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411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31 09:38
第一百一十章 最重之權


    張誼被秘密關在縣學附近的一座民宅內,他昨晚一夜未睡,雙眼熬得通紅,心中充滿了絕望。

    昨晚陸有根盤問他到半夜,他除了承認逢年過節會收取學生的心意外,其他指控一概不承認。

    對於高縣令想要的東西,他更是堅決否認,他現在就指望縣丞楊涵來救他。

    這時,門『嘩啦!』一聲響,都頭陸有根走了進來。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張誼一眼,「張教授昨晚睡得還好嗎?」

    張誼哼了一聲,沒有睬他。

    陸有根坐了下來,淡淡道:「今天高縣令光臨了你的縣學宿舍,你房間書架背後的風景不錯啊!」

    張誼臉色大變,聲音都變調了,大喊:「你們不能隨便進我的房間,我不是罪犯?」

    「那你解釋一下,你那箱黃金是怎麼回事?」

    張誼尖聲大叫一聲,撲了上來,陸有根一抬腳,腳板頂住了他的小胸脯,輕輕一推,張誼一個趔趄,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又急又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索性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一雙小腿在空中亂蹬。

    「你們殺了我吧!我不活了!」

    陸有根蹲在他面前冷冷道:「控訴你的信件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一百五十封,我們又搜到了黃金,人證物證俱全,按照大宋律,你這個罪肯定是杖一百,流放瓊州,不過高縣令念你是讀書人,想給你個機會,就看你自己能否爭取了。」

    張誼一骨碌坐起身,嘶聲大喊道:「把黃金還給我,我什麼都說!」

    「你這人真是愚蠢,那些黃金是贓款,怎麼可能還給你給?我實話告訴你,在你箱子下搜到三封信,其實高縣令已經不需要你的口供了,只是他可憐你,給你一次機會。」

    陸有根又冷冷道:「你是聰明人,只要縣令和縣丞達成妥協,所有的黑鍋就由你來背,只有寫一份揭發信,縣令才有從輕處罰你的理由。」

    張誼徹底膽寒了,他想到楊涵認定是自己害了他侄子,肯定讓自己背黑鍋,絕不會輕饒自己。

    他索性也豁出去了,「好吧!我寫,我寫就是了!」

    陸有根大喜,命人拿來紙筆,張誼當即寫了一封揭發縣丞楊涵收受自己賄賂的控訴書,並簽字畫押。

    這封控訴書在配合那三封楊涵的信件,就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楊涵就很難翻身。

    陸有根看一下控訴書,有點奇怪地看了張誼一眼,搖搖頭道:「你這人送禮倒是大方,自己只撈八千貫錢,卻送禮一萬貫。」

    「你說什麼?」張誼一下子愣住了。

    「我們在你房間只搜出五十斤黃金,不就是八千貫錢嗎?」

    張誼像雷擊一樣的呆住了,陸有根不理睬他,匆匆趕去縣衙交差。

    大門轟然關上,外面嘩啦鎖上了鐵鏈。

    張誼忽然衝上前,抓住窗上木柵欄拼命搖晃,向縣衙方向嘶聲大喊,「高飛,你才是天下最貪最黑心之人。」

    .........

    縣令高飛插手縣學之事,縣丞楊涵是昨天下午才得到消息。

    而那時,張誼已經被轉移走,便秘密關押起來。

    楊涵此時已顧不上自己侄子之事了,高飛的偷襲令他措手不及,一方面他四處尋找張誼的下落,另一方面他派人去通知張誼的兄長。

    張誼的兄長是府學教諭,楊涵希望借他的手向高飛施壓,放出張誼,不料從昨天到現在,張誼的兄長卻始終保持沉默。

    楊涵昨晚去拜訪了馬縣尉,不料馬縣尉妻子告訴他,縣尉去太湖公干了,這兩天都回不來,顯然也是刻意躲開。

    楊涵昨晚幾乎是一夜未睡,他被這件事弄得焦頭爛額,他怎麼也想不通,一直碌碌無為的高飛突然變得厲害起來了?

    楊涵當然不會認為這是範寧等三個年少縣學生來看審案帶來的效果。

    他們或許是神童不假,比同齡孩童聰明一點,早熟一點,學識豐富一點。

    但如果說一個縣令連權力鬥爭也需要幾個乳臭未干的孩童來指點,打死楊涵也不會相信。

    楊涵覺得應該是自己侄子出事,使一直忍隱不發的高飛抓住了機會,就像高飛自己所說的,他其實早就接到了家長的告狀信。

    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原因。

    高飛就像毒蛇一樣伏在一旁,裝作碌碌無為的樣子麻痹自己,他卻伺機而動,機會一到,便一劍穿心。

    楊涵感慨高飛的厲害,比前任縣令李雲厲害多了,李雲不過是仗著他的後台強大,這個高飛才是老奸巨猾,善於偽裝。

    此時,楊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負手在官房內走來走去。

    「你們到底找遍沒有?」

    楊涵對幾名手下吼道:「難道他會飛上天嗎?」

    幾名手下面帶難色,「啟稟縣丞,吳縣太大了,我們只有幾個人,根本就找不過來。」

    楊涵能用的手下確實很少,高飛把陸有根拉過去,大部分衙役都被高飛控制了,縣衙裡只剩下寥寥三四個衙役,其他衙役都被陸有根以各種理由派了出去。

    楊涵嘆了口氣,早知道自己就不該怕得罪馬縣尉,搶先把陸有根拉攏成自己心腹多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隨即傳來縣令高飛的聲音,「楊縣丞有沒有空?」

    楊涵呆了一下,連忙迎出來笑道:「高縣令怎麼來了?」

    高飛呵呵一笑,「正好閑得無事,來找縣丞說說話!」

    楊涵當然知道高飛來者不善,哪裡是閑來無事,分明是向自己攤牌。

    楊涵心中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很可能高飛手中已經有了對自己不利的證據。

    此時他已沒有選擇余地,只得干笑一聲,「縣君很少到我這邊來,稀客啊!這邊請!」

    楊涵請高飛到會客堂坐下,又命人上茶。

    「令侄子情況如何?」高飛關切地問道。

    「感謝縣君關心,正在請名醫調治,聽說木堵鎮有個姓範的醫師接骨治傷很有名,我已經派人去請了。」

    「那凶手有沒有眉目?」高飛又問道。

    楊涵搖搖頭,苦笑一聲道:「但見平江府只集中在吳縣進行調查,卻絲毫不調查長洲縣,便知道他們的調查只是走走過場,遲早還得交給我們,不過我已隱隱猜到是誰干的了。」

    「是誰?」高飛連忙問道。

    「是縣君絕對想不到的一個人,就是我侄兒的恩師張誼。」

    高飛嚇了一跳,「怎麼會是他?」

    楊涵冷冷道:「此人卑鄙狠毒,為上位不擇手段,他想當教諭,便打傷我侄兒嫁禍給趙修文。」

    「縣丞可有證據?」

    楊涵搖搖頭,「如果有證據的話,我早就不放過他了。」

    高飛心中卻不以為然,楊涵這是在刻意和張誼撇清關系呢!

    以為說張誼幾句壞話,就能讓自己手下留情,未免想得太天真。

    高飛喝了口茶,這才緩緩道:「這兩天我在縣學調查一些學生家長投訴張誼鬻賣縣學名額之事。

    調查下來的結果可謂觸目驚心,谷風書院已經成了肮髒交易之地,八九十名連《論語》和《孟子》都背不出來的學生,堂而皇之在縣學裡混日子,每年給張誼十五貫錢,就成為他的門生。

    還有很多旁聽生,為了得到縣學名額,便行賄張誼數十貫到百貫不等,已經成為公開的事實。

    這麼多年他肆無忌憚地收錢賣學,嚴重破壞縣學秩序,卻始終不被查處,令人痛心疾首,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楊涵臉上掛不住了,「這件事下官有責任,下官被他的假像蒙騙,導致縣學失去秩序,下官一定會好好反省此事。」

    高飛取出了張誼的口供,遞給楊涵,「楊縣丞不妨看一看。」

    楊涵接過匆匆看了一遍,臉頓時脹成豬肝色,把口供望桌上重重一拍。

    「簡直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收過他的錢?他只是答應幫我侄子進府學,僅此而已,縣君不會真的相信這條亂咬人的瘋狗吧!」

    高飛似笑非笑地看了楊涵一眼,淡淡道:「在搜查張誼房間時,我發現了三封信,居然是縣丞寫給他的信,信中內容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不過,我懷疑是張誼偽造的書信,冒充縣丞的筆跡,不知縣丞有沒有印像,兩封是五年前寫的,一封是去年寫的?」

    楊涵頓時如一盆冰水迎頭澆下,渾身寒徹刺骨,他想起來了,他在外地公干時是寫了幾封信給張誼,要求他把賣名額的錢至少分給自己一半。

    而去年寫的信是把五個學生介紹給張誼,要他安排入縣學,這封信雖然不涉及到錢,但只要一查,自己的老底就暴露了,這五個學生,他可是收了五百貫錢的好處。

    楊涵心中又慌又亂,顫抖著聲音道:「肯定是假冒的,我沒有寫過這樣的信。」

    高飛故作長長松了口氣,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我就可以放心上報給朝廷,請御史下來調查。

    楊涵呆住了。

    好一會兒,他心中長長嘆息一聲,看來自己不付出代價是不行了。

    「其實我非常支持高縣令來吳縣主持政務,本來縣衙有些重要的職務需要調整,但高縣令一直很忙,不如趁今天這個時間,我們好好溝通一下。」

    既然楊涵已經讓步,高飛也不再客氣了。

    他呵呵一笑,「具體政務本來就是縣丞的事情,我怎麼能隨便插手,這樣吧!我稍候推薦一名主管戶籍房宅的押司,其他事情就不過問了。」

    楊涵驚得目瞪口呆,高飛居然要主管戶籍房宅的押司?

    一般縣衙有三名押司,他們掌握實權,是縣衙職務最高的文吏,相當於縣長助理。

    三名押司中一人掌管民訴案件,這是縣令的助手。

    一人管田賦稅籍,這是縣丞的助手,負責督促稅賦。

    由於田租賦稅都是直接交給各路轉運使,縣裡不准妄動,征到賦稅再多也和縣裡沒有關系,然後朝廷再根據預算撥付給各縣運行經費以及人員俸祿。

    各種酒茶鹽糖香料等專賣收入和縣裡沒有關系,由朝廷設置在各地的專門機構收取。

    而第三名押司就變得異常重要,具有重要的實際利益,它負責管理戶籍房宅以及其他雜務。

    要知道每個縣都有大量官田和公房,這一塊田產房宅出租獲得的租金便是各縣最大的額外收入,官吏的獎金福利,大量編外人員的工資都要靠它支出。

    也算是朝廷默許給地方補充辦公經費。

    就是吳縣縣衙的小金庫。

    高飛點名要這個職位,實際上就是把縣衙的財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再加上他已掌握了都頭控制的『軍權』。

    這樣一來,高飛就把縣衙最重要的兩大實權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高飛見楊涵半天沒有回答,便淡淡道:「如果縣丞感到為難,就算了。」

    楊涵哪裡還有選擇的余地,自己把柄捏在高飛手中呢!

