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392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09:33
第八十章 一號大案

    次日一早,範寧和二叔一同乘船前往縣城。

    範寧今天穿了一身上好緞子面料的白色士子服,腰束革帶,腳穿一雙黑色的鹿皮靴,頭戴緞子方巾,手執一柄折扇,顯得格外的溫文爾雅,他站在船頭,儼如玉樹臨風。

    他身後坐在船艙內的範鐵戈卻憂心忡忡,不斷自責,自己明明知道侄兒進城的意圖,卻幫他隱瞞父母,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二叔。

    「寧兒,你不該隱瞞父親。」

    範鐵戈輕輕嘆口氣,「你應該和父母把事情說清楚,相信他們能理解。」

    範寧去縣城是借口拜訪學政,但範鐵戈心裡清楚,自己侄子所謀甚深,絕不是進城拜訪學政那麼簡單。

    範寧笑了笑道:「既然父母都同意我進縣學讀書,我當然要向學政交代一聲,然後就要辦理各種入學手續,今天我進城,確實是要去找學政。」

    範鐵戈搖搖頭,「你以為二叔看不懂你的心思?昨天晚上,你明明摸到了那塊石頭,你還任由李泉把它帶走,難道你不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範寧淡淡一笑道:「能不能釣上大魚,現在還不知道,但息事寧人,忍氣吞聲,絕不是我範寧做人的原則。」

    「那你打算怎麼辦?」範鐵戈關切地問道。

    「當然是去找學政!」

    範寧笑道:「讀書人不找學政撐腰,會去找誰?」

    範鐵戈見侄兒態度十分堅決,這才相信兄長說的話,範寧年紀雖小,但極有主見,他認准的事情,沒有誰能勸得了他。

    範鐵戈暗暗嘆息一聲,只得道:「好吧!你找完學政後,不管成與不成,你都來找二叔,千萬別忘記了。」

    「二叔,我自己會回家。」

    「不行!」

    範鐵戈一口回絕,「這是我答應你父母的事情,你若不干,那我陪你去找學政。」

    範寧無奈,只得答應了,「好吧!事情辦妥後,我來找二叔。」

    .......

    船只進了城,叔侄二人在敬賢橋分了手,範寧上岸去找學政,而範鐵戈則繼續坐船回家。

    但範寧並沒有去縣學,而是調頭來到了縣衙。

    縣衙門口站著兩名手執水火棍差人,穿著皂服,頭戴八角差帽,身材很高,倒有點像守門的哼哈二將。

    範寧走上前行一禮道:「我是木堵鎮的範寧,特來拜訪縣君,懇求公差大哥替我稟報。」

    範寧前天奪得縣士選拔賽第一名,已經轟動了縣城,他的名字幾乎人人皆知。

    公差聽說是縣士魁首來了,連忙笑道:「小官人請稍候,我們這就去稟報。」

    一名公差飛奔進縣衙了,只片刻,又跑了回來,笑道:「縣君有請,小官人請隨我來。」

    「多謝了!」

    範寧跟隨公差來到縣衙後堂,這裡是縣令辦公之地,陳設比較簡單,房間裡只有一座屏風,一張桌子,兩邊各有一排書櫥,擺滿各種書籍和圖卷。

    牆上掛著一幅憫農圖,上面是一幅中堂大字,寫著『愛民如子』四個大字,兩邊則是一幅對聯。

    正是範寧送給李雲那幅對聯:

    處世無奇唯忠唯恕;

    治家有道克勤克儉。

    只見縣令李雲正坐在桌前批閱卷宗。

    範寧連忙上前行一禮,「學生範寧,參見縣君大人!」

    李雲放下筆呵呵笑道:「我們的縣士魁首現在應該在家鄉接受鄉紳們盛情款待,怎麼又來縣城了?」

    範寧不慌不忙道:「昨晚家中失竊,事關重大,學生是特來向縣君報案。」

    李雲嚇了一跳,「你家裡遭賊了?」

    範寧點了點頭,李雲又連忙道:「那有沒有通知耆長?」

    「當時就通知了,抓住了其中一個小賊,另一個賊正在追捕,但這兩個賊是受人指使而來,耆長不敢得罪指使人。」

    李雲眉頭一皺,「是受誰指使?」

    「是徐記奇石館的李掌櫃,叫做李泉。」

    李雲也是愛石之人,他當然知道木堵奇石館是徐家的產業,這件事怎麼會涉及到徐家,他心中便覺得有幾分蹊蹺。

    範寧又平靜地說道:「縣君怎麼不問問被偷走了什麼東西?」

    李雲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問道:「被偷走了什麼?」

    範寧不慌不道:「被偷走兩樣東西,一件是一塊極品太湖石,另一件是一枚扇墜,太湖石丟就丟了,也不過幾百兩銀子,但扇墜卻非同小可。」

    「為什麼要這樣說?」李雲有點糊塗了,價值幾百兩銀子的太湖石不在意,一枚小小的扇墜卻非同小可。

    範寧從懷中取出一只錦盒,遞給李雲,「縣君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李雲打開盒子,見盒子裡竟然是一串極品的紫翡翠手串,他倒吸一口冷氣。

    他娘子的陪嫁飾品中也有一枚上品翡翠簪子,居然價值數千貫,品相卻比這串紫翡翠差得遠,這件紫翡翠手串簡直太貴重了。

    「縣君大人,這是學生在龐相公府中給天子獻詩,天子賜給學生的手串。」

    「什麼!」

    李雲就像就被火燙了一般,連忙將錦盒放在桌上,驚訝萬分問道:「這...這是天子御賜之物?」

    「正是!」

    李雲又仔細看了看紫翡翠手串,岳父給他的信中提到過天子喜愛範寧之事,好像也說起有重賞,難道這就是天子的重賞?

    不過這麼貴重的珠寶也能皇室才能擁有,範寧的家境李雲很清楚,自己妻子都沒有這麼好的陪嫁,更不用說範寧家了.

    這時,範寧又緩緩道:「當時天子賜我兩件物品,一件就是這串紫翡翠手串,另一件是一枚白玉扇墜。」

    李雲眼睛驀地瞪大了,「你是說,天子賜你的白雲扇墜昨晚被偷走了?」

    範寧點點頭,指著手中扇子道:「那塊白玉扇墜原本掛在這支扇子上,但我嫌扇子不配,便解下來放在抽屜裡,打算在縣城買一柄上好折扇配對,結果昨晚回家,房間裡一片狼藉,扇子還在,但扇墜卻沒有了。」

    李雲額頭上出汗了,天子所賜之物被盜,這無論如何是一件大案,要是消息傳到京城,令天子震怒,自己這個縣令就休想再做下去。

    他心中十分緊張,沉思片刻又問道:「剛才你說抓到了一名小賊?」

    範寧點點頭,「共有兩名蟊賊,逃走一人,被抓到一人。」

    李雲當即喝令:「來人!」

    一名差人進屋行禮,「卑職在!」

    「立刻讓陸都頭來見我!」

    差人轉身出去了,李雲又安慰範寧道:「你盡管放心,這樁案子我接了,給你特事特辦,不過你暫時不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

    範寧之所以敢憑空生出一塊白玉扇墜,就是因為他心裡很清楚,這個李縣令保官心切,絕不會把這件事向上彙報。

    就看現在,李縣令連書面立案都不肯做,便可知他的自保心態。

    至於徐家,更不敢聲張醜聞。

    既然他有一串天子御賜的紫翡翠手串,誰又敢說他沒有另一塊天子所賜的白玉扇墜?

    範寧躬身行一禮,「一切憑縣君做主!」

    這時,一名三十余歲的虯須大漢快步走進內堂,他體格彪悍,聲如洪鐘,躬身施禮道:「卑職陸有根參見縣君!」

    這位彪形大漢就是吳縣都頭陸有根,他是長洲縣陸墓鄉人,武藝高強,做了三年都頭,抓賊無數。

    李雲吩咐他道:「範寧家昨晚被盜,抓住一個小賊,目前在木堵鎮耆長手中,你帶幾個弓手把這個小賊押到縣裡來,最好再把另一個逃跑的小賊抓住,這是大案,你不可懈怠!」

    「卑職明白了,這就出發!」

    陸有根行一禮,轉身走了。

    李雲又笑著對範寧道:「辦案要一步步來,總之你放心,三天內,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範寧躬身施禮,「縣君大人對學生的厚愛,學生感激不盡!」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09:34
第八十一章 卸磨要殺驢

    這兩天徐重沒有去府學,他一直在忙碌孫子去宣州入籍讀書之事。

    大宋對異地參加科舉管得極為嚴格,絕大多數州府都有嚴格的條款,不僅要取得戶籍,居住滿多少年,擁有房宅田產,而且還要籍貫一致。

    籍貫其實是兩個意思,籍是指學生的戶籍,而貫是指先祖居住地,一般限定在三代內。

    通俗點說,你必須是本地人。

    但宣州只看籍,不看貫,而且入籍三年就能參加宣州的科舉,這簡直讓徐重喜出望外。

    盡管宣州科舉競爭激烈程度並不亞於平江府,但徐重並不在意,他只要孫子能獲得參加童子試的資格便可。

    而且余慶學堂院主程著的態度也讓他很滿意。

    雖然沒有能讓余慶學堂在神童大賽中奪魁,但程著並沒有因此取消之前的表態,而是繼續承諾幫助徐績前往宣州落戶。

    甚至宣城縣學的入學手續都替徐績辦好,孫子隨時可以去宣城讀書。

    而且宣州知事得知他的孫子來宣城縣學讀書,還特地寫信來邀請他出任州學教諭。

    下午,徐重穿著一身寬松的禪服坐在書房內看書,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只聽管家在門外稟報,「老爺,李縣令有急事拜訪。」

    因為彼此後台不和的緣故,徐家對縣令李雲從不待見,李雲今天還第一次上門拜訪徐家。

    聽說李雲來拜訪,徐重半晌才冷冷道:「請他到客堂稍候!」

    徐重有點想不通,李雲為會有什麼事來見自己?這些年他可是從未登過自己的府門。

    不過徐重還是起身向客堂走去。

    走到客堂門口,徐重發現李縣令頭戴雙翅烏紗帽,身穿深青色官服,嚇了他一跳,縣令居然是穿著官服前來。

    要知道,一般官員都是穿著便服上門拜訪。

    而穿著官服,就意味著是帶著公事而來,徐重心中頓時有點忐忑不安。

    他干笑一聲,「不知縣君到來,讓縣君久等了。」

    李雲起身淡淡道:「事先沒有通知,主要是臨時有些公事,煩請徐教授配合。」

    「公事?」

    徐重臉色一變,臉上笑容消失,語氣也有些不滿起來。

    「我會有什麼公事?李縣令走錯地方了吧!」

    李雲笑了笑道:「徐教授不要激動,不妨坐下聽我細說。」

    徐重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他便忍住性子,在李雲對面坐了下來。

    李雲這才道:「徐記奇石館掌櫃李泉涉嫌偷盜,官府需要將其緝捕歸案,所以我特地來和徐教授說一聲。」

    「胡說!」

    徐重站起身喝道:「一派胡言,李泉是規矩人,他怎麼可能涉嫌偷盜?」

    李雲心中也有點惱火了,他取出周小毛的供詞,往桌上一拍,「昨晚木堵鎮範寧家中被盜,其中一個蟊賊被當場抓獲,這就是他的供詞,是李泉指使他和兄長周大毛前去偷盜財物。」

    徐重一下子愣住了,半晌問道:「你是說,縣士魁首範寧家被盜?」

    李雲點了點頭,「我也實話告訴你吧!被盜之物可不是一般財物,而是天子御賜的白玉扇墜,徐教授,你應該清楚,這可不是小事啊!」

    徐重大腦裡『嗡!』的一聲,驚得他心髒都差點停跳,他慢慢無力地坐下,心中迅速評估這件事的後果。

    剛才他聽說是範寧家被盜,他第一個直覺就是此事很可能和自己孫子有關,否則以李泉的為人,他怎麼可能做偷盜這種下三濫的事情。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偷盜的是御賜之物,簡直讓他不敢相信。

    徐重終於回過神,連忙道:「李縣令弄錯了吧!範寧這樣的鄉下孩子,怎麼會有御賜之物?」

    李雲冷笑一聲,「有的事情徐教授或許不知道,但並不代表它沒有發生,範寧究竟有沒有御賜之物,本官心裡很清楚。」

    徐重心中隱隱猜到御賜之物或許和範仲淹有關系。

    但現在他害怕的並不是範寧,而眼前這個李縣令,他會不會趁機利用這件事扳倒自己的兒子。

    要知道李雲的岳父可是前相公賈昌朝啊!

