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407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7 09:44
第一百三十章 案情重大


    在王安石出任鄞縣縣令的三個月前,一場來勢洶洶的台風給鄞縣造成了嚴重損失,尤其是朝廷香藥局從南洋運來的十船香藥在明州港外傾覆,最後只打撈上來數百箱,損失十萬貫錢。

    但龍俊提供證據顯示得清清楚楚,當時任縣丞的張啟林是派侄兒率人打撈香料,給朝廷的答復是香料幾乎損失殆盡。

    但實際上,有三艘船的貨艙密封得很好,並沒有滲進水,但這個秘密被張家隱瞞住了。

    事後,張家從這三艘船中撈起了價值三萬貫的香料,趁著市場上香料價格上漲的機會,他們從黑市出貨,撈取了數萬貫不義之財,這筆財富放進了金富錢鋪,這便使金富錢鋪有了充足了財力,短短兩三年便從第六名一躍排位第一。

    範寧看完了紙袋中的資料,不由嘆息一聲,「連朝廷的財富都敢暗中攔劫,我真是很佩服張家的膽大妄為了。」

    王安石也點點頭,「這個龍俊也是個有心人,居然把裝香料的木箱保存到現在,還有參與下海撈箱子人的名單,你說我怎麼辦?是直接查抄證物,還是先向李知事彙報?」

    範寧想了想道:「這麼重大的事件,就算李知事和張啟林關系再好,也不敢替張啟林抹平,不過我擔心李知事會不會也分了好處?」

    「那倒不會,從推行青苗法這件事就可以看出,李誠沒有和張啟林穿一條褲子,況且李誠的家境極好,他不會貪圖那點錢而毀了自己的前程。」

    「既然如此,兄長可以去向李知事彙報,而且最好向李知事建議包公介入此案,他是轉運使,十艘大船沉沒是他份內之事,而且他還頂著監察御史頭銜,有權暫時將張啟林停職。」

    王安石點了點頭,「我們想到一起去了,我就去找李知事!」

    範寧隨即讓徐慶跟著王安石,保護王安石的人身安全,防止張啟林狗急跳牆。

    ..........

    「什麼?」

    李誠騰地站起身,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之事。

    張啟林家族竟敢私貪朝廷香藥局的貴重貨物,李誠本來就是京城豪門子弟,他知道香藥的價值,那可是十幾倍的利潤啊!

    三船香料意味著什麼?

    張啟林利用朝廷對縣衙的信任,把朝廷蒙騙過去了,他就不怕這三船香料把他撐死嗎?

    李誠負手走了幾步,回頭令道:「調集縣衙和州衙的弓手抓捕參與撈香料的水手,挖出埋在龍俊府中的箱子,一旦證據確鑿,立刻抓捕張啟林。」

    王安石又建議道:「這件事下官建議通知轉運使包拯,這件事和轉運司也有關系。」

    李誠想了想,便點點頭答應了,「也好,我派人去通知包拯,同時通知提刑司,案情重大,必須再通報朝廷。」

    ..........

    張啟林這些天頗為沮喪,他沒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驚牛案居然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

    連龍俊都沒有被波及,僅僅讓邱勇那個愣頭青承擔了所有罪責,最後變成一個意外事件。

    這個結果絕不是張啟林想要的。

    張啟林和王安石的恩怨從王安石上任時就結下了,王安石上任才一個月就對縣衙進行清理,調整了三名押司,更換了都頭。

    這便奪走了屬於縣丞和縣尉的大權,不過縣尉是個老酒鬼,無心公務,整天沉溺於酒水中,對都頭換人沒有任何意見。

    但張啟林卻不能容忍,他也是有任期的,他不希望自己的這一任被王安石徹底架空。

    當然,王安石架空張啟林並非沒有原因,他們兩人對實施青苗法的態度完全對立,張啟林堅決反對實施青苗法,這侵害到了金富錢鋪的根本利益。

    王安石在別的方面或許能容忍張啟林,在青苗法上,他絕不容許張啟林和自己唱反調,他索性將張啟林最後一點權力也剝奪,讓張啟林徹底坐了冷板凳。

    這樣的結果,張啟林心中除了仇恨,再沒有任何情感。

    不過驚牛案後,王安石一直很冷靜,就仿佛驚牛案在王安石心中真是一樁意外事件,但張啟林知道不可能。

    王安石很清楚自己才是幕後策劃者,只是他找不到證據罷了。

    張啟林心中著實有點不安,一種直覺告訴他,王安石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有相應的手段出來。

    這時,院子裡傳來急促的奔跑聲,「大官人,出大事了!」有人焦急地喊道。

    張啟林一怔,起身走出大堂,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滿臉驚惶地跑了進來。

    他認出這名中年男子,是金富錢鋪的二掌櫃,見他一臉驚恐,張啟林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妙。

    「發生了什麼事?」

    二掌櫃惶恐道:「縣衙和州衙來了很多人,那錢鋪中的伙計全部抓捕,東主也被他們抓了,我是從後門逃出來。」

    張啟林大吃一驚,居然州衙也來了。

    「為什麼要抓人?」

    二掌櫃戰戰兢兢道:「聽王縣令對二東主說,好像....好像和什麼香藥有關。」

    張啟林的大腦『嗡!』的一聲,儼如五雷轟頂。

    三年的舊案居然被翻了出來,完了,完了,張家徹底完了。

    這一刻,張啟林感覺自己墜入一個無底深淵,他的心在黑暗不斷墜落、墜落,看不到什麼時候能落地。

    他寧願自己立刻摔得粉身碎骨,也不願在黑暗中無盡無止墜落。

    張啟林緩緩轉過身,向內堂步履艱難地走去。

    這時,又奔來一名家丁,惶恐叫道:「大老爺,三老爺說,官府在龍俊家中挖出來很多木箱子,都是裝香藥的大木箱。」

    張啟林仿佛已經麻木了,他頭也沒有,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張啟林知道自己敗了,徹底地敗了。

    「天網恢恢啊!」他低低嘆了口氣。

    .........

    幾名衙役在金富錢鋪的一座特殊地窖裡發現了三大箱沒有處理完的檀香,畢竟三船的香料一下子賣進黑市也不現實,會引起朝廷警覺。

    所以三年來張家一直在陸陸續續出貨,剩下的三箱香料是最後的一點點殘貨,不料卻成了最關鍵的證據。

    李誠臉色陰沉如水,望著三只大箱子從地窖裡拉出來,箱子上香藥局三個字還清晰可見。

    李誠回頭問王安石,「去抓人了嗎?」

    王安石點點頭,「楊都頭已經帶人去了,估計已經抓到。」

    李誠嘆了口氣,「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堂堂的縣丞居然會做這種事,利欲熏心,膽大包天,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朝廷交代?」

    王安石笑道:「使君不必擔心,香藥船出事之時,你我都不在明州履職,朝廷的板子打下來,輪不到你我,甚至還破案有功。」

    李誠默默點了點頭,他心裡有數,只要張家的財產能彌補朝廷的香藥損失,那什麼都好說,否則,就算和自己無關,朝廷也會安一個失察的責任。

    「快點走,別磨磨蹭蹭的!」不遠處傳來弓手地怒喝聲。

    王安石一怔,所有涉案人不都早已抓捕了嗎?怎麼現在還要抓人?

    他探頭望去,只見弓手押來兩名年輕男子,兩人雙手反綁,低著頭,似乎一臉沮喪。

    「怎麼回事?」王安石迎上前問道。

    一名弓手上前稟報,「啟稟縣君,這兩人企圖來救東主張盛,被我們抓住了。」

    王安石有點奇怪,張盛早已被押走了,而且是公開押走,他們會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王安石忽然有一種強烈不安全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兩名年輕男子忽然有了動作,他們雙手掙脫了麻繩,順手奪過弓手的腰刀,大喝一聲「賊子受死!」兩人一左一右揮刀向王安石劈來。

    王安石驚得膽寒心裂,卻又躲無可躲,眼看王安石人頭即將落地,就在這時,兩支鐵箭『嗖!』的射來,正中兩名凶手的前胸。

    鐵箭透胸而入,兩名凶手同時慘叫一聲,手中刀『當啷!』落地,當即倒地死去。

    兔起鶻落之間的變化,將所有人都驚呆了。

    直到張二郎和張三郎氣絕身亡,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將王安石包圍起來。

    王安石驚魂未定,半晌擺擺手道:「我不要緊!」

    這兩個凶手顯然就是衝著自己來的,佯作被擒,尋找機會靠近自己。

    他回頭看一眼射箭之處,人跡皆無,他心中暗暗感激範寧,若不是範寧把徐慶派來保護自己,自己小命今天恐怕就丟在這裡了。

    這時,都頭楊懷緊張地跑了進來,他帶來一個消息,縣丞張啟林在官房自縊身亡。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8-9-7 09:48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7 09:44
第一百三十一章 社會實踐

    偷竊官船香料事件在朝廷引發掀然大波,天子震怒,下旨令兩浙路轉運司和提刑司嚴查此案。

    此案查了兩個月才結束,根據調查結果,前任明州知事、前任鄞縣知縣、明州通判、明州港船舶使皆被追責。

    張家家產近十萬貫全部被沒收充公,上繳朝廷,參與涉案的張氏叔伯六兄弟,除張啟林已自盡外,其余五兄弟全部判處死刑,其家族五十四口老幼皆貶為賤籍,流放嶺南。

    朝廷的調查已經和範寧沒有關系,他和同伴開始了一個月的游學生涯。

    游學有兩種,一種游學是異地跟班讀書,屬於學術交流範疇。

    而另一種游學則是深入生活,調查各種社會經濟現像,這有點像社會實踐。

    對於即將參加科舉的學生而言,後一種游學更為重要。

    這是因為科舉中有一道重要的題目,對策題。

    對策題就是針對各種重大的政治事件或者社會生活發表自己的看法,這就要求學生必須深入生活,學會獨立思考。

    這次吳縣縣學的游學,在異地交流學術只是一部分,更重要是學生必須走出校門,深入田埂地頭了解民間疾苦。

    房間裡,範寧對八名同伴道:「解試的對策題一般都是貼近各州的特點,我看了一下歷屆平江府解試對策題,歌頌君王占了四成,有關農耕航運占三成,鼓勵商業占兩成,其他雜項占一成,我們四大首席教授的秘課,就是針對以上內容寫文章。」