    萬般無奈,他只得點點頭,「好吧!下官靜候高縣令推薦的人選。」

    楊涵終於妥協,高飛便從桌上拾起張誼口供,刷地撕掉了。

    他微微笑道:「相信我一定會和楊縣丞合作愉快!」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31 09:38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次出謀


    次日下午,近千名縣學生聚集在廣場上,聽取縣丞楊涵宣布調查處罰結果。

    谷風書院首席教授張誼大肆收取學生財物,有失師德,將其革除縣學,所得財物一律沒收,作為縣學伙食補助。

    由谷風書院資深教授王泰接任谷風書院首席教授職務。

    第二是接受學政趙修文辭去兼任的縣學教諭之職,專職學政,改由鴻雁書院首席教授張若英出任教諭,同時保留趙修文作為鹿鳴書院首席教授的職務。

    範寧淡淡地注視著縣丞楊涵,他心如明鏡,既然是由縣丞來宣讀處罰結果,那必然是高飛和這位縣丞達成了妥協。

    高飛應該得到了他想要的權力。

    接下來是教授們的單獨訓話,學生們解散後便各自回了宿舍。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學生們三五成群,議論紛紛向宿舍區走去。

    「範寧,張誼怎麼沒有被流放?」

    蘇亮憤恨道:「那個老混蛋居然逃過一劫!」

    範寧笑道:「應該是縣裡不想把事情鬧大,一旦張誼面臨流放的罪行,那就得改由平江府審理,估計某人的官帽就保不住了。」

    旁邊段瑜淡淡道:「也不光是這個原因,我聽說所有檢舉信彙總下來的金額才三千余貫,大部分都是逢年過節收受學生錢財,這個罪行判不到流放,最多是杖責,縣裡給他兄長一個面子,打板子也免了。」

    「怎麼金額會這麼少?」蘇亮不解地問道。

    「我覺得是大部分人都不肯說吧!在校生若說出來,就得面臨退學的風險,外面的人說出來,會影響到秀才資格,基本上都是被清退的混子生檢舉揭發,想拿回自己的錢。」

    段瑜笑了笑,「可惜讓他們失望,揭發可以,錢就別想了。」

    停一下,段瑜又道:「其實張誼也夠慘的,積攢多年的錢被沒收了,又被從縣學革除,算是身敗名裂,其實還不如被流放,至少瓊州那邊不知道他這些破事,說不定還能在那邊重新教授學生。」

    「身敗名裂,私人都不敢請他上課,回家種地去吧!」

    蘇亮哼了一聲,一回頭見範寧在低頭沉思,便笑著問他。

    「範寧,你在想什麼?」

    範寧撓了撓頭,「我在想楊度的案子,應該以一種什麼方式結局?」

    「這個還用問嗎?肯定是不了了之唄!查不到凶手,又找不到證據,楊度的兩條腿就白斷了。」

    ........

    回到宿舍,範寧卻迎面遇到了陸有為,他臉上裹著厚厚的紗布,範寧關心地問道:「怎麼不多休息幾天?」

    「怕耽誤上課啊!」

    陸有為將範寧拉到一邊,小聲問道:「師兄,明天的補課正常進行吧?」

    「當然正常進行,如果你不方便,那就別來了。」

    「不!不!不!我一定要來,准時到。」

    說到這,陸有為將一只紙卷遞給範寧,「這是我族兄讓我給你的。」

    「你族兄是誰?」範寧好奇地問道。

    陸有為撓撓頭笑道:「你認識的,都頭陸有根。」

    範寧嚇一跳,「陸有根是你族兄?」

    「奇怪嗎?我也是陸墓人,那邊姓陸的,基本上都是同宗。」

    範寧打開紙卷看了看,點了點頭,陸有根要找自己,在他的意料之中。

    ........

    半個時辰後,在聚仙酒樓二樓的一間雅室內,都頭陸有根親自給範寧斟滿一杯酒,笑眯眯道:「這是普通的米酒,很淡,你喝一點無妨!」

    他又對旁邊族弟陸有為道:「你臉上有傷,就不要喝酒了!」

    陸有為連忙擺手,「我不喝酒,喝點茶就行了。」

    「陸都頭怎麼想到請我喝酒?」範寧笑問道。

    「當然是感謝你!」

    陸有根感慨道:「若不是你給縣君說好話,縣君怎麼會再啟用我?」

    範寧擺擺手笑道:「這是你自身能干,你鎮得住弓手和手力,別人不行,高縣令只是剛來不了解情況,時間久了,他還是會用你。」

    「時間一久,就輪不到我了,我心裡有數呢!若不是你的推薦,高縣令絕不會信任我。」

    「陸大哥,咱們是老交情了,當初若不是你,我怎麼能得到奇石館的鎮館之石?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來!我敬陸大哥一杯。」

    陸有根暗暗豎起拇指,這個小官人真會說話。

    「好!以後小官人有什麼需要我出力的地方,盡管來找我,我一定會盡力幫忙。」

    兩人喝了杯酒,範寧又不露聲色問道:「聽說張誼的黃金只有五十斤,是不是太少了一點?」

    「五十斤黃金還少?」

    陸有根瞪大了眼界,「那可是八千貫錢啊!我這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麼多。」

    「那楊縣丞怎麼說?這批黃金應該由楊縣丞處置吧!」

    範寧心裡有數,高縣令或許不太清楚張誼撈了多少錢,但楊縣丞很清楚,黃金少了大半,楊縣丞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陸有根搖搖頭,「楊縣丞沒說什麼,只是怒罵張誼太貪,把縣學搞得烏煙瘴氣。」

    範寧心中冷笑一聲,楊縣丞應該提出張誼狡兔有三窟才對,但他卻沒有吭聲,說明他懷疑大半黃金被高縣令私吞了。

    說不定楊縣丞還在為抓住了高縣令的把柄而暗喜呢!

    這時,陸有根又給範寧斟了一杯酒,遲疑一下道:「有件事情,我想請教一下小官人!」

    範寧微微一笑,「是不是楊度的案子?」

    陸有根頓時瞪大了眼睛,豎起大拇指贊道:「小官人厲害啊!一猜就中。」

    「這個案子平江府一直在吳縣調查,最終目的就是為了甩給吳縣,我前天就想到了。」

    陸有根嘆了口氣,「這個案子一點線索都沒有,讓我怎麼破?小官人天資過人,給我出個主意吧!」

    「陸都頭太高看我了,猜謎對聯我還可以應對一下,但我怎麼可能有破案天賦?」

    陸有根想想也對,他狠狠捶一下自己的頭,滿臉沮喪道:「這個案子我該怎麼辦?」

    範寧見時機已成熟,便微微笑道:「案子我雖然破不了,但我可以提兩個建議!」

    「小官人請說!」陸有根大喜過望。

    範寧這才不慌不忙道:「這個案子破不破,其實縣君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涉及張誼貪腐,楊縣丞更是希望事態盡快平息,所以案件不了了之才是正常。」

    陸有根眼睛一亮,對啊!楊縣丞當然不會追究此案,自己怎麼沒有想到?

    「那我該怎麼做呢?」

    「其實很簡單!」

    範寧早已替陸有根想好了處理之策,他笑了笑道:「你只要把楊度以前做的惡事一一調查清楚,寫在報告上,然後把案子定為意外事件,含糊一點,這個案子就可以結了,相信絕不會有人再翻案,包括楊縣丞。」

    旁邊陸有為低聲道:「師兄的意思是說,別人看了楊度做的惡,覺得他罪有應得,就不會再調查了?」

    範寧點點頭,「這是人之常情,只會為良善者伸冤,絕不會為作惡者翻案!」

    陸有根重重一拍桌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起身向範寧深深行一禮,「多謝小官人金玉之言!」

    ........

    範寧回到宿舍夜幕已經降臨,他剛到宿舍門口,蘇亮便跑了出來。

    「範寧,有人在宿舍裡等你,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

    範寧愣了一下,難道是父親或者二叔來了?

    他連忙問道:「是誰在等我!」

    「一個姓朱的老者。」

    『姓朱?』

    範寧頓時明白了,一定是朱元甫。

    他連忙快步向房內走去,只見他的書桌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翻看他的練字本。

    正是很久未見的朱元甫,他穿了一件錦袍襕衫,頭戴紗帽,看起來氣色很不錯。

    「老爺子,對不起,讓您久等了!」範寧走進房間歉然道。

    朱元甫放下本子,看了看範寧道:「你應該知道我會來找你吧!」

    範寧心知肚明,只得歉然道:「那件事給老爺子添麻煩了!」

    「你先把門關上!」

    範寧連忙關上門,來到朱元甫面前。

    朱元甫臉色陰沉下來,重重一拍桌子,「你是活膩了嗎?」

    範寧嚇了一跳,他不敢說話,垂手站立。

    朱元甫眼中怒火迸射,咬牙切齒道:「你知道徐慶是什麼人?你知道他之前是做什麼的?你居然讓他去偷黃金,他若殺了你再吞沒黃金,這件事還會有誰知道?」

    範寧半晌道:「我其實也考慮過,不過老爺子既然讓他做貼身護衛,想必是對他極為信任,所以我才......」

    範寧的解釋讓朱元甫臉色稍稍和緩一點,他又道:「我今天來是要警告你,官場上的事情你以後少摻合,本來我是在考察高飛,你倒好,跑去替他出謀劃策。

    還有徐慶,他跟了我三年,我從未讓他做別的事情,你居然讓他去打斷別人的腿,還讓他去偷黃金,我真搞不懂,你這小腦袋裡怎麼就這樣復雜?」

    範寧沉默片刻道:「這件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朱元甫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最後卻讓我來替你擦屁股,這批黃金你讓我怎麼處理?」

    範寧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老爺子可以把它折算成錢捐給縣學,用來購買書籍,擴建藏書閣,以後藏書閣裡面就有一座朱樓,不是很好嗎?」

    朱元甫哼了一聲,「你倒是會替我考慮!」

    話雖這麼說,朱元甫也覺得,這個建議似乎還不錯。

    他又冷冷道:「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處理好?」

    範寧想了想道:「楊縣丞恐怕以為這批黃金是被高縣令貪墨,以後他可能會那這件事做文章。」

    朱元甫搖搖頭,「這種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楊涵做事一向謹慎,不會輕易上當,他就算一時沒看清,事後肯定會復核,那時他就會知道黃金是被人提前取走。

    倒是你自己要守口如瓶,不要一時得意泄露出去,回頭我再布置一下,把黃金的線索引到張誼兄長那裡去,這件事就算了結。」

    範寧大喜,連忙躬身道:「多謝老爺子考慮周全!」

    朱元甫又叮囑他,「這件事朱佩也不知道,別在她面前露了口風。」

    範寧點了點頭,「晚輩記住了!」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 09:45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押題

    隨著縣學的教學秩序漸漸恢復正常,這場由劍社學生格鬥引發的風波終於平息下來。

    縣令高飛則成為這次事件的最大收益人,奪得了吳縣的『軍權』和縣衙小金庫的管理審批權。

    走出這一步,縣令高飛才算真正成為了吳縣的實權縣令。

    時間一晃過去了兩個月,這期間範寧回了一趟家,並參加了範氏奇石館的盛大開業儀式。

    朱元甫和周麟兩位老爺子將他們圈子裡的石友全部請來捧場。

    當天便賣掉了上品和精品太湖石七十余塊,收入豐厚。

    範寧的家又搬回了蔣灣村,木堵鎮的宅子則借給二叔一家暫住,蔣灣村的新宅已落成,占地兩畝半地,在村中排名第三,僅次於周麟的大宅和蔣員外的宅子。

    由於母親張三娘又懷了身孕,身體不方便,家裡便請了三個僕婦和一個小丫鬟。

    但對於範寧而言,最重要之事是五月二十日舉行的縣學增補生員考試。

    吳縣縣學的生員並不僅僅來源於吳縣,整個平江府的學生都可以前來報名考試,昆山、吳江、長洲等地的學生都有。

    當然,最多還是吳縣本地生員。

    這次縣學增補招生只收五十人,卻有上千人趕來報考,二十人中才錄取一人,競爭異常激烈。

    範寧已經給六名學生上了八次課,效果還是比較明顯,他通過分析對比,尋找歷年出題的規律,再去除已經連續幾次出現的試題。

    範寧最終整理出一套由百余道試題組成的題庫,要求六名學生用兩個月時間全力攻克這百余道試題。

    這天傍晚,範寧來到了書鋪門口,遠遠便看見明仁和明禮在書鋪內與伙計聊天。

    最讓範寧頭疼的就是這兩兄弟,範寧發現他們二人身體內的經商基因太重。

    用他們自己的話說,他們母親懷著他們還在擺地攤,他們生下來就會做生意。

    還別說,這兩個月他們二人四處奔跑,目標對准吳縣數十家二三流學堂。

    居然把書店積壓打折的上千本科舉老書都推銷出去了,淨賺了四十余貫錢,董員外笑得合不攏嘴,連誇他們能干。

    「你們兩個!」

    範寧走上前沒好氣道:「再過五天就要考試,你們還不肯消停嗎?」

    兄弟二人見範寧,兩人臉上立刻堆滿笑容,跑過來發誓賭咒,「我們早就金盆洗手,在家拼命做題,這些天連學堂也不去了。」

    「那你們做的題呢?」

    範寧把手伸到他們眼前,冷冷道:「拿給我看看!」

    兩人面面相覷,明仁連忙道:「丟在家裡了,下次帶來吧!」

    「在木堵鎮呢!現在回去拿也來不及了。」明禮也接口道。

    「是嗎?」

    範寧似笑非笑道:「我本來還擔心你們沒有做過那套試題,所以打算再給你們縮減範圍,既然你們已經在家拼命,那就不用我多事了。」

    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立刻一左一右拉住範寧的胳膊,嘻嘻哈哈道:「我們昨天上午才金盆洗手,晚上開始拼命做題。」

