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415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3 12:35
第一百五十章 做筆大買賣


    「三娘,恭喜了!」村民們紛紛向張三娘賀喜。

    報喜的公差更是連聲恭賀,「自童子試開考以來,吳縣從未奪過解試第一名,令郎是我們吳縣第一人,恭喜大娘子!」

    張三娘笑得嘴都合不攏,連聲道:「感謝大家!感謝大家!」

    管家老元在一旁提醒道:「大娘,得散錢感謝!」

    張三娘頓時醒悟,連忙道:「你去側屋把紅箱子的錢拿出來散給大家!」

    紅箱子的錢足有三十貫,幾名後生去幫忙抬了出來,老元給眾人發錢,幾名報喜的公差更是每人得了幾貫錢,歡喜告辭而去。

    一時間皆大歡喜,整個村子都在談論範寧解試中榜考第一的事情,範寧考中童子解試第一,不僅是範家的榮耀,更是蔣灣村的榮耀,很多村民都各自去跑親戚,炫耀著自己和範家的關系。

    消息迅速傳開,整個吳縣都沸騰了,無數家長跑來範家請教神童的秘密,一時間使範家門庭若市。

    張三娘只得不勝其煩地將金銀花泡澡的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結果自然導致金銀花大賣,數年暢銷不衰。

    以至於用金銀花給孩子泡澡成了吳縣的一個風俗,使吳縣農戶中興起一股種植金銀花的熱潮,這是後話不提。

    在科舉發榜的第二天,範寧從關撲店低調領走了兩千貫錢,這件事讓明仁和明禮兄弟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他們兄弟二人為了賺錢,這幾年拼了命,只要有利可圖的事情他們都做,甚至放棄了科舉,天不亮起床,深夜才能入睡,每天做夢都在盤算著商機。

    但範寧只是隨手押了一注,賺的錢比他們兩年多來起早貪黑掙得還多,兄弟二人開始反省,他們也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小打小鬧最終成不了氣候。

    中午時分,大部分士子都已踏上歸程返家,長洲縣城內又漸漸恢復往日景像。

    在朱樓一張靠窗的小桌前,範寧和明仁、明禮相對而坐。

    範寧端起茶杯喝了口熱茶,淡淡道:「你們覺得我隨手押注就賺了兩千貫,似乎太容易了,可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是你們中了兩千貫錢,關撲店會把錢給你們嗎?你們把這一點想通了,我們再談。」

    兄弟二人做生意極有靈性,一點便透,明仁連忙道:「我們心裡明白呢,如果你不是童子試第一名,如果董知府沒有給楊家打招呼,關撲店肯定不會認這筆帳,他們完全可以說沒有底單而不認這筆押注。」

    明禮一旁補充道:「我們也知道,掙大錢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沒有足夠的後台背景支撐,也只能賺點小錢。」

    範寧點點頭,「這就是我要給你們說清楚的第一件事,背景和後台是賺錢的基礎,說得難聽一點,縣學要不是看在我的面上,也絕不會容忍你們在縣學裡做生意,這一點你們應該很清楚。」

    明仁和明禮都默默無言,他們當然很清楚範寧給他們的幫助,去年他們印一本書大賣,結果江寧的原版書鋪追查到吳縣來告官。

    陸都頭聽說他們和範寧的關系,立刻派人暗中通知他們,使他們把刻板和書及時轉移,最後對方什麼都沒有找到,告狀也不了了之。

    至於縣學允許他們做生意,也是看在張若英看在範寧幫忙扳倒張誼的面上,對他們睜只眼閉只眼。

    他們當然很清楚賺錢是需要背景和後台,他們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辛辛苦苦開雜貨店賺幾個小錢養家糊口,十幾年做下來,卻被有背景後台的大店幾天就擠垮了。

    「阿寧,你說我們該怎麼做吧!」

    範寧見他們已經懂了,這才從書袋取出一塊柚子大小的蛋形田黃石,放在他們面前。

    「這塊黃玉是我三年前在奇石巷買到的,你們看,它就像凝固的蜂蜜一樣,非常漂亮,但它卻並不值錢,三百文錢就能買下來,可謂養在深閨人不識。

    如果兩三年後它變得身價百倍,文人瘋狂追捧,而恰好這種黃玉的礦脈被我們占有,或者說,我們已經囤積了足夠多的原石,你們說這是不是一條賺大錢的渠道?」

    明仁拾起田黃石端詳片刻,不由驚嘆道:「這簡直就是羊脂黃玉,才賣三百文錢?」

    弟兄二人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開始閃爍起熊熊野心之火,範寧給他們指出了一條發大財的康莊大道。

    明禮沉思片刻問道:「剛才你也說,文人現在並不看重這種黃玉,那該怎麼做,才能讓它在文人圈子裡熱絡起來?」

    範寧笑了笑,「這就是我的事情了,你們兩人要做的事,就是聯合朱家買下這條礦脈,並盡可能地大量囤貨,回頭你們去一趟吳江,找到朱元甫老爺子,我年初也給他寫信說過這件事,朱家在福州有一座銀礦,還有一座烘焙茶廠,朱老爺子也表態願意與我合作,只要和朱家談妥,你們就去奇石館提一萬兩銀子,租一艘大貨船走海路去福州!」

    「等一等!」

    兄弟二人的內心有點凌亂了,明仁急忙道:「我有點糊塗了,我們去找朱元甫,他們憑什麼相信我們,談合作,那怎麼個合作法?每人出多少錢?你把話說清楚。」

    明禮也接口道:「這個黃玉的產地在福州,福州哪裡?我們怎麼找到產地?怎麼買礦脈?阿寧,這麼大的生意,你讓我們去做,至少你要給我們講清楚。」

    「所以讓你們別急,聽我把事情交代清楚。」

    範寧不慌不忙道:「第一,不是讓你們和朱家談,我已經和朱老爺子談好了,只是讓你們跑腿,這件事是奇石館出錢,買下的礦脈也是屬於奇石館.

    奇石館你們父親占了一成的份子,這一次我給你們兩成份子,你們兄弟二人一人一成,朱家和我各占四成;

    第二,我會寫一封信讓你們帶給朱老爺子,到時他會安排一名管事和你們一起去福州,然後具體買礦的事情,不用你們出頭,朱家在福州銀礦的管事會辦妥此事;

    第三,你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這條礦帶,大概在福州羅源縣和連江縣的交界處,那邊有人賣這種黃玉,很容易打聽到;

    第四,買下礦脈後立刻招募人挖掘,同時大量收購,我擔心它成聚寶盆後,朝廷會染指;

    第五,在明州港和福州港各租一座倉庫,然後源源不斷地將原石運回平江府;

    第六......」

    範寧把事情一樁樁講解得明明白白,明仁和明禮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這種生意和他們做的小買賣完全不是一回事。

    範寧看出他們眼中的壓力,便笑著道:「這種石頭在當地並不值錢,很多人家還用它壘豬圈,你們這兩年只是辛苦一點,其實沒有什麼危險,等它將來變得火爆後,你們就應該坐鎮京城奇石館了。」

    發財的巨大誘惑讓兩人無法拒絕,他們兩人緩緩點頭,注視著桌上的卵形黃玉,他們感覺自己的命運已經和這種漂亮的石頭聯系在一起了。

    範寧伸手將石頭收了起來。

    「這塊石頭回頭我會交給你們,你們帶去福州,現在你們的任務是先吃飯,吃完飯你們隨我去辦件事。」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4 09:41
第一百五十一章 鳳凰暖玉


    吃罷午飯,三人來到隔壁的朱氏錢鋪,朱氏錢鋪是朱家極為重要的產業,也是大宋十大錢鋪之一,在大宋各地有三十幾家分店,北至大名府,南至廣州都有它的店鋪,明仁和明禮要去的福州也有一家分店。

    當然,分店最多的還是平江府,平江府五縣,每縣都有一座分店,不過朱氏錢鋪的總店卻在京城。

    錢鋪最賺錢的生意是放貸,但對商人而言,錢鋪存錢也十分便利,尤其是異地取錢。

    打個比方說,明仁和明禮要一萬兩銀子去福州,他們不可能用船裝著銀子去福州,而是將銀子存到長洲縣錢鋪,錢鋪給他們取錢暗語和憑證,他們只要在福州的錢鋪出示暗語和憑證,就能直接在福州錢鋪取錢。

    錢鋪還有另外一個功能,替客戶保管貴重物品。

    範寧走進店鋪,對掌櫃笑道:「安掌櫃,好久不見了!」

    錢鋪的掌櫃是個白胖的中年男子,見到範寧,連忙拱手到:「原來是小官人,恭喜小官人勇奪童子試第一!」

    現在範寧已經是平江府的名人,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談論著他,他的模樣,他的家庭,他的經歷等等,關於他的各種故事也開始在各個學堂流傳,成為學堂少年士子們勵志的榜樣。

    至於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平江府豪門大戶更是數不勝數,只是目前範寧還沒有遇到這個煩惱。

    範寧取出一張寄存單,遞給掌櫃笑道:「上次我存在這裡的石頭,我打算把它取走。」

    「沒問題,那塊石頭頗重,要不要小店給小官人准備一輛牛車?」

    「那就多謝了!」

    不多時,兩名伙計將一塊水缸大的黃玉抬上了牛車,三人也坐上牛車,範寧對車夫道:「去潘玉坊!」

    「知道了,小官人請坐好!」

    車夫一甩長鞭,牛車緩緩啟動,向長洲縣城東方向駛去。

    「阿寧,這塊黃玉居然這麼大?」明仁和明禮望著眼前水缸大的黃玉,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塊黃玉是周老爺子送我的,非常罕見,一般黃玉就和鵝蛋差不多大,我那塊黃玉就已經偏大了,這塊黃玉更是獨一無二。」

    範寧輕輕撫摸著黃玉又道:「當地人把這種黃玉叫做鳳凰卵,我覺得這個名字不錯,以後就叫鳳凰暖玉,這樣會更吸引人。」

    「那這塊玉打算怎麼處理呢?」

    範寧微微一笑,「馬上就知道了!」

    .......

