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394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1 09:38
第九十章 二叔也是強牛

    範寧連夜畫了一套蒸餾器的圖紙,次日把它交給了朱元豐。

    朱府的壽宴還在繼續,範寧卻坐船前往長橋鎮去找二叔。

    範寧並不擔心朱元豐能否買下奇石館,朱家若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還枉稱平江府第一富豪。

    抵達長橋鎮已是中午時分,範寧老遠就看見二叔的老範雜貨鋪,門口圍著一群人,只聽二叔和二嬸在有氣無力地招喊:「本店關門清倉,便宜賣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

    危機比範鐵戈預想的來得更快,他的小店已經整整十天沒有一個客人上門。

    雖然資金方面還能撐上一兩個月,但十天沒有客人的巨大精神壓力讓他們承受不住了,反正早晚關門,還不如早點關門另謀出路。

    昨天,對面的柴氏雜貨鋪決定再降價一成,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範鐵戈昨晚一夜未睡,有點無精打采,往日黑黝黝的鬢角多了幾簇白發,雖然是陽光明媚的春天,但他的心卻是從未有過的灰暗。

    他才三十歲,真不知道以後能做點什麼,他還要供兩個孩子讀書,還要養家糊口,整個家庭的重擔都壓在他肩頭。

    沉重的生活壓力使他華發早生,精明的目光也變得有些鈍滯,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迷茫。

    「二叔!」範寧出現在十幾步外,笑著向叔父揮了揮手。

    侄兒臉上笑容對範鐵戈而言簡直比三月的陽光還要燦爛,範鐵戈灰暗的內心一下子射進了幾縷陽光,希望的幼苗悄然勃發。

    「寧兒,你什麼時候來的?」範鐵戈連忙迎了上來。

    「我剛到,今天特地來找二叔。」

    範寧又對二嬸余氏行一禮,「二嬸好!」

    余氏就是長橋鎮人,娘家也是個小商人,做布匹生意。

    十四年前,還是小娘子的余氏對範鐵戈一見鐘情,那時範鐵戈還是個酒樓伙計,余家當然不同意女兒跟範鐵戈。

    但余氏不顧家人反對,一心跟範鐵戈在一起,余家見生米做成熟飯,只得承認了這門婚事。

    夫妻二人一起擺攤做生意,一點點積攢,終於開了老範雜貨鋪,還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

    這段時間,雜貨鋪遇到了生存危機,余氏心中雖然也著急擔心,但她不斷安慰丈夫,大不了就從頭開始。

    余氏看見範寧,連忙起身笑道:「阿寧一定沒吃飯吧!嬸子給你做飯去。」

    範寧可是神童大賽第一名,余氏回娘家時說起丈夫這個侄兒,也讓娘家人羨慕不已。

    甚至還有親戚托給她做媒。

    「二嬸不用了,我請二叔去前面小酒館喝一杯,再和二叔談點事情。」

    余氏眼睛一亮,連忙把範寧拉到一邊,低聲問道:「是不是開店的事情有眉目了?」

    雖然範寧只是九歲的孩子,但人家是神童第一名,肯定和一般孩子不一樣。

    尤其丈夫告訴她,大哥家的新房和醫館都是這小家伙掙下的,余氏心中便對範寧提出的方案也充滿了期待。

    範寧笑著點點頭,「二嬸得趕緊把剩下的貨物清倉。」

    余氏大喜,連忙道:「那你們快去,這邊有我就行了!」

    範鐵戈帶著範寧來到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雖然是中午,但小酒館的生意也一般,大堂的幾張桌子只了坐一半。

    「老範,好久不見了。」掌櫃笑著和範鐵戈打了招呼。

    都是街坊老鄰居,十幾年交情,彼此都很熟悉。

    大家都知道範鐵戈的店要關了,這個時候都不好隨便開玩笑。

    「齊掌櫃,雅室空著嗎?」

    「空著呢!王二,趕緊帶範掌櫃去雅室。」

    一名酒保帶著範氏叔侄進了旁邊一間內室,內室沒有門,只掛了一幅布簾,裡面擺了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比外面的長凳要好一點。

    「寧兒,喝一杯啊!」

    範寧搖搖頭,「等會兒還要去縣衙結案,酒就不喝了。」

    範鐵戈有點奇怪,「那件偷盜案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還沒呢!」

    範寧笑了笑,「要我這個苦主簽了字才算結案,李縣令有點急,催我把這個案子結了。」

    這時,酒保端了幾樣酒菜上來,又送來一盤肉饅頭。

    範寧拾起一個熱乎乎的饅頭,一邊啃一邊對二叔道:「開店的事情已差不多有眉目了,徐大儒要去宣州州學當教諭,奇石館他打算關掉,我們正好接過來。」

    範鐵戈眉頭一皺道:「我打聽過了,木堵花木市場的店鋪租金一年六百貫,我們恐怕承擔不起。」

    範寧搖搖頭笑道:「不用租,朱家會把它買下來,然後轉給我,代價嘛!就是那塊溪山行旅石。」

    範鐵戈一驚,「買下那家店鋪至少要兩三千貫錢,那塊石頭居然這麼值錢?」

    「二叔不知道,昨天朱家祝壽,一大群富商豪賈都爭著要買那塊溪山行旅石,最後是朱老爺子出高價買下來了。

    除了奇石館,又給了我三千兩銀子,另外,朱老爺子的小孫女也要投資奇石館三千兩銀子,占四成份子。」

    範寧不想提酒的事情,便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一遍。

    範鐵戈感覺自己就像做夢一樣,動輒幾千兩銀子,對他這種底層小商人而言簡直不可思議,豪門的奢侈真不是他能理解。

    「寧兒,店是你的,我給你當掌櫃去。」

    範鐵戈心中已經沒有底氣,貨物清光,他手上只剩下兩百貫錢,怎麼可能和上萬貫的投資相提並論。

    範寧微微一笑,「這家店我本來打算給二叔三成份子,但因為朱家也投了本錢,占去四成,所以我只能給你兩成份子,不用你投一文錢。」

    「不!不!不!」

    範鐵戈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開玩笑,兩成份子就是兩千貫錢,自己不能占侄子這個便宜。

    「我給你當掌櫃,份子我一點都不要,寧兒,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你不要為難我!」

    範寧著實有點頭大,二叔怎麼和爹爹一樣,也是個倔牛脾氣?

    他嘆口氣道:「二叔,你聽我說,你若是外人,我不會給你任何份子,但你是我嫡親二叔,以後就由你在明面上經營,我在幕後,這家店在官府的登記上都和我沒關系,所以你必須要有份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範鐵戈也明白了侄兒的良苦用心。

    他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只要店鋪一成的份子,不過是借你的錢,以後我用分利來慢慢還。」

    範寧見二叔態度堅決,只得點點頭答應了。

    「這家店鋪有三個東家,一個是我爹爹,他占五成份子,當然,他只是幫我占位子,店鋪經營他不會過問。

    其次是朱大官人,占四成份子,再其次就是二叔,占一成份子。

    另外,二叔做掌櫃,負責日常經營,每個月開三十貫錢的薪俸,基本上就這些條款,回頭我寫下來,大家簽字畫押後交給官府備案。」

    範鐵戈苦笑一聲道:「我對石頭一無所知,怎麼對得起每月三十貫錢的薪俸?」

    範寧給他斟了一杯酒,笑眯眯道:「所以二叔的第一件事就是學習,我已經和周老爺子說好了,從後天開始,二叔去蔣灣村住十天,周老爺子負責給二叔上課,他給我拍胸脯保證,十天出師。」

    「周老爺子是誰?」範鐵戈有點糊塗。

    「二叔應該知道吧!就是周員外。」

    「原來是他!」

    範鐵戈嚇了一跳,他當然知道周員外,隱居蔣灣村,高高在上。

    侄兒居然請他教自己辨石頭。

    「寧兒,這是不是太麻煩人家了?」

    範寧沒好氣道:「他老人家把我的南朝舞女石拿走了,這點忙都不肯幫,他好意思?」

    範鐵戈估計侄兒和周員外有交情,他便不再多說什麼。

    眼看自己的命運又逢轉機,範鐵戈心中異常感動,他想到這些天的絕望,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刻,還是侄兒出手把自己救了。

    「寧兒,這次多虧了你......」範鐵戈心中激動難掩,聲音有點哽咽。

    範寧連忙安慰他,「二叔快別這樣說,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二叔幫我,二叔和嬸娘到時就搬到木瀆鎮去,我們家的房子正好空下來。」

    範鐵戈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他點點頭,「我先回去給你嬸娘說一說,過兩天就去蔣灣村,我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安排好才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2 09:47
第九十一章 各取所需

    和二叔告辭,範寧來到了縣衙。

    就在昨天下午,木堵鎮的耆長宋武根通知了範鐵舟,李縣令希望範寧今天去縣衙結案。

    範寧能理解縣令李雲的心情,眼看朝廷在審核他升遷江寧縣令,這個時候卻冒出一個御賜品被盜案。

    消息若傳到京城,莫說升遷,恐怕連現在的吳縣縣令都未必能保得住。

    範寧也可以答應結案,關鍵是徐家能拿出什麼樣的補償誠意。

    如果徐家還像昨天王夫人那樣的態度,那這個案子就休想了結。

    範寧來到縣衙門口,迎面遇到了都頭陸有根。

    「陸都頭!」範寧笑著向他打個招呼。

    「哎呀呀!小官人總算來了。」

    陸有根連忙迎上來笑道:「上午縣君還在問你什麼時候到?我說從木堵鎮過來總要花點時間,估計下午能到,果然被我說中了,快跟我來!」

    範寧跟隨他走進縣衙,笑問道:「陸都頭,徐家有沒有什麼消息?」

    「倒是有一個消息,徐家祖孫二人今天一早去宣州了,坐船走的,走得很倉促,據說徐小官人要進宣城縣學讀書,那邊催得急。」

    範寧一怔,徐家跑掉了?

    他有些不滿道:「徐家走了,那我的案子怎麼結?」

    「小官人放心,既然縣君請你來結案,就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

    陸有根見左右無人,又壓低聲音道:「昨天上午徐老爺子來縣衙,和縣君談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差不多都談妥了,所以縣君立刻派人去通知你,今天來縣衙結案,我估計會給你補償。」

    範寧不再多言,跟隨陸有根來到了縣令的官房。

    「啟稟縣君,範寧來了!」陸有根在門口稟報一聲。

    李雲立刻笑呵呵迎了出來,「我們的小文曲星來了,本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他開著玩笑,似乎心情很不錯。

    範寧上前行一禮,「學生參見縣君!」

    「來!來!請進來坐。」

    李雲熱情地邀請範寧進官房,陸有根則站在一旁。

    李雲請範寧坐下,又令人上茶。

    李雲又笑眯眯道:「範少郎的溪山行旅石昨天在朱府引起轟動啊!可惜被朱大官人先下手,與本官無緣,甚是遺憾!」

    「縣君昨天也去了?」範寧好奇地問道。

    「我這兩天沒空,要明天才能去祝壽,我是聽楊縣丞說的,他昨天去了。」

    閑聊兩句,李雲便將話題轉到正事上。

    他捋須沉吟一下道:「關於失竊一案,我已經兩次和徐家交涉了,這件事起因是徐重的孫子徐績對你不滿,說了幾句氣話。

    李泉邀功心切,為了討好小主人,便擅自派人去你家裡行竊,目前李泉已認罪畫押,本官以盜竊罪判他和周小毛服刑兩年。」

    說到這,李雲迅速瞥了一眼範寧,見他保持沉默,目光平淡,倒也佩服範寧能沉住氣,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冷靜。

    李雲又繼續道:「至於範少郎的失竊物品,太湖石已經追回,另外一塊白玉扇墜暫時下落不明,本官當然會繼續替你追尋,不過這件案子本身應該已結束,所以本官想就此結案,不知範少郎的意思.....」

