。

    徐寒在看見這封蠟時便暗覺不妙,故而未作多想便趕忙拿出了信封中信紙,將之在手中攤開細細看去。

    「昏君失德,天人公憤。欲立邪教而陷忠賢,欲親鬼魅而遠良臣。置邊關愁苦於不顧,置百姓流離於惘聞。今受大楚聖皇之名,欲行大逆之事。願負千載惡名,還寰宇以清明,鑄黎民以長安。君滿門忠烈,此請雖有悖常倫,但請念天下蒼生為重,助我等行此大事,不負百姓厚愛。」

    此信讀來,字字字正腔圓,通篇滿是大義蒼生,若是不知其人,要換做早些光景徐寒想來還會為寫出這樣書信之人的風骨而暗暗心折,但此時他卻是沒了這份心思,在讀完此信之後,徐寒的心頭便是一沉,他抬起頭看向身前的牧青山沉眸問道:「此信...」

    「三日之前便送到此處,估摸著若是鹿先生他們快一些此刻一切都應該早已準備妥當了。」但話未出口,牧青山便早已猜到了徐寒所問何事,笑盈盈的便回答了他的問題,而後又言道:「所以徐兄若是想要做大夏的說客,此刻就得再快上一些了。」

    當然他這話並未說完,徐寒自然是大夏的說客,但更是這世上最不願意看見秦可卿出事的那一個人。

    徐寒點了點頭,他將信封遞迴了牧良手中,然後再次看向牧青山問道:「那牧王爺這一次又準備站在哪一邊呢?」

    牧青山淡淡一笑:「牧家為了大周,如今只剩下了我與良叔二人,牧家軍為了黎民蒼生,三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五萬不到,我們做得夠多了,所以這一次,我們誰也不幫。」

    這是一個徐寒預料之外的回答,他不由得一愣,隨後目光上下打量起了牧青山。

    無論是當年玲瓏閣中的周章,還是此刻這手握大權的北疆王,牧青山都始終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恬靜模樣,但這份恬靜的深處卻也始終藏著一些徐寒看不透的東西。在這一點上,他與牧極倒是頗為相似。

    徐寒見他如此自然也不能再多言些什麼,恰巧此刻諸人已經行到了劍龍關外,牧青山隨即停下了自己的步伐,朝著徐寒拱手一拜:「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徐兄路上一切至少冀州境內我都早已為徐兄打點過,徐兄大可放心,至於其他牧某就只能祝徐兄一切順利了。」

    徐寒倒是未有想到牧青山如此果決,他也很快朝著牧青山拱手一拜,言道:「謝過牧王爺。」

    說罷這話徐寒也沒了遲疑便領著諸人邁步離去。

    ......

    此時一值九月中旬,大周境內的天氣比起大夏要冷上幾分,尤其是在夜裡。

    離開劍龍關後,趕了一天路的眾人在一處平地上安營紮寨,畢竟這大周不比大夏,加上局勢動盪如此多人招搖的入城終歸免不了引來有心之人的懷疑,徐寒不願招惹是非因此便決定在野外休整。

    吃過乾糧,諸人大抵已經睡下。

    這時方子魚忽的湊到了徐寒的跟前,皺著眉頭言道:「姓徐的你真的要先走嗎?」

    已經打點好一切準備動身的徐寒側頭看了方子魚一眼,點了點頭說道:「嗯。」

    「我覺得那個姓牧的有古怪。」方子魚思慮了一會,又才言道,她大抵也知道秦可卿對於徐寒的重要性,因此說出這番話想來也是思慮了良久。

    「何出此言呢?」徐寒聞言有些奇怪,當初玲瓏閣中,陳玄機、方子魚、周章三人都是師承鐘長恨門下,也算得上師出同門,方子魚的懷疑倒是出乎徐寒的預料。

    似乎看出了徐寒的疑惑,方子魚咬了咬牙言道:「你想啊,當初長安之變時,那姓牧的明知道那些老傢伙的算計卻對你閉口不言,很明顯他與那些傢伙是穿一條褲子的,今日他所說的一切未必便是真的,保不齊很可能便是為了引你入甕而設下的圈套。」