    平江府自古就是玉匠集中之地,這裡雲集了大宋最高明的玉雕匠,其中潘玉郎更是玉雕匠中的佼佼者,潘玉郎的真名叫做潘秀,玉郎是大家對他的愛稱。

    潘玉郎已年近六旬,三年前就已經封刀,目前他的玉坊由他的長子經營,幾個徒弟接過他的旗號,繼續精工雕琢。

    聽說是解試童子科第一名來拜訪自己父親,潘玉郎的兒子沒有怠慢,連忙去內堂通報父親。

    不多時,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從內宅出來,笑眯眯問道:「老夫便是潘玉郎,小官人有什麼事情?」

    範寧躬身行禮,「晚輩有一件雕工,想懇請前輩出手!」

    潘玉郎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半晌道:「老朽已封刀三年,手已生疏,恐怕不能為小官人效力了。」

    「特殊情況也不行嗎?」範寧又繼續問道。

    「那要看什麼特殊情況了,而且老朽還要熟手,時間會比較長。」

    範寧取出周鱗給他的半塊玉,遞給潘玉郎,潘玉郎接過玉笑了起來,「既然是周公委托,我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再為小官人效力一次,不知小官人想要老朽雕刻什麼?」

    範寧大喜,連忙讓明仁和明禮把田黃石搬運進來。

    這時,潘玉郎的兒子小聲道:「不如讓孩兒代父親出手吧!」

    潘玉郎搖搖頭,「我這輩子就只剩下周公的大恩未報,如果不了結此事,我怎麼能安心渡過余生?」

    「那讓孩兒協助父親,完成最後的心願!」

    潘玉郎點點頭,「可以!」

    明仁和明禮已經將重達三十斤的田黃石小心翼翼搬進來,放在桌上。

    潘玉郎打量一圈,驚訝道:「這是壽山黃石?」

    範寧笑著點點頭,「正是,我叫它鳳凰暖玉!」

    「鳳凰暖玉這個名字不錯,當地人叫做鳳凰蛋石,它非常適合雕刻,不知小官人想雕什麼?」

    範寧取出一幅畫卷,慢慢展開,畫上是一只香爐,四周盤著九條龍,這是範寧親自設計,請吳縣著名畫匠陸文生繪制。

    「這個香爐,可以雕成嗎?」

    潘玉郎吃了一驚,半晌道:「香爐我可以雕成,但九龍是違禁之物,小官人風險很大啊!」

    「無妨,我原本就打算獻給當今天子。」

    潘玉郎聽說要獻給天子,他更不敢大意了,圍著這塊水缸似的田黃石足足看了一刻鐘,把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考慮到,他最後點了點頭。

    「給我三個月時間,爭取新年前給你完成,只是工費稍貴,需要三百貫錢!」

    範寧大喜,正好可以趕在進京之前完成。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

    範寧是在下午時分趕回了縣學,今天晚上,縣令高飛將擺宴招待考上舉人的士子,這是百年流傳下來的規矩,各縣各鄉都要大大褒獎考上舉人的子弟,彰顯縣君對勸學的重視。

    對很多家貧的考生,這也是他們重要的一刻,除了縣裡有重獎,還有各鄉的獎勵,各種獎勵彙總起來,至少有數百畝田之多。

    不僅免勞役,稅賦還會減半,這便是舉人們從貧寒子弟邁向鄉紳的關鍵一步。

    另外就是聯姻,舉人雖然在官方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功名,僅僅是參加省試的一種資格。

    但在民間,舉人卻有很高的社會地位,對很多富有卻地位不高的商人階層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商人們需要借助與舉人聯姻來提高自身的社會地位,而舉人們也需要商人的財富來提高自己的經濟地位,雙方的需求非常互補,一拍即合。

    只是舉人是比較稀缺的資源,他們可以待價而沽,通過聯姻來尋求利益最大化。

    今年的解試雖然長洲縣在童子試中失手,只奪得一個名額。

    但在成人解試中,長洲依舊保持著強勢,奪走了一半的名額,吳縣今年還不錯,考上八個舉人和兩個貢舉士。

    慶功宴席安排在聚仙樓,除了幾名縣官、學政、教諭外,還有吳縣各界士紳百余人。

    十名舉人坐在主桌,範寧坐在縣令高飛身旁,蘇亮則坐在範寧身邊,蘇亮的另一邊則是縣丞楊涵。

    兩位貢舉士的地位明顯比舉人要高,倒不是因為範寧考了第一名,而是童子試首先是代表各縣官府,他們的榮耀直接就是官府的榮耀。

    高飛正端著酒杯向眾人致辭。

    「......十年寒窗,磨礪出今天的收獲,我祝願在座舉人們在明年的省試能考出更好的成績,來,我們為他們祝福,干了此杯!」

    眾人紛紛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接下來是學政說話,這時,蘇亮低聲對範寧道:「聽說趙學政要升為府學政了。」

    「真的嗎?」範寧驚喜問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府學政已經空了整整一年,大家都在爭奪這個位置,本來長洲縣學政郭雲呼聲最高,結果這次長洲縣童子試慘敗,我們吳縣占有了很大優勢,董知府便偏向於提升趙學政。」

    看著熱情洋溢發言的趙學政,範寧不由笑了起來,難怪趙學政看起來就像年輕了很多,不容易啊!在縣學政這個位子上做了二十年,終於要升官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4 09:41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決定北上


    次日一早,縣學門口的碼頭上敲鑼打鼓,彩旗飛揚,十名頭戴方帽,身穿錦袍,挎著大紅花的舉人在數百名縣學士子的簇擁中走上了一艘艘小船。

    北方中榜講究騎馬誇街,而江南沒有這麼多馬,騎驢誇街也不好看,便因地制宜,改為乘船。

    十艘小船也裝扮了一番,披紅掛綠,顯得格外隆重喜氣。

    挎著大紅花的舉人們則站在船頭,小船緩緩而行,最前面一艘大船上數十名樂匠敲鑼打鼓,嗩吶喧天,將城中百姓全部吸引到河道兩岸。

    兩岸數萬百姓夾河相迎,不斷響起歡呼聲和祝福聲,更有不少人將銅錢拋向小船,想分享舉人們的運氣。

    範寧的小船在第三個,但在他小船上插了一面旗幟,上面一行大字,『童子試魁首』,在河風吹拂下,旗幟獵獵展開,格外引人矚目。

    範寧確實也最被吳縣民眾關注,從縣士魁首到貢舉士魁首,他一次次成為吳縣輿論的焦點,他已經成為吳縣所有家長教育孩子的榜樣,所有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範寧一樣。

    範寧向兩邊拱手致謝,一把把銅錢從岸上拋來,叮當落在甲板上,行了還不到兩裡,銅錢已經將甲板鋪了薄薄一層,將劃船的艄公喜得嘴都合不攏,這些銅錢雖然是扔給舉人,但最終是歸他所有。

    乘船游河直到中午時才結束,舉人們吃罷午飯,這才各自啟程回鄉,迎接他們的,將是鄉一級的歡慶,既是一種巨大的榮耀,但同時也是讓每個舉人難以承受的醉酒痛苦。

    當天晚上,範寧喝得酩酊大醉,被兩個蔣灣村的後生抬回了家裡。

    兩天後,解試的慶祝才終於告一段落,生活重新恢復了平靜。

    一早,範寧負手在小院裡來回踱步,這段時間他心中頗亂,各種事務堆在心中,千頭萬緒,他需要靜下心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他需要去一趟吳江拜訪朱元甫,不管是答謝,還是對未來投資,他都必須要拜訪朱家,而不是等朱元甫來拜訪他。

    範寧算一下時間,他後天要返回縣學,那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去吳江。

    他還要和二叔範鐵戈談一談田黃石之事,將田黃石作為奇石館的事業拓展,具體事情還必須由二叔來經辦,自己只能是在大方向上匡扶一把。

    範寧始終有點不放心明仁和明禮,這兩人做事比較毛躁,自己沒有精力管束他們,還是要由二叔來掌舵。

    這件事今天就要和二叔談。

    然後是接下來三個月的科舉准備,前兩天蘇亮邀請自己進京備考,這讓範寧頗為動心。

    事實上,縣學對他的提高已經沒有太大作用了,他確實需要考慮換一個環境。

    如果真要進京,那麼在進京之前,自己需要將各種事情安排妥當才行。

    範寧低頭沉思之時,小丫鬟阿桃端著一碗茶笑嘻嘻走了進來。

    「小官人,外面居然來了四個!」

    範寧一怔,接過茶碗問道:「四個什麼?」

    「四個說媒的呀!從前天開始,說媒的就湧上門來,每天都有一堆,大娘都要被煩死了,不想見她們,她們就賴在門口不肯走,天剛亮,就有四個媒婆坐在門口等著了,據說還有從長洲縣趕來的。」

    範寧也一陣頭大,這才剛剛拿到貢舉士,要是考上進士,又該怎麼得了。

    如果說他還有一絲留戀家鄉的話,那麼阿桃這番話就成為促使他下定進京決心的最後一個因素。

    「進京!」

    這一刻,範寧下定了決心。

    .........

    範鐵戈頭戴一頂八角帽,身穿深色的錦緞長袍,他身體比較富態,笑容和藹可掬,完全就是一個頗有氣度的大掌櫃模樣了,

    這兩年範鐵戈在木堵鎮也頗有名氣,大家都稱呼他為範大掌櫃,也算是鎮上的一名鄉紳,很多鎮上居民有了糾紛,都會請他幫忙調解。

    他為人厚道、待人和善,贏得了奇石巷大多數小商販的尊敬,這兩年也收了不少名石,將奇石館經營得井井有條。

    範鐵戈聽完範寧的講述,語氣緩慢道:「前幾天我也聽明仁和明禮說起這件事,他們兩人確實不是讀書的料,讓他們出去走走對他們也有好處,但我有點不太明白,你說的田黃石准備怎麼賣,就擺在櫃台上賣,還是打算加工後出售?」

    範寧搖搖頭,「先不急著賣,先囤貨,大量囤積原石,不過二叔要做兩手准備,第一是二叔要盡快招募兩名玉雕匠,准備從太湖石向雕刻觀賞石拓展;第二,等京城奇石館開業後,田黃石就可以在京城上架了。」

    在京城開店是明年既定方針,奇石館這兩年已經積累了數萬貫的利潤,已經具備在京城開店的條件。

    一旦京城奇石館開業,範鐵戈就將進京當大掌櫃,平江府這邊要另外招募一名掌櫃。

    範鐵戈點點頭,「京城的店鋪我已經托人在找了,明年春天我打算去一趟京城,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夏天之前爭取店鋪開業。」

    「一切就拜托二叔了,包括田黃石之事,也煩請二叔多多費心。」

    範鐵戈笑道:「既然投資田黃石礦脈成為奇石館下面的礦山,我打算招募幾名執事專門負責整個生意,包括采礦、運輸、儲存、雕刻等等事務都需要有人專門負責,那兩個家伙比較年紀還小,承擔不起這麼大的擔子,讓他們多跑腿,磨練幾年後再說。」

    「這個由二叔來決定,有什麼為難之事可以請朱家幫忙,他們在福州有銀礦和茶坊,經營了很多年,對那邊情況比較熟悉。」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進京趕考吧!預祝你考上進士。」

    範寧又向二叔交代了潘玉郎那邊的事情,這才告辭離開了奇石館。

    ........