    範寧淡淡道:「學生也不是偏執之人,我和徐績雖然有隙,但不至於毀人前途,學生願意結案,但學生也希望徐家能給我一個說法。」

    「範少郎想要什麼說法?」李雲又問道。

    範寧沉思片刻道:「學生希望徐家當面向我道歉,但聽說徐氏祖孫已經離開平江府了?」

    李雲點了點頭,又語重心長道:「徐績必須要在三天內趕到宣城縣學報到,所以他傷勢未愈便匆匆走了。

    他祖父也一同前往,而且徐重已被聘為宣州州學教諭,一兩年內都不會回吳縣,讓他們道歉恐怕已不太現實。」

    範寧笑了笑,「就算他們道歉,也不會有半點誠意,與其聽幾句沒有誠意的道歉,還不如不聽,那麼學生退而求其次,希望他們賠償我的扇墜損失。」

    「這才是理智的決定!」

    李雲向範寧豎起大拇指,大為贊賞他的決定。

    「其實這也是我的解決方案,我們要面對現實,失竊的白玉扇墜很可能已經追不回來。

    所以本官也向徐家提出了賠償要求,徐家願意賠償你五百兩銀子,或者他店裡任意一塊太湖石。」

    範寧就等著李雲這句話,他想了想道:「既然徐家以偷竊我的太湖石為開始,那就賠償太湖石為結束吧!」

    「好!痛快!本官就喜歡範少郎這樣聰明理智之人,不鑽牛角尖,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李雲心中暗暗得意,為了平息此案,徐家可是答應賠償範寧三千兩銀子,既然範寧選了太湖石,那這三千兩銀子就歸自己了。

    範寧在結案書上簽字並畫了押,李雲一顆心終於落地。

    其實李雲根本就沒有立案,自然也談不上結案。

    但他要給徐家一個交代,這是他和徐家達成的協議,這份結案書是給徐家看的。

    至於李泉,一個偷稅罪就足以讓他在牢城營呆上兩三年。

    「陸都頭,帶範少郎去倉庫吧!他無論看上哪一塊太湖石,都可以直接運走。」

    ......

    範寧告辭,跟隨著陸有根向倉庫走去。

    「陸都頭,最近是要出差去京城吧!」範寧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陸有根停住了腳步,驚訝問道:「小官人怎麼知道?」

    「我隨便猜的,縣君不是在升遷的節骨眼上嗎?這個時候該送禮就得送禮,我想縣君這麼信任陸都頭,應該會辛苦陸都頭跑一趟京城。」

    陸有根豎起大拇指贊道:「不愧是縣士魁首,果然聰明絕頂,一猜便中,我明天押船進京。」

    範寧輕輕松了口氣,那塊青珊瑚還在。

    陸有根帶範寧來到一座緊靠河邊的小倉庫前,他打開倉庫門,裡面堆滿了從奇石館查封運來的太湖石。

    陸有根忿忿不平道:「這些石頭加起來還不值五千貫錢,補稅一半都不夠,我們虧大了。」

    範寧暗暗好笑,這個陸有根是粗人一個,居然用奇石館的購入價來衡量這些太湖石的價值。

    什麼不值五千貫錢,那塊青珊瑚就遠不止五千貫好不好?

    範寧一眼便看見了青珊瑚,被兩塊大型太湖石壓在下面,他一陣心疼,這可是奇石館的鎮館之石啊!居然被這樣虐待?

    「小官人,抱歉了,就只有這麼多,原本還有幾塊不錯的小太湖石,但縣君要送給丈人,就不好拿出來了。」

    範寧忽然一陣劇烈干咳,他是用干咳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原來那個李縣令是半瓶子醋,裝作很懂石,其實他並不懂,拿走幾塊小的太湖石,卻把真正的極品青珊瑚丟在這裡了。

    範寧簡直想放聲大笑。

    「怎麼樣,看中哪一塊,我讓幾個兄弟替你搬石,直接上船運走。」

    範寧故作挑選了半天,才指向青珊瑚,「就這塊吧!這塊小一點,我可以放在中庭,別的都太大了。」

    「沒問題!」

    陸有根找來幾個手下,大家一起動手,將青珊瑚抬了出來,還好,衙役沒有野蠻裝卸,青珊瑚完好無損。

    眾人直接把青珊瑚放到一艘船上。

    範寧向陸有根抱拳笑道:「我就搭這艘船回去了,替我轉告縣君,祝他鵬程似錦,早日高升!」

    「小官人也保重!」

    船夫駕船走了,漸漸消失在河道遠方。

    這時,李雲慢慢走到碼頭上,負手望著範寧的船只走遠。

    他回頭看了一眼倉庫,問道:「他拿走哪一塊?」

    陸有根連忙上前稟報,「拿走一塊中等大小的,他說別的石頭太大,家裡放不下。」

    「我挑選的那幾塊太湖石他沒有碰吧?」

    「沒有!」

    陸有根連忙搖頭,「卑職就沒有拿給他看。」

    李雲就是不放心才趕過來,那個臭小子眼毒,別把自己挑選的極品太湖石給弄走了。

    他稍稍松口氣,便對陸有根道:「剩下的石頭今晚全部搬上船,就辛苦你,你和吳幕僚連夜進京,不等明天了。」

    「為縣君效力,是卑職的榮幸。」

    沉默片刻,李雲又問道:「周大毛怎麼說?」

    「他向卑職再三發誓,他絕對沒有偷什麼白玉扇墜,也沒有看到扇墜,就偷走一塊石頭,交給李泉了。」

    「把他和周小毛一並放了,告訴他們兄弟,五年之內不准踏入平江府一步,否則本官治他們重罪!」

    「卑職遵令!」

    李雲輕輕嘆了口氣,「江南之地藏龍臥虎啊!一個九歲的孩子就這麼厲害,借題發揮,把徐家搞得灰頭土臉。」

    陸有根笑著拍馬屁道:「他不算厲害,縣君才是真正厲害。」

    李雲臉一沉,「不能這麼說,本官一向廉潔奉公,忠於職守,從不做以權謀私之事。」

    陸有根連忙扇了自己一記耳光,「卑職口誤!」

    李雲哼了一聲,負手返回官房,陸有根回頭對兩名手下笑道:「我們縣君確實一向如此!」

    他滿臉諂笑地追了上去。

    等他們兩人走遠,兩名衙役才重重向地上啐了一口。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2 09:47
第九十二章 青珊瑚

    蔣灣村,範寧家的新房正在熱火朝天的建設,原來的幾間土坯屋已經不見了,地坪平整擴張,足足鋪開了兩畝半。

    範鐵舟打算建一座兩進帶前後院的小宅子,大概十幾間屋子,這在村裡也只是中上標准,和他父親的三排青磚大瓦房是一個水平線。

    遠遠比不上蔣員外家的三進大宅,更不用說和周員外的神仙府第相比了。

    這樣算下來,他的新房占地一畝半就夠了,另外一畝地他留著,等過七八年,兒子快成親時再擴建。

    「二郎,今天就歇了吧!」範鐵舟看見天色已不早,便向新房的牆瓦間喊了一聲。

    他今天正好來附近看望病人,便順便來自己家中看看建房進度。

    一名年輕工匠笑嘻嘻走出來道:「範大哥,干嘛非要空一塊地,加三十貫錢,我給你修座側院,你看怎樣?」

    三十貫錢相當於三萬塊錢,在人工成本低廉的鄉下,確實可以修一座側院了。

    「不是暫時用不著嗎?」

    範鐵舟笑了笑,他家現在也不寬裕,能省則省。

    「怎麼用不著呢?這新房修起來,總得雇幾個僕佣使女吧!下人住前院,你和大嫂住後房,阿呆住側院,不正好嗎?」

    範鐵舟也有點動心,其實他也這樣考慮過,只是娘子堅決不同意,想想也是,家裡只有一百多貫錢,買地造房子就用去差不多八十多貫。

    心疼啊!

    「你們先修房,側院的事情回頭我再和你大嫂商量一下。」

    「好咧!範大哥先去忙,天黑了我們就收工。」

    範鐵舟還要趕去蔣墩村看病人,便點點頭,轉身去碼頭。

    這時,一艘貨船正緩緩駛來,船上有人大喊:「爹爹!」

    範鐵舟聽出這是兒子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向貨船走去,只見船頭上的少年,正是自己兒子範寧。

    「寧兒,你不是去縣城結案嗎?怎麼在這裡!」

    範鐵舟著實有點慚愧,他實在太忙,抽不出空陪兒子去縣城結案,便再三囑咐兒子先去找二叔。

    「我從縣城回來了,縣令補償我一塊太湖石,我拿去給周老爺子瞧瞧。」

    範寧吩咐船夫靠岸等一會兒,他跳上岸,走上前打量自己家新房。

    他忽然發現旁邊還著一大塊地,便有些不解地問道:「爹爹,那邊還空著大塊地做什麼?」

    範鐵舟苦笑一聲道:「家裡的錢不多,如果再修那畝地就要八十五錢貫了,大大超出我們之前的計劃。」

    這兩天範寧財源滾滾,光他腰間就有半塊提取三千兩銀子的玉佩。

    只是這筆錢他准備用來開店,暫時幫不了父母,他打算把新酒的佣金收入轉給父母。

    「爹爹,錢不夠怎麼不早說,我有三千兩銀子呢!」

    『三千兩銀子!』

    範鐵舟愣住了,半天他吃驚地問道:「寧兒,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範寧笑了笑道:「爹爹忘記了,小賊光顧的那兩塊石頭,昨天被朱大官人買走了,給了我三千兩銀子,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範鐵舟被震撼住了,三千兩銀子,自己要做多少年才能攢下來,他的夢想是自己努力奮鬥,十年後給家裡攢下五百兩銀子。

    可兒子就憑兩塊石頭,一夜間便賺了三千兩銀子。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夢想竟被兒子的兩塊石頭打得粉碎。

    半晌,他嘆了口氣問道:「你娘知道嗎?」

    「娘暫時還不知道,我今天去縣城找了二叔,打算和二叔合伙開店,這三千兩銀子就是本錢。」

    範鐵舟點點頭,「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你娘,等尋著一個機會再慢慢告訴她,否則會嚇著她的。」

    「我知道了,爹爹,我先去給周老爺送石頭去了。」

    「去吧!」

    範寧回到貨船,貨船繼續前行,向周鱗府中駛去。

    範鐵舟只覺頭腦中有點恍惚,他還沒有從極度震撼中清醒過來。

    三千兩銀子啊!自己兒子太讓人吃驚了。

    .......

    周府官家帶著幾名家丁一起小心地將太湖石搬下了貨船。

    範寧隨即給了船夫五百文錢,船夫千恩萬謝走了。

    「小家伙,你又搞來什麼寶貝?」

    周鱗聽說範寧運來一塊太湖石,他丟下飯碗便跑出了大門。

    範寧攔住他,一本正經道:「老爺子,我先說好了,這塊寶貝借給你賞玩幾個月可以,但你得還給我,我要做鎮館之寶的。」

    「別說廢話,快點閃開!」

    周鱗的眼睛已經被青珊瑚勾過去了,哪裡還聽得進範寧的半句話。

    範寧之所以把青珊瑚運到周麟府中,主要是為了消除安全後患。

    這塊太湖石他實際上是從李雲手中『撿漏』得來,但並不代表李雲一直不知道,萬一他跑去問了李泉,便會知道這塊青珊瑚的價值。

    李雲隨便用一個『偷稅贓物』,就能正大光明把這塊石頭收回去。

    所以範寧必須要借周鱗的手過濾一下,李雲就算發現自己看走眼,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周鱗輕輕撫摸這塊極品青珊瑚,心中感慨萬千,這可是奇石館的鎮館之石啊!