    「況且天策府廢了那麼大的功夫才將可卿送到了皇帝的位置,這才一年多的光景怎麼就忽然變了心腸?」

    方子魚擔憂並不能所毫無道理,但徐寒還是在那之後問道:「你不相信牧兄的為人?」

    方子魚大概是有些心急,語調也在那時高了幾分,她跺了跺腳言道:「人是會變的!」

    徐寒目光平靜的看著此刻的方子魚,看著她眸中某些即將翻湧而出的東西。他知道即使到了這時,方子魚依然對於陳玄機的事情耿耿於懷,他無法去磨平這樣的傷痕,只能言道:「但有些人是不會變的。」

    「你怎麼知道牧青山沒有變!」方子魚不解道。

    徐寒笑了笑,說道:「我說的不是他...」

    「是我。」

    方子魚一愣,她眸中憤怒、焦急、困惑在那一瞬間盡數消融。

    徐寒不會變,就像當初他們相遇在玲瓏閣的重矩峰上一般,他始終是那個可以對敵人提起間、握起拳頭,轉身卻又能為朋友佝下身子,拾起柴火烤紅薯的徐寒。

    他根本不在意牧青山是否騙他,他只是向確保秦可卿的安全,就是這麼簡單到愚蠢的邏輯。

    方子魚握緊的拳頭鬆了下來,她烏黑的眸子中忽的盪開了一抹笑意,她盯著徐寒輕聲說道:「我懂了。」

    徐寒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週遭的諸人,拱手言道:「此處就擺脫諸位了,徐某先行一步。」

    說罷徐寒又看向方子魚,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下笑道:「放心吧,我會沒事的,到時候我還要和你一起去陳國,把陳玄機那個負心漢揪出來暴打一頓。」

    方子魚聽聞這話,頓時展顏一笑,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言道:「嗯!打死那個姓陳的。」

    徐寒再次轉身看了看身旁的玄兒與嗷嗚,還有那蹲在一旁心高氣傲的黃猴,輕聲言道:「走啦!」

    說罷身子一躍便朝著夜色中遁去,玄兒見狀趕忙跳到了徐寒的肩頭,一旁的嗷嗚在地上狂奔,奈何追不上身為仙人的徐寒的速度,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氣一邊跑一邊朝著漸漸遠去的徐寒的背影叫喚。黃猴見狀捂了捂自己的額頭,然後飛速上前一隻手便舉起了嗷嗚看上去比他大出數倍的身子,在狗子目瞪口呆的驚悚神情下高高躍起,追上了遠去的徐寒。

    噗嗤。

    見著這番情形的方子魚終於破涕為笑,她朝著徐寒遠去的背影大聲喊道:「姓徐的,見到了我爹別忘了告訴他,別死太早,我娘可不願意他這麼早就去看她!」

    徐寒的身影在這時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只有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

    「好。」

    ......