    範寧打算提前進京備考,得到了父母的大力支持,張三娘雖然有些不舍,但為了兒子的前途,她還是主動表態支持兒子進京。

    範鐵舟還決定讓徒兒阿慶作為範寧的書童,陪同他進京趕考。

    當天晚上,張三娘給兒子收拾衣物,範寧明天要去吳江,從吳江回來後就直接從吳縣出發進京,不再返回蔣灣村了。

    「寧兒,你應該是坐船進京吧!」

    「娘,當然是坐船進京,已經安排好了,李大壽家就開船行,他父親會准備一艘五百石的客船,應該會比較舒適。」

    「那就好,昨天你水根阿公還在問,要不要坐他的船進京,他的船太小,坐不下你們幾個,還有書童呢!」

    母親說到書童,範寧又對坐在一旁的父親道:「爹爹,阿慶就算了,他那麼瘦小,哪裡挑得動書箱和行李匣,到京城後,我雇一個挑夫就是了。」

    範鐵舟笑道:「這話告訴阿慶,他肯定要急得哭了,他一心想進京玩耍,盼了多久了。」

    「我是進京備考,哪有時間帶他去游玩?帶他進京,反而會影響我備考!」範寧不想帶阿慶進京,感覺他是個累贅。

    範鐵舟點點頭,「那就算了,等明年春天你二叔進京,再帶他去也是一樣,另外我再給你准備點行旅用藥,路上也方便。」

    「謝謝爹爹!」

    「傻孩子,這有什麼好謝的,對了,明天你出發前,最好給阿公和阿婆打個招呼,尤其你是阿婆,她聽說你考中狀元,還專門跑去靈岩寺給你還願。」

    範寧額頭上冒出三條黑線,連忙道:「爹爹,你給阿婆說清楚,不是狀元,是貢舉士第一名,要被別人笑話的。」

    「對他們來說都一樣,上次你考中縣士第一名,她也認為你是考中狀元了,你就別在意這種小事。」

    範寧無奈,只得苦笑著點了點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5 09:39
第一百五十三章 碼頭偶遇


    吳江縣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羅密布,一條條小河儼如繩子般將這些湖泊穿了起來,一座座小鎮和村落就分布在湖泊和河流之間。

    由於水熱充足、土地肥沃,加上農業技術的發展,從宋朝開始,江南地區糧食產量持續提高,一畝上田已能產糧四五石之多,『蘇湖熟,天下足』便是從宋朝時開始。

    交通便利、經濟發達,使得吳江地區自古以來就是藏龍臥虎之地,無數的隱形巨富藏匿在湖泊之間的小鎮中。

    平江府第一富豪朱家便生活在吳江縣最南面的小鎮盛澤鎮上。

    盛澤鎮大小和木堵鎮差不多,不過這裡的手工業更加發達,全鎮織造錦緞和布匹的手工作坊就有三百多家,數萬張織機。

    朱府在盛澤鎮的東北角,是一座占地四百余畝的巨宅,生活著朱氏三兄弟和他們的子孫一百余人,加上僕婦使女,整座巨宅內至少生活四五百人。

    朱府當然也有自己的專用碼頭,碼頭上常年停靠著十幾艘精致豪華的畫舫,這是朱家主人的專用船只,就像汽車一樣,隨時可以上船,通過四通八達的水系前往天下各地。

    次日下午,範寧乘坐的小船抵達盛澤鎮,向朱家的專用碼頭緩緩駛去。

    「小官人,你確定和朱家的關系很好?」

    船夫有點擔心,行船人都知道,豪門巨富人家的碼頭有專人管理,一般不准人輕易停靠,朱家的碼頭更是嚴格。

    「沒問題,你盡管停就是了。」

    船夫將信將疑地將小船駛入了碼頭專用水道,慢慢向碼頭靠攏。

    恰好這時,對面駛來一艘小舫,似乎想搶在範寧座船前面靠上碼頭,但還是慢了一步,範寧的船頭已經靠上碼頭。

    後面的船只又不得不緊急減速,強大的慣性還是使兩艘船重重撞在一起,船只劇烈晃動,範寧連忙蹲下,才勉強穩住身體。

    「小官人當心!」後面有人大喊。

    範寧回頭望去,只見後面一艘船上,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狼狽地摔倒在甲榜上,仰面朝天,似乎胳膊被船舷擦掉一塊油皮。

    他痛苦地爬起身,一抬頭,目光惱火地瞪向範寧。

    這時,岸上幾人匆匆跑來,跑在前面的是碼頭管事,在他後面也是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少年,差不多也是十六七歲。

    碼頭管事又氣又急,張口便對範寧的船夫怒斥道:「你是哪裡的船只,怎麼能隨意亂停!」

    船夫連連躬身道歉,範寧見他們停船處並沒有特殊標識,他心中頓時有些不快,朱家在木堵鎮一向謙恭有禮,怎麼在吳江就變得有點橫蠻無禮。

    不過想到對方只是個碼頭管事,態度雖然不好,但並不能代表朱家。

    其實範寧也能猜到這名管事為什麼著急,他的主人估計在等後面那艘船,沒想到自己船先靠岸,他感覺沒法向主人交代,所以表現得有點氣急敗壞。

    範寧的目光向岸上少年投去,只見他身材中等,穿一件黃黑相間的錦袍,腰束玉帶,頭戴小金冠,長得十分俊朗,看樣子應該是朱家子弟。

    範寧聽朱佩說過,她的叔伯兄弟很多,足有四五十人,姐妹也有二十余個,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但並不是每個朱家子弟都有很好的教養,有些朱家子弟她也不喜歡。

    範寧走上前,拱手向岸上的錦衣少年道:「我是從吳縣過來,特來拜訪朱大官人!」

    錦袍少年卻沒有理睬範寧,他對後面的船只道:「你們靠上這艘畫舫,柳賢弟,你從畫舫上岸!」

    船只靠上畫舫,船上少年扶著船夫的手上了畫舫,直接從畫舫上了岸,他走過畫舫時,狠狠瞪了範寧一眼。

    範寧忽然覺得這個少年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低頭想了想,卻一下子想不起來。

    「柳賢弟,恭喜高中童子試。」岸上少年熱情洋溢地歡迎客人。

    範寧忽然知道這個少年是誰了,柳然,童子試第二名,考試排隊進場時,自己看見過他,他當時正在接受識別,難怪見他有點眼熟。

    考上童子試就是這樣,大家都久聞大名,卻沒見過本人。

    「哎呀!你的手臂破了。」

    岸上錦衣少年發現柳然的胳膊擦破一大塊皮,血珠子冒出,他頓時急道:「趕緊進府包扎一下。」

    「我沒事!」

    柳然又回頭瞪了一眼範寧,十分不滿地哼了一聲,「拼命搶道,就生怕自己吃一點點虧,都是什麼人啊!」

    範寧一怔,這就是童子榜第二名的柳然?

    範寧還本想向他道個歉,再彼此認識一下,可沒想到這個柳然居然說話這麼難聽,到底是誰在搶道?

    範寧淡淡欠身道:「柳兄太自謙了!」

    「你——」柳然被範寧一句話懟回來,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位少郎是我朱家的客人?」

    錦衣少年上下打量一下範寧,雖然沒有惡語相對,但言語中的口氣已經不太客氣。

    範寧微微點頭,「在下吳縣範寧,特來拜訪朱大官人!」

    「你就是範寧!」

    柳然的目光頓時變得驚愕,臉色慢慢脹成了豬肝色,半晌,他很不甘地行一禮道:「在下柳然,你應該知道!」

    範寧微微一笑,「久聞大名了,不過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柳兄,柳兄的胳膊不要緊吧!」

    柳然雖然對範寧不滿,但在這種情形下,他也發作不出來,尤其對方還是童子試第一名,他只得咽下心中不滿,勉強一笑。

    「我沒有關系,河中船只碰撞是常有的事,剛才不好意思了。」

    範寧笑了笑,目光又轉向錦衣少年,「你也是朱佩的兄長吧!」

    範寧忽然提到了朱佩,對方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柳然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嫉恨。

    錦衣少年笑呵呵道:「在下朱安,是朱佩的五哥,你應該是來找我大祖父吧!估計你是第一次來,其實從前面碼頭走北院門要更近一點,要不我帶你去吧!」

    「那就謝謝朱兄了。」

    「不必客氣,請跟我來。」

    朱安領著範寧上了台階,向東面繞過去,柳然則不緊不慢地跟在一旁,他不時偷偷看範寧一眼,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十分復雜。