    這時,徐重已經坐不住了,他連忙對李雲道:「李泉只是我聘請的店鋪掌櫃,他的所作所為都是他個人行為,和徐家無關,請縣君明鑒!」

    「我也希望是這樣,我今天來就是特地通報徐教授一聲,其他事情就沒有了,告辭!」

    李雲越是說得風輕雲淡,徐重心中越是擔憂,他忍住心中的焦急,將李雲送出府門。

    望著李雲騎馬遠去,徐重頓時怒火升騰,回頭咆哮,「那個小畜生在哪裡?」

    ......

    徐績被兩名家丁架到追思堂,追思堂位於徐府的東後院,這裡實際上是實施家法之地,包括徐績的父親和叔父都曾在這裡受過家法。

    徐績嚇得渾身哆嗦,跪在祖父面前站不起身來。

    徐重克制住滿腔怒火,冷冷問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有沒有指使李泉去對付範寧?」

    徐績本想抵賴,但祖父凌厲的目光讓他喪失了說謊的勇氣,他半晌低頭小聲道:「我原本只是讓他教訓了範寧,沒想到他居然去偷東西....」

    話沒有說完,一記凌厲的耳光將徐績打飛出去,徐重怒吼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子,給我打!打死這個蠢貨!」

    徐績嚇得抱住祖父的腿大哭,「孫兒是一時糊塗,孫兒知錯了,祖父饒了我吧!」

    徐重仰天嘆道:「你知道你做了什麼愚蠢之事嗎?你爹爹和叔父的官職這次就會毀在你這個蠢貨手上!」

    徐績剛才還和李泉一起得意大笑,可一轉眼,自己居然闖下大禍了。

    這時,徐績看見家丁拿著家法大棍進來,心中害怕得放聲大哭,「祖父,饒了孫兒這一次吧!」

    徐重指著他喝罵道:「之前我已經饒過你一次了,看來是懲罰太弱,你根本沒有吸取教訓,乃至惹下大禍,今天絕不會輕饒你。」

    他回頭喝道:「行家法,給我重打四十棍!」

    幾名家丁將徐績按住,另一名家丁掄起棍子便打,這一頓棍子打得徐績皮開肉綻,哭喊嚎叫,嗓子都啞了。

    雖然狠狠重打了孫子一頓,徐重心中怒氣愈盛,他又將大管家叫來問道:「李泉現在在哪裡?」

    大管家看了一眼依舊痛哭不止的小官人,不敢隱瞞,只得老實交代,「他被小官人藏在西院客房內!」

    徐重冷冷道:「你去正式通知他,從昨天下午開始,他就不再是奇石館的掌櫃,他的所作所為,和徐家沒有任何關系,然後將他趕出徐府,不准他再靠近徐府一步!」

    「老爺放心,我這就去辦妥!」

    徐重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他所有的東西都給我扔出去,尤其什麼扇墜之類,和徐家沒有半點關系。」

    「遵令!」

    管家帶著幾個家丁向西院衝去。

    徐重蹲下,一把揪住孫子的衣襟,咬牙問道:「我再問你,李泉有沒有把偷來的東西交給你?」

    徐績哭著說道:「他說派去的蟊賊什麼都沒偷到,就一塊破石頭,他扔到河裡去了?」

    徐重心中頓時緊張起來,不會是把白玉扇墜扔到河中去了吧!

    「什麼樣的石頭?」他追問道。

    「他沒說,我也沒有問。」徐績抽抽噎噎回答道。

    徐重一陣心煩意亂,只得重重哼了一聲,起身回書房去了。

    幾名下人連忙將徐績抬回房中,派人去找醫師來療傷。

    當徐績被打得哭喊連天之時,李泉也隱隱聽到了小主人的哭聲,他著實有點擔心起來。

    這次徐績讓他去教訓範寧,但並沒有要求他把太湖石交上來,李泉便動了私心,將那塊溪山行旅石藏匿起來。

    李泉在小院裡不安地來回踱步,他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這時,大管家帶著幾名家丁走進小院,李泉心中一陣發慌,他故作鎮靜道:「劉管家有什麼事嗎?」

    大管家冷冷道:「老爺讓我來通知,從現在開始,你就不再是奇石館的掌櫃,徐家從今以後和你沒有任何關系,請你現在立刻離開徐府!」

    李泉只覺一股血直衝頭頂,大吼道:「這算什麼,這就是保護我嗎?呸!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大管家臉一沉,「李泉,你說話客氣點,否則我亂棍打你出去!」

    李泉氣得跳腳大罵,「王八蛋,徐家說話跟放屁一樣,逼我去當賊,最後卻拿我頂罪,徐家從老到小,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狗娘養的王八蛋!」

    大管家勃然大怒,一揮手,「給我亂棍打出去!」

    幾名家丁揮棍向李泉打去,打得李泉連蹦帶跳,一邊大罵,一邊向大門外逃去。

    李泉逃到大門口,被管家一腳踹出大門,重重摔在台階下。

    一堆行李也一起扔了出來。

    李泉剛要爬起身大罵,只覺背心一陣重壓,似乎被人踩在腳下,他竟動彈不得。

    李泉慢慢抬起頭,只見他面前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虯須大漢,身穿黑邊襕袍,腰挎一口長刀,滿臉凶悍,看起來就像鐘馗一樣。

    「你....你是什麼人?」李泉緊張問道。

    虯須大漢冷冷一笑,「我是本縣都頭陸有根,在這裡等候你多時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8 09:32
第八十二章 李縣令

    範寧在柴氏雜貨鋪逛了一圈,這家雜貨店確實很大,面積至少是老範雜貨鋪的四倍,如果說,老範雜貨鋪是一家小超市,那麼柴氏雜貨鋪就是大賣場。

    這樣的規模,城西一帶的雜貨鋪勢必都會被擠垮。

    鋪子裡擠滿了買東西的顧客,幾乎每一件貨物都比老範雜貨鋪便宜很多,這種情況要延續三個月,二叔的雜貨鋪關門是肯定了。

    一旦周圍的雜貨鋪都關門倒閉,老柴雜貨鋪就壟斷了城西一帶的客源,利潤就會源源不斷而來。

    說到底,商業競爭拼的還是資本和規模,在資本大鱷面前,二叔這種小魚小蝦是無法生存。

    範寧將一口銅鍋放回貨架,空手離開了柴氏雜貨鋪。

    「阿寧!」

    範寧剛走出雜貨鋪,兩個堂兄明仁和明禮便跳到他身邊,一左一右將他挾持。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其中一人笑嘻嘻道。

    另一人跟著笑著補充,「你夢寐以求的婚姻大事徹底沒戲了。」

    「等一等!」

    範寧抓起他們雙手看了看,指著右邊的家伙笑道:「你是明仁!」

    「那你就是明禮!」範寧又對左邊的堂兄笑道。

    兩兄弟對望一眼,一起搖搖頭道:「問東答西,真不知這家伙怎麼能奪得縣士賽魁首,說話完全抓不住重點嘛!」

    「或許和他比賽的那幫家伙更蠢,哎!早知我們也報名縣士比賽就好了。」

    「不要後悔了!兩位大哥。」

    範寧又好氣又好笑,拿這對活寶雙胞胎沒辦法。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是不是吳家正式回絕了二叔?」

    「說到吳家,再告訴你一件有趣之事。」

    明仁說完一半,明禮又笑眯眯接著道:「你相親的第二天,又有一個神童去吳家相親,叫做趙長庚,這個人你知道吧!」

    範寧點點頭笑道:「我知道,長青學堂的縣士,最後排名第八。」

    「就是這個人,他相親比你還不如,白銅帶出來了,丫鬟也認錯了人,但人家就被吳家認可,沒辦法,誰讓他家有錢呢?

    聽說吳柳兒還和他見面了,吳柳兒打扮得那個美貌啊!那個肌膚晶瑩賽雪,那個...老二,那幾句詩怎麼說來著?」

    明仁用胳膊肘捅了捅明禮。

    「澄妝影於歌扇,散衣香於舞風,拭珠瀝於羅袂,傳金翠杯於素手!」明禮及時補充道。

    「對!就是這麼美,讓趙長庚都看呆了。」

    「那是不是郎情妾意,兩人定下了姻緣?」範寧饒有興致地問道。

    「當然!」

    兩人眼中都充滿了戲謔的目光,「吳家貪圖趙家的家世,趙家看中吳家的財產,這門婚姻豈不是天作之合?」

    「說得那麼難聽做什麼?人家兩個人情投意合嘛!」

    「這門親事還一波三折呢!

    那個吝嗇鬼吳員外聽說你考了縣士第一,就有點反悔了,他前天晚上跑來找我爹爹,說他女兒對你情有獨鐘,一心想嫁給你,說過兩天吳家就會去你家提親,阿寧,先恭喜了!」

    「恭喜你個大頭鬼!」

    範寧有點哭笑不得,又問道:「然後呢?」

    「然後聽說吳柳兒在家尋死覓活,一心要嫁給趙郎君,估計吳家又會有變故,阿寧,你要堅強一點,男兒要以前途為重,等你考上進士,讓那個吳柳兒悔斷腸子去。」

    範寧懶得和他們啰嗦,用扇子各敲了兩人一下,「你們越扯越遠了,我來找你們有要緊事呢!」

    「小人在,請縣士大人吩咐!」

    「縣士大官人,不需要小人下跪聽令吧?」明仁故作惶恐道。

    「你們兩個,正經點好不好!」

    兄弟二人氣憤地對望一眼,「老二,他在說我們不正經呢!」

    「得!我惹不起兩位,回見吧!」

    範寧故作生氣地剛走幾步,兄弟二人便笑嘻嘻奔上來,一左一右拉住他胳膊,「阿寧,別生氣了,說正事,說正事,我們現在嚴肅著呢!」

    範寧停住腳步,望著二人道:「我聽二叔說,你們兩個打算考縣學?」

    明仁撓撓頭,「不是打算考,而是已經參加過了。」

    另一人補充道:「只是沒考上而已。」

    範寧笑道:「好像五月份還有一次機會,你們兩個要不要試試?」

    兄弟二人反應極快,立刻問道:「阿寧,你是不是有什麼考縣學的秘籍?」

    範寧笑著搖搖頭,「現在我還沒有秘籍,但如果五月份你們要考的話,我倒可以整理一份秘籍出來。」

    兄弟二人大喜,「有了這份神童整理的秘籍,我們就可以發財了!」

    範寧氣得直翻白眼,真不愧是二叔的兒子,這麼擅於抓住『商機』,自己和他們兄弟比起來,算得是視金錢如糞土。

    就在這時,遠處二叔範鐵戈在揮手喊道:「寧兒,這邊有事!」

    範寧見店鋪門口站著兩名公差,便知道有消息了。

    他連忙快步迎了上去,一名公差上前行一禮,「小官人,縣君請你去縣衙一趟。」

    「我知道了,馬上就去!」

    範寧又對二叔範鐵戈道:「二叔,等會兒我就直接回去了。」

    範鐵戈著實有點不高興,這個臭小子居然沒對自己說實話,他哪裡是去找學政,分明是去找縣令了。

    範鐵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急什麼,先回來再說!」

    「好吧!」

    範寧看出二叔有些不高興,便不敢再堅持,他向一對孿生兄弟揮揮手,這才跟著公差去了縣衙。

    .......

    來到縣衙後堂,只見縣令李雲在低頭沉思著什麼,範寧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學生參見縣君!」

    「範少郎快請進!」

    李雲笑眯眯地請範寧進來,從桌下拎起一個布袋子,小心放在桌上,他解開布袋,一塊雄奇的太湖石露出了身姿。

    正是範寧的溪山行旅石。

    「根據李泉交代,這塊石頭是從你家裡偷去的,沒有錯吧!」

    範寧上前看了看石頭,品相完好,他心中松了口氣,連忙躬身道:「多謝縣君為學生找回了心愛之物。」

    「可惜那塊白玉扇墜還沒有找到,估計是在周大毛身上,他現在下落不明,本縣已派得力捕快出去緝拿,你再耐心等幾天。」

    現在範寧倒希望這個周大毛從此亡命天涯,不要再回來了。

    他躬身道:「學生會耐心等候!」

    李雲又輕輕撫摸這塊石頭,漫不經心問道:「你這塊極品太湖石,是從哪裡弄到的?」

    範寧怎麼會聽不懂縣令的暗示,這個縣令居然知道這是塊極品太湖石,他也懂石啊!