    董坤舉手問道:「師兄,我們這次游學的重點就是針對對策題嗎?」

    範寧點點頭,「對策題在科舉中占分四成,是科舉的重中之重,我考慮我們九個人分為三組,分別深入鄞縣各地去調查農耕、航運和商業,回吳縣後,大家再分享調查的內容。」

    範寧話音剛落,明仁立刻笑眯眯道:「商業那頭我們包了,我們親身體驗,保證比別人都深刻。」

    「不僅更深刻,而且範圍更廣,地域更大,內容更豐富。」明禮在補充他們的商業機會。

    範寧狠狠瞪了他們兄弟一眼,又道:「大家自己商量,怎麼一個組隊,我們今天就開始。」

    眾人很快便達成了共識,範寧和明仁、明禮三人負責商業調查,蘇亮、段瑜和陸有為負責航運方面調查,董坤、藺弘和李大壽負責農民稅賦方面調查。

    吃罷午飯後,九人便分頭行動了。

    之所以沒有讓李大壽跟隨明仁、明禮一組,範寧考慮到李大壽家本來就是大商人,他再調查商業的意義不大,倒不如讓他沉下心去了解青苗法。

    反正李大壽和董坤、藺弘關系很好,有李大壽這個強壯大個子撐著,董坤和藺弘兩個官宦子弟下鄉也不會受多大的苦。

    範寧的調查也得到了王安石的大力支持,他雖然所有精力都放在清理張家財產上面,但他還是派出三名經驗豐富的文吏陪他們去各地考察。

    「在下姓何,小官人叫我何五就行了。」

    陪同範寧這一組的文吏姓何,是一名書手,身材不高,體型偏瘦,穿一件皂色短衣,一看就是滿臉精明,他曾是一名稅官,對明州的商業非常熟悉。

    明仁和明禮聽說眼前這位向導居然做過稅官,對他的態度立刻變得十分熱情起來。

    「我叫明仁,他是明禮,還望何官人對我們兄弟二人多多關照。」

    何五對他們兄弟的相貌也很驚奇,居然長得一模一樣,這倒是很少見。

    他呵呵笑道:「兩位小官人放心,照顧三位是我的份內之事,我會讓三位滿意的完成調查。」

    明仁兄弟哪裡滿足於調查,做生意的基因已經深入他們骨髓,只要有利可圖,他們絕不會放過。

    明仁附耳對何五說了幾句,何五愕然,「兩位想買珍珠?」

    「聽說這裡有個珍珠黑市,一般人找不到,找到也進不去,何大官人能不能幫個忙。」

    珍珠黑市其實就是逃稅的市場,珍珠屬於首飾珠寶,稅率比較高,一些商人便暗中交易,躲過稅官,不僅珍珠便宜,而且品質很高,利潤也大。

    明仁兄弟早就調查過,一顆上好的珍珠拿到平江府珠寶鋪去賣,利潤是五成,如果拿到京城去賣,利潤翻倍。

    不過這裡面稅賦也很大,在明州要交一次稅,在平江還要再交一次稅,兩成的利潤就沒了,他們要想多賺一點,就必須逃掉這兩道稅。

    何五有點為難,他是本地人,又當過稅官,當然知道黑市在哪裡,也認識裡面的人,只是被縣君知道了怎麼辦?

    他為難地向範寧望去。

    範寧倒沒有反對兩個堂兄的想法,調查商業要深入進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親自操作,偷稅本身就是商業中最精深的學問。

    要寫一篇高水平的對策文章,不深入進去,怎麼辦得到,範寧自己也想親自體驗一下。

    至於安全問題,範寧略略側頭,用眼角余光向後掃了一眼,一個若有若無的黑影,就在他身後三十步外。

    範寧便對何五笑道:「就煩請何官人帶我們見識一下,縣君那邊,我會給他解釋。」

    何五見範寧表了態,便點點頭,「好吧!我帶你們去。」

    ......

    明州的珍珠黑市和範寧想像的完全不同,沒有什麼市場,就是一戶普通人家,家裡儲存了一批上好的珍珠,要有熟人介紹才能找到這裡。

    唯一特殊是要現銀交易,為了這次交易,明仁和明禮各帶了三百兩銀子,也就是六百兩銀子,上等的日本珍珠,大概能買一千顆左右。

    在平江府可賣一千兩銀子,利潤四百兩銀子。

    如果是正常交易,他們這次買賣首先要在明州交一成的稅,到平江府賣給首飾鋪,再交一成的稅,他們的利潤就只剩下二百四十兩銀子了。

    這還是暴利的珍珠生意,如果是普通的小商品,本身利潤就很低,商稅雖然只有三釐,也就是百分之三,但按照商品價值征稅,一進一出,就是六釐的稅。

    利潤最後只剩下幾個點,由此可見,小商人的稅金負擔其實十分沉重。

    一千顆珍珠放在兩只小木箱子裡,每顆珍珠用一小片布包著,何五帶他們離開了珍珠黑市。

    明仁和明禮並不擔心怎麼把兩箱珍珠帶回平江府,雖然沿途有五六處稅卡,商船必須要出示已納稅證明才能免稅放行。

    而他們有縣學開具的游學證明,稅卡都不會為難他們,一路暢通無阻,關鍵就在從黑市抬著箱子回鄞縣縣學的路上,如果被巡查的稅官遇到,臨時抽查,那就有點麻煩。

    而這個時候,何五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了。

    範寧一路跟隨,也在一路思考,從古至今偷稅都是存在的,發票的出現就是應對偷稅的一種有效手段,

    宋朝還沒有發票出現,但已經有類似發票的單據了,比如納稅證明,這是證明貨物已在某地納稅,沿途不必再重復征稅的證明。

    一般而言,貨物在交割給買家後,已納稅證明就失去效力了。

    那能不能把已納稅證明考慮作為發票使用,交給買家留存,作為合法進貨的依據,這樣就堵住很大一塊漏洞。

    像明仁明禮的這一千顆珍珠,他們拿不出已納稅證明,店鋪私下收購,一旦被查到,店鋪就會有被罰得傾家蕩產的風險。

    這樣,店鋪也不敢輕易接受這種來歷不明的貨物,偷稅行為就會大大減少。

    一次與眾不同的社會實踐,讓範寧收獲不小,如果將來科舉對策題考到商稅,他可有在發票上做做文章,或許真能寫出一篇高水平的對策文。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8-9-7 09:48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8 09:37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臨行前敲打

    鄞縣的臨江閣酒樓內,王安石置辦一桌酒席給範寧和他們同伴踐行。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的游學轉眼結束了,範寧和他的同伴們明天就准備返回吳縣。

    事實上,鄞縣縣學只是成了他們吃飯睡覺之地,他們絕大部分時間都奔走在鄞縣的大街小巷、田角地頭或者慈溪水兩岸,了解民間疾苦,了解商人心願,了解航運發展。

    一個月的時間使每個人都變得又瘦又黑,但收獲卻很大。

    王安石端起一酒杯笑道:「明天大家就要回去了,我祝願大家在秋天的解試中都能獲得好成績,祝願你們個個上榜,去京城我們再會,來!我們喝了此杯。」

    眾人紛紛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坐下開懷暢飲,酒桌上漸漸熱鬧起來,範寧笑著問王安石道:「張家的案子,朝廷有說法了嗎?」

    王安石冷笑一聲道:「據說天子震怒,責令提刑司嚴查此案,張家財產估計要全部沒收,作為贓款上繳朝廷。」

    範寧點點頭,「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對朝廷的財物起了貪念,最終卻害了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

    王安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沒有了張啟林的掣肘,相信我的青苗法一定會取得成功。」

    範寧卻沒有說話,王安石微微一怔,他感覺到範寧有話要說,連忙道:「賢弟想說什麼,盡管直言!」

    範寧苦笑一聲道:「有些話我一直想對兄長說,但又怕打擊兄長的積極性,所以這一個月我都隱忍不言,但如果我不說,這一趟恐怕我就白來了。」

    王安石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放下酒杯對範寧道:「賢弟如果不說,才是我最大的遺憾。」

    範寧緩緩道:「我認為兄長這次青苗法的試驗其實並不成功!」

    「為什麼?」王安石愕然。

    「所謂成功的試驗首先要具備推廣性,兄長認為鄞縣實施的青苗法可以推廣到天下各縣嗎?」

    王安石默默無語,他明白範寧所指,為了青苗法的推行,自己和縣丞張啟林展開了你死我活的鬥爭。

    雖然自己僥幸獲勝,但確實沒有推廣的價值,不能指望其他縣縣令都能像自己一樣意志堅定,說不定縣令本身就是反對者。

    範寧又繼續道:「青苗法的本質是抑制土地兼並,防止漢末、唐末的流民慘劇再度發生,但僅僅改由官府借錢給農民,取代高利貸,我覺得這只是治標不治本。

    農民為什麼要借錢?為什麼兄長不想法子讓農民不借錢,我覺得這才是改革的根本,兄長實施青苗法,其實是走錯了路。」

    「那依賢弟之見呢?」

    這時,酒桌上所有人都停住說話,注視著範寧。

    範寧微微笑道:「據我所知,吳縣和鄞縣的佃租都是一樣,每年的收成後佃農和主家三七開,然後由主家承擔稅賦,應該說對佃農的剝削比較厲害,但開封府卻不是這樣,開封府和佃農和主家是五五開,同樣也是主家承擔稅賦,兄長想過其中的原因在哪裡嗎?」

    「這裡面的原因我倒聽說過。」

    旁邊董坤舉手笑道:「要不要我來獻獻醜?」

    王安石連忙笑道:「董老弟來說!」

    董坤撓撓頭道:「有一次我父親和大伯在酒桌上說起這件事,我父親說是因為開封府各縣的人都跑到京城去謀生賺錢,鄉下無人種田,所以地主不得不壓低佃租招募農民。」

    王安石有點明白範寧為什麼要舉這個例子了,他笑了笑道:「京城是特殊情況,不能和各地相提並論。」

    「我知道京城是特殊情況,但我的思路卻沒有錯,兄長完全用不著去和豪門權貴爭利。」

    範寧索性放下酒杯,肅然對王安石道:「比如官府鼓勵工坊做大,像東城的吳氏織布工坊,有織機三百張,如果工坊擴張到織機一千張,是不是需要招募更多的人做工掙錢?