    「柳兄接下來打算怎麼復習?」範寧找了一個共同的話題,笑著問柳然道。

    「我還沒有想好,可能要提前進京,範賢弟呢?」

    「我可能明後天就進京。」

    「你這麼早就進京?」柳然的目光頓時有點警惕起來。

    「進京見見世面嘛!」

    範寧笑道:「多接觸一些學問高的人,對自己總歸有好處。」

    「那也是——」柳然訕訕干笑一聲。

    「範寧,你去京城,准備住在哪裡?」朱安在前面笑問道。

    「還沒想好,應該是住客棧吧!」

    「要不,你就住我們朱家在京城的房宅,如何?」朱安繼續試探著問道。

    範寧搖搖頭,「多謝朱兄好意,不過不用了,進京不光我一個人,還有兩個朋友一起,住客棧更方便一點。」

    「那也是,客棧更自由一點。」

    朱安呵呵一笑,卻不露聲色地和柳然交換個眼色。

    片刻,他們來到一座大門前,朱安給門房說了一聲,又回頭對範寧笑道:「這是北院門,大祖父一房住在這邊,你跟門房進去就是了。」

    「朱兄不進去?」範寧不解地問道。

    朱安笑著搖搖頭,「我要走東院門,三祖父一房從西院門進去,雖然三府有門相通,但一般情況下都是鎖著的,不太方便。」

    範寧這才明白,原來朱家三兄弟是同宅不同院,這位朱安應該是朱佩二祖父朱元駿的孫子。

    「多謝朱兄!柳兄,我們回見!」範寧笑著拱拱手,跟隨門房進府去了。

    望著範寧身影消失,朱安這才對柳然淡淡道:「你不用太緊張,小七娘不會看上他的。」

    柳然沉默片刻道:「我還是想早點進京!」

    「隨便你吧!」

    朱安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道:「你進京還是要把心思放在備考科舉上,我要提醒你,只有考上進士,你將來才有機會迎娶小七娘,其他都是假的,我祖父再喜歡你也沒有用。」

    柳然點點頭,「我明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5 09:39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朱氏兄弟


    朱元甫聽說範寧來訪,他頓時喜出望外,親自來院門口迎接範寧。

    「恭喜範少郎勇奪童子解試第一名!」

    範寧深深行一禮,「感謝大官人關心。」

    朱元甫拍拍他肩膀笑道:「木堵鎮那邊很熱鬧吧!可惜我不在那邊,不能親自為你慶祝。」

    朱元甫一如既往的關心讓範寧有點感動,他歉然道:「我早就應該來看看老爺子。」

    「你可千萬別來!」

    朱元甫故作誇張的表情道:「你一來,我就會以為你是來要回溪山行旅石,我的日子就難過了。」

    範寧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老爺子很喜歡那塊石頭。」

    「當然喜歡,我把它放在書房裡,和溪山行旅圖放在一起。」

    朱元甫說得興致盎然,欣然道:「走!我帶你去看幾塊我收藏的名石。」

    吳江朱府足足比木堵朱府大兩倍,而且房宅極多,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宮,牆上甚至還有指路牌,說明自己人都會迷路。

    範寧跟隨著朱元甫七繞八拐,片刻他就糊塗了。

    走進一扇小門,眼前豁然一亮,範寧發現自己竟置身一座太湖石的園林內,占地至少二十幾畝,像極了獅子林,到處是各種千姿百態的太湖石。

    周鱗收藏的太湖石是放在一座大倉庫裡,而朱元甫有的是空間揮霍,專門為他收藏的太湖石建了一座園林。

    「這塊太湖石叫波瀾石!」

    朱元甫指著一堵牆般的太湖石,「這是我收集的第一塊極品太湖石,四十年前在太湖邊買到。」

    範寧細看,這塊三米長的石頭其實並不是牆,而是一塊層層疊疊的牆狀太湖石,再細看,就像一座海面上大浪洶湧奔來。

    「知道我當時花了多少錢嗎?」

    朱元甫得意洋洋道:「居然才花了三十貫錢,連周鱗都羨慕我的運氣。」

    「這不是運氣,而是老爺子有眼光啊!」範寧不露聲色的送上一記馬屁。

    朱元甫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相對這塊石頭,朱元甫更喜歡別人誇贊自己的眼光。

    「我們再看這塊太湖石,叫做獨釣寒江石,你看有沒有這種意境........」

    朱元甫足足帶範寧在園林裡逛了大半個時辰,他有點疲憊了,這才帶著範寧來到內堂,讓人上了茶。

    「老爺子,前兩天我兩個堂兄來過吧?」

    範寧喝口茶,潤了潤口唇,這才把話題轉到正事上。

    「你是說明仁和明禮!」

    朱元甫笑眯眯道:「那兩個孿生兄弟在商業上非常有靈性,我很喜歡他們,阿寧,他們對你的計劃推崇備至,只是......這種田黃石真有市場?」

    範寧一怔,「老爺子不贊成嗎?」

    朱元甫搖搖頭,「這倒沒有,我同意了你的方案,讓一名有探礦經驗的管事陪他們南下福州,只是我個人還有點疑慮。」

    範寧沉吟一下道:「我雖然對商業了解不多,但我一向認為,與其去爭奪市場,不如開發市場。」

    「那也要看做什麼?」

    朱元甫捋須緩緩道:「比如燒酒就是成功的例子,雖然它的提煉方法已經擴散,卻正好說明大家對它需求強烈,可是,田黃石會不會有這種效果呢?」

    範寧不慌不忙道:「我和周老爺子都認為它是石中至寶,只是宋人不識,但只要善加引導,我相信田黃石一定會大放光彩,成為石中瑰寶。」

    朱元甫並沒有被說服,他依然笑呵呵道:「要讓人喜歡它,首先它的實用之處在哪裡?如果僅僅是觀賞,我覺得它不如太湖石,況且在它前面,還有玉這座大山在阻擋。」

    範寧當然知道田黃石最寶貴之處在哪裡?

    他沉吟一下道:「它是做印章最好的材料,我相信每個文人都會渴望自己能有一塊田黃石刻的印章,而且它數量十分稀少,相信過幾年它就會物以稀為貴了。」

    朱元甫眼中終於有一絲興趣,他點點頭道:「好吧!希望你說的這些能成為現實。」

    朱元甫便不再提石頭之事,笑著轉換了話題,「我們來說說你的科舉,接下來三個月,你打算怎麼備考?」

    ..........

    範寧並沒有在朱府過夜,晚飯後,他便乘船連夜返回了吳縣,坐夜航船就有這個好處,在船上沉沉睡上一覺,醒來時就到吳縣了。

    就在範寧剛走不久,朱元甫的二弟朱元駿來到大哥的院裡。

    朱家五兄妹,長女朱氏在先帝真宗時被封為貴妃,朱家從此成為皇親國戚,但朱家真正受寵是當今天子趙禎登基後,這是因為朱貴妃和趙禎生母李宸妃關系極好,李宸妃幾次被劉太後打壓,都是朱貴妃極力護衛。

    趙禎感恩於心,在朱貴妃去世後,對朱家倍加恩寵。

    朱貴妃的母親被尊為太君,封一品國夫人,長子朱元甫封吳江縣公,沒有出仕,一直侍奉在母親身旁,他繼承家產,成為平江府首富,同時也平江府第一大地主。

    次子朱元駿出仕為官,官至樞密院副使,堂堂的從二品高官,老三朱元豐封伯爵,繼承祖業經商,朱樓和朱氏錢鋪都是他的產業,富甲天下。

    另外朱元甫還有一個二姐,十六歲時嫁給江南的另一個大豪門,湖州沈家,目前還在健在,成為沈家的老祖宗。

    朱氏三兄弟娶妻納妾,各生了五六個兒子,兒子又生孫子,朱氏家族枝繁葉茂,成為吳江第一豪門。

    朱元駿作為家族的第二號人物,在家族有著巨大的影響力,況且他還是朝中高官。

    他不僅掌握著朱家在仕途上的發展,還掌管著朱氏門生,也就是朱家大力栽培的各類人才,像吳縣縣令高飛就是朱家門生。

    朱元駿目前是作為丁憂在家為母親守孝,到年底守孝結束,他將返回朝中繼續出任高官。

    「這次解試,朱氏門生考得還不錯,八個門生考中了四個,算是十年來最好的一屆吧!」朱元甫喝了口茶笑道。

    朱元駿搖了搖頭,「其實我並不滿意,張潮應該進前三,但他議論文發揮得不理想,只考第七名,著實令我失望,其他三人都在二十名後了,我很擔心省試,恐怕他們四個會全軍覆沒。」

    「又不止他們四個參加省試,還有其他好幾個優秀子弟吧!一共十二個門生參加省試,總會能考上一兩個,你就不用太擔心了。」

    「聽說今天範仲淹孫子來了?」朱元駿沉默片刻問道。

    朱元甫迅速看了一眼二弟,恐怕這才是二弟來找自己的原因。

    朱元甫笑道:「我在木堵時和那孩子相處甚久,我很喜歡這孩子,這次他考中童子試第一名,特地來向我報喜。」

    「我聽柳然說,這孩子比較爭強好勝,很怕吃虧,就算停船也是一樣,為了搶先靠上碼頭,結果把柳然的胳膊擦破一大塊皮。」

    朱元甫淡淡一笑,「根據我多年的經驗,很多事情,二弟最好不要只聽一面之辭。」

    朱元駿臉一沉,頓時有些不滿道:「大哥意思是說,柳然會對我說謊?我可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他是什麼人我很清楚,他本來不想說,還是我發現他胳膊上有傷,硬逼他說出來。」

    朱元甫搖搖頭,「這種芝麻大的小事情,二弟何必放在心上?」

    朱元駿沉默一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給大哥提一個醒,範仲淹在朝中還是一個爭議人物,非常敏感,大哥在和範家接觸的時候,最好能謹慎一些。」

    朱元甫笑了笑,「我知道了,感謝二弟的提醒。」

    話說這一步,朱元駿就不好再說下去了,畢竟範寧不是朱氏門生,和朱家沒有關系,大哥和他怎麼交往,是大哥的私事,輪不到自己指手畫腳。

    要不是今天範寧橫蠻搶道,導致柳然的胳膊被擦傷,朱元駿也不會忍不住來找大哥,範寧這種驕橫的人品著實令他很不滿。

    沉默片刻,朱元駿緩緩道:「阿佩再幾年就要談婚論嫁了吧!大哥沒有考慮給她早早定下人家?」

    朱元甫嚴峻地看了兄弟一眼,「你忘記母親的遺言了?」

    老太太去世前留下三個遺言,一個是和丈夫同穴而葬,一個是繼續每年給靈岩寺奉獻燈油,另一個是孫女朱佩的婚事自己做主。

    當然,最後一個遺言並不是她刻意留下,而是朱佩握著老太太的手哭泣時,老太太撫摸她頭時說的一番話。

    大家都看到了這一幕,朱元駿苦笑著搖搖頭道:「這只是母親安慰阿佩的話,應該不算遺言吧!」

    朱元甫輕輕嘆了口氣,「在我看來,這確實是母親的遺言。」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5 09:39
第一百五十五章 北上京城