    範寧見他目光變得有些熱切,便歉然道:「這塊太湖石是我從木堵鎮奇石巷中無意中淘到,縣君大人喜歡的話,其實送給縣君大人也無妨,只是朱大官人也極為喜愛,而且我已經答應了朱大官人,這塊太湖石送給他做壽禮。」

    李雲聽說已經給了朱元甫,他頓時有些失望,他本人雖然也喜歡太湖石,但並不痴迷,倒是他岳父十分痴迷收集太湖石。

    尤其岳父前兩天寫信來,讓自己給他搞一批太湖石,他要用來送禮。

    這塊和溪山行旅圖完全一樣的太湖石實在罕見,相信岳父一定會愛不釋手,盡管它是繳獲的贓物,李雲也忍不住動了心。

    不過李雲可不是魯莽之人,他知道朱家的背景,這塊石頭雖好,他卻不敢輕易貪墨,觸怒了朱家,影響自己仕途就得不償失了。

    範寧察言觀色,看出了李雲眼中的失望,他心中暗忖,『看來今天不給他個交代,恐怕會惹惱這位縣令。』

    範寧便不露聲色地將禍水東引,「其實徐記奇石館倒藏有不少名石,如果縣君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參觀一下。」

    一句話頓時提醒了李雲,對啊!自己怎麼沒想到奇石館?

    李雲想到徐家居然派人送來申明,李泉偷盜是他個人行為,和徐家毫無關系,李雲心中不由冷笑一聲,天子御賜的白玉扇墜還沒有找到,徐家哪有那麼容易脫身?

    他立刻呵呵笑道:「這塊太湖石很珍奇,相信朱大官人一定會喜歡,拿去吧!」

    「學生再次感謝縣君!」

    範寧上前將太湖石抱在懷中,向李雲行一禮,便退了下去。

    這時,都頭陸有根匆匆走上前,將一份供詞遞給李雲,「縣君,這是李泉主動揭發的供詞,徐記奇石館十五年來嚴重偷稅!」

    李雲冷冷笑了起來,自己正在打瞌睡,枕頭便送來了。

    ......

    範寧將溪山行旅石放在桌上,立刻引起了範鐵戈父子的強烈興趣。

    「就是這塊石頭麼!」

    兩兄弟一臉的驚嘆,「居然價值五百兩銀子?」

    「這塊石頭看起來也只是比較雄奇,為什麼會那麼昂貴?」範鐵戈不解地問道。

    範寧微微笑道:「二叔知道範寬嗎?」

    範鐵戈點點頭,「我當然知道,我們範家的著名畫家,號稱『北派畫聖』,這石頭和他有關系?」

    宋朝沒有照片或者電子圖片,名家作品大都是通過臨摹流傳出來,欣賞過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像範鐵戈這樣只聞其名,未見其畫,其實很正常。

    範寧笑著解釋道:「範寬有幅名畫,叫做溪山行旅圖,這塊石頭就和畫上的山巒一模一樣,所以這塊石頭又叫做溪山行旅石,是文人眼中的珍品,連李縣令都對它怦然動心。」

    「那你是怎麼得到的?」明仁和明禮又好奇地問道。

    範寧沒有隱瞞,便將自己怎麼用三貫錢買下這塊石頭的過程又詳細給他們父子又說了一遍,他尤其在暗示二叔,那個小販收購這塊石頭只花了幾十文錢。

    兄弟二人卻聽得悠然向往,明仁一拳砸在桌上,「我決定了,明天我就去太湖各村落收購石頭。」

    明禮摟住兄弟的肩膀,眼中流露出詩人般的傷感,「發財之路獨孤而遙遠,而且銀子太重,你一個人難以背負,再加上我!」

    「你們兩個白痴!」範鐵戈氣得七竅生煙。

    他惡狠狠地瞪向兩個兒子,直著脖子怒吼道:「趕緊給我滾回房去做功課,明天一早老老實實去上學,不准再胡思亂想!」

    兩兄弟向範寧扮個鬼臉,像兔子一般地跑掉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8 09:32
第八十三章 買瓶記

    範寧當天晚上便回到了木堵鎮,剛回到家,母親張三娘便迎上來埋怨道:「怎麼現在才回來,吃飯沒有?」

    「還沒呢!」

    「你等著,我給你下碗面片。」

    張三娘快步向廚房走去,範寧走一圈不見父親,便問道:「娘,爹爹呢?」

    「他和你三叔回老宅了,准備請人重建房子。」

    範寧回到自己房間,把太湖石放好,他卻意外地在自己桌上看見一份做工十分考究的請柬。

    請柬正面是一個燙金的壽字,四面環繞金線,他打開請柬,原來是朱元甫六十大壽的請柬。

    一看這筆跡,範寧便笑了起來,是朱佩的字,好幾天沒見這小娘,也不知她在忙什麼?

    再看時間,頓時嚇了他一跳,壽辰居然是後天,範寧一點准備都沒有。

    「寧兒,快下來吃飯!」院子裡傳來母親的喊聲。

    「來了!」

    範寧拿著請柬快步奔下樓,「娘,這是什麼時候送來的?」範寧晃了晃手中請柬。

    「中午,朱家小娘子親自送來的,請你一定要去。」

    張三娘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面片放在桌上,上面還放了一個荷包蛋。

    張三娘坐在桌前,望著兒子吃飯,笑眯眯道:「朱小娘子真的知書達理,人家那麼高的身份,居然親自來給你送請柬,不僅如此,還沒有忘記給我帶份禮物。」

    「一份禮物就把娘收買了?」

    張三娘頓時一臉不高興,「這是什麼話,人家有這份心,難道還做錯了?」

    「娘,就當我沒說,你老人家繼續!」

    張三娘瞥了一眼範寧,又笑道:「在我眼中,她真和仙女差不多,我最喜歡她的小嘴,肉嘟嘟的,又紅又嫩,最漂亮是她的眼睛,就好像藏著一顆亮閃閃的寶石。」

    「再看看人家的肌膚,又白又細,簡直就像....就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範寧正在吃面裡的荷包蛋,聽到這句話,他一下子被蛋噎住了,連忙放下筷子。

    張三娘嚇一跳,連忙起身給兒子端來一杯水。

    範寧一口氣喝完水,才感覺好一點。

    他不想再聽母親念叨朱佩,便打量一下房子問道:「既然老宅重修房宅,那這座房子娘打算賣掉嗎?」

    張三娘搖搖頭,「我和你爹爹商量過了,這座房子留給你,我們在鄉下再修一座院子。」

    範寧心中感動,連忙搖頭道:「娘,我用不著。」

    「別說傻話了,你今年已經九歲,再過七八年你就要考慮終身大事,相親、定親之類都要開始,你若沒有座房子,誰家敢把女兒嫁給你?這件事你別管,我和你爹做主了。」

    張三娘雖然把朱佩誇成仙女一樣,但她心裡也明白,兩家的差距深如鴻溝,她憧憬歸憧憬,但現實歸現實。

    範寧又吃了幾塊面片,遲疑問道:「那在鄉下造房子,錢夠嗎?」

    「肯定夠了,我們家本來就有點積蓄,這幾個月你爹掙了四十幾貫錢,加上這次你神童賽獎勵,我們家現在有一百五十貫錢,在鄉下蓋座大房子,最多六十貫錢。」

    「要不了六十貫錢!」院子裡傳來父親範鐵舟的聲音。

    「你爹爹回來了!」張三娘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你們吃飯沒有?」

    「還沒呢!忙了一天,顧不上吃飯。」

    「我給你們去下面。」張三娘又去廚房了。

    片刻,範鐵舟帶著兄弟範鐵牛快步走了進來,範鐵舟對兒子笑眯眯道:「今天我們花五十五貫錢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妥了。」

    「包括買地的錢?」範寧笑問道。

    「我們老宅西面那兩畝宅地是你劉二叔家的,我們今天談好,用十二貫錢買下來,然後造一座兩進的青磚瓦房,村裡的王家兄弟開價四十貫錢包下來了,我打算再花幾貫錢在門口修一座小碼頭,停船方便。」

    範寧倒想起一件事,連忙道:「爹爹,老宅廚房裡有一塊石頭,那我的太湖石,爹爹可別扔了。」

    「當然知道是你的石頭,你三叔幫你扛回來了,就在院子裡。」

    後天就是朱大官人的壽辰,範寧還打算明天去老宅雇人把那塊太湖石搬回來,沒想到三叔居然替自己扛回來了。

    他心中頓時大喜,「謝謝三叔!」

    他心急如焚,放下碗就向院子裡奔去,險些和端面進屋的母親撞在一起。

    張三娘嚇得後退一步,滾燙的面湯濺在她手指上,燙得她差點把碗丟掉。

    氣得張三娘大罵:「你這臭小子,毛毛躁躁的,什麼時候才改一改?」

    範寧吐一下舌頭,奔到院子裡,只見李樹下豎著一塊太湖石,可不正那塊他在竹林裡發現的『晉娘舞衣石』。

    『晉娘舞衣石』是範寧給這塊石頭起的名字,這塊石頭看起來玲瓏剔透,飄逸舒展,極像一個正在跳舞的魏晉舞女。

    範寧把這塊石頭定性為精品,後天他准備把這塊石頭也帶去朱府參加鬥石。

    對範寧而言,書中有沒有黃金屋尚未可知,但他相信,奇石中一定藏有燦燦閃光的黃金。

    一塊塊美妙的奇石正是改變他全家生活和命運的契機,而後天的鬥石,意味著他將有機會跨入這個門檻。

    ........

    神童比賽結束的次日,範寧便正式被縣學錄取,劉院主又特意放了他五天假。

    事實上,他已經結束了延英學堂的學業,去不去延英堂上學意義都不大了。

    一早,範寧來到鎮上的瓷器店,既然明天要去參加朱元甫的壽辰,他就得准備一份壽禮,範寧當然不會把自己溪山行旅石送給朱元甫。

    他准備送給朱元甫的壽禮是一壇高度酒,那是他去年年底蒸餾提純的平江橋酒。

    宋朝的酒很淡,主要是乙醇含量太低的緣故。

    範寧用一種很簡易的蒸餾方法提純了酒。

    但他卻不能用這種辦法賺錢,酒可是朝廷專賣商品,官府販賣酒曲餅,有釀酒權才能購餅釀酒,再把成酒批發給別的酒樓。

    私自釀酒賣錢和販賣私鹽是一個罪行,抓進大牢裡,三五年內休想出來。

    雖然他無法釀酒,但並不妨礙他用這個技術賺錢。

    範寧需要買兩只好看的瓶子裝酒,他總不能抱著一只土罐子去朱府拜壽,那不叫標新立異,而是對主人不尊重。

    木堵鎮最好的瓷器店叫做龍記瓷器店。

    範寧剛從家裡的小巷子走出來,一扭頭便看見朱佩從趙元橋施施然走來。

    朱佩今天換了男裝,頭戴烏紗帽,身穿白緞士子服,腰間束一條金絲玉帶,手執一柄像牙折扇,格外的風度翩翩。

    雖然穿了男裝,但小娘子的神態和容貌卻更加明顯,一張小臉圓潤如滿月,一雙眼眸如秋水般格外明亮有神。

    「咦?」

    範寧有些驚訝問道:「你今天怎麼沒去學堂上學?」

    朱佩白了他一眼,「本衙內上不上學,關你什麼事?」

    範寧撓撓頭笑道:「我明白了,明天是你祖父壽辰,你太忙,暫時顧不上去學堂。」

    朱佩刷的展開像牙折扇,輕輕扇了扇,「你這人還不算笨,不至於無藥可救。」

    朱佩又打量一下範寧,「你光說我,那你怎麼不去上學?」

    「劉院主給我五天假,我在忙一些雜事。」

    「比如今天,你在忙什麼?」朱佩不露聲色地試探問道。

    「明天不是你祖父的壽辰嗎?我得准備壽禮,想去瓷器店看看。」

    「想送我祖父瓷器嗎?」

    朱佩笑了起來,她的小嘴讓範寧想起了母親對她的評價,肉嘟嘟的,又紅又嫩,還真是這樣。

    範寧搖了搖頭,「你祖父用的瓷器,我估計平江府都未必能買到,其實我是去買兩個瓶子裝酒?」

    「裝酒的瓶子?」

    朱佩眼中更有興趣了,她笑顏如花道:「你倒提醒我了,我也要去瓷器店買只花瓶,不如一起去?」

    範寧捏了捏腰囊中的幾兩碎銀子,暗暗發愁,這小娘子跟去,自己買瓶的成本肯定會飆升。

    他心中暗嘆一聲,知趣地點點頭,「我求之不得,正好可以請教你,你祖父喜歡什麼樣的瓶子?」

    兩人一起向長青街的龍記瓷器店走去。

    .......