    另一個道:「主要是題目太難,我們每人才做了一道題。」

    範寧哼了一聲,「那你們昨天下午在做什麼?」

    「我們昨天下午去逛奇石巷,一下子沒忍住,後來又找金盆洗了次手。」

    範寧沒轍了,他看了二人半晌道:「你們跟我來!」

    範寧把兩人帶到倉庫二樓,他盤腿坐下,對二人道:「你們坐下,我有話要說!」

    明仁和明禮坐下,兩人擠眉弄眼,待範寧重重哼了一聲,兩人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臉嚴肅。

    「我答應過二叔,幫助你們考上縣學,等解試結束後,我們兄弟三人再做筆大生意,幾年下來,至少能獲利幾萬兩銀子,這個提議能讓你們動心嗎?」

    明仁和明禮張大了嘴,半晌,明仁問道:「老二,你信他的話嗎?」

    「估計他做夢還沒醒!」

    範寧笑而不語。

    兩兄弟又對望一眼,明禮一臉疑惑地道:「就算你有這個本事,可這和考縣學有什麼關系?」

    「我答應過二叔,至少要讓你們參加解試,說實話,我希望你們能考過解試,拿到舉人的資格,成為士紳,將來才能獨當一面。」

    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其他學生都陸續來了。

    範寧指了指腦袋又對他們兄弟道:「如果你們的志向只想賣幾本書,做個小買賣,那我不會勉強你們。

    但如果想和我一起賺大錢,就跟我拼一把,考上縣學,我話已至此,你們自己考慮吧!」

    這時,董坤、藺弘和身材高大魁梧的李大壽走上了二樓,最後上來的是陸有為,他臉上的傷已經痊愈,留下一條淡淡的疤痕。

    用他父親的話說,以後相親得站遠一點才行。

    四人向範寧行一禮,「師兄好!」

    「大家坐下吧!」

    四人坐下,把範寧給他們布置的作業都取出來,交給範寧。

    範寧笑著眾人道:「還有兩次補課就要結束了,就像我第一天給大家說的一樣,我們要廣泛撒網,重點下鉤,所以最後這兩次補課就是我重點下鉤的時間。」

    眾人紛紛取出紙筆准備記錄,連明仁和明禮也一反平時的大大咧咧,一本正經的認真聽課。

    範寧取出一只備課本看了看,又繼續對眾人道:「我仔細考慮過,這次增補考試其實是年初招生考試的一次延續。

    那麼出題人應該依舊和年初一樣,還是由張若英來出題,所以這幾天我研究的重點就是張教授出題的特點和規律。

    在做論的題目上,張若英已經連續兩次出題《孟子》,那這一次會不會改為出題《論語》呢?」

    範寧看了看眾人,下了結論,「我認為不會,還是考《孟子》!」

    董坤舉手問道:「師兄認為不會,那應該有依據吧?」

    「當然是有依據!」

    範寧笑著取出一疊試卷,遞給了眾人。

    「這是十五年前、十二年前和十年前的試題,這三次考試也都是張若英出題,連續三次都是考《論語》,而且都是按照順序出題,發現這個規律,我們再回頭看最近兩次張若英的出題。

    第一次是六年前縣考,他出題來自《公孫醜章句下第二節》,一次是今年年初縣考,他出題還是來自《公孫醜章句下第三節》。

    那麼我可以大膽推斷,這次增補考試的做論題,還是考《孟子》,但會不會繼續考《公孫醜章句下第四節》,我不敢肯定。

    昨天我又去打聽一下張若英的上課情況,他前兩天給弟子上了秘課,講的正好就是《孟子》,他給弟子出了一道題,《何謂浩然之氣》大家意識到什麼沒有?」

    眾人眼睛一亮,藺弘連忙道:「師兄是想押這道題嗎?」

    「確實打算押這道題!」

    範寧笑了笑又道:「不過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我還想再押一題,題目出自《公孫醜章句下第四節》,我給的題目是:《論孟子以距心之過諫齊王》,做論題我就押這兩題。」

    眾人都紛紛記下了範寧的兩道押題,藺弘又笑問道:「那默經應該押那一篇呢?」

    範寧笑了笑道:「既然是張若英出題,要麼是《詩經》,要麼是《禮記》,這是他最擅長的兩門課,既然年初考的是《詩經》,那麼這次我認為是考《禮記》。

    大家回去把《禮記》好好看一看,尤其重點在《儒行》。

    之前第十二年和第六年考的都是《儒行》,我覺得這次還是會考《儒行》。」

    李大壽撓撓頭,「師兄,還有作詩題怎麼辦?」

    「作詩題我再想想辦法,下次上課我再告訴大家作詩題,現在大家把《孟子》和《禮記》拿出來,給我好好背熟剛才說的這兩篇。」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 09:45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訪高縣令

    次日中午,頭戴硬角方帽,身穿青衿深衣的範寧來到了縣衙。

    高縣令掌權這兩個月吳縣的變化頗大。

    最明顯是治安改善,陸有根率領弓手們抓捕了一大批地痞無賴,在鬧事街頭公開杖責,每天中午都有地痞無賴被打得哭爹叫娘。

    將近一個月的整治,詬病多年的治安不良得到迅速改善。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同樣一個都頭在兩任縣令的管轄下,表現卻完全不同。

    足以說明現任縣令對百姓疾苦的關心遠遠高於前任。

    治安的明顯好轉迅速為高飛贏得了百姓口碑。

    但與此同時,告狀的百姓更多了,使高飛每天都忙碌不堪。

    範寧到來時,高飛正好審完一個案件,在後堂休息。

    高飛聽說範寧求見,連忙讓人帶他進來。

    範寧走進後堂,躬身行一禮,「學生範寧參見縣君!」

    高飛打心底感激這個少年,要不是他兩個月前向自己極力推薦陸有根。

    要不是他把縣學的線索告訴自己,使自己抓到了縣丞的把柄,這兩個月自己怎麼可能過得這麼舒暢。

    肯定還在權力被架空中郁悶的混日子。

    雖然朱元甫告訴自己,對範寧不用太客氣,但高飛還是想找個機會好好謝謝他。

    高飛請範寧坐下,笑眯眯問道:「範少郎,我們好久不見了,最近學業很忙吧?」

    「還好,最近不是很忙,可能是縣學要增補新生,原來計劃的一次重要考試臨時取消了,令學生們皆大歡喜。」

    範寧又試探著問道:「高縣令知道縣學增補考試的事情嗎?」

    高飛點點頭,「前兩天張教諭來找過我,和我談到了縣學增補考試之事。」

    雖然高飛沒有說張若英找他什麼事,但範寧還是猜到一定是為了出題之事。

    連續四年入學考試的詩題都是由前任縣令李雲來出,到了新縣令這裡,如果把這個慣例取消了,一旦新縣令知道這件事,是要得罪人的。

    再說讓縣令出一道題,也是為了讓縣令更加關心縣學,如果把它演變為傳統,對縣學的發展只會有好處。

    範寧想了想便道:「我有兩個堂兄准備參加縣學增補考試,這兩天我在幫他們補習,能不能請縣令評點一下他們寫的詩?」

    範寧把藺弘和董坤寫的幾首詩遞給高飛。

    高飛笑了起來,「好!我來看看。」

    高飛接過詩稿,略略看了看笑道:「還不錯,立意比較新,對春雨的描繪也到位,也融入了自己的情感,雖然略顯稚氣,但不失為中上之作。」

    範寧對藺弘和董坤寫的詩不擔心,陸有為也不錯,他最擔心的是明仁、明禮和李大壽,這三人的基礎比較弱。

    範寧拿出詩來請教,不過是想切入話題,他笑了笑又問道:「能不能讓學生也學習一下縣君的詩作?」

    高飛心中有點奇怪,範寧怎麼會找到自己談詩?找縣學的大儒們請教才是正途,難道這小滑頭又有什麼意圖不成?

    打過幾次交代,高飛算是比較了解範寧,這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找自己必然有目的而來。

    高飛心念一動,難道他是為考題之事?

    前兩天,縣學教諭張若英找到他,讓他出一道作詩題,並說前任縣令已經連續出了四年。

    高飛便欣然出了一道題,這件事他已經不放在心上,但範寧跑來談詩讓高飛又猛然想起這件事。

    高飛不禁啞然失笑,他便試探著道:「我已經很久沒寫詩了,前幾天你們縣學張教諭也來請教我寫詩,我當時就婉拒了。」

    說完,他目光炯炯地盯著範寧,果然,範寧眼中露出一絲極度失望之色,神情也變得有些沮喪。

    高飛頓時明白了,這小子就是來問自己要試題的。

    不過讓高飛奇怪的是,張若英說這件事是縣學隱秘,不宜對外宣揚,那範寧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出考試的詩題?

    高飛便向範寧笑道:「雖然很想婉拒,但在張教諭一再要求下,我只好又答應了。」

    範寧一怔,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高縣令是在試探自己呢?他顯然已經猜出自己的來意了。

    他臉上頓時有點尷尬,打個哈哈笑問道:「不知縣君最近對哪方面的詩作內容感興趣?」

    這就等於是在直接伸手要題了,趕緊把題目告訴我!

    高飛從來不是一個古板之人,以範寧對他的巨大幫助,給範寧一個暗示不是不可以,只是高飛很想知道,範寧是怎麼知道自己出題之事?

    「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張教諭找我做什麼?」

    範寧撓撓頭,只得據實回答道:「前面四年的縣試詩題都是賈朝昌的詩,而賈朝昌正好是李縣令的丈人,所以我便推斷,張教諭最近一定會來找你。」

    高飛這才恍然大悟,他還以為是誰泄露給範寧,沒想到是他自己推斷出來,不愧是縣士魁首啊!果然聰明絕頂。

    高飛負手走了幾步,回頭對範寧道:「馬上要到端午了,本縣最近一直在考慮端午的各種活動,事情比較忙,今天就不陪你了,下次我們細聊!」

    說完,高飛呵呵一笑,轉身便離去。

    範寧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端午》,這個考試題目比較有意思!

    ..........

    「大家聽我說!」

    範寧揮揮手,讓六名激動萬分師弟都安靜下來。

    「關於端午的詩,要點就是祭祀屈原,這應該是整首詩的魂,另外,全詩最好不要直接提到『端午』二字,這就落了下乘。

    最好用某種端午的特有之物替代,比如菖蒲、玉粽,或者端陽、五日等等暗示,另外屈原也最好不要直接提及,用汨羅來暗指會更好。

    「如果實在不會寫怎麼辦?」範寧明仁舉手問道。

    「寫詩是我們的弱項!」明禮也補充了一句。

    範寧著實無語,這兩個家伙寫的議論一塌糊塗,還得自己幫他們各寫一篇,現在詩也不會寫,萬一自己押題不對,兩人豈不是全完蛋?