    【老高身體不適,今天和明天更兩章,周一更三章,請大家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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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試考過後,縣學上舍生們基本上成為放羊狀態了,他們的課程都已結束,學校也不再管他們,允許他們住到年底,然後就要騰出宿舍給次年一月招收的新生。

    考完解試後,學生們就迅速分化了,不想再讀書的學生就像明仁、明禮一樣各尋謀生之路,還想下一屆再考的學生則回家臥薪嘗膽,發憤苦讀。

    所以上舍生宿舍裡大都鎖著門,只有二三十名學生在縣學裡繼續晃蕩。

    蘇亮已決定去京城備考,他已收拾好行李,昨天晚上就住到縣學裡,等範寧到來後一起北上進京。

    兩人在飯堂裡吃了早飯,範寧喝了口熱茶,笑道:「大壽不是打算在縣學備考,怎麼也想進京了?」

    「現在崇拜他的人很多,估計他有點受不了。」

    這次縣學學生考得並不好,除了範寧和蘇亮兩個參加童子試的縣士外,就只有兩個學生考上解試,一個是縣學有名的才子沈宗望,他考進縣學就是第一名,後來一直是第一名,這次考中解試第五名。

    沈宗望考上解試一點不出人意外,但李大壽考上解試便成了縣學的傳奇人物,他靠增補考試進的縣學,平時在鹿鳴書院也就是二三十名的水平,最後居然考上了解試,成為堂堂的舉人。

    他現在在吳縣的名聲已經不亞於範寧,尤其在縣學,更成為無數學生崇拜的偶像,他完美演繹了一個平庸學生的逆襲之道,成功實現了無數學生的夢想。

    範寧有些不理解,「有人崇拜不是好事嗎?他還受不了。」

    蘇亮笑得有點曖昧,向範寧眨眨眼道:「有些崇拜可以接受,但有些崇拜就是受罪了,比如相親,你知道李大壽一天要趕幾場嗎?他給我說過,最少的一天是四場,範寧,你別告訴我,這些天你在家裡沒有相親?」

    範寧摸了摸臉,故作傷心,「我這個臉蛋估計沒有人喜歡,到目前為止,我一次相親都沒有過。」

    「胡扯,你怎麼可能沒有,連我都——」

    蘇亮差點說漏了嘴,範寧抓住他話腳笑嘻嘻追問道:「連我都什麼?是不是『連我都相親了無數場』,小蘇,有沒有訂下終身大事?」

    蘇亮懊惱自己說露了嘴,他氣哼哼道:「相親很正常吧!人情世故,三姑六姨介紹,你能拒絕?相親了大概五六場,很幸運,我娘一個都沒看上,更不用說我自己了。」

    範寧像安撫獵犬一樣,捋捋他的後頸笑道:「不是沒看中,關鍵是某些部位的毛還沒長齊吧!」

    蘇亮氣得跳起就掐範寧的脖子,「我要掐死你這個淫徒!」

    就在這時,有人喊道:「李大壽來了!」

    範寧和蘇亮停止打鬧,回頭望去,只見身材魁梧的李大壽走進飯堂,不少下舍生跑上去,滿臉崇拜地向李大壽打招呼。

    蘇亮有些郁悶道:「我們好歹也是舉人吧!你還是童子試第一名,居然沒有人上前找我們簽個名什麼的?」

    「他們對我們沒興趣,要是他們父母在,我們這頓早飯估計就得吃到晚上去了。」

    「有道理!」

    這時,李大壽快步走了過來,「我們到處在找你們,有人說你們在飯堂,我就趕過來了。」

    「吃早飯沒有?」範寧問道。

    「在家裡吃過了。」

    範寧把一盤肉饅頭端過去,「還剩兩個,你都吃掉吧!對了,你的行李呢?」

    李大壽抓起兩個饅頭,一邊啃一邊含糊說道:「我的行李在船上,船就停在縣學外的碼頭上,我什麼時候出發?」

    範寧和蘇亮對望一眼,兩人起身道:「我們都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走。」

    不多時,範寧和蘇亮拎著行李從宿舍出來,李大壽身高力大,一手拎一只書箱,三人向縣學大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們又回頭看了看縣學,目光中都有些留戀,雖然之前已經和教諭以及教授們告別,但今天走出這個大門,他們就算和縣學正式告別了,在這裡,他們度過了兩年半的歲月,充滿了無數美好回憶。

    走出校門,李大壽放下書箱,面對勤學樓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拿起書箱笑道:「我們走吧!」

    ..........

    李大壽的父親也在船上,他年約四十歲,除了李大壽外,還有個十一歲的女兒,他和兒子李大壽完全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只是年紀稍大一點,一樣的高大魁梧,一樣的皮膚黝黑,一樣的滿臉橫肉,也一樣的心地善良。

    若不是範寧知道李大壽的父親是吳縣李氏船行的東主,他真會以為李大壽的父親是殺豬的屠戶。

    當然,宋朝殺豬的屠戶一般也是有錢人,像鎮關西、蔣門神之流。

    李大壽的妹妹卻長得很清秀,皮膚也白皙,除了身材很高外,其他都和她父兄完全不同,估計她是像母親。

    李父看見範寧,激動得緊緊摟住他,「我就知道大壽是遇到您這個貴人,這是大壽的福氣!」

    範寧沒有謙虛兩句,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李父粗壯的手臂勒得他直翻白眼,好容易掙脫出來,範寧喘了兩口氣道:「應該是大壽做事認真,若不是他去鄉村認真農民疾苦,他也不一定能考上。」

    「那也是您指點他下鄉啊!」

    李父的感激讓範寧有點受不了,他連忙岔開話題,「伯父也要進京城嗎?」

    「我不去,我就想當面感謝您,進京後,還請小官人多多照顧大壽。」

    「伯父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

    李父帶著女兒下了船,眾人揮手告別,五百石的客船開始離開駁岸出發了。

    這時,範寧忽然看見張若英帶著幾名教授站在縣學大門前目送他們。

    範寧鼻子一酸,連忙揮手向張若英和教授們告別。

    船只越行越遠,漸漸地離開了縣學碼頭,轉一個彎,駛向大運河,縣學和送別的家人都看不見了。

    「我把行李拿進去!」

    李大壽拎著書箱向船艙裡走去。

    蘇亮悄悄對範寧笑道:「我發現大壽的妹妹很喜歡你啊!她剛才一直在看著你。」

    「別胡說!」

    範寧給了他一拳,低聲道:「大壽聽到會生氣的。」

    「才怪!」

    蘇亮撇撇嘴,「他巴不得你變成他妹夫,你以為他爹爹為什麼把女兒帶來?若是為了送大壽,他娘怎麼不來,你這個死腦筋開開竅吧!大壽的爹爹精明著呢。」

    「不管怎麼說,這種玩笑以後別再開了,不是大壽難堪就是我難堪,剛剛才組隊,你小子現在就開始破壞團結了?」

    「好!好!我不說了。」

    蘇亮舉起手,「你別動不動就用大帽子蓋我,我的小心肝比較稚嫩,承受不起你的打擊。」

    「還稚嫩呢?到底是哪裡稚嫩,你說錯位置了吧!」

    「滾一邊去,你這個淫徒!」

    這時,一名年長的船夫走上前行禮道:「我們四個船夫都是李氏船行的伙計,臨走時東主再三吩咐,這次北上一切由範官人做主,有什麼需要,小官人盡管說。」

    「這一路辛苦你們,大概需要多少時間到京城?」

    「順利的話,七天就到了。」

    上一次範寧進京花了十五天時間,主要是船走得慢,加上夜裡都要停船休息,像這種五百石的客船航行比較快,晝夜航行,所以只花一半的時間就夠了。

    範寧點點頭,「我們不趕時間,按正常速度航行就是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7 09:45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鄉遇同僚

    次日,在範寧三人的要求下,客船改變了航行方式,夜間不再行船,而是靠岸停泊過夜,雖然前往京城的時間變成了十余天,但慢行的好處就是不累,對乘客和船夫都輕松了很多。

    航行四天後,船只抵達了潤州,此時已是深秋時節,兩岸雖然還有綠樹,但蕭瑟的情形已經明顯籠罩著大地,莊稼已經收割,光禿禿的田地裡到處是一群群覓食的鳥雀。

    五百石客船最大的好處就是船艙比較多,一共有四個船艙,船夫們用去一個船艙,他們三人每人有一間船艙。

    雖然船艙不大,只有四五個平方,但每間船艙都有小窗和桌子,白天坐在桌上讀書學習,或者看看風景,這樣的旅行確實很愜意舒適。

    範寧正坐在窗前看書,岸邊連續有幾個村落,人來人往,顯得比較熱鬧。

    這時,艙門開了,蘇亮從外面走了進來,直接在範寧對面的小桌旁盤腿坐下。

    「前面就是京口縣了,你說咱們要不要下去走走?」

    京口縣就是今天的鎮江,前天路過武進縣時,他們也下去走了一圈,範寧想了想問道:「大壽去嗎?」

    蘇亮撇一下嘴道:「那頭瘋牛,估計哪裡都不會去!」

    蘇亮認為用瘋牛形容李大壽很貼切,從上船第一天,他們就很少看見李大壽了,他把自己關在船艙內沒日沒夜的練習書法,天色還在四更時分,便聽見他朗朗的背書聲,每天最多只睡兩三個時辰,眼睛熬得通紅。

    雖然李大壽總是說他進京是去體驗省試科舉,但在解試中嘗到了甜頭,李大壽對自己也抱了一線希望,一上船便開始發瘋似的讀書學習。

    「好吧!等會兒問問大壽,他若不肯下船,咱們倆下去走走。」

    船只駛入了京口縣,京口縣是船只駛入長江的最後一站,這裡的航運業和倉儲業十分發達,漕河裡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碼頭上到處可見倉庫出租的牌子,各種房子幾乎一半都是倉庫。

    除了倉庫外,碼頭上就是各種店鋪,水糧補給店、酒館、客棧、妓館、關撲店,小吃店、茶鋪、雜貨店等等,足有數十家店鋪之多。

    果然不出蘇亮所料,李大壽一口回絕了邀他上岸走走的建議,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每天寫五千個字,可以說,連吃飯都要邊寫邊吃,哪裡有時間出去游玩。