    再比如開發礦山,一座大礦山至少有幾萬人、十幾萬礦工在干活,連同他們的家人,這就解決了上百萬人的生活。

    再有各地官府手中也有大量土地,朝廷可以統一規定低佃租,這樣能吸引很多佃農前來租種官田。

    農民人數有限,一旦豪門大戶沒有人種田,他們只能跟著降低佃租,農民收入高了,自然就不會去借高利貸。」

    王安石點點頭笑道:「當初你說的分餅就是這個意思,與其爭奪一塊餅,不如把餅做大,大家都得利!」

    「對!就是這個道理,其實兄長實施青苗法,是擔心大宋流民四起,重現兩漢、隋唐的慘劇,事實上,就算土地兼並再厲害,大宋也不會發生黃巾軍、黃巢那樣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事件。」

    王安石沉思片刻道:「願聞其詳!」

    範寧微微笑道:「根本原因是現在大宋和隋唐、兩漢的情況不一樣了,兩漢、隋唐時,江南沒有開發,雙季稻沒有出現,商業受到打壓抑制,蓄奴狀況十分嚴重,軍閥割據,農民如果不種地就無法生存,只能淪為流民。

    大宋卻完全不一樣,大宋開發南方,鼓勵商業、嚴禁蓄奴、抑制軍閥,農民沒有了收成,可以去城裡當酒保、做伙計,可以去南方做佃農,至少還有一碗飯吃,不至於被逼造反。

    如果手工作坊、礦山、造船、運輸以及商業再繼續繁榮發展,提高生產技術,再繼續開發南方,大宋的三冗問題就能逐步得到解決,我覺得這才是改革之道,把餅做大,而不是你死我活地爭奪一小塊餅。」

    這些話範寧已經憋了一個多月,雖然他幫助王安石戰勝了縣丞張啟林,清除了阻礙青苗法的主要力量。

    但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推行青苗法的不可行,大宋每個縣都有張啟林,卻並不是每個縣都有王安石,甚至大宋只有一個王安石。

    歷史上,王安石改革最終失敗,就是敗在青苗法上,這就像燒制瓷器一樣,工匠千辛萬苦才燒成一件瓷器,但反對者輕輕一敲就碎了。

    範寧覺得,王安石還是沒有理解自己的思想,還是千方百計去分餅,並沒有想到把餅做大。

    所以他在臨走之前,才找到這個機會再狠狠敲打王安石。

    ........

    次日一早,範寧一行乘船離開了鄞縣,王安石親自來碼頭送行,大船漸漸遠去,碼頭上的王安石也越來越小,最終看不見了。

    船艙內,明仁、明禮二人在低聲商議,怎麼藏匿珍珠,躲避稅卡檢查。

    其他人大多在看書,復習快丟了一個月的功課,六月份將有一次縣考,相當於解試預考,如果考得太差,縣裡將不會推薦去考解試,這對每個學生的壓力都很大。

    範寧負手站在船窗望著漸漸消失的碼頭,思緒依然沒有平息下來,王安石的拗不僅僅表現在他認准的事情絕不回頭,而且還在於他不肯輕易改變自己的思路。

    範寧微微有點後悔,早知道應該讓驚牛案鬧大,使王安石的青苗法改革失敗,有了失敗的慘痛教訓,自己再勸說他,效果就會好得多。

    話雖然這樣說,但範寧也知道,如果驚牛案再重演一遍,他還是會同樣幫助王安石,也不光是個人交情,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張啟林這個人做事情沒有底線,範寧不希望再出現第二次毒茶事件。

    「昨晚師兄的一番話,讓我們眼界大開啊!」不知什麼時候董坤出現在範寧身旁。

    「尤其師兄給王縣令的建議,發展近海運輸,用海路溝通明州和建州更是神來之筆。」

    昨晚範寧向王安石建議發展明州的造船業,從海路打通與建州的運輸,使明州成為建州茶和各種水果的中轉地,這就能給鄞縣農民找到一條掙錢的路子,使他們不再依賴於借錢。

    建議雖然好,範寧卻知道王安石不會輕易實施,無它,沒有時間了,王安石的任期到年底就屆滿,而範寧的構想至少要運作兩三年後才能實現。

    不過這個構想可以放到以後來實現,總會有機會的。

    範寧笑了笑,「無論如何,這次我們沒有白來鄞縣,收獲還是很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8 09:37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押對策題

    時間到了六月,江南便進入了酷暑時節,但對於縣學的學生而言,他們也同樣進入了命運煎熬的時段。

    六月有一次重要的考試,縣考,這相當於縣學的畢業考試,縣考通常不會太難,要比入學考試簡單得多,可如果考不過,後果卻很嚴重,那就意味著將失去參加科舉解試的機會。

    解試並不是誰都可以報名參加,同樣需要推薦,推薦通常有兩種途徑,一是縣學推薦,其次是獲得兩個舉人以上推薦。

    獲得縣學推薦首先就需要考過縣考,這是最大的門檻,假如人品有問題,比如涉嫌犯罪什麼的,就算考過了縣考,縣學也不會推薦去參加解試。

    當然如果考不過縣考,也可以找兩名舉人推薦自己,可問題是,連縣考都考不過,又會有誰肯舉薦?舉人也愛惜自己名聲的。

    所以縣考雖然不難,但每一個學生都十分重視,天不亮,校園各處便有不少學生在刻苦攻讀了。

    「範寧,聽說你又要開補習班了?」剛出宿舍門,蘇亮便追上來笑問道。

    「是陸有為說的?」範寧不用想就能猜到消息從哪裡泄露。

    「這個.....」

    蘇亮猶豫一下道:「你別管是從哪裡泄露,你只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開補習班倒不至於,只想抽個時間給他們幾個拎拎重點。」

    「範寧,我和段瑜都想來聽聽呢,你看——」

    「可以啊!」範寧很痛快地答應了。

    「你不會也要求我們也叫你師兄吧?」蘇亮笑嘻嘻問道。

    「看你們的心情。」

    範寧忍不住笑道:「你們願意叫師兄,我也不反對。」

    「考慮考慮再說吧!什麼時候,在哪裡補課?」

    「我還在找地方,實在不行,就在宿舍給大家提一提。」

    兩人加快速度,說說笑笑向課堂走去。

    .......

    距離解試還有不到三個月,這個時候是所有學生最緊張之時,四大首席教授都開始特別關照自己的弟子,有針對性地進行出題押題。

    範寧當然也要特別關照自己的六個師弟,事實上,他很清楚今年解試的考試內容,不過他不可能將四道題都告訴幾個師弟。

    解試不是縣學招生考試,縣學考試押中題目,沒有人會追究什麼責任,但解試不一樣,解試題全部押中肯定會惹來大麻煩。

    科舉試題泄露從來都是重大案件,它不光是取消舉人資格那麼簡單,甚至還可能會給自己和同伴帶來牢獄之災。

    範寧反復考慮,他決定在對策題上做點文章。

    解試四道題中,作詩題和默經題其實沒有意義,大多數考生都會考得不錯,九成以上的考生在這兩道題上拉不開距離。

    關鍵是第三道題,議論題,考生就從議論題開始分化,漸漸拉開了距離,不過因為議論題的分值不大,所以押議論題也沒有意義。

    而對策題卻占了近一半分值,能不能考中舉人,主要就體現在對策題的水平上。

    對策題答得不好,其他三道題做得再優秀也沒有意義。

    範寧給眾人補課在自己宿舍內,他把桌椅和屏風搬開,空出一塊不小的地方。

    之所以要提前兩個多月來講對策題,主要是對策題要結合實際,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去准備。

    眾人都隨意而坐,有人坐在床上,有人搬來幾把椅子坐下,明仁和明禮索性席地盤腿而坐。

    範寧站在最前面的一張小桌前,不慌不忙對眾人道:

    「還有不到三個月就是解試了,這兩年我一直在關注大家成績,應該說大家都進步很大。

    但解試畢竟不是縣學考試,平江府近三千多考生參加考試,最終只有五十人考中舉人,算起來六十人中才錄取一人。

    而且優秀者比比皆是,解試本身不難,主要是競爭太激烈,不說各位,連我自己都沒有把握能考中解試。」

    範寧說到這,又看了看大家的表情,見每個人神情復雜,目光中都有一絲沉重,這就是不自信的表現。

    範寧笑了笑,又繼續道:「昨天明仁問我,這次能不能押中解試題,我說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解試會考什麼?不過我給第一天補課時就說過,任何事物都有其規律,如果能找到其中規律,或許能縮小一點範圍,今天我就給大家簡單說說對策題。」

    範寧取出一本筆記,交給眾人傳閱。

    「這本筆記是我耗費了半年時間整理出來的解試攻略,是四大首席教授十年秘課的精華,並不是每次秘課的內容都有,我一共整理出十二堂秘課的內容,比如議論文怎麼寫,比如對策文怎麼抓住中心,作詩的小竅門等等。

    再比如張誼三年前給弟子上的最後一節秘課,我覺得很有意義。」

    範寧把筆記翻倒最後幾頁,又交給眾人。

    「張誼別的本事沒有,但在一些解試竅門上卻有獨到的見解,比如他說每次做題之前,最好找個借口出去走走,像借口去趟茅廁,走一走思路就會開闊,我覺得這個建議很好,他一共總結了十八個解試小竅門,很有意思,大家可以看一看。」

    範寧的筆記在蘇亮手中,大家紛紛湧上前探頭看筆記中的內容,明仁嘆道:「這是好東西啊!五十貫錢也買不到。」

    「估計能賺一大筆!」明禮也一樣的驚嘆。

    「這本筆記大概兩萬字左右,大家回頭各抄一本,不過我要警告個別人,不要想著利用它賺錢,如果把我講課的內容泄露出去,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說到這,範寧目光嚴厲地瞪了明仁和明禮一眼。

    「開個玩笑都不行?」明仁小聲嘟囔一聲。

    「就是,活躍活躍氣氛嘛!」明禮也跟著小聲補充了一句。

    範寧沒有睬他們二人,又繼續道:「上一屆的解試對策題是《論江南運河之利》,而這一次解試題我個人認為對策題會偏重於《勸農》,大家回去要好好准備這方面的資料,再實地去平江府了解。」

    段瑜舉手,不解地問道:「師兄為什麼會認為考勸農?」

    範寧搖搖頭笑道:「這只是我個人的押題,其中押題依據我暫時不想多說,大家當然不能只准備我這一題,也要多方考慮,不過既然大家都叫我師兄,作為師兄,我也有義務幫大家押題。」

    「師兄,現在押題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蘇亮也舉手道:「據我所知,一般都是考試前十天,最後一次秘課,首席教授會給弟子押幾道題目,可現在還有差不多三個月。」

    蘇亮說得很含蓄,這是因為解試主考官實行各州交差任命,一般要到考試前半個月才會由朝廷定下各州府的主考官。

    比如三年前的平江府解試主考官是揚州州學教諭王嵐,直到考試前十天才秘密來平江府考試院上任。

    這時縣學各個首席教授都會通過自己的渠道得到一些消息,然後根據主考官的喜好以及日常言行來判斷他出題的範圍。

    而現在距離解試還有三個月,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主考官會是誰,範寧居然開始押題了,不客氣地說,範寧的這種押題毫無依據。

    範寧當然知道考前半個月才開始任命主考官,自己現在押題是有點難以說服人。

    但問題是,對策題考得就是學生對國家大事以及經濟民生的思考,如果考前半個月才押題,學生根本就來不及去調查實踐。

    比如九年前平江府解試對策題是《論官茶法的得失》,把絕大部分考生都烤糊了,有幾個人了解《官茶法》的?