    範寧沒理睬他們,他拍拍手掌笑道:「大家現在就寫,一首好詩不是一下子就能寫出來,而是要經過反復修改推敲,題目我告訴大家了,希望大家都能拿出讓我滿意的詩。」

    眾人紛紛拿出紙筆開始各自寫詩,範寧在一邊走著,看著師弟們冥思苦想。

    『每逢佳節倍多情,汨羅江頭艾葉新。』

    這是陸有為寫的開頭,範寧笑著提醒他道:「第一句不錯,第二句再推敲一下,有了汨羅就不要再寫艾葉,比如可以改為『山村老店蒲酒新』,就暗示著端午到來。」

    陸有為連忙把這兩句詩寫下來,範寧走到明仁身邊停住腳步,歪著頭看了看。

    「這句『汨羅無處吊英靈』不錯!」

    他在明仁的紙上指著其中一句,「可以把它作為第二句,第一句可以寫寫天氣,比如刮風下雨之類,才會使『汨羅無處吊英靈』成立,還語帶雙關,比如『端陽風雨愁江民』,下一句就是『汨羅無處吊英靈』,下面自己想。」

    明仁笑嘻嘻道:「這可是我自己寫出來的!」

    範寧哼了一聲,「有本事就自己寫完!」

    範寧又走了幾步,在明禮身邊停住腳步,只掃了一眼,他便惱火地在明禮的頭上敲了一記,「『汨羅無處吊英靈』已經被明仁寫了,你再換個別的!」

    明禮抱著頭不滿地嘟囔道:「明明是我想出來的,憑什麼要我換?」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2 09:46
第一百一十四章 縣學增補考試


    縣學增補考試停課一天,天還沒有亮,縣學門口便聚滿了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增補考試的學生和家長。

    近千名考生才錄取五十人,每個人心中都十分緊張。

    範寧已經到了片刻,他正四處張望,尋找他的六名師弟,但看了一圈,沒有看見他們的蹤影。

    「這幫家伙怎麼回事?該來了啊!」範寧自言自語。

    大門口已經聚集了七八百人,還有不少補習班的學生聚在一起,聽取教授的最後囑咐,人數最多的是劉大儒補習班,足有五十多名學生聚在一起。

    「大家要先做議論題,要冷靜,按照我的五道押題來做,我已經確定了,這次出題是趙學政,相信這次我一定能押中。」

    周圍一片竊竊私語聲,「真是趙學政出題嗎?」

    「應該是吧!趙學政已經很久沒出現,估計是暫時隔離了。」

    範寧暗暗鄙視,趙修文進京辦事去了好不好,還隔離呢?

    劉大儒補習班龐大的補課生隊伍引來大量學生圍觀,不少學生上前來詢問補習事宜。

    劉大儒年約六旬,長一張瘦長的馬臉,須發皆白,穿一件寬大的儒袍,看起來頗有幾分儒雅之氣。

    他是一名老舉人,最早是縣學附屬學堂的一名教授,後來發現補課商機,便從學堂出來單干,幾年下來便漸漸有了名氣。

    劉大儒補習班已經成立快十年,最初他的學生每年都有三成能考上縣學,最多的一年有近一半考上縣學,使他名氣大振。

    不過這幾年補習班開始走下坡路,去年和今年年初,六十幾名學生只有三名考上縣學,前年也只有四名。

    這讓劉大儒很是焦急,如果這一次考中的學生還低迷,他的牌子恐怕就要砸了。

    劉大儒正耐心給學生們講解他的授徒高論,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出現一陣輕微騷動,只見一隊穿著藍色士子服,頭戴紗帽的考生正向列隊這邊走來。

    頓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圍住劉大儒身邊的數十名咨詢學生也紛紛跑去看熱鬧。

    只片刻,劉大儒身邊只剩下一人,這讓劉大儒身邊十分惱火,這些都是什麼人?

    只見這六名學生不光穿著同樣款式的士子服,書袋也統一的白色,每只書袋上都印了一行字,『三元補習班』。

    而且士子服上也印著這七個大字:『三元補習班』。

    大家從未見過將補習班名字印在衣服上,數百名學生紛紛圍上去鼓掌喝茶,明仁和明禮還得意地向兩邊人揮手致意,就仿佛凱旋歸來的將士。

    他們從劉大儒補習班身邊走過,不知在說著什麼,眾人同時大笑起來。

    劉大儒頓時臉色變得鐵青,這六個混蛋是在嘲笑自己嗎?

    大門處,範寧有點哭笑不得,居然還統一了隊服,這是誰給他們出的主意,還居然叫三元補習班,為什麼不叫範大儒補習班?

    「阿呆,你不是在想,這是哪個家伙誰給他們出的主意?」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笑嘻嘻問道。

    範寧一回頭,只見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俊俏的小郎君,不是朱佩又會是誰?

    她今天穿了一件同樣藍色士子服,頭戴紗帽,藍色士子服也印著五個字『三元補習班』。

    今天她沒有一點化妝,不過她不需化妝也依舊俏麗可人,雪白細膩的肌膚,粉嫩鮮紅的嘴唇,高挺的鼻子,一雙黑瞳依舊如寶石般的閃亮。

    朱佩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是本衙內給他們安排的,怎麼樣,是不是有點措手不及?」

    範寧笑道:「那你怎麼也穿一件補習班的士子服,你可不是補習班的哦!」

    朱佩抬起頭,她那雙斜睨的烏黑眼睛又像是瞅著他的臉,又像是瞅著別的地方,整個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神采。

    不過她嘴裡所說的和她眼睛裡所說的又截然不同。

    「本衙內是後勤支援,不過要先說明,你那個破補習班,這兩個月本衙內可一點沒有關注它。」

    「破補習班?」

    範寧眨眨眼,佯作生氣道:「我沒聽錯吧!」

    「哼!你以為呢?」

    朱佩紅艷艷的小嘴撅了起來,對範寧的補習班一臉不屑的樣子。

    「一共才六個學生,借座破倉庫的二樓上課,還有兩個心思不在補課上的二道書販子,要不是本衙內不再買他們的書捐給各學堂,你以為他們會收心?」

    「哦——」

    範寧這才明白,他還說那兩個家伙怎麼忽然轉性了,居然要金盆洗手,原來裡面是有原因的。

    範寧撓撓後頸笑道:「看來這一身士子服也是您老人家破費。」

    朱佩狡黠一笑,「你要真有誠意,就和我們一樣。」

    「一樣什麼?」範寧沒有理解她的意思。

    「把這個穿上!」

    朱佩遞給他一只紙袋子,「這是專門給你定做的,你穿上它就算是領情了。」

    範寧接過紙袋子,見裡面也是一件藍色士子服,士子服上還可以看到『補習班』三個字。

    範寧欣然笑道:「好!等會兒我就穿上。」

    朱佩見範寧沒有拒絕自己,她心中歡喜,連忙向幾個人揮手喊道:「幾位師弟,這邊!」

    六人快步走到範寧面前,一起躬身行禮,「參見師兄!」

    又給朱佩施一禮,「參見小師姐!」

    「你們.....」

    範寧怔住了,一種疑惑不解從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看看朱佩,又看看他們六人,他們怎麼稱呼朱佩小師姐,什麼時候的事情,自己怎麼不知道?

    這一刻,範寧忽然覺得朱佩並不是她所說的,並不關注自己的補習班,恐怕她對補習班的關心比自己想像的要多得多。

    否則,他們叫起小師姐怎麼會這樣順口?很自然地從他們口中說出,就像已經叫過多少次一樣。

    明仁、明禮得了朱佩的好處,叫她小師姐肯定心甘情願,李大壽是隨他們二人,而陸有為性格懦弱,從來都把自己當做小弟,他也會跟著叫小師姐。

    倒是董坤和藺弘二人,平時那麼驕傲的學生,他們怎麼會低下頭叫朱佩小師姐?

    這裡面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秘嗎?

    範寧忽然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朱佩肯定早就認識董坤和藺弘。

    這一刻,範寧忽然對他們二人的身世有了幾分好奇,他們二人家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重重咳嗽一聲,他一回頭,只見身後站著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須發皆白,長得一張馬臉。

    範寧沒見過此人,「你是.....」

    「老夫劉通,你們師父是哪位?」

    這位劉大儒十分惱火,他著實看不慣六人統一服飾,奪了自己劉大儒補習班的風頭。

    劉大儒斥責般的口氣讓範寧心中有些不快,打斷別的談話本身就是一種無禮舉動,還居然這麼氣勢洶洶。

    範寧心中的不快沒有表露出來,他淡淡問道:「原來是劉老丈,不知閣下有什麼事?我是他們大師兄!」

    「哼!你們師父沒教過你們尊老敬賢之道嗎?」

    這種訓斥般的態度讓所有人都不高興了。

    明仁走到劉大儒面前,向兩邊東張西望,「老二,哪裡有又老又賢的人?我得趕緊去給他行個禮!」

    「我也沒看見啊!」

    明禮也誇張搭著手簾四下張望,「又老又賢的人到底在哪裡呢?」

    「你們——」

    劉大儒氣得七竅生煙,「你們簡直太過份了。」

    「你們兩個,趕緊給我退下來!」

    範寧笑了笑,把明仁和明禮拖到後面去,他對劉大儒抱拳道:「我們幾個師兄弟要討論一下考試題目,老丈若沒有別的事情,就請暫時回避。」

    劉大儒碰了一個軟釘子,他正要離去,忽然一眼看見了朱佩,先是一怔,隨即眼中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喲!你們師父蠻會享受嘛!居然還招小娘子當徒弟?」

    朱佩身後的劍梅子眼中寒光一閃。

    但不等她出手,李大壽速度更快,他一言不發,快步衝到劉大儒面前,捏緊拳頭惡狠狠道:「老家伙,你再說一遍?」

    劉大儒見李大壽又高又壯,滿臉橫肉,長得凶神惡煞,他雙股不由的一陣戰栗。

    「哼!回頭我找你們師父算帳。」

    他丟下一句話,轉身便悻悻走了。

    董坤走到範寧身邊小聲道:「師兄,此人就是劉大儒,據說和張誼關系不錯,張誼出題那幾年,他的很多學生都考上了縣學,這幾年張誼沒有出題,他升學情況一年比一年糟糕。」

    藺弘也冷笑一聲,「上他的補習班,一年要交二十貫學費,整個人都掉到錢眼裡去了。」

    範寧冷冷看了一眼劉大儒的背影,對幾名師弟招手道:「好了!他有沒有掉進錢眼和咱們沒有關系,我也不關心,我現在只關心你們的臨場發揮,你們過來,我要再交代幾句。」

    六人圍攏過來,範寧對六人道:「題目我就不多說了,說說考試的注意事項,今天考試,後天上午就要發榜,說明閱卷時間非常緊張,每個閱卷教授都會很疲勞。

    所以對考生來說,書法是最重要,就按照我教你們的辦法,先在稿子上寫上幾行,找到感覺後再正式動筆,發現寫錯字,不要塗墨,在錯字上畫一條細線,然後在上面寫上正確的字.....」

    六人連連點頭,範寧又繼續道:「我再提醒一次,先做默經題,再做議論題,最後做詩題,還有,別忘了寫名字,都記住了嗎?」

    「我們記住了!」六人齊聲回答。

    這時,鐘聲敲響,縣學大門開啟,考生們開始蜂擁著向縣學內走去。

    範寧一把拉住陸有為,對他道:「你本身是縣學生,估計會有人來查你身份,怕你是替考,你最好先把自己的情況給考官說清楚,讓他先驗你的身份,省得中途打斷你,影響你發揮。」

    陸有為默默點頭,「謝謝師兄提醒,我先去找考官!」

    「去吧!冷靜發揮,你肯定能考出好成績。」

    六人一起向範寧行一禮,轉身進考場去了。

    範寧站在校門口,望著六人進了考場,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牽掛,就仿佛自己的命運和他們六人緊緊連在一起。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2 09:46
第一百一十五章 葉子戲


    宋朝縣學考試和後世一樣,有不少家人前來送考,縣學大門關上,家人都沒有離去,各自找地方休息等候。

    不少善於抓住商機的茶館紛紛跑來擺開了露天茶攤,原本開闊的縣學門口廣場上很快便擺下了七八座茶攤。

    範寧和朱佩也在一家茶攤上找個位子坐下,兩人要了一壺茶,幾盤點心,

    範寧卻有點心不在焉,他欠身注視著地面,雙肘支撐在膝蓋上,手掌在輕輕的摩挲著。

    旁邊幾名家長的議論聲傳入他耳中。

    「張員外,你消息比較廣,你覺得今天考試和年初相比怎麼樣?」

    「難度都差不多,關鍵看是誰出題,我聽縣學附屬學堂的陳院主推斷,這次很可能還是張若英出題,議論題應該出自是《論語》。」

    「不會吧!年初張若英才出過題,怎麼又是他出題?」

    「這次增補考試就是年初考試的延續,所以才會是他出題。」

    一名家長哭喪著臉道:「完蛋了,我以為是嘉魚書院韓院主出題,押錯題了!」

    「如果真是韓院主出題,你就能保證自己押中?」旁邊幾名家人都笑了起來。

    另一邊也有幾名家長在低聲議論。

    「哎!我家大郎最弱就是做論題,他在劉大儒補習班讀了一年,進步卻不大,愁死我了!」

    「劉大儒補習班不行了,名聲都臭了,我托關系讓三郎去長青學堂跟隨上舍生一起復習,感覺進步很大,還是得去正規學堂讀書。」

    「阿呆!」

    朱佩見範寧一臉心事重重,便柔聲安慰他道:「不用太擔心,不管他們能不能考上,你都已經盡力了!」

    範寧點點頭,苦笑一聲道:「我覺得自己就和這些家長一樣,比自己考試還要緊張,希望他們都能考上吧!要不然.....」

    範寧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幾人不幸落榜,自己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們,尤其是李大壽,他可是磕頭叫自己師父啊!