    「小官人想買上好的瓷瓶啊!」

    瓷器店的掌櫃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他認識朱佩,見朱大官人的孫女親自來買瓷器,令他一臉為難。

    「如果要買官窯瓷器,小店可真沒有。」

    開玩笑,官窯瓷器就算有,範寧也買不起,他連忙擺手,「不要官窯,上好的民窯瓷瓶就行,要體型稍微瘦一點。」

    劉康家的雜貨店也有瓷器,但那種瓷器都是家用的粗瓷,幾文錢一個,在家裡吃飯可以,但上不了台面。

    「這一對行不行?」

    掌櫃拿出一對瘦梅瓶,是上好的越州青瓷,無論造型、釉色都不亞於官窯,瓷胎異常細膩。

    「這是我們店最好的瓷瓶,越州青瓷,正宗余杭窯燒制的。」

    「阿呆,這對瓶子還可以,我祖父就喜歡青瓷。」

    範寧心卻在滴血,不在於朱佩祖父喜歡什麼顏色,而是自己能不能買得起這麼高檔的瓷瓶?

    他反復端詳,卻沒有回應,他在等朱佩暫時離去,然後再偷偷問價格。

    朱佩歪著頭看了他半天,忽然『噗!』的捂嘴笑出聲來。

    「阿呆,我來幫你問吧!掌櫃,這對瓷瓶多少錢?」

    「不算貴,一對十貫錢。」

    範寧的臉立刻苦得能擰出水來,還十貫錢!自己一貫錢都嫌貴。

    朱佩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就買這對瓷瓶,給範小官人包起來。」

    掌櫃笑得嘴合不攏,居然連價都不講就買了,不愧是平江府首富的孫女啊!

    「我這就去包裝!」他轉身進裡屋去。

    範寧這才小聲對朱佩道:「你明知我買不起,你還.....」

    朱佩輕輕嘆息一聲,「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明天祝壽那麼多賓客,你拿一對普通瓶子祝壽,會被人笑話的,我是在替你著想。」

    「好意心領了!」

    範寧沒好氣道:「我還會去買一只上好的首飾盒來裝瓶子,不會當眾拿出來。」

    「那可不一定哦!我祖父聽說是縣士魁首送的壽禮,一定會很感興趣拿出來瞻仰,旁邊肯定還有大群賓客,他們看到會怎麼想,呵呵!堂堂的縣士魁首,居然送這種貨色當壽禮?」

    這時,掌櫃把瓶子裝進一只精美的木盒,送了出來,笑眯眯道:「既然是縣士魁首來光臨小店,那我就再便宜一點,八貫錢一對。」

    「不用了!」

    朱佩從手袋裡掏出一兩黃金扔在桌上,「縣士魁首不會占你的便宜。」

    朱佩又笑嘻嘻對範寧道:「算我借給你的,高利貸哦!」

    .......

    從瓷器店出來,兩人又去逛了書鋪,眼看已快到中午,朱佩這才帶著劍梅子乘坐馬車回府了。

    範寧回家時已是中午時分,走在王狀元橋上,他卻無意中發現,貨運碼頭那邊竟然停了七八艘官船,只見十幾名公差從船上奔了下來。

    範寧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立刻回家放了盒子,又出門向奇石巷飛奔而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9 09:33
第八十四章 機會來了


    果然是徐記奇石館出事了,奇石館四周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人們議論紛紛,尤其是奇石巷的商販,奇石館被查封,有人開心,也有人擔憂。

     只見十幾名縣衙的公差將一只只裝滿石頭的大箱子抬了出來,並貼上了封條,幾塊大型太湖石也被抬上船。

    「李大叔,發生了什麼事?」範寧看見了小販李阿毛,便走到他身邊笑問道。

    李阿毛咧嘴呵呵笑道:「聽說好像是偷稅,居然是掌櫃李泉揭發,真有意思!」

    範寧頓時明白了,必然是李泉當了替罪羊,深恨徐家無情,所以把奇石店偷稅的老底揭發。

    「李大叔,這種店鋪一般怎麼偷稅呢?」

    旁邊另一個擺攤的老者笑道:「小官人就不懂了,我們這些坐攤,坐一天,攤稅三十文,賣多賣少都是這麼多,想偷稅也偷不到。

    而店鋪不一樣,它們賣石頭,商稅是賣價的三釐,每個月稅務所都會來收稅,關鍵就看你賣價報多少,一塊石頭,貴的十貫錢,便宜的一兩貫錢,這裡面水份就大了。」

    李阿毛撇撇嘴,「說這麼多廢話,不就是報稅時,價格往低裡報唄!甚至很多交易根本就沒有登帳。」

    範寧心如明鏡,哪裡是十貫錢只報兩貫錢那麼簡單,那可是收藏價按市價報稅啊!這個稅可就偷狠了。

    這時,範寧看見店鋪裡有都頭陸有根的身影,他快步走進了店鋪。

    陸有根正在指揮衙役搬運店鋪中的幾塊大型太湖石,範寧一眼便看見了周鱗給他說過的鎮館之石。

    這是一塊高達一丈的青色太湖石,體態極為玲瓏剔透,風姿綽約。

    整塊石頭布滿大大小小的孔洞,石態纖細,很像一株珊瑚,發育得異常完美。

    它的名字就叫青珊瑚。

    範寧第一眼看見這塊青珊瑚,就感到了一種端麗冠絕的美感。

    奇石館卻將它認證為精品太湖石,但範寧和周鱗都一致認為,它應該屬於極品範疇。

    鎮館之石是周鱗給它的封號,奇石館並不認可,李泉將一塊兩尺長,形似九層寶塔的太湖石認定為鎮館之寶。

    此時,這塊九層寶塔石就躺在陸有根的懷中,放在一只長長的木匣子裡。

    這就是一種認知層次上的差異,低層次的賞石人過於注重石形,卻不太懂石魂。

    掌櫃李泉就是這樣,他雖然從業二十年,但辨石層次還是比較低,缺乏文學上的積累,否則他就不會錯過了溪山行旅石。

    他過於注重石頭的外形,把九層寶塔石視為至寶,卻看不懂青珊瑚獨一無二的美感。

    不過按照奇石館的規矩,大型太湖石都要經過東主徐重的鑒定。

    青珊瑚剛進貨不久,還沒有走完這個流程,暫時不出售,周鱗也在等待買下它的機會。

    「這幾塊石頭抬出去當心點,別碰壞了。」

    陸有根回頭看見了範寧,連忙迎上前笑道:「小官人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昨晚就回來了,怎麼樣,那個周大毛抓到了嗎?」

    陸有根搖了搖頭,「現在事情鬧大了,估計他更不敢輕易回家,想抓住他,我看有點難度!」

    「那我的案子就這樣不了了之?」範寧有點不滿道。

    陸有根看看左右無人,低聲對範寧道:「這個案子你就別太為難縣君了,上面有消息說,他被推薦為江寧縣令,朝廷正在過審。

    這個節骨眼上,他可不敢出事情,那塊玉的事情,就拜托老弟不要再提。」

    吳縣縣令是從八品,江寧縣令是正七品,這可是連升三級,難怪李雲這麼小心,自己的溪山行旅石也不敢要。

    「這是都頭的意思,還是縣君的意思?」範寧又試探著問道。

    「當然是縣君的意思!」

    範寧又仔細打量一下四周的太湖石,目光中帶著一種暗示。

    他笑著對陸有根道:「我哪裡敢為難縣君,那塊玉實在找不回來,我也只能認了,但我的損失總該有所補償吧!」

    陸有根頓時心領神會,他呵呵笑了起來,「你放心,縣君會給你補償的,回頭你看中哪一塊,給我說一聲。」

    範寧心中大喜,他迅速看了一眼青珊瑚,連忙抱拳:「那就讓陸都頭費心了!」

    說到這,範寧又好奇地問道:「徐家也是官宦人家,你們縣君抄他的店,就不怕徐家報復?」

    陸有根冷冷哼了一聲,「徐重孫子指使下人盜竊,他開的店又偷稅巨大,若消息傳到京城,徐重的兒子還能保住官職?孫子還想參加科舉?

    現在徐家求縣君還來不及,哪裡還敢報復?」

    「縣君和徐家有過交流嗎?」範寧又問道。

    「應該有吧!聽縣君說徐大儒要去宣州出任州學教諭,這家店他不打算要了。」

    陸有根又低聲道:「關鍵是那個李泉交出一本帳,上面記載了奇石館十五年來的每一筆交易,算下來徐家偷稅至少近萬兩銀子。」

    範寧點點頭,應該是李雲和徐重達成了某種交易,李雲不追究偷稅,再把這些太湖石送去京城,估計李雲的高升就鐵板釘釘了。

    如果這家店徐家不要了,這是不是自己的機會呢?

    範寧怦然心動,這件事他需要好好籌劃一下。

    公差們將所有的太湖石都搬上船,又用封條貼上大門,公差們坐上船便揚長而去。

    奇石巷的攤販們卻不肯散去,依舊圍在四周議論紛紛,奇石館被查封,無疑將會攪動木堵鎮的花石市場。

    .......

    次日一早,範寧換了一身簇新的青緞士子袍,這是他新年做的衣服,但新年時他沒有穿,直到今天才換上身。

    今天是朱元甫的六十大壽,範寧前天收到了請柬,要去朱府拜壽。

    「我兒子真有面子啊!整個木堵鎮朱家只發了十張請柬,居然就有你一張。」

    張三娘一邊給兒子梳頭,一邊念念叨叨。

    「昨天隔壁的顧家娘子向我炫耀,說她舅舅收到了朱府的請柬,我就把你的請柬給她看,你猜怎麼樣,她當時就呆若木雞,哼!我不向她炫耀就不錯了,她還居然跟我炫耀。」

    「娘,我和朱大官人的孫女是同窗,對她很照顧,他請我參加壽禮不是很正常嗎?」

    「放屁!」

    張三娘在他頭上重重敲了一下,「當你娘是傻瓜嗎?你如果不是考得縣士第一,他會給你請柬?」

    範寧忽然意識到,自己若不想再次被暴擊,最好的辦法就是閉嘴。

    .........