    再比如三年前的科舉對策題是《論江南運河之利》,張誼通過他兄長的渠道,提前三天得到了題目,以每人收二十貫錢為條件給他的數十名弟子泄露了題目。

    但結果呢?三天時間根本就來不及去了解運河情況,導致學生事先得到了題目也沒有意義,他的弟子一個都沒有考上舉人。

    所以範寧盡管知道這次解試對策題的內容是《勸農》,他還是要早早告訴大家,讓大家早做准備。

    範寧笑了笑說:「我和王縣令聊天時得知,這兩年朝廷對官員在勸農方面的考評要求非常嚴格,遠遠超過以前,所以直覺告訴我,今年的解試對策題和勸農有關。」

    範寧見段瑜眼中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情,又淡淡道:「我並沒有要求大家必須接受我的判斷,這個完全是自願,我不勉強大家。」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8 09:38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兩個學渣的抉擇

    今年的大暑要比前幾年熱得多,入夜,宿舍裡又悶又熱,儼如蒸籠一般,令人無法入睡。

    不少學生夾著席子到院子裡睡覺,但很快便受不了蚊蟲叮咬,又不得不返回宿舍。

    宿舍裡很安靜,只聽見段瑜低微的鼾聲,他體質較弱,酷熱反而對他影響不大。

    「範寧,睡了嗎?」蘇亮在屏風的另一頭低聲問道。

    「睡不著啊!」

    範寧又困又熱,有氣無力地道:「我覺得說話都在出汗!」

    「要不我們去勤學樓露台上睡吧!昨天不少人去睡了,說那邊風大,比較涼快。」

    範寧想了想,一翻身坐起來道:「走!去勤學樓。」

    兩人穿上衣服,各自夾一卷竹席,帶一壺涼茶,離開宿舍向勤學樓走去。

    「範寧,你覺得真會考勸農嗎?」走出宿舍不久,蘇亮便小聲問道。

    「這是我自己的判斷,你可以適當准備,如果不考,對你的損失也不大。」

    蘇亮嘆了口氣道:「我考慮過了,勸農這種題目其實並不算冷僻題,每個人都知道那麼一點點,都能寫出一篇文章來,但如果想寫一篇高水平的文章,就得花時間、花精力去深入了解。」

    「年初我們游學時,董坤他們也花了不少精力去調查這方面的內容,你可以看看他們整理的資料。」範寧笑著建議道。

    「還是不夠,畢竟只是資料,很多東西必須要自己親自去體驗,我打算縣考後請幾天假,去幫我姨娘家收割小麥,親自感受一下農民的辛勞。」

    範寧拍拍他胳膊,他能感覺到蘇亮內心的矛盾,一方面他覺得自己的押題沒有依據,純粹就是胡亂猜測。

    而另一方面他又對自己比較信任,但他最終還是接受了自己的押題,願意花時間和精力來准備這道題目。

    相比之下,段瑜就不太想在自己的押題花費太大精力。

    八個人中,範寧最擔心明仁、明禮兩兄弟。

    事實證明,張若英最初的擔心並沒有錯,這兩人真不是讀書的料,每次考試都是最後兩名,連二叔都對他們二人灰心喪氣了。

    範寧相信,就算自己把解試題全部告訴他們,他們也一樣考不上解試,光是書法一項就足以將二人淘汰。

    兩人來到勤學樓,勤學樓是一棟三層的樓房,在二樓處有一座木制露台,每年夏天最熱時,露台上都會躺滿來這裡乘涼睡覺的學生。

    此時露台上,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了學生,範寧和蘇亮找到一處空位,兩人鋪上席子,剛剛躺下,便聽見了熟悉的叫賣聲。

    「最實用的帳篷蚊帳,蚊蟲咬不著,睡得安穩,獨家供貨!」

    「昨天已經賣掉三十頂,便宜又實惠,賣完就沒有了。」

    只見明仁和明禮舉著一頂大鍋似的帳篷走了過來,不斷有人問價格,「多少錢一頂?」

    「兩貫錢,概不還價!」

    「太貴了,買頂蚊帳才三百文錢,你這個破帳子居然要兩貫錢?」

    「那你老人家繼續睡吧!看你能不能堅持到半夜。」

    「帳篷蚊帳,獨家售賣,夏季無憂!」

    範寧著實又好氣又好笑,這兩個家伙的生意頭腦怎麼就這樣靈光,他們頭腦若能把一星半點放在讀書上,也不至於成績那麼差。

    如果僅從做生意來看,這兄弟二人膽識和頭腦確實無人能及,年初游學,兩人從鄞縣買了兩箱日本大珍珠,到平江府轉手一賣,各賺了兩百兩銀子。

    而且在路過秀州稅卡時,利用游學身份掩護,替一個商人攜帶兩箱香料過關,舉手之勞,兩人又各賺了兩貫錢。

    範寧覺得自己已經會做生意了,可和他們無孔不入的生意經比起來,自己還是差得太遠。

    「你們兩個!」

    範寧向他們招招手,「你們帳篷怎麼賣?」

    「喲!阿寧也在。」

    兩人笑嘻嘻地在範寧席子上坐下,把帳篷蚊帳遞給範寧,「這帳篷真的很管用,你先試用兩天,好用了再買。」

    範寧看了看這頂所謂的帳篷,其實就是用幾根細竹棍支撐起來,但做得很精巧,外形像一只倒扣的大浴缸,只要把邊緣壓好,蚊子確實飛不進來,和後世的帳篷蚊帳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算算本錢,最多也就兩三百文錢,可這兩個黑心的家伙居然要賣兩貫錢。

    「帳篷不錯,你們從哪裡搞來的?」範寧笑問道。

    明仁向兩邊看看,壓低聲音道:「這玩意叫做防蚊帳篷,我們在船上看見有人用,便打聽了消息,平江府沒有賣,但在秀州某個小縣有賣,我們特地跑去進貨五百頂。」

    「你們賣掉多少了?」

    「差不多三百七十頂了,不光是縣學,其他學堂也很好賣,我們打算過幾天再去進貨一千頂,擴大範圍售賣,一個夏天,我們光賣這頂蚊帳,就要賣三千貫錢。」

    「那能賺多少錢?」

    弟兄二人對望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這就不能說了,商業機密!」

    範寧瞪了他們一眼,「你們是不是忘記了,這個月十五日有重要的考試,你們不想參加科舉了?」

    「縣考沒有問題,保證不會耽誤,我們目標不高,拿個秀才頭銜就心滿意足了。」

    範寧心中惱火,拾起一本書,卷成書筒,在他們二人頭上狠狠各敲一記,「我現在最後悔之事,就是不該幫你們考上縣學,你們二個混蛋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兩人的臉皮厚比城牆,明禮從懷中掏出一只藥葫蘆,搖了搖,笑眯眯道:「這裡有賣後悔藥,不貴,三百文一粒,阿寧要不要來一粒?」

    範寧又好氣又好笑,居然還賣後悔藥,這兩個是什麼人啊!

    「我拿你們沒辦法,算了,蚊帳不錯,五百文錢,賣給我一頂。」

    兄弟二人商量一下,明仁道:「你老人家要蚊帳,我們可以送你一頂,如果你要花錢買,不好意思,兩貫錢,不還價!」

    「你們這個蚊帳,至少要賺十倍的暴利啊!」旁邊蘇亮不滿道。

    兄弟二人臉不紅、心不跳,振振有詞道:「物以稀為貴,平江府就我們在賣,當然要賣個高價,明年估計就泛濫了,能賺一點算一點吧!」

    範寧倒不在意對方賣高價,能夠想到用帳篷蚊帳解決蚊蟲侵擾,這種價錢本身就含有一種知識產權,不能用成本來考慮,賣貴理所應當。

    範寧擔心的是兩人的讀書態度,他們莫非真的為了經商要放棄科舉嗎?

    範寧覺得要和他們二人好好談一談,今天雖然沒有時間,但至少要了解一下他們的態度。

    「你們兩個,過來坐下!」

    「馬上就來,稍微等一等哈!」

    兩人已經有生意了,好幾個學生被蚊蟲叮咬得實在受不了,願意花高價買他們的蚊帳。

    只片刻功夫,兩人便賣掉七八頂帳篷蚊帳,見暫時沒人買,兩人便笑嘻嘻地在範寧席子上盤腿坐下。

    「師兄有什麼教誨,我們虛心受教,古人雲,夕聞道,朝死,足矣!」兩人嬉皮笑臉道。

    範寧冷冷道:「如果你們實在不想談,明天我就把二叔、二嬸請來一起談!」

    兩人對望一眼,他們知道範寧真生氣了,這才老實下來,不敢再嬉皮笑臉。

    「從你們二人進校到現在,我們這一屆一百多學生,你們二人始終牢牢占據著最後兩名,連大壽都已經考進前三十名了,你們卻沒有一點進展。

    按照以往記錄,六月份的縣學考試都會有半成的學生無法通過,如果你們連縣學考試都考不過,你們怎麼去面對父母,怎麼給我一個交代?」

    明仁小聲嘟囔一句,「只有五天就縣考,再努力也來不及啊!」

    「是啊!只剩下五天,哪裡還來得及,再說這些話沒意思!」

    範寧意味深長道:「現在說可能已經晚了,那就希望你們二人在興高采烈賺錢之余,考慮一下自己的前途,考慮一下怎麼向父母交代?」

    明仁和明禮無精打采地向樓下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們購買帳篷,他們也無心應對。

    蘇亮小聲笑道:「好像他們真受打擊了,你沒有考慮他們的心情啊!」

    範寧嘆口氣道:「從年初,我就隔三岔五就敲打他們一次,他們從來都當作耳旁風,現在只剩下五天,他們才著急有什麼用?」

    明仁和明禮走到樓下,兩人坐在台階上發呆,明禮低聲道:「看來考不過縣考沒法交代了,咱們上次商量的特殊方案,我覺得可以啟用。」

    明仁點點頭,「你說得對,大丈夫不拘小節,特殊時候需用特殊手段,我記得張教諭書房的後窗有一處破損,咱們的機會就在那裡!」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9 09:38
第一百三十五章 縣考