    「阿寧,這塊青珊瑚怎麼會到你的手中?」

    「一言難盡,先把它抬進府中去。」

    周鱗連忙叫管家抬石,「大家小心點,慢慢走!」

    管家和家丁們都有著豐富的抬石經驗,他們小心翼翼將青珊瑚抬進了中庭,輕輕擱在一片草地上。

    借著這個空,範寧便簡單地將他得到這塊青珊瑚的經過說了一遍。

    不過他省略了自己利用天子賜物借題發揮一事。

    只是用溪山行旅石來說事,引出了奇石館偷稅的秘密。

    周鱗默默聽完範寧的述說,他大概明白了,縣令李雲捏住了徐家把柄,狠狠宰了徐家一刀,吃肉的是李雲,範寧跟著喝了口湯。

    他注視著範寧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官場上人心險惡,不是你一個小小少年能應對,這種火中取栗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做第二次,否則,出了事我也救不了你。」

    範寧淡淡一笑道:「老爺子太高看我了,我的溪山行旅石被盜,我當然要報案,天經地義。

    至於縣令怎麼和徐家協商,怎麼會冒出徐家偷稅之事,我壓根就不知道,給我補償也是縣令主動提出來,還有這塊青珊瑚,是他自己不識貨,被我拿走,他又能怪誰?」

    「那是你運氣好,正好李雲和徐家不待見,假如李雲調走,來一個徐家的同黨出任縣令,徐家再反噬你,你怎麼辦?」

    範寧冷冷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只好進京告御狀了,我就不信李雲會把徐家偷稅的證據扔掉?」

    周鱗一下子愣住了,這個小家伙居然要告御狀,難道他真的有什麼依憑不成?

    範寧笑了笑,把話題岔開了,「老爺子,我們不說這個,說說正事,這塊青珊瑚我借給你賞玩兩個月,等我的奇石館開張,我得把它作為鎮館之石放進去。」

    周鱗雖是石痴,卻也不是貪得無厭之人,範寧把那塊南朝舞女石送給他,讓他十分感動,他決定要盡自己的一切力量幫助範寧開店成功。

    「等你奇石館開張之時,我會邀請一幫石友給你捧場,你要盡量多准備一些上品太湖石,不要讓他們失望而歸。」

    「老爺子放心吧!我二叔很能干,他會把這件事辦好。」

    「但願如此,後天開始我給他上課。」

    這時,範寧又笑嘻嘻道:「這塊青珊瑚給老爺賞玩兩個月,老爺子總得有點表示吧!」

    「你這小家伙,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老爺子,你那塊水缸大的壽山石,能不能送給我?」

    周鱗點點頭,命管家去倉庫裡把那塊壽山石搬來。

    這塊石頭當然不是壽山石那麼簡單,而是一塊極品田黃凍石,石頭呈球型,很像後世用來阻路的大石球。

    範寧早就看中這塊極品田黃凍石,真不知周老爺子從哪裡發現它?

    「這塊壽山石其實是你祖父送我的,我覺得這種黃玉有非常高的觀賞價值,可惜本朝文人還不看重它,我相信這種黃玉一定會成為價值千金的珍品。」

    範寧暗暗贊嘆,不愧是石痴,居然能看出田黃石在後來變得一石千金。

    「老爺子,只有我們有心,我相信十年後,這種黃玉就一定會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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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去縣學讀書


    當天晚上,範鐵舟最終還是忍不住把兒子賣石得了三千兩銀子的事情告訴了妻子。

    這一次張三娘卻一點不奇怪,甚至比她丈夫看得更透。

    「你就是這點不好,總是小瞧自己的兒子!」

    張三娘不高興地敲了敲桌子,「你以為我呆在家裡就什麼都不懂?沒事時,我也去奇石巷逛過,我懂那裡的行情,好的太湖石也就幾貫錢。

    讓那些小販拿一塊什麼山行旅石去賣給朱大官人看看,朱大官人會睬他們?會給他們幾千兩銀子?做夢吧!

    我算是看透了,人家朱大官人買的不是石頭,買的是寧兒這個人,你以為『天賜神童』的牌匾誰都可以掛?」

    張三娘指了指客堂牆上那塊鑲嵌著金邊的牌匾。

    範鐵舟一臉困惑地望著妻子,「今天很奇怪啊!寧兒有三千兩銀子,你居然沒有暈過去?」

    張三娘臉一紅,她今天上午就差點暈過一次了,激動了整整一天,才剛剛平靜下來。

    「今天上午朱小娘子來陪我聊天,給我說了這件事,不過寧兒的三千兩銀子和石頭沒關系,是寧兒發明一項釀酒技術,被朱小娘子的三阿公買去了。」

    範鐵舟一怔,這才知道兒子沒對自己說實話,他心中暗惱,這個臭小子到底長大了,什麼都藏著掖著,連自己的父親都要隱瞞。

    無奈,他只得問道:「那娘子怎麼看?」

    張三娘困倦地打個哈欠,強打精神道:「朱小娘子說,她祖父要和寧兒合伙開奇石館,由老二來當掌櫃,我考慮了一天,我覺得這是好事,有朱大官人罩著,也沒有誰敢來欺負。」

    範鐵舟心中總是覺得哪裡不對,他一臉疑惑地對妻子道:「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朱大官人和我們素無瓜葛,他憑什麼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幫我們,還舍得拿出重金,我聽老四說,朱大官人還真的答應幫他進府學讀書。」

    「你看看,剛剛才說你,你老毛病又犯了。」

    張三娘忿忿地瞪了丈夫一眼,「人家哪裡是幫我們,我覺得朱大官人就比你有眼光,你總是小瞧自己兒子,人家卻高看寧兒,寧兒考中縣士第一,就說明人家有眼光。」

    範鐵舟嘆口氣,「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再用老眼光看待寧兒了。」

    「那是你,別把我算進去!」

    範鐵舟苦笑一聲,自己今天的心情太亂,這件事得冷靜幾天再說。

    他不想再繼續說此事,便岔開話題,「對了,寧兒什麼時候上縣學?」範鐵舟忽然想起這件要緊事。

    「後天一早出發!」

    張三娘忽然想起一事,驚叫一聲,「要死了,寧兒上縣學的衣服,我還沒准備呢!」

    .......

    縣學相當於縣高中,它和學堂完全不同,學堂屬於一種普及教育,吳縣有數十所之多,而縣學就只有一座,直接針對科舉。

    自古以來,平江府的教育十分發達,天才少年層出不窮,縣學彙聚了全縣最好的大儒,名師加高徒,使平江府千年來人才輩出。

    縣學每年招生兩百人左右,每年的一月下旬是縣學招生考試的時間,來自縣城和各鄉各鎮以及外縣的數千學生齊聚縣學考試,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競爭異常激烈。

    最後兩百名士子成為幸運兒,擠身縣學。

    當然,如果考不上縣學,家中又足夠富裕,還可以交錢成為旁聽生,每年大概有三十個名額,非常搶手,沒有關系得不到。

    旁聽生價格不菲,一次要交三年的費用,約百貫錢,當初範銅鐘交了兩百兩銀子,其中一半是花在找關系上,另一半才是學費。

    天色還沒有大亮,碼頭上已經擠滿了送行的家人。

    範寧是乘坐專門送縣學新生的船只前往縣城,和上次參加縣士選拔賽一樣,船上扎滿了彩帶,船篷上插著一面旗幟,上寫『縣學新生』四個字。

    不過這一次沒有鄉紳們送行,只有親朋好友前來碼頭送行。

    和範寧一同前往縣學報到的木堵鎮同鄉還有另外十人,其中九人來自延英學堂,另外一人來自官辦鎮學堂。

    這次延英學堂有三十名上舍生報考縣學,其中二十六人考中,列全縣第二,僅次於縣學附屬學堂。

    不過延英學堂的學生來自平江府各地,木堵鎮本地的上舍生只有九人,九人全部考上縣學,這就是延英學堂的魅力所在。

    範寧的笈囊和箱籠昨天已經先一步托運走了,他只背一只書袋,裡面只有一些雜物和幾兩碎銀子。

    他是縣士,學雜脩金全免,一文錢都不用掏,幾兩碎銀只是他的零花錢。

    範寧今天穿得很正式,頭戴一頂高而方的正巾帽,穿上了一件略顯寬大的青衿深衣,這是縣學學生獨有的士子服,也算是校服,看起來格外精神抖擻。

    「娘子,讓寧兒和院主告別吧!」

    範鐵舟拉了一下滿臉淚水的妻子,張三娘用手帕拭了拭淚水,依依不舍地放開兒子的手。

    去縣學讀書,平時旬休就回不來了,也沒有什麼寒暑假,一般只有逢年過節才有機會回家。

    自己的兒子才九歲,就這樣遠離自己去讀書,張三娘怎麼舍得。

    範寧來到延英學堂的送別隊伍,他和劉康擁抱一下。

    劉康有點感傷道:「我還要熬四年才能參加縣學考試,我真的羨慕你啊!」

    範寧拍拍他胳膊,鼓勵他道:「縣學對年齡沒有限制,你刻苦一點,三年後能參加縣學考試了。」

    劉康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不過也要往好的一面想,你和朱佩都不在了,以後我就是第一。」

    範寧一怔,「朱佩也不讀書了?」

    「你居然會不知道?」

    範寧搖搖頭,「她沒告訴我。」

    劉康撓了撓後腦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學堂裡都說她要去京城讀書,她已經好久沒來了。」

    這時,蔡教授走上前,笑眯眯道:「範寧,恭喜你了!」

    範寧十分感激蔡教授,不僅僅是他平時對自己的關照,而且關鍵時刻他暗中通知自己,才讓自己及時請來朱大官人,扭轉了局面。

    他連忙躬身施禮,「蔡教授平時的教誨,學生銘記!」

    蔡教授心中十分感概,對範寧道:「我教書已快三十年了,像你這樣的少年奇才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期待你衣錦還鄉的一天。」

    「謝謝教授!」

    這時,劉院主走上前笑道:「我就不和你說再見了,縣學我經常去,會和你經常見面,我只希望你別忘記自己是延慶學堂的學生。」

    「學生絕不會忘記,請院主保重!」

    範寧深深向他行一禮。

    劉院主又囑咐他道:「前天趙學政專門來鎮上找你,你卻不在,他讓我帶個口信給你,讓你去縣學後,別急著報到,先去找他。」

    「學生記住了!」

    這時,船上催促的鐘聲敲響,『當!當!當!』船夫大喊:「開船了!」

    學生們紛紛和家長告別,張三娘強作笑容對他道:「快去吧!」

    「娘,夏至我就回來了,最多兩個月!」

    「爹爹,我走了!」

    「去吧!有什麼事情,捎信回來。」

    範寧又向劉康、蔡教授和劉院主等人揮揮手,便快步上了船。

    他在船頭向兩邊張望,卻始終沒有看見朱佩的身影。

    這個小丫頭,居然不來和自己告別一下!

    範寧心中略略有些遺憾。

    這時,大船啟動,家長們紛紛向孩子揮手告別。

    張三娘望著兒子身影遠去,她再也忍不住,淚水再次撲簌簌流下,伏在丈夫肩頭哽咽起來。

    「寧兒他爹,我們也去縣裡租房子住吧!」

    範鐵舟心中頗為酸楚,他勉強笑道:「別說傻話,孩子翅膀硬了,就讓他飛吧!」

    .......

    大船在胥江內劈波斬浪而行,這時,迎面駛來一艘畫舫,和大船擦身而來.

    範寧忽然覺得這艘畫舫有點眼熟,有點像朱佩家的船,他連忙走到船舷邊細看.