    按照吳縣的風俗,祝壽和喝喜酒一樣,一般要辦好幾天。

    朱府大門前熱鬧異常,數百名賓客已陸續抵達朱府,寬闊的空地上停滿了馬車,朱府的專用碼頭上更是停著上百艘華麗的船舫。

    朱府一共發出了三百張請帖,賓客來自天南地北,甚至京城也來了不少人,當然,賓客主要還是江南一帶偏多。

    前來拜壽者非富即貴,成為木堵鎮上的一道極為亮眼的風景,轟動了整個平江府。

    平江府還特地為此派出數百名鄉兵來鎮上維持秩序,壽辰這三天,給鎮上人的生活多多少少帶來一點不便。

    木堵鎮也有人接到了請柬,主要是朱家平時相處不錯的鄰裡和友人。

    上午時分,範寧獨自一人來到了朱府大門前,他懷中抱著一個描金朱漆木盒。

    木盒裡是他蒸餾提純的一瓶酒,大概在四十度左右,算得上是天下白酒之冠了,這是他給朱元甫的壽禮。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挑夫,挑著範寧的三塊太湖石。

    距離朱府大門還有二十余步,一名早就在關注範寧的管家迎了上來。

    這也難怪,一個少年帶著一名挑夫,怎麼也不像來拜壽的賓客。

    「小官人請留步!」

    管家很客氣,上前向範寧拱拱手,「請問小官人的家人何在?」

    他以為範寧是跟隨家長一起前來。

    範寧把請柬遞給他,管家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範小官人,失禮了,小官人請跟我來。」

    管家給了挑夫十幾文錢,便換了一名家丁替範寧挑石頭。

    剛走到大門前,便看見朱佩從府中跑了出來,後面跟著她的護衛劍梅子。

    今天朱佩換了女裝,穿一間深紅色窄袖短襦,用上好的蘇緞縫制,印有雲狀花紋,袖口和下襟繡著金線,下身穿一條寬大的淡黃色金邊羅裙,腳穿一雙蔥綠色繡花鞋。

    遠遠看起來,她的衣裙格外色彩艷麗,引人矚目,她臉上特地畫了眉,更顯得她一張俏臉晶瑩如雪,五官精致可愛,就像一個花中小仙子。

    她心情很好,看見範寧,一張俏臉笑開了花,但語氣卻依舊在埋怨。

    「阿呆,你怎麼才來!」

    範寧撓撓頭笑道:「現在時間還早吧!」

    「可我心裡急啊!」

    朱佩俏目一瞥,看見了三塊太湖石,她頓時眉開眼笑,「太好了,你真把石頭帶來了。」

    「當然,我可是守信之人,這邊有三塊太湖石,你自己挑一塊。」

    範寧故作大方,他在賭朱佩沒有見過溪山行旅圖。

    「真的?」

    朱佩狡黠一笑,「你可別後悔哦!」

    範寧忽然意識到不妙,他一把溪山行旅石抄在手中,「這塊不算,另外兩塊隨便你選一塊。」

    朱佩撇撇嘴,「你這人果然沒有誠意,人家隨便一詐,就把你的老底詐出來了,不行!我就要你手中那塊。」

    範寧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這個臭丫頭實在太精明。

    他干笑兩聲,「這塊太湖石只是一般品,另外兩塊才是上品和精品。」

    「瞎說!如果只是一般品,奇石店的掌櫃會派小賊把它偷走?」

    範寧一怔,「你也知道了?」

    「我昨天才知道的,你蠻厲害的嘛!居然一個人跑去找縣令,我祖父都把你誇上天了。」

    範寧想了想,便把手中太湖石遞給了她,「好吧!這塊就給你。」

    朱佩看了他片刻,「你是誠心給我?」

    範寧點點頭,「我三叔現在過得很好,多虧你幫忙,這塊石頭叫溪山行旅石,算得上是極品太湖石,品味比那塊柱狀千洞石還要高。」

    朱佩心中有點感動,她嫣然一笑,「我其實是逗你玩的,另外兩塊我選一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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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朱府祝壽(一)


    範寧大喜,難得這小娘良心發現,他連忙給朱佩介紹另外兩塊石頭。

    「這兩塊太湖石,一塊叫做三潭映月,屬於上品太湖石,另一塊是我起的名字,叫做晉娘舞衣石,屬於精品太湖石。」

    朱佩一下子喜歡上了第二塊石頭,「我喜歡晉娘舞衣石,這個名字起得好。」

    她又歪著頭問道:「為什麼叫晉娘舞衣石?」

    範寧微微笑道:「那我先問你,魏晉之風是什麼?」

    朱佩想了想道:「王佑軍之字飄如游雲,矯若驚龍,陶淵明之詩清純淡雅,入於悠然之境,魏晉文人悲落葉於勁秋,喜柔條於芳春,總之就是一句話,俊逸飄灑,自然不羈。」

    「說得好!」

    範寧暗贊朱佩總結得好,他又指著這塊太湖石道:「你看這塊太湖石仙姿飄逸,像不像一個舞女在隨性而舞,裙裾飄飄,而石態瘦骨嶙峋,是不是有魏晉之風,所以叫做晉娘舞衣石。」

    朱佩歡喜得直拍手,「說得好,鬥石的時候我就這樣說!」

    她連忙令家丁把石頭挑進府去,這時,範寧又把描金木匣遞給她,「這是我給你祖父的壽禮,你轉給他吧!」

    「是什麼?」

    朱佩接過木匣好奇地問道:「也是一塊石頭?」

    「不是,這次是兩瓶酒。」

    「酒?」

    朱佩眉頭微微一皺,朱府自釀的朱瓊玉液在京城也是鼎鼎大名,這臭小子怎麼送兩瓶酒來?

    範寧笑道:「你可別小瞧這瓶酒,它可是天下獨一無二,要不是你祖父過壽,我還不會拿出來。」

    「瞧你說的,又有魏晉之風的玄意了。」

    朱佩抿嘴一笑,「我就拿給祖父嘗嘗,範寧酒是什麼滋味。」

    她給範寧使個眼色,「跟我來吧!」

    範寧跟隨著朱佩從側門進了朱府,遠處正廳一帶人聲鼎沸,而這邊卻十分幽靜。

    「那邊都是各地的豪門權貴,你若有興趣,我帶你去結識結識?」朱佩戲謔地問他道。

    「我去那邊,還不被他們當猴耍?不去!」

    範寧心知肚明,喊一聲神童來了,保證個個都圍觀上來,考詩的,問經的,說不定還會把自己拆散成零件去研究,他可沒那個興致去奉陪。

    朱佩見範寧頗有風骨,心中倒也歡喜,便笑道:「我帶你去後宅,那邊安靜。」

    「朱佩,你們家做酒生意嗎?」範寧找到了機會低聲問。

    「我祖父不做酒生意,不過我三阿公在京城有幾家正店,算是一個大酒商,你問這個做什麼?」朱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範寧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但機會不抓住,就會轉瞬即逝。

    他只好硬著頭皮道:「盒子裡有兩瓶酒,你拿一瓶給你三阿公嘗嘗,讓他評價一下。」

    「哦——」

    朱佩恍然大悟,一臉鄙視地望著範寧,「我還以為當了縣士就有點出息了呢?結果本性難改,還是一個小財迷。」

    範寧合掌央求,「小弟窮困潦倒,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你老人家就幫幫忙,那塊晉娘舞衣石就送你了。」

    「哼!誰稀罕你的破石頭,幫不幫忙,就看本衙內的心情吧!」

    範寧已經很了解朱佩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既然這樣說,那事情就有眉目了,範寧一時間心情大好。

    他們走上一條長長的廊橋,時值早春,梅花初開,廊橋內沁香撲鼻,兩邊一簇簇粉白之色,格外嬌艷奪目。

    再遠處居然還有兩畝菜地,黃燦燦的,開滿了油菜花。

    「朱佩,你曾阿婆好不好?」範寧看到菜地,忽然想到了上次的老太太。

    「她好著呢!一天到晚念著你,就指望你給她澆菜。」

    範寧啞然失笑,「好!等會兒我就去給她老人家澆菜。」

    朱佩白了他一眼,「現在哪有菜給你澆,要不,你幫我澆澆花吧!」

    「我是你們家的賓客,你好意思讓我澆花?」

    「哼!就知道你心不誠。」

    兩人一邊鬥嘴,很快便走過了廊橋,便直接進入後宅,這邊賓客稍多,幾乎都是女眷,一個個打扮得浮翠流丹,豐姿盡展,整個後宅到處鶯鶯燕燕,濃香撲鼻。

    她們大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賞花觀魚,閑聊家常。

    範寧撓撓頭,一臉尷尬之色,「朱佩,我還是去別處吧!這裡全是女客,我不太方便。」

    朱佩捂嘴咯咯直笑,「你一個小屁孩,誰會把你當回事,還居然說自己不方便,你哪裡不方便了?簡直要笑死人!」

    「阿佩!」

    旁邊走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貴婦人,穿一件白色繡花的褙子,身材修長,雍容華貴,烏黑油亮的梳成高高的雲團狀,她的臉上塗得雪白,一雙丹鳳眼格外犀利。

    「大姨,你什麼時候來的?」

    朱佩語氣有點冷淡,上次姨母受徐績慫恿,讓她不要參加神童比賽,朱佩到現在還有點耿耿於懷。

    「你什麼時候去看看表哥吧!他被打那麼慘,哎!老爺子下手也太狠了。」

    「那是他活該!」

    朱佩冷冷道:「好好的正人君子不做,非要做梁上君子,要我說,打斷他一條腿才會讓他吸取教訓。」

    範寧忽然明白了,她們在說徐績,那個徐績似乎被打得很慘。

    雖然範寧沒有徐績的消息,但在他的意料之中。

    為了出口氣,不僅搭進了徐家的一座店鋪,還讓他父叔面臨丟官的危險,這樣不知好歹的紈绔子弟,不被家裡嚴懲才怪。

    王氏頓時臉色沉了下來,自己侄女怎麼說話這麼難聽?

    她目光一瞥,落在範寧身上,有些不滿道:「這個小官人是誰家的衙內?怎麼能隨便進內宅?」

    範寧笑了笑,「在下範寧!」

    「你就是....」

    王氏臉色一變,驚得後退兩步,瞪著範寧,慢慢的,她柳眉倒豎起來,眼中閃爍著怒火,「你把我侄子害得好慘,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朱佩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她十分不滿地對姨母道:「這是我家,範寧是我請來的客人,請大姨尊重我!」

    「你!你....竟然幫外人說話。」王氏氣得眼前發黑。

    這時,周圍女眷都紛紛向這邊望來,竊竊議論,似乎阿佩和她姨母吵架了,那個小官人又是誰,阿佩挺護著他。

    範寧輕輕把朱佩讓到一邊,他淡淡一笑,對王氏道:「夫人如果聰明的話,現在就應該客氣一點,我是苦主,我若把事情鬧大,徐績涉嫌偷盜,他還想不想參加科舉?

    夫人的夫君是官員吧!朝廷會容忍一個偷稅的官員高坐廟堂?還有令郎,令郎就算考上進士,恐怕會被革去功名,我言盡於此,如果夫人還想鬧,我奉陪到底!」

    說完,他對朱佩笑道:「朱佩,我們走吧!」

    朱佩心中著實對姨母不滿,嫁給徐家,整天就想著徐家的利益,哪裡想過自己是她的侄女。

    她也不理睬姨母,帶著範寧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王氏則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雖然塗著鉛粉,看不出臉色,但她脖子卻紅透了,眼中閃爍著羞惡和驚懼之色。

    「阿呆,你別理會我姨母,她頭腦簡單,一向就沒什麼見識的。」

    範寧呵呵一笑,「這種小事情我不會在意!」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一間院子,這就是朱佩住的院子了,占地有五畝,前面是一座大花園,花園裡小橋流水,流水兩邊矗立著七八座造型別致的上品太湖石。

    還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上種著幾棵茂盛的大樹,山丘最頂端是一座八角白玉亭。

    後面是兩座紅色閣樓,一座是朱佩的寢房,另一座是朱佩的起居房和書房。

    「阿哥!」朱佩向亭子喊了兩聲。

    範寧才發現亭子坐著一個少年,身體很胖大,背對著他們,似乎沒有聽到朱佩的喊聲。

    朱佩無奈,只得對範寧道:「上面是我阿哥,他和你一樣也是個大呆呆,我去給祖父送酒,你陪他坐坐吧!」

    範寧忽然想起朱元甫給自己說過的話,朱佩有一個兄長,已經十五歲,智力只相當於三四歲孩子,一直住在京城。

    他點了點頭,「你去吧!我陪陪他。」

    「我阿哥脾氣是最好的,你可不准欺負他哦!」

    朱佩又囑咐院中丫鬟幾句,這才抱著木匣子走了。

    範寧把懷中太湖石交給劍梅子,快步向山丘上走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9 09:33
第八十六章 朱府祝壽(二)


    坐在亭子裡的少年大概在十四五歲左右,範寧第一眼看見他,就想到了相撲,確實,這個少年體型十分胖大,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左右,絕對是一個優秀的相撲苗子。

    範寧走進亭子,少年頭也不抬,依舊在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手中的石像,他眯著眼,小心翼翼地用刻刀一點點雕著,細細的石粉不時從他指縫裡掉落,小石像攥在他肥大的手掌裡,看不清他雕的是什麼?