    範寧和蘇亮上了岸,沿著河岸向縣裡走去,過了碼頭後,縣城的氣氛明顯變得冷清下來,幾乎都是民居,商業很少,比起吳縣,京口縣無論面積、人口、房舍、商業等等都要遜色得多,走了不到兩裡,兩人便沒有興致再走下去了。

    「那邊是北固山,咱們去看看?」蘇亮指著數裡外的一座小山建議道。

    北固山就是劉備在東吳的相親之處,山上有甘露寺,站在山頂可以眺望長江,氣勢浩蕩,被劉備贊為『天下第一江山』。

    辛棄疾曾登上北固山,寫下了『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的千古名句。

    範寧看了看天色,已經快中午了,他便笑道:「咱們先找個地方吃午飯,吃完午飯上山。」

    吃午飯還得來碼頭附近,這裡聚集著七八家酒樓食鋪,兩人走到一家叫做『北固樓』的酒樓前,範寧笑道:「就這家吧!」

    一名酒保殷勤將他們迎入酒樓,酒樓內食客不少,大概坐了七成滿。

    他們居然在二樓靠窗邊找到一張空桌子,坐在窗邊可以看見他們的客船。

    「兩位小官人想吃點什麼,小店最有名的招牌菜是京口醋魚,還有幾道京口名菜,清蒸刀魚,還有燒鰻,如果不想吃魚,小店還有山豬肉,兔腿、狍子和鹿肉。」

    範寧和蘇亮都比較喜歡吃魚,他們點了三份魚,又來一份燒野蘑和燴山豬肉。

    「想喝點什麼?」範寧笑問道。

    蘇亮想了想問道:「有什麼酒?」

    「小店有米酒,有梅子酒,最好的一種是京口釀,是清酒,價格比較貴一點,一壺酒就要兩百錢。」

    「那就來一壺清酒!」

    「好咧!兩位小官人稍等,馬上就來。」

    酒保下樓去了,蘇亮探頭向外面看了看,又笑著對範寧道:「你說酒店背後有沒有一條小路直接去北固山?」

    「北固山有什麼好玩,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座荒草山!」

    說話的不是酒保,而是旁邊另一名酒客,範寧看了一眼這個酒客,見他也是讀書人打扮,年紀也不大,十六七歲左右,頭戴紗帽,身穿一件寬松的藍緞士子服,腰間束一條革帶,手執一柄折扇,

    但他的體貌卻實在讓人不敢恭維,長一張胖圓臉,小鼻子小眼睛,一個圓滾滾的大肚子,不過他一臉誠懇,模樣倒是憨態可掬。

    範寧笑問道:「兄台是本地人?」

    胖士子搖搖頭,「我不是本地人,是江北岸揚州人,剛參加完解試,來這邊游玩幾天,上午才去了北固山。」

    「北固山有什麼風景?」蘇亮問道。

    「哎!別提了,一肚子火!」

    範寧和蘇亮對望一眼,範寧笑道:「這位兄台不妨坐過來,我們一起聊聊。」

    「好啊!」

    胖士子連忙將他的五六盤菜移了過來,都是上好的肉菜,他的酒也是一瓶清酒,看樣子他的家境不錯。

    胖士子刷地展開折扇,故作優雅地扇了扇風,粗短的眉頭一挑道:「先介紹一下,在下姓程,叫做程澤,不知兩位賢弟仙鄉何處,尊姓大名?」

    範寧微微笑道:「我們都是平江府人,在下範寧,這位是我的好友蘇亮,去京城路過潤州。」

    「你們是去京城趕考嗎?」程澤頓時興奮地問道。

    範寧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差不多吧!我們考童子科。」

    「原來如此,看起來你們年紀不大,今年我也考中了解試,准備過些日子進京。」

    範寧和蘇亮心中都不由一陣暗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這麼胖的士子,居然也是舉人,兩人連忙起身行禮,「原來兄台是舉人,失敬了!」

    程澤得意地一揮手,「一個小小舉人算什麼?以我家的財力,考上進士也沒有問題。」

    這話讓人有點皺眉,考上舉人和財力有什麼關系,難道他的舉人是花錢買來的,怎麼可能?

    程澤也發現自己話中漏洞,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說,家中富裕可以請更好的先生,像這次揚州解試,我師父就押中議論題和對策題,我才僥幸考中解試。」

    「原來如此!今天程兄去北固山很掃興?」蘇亮還是有點不甘心,又把話題轉回北固山。

    「小老弟,我這樣告訴你吧!山上什麼建築都沒有,什麼甘露寺、北固樓,我統統都沒有看到,就只有一人高的荒草,而且山頂風很大,凍得我直哆嗦,我勸你們別去,真會失望的。」

    這時,酒保送來酒菜,他也笑道:「北固山確實沒什麼意思,就是上山看看江景,還不如去金山寺游玩。」

    蘇亮低聲問範寧,「怎麼樣,要去嗎?」

    範寧笑著給三人斟了酒,「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

    李大壽正在船艙內揮汗如雨的練字,他雖然做事認真,但悟性稍差,只能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這一次他雖然僥幸考上解試,但李大壽心裡明白,只是因為對策題發揮出色的緣故,審卷管便沒有深究他的書法。

    但省試不行,來自大宋各州府的才華橫溢者聚集一堂,一筆看起來平庸的書法怎麼可能得到審卷官的青睞。

    而且書法是一個長年累月積累的過程,他現在只有三個月時間,如果不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他的書法不會有進步。

    認准了這個死理,他便抓緊所有的時間,恨不得連覺都不睡,不顧一切地瘋狂苦練書法。

    範寧和蘇亮上岸的一個多時辰裡,他已經寫了八百余字。

    這時,他忽然聽見範寧在喊自己,「大壽!大壽!」

    別人他可以不理睬,但範寧是他師兄,李大壽連忙放下筆,走出船艙。

    「師兄,找我有事嗎?」

    只見甲板上站了三個人,除了範寧和蘇亮外,還有一個圓滾滾的胖士子,李大壽不由愣了一下。

    「這位是?」

    範寧笑著給他介紹,「這位是程澤,今科揚州舉人,搭咱們的船去揚州,我們也正好想順便去揚州看一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7 09:45
第一百五十七章 程家做客

    半個時辰後,船只駛入了長江,在範寧的船艙內,程澤很快顯示出了他在某一方面的天賦。

    他煎茶很有一套,宋朝除了點茶,煎茶也是文人雅士們的愛好,煎茶的技巧性稍弱,更注重水質和火候。

    「北固山雖然風景一般,但它有一眼泉非常清冽甘甜,位於後山,叫做珍珠泉,我臨走時特地灌了一葫蘆泉水。」

    程澤取過他的水葫蘆,將煎茶壺灌了八分滿,又掰了一塊茶餅放進茶碗中,要先把茶餅泡開,然後再煎茶。

    「火候很重要,水不能完全燒滾,冒泡時便可以了,關鍵是下面的炭火不能太旺,讓它茶餅在水中煎的時間長一點,讓茶香充分浸出。」

    一邊煎茶,三人一邊閑聊,蘇亮笑問道:「程兄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嗎?」

    「差不多吧!開榜後我就去了江寧,又去了常州,最後才來京口縣,沒辦法,留在家裡整天就相親,我是逃出來。」

    說到相親,大家都有了共同話題,蘇亮給他說了李大壽趕場相親之事,又說自己被母親押著去相親的痛苦經歷,程澤撫掌大笑,「看來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範寧搖搖頭笑道:「把相親說得那麼可怕做什麼?說不定真有對上眼的小娘子,萬一被你們錯過,豈不是後悔來也來不及?」

    這時,茶已經煎得差不多了,程澤給範寧和蘇亮倒滿了一杯茶,船艙裡頓時茶香四溢。

    程澤笑道:「看來範賢弟對相親並不排斥!」

    蘇亮在一旁鄙視道:「這家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根本就沒有相親,當然說這種風涼話。」

    程澤很驚訝,「範賢弟是平江府童子解試第一名,居然沒有人家上門提親?」

    範寧搖搖頭,「我不太清楚有沒有人提親,反正我沒有相過親,或許是因為我家比較偏僻,加上家中貧寒,別人看不上也說不定。」

    「你裝吧!你就繼續裝吧!我什麼都沒聽見。」

    蘇亮臉上的鄙視已經放大了無數倍,「再裝下去,你就變成九尾狐狸了!」

    程澤小眼睛都滴溜溜亂轉,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

    .........

    程澤的家在江都縣以北三十裡的程莊,府宅是一座占地百畝的莊園式府宅,周圍數百頃土地都是他的財產。

    範寧這才知道,程澤的曾祖父也是跟隨趙匡胤打天下的功臣,後來杯酒釋兵權,程家得了大量賞賜,便放棄了軍權回鄉享福,成為揚州數一數二的大地主。

    程家莊園離運河只有數裡,一條小河將莊園和運河連接起來。

    範寧的客船在程家的碼頭上緩緩停靠。

    不遠處就是被高牆包圍的程家莊園,白牆黑瓦,頗為雅致,但大門卻很有氣勢,一扇朱紅色的大門,上面是一座巨大的雙角門頭,下面是十幾級台階,兩邊各矗立一座威武的獅子門獸,足足高達一丈。

    「哇!」

    蘇亮驚嘆道:「程澤,你們家是揚州第一豪門吧!」

    「談不上!談不上!」

    程澤連連搖頭,「我們家連前十都算不上,主要是我曾祖父被封為郡公,才允許建這種大門,現在可不行了,哎!可惜大宋的爵位不能傳給後人,否則我至少也是縣公了。」

    這時,府門大開,一名中年男子帶著十幾名莊丁怒氣衝衝奔來,遠遠罵道:「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程澤嚇了一跳,「壞了,我爹爹來了,肯定饒不了我!」

    他沒有退路,只得硬著頭皮迎上去,「爹爹,我回來歸回來,但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娶楊家那個懶婆娘!」

    「混蛋!你怎麼說話來著?」

    程澤的父親叫做程恩茂,是揚州有名的大地主,他長得又高又胖,比他兒子有氣勢多了,但也是小眼睛、小鼻子,程澤長得極像父親。

    程員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子便是程澤,小兒子是侍妾所生,才八歲。

    和天下父母一樣,程員外對兒子寄托了很大的希望,這次他花了大價錢讓兒子考上了舉人,鞏固了兒子的社會地位。

    下一步就是和楊家聯姻,這樣程家的家業在下一代就能穩住了。

    偏偏兒子不肯領情,死活不肯娶楊家之女,這讓程員外極為惱火。

    這時,他看見大船上走下幾名少年,他愣了一下,忍住心中的怒火,問道:「他們是誰?」

    「是孩兒路上認識的朋友。」

    「哼!又是你交的狐朋狗友?」

    「爹爹,別亂說話。」

    程澤生怕被範寧他們聽見,他上前低聲道:「他們都是平江府的舉人,進京趕考的。」

    程員外一怔,平江府的舉人?兒子怎麼會認識平江府的舉人。

    程澤點點頭,他回頭看了一眼範寧,又道:「那個穿淺藍色士子服的少年是今年童子解試第一名,叫做範寧,是平江府有名的神童。」

    程員外當然知道童子試,就算在揚州也極受重視,居然是童子解試第一名,他頓時改變了心態,欣然贊許兒子道:「這次你有長進了,懂得結交有用的朋友。」

    「那當然,你兒子也是舉人嘛!」

    「屁的舉人,要不是我花了三千貫錢,你能上榜?」

    罵了兒子兩句,程員外立刻笑眯眯迎了上去,「歡迎三位平江府的少年英才來鄙莊做客,澤兒,快幫爹爹招呼你的朋友們進莊休息!」

    .......