    忽然,陽光下閃過一道亮色,不等範寧反應過來,一只小紙團已經准確地落入範寧的書袋中。

    範寧從書袋中摸出紙團,只見畫舫已經遠去,在畫舫後門站著一個身穿紅裙的小娘子,正揮手向他道別。

    範寧笑了起來,這小丫頭古怪精靈,居然用這種方式和自己告別。

    待畫舫消失不見,範寧這才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阿呆,一路保重!」

    範寧啞然失笑,他抬起頭,負手望著遠方的縣城,心中不由對即將到來的新生活充滿了期待。

    【第一卷完】

    請看第二卷【縣學風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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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遇到了熟人


    「大家不要走散了,請跟緊我!」一名助教高聲對數十名新生喊道。

    範寧剛走進縣學便遇到了這群參觀縣學的新生,他見時間還早,索性也加入進去。

    縣學確實很大,儼如後世的一所大學,占地千畝左右,分為宿舍區、教學區和北區。

    範寧跟隨大群新生走到北區,北區屬於未開發區,卻一點也不荒涼,倒很像一座公園,有大片樹林和一座泥土堆砌的小山丘,另外山腳下還有一座園子。

    「這座園林叫做荷園,占地很大,裡面有亭台樓閣和大片荷花池,考試前,大家都喜歡來這裡背書,今天沒有時間了,改天大家可以來轉一轉。」

    走過荷園,一條寬闊的石板大道出現在眾人面前,大道穿過樹林,直通東大門。

    「先生,大門外面是哪裡?」一名學生問道。

    範寧見大門的建築修建得頗為氣派,他也有點好奇。

    「大門外就是嘉善坊。」

    很多士子都驚呼起來,有人低聲對兩邊人道:「你們居然不知道嘉善坊,那裡可是吳縣的豪門集中地,居住了幾十家豪門大戶。」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已經踩我兩次了!」

    旁邊忽然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眾人紛紛回頭望去。

    只見一個少年正點頭哈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沒有看見。」

    範寧看見這個少年,不由愣住了,這個少年竟然是陸有為。

    陸有為是竹林七賢中的老三,也參加了縣試選拔賽,但第一輪就被淘汰。

    範寧想了想,縣士名單中並沒有他的名字啊!

    那他怎麼會出現縣學,還穿著縣學學生獨有的青衿深衣。

    陸有為的道歉似乎沒有效果,一名身材削瘦的新生重重推了他一把,「滾開,離我遠點!」

    陸有為一個趔趄,險些被推坐在地上。

    「你們不要再鬧,繼續跟我走!」助教也懶得管,帶著眾人向東面而去。

    範寧這才看清那名態度強橫的新生,他年紀大概在十三四歲,長了一張長臉,尖下頜,皮膚白皙,一雙眼睛裡充滿不屑和傲慢。

    他穿著一件與眾不同的青衿深衣,大家的深衣都是細麻布料,縣學統一制作,但這名新生的深衣卻是用上好綢緞制成。

    另外他還穿了一件白色鑲金邊的披風,披風略有點長,陸有為剛才就踩在披風邊上。

    新生惱火地拍了拍披風,又狠狠瞪了陸有為有一眼,這才跟著人群走了。

    範寧對陸有為沒有什麼好印像,不過,或許能從他這裡了解一下徐績的動向。

    範寧走上前問道:「你怎麼在縣學?」

    陸有為抬頭看見範寧,臉色刷地變得蒼白,嘴唇哆嗦兩下,恭恭敬敬向範寧行一禮,「我向你道歉!」

    這倒有點出乎範寧的意料,他笑了笑道:「算了,我也懶得和你計較,但你怎麼會在縣學?」

    陸有為撓了撓頭,有點慚愧道:「一月份時我特地請假來參加縣學考試,差一點點沒有考上,我父親找了關系,給我爭到一個旁聽生名額。」

    範寧這才明白,原來這個陸有為和自己四叔一樣,也是一個旁聽生,看來他家境不錯。

    「你父親是做什麼的?」範寧又好奇地問道。

    「我父親是平江府學教授。」

    範寧恍然,難怪他和徐績的關系不錯,原來他父親也是府學教授。

    陸有為打量一下範寧,「你還沒有報到吧!」

    「你怎麼知道?」範寧有點奇怪,他怎麼看出來。

    「我沒看見你的生員牌!」

    範寧這才發現陸有為腰間掛了一塊朱漆木牌,範寧便笑問道:「我剛到,見時間還早,想逛逛縣學。」

    「時間不早了,你還要報到,認教授,選宿舍,一大堆事情要做。」

    陸有為猶豫一下,小聲道:「要不我帶你去吧!」

    範寧欣然道,「那就麻煩你了!」

    .......

    「徐績准備參加宣州的童子試解試,那邊對籍貫的要求不嚴,而且參加解試的名額比較多,不像平江府這邊限制名額,吳健也跟去了,他一家人都遷去宣城縣,獲得那邊的戶籍。」

    「那你怎麼不去?」

    範寧笑問道:「難道你還要再等六年才參加科舉?」

    宋朝的科舉要求十六歲以上,如果學生在這一年剛好十五歲,那就比較吃虧,要麼就是以童子試的身份去參加科舉。

    但如果沒有得到童子試推薦,那就得再等三年,到十八歲才能參加科舉。

    當然,也有辦法應對,那就是改年齡,改年齡比較容易,理由可以說登記晚了,一歲時才登記戶籍,然後再找幾個鄉紳證明,官府也不會太深究。

    改大一兩歲可以,但改小不行,否則滿臉大胡子去報名參加童子試,非被亂棍打出來不可。

    陸有為臉一紅,低聲道:「我爹爹把我的年齡改大了一歲,正好可以趕上三年後的科舉。」

    範寧笑了笑,這個陸有為很有趣,這麼隱秘的事情都告訴自己了。

    陸有為忽然想起一事,連忙道:「你要事先想好,決定跟哪個教授!」

    範寧愣了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讀縣學必須跟教授嗎?」

    範寧搖搖頭,「沒人告訴我。」

    陸有為拍拍額頭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沒有經歷過學堂的上舍生,所以你不清楚。

    所有上舍生都知道,縣學有四大首席教授,考進縣學後都要想法設法拜一個教授為師,這樣才能學到真本事,才有機會考中解試。」

    範寧想到四叔總是用給師父送禮為借口要錢,他便問道:「這四大首席教授中有個叫張誼的嗎?」

    「你是說張黑刀,他是縣學的副教諭,但我勸你別選他。」

    「為什麼?」

    陸有為一臉輕蔑道:「這個人是有點本事,聽說他每次都能押中一兩道解試題,他的學生考過解試的不少,但他人品不行,宰學生心黑刀快,嫌貧愛富。」

    範寧深有體會,這個張誼是藏書鎮人,他祖父當年就是找這個他幫忙,讓四叔進縣學讀書,他倒是搞到了一個名額,就是心太黑,找各種理由要了一百兩銀子的好處。

    就是這件事導致三叔做了陸家的上門女婿。

    「那首席教授怎麼選?比如我不想選這個張誼。」範寧又問道。

    「不是那麼回事,你聽我慢慢說。」

    陸有為找一塊大石坐下,耐心地對範寧道:「縣學和學堂完全不一樣,縣學是實行書院制,分為鹿鳴、嘉魚、鴻雁、谷風四個書院,每個首席教授負責其中一個書院。

    我們考進縣學首先就是拜山頭,選書院,實際上就是選教授,每個學生都要成為某個首席教授的門生。

    但首席教授都想得到優秀學生,尤其像你們縣士,所以他們會主動出擊,讓你跟他讀書。

    如果教授看中你,那就恭喜你了,你很可能成為他的弟子。」

    「弟子和門生有什麼區別?」範寧還是有點不解。

    「區別大了,弟子是要舉行儀式行拜師禮,師父會召集弟子單獨授課,師父押題也只會告訴弟子。

    這樣說吧!弟子是每個書院的精華,考過解試的可能性較大,而門生就是二等學生,就是可以去聽教授的大課而已。」

    「那你是門生還是弟子?」範寧笑問道。

    陸有為苦笑一聲,「我們這種旁聽生怎麼可能成為弟子,我當然是門生,選了趙學政的鹿鳴書院。」

    範寧大喜,「趙學政也是首席教授?」

    「他怎麼可能不是呢?只是趙學政事情多,他一般不怎麼管學生,跟他讀書就得靠自己努力。」

    範寧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趙學政要去木堵鎮找自己,為什麼還留口信,讓自己別急著報到,要先去找他。

    「你看看我們鹿鳴書院的牌子。」

    陸有為把自己的生員牌摘下遞給範寧,正面刻著『鹿鳴』兩個白色纂字,而背面寫著下舍生七十六號。

    範寧點點頭,「不錯,是明智的選擇!」

    就在這時,陸有為臉色一變,有點畏懼地望著範寧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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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選教授


    範寧一回頭,只見他身後站著一個身材瘦小的老者,年約五十余歲,長得小鼻子小眼,皮膚焦黃,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頭戴一頂峨冠,身穿一件寬大的白色儒袍,掛在瘦小的身板上,顯得有點滑稽。

    「我沒認錯的話,你就是阿呆吧!那年我見到你時還在玩泥巴,一轉眼就長大了。」

    老者表情有點誇張,兩只圓圓的小眼睛注視著範寧,兩只眼睛中間掛著一根孤零零的小而發紅的朝天鼻。

    「請問你是......」

    不知為什麼,這個老者給範寧的感覺很不舒服,雖然他在和自己套近乎,但範寧總感覺他的語氣中透出一絲虛偽。

    「老夫張誼,是你四叔的師父,和你祖父是老朋友了,走吧!我帶你去報到。」

    說著,他伸手去拿範寧的書袋,範寧迅速向後退了一步。

    笑道:「怎麼能麻煩教授替學生拿包。」

    張誼一把抓空,他臉上堆滿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閃過一絲怒色,但立刻又消失不見,勉強笑道:「年輕人懂得尊老是好事,跟我走,我陪你去報到。」

    範寧笑道:「我們劉院主已經和趙學政說好了,讓我做趙學政的門生。」

    張誼暗暗惱火,這個趙修文下手倒快,但範寧是縣士第一名,這樣優秀的少年天才三年才出現一個,他怎麼能輕易放過。

    「我和你們院主關系好著呢!谷風書院就有不少你們延英學堂的師兄,我帶你去見見他們,回頭我去給你們院主解釋,走吧!時間不早了。」

    他拉住範寧的胳膊就走,範寧卻輕輕掙脫了他的手。

    「我還是等等趙學政。」

    張誼終於有點惱火了,他上下打量一下範寧,「我說你這個學生是怎麼回事?我親自來請你,你居然還不給面子,難道你還要我求你不成?」

    「張教諭言重了!」

    旁邊快步走來一人,身材瘦高,一臉嚴肅,正是學政趙修文。

    「範寧,我不是讓你在校門口等我一下嗎?怎麼到處亂跑?」

    趙修文向範寧使了個眼色,範寧會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學生想參觀一下北區,正好遇到一群新生。」

    「以後有的是時間參觀,你跟我走吧!」

    趙修文上前拉住範寧的手腕,對張誼笑眯眯道:「我是特地跑到木堵鎮把這名學生定下來,張教諭晚了一步哦!」

    張誼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極為惱火地瞪了範寧一眼,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

    他重重哼了一聲,轉身悻悻走了。

    趙修文臉色也有點難看,這個張誼仗著楊縣丞給他撐腰,處處破壞縣學的規矩,以權謀私,盤剝學生。

    若不是自己堅持原則,縣學早就被他搞得烏煙瘴氣了。

    「學政,我還沒有報到呢!」範寧笑道。

    趙修文哼了一聲,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這個臭小子到處亂跑,我前天去你們鎮上,居然撲個空,你爹爹說你去了縣衙,我急急趕回縣衙,又說你已經走了,你小子在耍我嗎?」

    範寧捂著頭委屈道:「我哪裡知道你在找我?劉院主又不說清楚,我都不知道縣學還要分院。」

    趙修文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他一轉頭看見了陸有為,頓時驚訝道:「你不是延英學堂的中舍生嗎?怎麼就讀縣學了?」

    陸有為戰戰兢兢道:「我....我爹爹讓我進縣學當旁聽生。」

    趙修文看見了他牌子上的鹿鳴二字,便笑了起來,「原來也是我們鹿鳴院的,一起走吧!」

    趙修文帶著範寧去主堂報到,陸有為一臉激動的跟在後面,他心中充滿了期待,學政會不會把自己也收為弟子呢?

    .......