    範寧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和所有肥胖少年一樣,少年雙頰的肉下垂,但他的目光卻十分澄靜,就仿佛青藏高原上沒有任何污染的兩泓湖水。

    少年穿了一件褚色的直裰,衣服十分寬大,看起來像一件僧袍,頭戴一頂襆頭,在衣服前胸繡著兩個字,朱哲。

    原來這是他的名字。

    「朱哲!」

    範寧笑著喊了一聲,對方沒有答應,就仿佛對面沒有範寧這個人,他依舊在專注地雕刻著石像。

    範寧走到他身後,目光越過他肩膀向他手心石像望去,不由驚嘆一聲。

    他雕的石像居然是他妹妹朱佩,朱佩穿著男裝的模樣,如滿月一般的臉龐,高高的鼻梁,像深潭一樣的美眸,纖細的小嘴,竟然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的刻刀下。

    頭戴的烏紗帽已經雕成,帽子中間還雕了一塊小小的美玉。

    此時,少年正在雕刻朱佩腰間的短劍,他下刀格外細心,但又熟練無比,每一刀下去,都力量恰到好處,石粉一點點掉落,寶劍的雛形已經出來了。

    範寧便在他對面一樣的盤腿坐下,微笑地望著這個不染一絲塵埃的少年。

    這時,一名丫鬟端著一碗參粥上前,小聲呼喚道:「大衙內,吃點東西吧!大衙內!」

    「噓!」

    範寧輕輕噓一聲,對丫鬟道:「他在做自己的事,不要打擾他。」

    範寧現在才知道,朱哲患的是學者型自閉症。

    範寧心中生出一絲憐憫,他自己的前身,範呆呆其實也是一個輕微的自閉症,範寧能體會到對方內心的孤獨。

    朱哲那寧靜的眸子竟使範寧感到一絲莫名的觸動,他感覺自己的內心也曾經一樣的寧靜無暇。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全神貫注雕刻的朱哲忽然停住了。

    他慢慢抬起頭,仔細看了一眼面前的範寧,但這種停頓只有極短的時間,很快,他又全身心地投入到雕刻之中,返回了自己的世界。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範寧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華麗襕袍的胖壯老者急促奔來,後面還跟著朱佩。

    一眼望去,範寧還以為是朱元甫跑來,但再細看卻不是,長得很像朱元甫,但比朱元甫矮一點,再更胖一點。

    「三阿公,等等我!」後面朱佩焦急的喊道。

    原來是朱佩的三祖父,範寧聽朱佩說過,她祖父三兄弟,她祖父是大地主,二祖父是朝官,曾做過樞密院同知,三祖父則是一個大商人。

    範寧站起身,他看了看絲毫沒有受外界影響的朱哲,便快步向山丘下走去。

    雖然是早春二月,空氣中還有幾分寒意,但朱佩的三祖父卻跑得滿頭大汗,站在小橋上彎腰大喘氣,仿佛氣都快要喘不過來。

    他看見了範寧,也顧不得勞累,一把抓住範寧的手腕,氣喘吁吁問道:「那瓶酒是小哥兒釀的嗎?」

    範寧連忙搖頭笑道:「大官人,私下釀酒可是犯法要坐牢的,我可沒干過這種事情。」

    這時,朱佩也跑上來,「阿呆,這就是我三阿公,在京城有三家正店,平江府也有兩塊賣酒牌子。」

    正店一般在京城出現,都是有資格釀酒賣酒的酒樓,像《清明上河圖》中的孫羊正店。

    在各地方州府,釀酒權在官府,但官府一般也管不過來,所以官府每年都會拍賣釀酒權,價高者獲得釀酒牌子。

    在京城居然有三家正店,這已經是規模很大的酒商了。

    老者握住範寧的手笑呵呵道:「我叫朱元豐,我知道小哥是範神童,沒想到學問好,居然釀酒也是高手。」

    範寧微微笑道:「如果朱員外有興趣,不如我們坐下來談。」

    「有興趣!有興趣!」

    朱元豐眼睛都笑眯成一線,他連忙喊道:「佩兒,給我們安排一個房間,我要和範哥兒好好聊一聊。」

    朱佩將範寧和三祖父帶到自己的觀景房,範寧打量一下房間,房間裡布置得非常雅致,幾乎沒有什麼家具,僅有一張黃花梨的圓桌和幾把椅子。

    房間外是一座十分精致的雕花水榭,水榭前可以憑欄而坐,大花園的風景盡收眼底。

    範寧很喜歡這間觀景房,他慢慢走到欄杆前欣賞風景,讓春風輕拂自己的面孔。

    但朱元豐卻沒有一點觀風景的心思。

    他心急如焚問道:「範哥兒能否告訴我,那酒是自釀,還是外面買的?」

    範寧微微一笑:「酒當然不是自釀,是我買的平江橋酒,然後自己再加工。」

    「平江橋酒?」

    朱元豐愣住了,平江橋酒不就是自己酒店釀造的嗎?口感怎麼完全不同。

    他忽然意識到,恐怕關鍵就在於範寧所說的加工技術。

    朱元豐麾下的產業很多,酒只是其中之一,但就是這一項,他便能擠身進天下六大酒商。

    朱元豐當然明白範寧這項釀酒技術的價值,若自己掌握了,天下第一酒的名頭非落到自己手上不可。

    朱元豐心中很急,來參加壽宴的都是各地豪門,哪家手中沒有一塊釀酒牌子?

    萬一那瓶酒傳出去,恐怕自己想拿下獨門秘訣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範哥兒,你剛才說的這個技術,是木堵鎮的特色嗎?」

    急歸急,朱元豐還是要弄清楚這個技術究竟是範寧獨有,還是地方特色?

    範寧淡淡一笑,「木堵鎮恐怕找不到第二瓶我那樣的酒!」

    朱元豐頓時大喜,他便開門見山問道:「這項釀酒技術,範哥兒能否轉讓給我?」

    範寧沒有回答,他回頭對正在嗑著瓜子的朱佩笑道:「我估計你阿哥的雕像已經好了,雕得還真是栩栩如生,要不你送給我吧!」

    「我阿哥那裡的石像還有一大堆呢!你想要,我送給你。」

    說完,她依舊在磕著瓜子,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

    範寧心中發愁,這小娘怎麼就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呢?

    朱佩早看透他的心思,冷笑道:「想趕我走就直說呀!彎彎繞繞的,我聽不懂。」

    「佩兒,要不你出去玩玩吧!」

    「哼!」朱佩眼睛一翻,顯然她對自己的三祖父也不買賬。

    兩人無奈,只得當著她的面談交易了。

    「朱員外,我這人要求不高,木堵花石市場那邊有家店,叫做徐記奇石館,因為偷稅,昨天被官府查封了,可能要拍賣,我想要那家店。」

    朱元豐捋須笑道:「就這麼簡單嗎?你其實還可以再提一點要求。」

    範寧卻搖了搖頭,「我這人很信緣分,那家店我做夢都想要,但做夢都不敢想,可就在昨天,它突然出現了,我覺得這就是上天給我安排。」

    這時,朱佩忽然開口道:「三阿公,這小子既然在冒傻氣,你就成全他唄!」

    朱元豐心中苦笑,這小子哪裡是冒傻氣,他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啊!

    在每一個酒商面前冒一次傻氣,他就發大財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0 09:46
第八十七章 朱府祝壽(三)

    朱元豐要的不僅僅是配方,要的是獨占配方,他看看朱佩,又看看範寧,心中嘆息一聲,看來舍不得孩子真套不了狼。

    他沉思良久,終於緩緩道:「我給你兩樣東面,一個是你要的店鋪,一個是這瓶酒的佣金,用你釀酒技術做成的酒,每賣出一瓶,我就給你增價的半成。」

    這句話怎麼理解呢?就是原來的酒二十文一瓶,用了範寧的提純技術後,酒價可以提高,比如變成了百文一瓶,那麼增價就是八十文。

    而增價的半成就是百分之五,賣一瓶酒範寧能拿到四文錢。

    百分之五的提成可不低,要考慮到成本費用,還有朝廷和官府拿走的大頭,朱元豐還是很有誠意的。

    範寧笑道:「老爺子是擔心我成為各酒商的香餑餑吧!」

    朱元豐捋須笑道:「那是當然!」

    其實範寧並不想要他的佣金,他得到那座店鋪就夠了,他心裡很清楚,這種蒸餾技術比較簡單,保密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傳開。

    拿佣金並沒有什麼意義。

    不過為了消除朱元豐的顧慮,範寧還是決定答應下來。

    「好吧!既然老爺子如此有誠意,我就卻之不恭了,我可以承諾絕不外泄技術。」

    朱元豐猶豫一下,光承諾還不夠,還得簽一個保密協議才行。

    這時,朱佩忽然道:「三阿公,我可以替範寧做保!」

    朱元豐頓時哈哈笑了起來,「算了!算了!我和你們這些孩子計較什麼,範哥兒,我接受你的承諾,這件事咱們就一言為定!」

    .......

    達成了協議,朱元豐當然恨不得馬上就兌現,但今天畢竟是他兄長的壽辰,他便和範寧約好晚上交易。

    朱元豐又返回前堂招呼賓客。

    「阿呆,你真的打算做石頭生意?」朱佩沉思片刻問道。

    範寧嘆了口氣,「底層小人物的艱辛你體會不到,石頭生意不是我要做,而是我要給二叔尋找一個謀生之道,他的店即將破產,他還要供兩個兒子讀書,還要養家糊口,我必須要幫他。」

    「但那家店還是你的,對不對?」

    範寧笑眯眯道:「我要進京參加科舉,總得攢點盤纏吧!」

    朱佩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家伙,我在和你說正經事呢!」

    「你說,我聽著!」

    朱佩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一雙蔥綠的色的繡花鞋輕輕搖晃著,她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片刻,她秀眉一挑,美眸中湧現出笑意,「我決定了,在你的店裡投資三千兩銀子。」

    範寧頓時嚇了一跳,他還打算把溪山行旅石賣五百兩銀子,做開店的本錢呢!

    不過朱佩居然要在自己店裡投錢,範寧頓時喜上眉梢,「你當真?」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

    朱佩板著臉一本正經道:「第一,三千兩銀子投下去,我要店鋪四成的份子;第二,你必須每月要給我報帳;第三,你的份子不准隨意轉給別人,必須要我同意才行。」

    範寧撓了撓頭,第一個條件不算苛刻,三千兩銀子只占四成份子,自己其實還占便宜了,第三個條件他也能接受,反正他不會輕易轉讓份子。

    倒是第二個條件讓他感到難辦,每月向她報帳,自己要上學讀書,哪有時間?

    朱佩仿佛知道範寧的為難,她淡淡道:「我沒說一定要當面報帳,寫信報帳也可以。」

    這個辦法不錯,範寧欣然答應了,「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

    朱佩的投資意圖打亂了範寧精心制定的計劃,當然,朱佩投資奇石館是一件好事。

    整個江南地區的豪門巨富幾乎都來參加了朱元甫的壽辰,一旦朱家小娘子的店鋪開張,他們來木堵鎮購石時,會不給朱家的面子?

    範寧站在水榭前沉思,不知不覺,他的目光落在山丘上,朱佩的小哥哥朱哲依舊坐在亭子裡,就像一個入定的老僧,已經半天沒有起身,難道他每天都這樣?

    這時,一名中年婦人上前對朱哲說了幾句,朱哲竟然起身跟她走了,這讓範寧有點奇怪,這個婦人是誰?

    她雖然穿一件上好的褙子,但氣質卻很平常,應該不是朱佩的母親,倒像乳母之類。

    心念一轉,範寧立刻有一種明悟,這個婦人應該就是專門負責照顧朱哲的僕婦,所以朱哲才會聽她的話跟隨她離去。

    身後的門開了,朱佩拿著兩只卷軸從外面走進來,「阿呆,准備一下吧!鬥石馬上要開始了。」

    範寧精神一振,這才是他今天來朱府的真正目的,他見朱佩手中的卷軸像是畫卷,便好奇問道:「你手中是什麼畫?」

    朱佩神秘一笑,「當然是為鬥石准備的,鬥石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簡單,靠嘴皮子很難獲勝,得要有所准備。」

    說著,她在桌上小心的攤開了一幅畫,畫上是一幅嬌柔多姿的舞女,舞姿飄逸,十分生動,躍然於畫帛之上,儼如敦煌飛天一般,範寧眼睛瞪大了,這不就是自己的晉娘舞衣石嗎?