    劍龍關,北疆王府。

    一道月光順著府門的縫隙射入了大殿之中。

    那道月光落在了一樣光滑的事物之上,折射出了一道雪白的光線,明晃晃的與這昏暗的大殿格格不入。

    那是一把刀,一把靜默如石雕,卻又猙獰如惡獸的刀。

    它倒插在王府大殿的地面上,像是在等待某人前來將之拔出,然後仙人伏首、蛟龍低頭。

    「這一次,我們真的只是看嗎?」王府中忽的響起一道沉悶的聲音,年過四十兩鬢已生白霜的牧良走到了大殿的正中,仰頭看向那立於大殿的高台之上的青年。

    他的模樣被淹沒在大殿的黑暗之中,但藉著刀身折射的刀光,牧良依然能夠依稀的看清那人的輪廓——卻是與他那位已死的叔叔驚人的相似。

    而事實上卻不止是容貌,就連行事的風格以及那深沉的性子,對方也在這近兩年的光景中與牧極越來越相似。

    這讓牧良多少有些不安。

    「不是這一次。」高台上忽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此刻牧良心頭的憂慮。

    「嗯?」牧良的臉上浮出了困惑之色。

    這時高台上的男人站起了身子,他緩緩邁出步子,走下了那高台。

    「是從此以後。」牧青山再次言道。

    而這話卻讓牧良愈發的疑惑,他不禁問道:「何意?」

    邁步而下與牧良擦身而過的牧青山聞言轉過了頭,看向牧良言道:「殷姨近來如何?」

    牧青山口中的殷姨,名叫殷梨白,是冀州名門之後,一年多前牧青山以北疆王的身份做媒撮合她與牧良的婚事。

    提及妻子,牧良剛毅的臉上少見的浮出一抹柔色,他回應道:「小殷知書達理,家中一切有她打點自是無憂。」

    「嗯。」牧青山點了點頭,又再問道:「良叔有多久未有歸家了?」

    牧良臉有愧色的言道:「已有半年了。」

    「那便回家看看吧。」

    「嗯?如今亡楚舉旗,大有吞併天下之事,而徐寒此行亦極有可能說服陛下與大夏兵合一處,這正值用人之際,我豈能...」牧良不解道。

    但他的話並未說完便被牧青山打斷,那男人有條不紊的淡淡言道:「朝廷這兩年來雖然一直削減冀州銀兩,但徵兵之事也未有如期而行,此刻府中單單白銀便有兩百萬之巨,你可紛發下去,五萬牧家軍一人大抵能分得四十兩白銀,加上軍中糧草每人亦可得十餘擔。另外軍田尚有數萬畝,你亦可將之按人頭分賞,屆時是於此安身,還是變賣都由他們自己做主。」

    牧良是個聰明人,但他卻聽不懂牧青山這一番話,他不禁再問道:「青山,你這是什麼意思?」

    「牧家也好,牧家軍也罷這些年來已經為大周做得足夠多了,付出的也足夠多。大楚要復國,五萬牧家軍不過杯水車薪,陛下要出兵大楚...」

    「南有天斗軍,北有趙褚手中的十萬大戟士,犯不著要我這手中五萬殘兵老卒。他們隨著牧家榮辱浮沉這麼多年,也該好好過些安生日子了。」

    牧良瞪大了眼睛聽完了牧青山這一番話,這一次他確實聽懂了一些,但他卻無法接受這個駭人的事實,他有想過有朝一日連同他在內的這五萬牧家軍戰死沙場,卻從未想過會有解甲歸田的一天。

    牧青山伸手拍了拍還在怔怔出神的牧良的肩膀,與牧極如出一轍的冰冷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殷姨是個好妻子,良叔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這些年為牧家東奔西走,出生入死...」

    牧青山說道這處頓了頓,過了好一會之後方才柔聲言道:「辛苦牧叔了。」

    說罷這話,牧青山忽的轉過了頭,邁步走到了那把靜默的長刀前。

    然後他伸出手握住了刀柄,那一刻一股浩然的氣勢從他體內爆開,虛掩著的大殿府門忽的被這股氣勁掀開,明媚的月光射入了昏暗的北疆王府。

    它照亮了王府,照亮了牧青山眸中的決意,也照亮了牧良的一臉驚駭。

    哐當。

    那把刀在這時被牧青山從地面拔出。

    叮!

    清澈又高亢的刀鳴響徹,像是久別重逢的故人在相互傾訴著些什麼。

    牧青山微微一笑,伸手撫摸著那把看似極為普通的長刀的刀身,言道:「不急,我這便帶你去尋那該死之人,這個仇...我們一起報...」

    牧良在這時終於回過了神來,他大聲言道:「青山,你要去...」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生生停了下來,不是被什麼打斷,而是那月光照耀的王府前早已沒了男人的身影,也沒了那刀的身影。

    只有一道似有若無的聲音隱約傳來。

    百載春秋護國門,十萬枯骨堆餘生。

    公候只知歌舞升,無人知我牧字魂。

    但使老卒卸甲歸,可見鏡中白髮生。

    唯我此去問仙人,不降長生降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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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