    縣學每年有兩次固定大考,一次是六月的年中考,一次是十二月的年考。

    六月的考試對下舍生和中舍生確實是年中考,但如果遇到科舉年,對上舍生而言就是縣學的畢業考試。

    縣考同時也是解試的預考,考過了才能拿到解試的入場劵,一份縣學出具的科舉推薦書。

    前兩年的上舍生雖然已經從縣學畢業,但他們並沒有全部離校,還有一部分學生以首席教授弟子的身份旁聽師父的秘課。

    這就是首席教授為什麼要收弟子的緣故,科舉三年才舉行一次,很多重要的內容,必須在科舉年才會傳授給學生,所以要給部分優秀學生一個留校聽課的理由。

    每年的縣考在六月十五日舉行,一共考三天,詩和默經一天,議論題一天,對策題一天。

    所有的縣學上舍生都要參加,以前年度沒有考過的學生也可以參加作為補考。

    天還沒有亮,務本樓的鐘聲便敲響了。

    近兩百名上舍生和以前年度的學生依次進入了務本樓。

    第一天考的是議論文,要求不低於一千字,時間是四個半時辰,也就是九個小時,從上午六點開始,到下午三點結束。

    兩百人坐在五間課堂上,範寧坐在第二考場,他的考號是乙十五號。

    縣考當然沒有解試那麼嚴格,只是不允許帶書,自備文具,不用搜身,一個考場有兩名教授監考,一前一後巡視著考場。

    『當!』一聲鐘響,考試開始了。

    一名助教舉牌走進考場,牌子上就是今天的議論文考題:《功必倍之》。

    題目出自《孟子?公孫醜上》:「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

    要做這道題,必須理解整篇文章的內容,然後進行闡述,點名自己的觀點,尋找若干論據進行佐證。

    題目確實不難,只要能夠貫通題意,基本上就能考過了。

    這時候,書法反而成了能否通過的關鍵,書法太糟糕,首先就會被否決淘汰。

    範寧的書法早已經不是兩年前的吳下阿蒙了,經過兩年的苦練,他的書法連上數個台階,連趙修文也贊不絕口。

    範寧尤其擅長行楷,一篇字寫下來,儼如行雲流水,極具美感,就算當年朱佩的行楷也要略遜他一籌。

    範寧在一張稿紙上寫下了題目,《功必倍之》。

    這道題他當然很熟悉,整篇文章是孟子的弟子公孫醜詢問孟子若掌齊國政事是不是需要建立功業。

    孟子認為齊國國力強大,若是用王道和仁政來治理,只要要對百姓施加的恩惠有古人一半那麼多,所建立的功業就可以比古人大很多。

    事半功倍這個成語就是出自這裡。

    這道題發揮的余地很大,可以用在學習上,也可以寫國計民生,比如生產力的發展。

    範寧決定從農業作著手破題。

    各種農書、蠶書等農業專著的出現,各種農器工具的細化,糞肥使用的精細化,各種農業技術推廣,使糧食大大增收,在江南地區,一畝上田甚至能收獲五六石之多。

    正因為如此,同樣的鐵農具在唐朝和宋朝出現,但宋朝發揮的作用卻要比唐朝大得多,這就是『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

    ........

    縣考的三天時間一晃便過去了。

    縣考結束,就意味著上舍生們兩年半的縣學生涯結束,當然,學生可以申請延長居住半年,直到年底才正式離校。

    三天後是縣考發榜的日子,縣考只公布通過名單,不排名次,對於大多數學生,他們並不是很緊張,畢竟九成五以上的通過率讓絕大多數學生都吃了定心丸。

    不過對於平時成績較差的學生,今天的榜單卻是一份生死榜,如果連縣考都考不過,那就意味他們連秀才的資格都沒有。

    一大早,明仁和明禮便徘徊在勤學樓前的告示牌下,他們不斷向樓內探望,等待著榜單送出來。

    在他們身後還有數十名學生,成績大多在中下,或者是以前落榜的學生,他們情緒焦慮不安,和明仁、明禮一樣煎熬等待著。

    每個學生都心知肚明,舉人或許他們考不上,但至少有資格去參加解試,獲得一個秀才的稱號,也算給父母一個交代。

    「出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只見幾名助教夾著一卷紅紙從勤學樓內出來了。

    眾人紛紛閃開一條路,三名助教笑了笑,在告示牌上刷一層漿糊,將五張榜單貼上去。

    每個書院一張榜單,還有一張榜單是以前年度落榜學生補考情況。

    明仁和明禮撲上去,在第一張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這是鹿鳴書院的榜單,第一個名字就是範寧,然後是蘇亮和段瑜,他們還看到了李大壽。

    「範明仁、範明禮!」

    兩人同時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激動得歡呼一聲,重重一擊掌。

    他們的名字在中間偏後,說明他們二人考得還不錯。

    範寧和蘇亮、段瑜正好走來,卻遠遠看見明仁和明禮像兩只大馬猴一樣歡跳著蹦出來,高聲大喊:「我們考過了!考過了!」

    三人的額頭上都出現了黑線。

    「範寧,不會吧!他們居然考過了?」蘇亮心中十分驚訝。

    範寧也覺得不可思議,明仁和明禮被戲稱為『鹿鳴書院的基石』,如果這兩人考過,那只能證明一件事,縣學放水了。

    「縣學不可能放水!」

    段瑜冷靜地說道:「張教諭之前說得很清楚,這次縣考會嚴格要求。」

    「去看看就知道了!」蘇亮向榜單飛奔跑去。

    這時,明仁和明禮看見了範寧,連忙屁顛屁顛跑過來,明仁得意洋洋道:「阿寧,我們考過了!」

    「運氣不錯嘛!不會又是排在最後兩個?」

    兩人對望一眼,眼中露出尷尬之色,明禮吞吞吐吐道:「這次發揮真的不錯,我們排名都在中等偏下一點。」

    「是嗎?兩人都發揮出色?」

    範寧聽出了話中漏洞,居然兩人都排名中等。

    也是他太了解這兩個家伙,這兩人書法也不好,居然能排名中下,說明他們發揮得不是一般的出色,這可能嗎?

    這時,蘇亮跑來,低聲對範寧道:「鹿鳴書院有四個人沒有上榜。」

    範寧點點頭,對蘇亮和段瑜道:「你們先去吧!我和這兩個家伙談談。」

    蘇亮和段瑜走了,範寧這才對明仁明禮道:「你們跟我來!」

    他帶著兄弟二人來到一處冷僻之地,範寧冷冷問道:「說吧!是怎麼搞到的題目?」

    以他們二人的平時表現,不落榜已經是萬幸了,居然還排名中等,那只有一個可能,他們二人已事先搞到了縣考題目,然後花錢找人幫他們做了文章。

    除此之外,範寧實在想不到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阿寧,你別胡說啊!我們哪裡可能搞到題目?」明仁小聲嘟囔,他說這話明顯有點底氣不足。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你們去給教諭解釋原因。」

    範寧轉身便走,兄弟連忙抓住範寧,明禮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主要怪張教諭的窗子一直沒有修好,我們去找地方乘涼,無意中翻進了教諭的書房,又無意中在他抽屜發現一張手寫試題,我們好奇把它記下來,然後......」

    「然後又花錢請教了某個大儒是不是?」範寧冷冷替他們補充完後面的話。

    明仁打了個哈哈,「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向大儒請教,素昧平生的,不表示表示怎麼行?」

    範寧用折扇狠狠在他們頭上各敲打一記,「你們兩個蠢貨,既然做了,那至少要做得隱蔽一點,考最後幾名也算可以交代,偏偏考一個中等,這就不等於告訴別人,你們事先知道了考題嗎?」

    兩人的臉苦了下來,明禮半晌道:「阿寧,你給出個主意吧!」

    範寧負手走了幾步,對二人道:「假如張教諭問起你們,你們就說詩是我以前寫過的,你們記下來了。

    默經是我曾經押過的縣試入學題目,你們正好背過,對策題這次考航運,你們就說這是上一次的解試題,你們看過很多類似的對策題。

    至於議論題,就說趙學政去年的秘課中出過這道題,你們向我請教過,教諭問起來就這樣說,明白了嗎?」

    兩人大喜,異口同聲道:「我們明白了!」

    就在這時,蘇亮和段瑜在遠處向範寧招手,「範寧,學政找我們,有重要事情。」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9 09:39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對手


    在勤學樓的議事堂內,十名准備代表吳縣參加童子試的縣士端坐在一張長長的桌案前。

    在桌子的另一邊則坐在縣令高飛,縣丞楊涵,學政趙修文和縣學教諭張若英。

    趙修文緩緩對眾人道:「我剛剛從長洲縣回來,平江府五十名童子試考生都已經全部選拔出來,這一次可謂強手如林。

    長洲縣就不用說了,去年底的縣學大考,十名縣士占據了大考的前十名,據說是最強的一屆,他們前天進行了動員,文縣令明確要求他們包攬五個童子貢舉名額。

    今年昆山縣也很厲害,從一千二百名學生中挑出了十名佼佼者,吳江縣就不用說了,兩年前就閉門強化培養十名縣士。

    我們和常熟縣一樣,兩年前選拔十名縣士後就丟在縣學裡和普通學生一起讀書,從這次縣考來看,縣士總得來說考得還不錯,各書院的第一名都是縣士,但還有幾名縣士讓我失望,居然只考到十幾名。」

    趙修文說到這裡,目光凌厲地向幾名縣士掃去。

    谷風書院的趙長庚,嘉魚書院的程遙以及鴻雁書院的馬寶龍都羞愧地低下頭。

    趙長庚在谷風書院名列第十四,嘉魚書院的程遙名列第十,馬寶龍在鴻雁書院只排第十二名。

    這就叫大浪淘沙,真金盡顯,經過兩年的讀書,十名縣士的潛力都發揮出來了,這三名縣士潛力不足,漸漸落後了。

    這時,縣令高飛問道:「學政覺得這次最強大的對手會是誰?」

    趙修文嘆口氣道:「自然是長洲縣,他們已經連續三屆包攬了大部分名額,我們吳縣在過去的五次童子解試中,一共只考上三個貢舉士,而長洲縣卻奪走了十六個名額,吳江考上三人,昆山考上兩人,常熟縣最慘,十五年來只考上一人。