    裙裾飄飄,畫中舞女神韻異常酷似。

    範寧還真佩服這小丫頭,居然能找出典故來。

    範寧又看了看題跋,竟是陸探微的一幅畫作,叫做《南朝舞女圖》,範寧當然知道陸探微,南朝時蘇州的著名畫家,

    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中收錄了他的多幅作品,這幅《南朝舞女圖》就是其中一幅。

    「這是原作?」範寧驚訝地問道。

    「這是摹本,但原作也在我祖父手中。」

    朱佩得意洋洋道:「我祖父花了一萬貫錢從陸探微的後人手中購得。」

    範寧頓時激動起來,「有了這幅畫,晉娘舞衣石也成為極品太湖石了,索性就改名為南朝舞女石。」

    「鄉下娃,莫激動,再看看這幅!」

    朱佩笑嘻嘻又將另一幅畫也慢慢展開了,範寧嘆息一聲,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是範寬的溪山行旅圖,當然也是摹本。

    但有了這兩幅畫,他的兩塊太湖石在鬥石中就能嶄露頭角了。

    就像一只原本遺棄路邊的破舊缽盂,如果它是高僧大師用過的缽盂,它立刻就會獲得靈魂,成為在櫃中陳列之物。

    太湖石也是一樣,如果沒有範寬的溪山行旅圖,範寧的那塊石頭也只是一塊上品太湖石。

    但正是溪山行旅圖賦予了太湖石靈魂,使它擁有了貴族般的氣質,身價便陡然倍增。

    不過相比較而言,南朝舞女石還是稍稍差了一點,畢竟範寬在宋朝的地位非同尋常。

    「有這兩幅畫,咱們今天的鬥石不會落下風。」

    朱佩卷起畫卷笑道:「鬥石估計已經開始,我們走吧!」

    .........

    宋朝的鬥石和鬥茶、鬥畫、鬥詩一樣,都是文人們所鐘愛的活動,只是鬥石門檻稍高,不像鬥茶那樣成本較低,容易普及。

    鬥石往往是在高端文人群中流行,但在附弄風雅的富商群中也比較流行。

    一塊名石不僅可以展示自己的情調,滿足自身的炫耀欲望,同時石頭本身也有收藏價值,有升值的潛力,這就很符合富商們的價值觀。

    不管鬥茶也好,鬥石也好,都很講究圈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像範寧的四叔範銅鐘也常常和一群落第秀才鬥茶,這就是他們的圈子,他不可能和學政鬥茶。

    鬥石圈也一樣,平江府有很多玩石、鬥石圈子,絕大部分圈子都是只肯花幾百文或者幾貫錢買石賞玩的普通文人,他們便是奇石巷的主要客戶。

    但平江府還是有兩個高端鬥石圈子,這兩個圈子各自大概有三四十人,文人、商人都有,個個都身價巨富,他們才舍得花大錢收集名石。

    比如徐績的祖父徐重就是其中一個圈子中的成員,所以他開的奇石館才會有肯出收藏價購買名石的高端客戶。

    作為平江府第一首富,朱元甫也嗜好收藏奇石,他對奇石的鐘愛不亞於石痴周鱗,在他府邸中隨處可見上品太湖石,既是一種裝飾,也顯示出了他的財富和品味。

    今天是朱元甫六十大壽,他的石友們紛紛從各地趕來祝壽,既然聚在一起,鬥石就是他們必不可少的娛樂活動了。

    鬥石在品石軒內舉行,石軒內其實是一座很大的白玉亭,整座亭子就是用五塊完整的白玉拼成,矗立在水面上,遠遠望去就像仙境玉亭一般,十分壯觀。

    範寧和朱佩過來時,還是稍微早了一點,亭子裡只有二十余人。

    「範寧!」範寧剛走進亭子,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0 09:46
第八十八章 朱府祝壽(四)

    範寧回頭,頓時又驚又喜,竟然是周鱗。

    周鱗穿了一件淺藍色的深衣,頭戴紗帽,眼中也閃爍著驚喜,在他身邊放著一只精致的木盒子,裡面應該是他參加鬥石的奇石。

    「老爺子是什麼時候來的?」

    從去年年底開始,範寧便沒見到周鱗了,固然是因為範寧的學業比較繁忙,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範寧搬家到鎮上。

    「我今天一早過來!」

    周鱗用折扇輕輕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笑道:「臭小子,居然奪得縣士魁首,也不向我報喜?」

    範寧撓撓頭笑道:「不就是想替老爺子省錢嗎?老爺子若不封個大紅包,肯定會不好意思。」

    周鱗著實哭笑不得,笑罵道:「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小財迷,哪一次想替我省錢?」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從懷中摸出一只小錦盒遞給範寧,「這個送給你,恭賀你勇奪縣士第一。」

    「是什麼?」

    「你自己打開看!」

    範寧好奇地接過盒子打開,盒子裡竟是一只巴掌大的玉麒麟,溫潤細膩,包漿很厚,應該是傳世之玉。

    「是漢玉!」範寧一眼認出上面的雕工是漢八刀,古樸簡潔,極富創意。

    周鱗點點頭,「這應該是吳越王府流出來的玉器,十分名貴,我收藏多年,就送給你。」

    「多謝前輩贈玉!」範寧一改嬉皮笑臉,恭恭敬敬行一禮。

    這時,朱佩也上前行一禮,「周伯伯好!」

    周鱗用扇子指了指範寧笑問道:「我聽你祖父說,你今天帶這個小家伙來參加鬥石?」

    朱佩抿嘴笑道:「範寧得了兩塊極品太湖石,一心想顯擺顯擺,我就給了他這個機會。」

    周鱗頓時又驚又喜,「你這小子又得了極品太湖石,居然不告訴我,還不快拿給我看!」

    「老爺子,我先申明,這兩塊石頭不賣的,我要自己收藏。」

    範寧太了解這個老爺子,也是屬貔貅的,自己溪山行旅石被他看中,恐怕就保不住了。

    「少廢話,快拿給我看!」

    範寧沒辦法,只得磨磨蹭蹭從袋子裡取出溪山行旅石,放在石桌上。

    周鱗眼睛驀地瞪大了,呼吸開始急促起來,「這...這是範寬的《溪山行旅圖》!」

    範寧暗叫一聲不妙,周老爺子要施展他的貔貅吸石大法了。

    「老爺子,這可是我的傳家之寶,是我祖父傳給我的,我准備留給自己兒子,你別打它的主意!」

    『噗!』旁邊朱佩忍俊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她連忙捂住嘴,扭過頭去偷笑,這個範阿呆口不擇言,還是真是可愛啊!

    周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祖父我可認識!」

    範寧一時語塞。

    這時,周圍的人都圍了上來,眾人七嘴八舌議論,朱元甫組織的這個高端玩石圈子主要以富商豪門為主,文人不多。

    周鱗是異類,他是石痴,幾乎每個高端圈子都會有他的身影。

    「老周,這塊石頭只能算上品吧!」

    一名姓侯的富商不理解周鱗的失態,他是江寧府大鹽商,也跟著附弄風雅,酷愛收藏奇石。

    周鱗搖搖頭,他見朱佩拿著兩幅畫,便笑道:「佩兒,你應該有這幅畫吧!」

    範寧這才明白朱佩為什麼要找出兩幅畫,這些鬥石的家伙都是富豪,恐怕都沒見過《溪山行旅圖》。

    沒有這幅畫,和他們鬥石就是對牛彈琴。

    「我來!」

    範寧從朱佩手中接過《溪山行旅圖》,慢慢展開,周圍人頓時一片驚嘆,「和畫上的大山完全一模一樣啊!」

    範寧已經在石頭頂端種了一點點青苔,加上青色太湖石,更有一種高山林密、雄奇壯觀的美感。

    周鱗笑著對眾人道:「這幅畫就是本朝北派畫聖範寬的代表作《溪山行旅圖》,原本目前珍藏在皇宮,但不少摹本已經流傳出來,我府中也有一幅摹本,這塊石頭的珍貴就在於此。」

    眾人沉默片刻,剛才的姓侯的大鹽商忽然道:「範少郎,這塊石頭賣給我吧!我出一千貫錢。」

    「我出一千二百貫!」

    「我出一千五百貫!」

    「範少郎,我出兩千兩銀子!」

    ......

    眾人圍住範寧,爭先恐後報價,這些富商都極具生意頭腦,他們當然知道這塊溪山行旅石的價值。

    「各位,請聽我一言!」

    周鱗喊住了眾人,他笑眯眯道:「剛才我沒有說完,這塊溪山行旅石的主人已經不是範少郎了,否則我早就買走,還會給大家機會?」

    眾人想想也對,他們不再圍住範寧,侯鹽商問道:「範少郎,不知這溪山行旅石的現在的主人是誰?」

    範寧明白周鱗是在替自己解圍,他便指了指朱佩,「這塊太湖石我作為壽禮送給了朱大官人,各位的厚愛,我只得說聲抱歉!」

    他迅速給朱佩使個眼色,朱佩會意,對眾人道:「這是我祖父心愛的太湖石,我特地拿來和大家鬥石。」

    侯鹽商還是有點不甘心,他又問範寧,「那範少郎的石頭是.....」

    範寧指著兩名家丁挑來的南朝舞女石,「那才是我的石頭,各位可以去欣賞一下。」

    眾人紛紛向南朝舞女石圍攏上去,範寧找到個機會,低聲對周鱗笑道:「老爺子,多謝了!」

    周鱗淡淡道:「懷璧其罪,你明白嗎?」

    範寧默默點頭,他心中著實有點懊悔,這件事是他欠考慮了,他原以為今天是高層次的文人鬥石,可現在才發現,文人只有周鱗一個,其他都是豪商大賈。

    這些商人做事往往都不擇手段,這塊溪山行旅石太名貴,確實很容易被人惦記上。

    朱佩靠近範寧悄悄問道:「你的石頭到底要不要賣?」

    範寧原本是打算賣掉兩塊石頭掙點開店的本錢,但朱佩的投資打亂了他的計劃,這塊溪山行旅石他自己就異常喜愛,哪裡舍得再賣。

    範寧附耳對朱佩說了幾句。

    朱佩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時,朱元甫順著走廊向這邊走來,朱佩連忙抱著溪山行旅石迎了過去......

    「呵呵!讓各位久等了。」

    朱元甫走上來向眾人抱拳行禮,他把溪山行旅石放在桌上,笑眯眯道:「各位,今天鬥石我志在必得,有誰的石頭能比上我這塊溪山行旅石,不妨拿出來,我們較量一番。」

    .......

    房間裡,朱元甫愛不釋手地賞玩著範寧的溪山行旅石,越看越喜歡,他笑眯眯問範寧道:「範少郎,這塊溪山行旅石我出一萬兩銀子買下來,肯不肯割愛?」

    範寧無奈地苦笑道:「大官人喜歡就留下吧!就當是我送給大官人的壽禮。」

    「你真舍得?」朱元甫笑問道。

    「我當然舍不得!」

    範寧沒好氣道:「但留在我身邊確實太危險,惦記它的人太多,連縣令都對我暗示了,還不如送給大官人,我想看的時候也能看到。」

    朱元甫哈哈大笑,「好!這件壽禮我收下了,你想看它,隨時到我府裡來。」

    坐在一旁的周鱗見範寧真把這塊價值極高的太湖石送給了朱元甫,他也有點急了。

    「你這小滑頭,剛才還說是你的傳家寶,這會兒就送人了,我不管,下個月也是我的壽辰,你自己看著辦吧!」

    範寧無奈,指了指門口的南朝舞女石,「那塊石頭就送給您,您老人家就別抱怨了。」

    周鱗眉頭一皺,「你這塊石頭最多算精品,剛才鬥石連前二十名都沒進,你好意思送給我?」

    「不是你老人家說的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所以我不敢把它的真面目露出來。」

    範寧從朱佩手中要過南朝舞女圖,遞給周鱗,「你看看這個!」

    周鱗展開卷軸,他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石頭前,仔細對照畫打量這塊石頭,片刻,他大笑著贊道:「好一塊南朝舞女石,小家伙,這塊南朝舞女石就當壽禮送我了。」

    朱佩頓時跳了起來,撅起小嘴道:「阿呆,再過兩個月也是我的生日,你說怎麼辦?」

    範寧有氣無力道:「那邊還有一塊三潭映月石,你喜歡就拿去吧!」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21 09:38
第八十九章 終於進帳了

    黃昏時分,在朱元豐的一再催促下,範寧只好告辭離去,帶著朱元豐去了自己家。

    就在範寧剛走,朱佩便開始埋怨祖父。

    「那塊溪山行旅石那麼珍貴,祖父也好意思白要人家的東西?」

    朱元甫笑著對孫女道:「他不是送我當壽禮嗎?既然是壽禮,我當然理所當然收下。」

    「人家的壽禮已經送了好不好,那兩瓶酒三阿公當成寶貝一樣,說明也很貴重,哪有收兩道壽禮的?祖父就知道欺負小孩子!」

    朱元甫哈哈笑了起來,「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祖父是和你開玩笑的,說實話,範寧的東西我還真不敢白拿。」

    朱佩著實有些不解,「那祖父為什麼要收下?」

    朱元甫愛憐地拉著孫女的手道:「我開價一萬兩銀子,範寧都沒有動心,而是把溪山行旅石送給我,這孩子很大氣,我當然也不會白要他的石頭,只是那個時候再提錢就俗了,以後我會還他這個人情。」

    停一下,朱元甫又笑道:「你周伯伯也是一樣,他只是和範寧開玩笑,那塊石頭他同樣不會白要,這個人情他會還的。」

    朱佩小聲嘟囔道:「那塊三潭映月石,我可沒有打算還他的人情。」

    朱元甫微微笑道:「你不是准備投他店鋪三千兩銀子嗎?那塊三潭映月石就當是投資的利息,你心安理得收下就是了。」

    「就是嘛!他欠我的高利貸,哪有那麼容易還清的。」

    提到投資三千兩銀子,朱佩立刻伸手笑嘻嘻向祖父討錢道:「那三千兩銀子是我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投給那臭小子我就怕他虧沒了,不如祖父借給我吧!」

    朱元甫眼睛瞪大了,這個小家伙算盤打得精啊!人情她要拿,錢卻讓自己出。

    「祖父,好不好嘛!」

    朱佩拉住祖父的胳膊撒嬌道:「三千兩銀子對你還不就像毛毛雨一樣?」

    朱元甫實在拿這個寶貝孫女沒辦法,只得答應了,「好了!好了!祖父答應你就是了。」

    朱佩心中暗暗得意,只要祖父掏出錢來,什麼客源啦!貨源啦!他能不管嗎?