    朱佩忽然抿嘴笑了起來,「阿呆,認識你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蠻有意思的。」

    範寧額頭上出現三條黑線,他立刻挺直了腰,向兩邊看了看,「咦!劍姐呢?她居然不在你身邊。」

    「她估計去收拾某個為老不尊的家伙吧!」朱佩冷哼一聲。

    她又瞥了範寧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調皮的神色。

    「你以後說話也要對我客氣一點,否則劍姐誤傷了你,可不關我的事。」

    範寧笑嘻嘻道:「我什麼時候敢對你老人家不客氣,真惹惱了你,恐怕不用劍姐出手,你腰間劍光一閃,範小儒幾條小命都沒了。」

    朱佩聽他自稱範小儒,不由捂嘴咯咯直笑。

    經過朱佩一打岔,範寧的心情也開朗起來,不再擔心幾個師弟考試之事,他笑道:「坐著也無聊,不如我們找點有趣事情玩玩吧!」

    「好啊!我們來玩扇牌兒。」

    她立刻喜滋滋的從袋子裡取出一副扇牌兒。

    範寧玩扇牌兒還是朱佩教他的,只是他手氣著實糟糕,每次都輸得落花流水。

    範寧本想去逛逛吳縣的奇石店,沒想到朱佩居然要玩扇牌兒。

    他心中一陣發怵,只得無奈道:「怎麼玩?搶花魁、鬥官帽還是葉子戲?」

    扇牌兒就是今天撲克牌和麻將的祖先,有四十張牌,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和文錢四種花色,正規的玩法叫做葉子戲,玩法類似於今天的橋牌,一般是四個人玩,是文人喜歡的游戲。

    但平頭老百姓更喜歡玩簡單一點的,比如鬥官帽,很像今天的爭上游,每人摸十張牌,拼手氣、比大小,看誰先把牌出完就算贏,四人、二人都可以玩,贏家通吃,輸了幾張牌,就掏幾文錢。

    搶花魁更簡單,就是比花色,一次摸三張,誰的花色足誰贏。

    因為玩法簡單、又有贏錢刺激,所以鬥官帽和搶花魁風靡大宋,老少皆宜。

    「我要貼小豬頭,當然是玩鬥官帽!」

    朱佩把盒子放在石桌上,將扇牌兒洗了一遍,笑嘻嘻道:「說好了,每輸五張牌貼一張小豬頭,午飯前不准拿下!」

    小娘子手氣特好,這兩個月打牌,範寧就沒有贏過她,臉上常常被貼了五六張豬頭。

    不過這卻是範寧的建議,他囊中羞澀,沒錢輸給朱佩,便建議貼豬頭來做輸牌懲罰。

    範寧挽起袖子坐上前,「玩就玩,誰怕誰,今天非把你的臉上貼滿小豬頭。」

    第一把牌才出了幾張,朱佩便將手中最後兩張牌打出來,九十九萬貫。

    她烏黑的大眼睛裡閃露出狡黠的神色,仿佛一顆頑皮的小火星獨腳跳著,從一只眼睛跳進另一只眼睛。

    朱佩得意洋洋道:「一品親王,阿呆,很抱歉,你又輸了!」

    範寧手中還有八張牌沒出,他根本沒有出牌的機會。

    看來今天的手氣依然在朱佩那邊,才玩了五盤,範寧已經輸了十幾張牌。

    這時,範寧一眼瞥見桌上有張九十萬貫,便趁她不備悄悄偷了過來,正和他手中的牌湊足了四張九,九十九萬貫九索九文,這叫君臨天下,相當於爭上游中的四個A炸彈,是牌中最大。

    待朱佩打出了一把進士及第,就是三張花色一樣的連牌,表示狀元、榜眼、探花。

    範寧一把押下去,「哈!君臨天下,我贏了!」

    朱佩手上還有四張牌沒打出來,她氣得一跺腳,「怎麼搞的,你的手氣怎麼變好了?」

    她忽然反應過來了,「不對呀!剛才九十萬貫好像是我打出來。」

    「你肯定記錯了,這把是我贏了,先減掉四張牌!」

    「不對!九十萬貫就是我打的,我記得清楚,你肯定偷牌了。」

    「沒有!肯定沒偷,是你自己記錯了,你是上一把摸到的」

    「你肯定偷了!」

    朱佩嬌聲跺腳不依,紅潤潤的小嘴撅得快能掛上油瓶子,「阿呆,你居然耍賴!」

    「糖葫蘆誒!賣糖葫蘆,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不遠處走來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糖葫蘆就是北宋中期才剛剛出現,糖漿裹住林檎、櫻桃或者金橘,深受大宋百姓喜愛。

    朱佩眼睛一亮,立刻跳起來道:「我去買糖葫蘆。」

    她剛跑兩步,忽然想起什麼,驚叫一聲,回頭急忙遮掩她的椅子。

    範寧一下子愣住了,他看得很清楚,朱佩剛才坐的椅子上竟然還藏有一堆牌。

    範寧氣得七竅生煙,這個死丫頭,難怪今天她手氣那麼好,難怪她不讓自己收牌,原來她才是耍賴!

    .......

    下午時分,縣學內悠揚的鐘聲敲響,這是提示鐘聲,表示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時辰。

    但提示鐘聲敲響,也意味著學生可以交卷離場,縣學的大門緩緩開啟,幾名學生先後走了出來。

    家長們紛紛站起身,緊張地望著大門處,兩名最先出來的學生家長焦急地跑上去,低聲埋怨自己孩子干嘛這麼早交卷。

    這時,範寧看見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學生從縣學裡走出來,他不由嚇了一跳,李大壽居然是第三個交卷。

    李大壽在六個人中寫字最快,首先做完試卷也在情理之中,可現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時辰,範寧還有點擔心。

    他急忙跑了上去,「大壽,你怎麼交卷了?」

    李大壽滿臉激動,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感謝師兄教誨,大壽沒齒難忘!」

    範寧連忙扶起他,「快起來,讓別人看了笑話!」

    他心中忽然一動,小聲問道:「難道題目真押中了?」

    李大壽激動得連連點頭,「三題都押中了。」

    範寧大喜過望,連忙問道:「議論題考的是什麼?」

    作詩題是端午,這個範寧最有把握,默經題他覺得會考《禮記》中的儒行一篇,但範寧最拿不准就是議論題。

    他推斷考《孟子》中的兩篇,一篇是《何謂浩然之氣》,另一篇是《論孟子以距心之過諫齊王》。

    就不知押准了哪一篇?

    李大壽忍不住笑得臉上開花,低聲道:「考的是《以距心之過諫齊王》。」

    範寧拳掌一擊,他心中有一種中了大獎般的幸運,張若英出題果然有規律,這個規律被自己抓住了。

    李大壽繼續道:「詩題考的是《端午》,默經題有兩篇,一篇是《公孫醜章句下第四節》,另一篇是《儒行》第二段,弟子全部都做出來了。」

    「那有沒有檢查?」

    「弟子檢查了兩遍,弟子一個字都沒寫錯,整篇卷子,弟子一個字都沒有修改。」

    「好!好!」

    範寧連說兩個好,笑道:「過來坐一會兒,等他們出來,我帶你們去吃飯。」

    範寧帶著李大壽來茶攤坐下,不過他卻沒想到,李大壽剛坐下,大群家長便將他圍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詢問今天的題目。

    家長們議論紛紛,不少家人忿然道:「議論題考得太偏了!」

    「其實考不算偏!」

    終於有人說了幾句公道話,「畢竟都是小學塾都要求熟背的內容,再說默經也考了這篇文章,特地提醒考生,說明縣學出題還算厚道。」

    其實範寧也覺得考得不難,《論語》和《孟子》都是最基礎的東西,若連這個都背不下來,哪還考什麼縣學?

    關鍵是做得好不好的問題,事先押准題目,學生們就能反復修改,甚至得到教授的指點,文章的質量就高了。

    範寧覺得只要六人都發揮正常,應該都考得不錯。

    這時,朱佩將範寧拉到一邊小聲笑道:「這次如果他們六人都考上縣學,三元補習班的名聲就打響了,阿呆,我覺得你真可以辦個補習班。」

    補習班之事範寧不是沒想過,但他想的不是辦縣試補習班,而是辦科舉補習班,把自己的六個學生繼續帶上去,幫助他們考過解試。

    說不定自己還能辦一所學校,培養優秀弟子。

    不過現在考慮學校之事,似乎還早了一點。

    把自己的三元補習班延續下去,才是眼下該考慮之事。

    想到這,範寧笑道:「補習班之事回頭再說吧!咱們先看看發榜的情況。」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2 09:46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獲全勝


    考試結束後,緊張的閱卷評分便開始了,近千份卷子使得縣學的全部教授都動員起來。

    另外還從四大學堂借調了十幾名教授參與閱卷。

    試卷采用糊名制,只有分數打完後才揭開糊名的紙條,這樣就能有效地防止人情分,保證公平錄取。

    入夜,縣學的正樓內燈火通明,數十名教授在緊張地進行打分核對,教諭張若英在大堂上來回踱步,不斷和閱卷教授進行簡單交流。

    「教諭,你看這邊!」

    一名教授拿著一份試卷對張若英道:「這份試卷的左上角畫了一個五角形,像是一個標記,這已經是我看到的第六份試卷了。」

    「我這邊也有!」

    另一名教授抽出幾份試卷,「我這幾份試卷左上角也有五角形。」

    張若英接過試卷看了看,又問道:「這幾份試卷答題如何?」

    「很一般,首先默經就不全,詩更是拼湊起來的,應該是被淘汰的試卷。」

    張若英眉頭皺了起來,他有著豐富的評卷經歷,試卷上做標記的情況以前經常遇到過,千奇百怪的標記都有,一般是考生留給評卷教授的一種暗示。

    偶然一張試卷上做標記很正常,但像今天這樣連續八份試卷出現同一種標記,這就有點蹊蹺了。

    他便高聲對評卷教授道:「大家先停一停!」

    眾教授紛紛停止評卷,回頭望向張若英。

    張若英舉起試卷道:「大家看好,凡是第一張試卷左上角標記有五角形的試卷全部交給我,由我來評卷。」

    很快有助教去收集卷子,不多時,張若英的桌上便出現了厚厚一疊試卷。

    這批試卷的答題質量參差不齊,但共同點都是第一份試卷的左上角標記了一個五角形。

    五角形可不是隨手能畫出來,而是要精心繪制才行。

    「教諭,一共有五十份!」一名助教清點了一遍卷子。

    張若英輕輕冷哼一聲,心中已明白大半。

    這次增補考試幾乎都是零散學生報名,而學堂報名一般都是在年初的正式考試中。

    出現團體報名的情況只有各個補習班,外面各種補習班大大小小有十幾個,但五十人以上規模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劉大儒補習班。

    這幾年劉大儒補習班考上縣學人數急劇下滑,這和張誼連續幾年沒有參加出題和閱卷有直接關系。

    張誼已被清理,但難保劉通不會在縣學裡另外找門路。

    張若英最恨這種找門路,拉關系的人,只要他做教諭一天,這種情況就絕不允許出現。

    張若英指了指五十余份試卷,對兩名助教道:「你們二人來重新評卷,別管之前教授給什麼分數,你們只批默經,只要默經有段落遺漏或者錯誤十個字以上,一律淘汰,剩下的再交給我。」

    ........