    而這次長洲縣據說是最強的一屆,要把平江府的五個貢舉士名額全部奪走,我們壓力很大啊!」

    高飛眉頭一皺,這兩年他對童子試一直關注不多,他有一種錯覺,童子試是五十人爭奪五個貢舉士名額,也就是十人爭奪一個名額。

    而解試差不多是四十人爭奪一個舉人名額,應該解試考上更難一點。

    可聽趙修文一解試,他忽然發現,似乎考上童子試更難。

    五十人都是頂尖高手,而長洲縣又長期包攬大部分名額,其他四個縣的四十人來爭奪漏網的一兩個名額,何其之難。

    趙修文又繼續道:「這次長洲縣出了三個很妖孽神童縣士,一個叫江峰,一個叫做姚曦,一個叫做羅載道,這三人都是十二歲,但他們學識卻遠遠超過了他們的年齡,年初他們去京城參加太學的入學考試,三人奪走了前三名,如果不出意外,他們三人都能奪取貢舉士名額。」

    眾人聽說居然在太學奪走前三名,都倒吸一口涼氣。

    高飛的目光變得沉重起來,他又問道:「除了這三人,還有哪些特別厲害的縣士?」

    趙修文起身將一幅圖掛在木板上,對眾人道:「這是我根據各方收集的信息繪制的一幅《縣士分布實力榜》,我把五縣的五十名縣士分為四個級別,上甲、中甲、下甲,以及乙等。」

    範寧仔細看趙修文繪制的圖表,呈寶塔型,其中寶塔頂尖是上甲,寫著三個人的名字,正是長洲縣的江峰、姚曦和羅載道。

    寶塔第二層則是五個人的名字,他們是中甲,範寧在中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在這五個人中排第三。

    第三層人數最多,有二十余人,蘇亮、段瑜、以及嘉魚書院的張鎮和鴻雁書院的李文翰都在其中。

    第四層也有二十人左右,屬於比較落後的縣士,條理非常清晰,令人一目了然。

    眾人的目光都盯住了寶塔第二層的五人,如果不出意外,剩下的兩個名額都由這五人來爭奪了。

    「魏楓和趙延是誰?」縣丞楊涵問道。

    這兩人排在範寧的前面,說明實力很強。

    趙修文苦笑一聲道:「這兩人也是長洲縣的縣士,實力也相當強悍,只是僅次於前面塔尖上的三人,這就是長洲自稱要包攬五個貢舉士名額的底氣所在。」

    「那範寧後面的兩人呢?」高飛插口問道。

    「範寧後面兩人,一個是吳江縣的縣士魁首柳然,一個昆山縣的縣士魁首嚴清,實力都很強,其實這五個人的實力差不多,在伯仲之間,就看誰最後發揮出色。」

    高飛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這幅《縣士分布實力榜》的可信度有多高?」

    趙修文笑了笑道:「這樣說吧!除了常熟縣外,其他四個縣都各自繪制了類似的《縣士分布圖》,我們除了第三級和第四級略有不同外,前兩級完全一樣,甚至連排序都一樣,算是公認的實力榜。」

    .......

    「範寧,這次我徹底完蛋了!」

    一出門,蘇亮便悲嗆地嚷了起來,「我才排第三級的第八名,前面還有十五個比我強的,我怎麼可能上榜。」

    段瑜雖然不像蘇亮那樣激動,但他神情同樣黯然,他排第三級的第十四名,形勢更加嚴峻。

    範寧笑著搖了搖頭,「我倒覺得這個榜單有失公允,憑什麼他們三人高高排在塔尖,就因為他們參加太學入學考試表現優異?這個未免也太獨斷,你蘇亮沒有去考過,段瑜也沒有考過,我範寧也沒有去考過,怎麼知道我們就不行?」

    「可那是太學考試啊!」蘇亮嘆息一聲道。

    「太學考試就很牛氣?有本事太學生去考科舉試試看?再說,不過是太學的入學考試,都是一群科舉落榜士子在尋找出路罷了,我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驚嘆!」

    範寧停一下又繼續道:「還有就是所謂的排名,我覺得既然要排名,首先要有一個排名的基礎,比如大家坐在一起考試,按名次來排,這才讓人心服口服,就因為長洲縣從前的成績好,就把他們排在前面?這是什麼混帳理由,難道我們三人天生就比別人差一等?」

    範寧的一番話讓蘇亮和段瑜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不得不說,範寧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排名榜確實沒有基礎,是有那麼一點不合理。

    不過範寧的一番話也並沒有完全改變兩人的態度,他們心中對兩個月後的童子試還是落下了一絲陰影。

    「你們聽我說!」

    範寧對二人語重心長道:「關於解試的對策題,我依舊認為和勸農有關,你們最好抽時間深入鄉間調查,再結合王安石的青苗法,把這兩點夯實,對你們絕對有好處,聽我的沒錯!」

    蘇亮點點頭,「我等會兒就去請假,明天一早出發,深入鄉間調查去。」

    「那段哥呢?」範寧又轉向段瑜。

    段瑜猶豫一下道:「我只能說盡量,我過兩天可能要進京一趟,我最近體質比較虛,我父親聯系了一個京城的名醫替我診治,如果有時間,我一定會去調查。」

    範寧想了想道:「如果你實在沒有時間,那可以退一步,把董坤他們在鄞縣的勸農調查抄一份,回去仔細看一看,這樣也勉強可以。」

    段瑜的體質較弱,怎麼允許他深入鄉間去調查,範寧這個辦法倒不錯,他欣然笑道:「我回頭就去找董坤要資料。」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9 09:39
第一百三十七章 熟悉的馬車


    下午,範寧被請到鹿鳴書院趙修文的官房,他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房間裡傳來趙修文的聲音。

    「你們先去吧!怎麼處理,縣學研究後再決定。」

    片刻,門吱嘎一聲開了,明仁和明禮滿臉沮喪地走了出來。

    他們看一眼範寧,同時搖了搖頭,無精打采地走了。

    範寧知道他倆的麻煩大了,縣學教授們也不是傻子,他們平時的表現這麼糟糕,一下子表現卓著,縣學怎麼可能不懷疑。

    範寧走進了房間,只見趙修文坐在桌前翻看著兩份試卷,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學生參見教授!」

    趙修文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範寧,我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讓我很難辦啊!」

    趙修文的最後一句話讓範寧忽然看到一線希望,難道還有回旋的余地?

    他沒有多言,繼續聽趙修文說下去。

    趙修文把試卷往桌上一擱,「批閱試卷的教授出了一點岔子,沒有考慮到這兩人的平時情況,便直接給替他們評了上下分,復核也沒有提出異議。

    直到公布了縣考榜後,有學生投訴他們二人考分異常,才引起縣學注意,縣學現在很被動,便直接把這件事丟給我,讓我來處理,我又能怎麼辦?」

    「教授認為他們是作弊嗎?」

    趙修文點點頭,「很顯然的事情,不管他們有再多理由,憑我對他們的了解,我覺得他們應該是事先知道了題目,又找人幫忙答題,所以明顯看得出,兩人的答案都是一個人做出來的。」

    「但沒有證據對不對?」範寧抓住機會指出了這個關鍵問題。

    趙修文沒有回避這個問題,他坦然道:「確實沒有證據,而且學校也發榜了,按照校規,學校不能再處理他們,所以學校才讓我來處理,說實話,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既然沒有作弊的證據,那學政總不能依靠自己感覺來做決定,沒有哪一條校規說,我覺得他們作弊了,所以就認定他們作弊,學政,這樣的決定只會讓人不服。」

    趙修文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是老古板,堅持原則,不肯妥協?我當然要總體,關鍵是他們的事情沒有傷害到別的考生利益,這一點很重要。」

    「那學政打算怎麼處置他們?」範寧忐忑不安地問道。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一個原因,他們二人需要一個擔保人,如果你願意擔保他們,我可以不再追究此事!」

    「我願意擔保!」

    範寧毫不猶豫道:「如果找到任何證據證明他們作弊,我願意承擔連帶責任!」

    趙修文取出一份擔保書放在桌上,「簽字畫押,再按上你的指印,這件事就罷了!」

    範寧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並按了指印,他把擔保書推給趙修文,心中還是有一點不解,就這麼簡單嗎?自己的擔保居然會有這麼大效果?

    趙修文將擔保書連同試卷一起收起來,這才淡淡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這個擔保,第一,你是他們的親屬,和他們的利益休戚相關:第二,你是縣裡推薦的縣士,比普通學生更有說服力;第三,他們兩人就是在你的幫助下考進縣學,他們的表現,你脫不了干系。」

    說到這,趙修文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當然,我本人也不想當這個惡人,所以給他們一次機會。」

    最後一句話才是關鍵,趙修文若真想為難他們,重考一次就解決問題了,關鍵還是他對明仁、明禮的印像不錯,而且沒有損害到別的學生利益,趙修文這才給他們一次機會,否則十個範寧擔保也沒有用。

    範寧連忙躬身行禮,「多謝學政寬宏大量!」

    趙修文擺擺手道:「不說他們二人了,說說你的事情,這兩年你的成績很好,始終是鹿鳴書院第一,大家都看在眼裡,對你的評價很高,在四個縣的競爭榜上,你都排名第六,這個位置比較尷尬,努力一把很可能奪取貢舉士名額,但稍微退步,後面的人也會超過你,我想知道你接下來兩個月的打算,你是怎麼安排的?」

    範寧撓撓頭,半晌道:「我沒有特別的安排,還是想多看書,和平時一樣讀書復習,我覺得沒必要刻意准備什麼。」

    趙修文並沒有強迫範寧參加什麼補習班,他只是想提醒一下範寧。

    「歷年的解試,縣學學生直接考上舉人的並不多,大多是從縣學出去幾年後,機會更大一點。

    根本原因就在於縣學學生視野比較狹窄,對策題比較吃虧,我希望你有時間還是要多出去走走,深入了解民生,這對你寫對策題會有很大的幫助。」

    「學生明白!」

    趙修文又道:「高縣令建議將你們集中起來強化兩個月,但我和張教諭又商量了一下,覺得這種方式未必有效,我們還是給你們充分的自由,從現在開始,你們可以自己安排時間,願意聽課也好,願意去校外活動也好,縣學都不會干涉。

    當然,高縣令的意見也要尊重,在科舉前半個月,你們十名縣士要在縣學集中,最後強化訓練半個月,這是有必要的,到時候我會安排人通知你們上課的時間和地點。」

    「學生記住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學生告辭!」

    「去吧!」

    範寧行一禮,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趙修文笑道:「順便告訴明仁和明禮,他們的帳篷式蚊帳很不錯,謝謝他們的好意!」

    .........