    宋朝也有學區房的概念,各地名校附近的房價總比別的地段貴不少,倒並不是說買了學區房就能進名校讀書。

    而是很多富貴人家為了方便子女就近上學而買了名校附近的房宅。

    因為需求大,所以名校附近的房價就相應要高一點。

    在縣學北部的嘉善坊內,有一座占地約二十畝的大宅,這座宅子叫做朱氏別宅,是當年朱佩父親上縣學時,朱元甫專門購置。

    之前朱佩參加縣士選拔賽時就住在這裡。

    房宅內游廊曲折,飛樓插空,各種亭台樓閣布局巧妙,後院有一座特別的院子,修舍數間,千百竿翠竹遮映。

    此時房間裡點了兩支蠟燭,使房間裡十分明亮,朱佩正慵懶地坐在一張軟榻上看書。

    她穿了一件銀邊繡花的月白色褙子,下著穿一件鑲嵌著金邊的白綾寬褲,腳上是一雙繡著百鳥朝鳳的花布鞋。

    她頭梳雙環望月髻,插著一根鑲嵌著寶石的鳳頭金釵,一絡青絲隨意垂下,遮映著她雪白細膩的臉龐。

    一雙靈動黑亮的大眼睛卻沒有看書,而是在全神貫注地聽護衛的稟報。

    護衛不是劍梅子,劍梅子就站在一旁,儼如半截鐵塔一般。

    門口站在一名穿著士子服的護衛,這名護衛身材中等,年約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目,容貌十分英武。

    他叫做徐慶,是朱元甫三名貼身護衛之一,被朱佩調來暫用。

    「啟稟小主人,範寧進了鹿鳴院,跟隨趙學政,不過奇怪的是,趙學政公布的弟子名單中並沒有他的名字,卑職打聽了一下,他的身份是門生。」

    朱佩心中也有點奇怪,那臭小子可是縣士第一名啊!居然會不是弟子?

    她又問道:「名單中有其他縣士嗎?」

    「卑職打探過,其他九名縣士都成了弟子,唯獨範寧不是弟子,鹿鳴院中有傳言,好像是範寧本人不願意。」

    朱佩點點頭,這就對了,只有範寧本人不願意,他才不會成為弟子,不過他為什麼不願成為趙老頭的弟子呢?

    朱佩心念一轉便明白過來,自己都不願意成為趙老頭的弟子,何況是範寧。

    朱佩想了想便笑道:「徐慶,要不我給你弄個旁聽生的名額,你也進縣學讀書吧!」

    徐慶臉一紅,「卑職只讀過兩年小學塾,最怕讀書,謝謝小主人的好意,卑職可以應聘縣學護衛。」

    「縣學也在招護衛嗎?」

    徐慶點點頭,「卑職打聽過了,他們要招五名護衛,和學生住在一起,待遇還不錯。」

    「可以,你去應聘吧!」

    徐慶轉身要走,他又停住腳步,回頭對朱佩道:「還有一件事,卑職差點忘了。」

    「什麼事情?」

    「今天範寧好像得罪了一個縣學的大人物。」

    朱佩一下子坐了起來,連忙問道:「他得罪誰了?」

    「他得罪了谷風院的首席教授張誼。」

    朱佩笑了起來,心中更加好奇。

    「他居然把張黑刀得罪了,為什麼?」

    徐慶撓撓頭,「具體卑職不太清楚,但聽說張誼親自去招範寧為弟子,被範寧拒絕了,所以......」

    朱佩哼了一聲,那個張誼是出了名的心胸狹窄,記仇心極重,範寧得罪了此人,以後有得苦頭吃了。

    朱佩想了想便道:「你還是和範寧建立起聯系,如果他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你。」

    「卑職明白了!」徐慶行一禮,轉身匆匆走了。

    朱佩白嫩的指頭輕輕敲打桌子,她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臭小子,這個人情可不是一般的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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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何處不相逢

    縣學學制兩到三年,因人而異,正規學生七百人左右。

    但最多時卻到了一千五百人,主要是很多縣學老學生考不上解試,便滯留在學校中。

    學校見他們一心求取功名,也不好拉下臉趕人,便一年年累積下來。

    範寧的四叔就曾是其中之一,不過他現在撞了大運,被朱元甫推薦去府學讀書。

    縣學宿舍區在東面,占地頗大,由十幾座大院子組成。

    房子大多有一百多年,在太宗時期翻修過一次,但還是十分古老,采光也不太好。

    範寧住在問梅第一苑,只是名字好聽,其實看不到一株梅花。

    建築是一座圍堡式的大院,住著鹿鳴院的五十余名下舍生,四個人一間宿舍。

    「範寧,真羨慕你們啊!宿舍這麼寬敞。」

    收拾好行李,陸有為便跑來看範寧的宿舍,範寧是縣士,有優待,他和另外兩名縣士住一間屋,房間比其他學生寬一倍。

    用三架屏風一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空間。

    「還湊合吧!」

    範寧笑了笑,給陸有為介紹兩位宿友。

    「這位是蘇亮,余慶學堂的,那位是段瑜,縣學附屬學堂,你們應該都認識。」

    大家一起參加縣試選拔賽,當然都認識,很快便熟悉起來。

    範寧的兩名宿友年紀都不大,蘇亮只比範寧大一歲,身材瘦高,濃眉大眼,外形陽光,性格也十分開朗,他是縣士第三名。

    段瑜是縣士第五名,比範寧大兩歲,長得像個小娘,皮膚白皙,眉目清秀,性格也十分文靜。

    這時,外面的鐘聲敲響,陸有為笑道:「晚飯時間到了,我們吃飯去!」

    陸有為的父親不僅是府學教授,兄長也是縣學上舍生,他對縣學的情況十分熟悉,一路上有說有笑給三人介紹情況。

    縣學有四座飯堂,規模都要比延英學堂的飯堂大得多,每座飯堂能容納數百人吃飯。

    人群從不同的宿舍大院走出,經過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各處走來的人群很快便彙集在一起。

    「我只聽說過進士和貢舉士,縣士是什麼玩意?」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肆無忌憚的聲音。

    範寧回頭,只見他們身後跟著幾名十三四歲的學生,範寧一眼便認出了為首學生,正是那個推攘陸有為的新生,只是他此時沒有穿上披風。

    陸有為看見此人,眼中閃過一絲懼意,連忙向旁邊讓開。

    不用細看生員牌範寧便知道他們是誰的弟子,別的學生都戴著黑色巾帽,唯獨他們幾人帶著青綠色巾帽。

    這是谷風書院張誼的弟子,綠帽子便是他們的招牌。

    「你就是範寧?」

    為首學生走到範寧面前,傲慢地打量他一下,「你很了不起啊!連我們師父的面子都不給。」

    範寧慢慢捏緊拳頭,平靜地答道:「我一向敬仰趙學政的人品,跟隨他讀書,是我的榮幸!」

    為首學生眯著眼睛道:「可惜趙老夫子卻看不上你,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居然還是個門生,太可笑了!」

    說完,他仰頭大笑,重重撞開了蘇亮,和幾個同伴揚長而去。

    「這個人是誰?」

    蘇亮揉著被撞疼的肩膀,恨恨道:「太囂張了!」

    「他叫楊度,是楊縣丞的侄子!」

    段瑜注視著遠去的學生,冷靜地回答道:「在縣學附屬學堂他就是一霸,欺小凌弱,無人敢惹他,學業更是一塌糊塗,真不知他是怎麼考上縣學的?」

    範寧卻不奇怪,縣學這種人才薈聚之地,出現幾個『力求上進』的少年,也不足為奇。

    ......

    範寧在兩年半後將面臨和其他縣學學生同樣的考試,他課程也並不特殊,還是書法、五經、策論以及《孟子》和《論語》的深化理解。

    和學堂相比,縣學的課程更加自由,縣學除了四大首席教授外,還有其他十幾名教授,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特點隨意選課。

    每天都是上午有課,下午和晚上都是學生自習,學生可以在宿舍裡練字,也可以找間課堂讀書,當然也可以去藏書閣。

    吳縣縣學藏書閣是整個平江府最大的藏書閣,擁有各種書籍圖卷近十萬冊。

    一轉眼,範寧已經在縣學度過了半個月。

    這天上午,上完了《周易》,範寧和蘇亮、段瑜快步走出了課堂。

    「幫我給老爺子請個假,我今天有點事,就不去上他的私密課了。」範寧笑道。

    私密課就是四大首席教授給自己弟子單獨授課,因為不公開,大家又把它戲稱為私密課。

    蘇亮嘆口氣:「範寧,你干嘛那麼強,當趙學政的弟子有什麼不好,非要做個門生,讓某些小人笑話你。」

    範寧笑了笑,沒有回答。

    到目前為止,範寧並不是趙修文的弟子,而只是他的門生,倒不是趙修文不想收範寧這個弟子,而是範寧情況有點特殊。

    範寧是範仲淹的繼承人,趙修文很清楚這一點,沒有範仲淹的同意,就算範寧想做他的弟子,他也不敢收。

    段瑜拉了一下蘇亮,「範寧不去就別勉強他,時間快到了,我們趕緊走吧!」

    兩人快步走了,範寧轉身向學堂外面走去。

    今天朱元豐中午請他吃飯,他的太湖燒酒賣得極為火爆,不僅在平江府深受歡迎。

    在京城同樣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據說連天子都點名要喝朱樓新釀的太湖燒酒。

    前兩天,朱元豐專門派人送請柬來,請他今天中午吃頓便飯。

    範寧快步來到縣學門口,只見大門外停著一輛華麗的大馬車。

    範寧微微一怔,這不是朱佩的馬車?

    不會吧!朱佩不是回京城讀書了嗎?

    這時,車門開了,露出一張精致俏麗的小臉,頭戴烏紗帽,穿著一件白色士子袍,腰束一條金絲玉帶。

    範寧驚喜地跑上前問道:「你不是回京城了嗎?」

    朱佩看見範寧,也一樣心花怒放,她故作不高興道:「你就這麼希望我回京城?」

    「當然不是,我是聽劉康說,你要回京城,所以.....」

    朱佩狡黠一笑,「我知道了,你是希望我回京城,你就好賴帳,對不對?」

    範寧撓撓頭,笑嘻嘻道:「過去的舊帳還提它做什麼,讓它隨風而去吧!」

    「想得美!我放的是高利貸,利滾利,還不清你休想脫身。」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再說吧!」

    範寧也不客氣,直接上了馬車,馬車緩緩調頭,緩緩向北門而去。

    朱元豐是在長洲縣請範寧吃飯,長洲縣和吳縣就只相隔三裡,兩座縣城遙遙相望,江南運河從兩座縣城間穿過,兩岸是大片綠油油的菜地。

    一條寬闊的官道將兩座縣城連接起來,一座巍峨的九孔石橋橫跨運河,馬車駛過了運河,不多時,便進了長洲縣的南城門。

    「朱佩,你現在還在延英學堂讀書嗎?」範寧笑問道。

    朱佩哼了一聲,「本衙內已經考上縣士了,還會在學堂讀書?」

    「那你在哪裡讀書?」

    範寧偷偷看了背後劍梅子一眼,見她板著臉面無表情,對自己視而不見。

    範寧又回過頭對朱佩笑道:「我沒猜錯的話,你就在長洲縣讀書?」

    「算你猜對了!」

    朱佩笑吟吟道:「我在梅氏女學堂讀書!」

    「居然還有女學堂?」

    範寧有些不解,「是不是學刺繡,針線活那種女學堂?」

    「我才不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朱佩狠狠瞪了範寧一眼,一臉嬌嗔道:「我們學琴棋書畫,還請個有名的大儒教我們寫詩作詞。」

    「好像同窗還不少?」

    「那當然!」

    朱佩輕輕哼一聲,又得意洋洋道:「一共八個小娘,都是平江府人,這幾天劍姐教我練拳術,阿呆,哪天我們來比試比試?」

    範寧翻了個白眼,這是准備拿自己當沙袋嗎?