    程澤的莊園雖然看起來頗有氣勢,但和吳江的朱宅比起來,還是遜色太多,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如果說吳江朱宅是大家閨秀,那程家也只能算小家碧玉,那種一石一木,一橋一閣的獨具匠心的營造,程家看不到,範寧感覺程家就像自己蔣灣家的放大版而已,還是缺少一種底蘊。

    不過程家的房宅很大很多,而且待客也很熱情,四名船夫也被接到府中好吃好喝招待。

    範寧三人住在一座招待貴賓的院子裡,還有幾名使女伺候,不過範寧他們並不打算長住,今晚住一天,明天去瘦西湖和蜀崗玩一圈,後天便出發北上了。

    「大壽,你這樣玩命的練字也不是好方法,要學會勞逸結合才行。」

    範寧見李大壽一住下來便開始玩命寫字,他終於忍不住勸說李大壽,「你不能光寫字,還要學會思考,勤奮加思考才能讓你進步更快。」

    「師兄,你就讓我寫吧!我這人悟性太差,只能靠勤奮了。」

    別的方面李大壽都會聽範寧的話,唯獨在練習書法方面,他比牛還強,誰的話都不聽。

    範寧沒辦法,也只能隨他了。

    他找到蘇亮,笑道:「小蘇,我們出去走走,感受一下這裡的田園風光。」

    「好!我披件衣服。」

    蘇亮披上一件外袍,便跟著範寧向府外走去。

    兩人出了府門,沿著小河向東面走去,小河旁邊是一條鄉間小路,兩邊長滿了粗壯的大楊樹,在秋風吹拂下嘩嘩作響,一陣陣落葉被秋風卷起,向遠方飛去。

    小道左面是大片農田,稻子已經收割,田野裡是一望無際光禿禿的稻茬。

    溫暖的陽光穿過樹林照在他們身上,給人格外舒適靜謐的感覺。

    範陽仰頭感受著微風,半晌,睜開眼對蘇亮笑道:「你有沒有發現,過了長江後,空氣就變得干燥了,沒有長江南面那種濕潤感。」

    「嗯!」蘇亮漫不經心的答應一聲,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範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見蘇亮正出神地望著前面。

    範寧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斜坡下的河邊,有三個年輕的少女正在采摘野花。

    「噢!賞心悅目的風景,難怪你看得那麼入迷。」

    蘇亮臉一紅,「瞎說,我只是有點好奇。」

    這時,三名少女也發現了他們,三人頓時臉紅了,其中一人提著裙子向前方的斜坡上奔去。

    三名少女,兩個是使女打扮,穿著短衣寬腳褲,另一個身材稍高的,應該是主人,長得珠圓玉潤,皮膚白膩,一張白玉般粉嫩的俏臉,長長的眉毛,小巧的鼻子。

    她雙目含羞,悄悄瞥了蘇亮一眼,向程府中奔去。

    「蘇亮,要不要追上去?」

    範寧見蘇亮的目光被少女勾住了,便忍不住開玩笑道:「她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口味,你不是喜歡稍豐滿一點的小娘子嗎?」

    蘇亮恨得牙根直癢。

    「你這人怎麼一點斯文都沒有,我發現你出來後就原形畢露,什麼叫豐滿一點,你究竟是讀書人還是采花賊?你為什麼不能說珠圓玉潤?」

    說到這,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走進程府的少女,低聲道:「她好像是程家之女。」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9-17 09:45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家宴

    程府後宅內,程澤為了轉移父母對他的婚姻壓迫,便開始替妹妹的終身大事操心了。

    「大郎,你路上遇到兩個朋友,你就想著把自己妹妹許配給他們?」程澤的母親瞪大了眼睛。

    程澤的母親姓楊,是揚州第三大豪門楊氏家族的女兒,二十年前嫁給程員外,給他生了一兒一女。

    她一心想讓兒子娶自己堂弟的女兒,繼續鞏固程楊兩家的聯姻,偏偏兒子不喜歡那個表妹,居然在相親的前一天還跑出去游玩,著實令她惱火。

    現在兒子更是提出一個荒誕的想法,讓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娶自己女兒,還是平江府那邊的人,簡直讓她難掩憤怒。

    「你是不是長了一個豬腦子,你妹妹才十三歲,你就急著把她嫁出去?就算相親,也應該是找門當戶對,熟悉的人家相親,哪有像你這樣的兄長,隨便從路上拉兩個人就要把妹妹嫁掉,你告訴我,你腦子裡整天在想什麼?」

    「娘,你不要這樣極端好不好?這兩個人可是你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女婿,人家一個是平江府童子解試第一名,另一個是第五名,範寧是範仲淹的孫子,蘇亮是世代書香子弟,哪一個不比我們強?」

    楊氏有點愣住了,她看了一眼旁邊的丈夫,見丈夫若有所思,便道:「員外,你不會也動心了吧!」

    程員外砸吧砸吧嘴,緩緩道:「其實大郎說得也沒錯,這兩個少年都前途無量,尤其那個範寧,平江府童子解試第一名,他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女婿,我倒覺得圓圓配不上人家。」

    楊氏也有點緩過神了,細細一想,可不是,揚州童子解試第一名王欽騎馬誇街時,多少豪門大戶想招他為婿,根本輪不到他們程家。

    平江府又遠遠強過揚州,平江府的童子解試第一名就在自己家裡,這真是個機會啊!

    「大郎,他們會不會已經定親了?」

    程澤搖搖頭,「我們問過他們,都沒有定親,所以我才極力邀請他們來家裡做客。」

    程員外想了想又道:「雖然範寧是解試第一名,可我更喜歡那個姓蘇的孩子,他更加溫文爾雅,知書達理,我總覺得範寧城府太深,讓人看不透。」

    楊氏當機立斷道:「那讓圓圓自己來看看,看看她的想法,晚上擺家宴,圓圓也可以上桌。」

    「這個辦法不錯,就擺家宴,很自然地觀察他們。」

    說到這,程員外向兒子一瞪眼,「你別想岔開話題,你和秀兒的婚事這兩天必須要定下來,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件事我和你娘做主了。」

    程澤無力地抵抗著,「再等等吧!說不定孩兒也能考上進士。」

    ........

    晚上,程家在內堂設家宴款待平江府來的三名少年貴客,晚宴並不是用圓桌合餐的方式,而是分餐方式,也就是每人一張桌子,每人一份飯菜。

    合餐式和分餐式都在宋朝都同時並存,一般而言,大戶人家更偏向於分餐式,即使坐在一張桌子,飯菜也是各自一份。

    而底層人家就沒有那麼多究竟,合餐方式比較節約食材,更適合於普通人家節儉的生活方式。

    大堂一共擺了八套桌椅,正上方是主人夫婦的兩張桌椅,而下方左右兩邊各三張桌椅,一邊是程家的三個孩子,一邊是三個客人。

    這種擺法似乎有點怠慢客人,其實也不盡然,關鍵是範寧他們三人是長子程澤的朋友,作為晚輩,他們當然要坐在下首。

    範寧坐在右首第一個,中間是蘇亮,下方是李大壽,李大壽有點魂不守舍,還在想著練字,只是主人請客,他無論如何不能不給面子。

    而左邊第一個是程澤,中間的位子還空著,下首是一名八九歲的小胖子,正是程澤同父異母的弟弟程海。

    程員外看了一眼中間的空位,有點不滿道:「大郎,你去催催你妹妹,有客人在,讓她馬上過來。」

    他話音剛落,只聽見腳步聲響起,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娘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她向父母使個萬福禮,低頭直接坐上自己位子。

    範寧和蘇亮迅速交換一個眼色,果然就是下午見到的那個小娘子,原來她是程澤的妹妹。

    範寧向蘇亮眨眨眼,曖昧地笑了一下,蘇亮的臉頓時紅了,惱火地瞪了範寧一眼。

    程員外看在眼中,他呵呵笑道:「我給三位少郎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女圓圓,年方十三。」

    程圓圓臉更紅了,哪有介紹年齡的,爹爹這樣介紹,會讓人誤會。

    程員外又對女兒道:「圓圓,這三位是你兄長的朋友,都是平江府的少年才俊,這位範少郎,是今年平江府童子解試第一名,中間是蘇少郎,是童子解試第五名,那位是李少郎,長他們幾歲,也考中了舉人。」

    程圓圓連忙起身給三人行一個萬福禮,卻不敢抬頭。

    這時,幾名使女端著酒菜飛快走來,給每張桌子上菜斟酒,菜肴很豐盛,酒也是上好的清酒,程家請客確實很有誠意。

    程員外舉杯笑道:「大家不用起身,這杯酒給三位少郎洗塵,希望三位少郎能多住一陣子,就像自己家一樣,如果有什麼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眾人連忙客氣幾句,大家一起飲了第一杯酒。