    只隔了一天,縣學大門前再次擠滿了學生和家長,今天上午正式發榜。

    在縣學大門左邊不遠有一塊巨大的木制牌榜,上方蓋有瓦檐,每次考試的重大榜單都會貼在上面公布。

    此時,牌榜下站滿了等待發榜的學生,劉大儒補習班的學生幾乎把牌榜下的最佳位置全部占滿,都在竊竊議論著即將公布的榜單。

    這次劉大儒將三道題全部押錯,令他的學生十分失望,但劉大儒卻信誓旦旦告訴眾人,他們這次至少有十五名學生被錄取。

    失望的學生們又心懷一線希望,天不亮就跑來等待發榜了。

    範寧和他的六名師弟也已來到縣學門口,他們依舊穿著統一的藍緞士子服,後背上寫著『三元補習班』五個字。

    雖然範寧三道題都押中,但如果說他們一點不緊張也是不可能的,就連平時嬉皮笑臉的明仁和明禮都出人意料地沉默了,目光中閃爍著一絲不安。

    這時,縣學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擾,只見幾名助教扛著矮梯,手中拿著兩卷黃紙快步走來。

    榜單終於出來了,數百名學生和家長紛紛閃開一條路,讓三名助教進入貼榜,大家又隨即湧上來,將牌榜下擠得水泄不通。

    一名助教高聲維持秩序,「請大家不要著急,等我們貼上錄取名單,大家就知道了!」

    助教刷上漿糊,登上梯子,將兩張黃色的錄取名單高高貼了上去。

    名單是按照得分高低來排名,待榜單剛剛貼好,人群便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兩張榜單片刻就能看完,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遺憾的嘆息聲。

    尤其最前面的劉大儒補習班學生們更是沮喪萬分,他們五十三名考生,這一次竟然一個都沒有上榜。

    「騙子!」有人終於低聲罵了出來。

    李大壽身高體壯,他擠在人群中細看榜單,不斷激動萬分地回頭高聲大喊:「董坤,第一名;藺弘第二名;陸有為第七名;師兄,我是第十名,明仁、明禮,你們是第十九名和二十名。」

    李大壽激動得揮動胳膊大喊:「師兄,我們全部考中了。」

    他這句話引來周圍無數人的羨慕和關注,而不遠處,幾名師兄弟早已激動地擁抱在一起,他們隨即將範寧高高拋起,歡呼著大笑起來。

    .......

    隨著錄取名單的揭曉,各種小道消息也隨即湧了出來,這幾天傳得最廣的兩個消息都和補習班有關。

    一個是劉大儒補習班顆粒無收,五十三名學生一個都沒有考上,導致家長憤怒聲討,紛紛要求退錢退學。

    第二個消息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補習大放光彩。

    三元補習班的六名考生全部考中,包攬前兩名,並在前十名中占據了四個名額。

    這個消息轟動了吳縣,引來各種猜測,有人猜測這家補習班很可能是由縣學教授開辦。

    甚至有人懷疑它是被縣學革除的張誼開辦。

    不過,一個勁爆的消息擊碎了所有的謠言,有人認出這家補習班的大師兄正是年初轟動一時的縣士魁首範寧。

    很快,考中第十名的李大壽父親在一次酒後說出了真相。

    三元補習班並沒有教授,就是縣士魁首範寧給六個孩子補課,讓他們在短時間內成績迅猛提高,最後全部考上縣學。

    這個消息讓無數家長流連於縣學大門附近,都希望能找到範寧,請他給自己孩子補課。

    雖然家長們的心願並沒有能達成,不過很多家長卻因此改變了思路。

    與其去找外面形形色色的補習班,還不如找那些高分考上縣學的學生來給自己孩子補課,或許學生和學生之間更容易溝通交流。

    這天下午,範寧來到了教諭張若英的教授房。

    範寧長身行禮,「學生範寧參見教諭!」

    張若英站在窗前,望著大門口流連不去的家長們,他半響嘆了口氣道:「範寧,你真讓我難辦啊!」

    範寧笑了笑,「學生查過校規,沒有不許學生在外面辦補習班這一條,教諭大可不必為難。」

    「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哎!」

    張若英很無奈地嘆口氣,長橋學堂年初時一個學生都沒有考上縣學,這次卻一下子考上三個,還是三名成績中下的學生。

    讓長橋學堂的吳院主大為不滿,上門質問自己,憑什麼讓他們三個差生入學?

    「範寧,我去了一趟長橋鎮學堂,看了範氏兄弟和李大壽的成績,坦率地說,他們離縣學的標准還差得遠?」

    「教諭,請恕我冒昧!」

    範寧打斷了張若英的話,「我不明白縣學考試的意義是什麼?」

    張若英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規則就是規則,既然他們考上了縣學,我不會取消他們的資格,我只是擔心以後,範寧,你心裡應該清楚,他們以後的壓力會很大。」

    範寧淡淡一笑,「他們六人的未來由我來操心,我會繼續幫助他們補習,爭取讓他們考過解試。」

    張若英注視範寧片刻,又道:「我一直有點奇怪,縣試的三道題你是怎麼押中的?」

    「不是我押中,而是張教諭出題有規律,十年以前按照順序出了《論語》三章,十年以後又按照順序出了《孟子》兩章,我怎麼能押不中這次的題呢?」

    說到這裡,範寧笑了起來,「至於默經,要麼《詩經》,要麼《禮記》,二十年來教諭出題幾乎沒有變過,我想誰都可以押中吧!」

    張若英一陣汗顏,他是按照習慣出題,二十年下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出題已經成為規律了。

    「多虧你提醒我,明年不能這樣出題了。」

    張若英笑了笑,又慢慢沉寂下來,他似乎在想著什麼,陽光照在他雪白的發絲上,他頭發竟泛起一種晶瑩光澤,雖然年邁,卻依舊生機勃勃。

    良久,張若英問道:「你剛才說,你能幫他們考上解試?」

    這才是讓張若英深感震驚的一句話。

    範寧搖了搖頭,「解試這種事情,誰也沒有把握一定能考上,我只是說盡力幫助他們!」

    張若英松了口氣,笑道:「我還真以為你能繼續押中解試的題目。」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3 09:40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兩年後的初春


    光陰荏苒,一晃兩年過去了,時間到了皇佑二年的上元節。

    上元節可是大節日,縣學放了七天假。

    蔣灣村的上元節和平時變化不大,新年的氣氛還沒有完全褪去,但家家戶戶又掛上了燈籠。

    正月十四一早,範寧便在家僕老元的協助下,將兩盞沉重的大紅燈籠掛在門頭上。

    「小官人,慢一點,上面有個鐵鉤子!」

    範寧慢慢將兩盞燈籠分別掛上了鉤子,輕輕從高凳上跳了下來。

    兩年時間,範寧足足長高了半個頭,身高已超過母親,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他生日前幾天剛過,實歲足足有十一歲。

    各地風俗不同,年齡算法都不太一樣,按照江南地區民間的算法,範寧過了年虛歲就應該是十二歲了。

    兩年時光,範寧臉上的稚氣也消退了很多,年輕人的輪廓開始顯現出來,鼻子高挺,兩道劍眉下,目光十分明亮銳利。

    他皮膚依舊很白皙,和鄉下少年相比,他簡直就是一個另類,他膚色像母親,怎麼曬也不會輕易變黑。

    範寧到了十一二歲這個年紀,飯量變得很大,總像吃不飽一樣,人長得很精瘦,笑起來總給人一種吊兒郎當的感覺。

    「小官人,明天要去縣城看燈嗎?我先去雇一艘船,晚了恐怕就被人定掉了。」老元在一旁笑眯眯問道。

    老元是範寧家雇的老僕人,已年過五旬,為人老實本份,他也姓範,和範寧家算是同宗不同族。

    他十歲就給人做家僕,做了四十年,換了三個東家,孫子也和範寧一樣大。

    不過他孫子身體不好,需要長年吃藥調養,花費很大,前年夏天,老元夫妻二人便被熟人介紹給木堵鎮的範醫師家當家僕。

    老元做管家,老妻做廚娘,夫妻每月可掙四貫錢,吃住都在主家,對老元而言,在蔣灣村當管家,也算是落葉歸根。

    範寧有點為難,他是和幾個好友約好明天一起看燈,就他不知父母要不要一起去。

    他想了想便道:「好吧!先去訂船,明天吃完早飯就走。」

    「我知道了,小官人放心吧!」

    老元轉身便去張水根家訂船了,張水根又買了三艘船,雇了兩名伙計替他跑船,生意很不錯。

    「寧兒!」

    內宅傳來母親張三娘的喊聲,「你來陪妹妹玩一玩!」

    「來了!」

    範寧快步向內宅走去,他母親張三娘前年如願以償地生了一個小娘子,乳名阿多,現在一歲兩個月,剛剛學會走路,範寧一回到家就被她纏上了。

    範寧剛走進內院,一個穿得像小綿羊一樣的囡囡正跌跌撞撞向他奔來,張開小手臂,小臉蛋仿佛笑開了花。

    「阿鍋!」

    小家伙說話還有點含糊不清,阿哥喊成了阿鍋。

    範寧一把抱起她,笑眯眯指著臉道:「給阿哥親親!」

    小家伙儼如小雞啄米似的在哥哥臉上親了兩下,一指門外,就像將軍下令一般,「去玩!」

    這時,張三娘從房間裡走出來,用手擦了擦圍裙,對範寧道:「外面風大呢!別出去了。」

    範寧一臉為難,「娘,阿妹一定要出去,不去她會哭的。」

    張三娘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會想想辦法嗎?」

    範寧無奈,只得回頭問小使女阿梅,「用什麼辦法可以哄她不出去?」

    阿梅是蔣墩村人,和範寧一樣大,皮膚白皙,長得十分清秀,在範寧家做使女也已快兩年。

    她捂著嘴笑道:「要麼就是騎毛驢,員外就是這樣哄她的。」

    範寧笑著哄妹妹道:「阿哥給你騎毛驢好不好?」

    聽說要騎毛驢,阿多改變了主意,開始拉著哥哥的脖子『駕!駕!』興奮地叫嚷起來。

    .......