    其實範寧並不了解,北宋中產以上人家對女兒的教育也同樣重視,不過不是縣學、學堂苦讀經書那種教育。

    而是從小送去女子學堂,學識字寫詩填詞,學茶道、學化妝,學琴棋書畫,這樣,女孩兒才有機會嫁入豪門大戶去相夫教子。

    即使門當戶對出嫁,男方家不僅要看嫁妝,才藝也是很重要一環。

    宋朝社會早已形成一種共識,只有才藝高明的母親才能培養出優秀的後代。

    甚至很多豪門人家連聘請廚娘也要看相貌、看才藝。

    只是女子學堂也有高低之分,朱佩說的梅氏女子學堂就是平江府最好的女子學堂。

    馬車在一座硬山式的酒樓前緩緩停下,酒樓前矗立一座歡門,上面扎滿了五彩錦緞,使酒樓的檔次顯得十分豪奢華。

    酒樓前的高杆上挑著一幅黃底黑邊的大酒幡,上寫四個大字,太湖燒酒,背面又有四個大字,天下冠絕。

    酒樓側面有一座單獨的酒鋪,面前排著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見頭,酒鋪上面掛一張白紙,上寫:每人限購一斤。

    幾名牙人不斷在隊伍中詢問,「要不要代客排隊?」

    範寧從馬車裡出來,抬頭望著酒樓招牌,黑漆木牌上刻著兩個龍飛鳳舞的金字:『朱樓』。

    範寧認出了這筆頗有氣勢的書法,和龐府大門前的牌匾一模一樣,是天子趙禎的手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4 09:43
第九十七章 新來的高縣令

    「朱樓是我們朱家的正店酒樓,一共有七座,最大的一座在京城,就在潘樓街上。」

    朱佩一邊給範寧介紹,一邊帶著他向酒樓內走去。

    酒樓內人聲鼎沸,賓客滿堂,不斷有人高喊:「酒保,再來一壺太湖燒!」

    「好咧!客官稍候,馬上就來。」

    十幾名酒保上上下下奔跑,忙得腳下生風。

    掌櫃看見了朱佩,連忙迎了上來,「小官人,老爺在三樓東廳!」

    「知道了,你去忙吧!」

    朱佩帶著範寧向三樓走去,二樓也是大堂,同樣座無虛席。

    三樓是八間雅室,東廳就是正東面的一間雅室。

    「後面還有幾間獨院,但風景沒有這邊三樓好。」

    正說著,只見朱元豐從三樓跑下來,他滿臉紅光,一把抓住範寧笑道:「還是佩兒給力,終於把你請出來了。」

    「大官人生意興隆啊!」

    「還不是因為你嗎?」

    朱元豐笑眯眯道:「沒有你的獨門絕技,怎麼能有這麼大的轟動?」

    範寧微微笑道:「獨門絕技雖然好,怎麼也不如老爺子的廣告做得好?」

    範寧倒沒有誇張,如果是小酒館得到蒸餾技術,最多也就是附近幾條街道有點名氣.

    但朱家就不一樣了,他們有雄厚的資金和實力,加上本身名氣就大,很快就能迅速傳開,甚至進了皇宮,擺進天子的御膳中,引起京城人的狂熱追捧也就順理成章。

    「說得好!」

    朱元豐哈哈大笑,「不愧是縣士第一,隨便一句話就說到我心坎上去了。」

    朱佩小聲嘟囔一句,「一老一小,兩個都是馬屁精!」

    範寧裝作沒聽見,跟著朱元豐上了樓,走進東廳,只見房間內雕花砌玉,裝飾得花團錦簇,一張楠木大屏風將寬大的房間一隔為二。

    外面站著兩名手執琵琶的樂妓,頭梳高髻,身穿彩裙,眉眼畫得很精致,俏顏粉白勝雪。

    這時,從屏風裡面轉出兩名中年男子,都穿著青緞襕袍,頭戴紗帽,其中一名長臉的中年男子,範寧在最後一場縣士選拔賽時見過,正是吳縣縣丞楊涵。

    而另一人他沒見過,範寧迅速瞥了他一眼,只見他年約五十歲左右,頭發已花白,長了一張苦瓜臉,眼角布滿皺紋,雙眉下垂,顯得有點愁眉苦臉,極像一個落魄的老年書生。

    楊涵見到範寧,連笑呵呵道:「範少郎,我們好久不見了!」

    範寧連忙行禮,「學生參見楊縣丞!」

    這時,朱元豐又拉過範寧,給旁邊的男子介紹道:「高縣令,這位就是我剛才說起的範寧,今年的縣士魁首,很厲害的神童!」

    『高縣令!』

    範寧心中一動,『這位老書生居然是縣令,是哪裡的縣令?長洲縣,不對,長洲是王縣令,難道李雲調走了,這位是新來的吳縣縣令?』

    高縣令在朱元豐面前顯得有點唯唯諾諾,生怕自己說錯話,只是略略向範寧點點頭。

    朱元豐看在眼裡,心中有點不滿,又加重語氣道:「高縣令有所不知,這位範少郎很有人緣,不僅我兄長非常器重他,而且我母親也很喜歡他,昨天還在念叨,哪個範少郎怎麼好久不來了?」

    朱元豐這樣一說,高縣令立刻心領神會,他眼睛一亮,精神振作,一張苦臉就像剛剛沸騰的水,迅速變得熱情起來。

    他握住範寧的手久久不放,「我剛剛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童子試的縣士第一,我誤會了,哎呀!範少郎一表人才,少年有為,是我們吳縣的希望啊!」

    範寧寧可高縣令剛才冷淡一點的模樣,這一熱情起來,酸味四溢,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兩名縣官熱情地請範寧就坐,朱佩卻有點埋怨三祖父,「老爺子,你怎麼把兩尊泥菩薩請來了?」

    朱元豐小聲道:「所以我叫你別來,你自己非要跟來,今天就是給高縣令接風,我介紹範少郎給他認識認識。」

    朱佩嘟囔道:「和兩個老猴子一起吃飯,難受死了,早知道我不來了。」

    無奈,她也只得坐在三祖父旁邊。

    楊涵認識她,但高縣令卻不認識,楊涵低聲給他介紹一下。

    高縣令聽說這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居然是審官院朱侍郎的女兒,朱縣公的嫡孫女,他頓時肅然起敬,起身恭敬行禮道:「恕高某眼拙,不知道是朱小官人,請小官人見諒!」

    朱佩一皺眉,「老爺子別這樣客氣,我不習慣!」

    高縣令連忙呵呵笑道:「好!好!好!聽小官人的,我們隨意。」

    高縣令覺得還不夠表現自己誠意,又提起酒壺要給朱佩斟酒。

    朱元豐從他手中奪過酒壺,笑道:「高縣令今天是主賓,按規矩,主賓不斟酒,只喝酒,我是主陪,自己是我來給大家斟酒。」

    朱元豐先給高縣令斟滿一杯酒,對範寧微微笑道:「這位高縣令考了二十幾年的科舉,恆心持久,終於大器晚成,是讀書人的楷模,範少郎要向他學習啊!」

    範寧心中暗道,『難怪一臉落魄老文人的模樣。』

    他嘴上卻恭維,「恆心持久,真不容易啊!」

    高縣令臉一紅,「大官人在笑話我呢!我二十歲中舉人,連續進京趕考八次,慶歷五年才中了進士,實在太愚鈍了!」

    朱元豐給眾人滿了酒,呵呵一笑,「有志者,事竟成,來!我們敬高縣令一杯,歡迎高縣令成為我們吳縣的父母官。」

    眾人站起身,端起酒杯,朱佩卻輕輕踢了範寧一腳,瞪他一眼,看了看桌面。

    範寧這才發現他面前有兩個杯子,一個杯子是酒,另一個杯子黃澄澄的,估計是蜂蜜水。

    結果他端錯酒杯,被朱佩發現了。

    楊縣令十分機靈,他也看出範寧拿錯了杯子,便笑道:「範少郎喝酒是違反縣學校規的,要換一個杯子。」

    範寧這才放下酒杯,端起了蜂蜜水。

    眾人一飲而盡。

    高縣令被烈酒一衝,劇烈咳嗽起來,半晌才道:「這就是太湖燒嗎?名副其實啊!就像燒喉嚨一樣,好酒!好酒!真是痛快之極!」

    「高縣令喜歡的話,今天就一醉方休!」

    朱元豐又對外面樂妓使個眼色,片刻,悠揚的琵琶聲彈起,另一名樂妓清麗婉轉地唱起了時下流行的小曲。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

    .......

    「範少郎在縣學的哪個書院?」縣丞楊涵笑問道。

    他這一問,範寧忽然想起了他侄子楊度,叔侄二人長得真像。

    「學生在鹿鳴書院!」

    楊涵捋須笑道:「不錯,是跟趙學政讀書,我有個侄子也縣學,和你一樣是新生,不過他是跟張教授讀書,你們認識嗎?」

    範寧想了想,回答道:「學生和他打過一次交道。」

    楊涵感覺到範寧回答很謹慎,他便笑了笑,不再說話。

    高縣令一邊喝酒,一邊不露聲色地觀察範寧,他半眯著眼,一雙小眼睛裡閃爍著精明的亮光.

    他四十五歲才中進士,深知得官不易,各種場合他都謹言慎行,不會輕易表態。

    今天是朱家給他擺酒接風,卻把一個不相干的少年請來,讓他有點奇怪。

    高縣令想起了自己家鄉的豪門沈家,沈家也是著力培養神童和優秀士子,這些優秀士子後來考中進士,有了成就,沈家也得到了極大的回報。

    很可能朱家也是在全力培養這個範寧。

    這一刻,高縣令對範寧有了濃厚的興趣,這孩子居然是縣士第一。

    「範少郎,不如我考考你吧!」

    喝了兩杯酒,高縣令也稍微活躍起來,他笑眯眯對範寧道。

    朱佩在範寧耳邊低語道:「不要擔心,這個縣令是我二祖父的門生!」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個高縣令是朱家調到吳縣的。

    範寧便微微笑道:「前輩指教,是範寧的榮幸!」

    高縣令捋須想了想道:「酒桌上須說個有趣的,不如我們對個對子!」

    朱佩拍手笑道:「我最喜歡對聯,我也參加!」

    高縣令呵呵一笑,「好吧!朱小官人先來。」

    他略一沉思便道:「松柏老而健。」

    朱佩想想笑道:「我對芝蘭清且香!」

    「好!」眾人都鼓起掌來。

    高縣令又笑道:「舉頭望明月。」

    朱佩一下子卡住了,半天想不出來,範寧微微笑道:「倚樹聽流泉!」

    朱佩氣得一跺腳,「我又不是不會,誰讓你多事!」

    她氣鼓鼓道:「我對俯首思故鄉。」

    高縣令看了範寧一眼,笑道:「落花掃仍合。」

    範寧脫口而出,「叢花摘復生!」

    「聚來千畝雪。」

    「紡出萬機雲!」

    高縣令眼中有點驚訝,又出題道:「梨花院落溶溶月。」

    範寧隨口而對,「春水池塘淡淡風。」

    高縣令舉起大拇指贊嘆道:「不愧是縣士第一,果然厲害。」

    旁邊縣丞楊涵笑道:「範寧對聯很厲害,前任李縣令的書房牆上掛了一幅對聯,就是範少郎送給他。」

    「哦?願聞其詳。」高縣令更加好奇了。

    處世無奇唯忠唯恕;

    治家有道克勤克儉。

    楊涵笑道:「範少郎,我沒有記錯的話,是這幅對聯吧!」

    範寧不好意思撓撓後頸道:「寫得不好,讓高縣令見笑了。」

    高縣令暗暗誦了兩遍,連聲誇贊道:「寫得好,做官之道沒有捷徑,只有唯忠唯恕四個字。」

    他心癢難耐,便笑道:「範少郎給我也寫一幅對聯如何?」

    範寧謙虛道:「學生不敢在前輩面前班門弄斧。」

    旁邊朱元豐笑道:「阿寧,就不要謙虛了,寫得好,給我也寫一幅。」

    「既然老爺子發話,範寧只能獻醜了。」

    範寧現在的字也勉強能見人,他鋪開紙條,寫下一幅對聯。

    白鳥忘機,看天外雲卷雲舒;

