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俗世地仙 作者︰短刃 (連載中)

 
as000538 2018-8-12 14:06: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79 465909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8:28
770章 小村,小幽,小靜。

    蜀川的冬天濕冷,比之北方的寒冬,更多了幾分徹骨之寒。

    大年初八。

    臥狐嶺村的村民們似乎才剛剛從春節的濃郁氛圍中回過神兒來,臨近晌午時,老少爺們兒和小孩子才磨磨蹭蹭地出來遛彎兒串門,娘們兒則在家裡收拾家務。

    翟家家主翟川安,端著煙桿從屋裡出來,忽而想到了什麼,便滿是不情願地朝著屋裡喊道︰「年前幾次說你,就是不停,這不,剛到初八家裡這肉就吃完了,酒也沒了,趕緊去鎮上割二斤羊肉,買幾瓶瀘窖酒回來,晚上吃羊肉餡兒的餃子。」

    「吃喝吃喝,就知道吃喝……」翟川安老婆從屋子裡出來,雖然不住地埋怨卻滿臉掛笑︰「我去叫上荊家那口子一塊兒去。」

    「算了,多買二斤肉,多打點兒酒送過去。」翟川安豪爽地一揮手。

    「呵,有倆錢兒就不知道自己叫啥了。人家不比咱們有錢?再說了,頭兩天荊家那口子還說了,去鎮上時叫上她,她家那小子也想去鎮上玩兒。」

    翟川安便揮揮手,端著煙桿晃晃悠悠地去了小房,西屋小房裡是各種農具,開春就得用上了。

    這個年,翟川安一家人過得安省,舒坦!

    當年早死的兒子,定下的那門折磨了兩家十數年的血咒陰親,總算是徹底解除,康傳代的閨女遠嫁京城,自家也得到了不少的賠償,賣舊物也賣了不少錢,這讓翟川安覺得,這輩子什麼活兒都不用干,手裡的錢也足夠給兒子蓋房娶媳婦兒,還能剩下不少的錢用於養老,再留下兩口上好棺材的本錢。

    嘖!

    老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在別人眼裡做了多少年家主的翟川安,那也是臥狐嶺村,乃至十里八鄉說一不二的人物,畢竟翟家戶員最大,山野鄉村這麼多年來可不就是誰的拳頭大,誰說話腰桿就硬嘛,所以翟川安也算是過得風光。

    可誰的愁誰懂。

    翟川安越是過得順遂,血咒陰親的事兒就越讓他糾結,在心裡成了一個大疙瘩,每每讓他感覺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如意。

    尤其是,他清楚這門血咒陰親,讓他在十里八鄉落的名聲委實太差。

    仗勢欺人嘛!

    如今錢有了,名聲也有了,思想包袱也卸下了……

    在這十里八鄉,誰還能比得了翟川安?!

    就在翟川安端著煙桿哼著小曲兒,踱著步子悠悠然往西屋走時,剛剛走出小院門的老婆突然又折返了回來,滿臉驚喜地歡聲道︰「孩他爹,溫老闆來咯,溫老闆又來咯!」

    翟川安神情詫異地停步轉身,看著老婆那副模樣,皺眉斥道︰「拉個溫老闆?」

    「溫老闆你都忘了?」老婆喜滋滋地正待要解釋,翟川安已然隔著敞開的院門,看到了從院門外走過去的那道魁梧身影,頓時一蹦三尺高,臉上堆起了笑顏,小跑著奔向院門,隨即又想到了什麼,在老婆身旁趕緊停下,道︰「去去,趕緊去鎮上,多買點兒肉,各種肉,雞鴨魚的,還有,買好酒,多買點兒啊!」

    「這咋的?」老婆喜滋滋地說道︰「我一個人也拿不回來啊!」

    「傻婆娘,不會找幾個人一起去 ?」

    「不用你講,我曉得!」

    ……

    好歹在翟家大院裡住過幾天,而且和荊白保持著電話聯繫,自然知道荊白目前所居院落的地點。宅家大院就像臥狐嶺村的大多數村民家庭一樣,幾乎夜不閉戶,更不要說白天了,所以溫朔輕輕鬆鬆進了街門,直奔那處稍小些的宅院。

    耳聰目明遠超常人的他,比之翟川安的老婆更早發現對方,隨即也就聽到了翟川安老婆和翟川安的對話。

    只是現在溫朔實在是沒那份閑心,去和翟川安一家人客套閑話,他得抓緊時間找到荊白,然後爭分奪秒地商議對策——事情到了今天這般地步,湯泉寶隨時都有可能暗中出手——沒給人家留活路,魚死網破這種殘酷的發生,幾乎成了必然。

    所以,他加快了腳步。

    可翟川安那兩條腿倒騰起來更快,而且出了院門就喊︰「溫老闆,溫老闆喲,稀客,貴客,春節喜慶地風,真就把你這樣地貴客,給吹來咯?」

    溫朔無奈,轉身面帶微笑地拱了拱手︰「翟家主春節好,這次來是有要事找荊先生相談,待談妥之後,必然登門拜訪,還望翟家主給行個方便,也代我向家人拜個年。」

    話說得客客氣氣,態度也頗為謙和。

    但話意,卻直來直去。

    翟川安好歹在這麼大的家族裡多年來一直當家主的人,豈能聽不出這麼淺顯的話中意?