    範寧從趙修文書房出來,卻見明仁和明禮躲在外面偷聽,兩人正要問範寧,範寧卻抓住二人胳膊道:「先跟我下樓再說!」

    他把二人拖下樓,笑著問二人道:「你們給趙學政送蚊帳了?」

    明仁撓撓頭解釋道:「沒有直接送,只是給他試用幾個月,教諭和幾個首席教授那邊也送給他們試用,反響不錯,他們都很喜歡。」

    「難怪學校對你們的印像不錯,算你們運氣好,我給你們擔保,趙學政不再追究你們作弊之事了。」

    兄弟二人頓時歡呼起來,學校不追究,就意味著他們二人也可以稱為秀才,給了父母一個交代。

    這比他們考上解試還要開心,考上解試只會出現在夢中,秀才稱號卻是真真實實拿到了。

    「阿寧,謝謝你幫忙,今晚我們請你吃飯!」

    .........

    次日一早,範寧和明仁、明禮返回木堵鎮,事實上,在縣考發榜後,上舍生便陸陸續續離開縣學回家,在家中悠閑渡過幾天後,然後再返回縣學,全力以赴准備九月份的科舉。

    不過對於明仁、明禮而言,解試對他們已經沒有意義,他們志向不在科舉,他們需要繼續開拓周邊市場,推銷他們的帳篷式蚊帳。

    中午時分,船只在木堵鎮碼頭緩緩靠岸,老遠,範寧便看見他父親的範氏醫館,就在碼頭的斜對面,一間五十余平方的屋子,每月租金要十貫錢,就算這樣,範鐵舟還打算再把二樓也租下來,開一家全科醫館,只是現在還在籌備階段。

    「阿寧,去家裡吃午飯吧!」明禮熱情地邀請道。

    「你們先去吧!我去店裡看看,回頭再說。」

    範寧已經快兩個月沒有來奇石館,著實有點掛念。

    「那我們先去了,你呆會兒自己過來。」

    明仁、明禮向範寧揮揮手,快步往家裡走去。

    範寧上了台階,來到父親的醫館,正在門口遇到了藥童阿慶,「阿慶,我爹爹在嗎?」

    阿慶和範寧同歲,兩人只相差一個月,阿慶長得比較瘦小,足足比範寧矮了半個頭,他跟隨範鐵舟已經兩年多了,已經正式成為範鐵舟的徒弟,去年行了拜師禮。

    「喲!小官人來了,師父正好出去,鎮西頭周員外父親扭了腳,師父親自去看一看,很快就回來,要小官人上樓坐一會兒?」

    範寧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笑道:「二樓租下來了?」

    「前兩天剛租下來,還在整理,回頭樓上就看內科了。」

    「內科醫生招到了嗎?」

    「好像招到了,是個藏書鎮的老醫師,這邊整理好他就過來。」

    「我知道了,給爹爹說一聲,就說我在奇石館,有什麼事情去那邊找我,沒事我就自己回家了。」

    「我知道了,小官人放心吧!我一定轉告師父。」

    離開醫館,範寧快步向奇石館走去,鎮上和兩年前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些人,還是那些店,每個人都在不慌不忙做著自己的活計,生活節奏十分緩慢。

    範寧兩年半前奪得縣士魁首,早已被人們淡忘了,偶然遇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大家笑著點點頭,卻怎麼也想不起這個少年曾在兩年半前風光無限。

    走過趙狀元橋,在橋上便能看見奇石館的側面,這時,範寧卻無意中發現,奇石館大門前居然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這輛馬車是那麼的眼熟。

    範寧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0 09:43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又見朱佩


    範寧遠遠認出了停在奇石館門前的馬車,兩年前,這輛馬車曾多少次停在縣學門口,那個熟悉的倩影,還有那個令他記憶深刻的大寶劍女護衛。

    難道是朱佩回來了嗎?

    應該不是她,範寧又說服了自己。

    這輛馬車並不是朱佩的專用馬車,而是朱家用來接送貴賓的馬車,那段時間正好被朱佩所用。

    雖然這樣想,但範寧還是加快速度向奇石館奔去。

    他一口氣跑到奇石館門口,一眼便看見店堂靠大門處站在一個身材極高的女子,一把熟悉的寬大寶劍背在她身後,一根長長的粗大辮子拖到臀部,正是朱佩的貼身女護衛劍梅子。

    兩年不見,她的變化不大,穿一件黑底繡銀色梅花的短衣,下穿一條寬大涼爽的綠綢撒腳褲,腳穿一雙至少四十五碼的繡花鞋。

    劍梅子感覺極為敏銳,她感受到身後有人,一扭頭,一雙銳利的目光如劍一般落在範寧臉上。

    她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笑容,但這絲笑容就像寒冬裡乍現的陽春一般,短暫一現便消失了。

    她又恢復了往日冰冷的面容,扭過頭去,不再理睬範寧。

    但就算這種冷漠,也範寧倍感親切,仿佛與它久別重逢。

    範寧笑了笑,走進了店裡,幾名伙計都在站到一邊,顯得有點緊張,二叔範鐵戈拿著一本帳,正不慌不忙地彙報。

    「這個月上品太湖石賣出五件,中品太湖石賣出十四件,下品太湖石本店沒有經營,共計六百七十七貫錢.......」

    範寧的目光落在貨架前,只見一個修長的倩影背對著自己,那種熟悉的感覺迎面而來。

    是她,整整兩年未見了,她長高的很多,就像一只破繭而出的小蝴蝶,又像一只剛剛抽條的小鹿,身體開始發育了,體型苗條而削瘦,有了那麼一絲少女的感覺。

    她穿著一件銀色的流蘇褙子,梳著雙螺髻,長長的秀發盤在頭上,顯得更加烏黑濃密,秀發下是雪白的脖頸,她正在端詳一塊貨架上的太湖石,沒有注意到範寧走進了店鋪。

    這時,範鐵戈的彙報停止了,他只說到一半,這才讓朱佩感到有點奇怪,不由回頭望去,卻正好看見了範寧吊兒郎當的笑容。

    朱佩的美眸中迸出一絲驚喜,雪白的俏臉卻騰地紅了,頓時嬌羞無限。她有點手足無措,轉身便向店外走去。

    「朱佩!」

    範寧喊了她一聲,連忙追了出去。

    朱佩停住腳步,臉上的嬌羞終於恢復了正常,她慢慢回過頭,似笑非笑地望著範寧,「你這個臭小子還記得我?」

    「我怎麼會忘記你呢?」

    範寧笑嘻嘻撓撓頭道:「你好像有點變樣了。」

    「我哪裡變樣了?」朱佩俏目眼中蘊含著一絲調皮的笑意。

    「嗯!長高了很多,還有.....好像瘦了不少,臉上也瘦了。」

    兩年前,朱佩還是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娘子,現在,下頜有了輪廓,一個瓜子臉的形狀出來了,鼻子又高又挺,粉嘟嘟的小嘴也有了輪廓,卻依舊濕潤嬌嫩。

    秀眉像兩輪細長的彎月,秀眉下,一雙俏目依舊黑白分明,像兩顆寶石一樣閃爍著光澤。

    還有一個特別的細節,範寧發現她的胸脯也開始凸起了。

    從前是一個粉嫩的小娘子,現在已經是一個嬌美的少女了。

    「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朱佩抿嘴笑問道。

    「沒有!」

    範寧連忙搖頭,「雖然模樣有點變化,但那種感覺沒有變,我第一眼看見你,那種熟悉的感覺,我就知道你回來了。」

    「胡說!」

    朱佩笑吟吟道:「你是看見了劍姐,才知道是我,否則在街上迎面走過,你都不會認識我了。」

    範寧手一攤,「你不相信,我也沒法子,朱佩,我請你吃飯吧,我還沒吃午飯呢!」

    「好!去山珍館,我很懷念那裡的清燉香菇。」

    ..........

    不多時,兩人在山珍館二樓靠窗處坐了下來,窗外可以遠遠看見朱府的大宅。

    範寧點了幾樣清燉山野素菜,又點了一只油燜山雞。

    「能喝酒嗎?」範寧笑問道。

    朱佩搖搖頭,「不要酒,來一罐子冰鎮雪梨汁。」

    片刻,酒保給他們上了酒菜,另一名伙計端來一只木盆,盆內都是碎冰,中間是一只黑色的陶罐子,裡面是剛剛榨出來的梨汁。

    宋朝的榨汁機其實就是一座小型石磨,將一塊塊切好的梨從中間的石洞中放入,慢慢推磨,梨汁便順著石槽流出。

    範寧拎起陶罐,給朱佩的酒盞中慢慢倒滿了一盞冰涼透徹的雪梨汁,笑問道:「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初見範寧的羞澀感已經悄然淡去,朱佩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她喝了一口冰鎮雪梨汁,臉上笑容如鮮花綻放。

    「今天一早吧!天剛亮時抵達木堵,我還說明天去趟縣城。」

    「去縣城做什麼?」範寧忍不住笑問道。

    朱佩臉一紅,「當然是去看看小姐妹,反正不會去找你,說實話,要不是奇石館,我早就忘記你這個人了。」

    「太打擊人了!」

    範寧拍拍額頭,故作一臉沮喪道:「我還以為徐慶是你派來的。」

    「別自作多情了,徐慶可是我祖父派來的好不好?和我可沒有關系,你別忘了,我的護衛可是劍姐。」

    說得這,朱佩得意洋洋看了一眼正在另一張桌上吃飯的劍梅子。

    「對了!你祖父身體如何,這次一起來了嗎?」

    朱佩搖了搖頭,「祖父要到年底服喪才結束,因為是曾祖母,對我們晚輩的要求就稍微松一點,我們這些重孫輩的服喪期就算結束了。」

    「那你以後一直在吳縣?」

    朱佩搖搖頭,目光有些黯然,「在吳縣也就呆兩三天,然後送我哥哥進京,以後可能會在京城呆的時間多一點,」

    範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笑道:「今天能看到老朋友,真是高興啊!」

    說完,他又要給自己斟上一杯酒,朱佩卻伸手蓋住了他的酒杯。

    「範寧,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我告訴你,這一次解試你的對手很厲害,長洲縣三個家伙在太學入學考試中名列前三,

    還有吳江縣的縣士柳然,連我二祖父都誇贊他是吳江縣二十年來最厲害的神童,還有昆山縣的嚴清......」

    「我大概也知道一點!」

    範寧淡淡道:「這個柳然在趙學政解試形勢圖中排名第七,長洲縣三名縣士在太學入學考試占了前三名,不過究竟有多厲害,我卻無法想像。」

    朱佩注視著範寧的眼睛道:「去年十二月,柳然去宣州參加了一次模擬解試,他在童子榜中排名第一,當初和你鬥法的徐績才排名十四,你可以想像這個柳然的厲害。」

    範寧暗暗吃一驚,既然這樣厲害,為什麼趙學政還把他排在自己的後面?