    青山不老,任庭前花開花落。

    「好!好一句青山不老,任庭前花開花落。」

    高縣令大聲贊嘆,青山不老,說到他心坎上去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朱元甫豪爽的笑聲,「高縣令,這幅對聯不如讓給我吧!」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5 09:30
第九十八章 興趣社

    太湖燒酒勁太大,很快縣令和縣丞都被手下扶上牛車送回家了。

    朱元豐也醉倒,找一個空房間呼呼大睡。

    只有朱元甫興致不錯,酒量也好,喝了一壺酒,沒有半點酒意,反而興致盎然。

    「阿寧,你的對聯很不錯,很適合我們老年人,我打算掛在書房去。」

    朱佩掩口笑道:「阿呆,你還得再給高縣令寫一幅對聯才行,你看他臉都要苦出水來。」

    「下次找到靈感再給他寫。」

    範寧又笑問道:「這個高縣令是哪裡人?口音很重。」

    朱元甫捋須道:「他是湖州吳興人,他真的讀書不容易啊!他父親原本留給他幾百畝地,考了二十多年科舉,不僅把土地賣光,還欠一屁股債。

    三年前他進京趕考,走到吳江時盤纏就沒了,被客棧趕出來,他只得在街頭靠賣字為生,非常落魄。

    正好佩兒的二祖父回鄉祭祖,見他的字寫得很不錯,便收他做朱家的門生,並資助他五十貫錢進京趕考,他還真考中了。」

    朱佩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眨了眨,笑道:「老爺子是在暗示阿呆什麼吧!」

    朱元甫連忙擺手,「沒有這回事,阿寧是希文的繼承人,我可不敢收他當門生。」

    範寧心中一動,朱老爺子怎麼會知道自己是三阿公的繼承人?

    難道是趙學政告訴他的?

    不過這一次範寧卻猜錯了。

    「老爺子,我二叔怎麼樣?」範寧岔開了話題。

    「阿寧,你二叔真的很能干!」

    朱元甫豎起拇指贊道:「天不亮就出門,半夜才回來,四處收集奇石,這才幾天,他就收集到十幾塊上品石,甚至還有三塊堪稱精品的美石。」

    奇石館在十天前就拿下來,範寧原本打算過戶在二叔名下,但二叔堅決不肯,範寧只得把店鋪掛在母親張三娘的名下,店鋪准備改名範氏奇石館。

    五名伙計都是原來的店員,店鋪轉而進入籌備階段,主要是收集貨源,中品太湖石從奇石巷就能買到。

    但上品和精品太湖石只能出動出擊,目前二嬸帶著一名伙計坐鎮店鋪,二叔和四名伙計都下鄉了。

    範寧笑道:「還得靠大官人多多關照!」

    這時,朱佩忽然道:「祖父,我們老宅園子裡不是有一些多余的上品石頭,索性就拿給奇石館做貨源好了。」

    『咳!咳!』朱元甫頓時被茶水嗆著了,半晌,他指著孫女笑道:「你這小丫頭,連你祖父的石頭都要算計?」

    朱佩撅著小嘴道:「奇石館有我四成份子,我在替自己考慮好不好!」

    朱元甫拗不過寶貝孫女,只得讓步:「我從吳江老園子裡挑幾塊上品石充充數量,先說明,僅此一次,我的藏石也不多。」

    範寧大喜,連忙起身行禮,「多謝老爺子慷慨解囊!」

    .......

    盡管範寧最初是用蜂蜜水代酒,但朱元甫到來後,他還是連喝了好幾杯太湖燒,四十度的白酒讓他有點頭暈。

    出了長洲縣城,城外便是泥路,馬車略有點顛簸,讓範寧的胃裡翻騰起來。

    「快停車!」

    他大喊一聲,馬車緩緩停下。

    「阿呆,你怎麼了?」

    朱佩見他臉色不對,不由慌了手腳,連忙打開車門.

    範寧捂著嘴衝下馬車,直奔路邊菜地,他蹲在菜地前昏天黑地吐了起來。

    這時,朱佩拿著一壺水下來,她捏著鼻子,目光移開,用水壺碰了碰範寧的肩膀。

    範寧接過水壺,咕嘟咕嘟灌了幾大口水,胸腹間舒服了很多。

    朱佩拉著他,將他扶了起來,「你這個臭小子,叫你別喝酒,你非要逞強,現在丟臉了吧!」

    範寧只覺一陣頭暈,索性將頭靠在朱佩的小肩膀上,朱佩嫌厭地推開他,「臭死了,快離我遠點,別碰我!」

    她扶著範寧上了馬車,範寧一下子癱在坐椅上,不想再動了。

    「王車頭,車慢一點!」

    車夫答應一聲,趕車緩緩而行。

    這時,劍梅子低頭欠身上前,在範寧胸腹間敲打幾下,範寧只覺得自己就像進了吸氧室一樣,頭腦一下子清醒,胸脯間也不再難受。

    「劍姐,你的手法神奇啊!」範寧坐起身驚嘆道。

    劍梅子卻不睬他,繼續閉目養神去了。

    範寧又喝了兩口水,「以後還是喝普通酒,我不是喝燒酒的命!」

    「阿呆,你平時喜歡什麼?」朱佩岔開了話題。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玩石。」

    「我不是說石頭,我是說琴棋書畫之類,讀書人總要會一點,你會什麼?」

    範寧撓撓頭,他會彈吉他,會下像棋,被人罵作臭棋簍子,書法正在進步中,繪畫就免談了。

    「我都不太擅長,你問這個做什麼?」

    朱佩抿嘴笑道:「你們縣學的興趣社馬上就要招人,我比較感興趣,你喜歡什麼?」

    範寧一下子精神振作,宋朝的縣學居然也有社團?他怎麼不知道。

    他上輩子讀書時是足球校隊成員,但宋朝的蹴鞠沒有對抗,就是各自表演,他沒有興趣。

    但說琴棋書畫,他似乎興趣不是很濃,這時,範寧看見了劍梅子的大寶劍,便笑問道:「有練劍術的興趣社嗎?」

    朱佩得意洋洋笑道:「有到是有,但縣學那個教頭的劍術連我都不如,我看你還不如拜我為師。」

    「其實對我劍術也沒有興趣,只是隨口問問!」

    跟劍梅子練練劍他倒有點興趣,這個小丫頭就算了。

    範寧想了想,頭腦就像堵了團漿糊一樣。

    這時,朱佩笑嘻嘻道:「不如我給你個建議吧!」

    「好啊!我洗耳恭聽。」

    朱佩倒是真替範寧著想,他知道範寧這個鄉下娃見識少,不懂上流社會的雅好,不從小培養,他以後很難和別人交流。

    「賞石其實不錯,但縣學沒有,太學有圈子,反正你已經入行,我就不建議了,我建議你入茶社。」

    「茶?」範寧眨眨眼,他倒沒想過。

    朱佩點點頭,「你不會點茶、分茶,將來朋友聚會,你會被冷落的。」

    「鬥蛐蛐怎麼樣?」

    說到鬥茶,範寧又忽然想到鬥蛐蛐,這也挺有趣。

    「一邊去!」

    朱佩有點生氣了,自己和他說正經的,他居然想到鬥蛐蛐,他怎麼不想去鬥大像?

    範寧見朱佩粉臉凝霜,知道她生氣了,便笑著哄她道:「你忘記了,碧螺春這個名字還是我起的,我怎麼會不喜歡茶?只是鄉下娃子不懂茶,怕人笑話。」

    朱佩見他認錯,臉上的寒霜才稍稍融化,哼了一聲道:「沒有人天生就會,要是你會了,你還去學什麼?」

    「那你會不會茶藝?」

    範寧施展乾坤挪移法,把贊美的機會留給了朱佩,相信這小丫頭的怒氣立刻會煙消雲散。

    「我當然會!」

    說到茶藝,朱佩有點得意道:「我三歲就會了,教我茶藝的是平江府的第一女才子施小雅,她教我讀書,教我分茶,教我繪畫,教我彈琴,我跟她學了五年,可惜她不肯收我為徒。」

    「可惜啊!」

    範寧悠悠嘆息一聲,蘇州第一才女,自己怎麼不早來大宋幾年。

    朱佩瞪了他一眼,「我傷感自己,你又在嘆息什麼?」

    「我替你可惜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阿呆,說好了,你就去學茶。」

    這時,馬車緩緩停下,縣學到了。

    ......

    範寧回到宿舍,蘇亮和段瑜已經回來了。

    範寧往床上一躺,長長吐了口氣。

    「範寧,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吃兩顆我的藥。」

    說話的是段瑜,他體質比較弱,家裡從小給他配藥。

    宋朝人極注意保養,富貴人家都會給子女和長輩配補藥,這也是保證子女健康成長和長輩長壽的秘訣。

    尤其是孩子,自身免疫力比較低下,那時又沒有抗生素,所以早夭的現像十分普遍,連帝王都不能幸免,何況普通平民。

    對於富貴人家,給孩子進補調養,增強免疫能力,已是一種社會主流。

    段瑜吃的是參芩養氣丸,主藥是人參和黃芩。

    「我不用!」

    範寧擺擺手,坐起身笑道:「就是多喝了幾杯燒酒!」

    蘇亮聽到燒酒兩個字,頓時興奮起來,他衝上前,一臉誇張對範寧道:「你居然喝了太湖春,我爹爹最喜歡,他已經喝上癮了,喝其他酒他都覺得淡寡無味,我也很想喝上兩杯,嘗嘗是什麼滋味?」

    範寧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頓,「我舍命陪君子,改天我請你們喝!」

    段瑜猶豫一下,「就怕校規嚴格呢!」

    蘇亮不屑地撇撇嘴,「校規算個屁,那些上舍生天天出去喝酒,一個個喝得醉醺醺回來,校規哪裡管過?」

    「喝酒回頭再說,我問你們一件事。」

    範寧想到了茶社,心中急切,問兩人道:「你們知不知道興趣社?」

    「當然知道!」

    蘇亮的眼睛頓時變得熱情起來,他索性跑回自己桌邊,搬來一張椅子坐下。

    「今天吃午飯的時候,大家都在談這件事,縣學的興趣社准備招募新生了。」

    範寧大喜,朱佩沒騙自己,縣學還真有興趣社。

    他連忙問道:「那你們准備報哪個社?」

    蘇亮爽朗一笑,搶先說道:「我喜歡繪畫,打算報繪畫社。」

    「你呢?」範寧又問段瑜。

    段瑜不慌不忙從口袋裡取出一顆圍棋子,往空中一拋,又輕巧接住,修長的眉毛輕輕一挑。

    「我當然是下棋,我喜歡靜,能坐一天不動。」

    範寧立刻雙掌合什,對段瑜道:「阿彌陀佛,小廟開設有念經社,非常適合小施主,歡迎小施主前來報名!」

    三人一起大笑起來,

    這時,陸有為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興趣社報名開始了,名額有限,我們趕緊過去!」

    三人頓時慌了,也顧不得收拾,前腳追後腳地趕去報名。

    ......