    大家開始談笑風聲地吃菜喝酒,家宴就很隨意,沒有太多禮節,彼此間都可以聊天說話。

    楊氏卻在悄悄打量三人,李大壽首先排除了,長得太黑太凶,一臉橫肉,讓人望而生畏,而且有點魂不守舍,讓楊氏很不喜歡。

    範寧和蘇亮倒真的在瑜亮之間,聽兒子說,兩人都是十二歲,但蘇亮要比範寧大半歲,不過身材卻是範寧更高一點,兩人皮膚都很白,一看就有讀書人特有的儒雅之氣。

    不過範寧看得出更老成一些,目光很深沉,但嘴角又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讓人看不透。

    而蘇亮卻很開朗陽光,城府不深,幾乎所有的丈母娘都喜歡這種開朗陽光的女婿。

    不過丈母娘更關心他們的家世。

    「聽說,範少郎是範相公的孫子?」楊氏溫和地笑問道。

    範寧微微欠身答道:「範氏家族很大,我只是範相公的遠房晚輩,其實關系不大。」

    「哦——」

    楊氏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父親是做什麼營生?」

    範寧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依然很有禮貌地回答,「家父是太湖漁夫,捕魚為生,所以晚輩家境比較貧寒,家中只有草屋三間。」

    旁邊蘇亮簡直是嬸嬸可忍,叔叔不能忍,他剛要開口糾正範寧的胡說八道,範寧卻不露聲色踢了他一腳,把蘇亮到嘴邊的話又踢回去了。

    楊氏笑了笑,「貧寒子弟能考中第一,不容易啊!」

    雖然楊氏不失禮貌,但她心中對範寧的興趣便消退了,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如果範寧現在是進士,倒可以不在意出身,但舉人還不行。

    楊氏的興趣立刻轉到蘇亮的身上。

    「聽說蘇少郎是書香世家?」

    不等蘇亮開口,範寧便笑眯眯替他回答,「小蘇的祖父是蘇台鎮余慶學堂的創始人之一,父親是余慶學堂首席教授,家中有良田數千畝,是蘇台鎮有名的書香大戶人家。」

    蘇亮脹得滿臉通紅,低聲對範寧恨恨道:「我自己會說,用不著你多事!」

    「有些事情你不好意思開口的,還是我替你說吧!」

    範寧又對楊氏和程員外笑道:「小蘇年方十二,尚未定親!」

    內堂上頓時笑聲一片,連程圓圓忍不住偷偷看了蘇亮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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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險成損友

    回到院子,蘇亮便跳起來發泄自己的滿腹牢騷。

    「大壽,你聽說過誤交損友嗎?今天你就見識到了,我旁邊這位範大爺就是不折不扣損友,交他這個朋友,我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雖然李大壽很同情蘇亮,但範寧是他師兄,他除了傻笑外,別無選擇。

    範寧拉住他胳膊笑道:「下午我們散步時,你不是眼睛一直盯著人家小娘子嗎?我在給你創造機會呢?你居然說我是損友,太讓我傷心了。」

    「你哪有半點傷心的樣子?」蘇亮恨恨道。

    範寧一點不惱,依舊笑眯眯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原本是天道,很多美好的婚姻就因為某一方的矜持而擦肩而過,我不希望你將來會有這樣的遺憾,所以我會替你抓住每一個機會。」

    「難道不合適,我還可以再換?」蘇亮反唇相譏道。

    「你至少可以多對比,多考慮,就算將來放棄了也不後悔。」

    「但你也不能不分場合亂說一氣。」蘇亮的語氣有點變軟了。

    就在這時,一名使女在院門處施萬福禮,「我家老爺有請蘇官人一敘!」

    蘇亮頓時驚慌失措,一個勁埋怨範寧,「都怪你,他們當真了,你說現在怎麼辦?」

    範寧將他拉到一邊,笑著低聲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又不是你想娶就可以娶,再說,你才十二歲,你不會毛都沒長齊就想進洞房吧!」

    「滾一邊去!」

    蘇亮狠狠瞪了範寧一眼,埋怨歸埋怨,他卻定心了很多,便整理一下衣帽,跟隨小使女走了。

    這時,李大壽慢慢走過來笑道:「這次小蘇被師兄坑慘了。」

    範寧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怎麼知道他不願意?」

    李大壽一怔,「難道他還真願意?」

    「願意倒不一定!」

    範寧淡淡笑道:「但我知道他肯定動心了,昨天下午他見到程小娘子時,竟然看呆住了,我和他同舍兩年,還第一次見他這樣子失態。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剛才走時還居然整理了一下衣冠,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李大壽想了想,頓時啞然失笑,還真是這樣子。

    範寧又笑道:「你以為我是不負責任的開小蘇玩笑,若小蘇自己不動心,說不定我的玩笑就開到你身上了。」

    李大壽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師兄,我要練字了,我先走一步。」

    他轉身慌慌張張地跑回宿舍,範寧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家伙相親太多,已經畏懼成條件反射了。

    他抬頭看了看夜色,天空還有一絲藍色,暮色還有沒有完全拉下來,四周的樹木和房舍黑影瞳瞳,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空氣中已有了一絲涼意,一名使女替他的書房點亮了蠟燭,窗上拉下紗簾,房間裡也點燃了驅蚊香。

    範寧來到房間,喝了口熱茶,隨手取出他最喜歡的書,《歷屆省試對策文大全》,是手抄本,沒有印刷。

    這是範寧隨身攜帶的一本書,走到哪裡都要帶上它,是臨行時趙修文送給他的獎勵。

    不知不覺,範寧看得入迷了。

    忽然,門砰地一聲推開了,只見蘇亮氣急敗壞地走進來。

    「範寧,我現在就要走,這裡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範寧一怔,「小蘇,你別急,坐下慢慢說,發生什麼事了?」

    蘇亮一屁股坐下,恨聲道:「員外倒是很客氣,但員外夫人說話太過分,讓我寫份保證書,又要我今晚寫信給父母,說我同意這門婚事,我哪裡同意了?」

    範寧微微笑道:「既然你不同意,干嘛還談到寫信給父母?」

    蘇亮臉一紅,「我只是誇獎程小娘子一番,她母親問我覺得她女兒如何,我當然要說人家好話,在人家家裡做客,總不能說別人不好吧!」

    「話雖然這樣說,可她母親的意思,明顯是在問你願不願這門婚事,只是問得含蓄點而已。」

    蘇亮瞪大了眼睛,「真是這樣嗎?」

    「當然!」

    範寧笑著搖搖頭,「她總不能問你,小蘇,你願意娶我女兒嗎?這樣直白,你受得了?所以人家含蓄問你,小蘇,你覺得我女兒怎麼樣?你說一堆好話,人家當然以為你有了這份心思。」

    蘇亮有點急了,「範寧,我才十二歲,你覺得我現在談婚姻,合適嗎?」

    「我不是說了嗎?你毛都沒有......」

    「閉嘴!」

    蘇亮沒好氣道:「現在什麼時候了,還跟我開玩笑?」

    「好吧!」

    範寧見他有點惱羞成怒,便不再開玩笑,低頭想了想。

    「我估計對方的意思也是先定親,但空口無憑,他們貿然上門去找你父母豈不是尷尬,所以就讓你先寫一封信。」

    「我若寫信回家,我爹爹非要撕碎我不可,明明是進京備考,卻搞出了這樁事,這信我絕不能寫,範寧,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蘇亮畢竟年少,在交談時估計糊裡糊塗承諾了什麼。

    範寧也懶得深究,他沉思片刻道:「這樣吧!你還是給家裡寫封信,把這邊的情況說清楚,然後寫明你的態度,你以學業為重,暫時不想考慮婚姻大事,把信寄出去,也算是給程家和你父母一個交代,然後咱們明天一早就走,不去揚州了,直接進京。」

    蘇亮猶豫一下道:「你不是一直想去瘦西湖游玩嗎?」

    範寧搖搖頭,」以後再玩也來得及,我擔心夜長夢多,程家又整什麼么蛾子出來,還是及早離去比較好。」

    事實上,範寧心中也有點懊悔,他發現蘇亮還是太嫩了一點,說不定程家再給他一點什麼誘惑和承諾,他真會做出什麼傻事。

    萬一這件事影響他科舉,自己真的就成了損友,這件事必須懸崖勒馬,立刻把蘇亮帶走,不能讓它再繼續發酵下去。

    蘇亮點點頭,「我今晚就寫封信,明天路過市鎮時把它寄回家,我再留封信給程員外說清楚,現在我沒有時間和精力考慮婚姻問題。」

    兩人又商量片刻,便通知了李大壽,明天一早出發。

    次日一早,程澤聽說他們三人要走,急忙趕了出來,「範寧、小蘇,你們不是要去揚州嗎?我還打算陪你們去游玩,怎麼又改變計劃了?」

    範寧笑道:「大壽一心要練字,不想去玩,小蘇也發現自己准備不充分,沒有了游玩的興致,等考完科舉再來揚州吧!這次就不去了。」

    程澤走上前小聲問道:「小蘇是不是因為我妹妹的事情,急著想離去?」

    範寧把他拉到一邊,笑道:「我實話實說,小蘇對你妹妹很有好感,但也僅此而已,他才十二歲,根本沒有任何考慮婚姻的想法,昨晚你母親提到的一些要求把他嚇壞了,你要理解他的難處。」

    程澤苦笑道:「我聽母親說,小蘇好像答應以後會考慮我妹妹,所以我母親就想先定親。」

    「你母親估計是誤會了,我覺得為了雙方的顏面,暫時不要再提這件事,萬一小蘇父母已經有了合適的人家,你父母貿然去提這件事,會傷尊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程澤默默點頭,他當然明白範寧的意思,小蘇的父母一口回絕,那實在太沒有面子。

    「好吧!我把你的話轉告父母。」

    程澤長長嘆息一聲,「哎,其實我也和你們一起進京趕考啊,我父母怎麼也不准,估計我要到一月份才能進京去了,進京後你寫封信給我,告訴我,你們的住處,我進京後來找你們。」

    範寧上了船,船只啟動,緩緩向運河方向駛去。

    這時,程員外走了出來,嘆了口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被嚇跑了,你娘也是,那麼性急做什麼,非逼人家書面表態,小蘇畢竟還是少年啊!」

    「爹爹,以後來日方長吧!」

    程員外苦笑一下,這一走,還會有以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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