    起居房,張三娘一邊給兒子縫補衣服,耳邊卻聽著媒婆徐氏天花亂墜的介紹。

    「許小娘子今年十三歲,比你家小官人就大一歲,我們都是鄉裡人,都懂得家子婆大一點疼丈夫。」

    按照吳縣鄉下的習俗,一般會早早定下親事,少郎十一歲以後,小娘子在十歲以後,就可以說媒談姻緣了。

    在定下親事幾年後,少郎到十五六歲,小娘到十四五歲,兩家人就可以張羅婚事。

    尤其是好的姻緣,一旦到了年齡,說媒的就會蜂擁而至,說踏破門檻也不過份。

    範寧家從去年春天開始,各路媒婆媒公便開始絡繹不絕而來。

    張三娘開始還興致頗高,可媒婆來得太多,她也有點疲了。

    更重要是,張三娘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無知村婦,她是範員外娘子,是縣士魁首的母親。

    兒子每月給她掙近千貫酒錢佣金,存放在朱家銀鋪內,這筆錢由她掌控,她自己也有僕婦丫鬟,在十裡八鄉也算是名望人家了。

    去年高縣令巡視木堵鎮,特地來蔣灣村拜訪範鐵舟夫婦,誇贊範寧為天縱驕子,必成大器。

    擁有這樣的條件,一般的村姑或者小家碧玉,張三娘怎麼還可能看得上眼。

    但別人卻不知道,張三娘和丈夫極為低調,依舊過著勤儉持家的生活。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縫縫補補的村婦,在朱氏銀鋪的存銀早已超過萬兩,名下還擁有範記奇石館這樣的萬貫名店。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是衝著範寧的前途而來,還當範寧家是小戶人家。

    張三娘用牙齒咬斷線頭,淡淡道:「其實年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品性、容貌和家世。」

    徐媒婆一拍大腿,「就是呀!我給你說,許員外女兒的容貌不敢說是比西施,但也不遜色多少,在越溪鎮也是極有名氣,那個皮膚水靈細嫩,二月的春花還比不上她嬌嫩,那雙眼睛,就像兩顆黑葡萄落進水銀裡一樣,黑是黑,白是白,大娘子,我都形容不出來。

    至於品性你一點不用擔心,溫柔賢惠,將來過了門,保准把你這個婆婆伺候得舒舒服服。

    至於家產,許員外親口給我說,只要這門婚事成了,他拿五百畝地給女兒做嫁妝,讓姑爺安安心心讀書考科舉。」

    若是兩年前,張三娘還真會動心,但經歷了太多的媒婆上門,張三娘早已看透了媒婆的誇大之辭。

    有一次她跟媒婆去周墩村拜訪周員外的妻女,親眼看了那個小娘,她才知道什麼叫添一分則太白,減一分則太黑,明明就是長了一張病懨懨的黃臉。

    至於今天這位媒婆形容許小娘子的眼睛,就像兩顆黑葡萄落進水銀裡一樣,黑是黑,白是白,她公公不就這樣的眼睛嗎?只是葡萄小一點而已。

    更重要是張三娘知道了,一旦兒子考上進士,不知會有多少京城的豪門巨富要爭著把女兒嫁給他,現在草草給兒子定下婚事,只會毀了他的前途。

    況且張三娘對當初那個朱小娘子依舊念念不忘。

    「徐媒婆辛苦了,阿梅,給徐大娘上湯!」

    上湯就是送客的含蓄說法,告訴徐媒婆,你該走了。

    接觸這麼多媒婆,張三娘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時候一到,她就直接攆人。

    徐媒婆見張三娘不肯答應,只得悻悻起身道:「大娘子再考慮考慮吧!若有了想法,讓人給我帶個口信就行。」

    「我知道了,徐大娘慢走!」

    丫鬟把徐大娘送走了。

    不多時,範寧走進了屋,「娘,妹妹睡著了。」

    「我去看看!」張三娘連忙去隔壁看女兒。

    終於把妹妹哄睡著了,範寧也累得筋疲力盡,他坐到火盆前,烘烤著凍得冰涼的手。

    不多時,張三娘又回來了,對兒子道:「下次把她外衣脫了再蓋被子,否則容易著涼。」

    「我知道了!」

    範寧猶豫一下,便對母親道:「明天娘要不要去看燈?」

    張三娘重新拿過一件衣服縫補,她半晌嘆了口氣道:「你妹妹這麼小,我哪裡能出門,等她三歲以後再說吧!」

    「我和幾個朋友已經約好,我就一個人去了,晚上回來。」

    張三娘早已習慣兒子在外求學,對她來說,兒子已經是一個展翅高飛的小鷹,不用她再操心。

    她現在整個精力已經被女兒給牽扯住了。

    範寧家現在已經被稱為範員外家,他父親範鐵舟這兩年名氣越來越大。

    不光是木堵鎮的十裡八鄉,就算在吳縣城裡也很有名氣,去年高縣令扭傷腳,還專門派人來請他去醫治。

    範鐵舟去年秋天在木堵鎮上開了一間專門的醫館,聘了兩名年輕醫師坐堂,很多簡單的跌打損傷已經不需要範鐵舟出手。

    這時,張三娘倒想起一事,「對了,上次爹爹說,木堵鎮的周員外想請你給他兒子補課,你看.....」

    範寧搖搖頭道:「娘,我今年秋天就要考童子試,哪裡還有時間給別人補課!」

    「對哦!你不說我險些忘了,回頭我給你爹爹說說。」

    「寧兒,你和朱小娘子這兩年還有聯系嗎?」張三娘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朱佩的曾祖母前年夏天在睡夢中安然去逝,她是朱貴妃的母親,她的去世影響很大,連天子也專門派人來平江府吊唁。

    老人最後安葬在吳江祖地丈夫的墓旁,整個朱家的喪事整整忙碌了三個月。

    朱元甫三兄弟隨即在吳江老宅給母親守孝,連朱佩的父親也丁憂去職,返回家鄉給祖母守孝兩年。

    朱佩也不得不返回吳江,和父母住在一起,木堵鎮朱家已經是一座空府,沒有主人居住了,偶然朱元甫會回來一趟,打點一些雜事。

    範寧笑了笑,「偶然還有書信往來,我也差不多有一年多沒有見到她,估計她快把我忘了吧!」

    張三娘輕輕哼了一聲,「是你快把人家忘了。」

    「哪能呢!」

    範寧撓撓後頸笑道:「她還是奇石館的二東家,我可沒有忘記她,不過女大十八變,估計她現在變化很大,見了面,我恐怕都認不出她了。」

    「女大十八變要到十五六歲呢!那時女孩兒的變化才大,現在她最多只是略微變化,如果你還認不出,只能證明你把人家忘了。」

    「娘,我不會忘記她模樣的。」

    範寧心中苦笑一聲,便站起身道:「那我回房看書去了。」

    「去吧!」

    張三娘放下針線笑道:「我也要去看看你妹妹,小家伙睡覺喜歡蹬被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3 09:40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危局中的機會


    範鐵舟直到深夜才回家,新年期間各種傷病特別多,每天都累得他筋疲力盡。

    張三娘給丈夫脫去外套,關切地問道:「今天又出診了?」

    範鐵舟點點頭,「橫塘鄉羅員外的父親中午不小心摔斷腿,我去給他接骨,人年紀大了,治傷就特別累。」

    「那有沒有順便去看看老三的丈人?」張三娘又問道。

    「本來想去的,時間太晚就沒去,哎!陸員外估計熬不了多久了。」

    範鐵牛的丈人陸員外大年三十族祭回家時,酒有點喝多了,不慎失足落入路邊水塘,第二天便一病不起,養病十幾天,病情非但沒有起色,反而越來越嚴重。

    張三娘也吃了一驚,「有這麼嚴重嗎?」

    「我今天上午聽馬醫師說的,陸員外十天前就開始咳血,昨天居然還吐血,估計是肺出大問題了。」

    範鐵舟也是醫師,他很清楚肺出問題對病人意味著什麼?

    「不會是傷寒吧?」

    「應該不是,沒有傳染,不過既然已經到吐血這一步,馬醫師就讓陸家准備後事了。」

    範鐵舟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陸員外准備後事對老三意味著什麼,一旦陸員外病逝,他身後那份豐厚家產怎麼可能不讓人偷覷?

    想到這件事,範鐵舟就有點心煩意亂,他擺擺手,「不說老三的事情了,寧兒呢?」

    「估計已經睡了吧!這麼晚了。」

    「那就算了,今天周員外又問我寧兒幫他兒子補課的事情,你有沒有和他談過?」

    張三娘搖搖頭,「我和寧兒提過這件事,他說今年要參加科舉,沒有時間替別人補課,他建議可以插進延英學堂上舍生旁聽。」

    「那好吧!明天我告訴周員外,確實沒辦法。」

    範鐵舟又去看了看女兒,這才燙腳休息了。

    ........

    次日一早,範寧被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

    他住在側院,占地有一畝,一座小花園加上十幾間屋子,目前就只有他一個人住,顯得十分空曠。

    這兩年的大部分時間範寧都是住在縣學,只有大的節假日他才會回家,平時這裡都空關著。

    這時,院子裡傳來小丫鬟阿桃清脆的聲音,「小官人,大娘叫你去吃早飯!」

    阿桃是阿梅的妹妹,因為阿梅在範家做使女待遇好,事情也輕松,阿梅的父母便將小女兒也送來範家當丫鬟,主要負責給範寧的妹妹洗尿布,收拾房間之類。

    北宋中期,在京城官宦人家做小使女,平均每月收入三貫錢,也就是每天百文錢左右。

    普通人家稍低一點,每天八十文錢左右。

    平江府則再低一點,各縣城大戶豪門的使女,每天收入大概七十文錢,到了下面各鄉鎮,每天就只有五十文,而鄉下更是只有每天三十文。

    張三娘待人比較厚道,都是按照木堵鎮的標准支付工錢,不但吃住和主人一樣,另外每年還會做兩套好衣服。

    所以很多人家還想送女兒給範家做使女,但確實已經不需要了。

    範寧家還有個僕婦叫做羅嫂,本村人,她每天負責去給範寧的祖父祖母洗衣燒水做飯,晚上則回家照顧孩子。

    範寧來到內宅,使女阿桃給他端來洗臉水,又笑道:「大娘讓我給小官人梳頭呢!」

    他家的兩個小丫鬟只相差一歲,模樣兒長得很像,一樣的皮膚白皙,一樣的眉眼如畫,清秀可人,但兩人的性格卻完全不同。

    阿梅性格靦腆內向,足足過了一年才和範寧說話,而妹妹阿桃卻性格外向大方,範寧第一天回家,她便和範寧有說有笑了。

    範寧洗了臉,又坐下把發梢解開,阿桃一邊給他梳頭,一邊委屈地訴說道:「今天是上元節,大娘給我們放假回家,但爹娘不肯,說我們回家也是吃閑飯,還不如多賺幾天錢。」

    範寧也知道,一般冬至、旦日和上元三大節日,僕人都可以放假回家團聚,主家還要照付工錢。

    當然,主人也可以不讓家僕回去,但這幾天就得付雙倍的工錢。

    阿梅和阿桃的父母不讓她們回家,顯然就是在打這個主意。

    範寧笑問道:「聽說你們家姊妹很多?」

    「我們家生了五個小娘呢!我是小四娘,阿姐是小三娘,我們下面還有個七歲的小五娘。

    我爹爹一心想生兒子,可今年生了一個是招弟,明年生一個又是招弟,後年生一個還是招弟,一連生了五個招弟。

    我爹爹逢年過節就衝我們發火,喝了兩杯老酒就哭著喊著說香煙斷絕,對不起祖宗,我娘則整天唉聲嘆氣,我們從小就看爹爹臉色過日子。」

    小桃口齒伶俐,說得繪聲繪色,範寧又笑問道:「那你大姐出嫁沒有?」

    「說起大姐出嫁,我們姐妹都是一肚子氣,明明大姐和水根哥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我爹爹非嫌水根哥家窮,一心想把大姐嫁到城裡去…….」

    阿桃越說越氣,用篦子往範寧頭上重重一敲,範寧痛得一咧嘴,「阿桃,你要是剃臉匠,還不得把剃刀插在我頭上?」

    阿桃嚇得連忙道歉,「小官人,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啊!」

    範寧擺擺手,「阿桃,我給你大姐出個主意吧!讓她心想事成。」

    「小官人,你有什麼好辦法?」

    阿桃知道範寧是神童大賽魁首,是縣學讀書的秀才,比村裡的教書先生還有學問,聽他給自己大姐出主意,她心中頓時燃起希望。

    範寧微微一笑,「我給你大姐出兩個主意,第一是跟著情郎私奔去外地,等生了孩子後再回來,生米做成熟飯,你爹爹也沒辦法了。」

    阿桃搖搖頭,「這個辦法恐怕不行,我爹爹早就說過,大姐膽敢私奔,水根哥鐵定要吃官司。」

    「這個辦法若不行,那就要你大姐的情郎付出代價。」

    「可他家那麼窮!」

    範寧擺擺手,「我說的不是錢,只要你大姐生下一個兒子,跟你爹爹姓,你爹爹肯定就會答應這門婚事了。」

    「小官人的意思是說,讓水根哥當我家上門女婿?」

    「不是上門女婿,就是讓一個兒子跟外祖父姓,你爹爹做夢都想生兒子,等他有了孫子,這個難題不就解決了嗎?」

    阿桃眼睛一亮,「對啊!我們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好辦法?我今天就回去給大姐說一說。」