    .......

    「老爺子,這裡就是我家,你要的東西就在我家裡。」

    範寧帶著朱元豐來到家門口,他用力敲了敲門,「娘,我回來了!」

    片刻,門吱嘎一聲開了,張三娘見兒子回來,笑道:「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壽宴晚上才結束嗎?」

    「我倒是想晚點回來,可是有位老先生等不及啊!」

    張三娘這才發現兒子身後還跟著一個老者,她嚇了一跳,「寧兒,這位老人家是.....」

    朱元豐笑道:「我是朱佩的三阿公,有點事請令郎幫忙,打擾了。」

    「啊!大官人快快請進。」

    張三娘聽說朱大官人的兄弟,她頓時有點手足無措,連忙道:「寧兒,你快請大官人進屋坐,我去找你爹爹。」

    「娘,不用去找爹爹,老先生就和我聊聊縣士比賽之事,等會兒就回去了。」

    張三娘猶豫不定,她想了想便道:「好吧!寧兒,你招呼客人。」

    「老先生請跟我來!」

    範寧帶著朱元豐來到自己住的小樓,小樓房間大多空關著,範寧打開一樓的一間空房,推開門,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這裡就是範寧的制酒車間了。

    雖然張三娘比較喜歡搜兒子的房間,但在她在某些方面還是比較開明,她一般不會干涉兒子的賺錢大計。

    範寧點亮了燈,朱元豐眼睛一亮,他立刻被範寧手中的燈吸引住了,這似乎不是油燈啊!

    這是範寧自己發明的酒精燈,他將酒反復蒸餾提純到七十度,就能用來照明了,但這只是他弄著玩,並沒有什麼商業價值,耗費的成本買根蠟燭都不止。

    他原本考慮給父親用來傷口消毒,但父親用濃鹽水消毒其實也不錯,用不著酒精。

    「難道這是酒?」朱元豐聞出了味道。

    「應該說是酒精,酒的精華,它可以燃燒,不過提取太費事,而且耗費本錢太大,一壇平江府酒才能得到一杯,太烈了。」

    朱元豐心中卻這個新事物充滿了興趣,他把玩酒精燈半天,這才放下燈來到房間中央。

    在蒸餾酒沒有出現之前,各朝各代的酒是一脈相承,酒的好劣以『三酒五齊』來劃分。

    三酒分為事酒、昔酒和清酒。

    事酒就是因為某件事而臨時釀造的酒,比如過年的屠蘇酒,端午的雄黃酒,冬至的冬釀酒,祭祀用酒等等。

    因發酵時間短,所以口感比較差。

    昔酒是可以短時間儲存的酒,相對醇厚一些,一般市場上賣的酒都是昔酒,時間長一點就會發酸。

    《水滸》中的好漢常罵,『你這鳥店的酒是酸的!』指的就是昔酒,連武松喝的透瓶香也是昔酒。

    昔酒很渾濁,酒糟和渣滓比較多,所以又叫濁酒。

    清酒則是冬釀夏熟,儲藏時間最久,酒色清亮,為酒中之冠,價格也是最貴。

    李白詩雲:『金樽清酒鬥十千』,就是說一鬥清酒賣十貫錢。

    東京汴梁各家大酒樓的當家名酒一般就是指清酒,範寧從京城帶回來的中山園子當家酒千日春,就是一種清酒。

    而酒中五齊是指昔酒的成色劃分,根據酒的渾濁程度分為泛齊、醴齊、盎齊、緹齊和沉齊,五齊都是指濁酒,這裡不細說了。

    另外大宋還流行柑橘酒、葡萄酒、梨酒、青梅酒、椰子酒等果酒,再有就是契丹、西夏的奶酒,或者富貴人家泡的藥酒等等。

    朱元豐來到房子中央,看見一張頗大的炭盆,範寧用它來燒火。

    炭盆上架著一口甕,甕上倒扣著一口小鐵鍋,這就是酒精冷凝器,鐵鍋嘴上掛著一根竹筒,冷凝的酒精就順著竹筒流入碗中。

    其實蒸餾的原理非常簡單易行,就像隔著一張紙,一捅就破,可一直到南宋中期,蒸餾的工藝才終於出現。

    「老爺子,這就是我的加工秘訣!」

    朱元豐看了半天,他還是不懂。

    「範少郎,我實在看不明白,煩請你演示一遍吧!」

    範寧昨晚就已經准備好,他取出用剩下的大半壇平江橋酒,倒了半碗笑著遞給朱元豐,「老爺子,先嘗嘗這個酒。」

    朱元豐接過酒碗嘗了嘗,太熟悉了,就是自己作坊釀的平江橋酒。

    「這酒我知道,然後怎麼做?」

    這時,張三娘端著兩杯茶進來,她眉頭一皺,「寧兒,你怎麼在這裡請客人喝酒,你不早說,我也好去准備幾道菜!」

    「娘!不是喝酒,我在教老先生釀酒,很重要的事情,您老先出去吧!」

    範寧接過茶杯,把母親推了出去。

    張三娘一頭霧水,她見大官人十分專注,也懶得多問,轉身走了。

    房間裡,範寧將酒倒入甕中,一盆柴火已經點燃,不多時,房間裡開始酒氣彌漫。

    蒸餾酒的技術核心就在溫度控制,乙醇的沸點是七十八度,水的沸點是一百度,所以不能把水燒開,八、九十度是最好。

    朱元豐瞪大眼睛看得格外仔細,他大概已經明白一點了,看起來很簡單,為什麼自己就想不到。

    「老爺子,關鍵就在溫度控制,要保證水不能燒滾,但太涼也不行,差不多在水底冒泡那個溫度最好。」

    水底冒泡,差不多就是八十幾度。

    朱元豐點點頭,範寧的每一句話他都牢牢記住。

    「我做得器具還是太簡單,酒氣都溢出來了,最好上面密封起來,只開一個出酒口,就像甑一樣。」

    這時,晶亮的燒酒已經順著竹管滴滴答答流進粗瓷大碗中。

    朱元豐趴在地上,盯住竹管口,眼睛瞪得溜圓。

    範寧用小酒杯接了半杯遞給朱元豐笑道:「這酒很烈,老爺子喝了它,恐怕一般的水酒就無法入口了。」

    「我來嘗嘗!」

    朱元豐接過酒杯細細品了起來,現在蒸餾出來的酒至少是五十度,入口頗辣,朱元豐將酒咽下,只覺一根火線順著咽喉下肚。

    他心中一驚,待一股暖意從胸腹間湧起,他頓時又驚又喜。

    「好!」

    朱元豐一拍桌子大贊道:「痛爽之極,簡直就是神來之筆,這酒出來,京城其他正店都要跪在我腳下了。」

    越想越得意,朱元豐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範寧微微一笑,「老爺子不覺得口感和我上午送的酒不同嗎?」

    朱元豐細細一想,還真不一樣,範寧送的酒沒有這麼烈,而且隱隱有一種特殊的清香,格外的綿甜悠長。

    「對啊!你是怎麼做出來的?」

    「老爺子把勾兌這個環節忘記了?」

    朱元豐一拍腦門,他就是釀酒大家,怎麼會不知道勾兌,任何酒都要進行反復勾兌,才能除去初釀出來的酸澀口感。

    平江橋酒本身就是勾兌好的成酒。

    範寧就是根據蘇軾的《酒經.釀酒》中的記錄,『釀者必屢嘗而增損之,以舌為權衡也......』來進行簡單勾兌。

    「現在燒出的酒太烈,將酒的烈度再降低三成左右,再少許加一點香料,看自己的喜好,這樣兌出的酒口感就更好,老爺子是大家,就不用我多說了。」

    朱元豐點點頭,「我有天下最好的兌酒師,不過加香料這個想法倒不錯,我也可以嘗試一下。」

    朱元豐又指著範寧的酒精燈笑道:「你說的『酒精』是怎麼做出來的?」

    範寧呵呵一笑,「就是一樣的辦法,把燒出來的酒倒進去再反復燒,燒三次出來的酒就能點燃了,我要提醒一下,提純酒精很危險,不能遇到明火。」

    「你是說,這酒是燒出來的?」

    範寧笑著點點頭,「老爺子也親眼看見了,就是用火燒出來的,我給它起名為太湖燒酒。」

    「太湖燒酒!好,這名字就與眾不同。」

    朱元豐從懷中取出半塊玉遞給範寧,「你拿這半塊玉去長洲縣的朱氏銀鋪,告訴王掌櫃,銀號是七五四,然後憑這半塊玉可以取三千兩銀子。」

    範寧一怔,「老爺子這是做什麼?」

    朱元豐微微一笑,「這是另外給你的,店鋪我會替你買下來,半成的佣金我也會給你,你不是要開奇石館嗎?進貨是要錢的,我估計你沒有。」

    範寧連忙推卻,「老爺子,這樣不行,既然說好了,咱們就按照說好的做,不能再變卦,再說,朱佩也要投三千兩銀子。」

    朱元豐硬把玉塞給他,笑道:「這三千兩銀子我可不是白給你的,我還有條件呢!」

    範寧再三推辭不過,只得接下玉,無奈道:「老爺子請說!」

    朱元豐笑眯眯道:「我有三個條件,第一,這個酒精燈我很有興趣,我發現它比油燈亮得多,而且不澀眼睛,這可是好東西,這個技術就算你把它賣給我,我會高價把酒精燈賣到皇宮去。

    其次是你這套燒酒的器具我要帶走,我怕回去就忘記了,最好你再給我畫一套制作燒酒的器皿圖紙。

    第三個條件,就是你抽兩天時間到平江橋酒坊,好好指點一下我的釀酒師和兌酒師,怎麼樣?這三千兩銀子可不是好拿的吧!」

    朱元豐當然不是錢多燒得慌,非要給範寧三千兩銀子,實在是他心中沒底,用一個賣石頭的門面換取釀酒的關鍵技術,他占了大便宜。

    這種便宜可不能占,就算範寧年少,沒有意識到自己吃虧,但他父母呢?

    一旦他父母感覺這個交易吃了大虧,十有八九會再把這個釀酒技術賣給別人,自己的獨家占有就會成為泡影。

    這就是占小便宜吃大虧的道理,朱元豐在商場混跡多年,他深知這種便宜千萬占不得,必須把該給錢都補上。

    範寧點了點頭,「這三個條件我都答應,不過我要提醒老爺子,這個燒酒技術千萬不能泄露出去。」

    朱元豐一陣苦笑,到底是誰怕誰泄露技術。

    「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幾個釀酒師和兌酒師都是跟了我三十年的老人,對我忠心耿耿,倒是你這小子讓我不放心,別再出去顯擺你的好酒了,我就擔心你家門檻都會被各地湧來的酒商踩斷。」

    範寧微微笑道:「老爺子就請放一百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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