    宋朝的社會團體一般稱為『社』,比如著名的弓箭社,蹴鞠的齊雲社,還有春社等等。

    縣學當然也不會死讀書,有各種興趣社,但和後來大學不同的是,縣學是請專業人士來教授學生。

    目前縣學有八個興趣社,琴社、棋社、茶社、書法社、繪畫社、詩詞社、劍社和蹴鞠社。

    興趣社每月逢五和十舉行活動,幾乎人人都參加,像琴棋書畫茶有人數限制,社員不多。

    而詩詞社、劍社和蹴鞠社就沒有人數限制,這三個興趣社的人數最為龐大。

    報名在縣學的藏書閣廣場前進行,廣場上敲鑼打鼓,十分熱鬧。

    此時已有百余名下舍生從四面趕來報名。

    藏書閣的台階前擺了一溜八張大桌子,每個大桌前都擠滿了學生。「範寧,你要報哪個社?」蘇亮好奇地問道。

    「我想報茶社。」範寧四下張望,尋找茶社的桌子。

    「在那裡!」

    陸有為一指排隊最長的報名點,「那邊就是茶社,報名的人最多,聽說也最難進,你要有心理准備!」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5 09:30
第九十九章 找關系要趁早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這就是範寧目前的狀態,他聽到開始報名的消息,便一陣風似的趕來,但還是有點晚了。

    望著前面排了至少五十個人,範寧心中就感到一陣絕望,要是報名就收,這還輪得到自己嗎?

    報名茶社的人太多,有幾名茶社成員負責維持秩序,主要是防止插隊。

    這時,範寧看見陸有為拉著一名茶社成員,正低聲說著什麼,陸有為又向自己指了指。

    範寧心中頓時燃起一線希望,難道自己可以插隊到前面去嗎?

    片刻,陸有為跑了過來,將範寧拉到一邊。

    「那人是你阿哥?」

    範寧看了一眼那名茶社成員,和陸有為長得頗像。

    「他是我哥哥!」

    陸有為低聲道:「他讓你不要排隊了,趕緊去找趙院主!」

    「為什麼?」

    「茶社在新生中只招十人,排隊人太多,根本輪不到你,茶社是我們鹿鳴院辦的,趙院主手中就有一個推薦名額,你趕緊去把它要過來......」

    陸有為還沒有說完,範寧撒腿便跑,向趙修文的教諭書房狂奔而去。

    趙修文的教諭書房位於縣學主樓,勤學樓的二樓,大部分時間趙修文都不在縣學,他的主業是吳縣教育局局長,也就是學政,縣學教諭和鹿鳴書院首席教授只是他的兼職。

    範寧一口氣奔上二樓,只聽見一種仿佛野獸般的低沉咆哮聲:「趙修文,別以為我好欺,我會讓你後悔的!」

    緊接著一陣急促下樓聲,

    範寧急忙閃身,只見一個矮個子教授一陣風似的衝來,險些和他撞在一起。

    「你有沒有生眼睛!」矮個子教授破口大罵。

    待兩人看起對方,都同時一怔,範寧一陣頭發發癢,居然是黑刀張誼。

    「是你!」

    張誼的眉毛豎了起來,眼中立刻有了怒色。

    範寧雖然在選院時得罪了這個張誼,但張誼畢竟是縣學有名望的教授,他自恃身份,只要範寧不招惹他,他一般也不會主動去找範寧的麻煩,但範寧如果有什麼事落在他手上,那他就不會客氣了。

    但今天他心中憤怒之極,看範寧的目光也十分不善,眼中竟閃爍著殺機。

    「範寧,你找我有事?」樓上傳來了趙修文的聲音。

    範寧大喜,「我找教授有點事!」

    範寧向張誼微微點點頭,繞過他跑上樓去。

    張誼回頭滿眼怨毒地瞥了一眼範寧和趙修文,一言不發下樓去了。

    範寧一口氣跑到趙修文身邊,趙修文卻沒看範寧,一直冷視著張誼離去。

    半晌,他才對範寧道:「此人你不要理睬他。」

    「他可是又壓榨學生財物了?」

    「你怎麼知道?」趙修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範寧淡淡道:「我四叔就被他壓榨過,一百兩銀子啊!代價就是我三叔當了倒插門。」

    「哼!此人仗著楊縣丞撐腰,肆無忌憚的出售旁聽生名額,這些天連續有家長告上門來,剛才又和我吵了一場。」

    嘆了口氣,趙修文又擺擺手,「不說這些了,你找我做什麼?」

    範寧撓撓後頸,有點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來問你老人家要名額呢?」

    「想要縣學增補名額?」

    趙修文堅決搖頭,「那不可能,你別打這個主意。」

    「不是縣學,是茶社的名額。」

    範寧一臉期待道:「你不是手中有一個名額嗎?」

    趙修文先是一怔,隨即呵呵笑了起來。

    「你不說我險些忘了,想要茶社名額,可以啊!但你拿什麼來換?」

    「啊!」

    範寧瞪大了眼睛,剛才還在反腐倡廉,這麼快就同流合污了?

    趙修文笑眯眯道:「我要求不高,你給我寫幅對聯吧!」

    範寧無語,他今天已經寫了四幅對聯了,後世那些名人跑來問自己要版權費怎辦?

    但作為門生,為首席教授服務是應有的覺悟。

    片刻,在趙修文的教授房中,範寧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幅對聯。

    松持節操溪澄性;

    山展屏風花夾籬。

    趙修文捋須暗暗點頭,這學生確實是罕有的天才少年,居然能把古人的詩這麼巧妙的移花接木。

    這幅對聯,前面一句是李洞的詩,後面一句是白居易的詩。

    趙修文讀了幾遍,愛不釋手,『松持節操溪澄性』這簡直就是自己的座右銘啊!

    他親自提筆寫下這幅對聯。

    趙修文提起對聯笑道:「把它拿去裱一裱,就掛在我的書房裡。」

    範寧伸出手笑嘻嘻道:「學生已經付出了價錢,先生該拿貨物了!」

    趙修文似笑非笑道:「你這樣說,我不會給你哦!」

    範寧眼珠一轉,立刻恭恭敬敬道:「學生已經表達了對先生的敬重,請先生繼續鞭策學生,給學生留一個紀念。」

    趙修文哈哈大笑,「你這個小滑頭,」

    他從抽屜裡找到一只銅牌,笑眯眯扔給了範寧,「去吧!」

    範寧捏住銅牌,就像挖到寶藏一樣,趕緊落袋為安,一溜煙地跑了。

    剛跑到樓梯口,只聽轟隆隆一陣奔跑聲響起,大群學生奔了上來,至少有十二三人。

    他一起停住腳步,擠成一團,一臉懷疑地望著範寧。

    範寧哼著小曲,得意洋洋從他們身邊走了下去。

    .......

    在縣衙南面的文昌巷裡有一座占地十畝的宅子。

    這裡便是縣丞楊涵的府宅。

    縣丞主管政務,像勞役、稅賦、收租、修路、辦學、賑濟、倉管等等,都是他的事情,頗有實權。

    而縣尉則是抓治安、監獄。

    縣令是一把手,統管全縣。

    楊涵不是科班出身,而是由縣吏一步步升為縣丞,在吳縣已經呆了八年,本身就是吳縣人,算得上是老地頭蛇。

    楊涵今年才四十余歲,如果運氣好的話,他還能再升一級為縣令。

    他原本指望李雲調走後,平江府的張通判能成功推薦他為吳縣縣令,沒想到朝廷還是從外面調來一名縣令,使他升官夢斷。

    楊涵心中既惱火,又無可奈何,新縣令是朱家的人,自己再是地頭蛇也無法和朱家對抗。

    楊涵也有他的後台,他的後台是平江府通判張旺,可從這次新縣令任命來看,就足見張旺的實力還是比較弱。

    既然無法和新縣令抗衡,那他只能繼續握緊自己的權力,不給新縣令半點搶奪自己權力的機會。

    絕不能像左縣尉那樣,連自己手下最重要的都頭都被前任李縣令搶走了。

    房間裡,楊涵負手一圈圈的來回踱步,桌上放著一幅範寧寫給他的對聯。

    過眼寸陰求日益;

    關心萬姓祝年豐。

    這幅對聯很適合一個日理萬機的縣丞,楊涵確實佩服範寧這個少年,不僅少年天才,而且頗有手段,和李雲聯手,把徐家搞得灰頭土臉。

    而且範寧還得到朱家的大力栽培,今天給高飛接風,朱家居然把他也叫去了,由此可見朱家對他的看重。

    這時,門外有使女稟報,「老爺,小衙內來了!」

    「讓他進來!」

    門吱嘎一聲開了,侄子楊度一臉心虛地走了進來。

    楊縣丞有一兒一女,長子在太學讀書,女兒前年出嫁,嫁給了平江府通判張旺的侄子。

    他還有一個兄弟,十年前不幸病故,留下一個兒子,楊縣丞便將侄子楊度收養在府中,視為己出。

    只是前些年楊縣丞對侄子管教不嚴,導致他整天和一幫紈绔子弟混在一起,沾染上不少惡習。

    等他發現不對再嚴加管束他時,已經有點晚了,楊度頑劣之性已成。

    楊度一進門,楊縣丞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他眼睛一瞪,「你去喝酒了?」

    他侄子沾染的一個最大惡習,就是貪杯好酒,小小年紀便貪喜杯中之物。

    去年那幫紈绔子弟還帶他去逛了娼館,令楊縣丞怒發衝冠。

    他令人將那群紈绔子弟抓來,每人重打五十棍,從此他們再也不敢來招惹楊度。

    楊度怯生生道:「孩兒沒去喝酒,只是半路遇到一個師兄,他買了一斤太湖燒酒,給孩兒喝了一小杯,嘗嘗是什麼滋味。」

    楊涵心中嘆了口氣,這酒味至少喝了半斤。

    他今天有事找侄兒,也懶得揭穿他,便道:「把門關上!」

    楊度將門關上了,他不敢靠近大伯,便垂手站在門口。

    楊涵之所以找侄子來,是因為他想起範寧今天那句很謹慎的回答,讓他覺得其中必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可不希望侄子變成第二個徐績。

    「你在學校的情況如何?」

    楊涵坐下,盡量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問侄子。

    「回稟大伯,孩兒很積極地讀書,從不缺課!」

    從前縣學附屬學堂的陳院主總是來找自己告狀,缺課已成侄子的家常便飯。

    雖然楊涵不指望侄子能考上科舉,但也希望他能考上府學,然後考上太學,走他兄長的路徑。

    楊涵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課外做什麼?」

    楊度吞吞吐吐道:「孩兒喜歡劍術,今天特地報了劍術興趣班。」

    楊涵臉上露出一絲慍色,當初陳院主告狀最多之事,就是侄子喜歡欺負弱小,楊涵為此沒少教訓他。

    直覺告訴他,侄兒學劍術還是為了打架。

    他不高興道:「你實在想學劍術,我也不攔你,但我警告你,你膽敢用劍術欺壓同窗,我就送你回老家,不會再管你!」

    「侄兒不敢,只是興趣。」

    楊涵狠狠瞪了他一眼,停一下他又問道:「你認識範寧嗎?」

    楊度愣住了,大伯為什麼提到範寧?

    他半晌道:「他是縣士第一名,我聽說過他?」

    「我問你認識他嗎?」楊涵提高了聲音,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

    「我....我和他說過兩句話,但我絕對沒有打他。」

    「哼!估計你說的也不是好話。」

    「大伯,是因為範寧得罪了張教授,我們心中不忿,便去幫張教授譏諷他兩句,別的就沒有了。」

    「砰!」

    楊涵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我再警告你,你不要去招惹範寧,你和他發生衝突,被人打死,我不會幫你收屍。」

    楊度嚇得一哆嗦,會有這麼嚴重嗎?

    「大伯,是張教授.....」

    「你少給我提那個混蛋教授!」

    楊涵雖然從張誼手中拿了不少好處,但他自己著實瞧不起張誼的人品,若不是侄兒要讀府學,他絕不會讓侄兒跟張誼。

    張誼的兄長就是府學教諭,手中有兩個府學的推薦名額,楊涵已經內定了一個。

    楊度不敢吭聲了,楊涵又一次警告他,「我再警告你一次,不准去招惹範寧,聽見沒有?」

    「孩兒記住了!」

    「去吧!以後不准你喝燒酒!」

    「孩兒不敢貪杯!」

    楊度行一禮,告退了。

    楊涵一陣心煩意亂,小小年紀就成酒鬼了,他將來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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