    範寧和小丫鬟聊了半天,這才吃早飯。

    吃罷早飯,他便動身去縣裡看燈了。

    範寧坐的烏篷客船客船路過木堵鎮,搖搖晃晃向岸邊駛去,在岸邊遠遠蹲著兩個身材瘦高的家伙,穿著完全一樣的衣服,相貌也是一模一樣。

    「這邊!」範寧向兩人揮手。

    「阿寧!」

    明仁和明禮跑了過來,其中一人焦急對範寧道:「今天恐怕沒法去縣城看燈了。」

    「三叔來了,好像被打得蠻慘的。」

    「又出了什麼事?」範寧眉頭一皺問道。

    「好像他老丈人昨晚死了,天還沒亮,陸家人就過來搶家產,把三叔從陸家趕出來。」

    陸員外死了?這個消息著實讓範寧感到意外,他還記得兩年多以前,為三叔的事情和陸員外鬥了一番,沒想到才兩年,陸員外就死了。

    範寧連忙摸出一把錢,遞給船夫道:「這艘船我租一天,你就在這裡等著!」

    範寧跳上岸問道:「三叔現在在哪裡?」

    「在家裡呢!」

    「走!我們看看去。」

    範寧家在木堵鎮的老宅借給二叔一家居住,範鐵舟中午也會過來搭個伙。

    此時在大院裡,範鐵牛蹲在地上生悶氣,他眼角有一塊淤青,混亂中被人用石塊砸的。

    他老丈人昨晚一更時分病逝,天還沒亮,一大群陸家人便湧上門來,他還以為是來給岳父守靈,結果這群人是來搶家產。

    混亂中眾人一陣撕打,範鐵牛寡不敵眾,直接被趕出陸家,他只好抱著女兒阿巧來木堵鎮找兩位兄長商量。

    範鐵舟安慰他道:「陸家人再橫蠻無禮,也不敢做得太過分,畢竟你丈母和娘子還在,何況你還有兒子,他可姓陸。」

    範鐵牛嘆了口氣,「我那個丈母娘平時罵我凶,其實也是個沒主見的婦人,她娘家的兩個兄弟前幾天慫恿她把地契捏在手上,說我岳丈去世後,吳家也能分一份家產。」

    範鐵戈比較精明,他沉思片刻問道:「今天凌晨來搶家產的人有沒有吳家的人?」

    「有!」

    範鐵牛肯定地說道:「我丈母娘的兩個兄弟都在,我娘子的大舅爹還打了我一拳。」

    範鐵戈點點頭,對兄長道:「很明顯,陸家和張家已經勾結在一起,他們首先是聯手把三弟趕出去,再考慮怎麼分家產。」

    這時,外面傳來範寧的笑聲:「二叔,這是好事情啊,我們應該去擺酒慶祝!」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3 09:40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關鍵人物


    「喲!我的東主來了。」

    範鐵戈連忙笑眯眯把範寧迎進來,「阿寧,今天讓你看不成花燈,真的很抱歉啊!」

    範寧笑著擺擺手,「沒事,看花燈哪有三叔的事情重要!」

    範鐵舟在一旁問道:「寧兒,你剛才說是好事情,究竟是什麼意思?」

    範寧微微一笑,「爹爹,這不是明擺著嗎?三叔的上門女婿當不成了,這難道不是好事?」

    範鐵舟和範鐵戈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一道亮色,還真是這樣,他們只想到三弟的不幸,卻沒意識到三弟的機會來了。

    範鐵戈興奮道:「老三,還真的是這樣,現在陸家巴不得和你撇清關系。」

    「可我舍不得兒子,還有娘子!」範鐵牛低聲嘟囔一句。

    範寧微微笑道:「三叔,這件事我有一個想法,非但不會讓你妻離子散,而且還會讓你堂堂正正的成為一家之主。」

    範寧的頭腦早已被大家認可,現在沒人把他當孩子看待,範鐵戈之所以不讓他去看燈,就是要聽聽他的解決方案。

    眾人連忙圍著他,急聲催促道:「快說!什麼好辦法。」

    範寧神秘一笑,便低聲對眾人說了自己的方案。

    .......

    範家現在算得上是兵強馬壯,除了正當壯年的範氏三兄弟外,還有已經長大的明仁、明禮和範寧。

    一艘烏篷客船緩緩從胥江駛入橫塘鄉的茭白灣村,這裡便是範鐵牛老丈人的家,船頭站著三人,明仁、明禮和範寧。

    第一步將由他們三人出手。

    在範寧的全套方案中,最關鍵也是最核心的一環,就是他們必須將三叔的兒子陸敏控制在手中。

    船只緩緩靠上碼頭,村子裡很冷清,絕大部分人家都去城裡看花燈了,村子裡只剩下幾戶人家還有人。

    還隱隱聽見村子裡有哭聲,應該是陸家在辦喪事。

    範寧見岸邊不遠處有兩個孩童在玩耍,便走上對他們笑道:「我這裡有一百文錢,誰幫我做件事,我就把錢給他。」

    兩名孩童盯著範寧手上黃澄澄的一串銅錢,眼睛發直,半晌一人問道:「要我們做什麼?」

    「你們認識鐵牛大叔嗎?」

    「就是那個倒插門,阿敏的爹爹?」

    「就是他!」

    範寧又笑道:「你去阿敏的娘傳個口信,就說阿敏爹爹在碼頭等她,讓她過來一趟,說的時候小聲一點,別讓其他人聽到了。」

    說著,範寧先給孩童十文錢,「等阿敏娘來了以後,我再把剩下的錢給你。」

    「這個簡單,我現在就去!」

    孩童飛奔跑了,範寧又對另一個孩童道:「你也有賺一百文錢的機會,你去把阿敏叫出來玩耍,我就把錢給你。」

    「好啊!」

    另一個孩童接過十文錢,撒腿就跑。

    範寧便對明仁和明禮笑眯眯道:「能不能把陸敏帶來,就看你們二人了。」

    「放心吧!」

    明仁拍了拍胸脯,「這種偷雞摸狗的小事,我們兄弟最擅長。」

    明禮也眉開眼笑道:「阿敏最喜歡我,我一招手,肯定手到擒來。」

    「你們兩個別胡說!」船艙裡傳來範鐵牛郁悶的聲音。

    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吐了一下舌頭,便跳上岸,溜進村裡去了。

    不多時,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少婦匆匆跑來,正是範鐵牛的妻子陸氏,她心中此時又是傷心,又是惶恐。

    傷心是父親昨晚沒有能熬過去,還是去了,令她悲痛萬分。

    而惶恐是二叔和大舅把整個家把持住了,丈夫被他們打走,下落不明,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擔心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聽一個孩童說,丈夫在村口小河邊等她,她連忙趕來。

    「鐵牛,你在哪裡?」陸氏喊了一聲。

    範鐵牛立刻從船裡跳出來,「我在這裡!」他抓住妻子的胳膊,夫妻二人頓時抱頭痛哭。

    範寧在一旁嘆口氣道:「三叔,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範鐵牛連忙抹去眼淚道:「娘子,我就問你一句話,假如我另立門戶,你還願意跟我嗎?」

    「你是我丈夫,我不跟你跟誰?」陸氏嗚嗚咽咽哭道。

    範鐵牛點點頭,「那好,你先回去,等我把事情處理好,我就來接你,咱們一家四口一定不會分開。」

    陸氏搖搖頭,「我不回去,我現在就跟你走!」

    範鐵牛頓時急道:「你爹爹還沒過頭七,你怎麼能離去?」

    「我知道爹爹沒過頭七!」

    陸氏又哭了起來,「二叔巴不得把我也趕走,根本不讓我呆在靈棚裡,出殯也不讓我參加,他說我是範家媳婦,已經和陸家沒有關系了。」

    這時,範寧看見明仁和明禮背著一個小男孩飛奔向這邊跑來,後人隱隱聽見有人在喊。

    範寧知道計劃已敗露,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連忙喊道:「快上船!」

    範鐵牛看見兒子,連忙上去把兒子抱上船,陸氏還在發愣,範鐵牛一把將她也拉上船。

    「鐵牛,我還要去收拾衣物。」陸氏有點著急道。

    「現在哪裡還有時間,我們趕緊走!」

    扮作船夫的範鐵舟一撐竹篙,烏篷船便迅速離開了岸邊,向胥江方向駛去。

    這時,奔來幾名陸家子弟,指著遠去的船只跳腳大聲叫罵。

    .......

    範明仁擦了一把汗,埋怨範寧道:「你的計策一點不管用,陸敏被關在房間裡,陸家根本不讓他和外面人接觸,那小孩找他玩耍,被陸家人吼了一句便跑掉了。」

    明禮拍拍胸脯道:「多虧哥哥我機靈,撬開窗子把阿敏接了出來。」

    範寧笑眯眯道:「我為什麼帶你們來,不就是你們善於偷雞摸狗嗎?」

    說起來他們還真是運氣不錯,陸家老小都集中靈棚內辦喪事,而村裡大部分村民則去縣城看花燈了。

    否則就算範氏兄弟把陸敏偷出來,也會被其他村民攔截住。

    船只沒有去木堵鎮,而是前往縣城,範鐵戈已經在長橋鎮找老朋友租了一座靠河邊民宅,安排給他們住下。

    範寧卻沒有時間停下來喘口氣,他隨即趕往縣衙,去找高縣令幫忙。

    範寧心如明鏡,在涉及最切身的利益面前,在陸家強大的宗族勢力面前,任何鄉村調解都沒有意義。

    要想戰勝陸家的宗族勢力,只能借助官府的力量,畢竟這個時代的村民還是十分畏懼官府的權威,不敢和官府作對。

    這是三叔翻身的機會,不管他兒子是姓範還是姓陸,只要是他當家作主,那麼倒插門的身份就名存實亡了。

    範寧顧不得吃晚飯,雇一輛牛車便匆匆向縣衙趕去。

    每年的上元節燈會是全體百姓舉家歡樂之時,但也是官府最緊張忙碌的時候,防止火災,防止治安事件,防止偷盜等等。

    幾乎所有的官員和衙役都出動了。

    範寧趕到縣衙時,還是黃昏時分,縣令高飛正要出門巡視,他也騎一匹馬,是朱元甫送給他。

    高飛剛要翻身上馬,卻聽見有人在叫他,「高縣令慢走!」

    高飛回頭,只見從不遠處一輛牛車中跳下一人,向自己這邊飛奔而來。

    高飛看得清楚,正是範寧,他心中有點奇怪,這個時候範寧不去看燈,跑來找自己做什麼?

    高飛很看重範寧,不僅僅是他在兩年前幫助過自己,而且在今年秋天即將舉行的童子試解試中,範寧和其他九名縣士將代表吳縣參加平江府的解試。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將代表他的政績,縣令政績中很重一塊,就是為朝廷選賢薦才。

    能幫助自己提升政績之人,高飛當然很重視。

    「範少郎,怎麼不去看燈?」高飛捋須微微笑道。

    範寧跑上前氣喘吁吁道:「學生有一件重要家事懇請縣君幫忙。」

    「什麼事情,如果需要耗費時間太多,可以明天來找我。」

    「我先簡單說一說,請縣君給學生出個主意。」

    高飛笑了笑,「那你不妨說來聽聽!」

    範寧便將三叔的事情簡單地給高縣令述說了一遍,最後道:「我三叔一家已經到縣城,准備打官司,懇請縣令主持公道。」

    範寧之所以要親自來求縣令,是因為鄉村財產爭奪案子一般都是由鄉紳調解,縣裡不會接受這種告狀。

    範寧就是希望高飛能夠破一個例,接下這個案子。

    高飛著實有點為難,這種事情如果有了先例,以後跑來告狀的村民會層出不窮,說不定鄉紳們還會集體去平江府抗議自己伸手太長。

    如果不管嘛!範寧難得求自己一次,這個面子有點放不下。

    這時,旁邊王幕僚小聲道:「卑職倒是有一個變通的辦法。」

    「什麼辦法?」高飛連忙問道。

    王幕僚笑了笑道:「範少郎的三叔不是岳父剛去世嗎?他可以以岳父死因不明為理由前來告狀。

    這個案子就屬於縣衙的管轄範圍了,然後通過調查這件事,順便把財產爭奪案件一並處理了,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雖然並不算一個高明的主意,但高飛卻認可了這個策略。

    高飛連連點頭,「好辦法!」

    他又對範寧笑道:「你明白了嗎?」

    範寧心中大喜,還是朱大官人給高飛介紹的這個幕僚厲害,好一招瞞天過海之計。

    他連忙施禮,「學生明白了,明天一早遞交訴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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