    範寧知道趙學政不是浮誇之人,必然這個柳然有什麼缺點讓趙學政不看好他。

    他笑了笑又問道:「這個柳然必然是某個方面比較弱吧!」

    「他在對策題稍弱一點,但從今年以來,他一直在補這一塊。

    還有,上個月吳江縣的楊學政帶著他和另外三名縣士去了長洲縣,和長洲縣的十名縣士進行了一次考試,結果朱然排第六名,由此可見長洲縣的實力。」

    範寧沉默片刻,他揚起頭對朱佩笑道:「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及時提醒,我不會輕敵,從明天開始,我將全力以赴准備科舉!」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0 09:43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科舉月來臨


    白露過後,天氣便一天比一天涼了。

    進入九月,便意味著科舉月的來臨,今年的解試定在九月初八,屆時,大宋六百余個府、州、軍都將同時進行解試。

    解試的主考官由朝廷禮部決定,主要用異地調入的方式。

    雖然官府並不公布今年平江府的主考官,但大家還是從各種渠道得知,今年平江府的主考官是齊州長史周震。

    一時間,關於周震的各種消息在士子中流傳,有人說他偏重於《孟子》,有人說他喜歡清新淡麗的詩句,還有人說他尤其注重書法。

    各種傳言激蕩著士子們的心情,離科舉還有三天,五縣的士子齊聚長洲縣,使長洲縣變得格外熱鬧起來。

    這天中午,長洲縣府北酒樓內賓客滿座,這裡距離考試院較近,座上酒客大多是各縣的考生。

    他們或三五成群,或兩人對坐,都在竊竊議論今年的解試,使酒樓內格外嘈雜。

    「聽說今年參加解試的考生又比去年多了三百人,居然超過了兩千七百人,今年形勢嚴峻啊!」

    在二樓靠窗的角落坐著七八名年輕士子,他們都是府學學生。

    按照規定,府學學生也可以參加科舉,他們甚至不需要推薦便可直接參加解試。

    「很正常,年年都有新的考生加入,考上解試的人卻寥寥無幾,考生人數當然會年年增加。」

    「哎!朝廷只給我們平江府五十個名額,雖然比起其他州府已經不少,可是差不多五十多爭奪一個舉人,還是太激烈了。」

    「謝兄可以把年紀改小幾歲,參加童子試啊!童子試才十人爭奪一個名額,謝兄的機會很大。」

    眾人都一陣大笑,姓謝的士子嘿嘿笑了幾聲,他又將話題轉向身邊的另一名士子,「銅鐘,聽你侄子也參加今年的童子試?」

    這位範兄便是範寧的四叔範銅鐘了,他得到朱元甫的幫助進了府學讀書,他岳父在長洲縣正好有一間小院,便讓他把妻子接過來同住。

    範銅鐘得到朱氏助學金資助,每月可以領三貫錢,加上學費全免,以及家境富裕的岳父不斷接濟女兒,使範銅鐘這兩年過得很滋潤。

    他端起酒杯笑道:「我倒覺得童子試更不容易,入選縣士就已經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了,不像成人科舉,花兩個小錢找幾個舉人推薦便有了資格,他們的資格可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

    「老範說得不錯!」

    另一名士子道:「我有個遠房親戚也是吳江縣士,聽他父親說,吳江縣有兩千多孩子報名參加縣士選拔賽,最後只有十人被選中,其他各縣都差不多。」

    範銅鐘笑了笑,「其實咱們都經歷過的,大家忘了嗎?」

    這時,一名士子上了二樓,快步走來,「抱歉!我來晚了。」

    「阿濤來了,快請坐!」

    眾人如眾星捧月一般請這個叫阿濤的士子入坐,又圍著他問道:「有什麼最新消息?」

    這個阿濤顯然是個消息靈通人士,他神秘一笑,「齊州的消息傳來了,大家要不要聽?」

    自從確定平江府主考官是齊州州學教諭周震後,很多人都通過各種渠道向齊州打聽消息,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一些大書商。

    眾人精神一振,主考官的喜好可是能否被解試錄取的關鍵,按照慣例,兩名副主考將各拿出一百份考卷,由主考官從兩百份考卷中挑出五十份,作為最後的錄取者。

    雖然還要經過平江府核定,但實際上被駁回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

    所以了解主考官的喜好,尤其他的政治偏向,就顯得極為重要,否則就算考卷答得花團錦簇,但政治偏向與主考官相違,一樣名落孫山。

    尤其在慶歷革新後,朝廷開明派和保守派的較量一直就沒有停止過,主考官周震偏向於哪一派,就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阿濤向兩邊看看,小聲道:「這個周教諭據說和富弼關系交厚,富弼被貶青州期間,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茗茶。」

    眾人恍然大悟,看來這個周震屬於開明派了。

    範銅鐘心中卻在暗暗思忖,這個消息要不要給侄子範寧透露一二。

    ........

    範寧等十名吳縣縣士在十天前便住進了閶門附近的秋林禪寺。

    雖然吳縣和長洲縣很近,但如果等長洲縣開啟城門後,再趕去考試院點卯,時間上就有點來不及了。

    所以吳縣的考生都會提前去長洲縣投靠親戚,租住民房,或者住進客棧,人口達二十萬的長洲縣,消化區區兩三千考生,還是綽綽有余。

    秋林禪寺這塊土地原本屬於吳縣縣衙,後來捐給了寺院,寺院投桃報李,也願意為吳縣官府解決士子的住宿問題。

    歷屆科舉的吳縣縣士都是住在這裡。

    禪寺的後花園亭子裡,範寧正和蘇亮、段瑜品茶小坐。

    在縣學的茶社學習了兩年多,範寧學會了點茶,這是宋朝文人的基本社交技能。

    一般書香門第出身的學生,大多在七八歲學會點茶。

    蘇亮低頭嗅了一下茶罐,笑道:「居然是鳳茶,你小子從哪裡搞來的?」

    龍茶和鳳茶是茶中頂級,宋朝茶餅的優劣並不是僅僅是產地那麼簡單,後續制作,甚至保養也極為重要。

    像龍茶和鳳茶,它們本身也是建州茶,如果制作上乘考究,便能稱為的乳、石乳和白乳,也就是茶餅的第四、第五、第六個等級。

    關鍵還在於養茶,養了三年茶,保持色香和品質不變,這時茶就能升為第三個等級,京挺。

    至於龍茶和鳳茶,那至少要精心養十年以上,濃郁的茶香沉澱下來,以至於泡水十遍,茶香依舊回味無窮,這才是茶中極品。

    朱佩在臨進京前送給範寧三塊茶餅,範寧是後來才知道朱佩送給他的,居然是鳳茶,這顆是皇宮的貢品,也只有京城達官貴人才有機會享用。

    頂級茶樓最多也只用京挺,而在京城礬樓可以喝到鳳茶,但一盞鳳茶至少要掏二十兩銀子。

    很多富商豪門去礬樓喝茶,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嘗一嘗鳳茶的滋味。

    範寧笑了笑,用茶匙舀了一平勺茶。

    舀茶是點茶的一個極重要環節,茶少湯多,就達不到水乳交融的程度,茶水表面就起不了白沫,稱之為『雲腳散』。

    相反,舀茶太多,茶湯表面濃稠如粥,茶水表面也起不了白沫,這叫做『粥面聚』。

    茶必須要不多不少,把握適量則靠經驗,範寧也是失敗了多次才漸漸找到感覺。

    茶末放入兔毫黒盞,然後倒入少量沸水,將茶末調成濃膏狀,一定要攪拌均勻,這是茶湯能否細膩的關鍵。

    下一步就是點茶的高潮,倒水。

    一般是左手拿湯瓶,右手拿茶筅。

    範寧提起湯瓶向茶盞中倒水,一條熱氣騰騰的細線從茶嘴裡噴了出來。

    點水的要點是手要穩,落點要准,要有節奏,沸水必須在一個點注入茶盞,這就不會破壞茶面。

    而右手的茶筅要迅速旋轉打擊和拂動茶盞中的茶湯,使它起湯花,也就是泡沫,真正的點茶高手會讓湯花變得千姿百態,或動物,或鳥禽、或花朵。

    『禽獸魚蟲花草之屬,纖巧如畫,須臾即散滅。』

    這叫做分茶,只有點茶高手才做得到。

    北宋第一點茶高手,西湖南山淨慈寺的南屏謙師據說能在茶面上繪制西湖山水,被稱為『三昧手』。

    蘇東坡專門為他寫了一首詩:

    『道人曉出南屏山,來試點茶三昧手。忽現午盞兔毫斑,打作春甕鵝兒酒。』

    當然,範寧還遠遠到不了分茶的境界,絕大部分讀書人都辦不到,倒是頂級茶館的頭牌茶妓反而能做到。

    文人鬥茶,一鬥湯色,二鬥水痕,湯色是指誰點出的茶更濃白。

    而鬥水痕其實就是比泡沫,

    誰點出的泡沫越多,時間越持久,水痕露出的時間也就越晚。

    很快,茶盞中的泡沫出來了,竟然越湧越高,就像啤酒起泡一樣,泡沫已漫過了茶盞,卻不流下去,牢牢掛在茶盞邊檐上,最後竟成了一個半球形。

    段瑜和蘇亮一起拍手誇贊,「好一個雪沫如球,難怪張教諭誇你點茶進步最大。」

    「阿彌陀佛,小官人點的好茶!」

    三人回頭,卻是秋林禪寺的住持大藏法師。

    三人連忙起身行禮,範寧謙虛道:「法師過獎了!」

    大藏法師笑眯眯道:「我只是路過這裡,順便告訴範小官人,前院有客人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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