    他當即略顯失望,又有些尷尬地拱手道︰「那就不打擾溫老闆的正事咯,中午……啊,晚上也行,春節 ,家裡啥子都不缺,現成的都有,溫老闆忙完大事,屈尊到家中閑聚。老話說遠來是客,更何況溫老闆是何等地貴人……」

    溫朔哭笑不得,趕緊滿臉訕訕地客氣著拱手轉身離去。

    翟川安也不好再繼續說,把嘴邊那似乎說不盡的客套話,生生嚥了回去,心想著這次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好好招待,將來溫老闆,還不定能為他翟家,為整個臥狐嶺村,招來多少如荊白這樣的一家三口,又能為村民,為翟家的人帶來多少收入?

    山裡人掙錢難。

    種地連口糧都不夠,有點兒山貨往外運送、販賣,都是老大難的問題。

    就在翟川安感慨著,希冀著時,溫朔已然大步來到了荊白暫居的小小院落中。

    院子裡靜悄悄的。

    堂屋正門掛著厚厚的棉簾子,右側的正屋窗戶上方,伸出來半米多的煙囪口,正在往外不停地噴著淺灰帶著少許藍色的煙霧。

    站在門口,溫朔喚道︰「荊先生,在嗎?」

    腳步聲從屋內傳來,棉簾一掀,卻是荊白的夫人吳春秀,面帶微笑地說道︰「溫總,快請進。」

    「阿姨好。」溫朔趕緊躬身問好,邁步而入。

    小門小窗的緣故,室內光線昏暗,好在比外面要暖和許多,采暖的鐵爐中火光正盛,整個鐵爐子幾乎都燒紅了,上面坐著的水壺不停地冒著騰騰的熱氣。

    路子外圍已經罩上了一個用鋼筋焊制的網格,防止人不小心靠近時,被鐵爐燙傷。

    荊白正坐在靠裡側的躺椅上,悠閑地翻看著書籍,旁邊貼牆的書桌上,亮著一盞檯燈,刻意將檯燈放在了桌子邊緣,以便讓他看書時的光線更好一些。

    看到溫朔進來,荊白這才將書合上,放在手邊的小几上,稍稍欠身坐直了,微笑道︰「辛苦了。」

    溫朔一看到荊白就沒什麼好臉色了,但畢竟當著吳春秀的面,也不好直接抱怨什麼,板著臉嘆了口氣,自顧自地拉過來一把小木凳坐到了荊白的對面。

    「溫總,你們聊著,我和鄰居約好了今天去鎮上買東西。」吳春秀笑吟吟地說道。

    「啊,阿姨您去忙,您忙著。」溫朔趕緊說道。

    「春秀,路上注意些,回來時晚的話,就搭個三蹦子回來。」荊白神情柔和,充滿疼溺地說道。

    「行,翟家那口子如今可大方著呢。」吳春秀笑著應下,轉身走了出去。

    荊白眼神溫柔地目送著妻子出去,繼而扭頭看著臉色鐵青的胖子,淡淡地說道︰「家裡沒別人,我兒定賢每天比誰起得都早,給村裡的娃娃們上課……嗯,是無償的。」

    溫朔愣了愣,之前心裡的怨忿好似都被荊白閑聊般提到的這件小事,給消磨掉了大半,道︰「荊先生教子有方啊。」

    「不是我教的。」荊白微微一笑,道︰「是他住得膩歪,該玩兒的也玩兒夠了,所以自己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說起來,這山裡面條件艱苦,教育水平真的很差,很多孩子小學都上不完,所以,定賢決定趁著開學還有些日子,就在翟家的祠堂裡開班,給孩子們上上課,也算是為自己積攢些功德吧。」

    「這次你在江湖上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可不是積攢什麼功德。」溫朔提及了正事兒,皺眉嚴肅地說道︰「你確定,自己準備的足夠妥當嗎?這裡不比中海鋪家鎮,臥狐嶺距離山廟村很遠,你的修為再高,風水法陣再強,即便是風水法陣的效應可以覆蓋兩個處於大山中相距很遠的村落,又怎能保證,能扛得住湯泉寶的突襲?當初在鋪家鎮,你自己的性命都差點兒丟掉啊!更何況,蜀川之地,說白了湯泉寶比你更有地利人和優勢,你怎麼保翟、康兩家人的安全?」

    荊白面露一絲詫異,微笑的神色間似乎還有點兒戲謔,卻搖搖頭並未回答,起身去拿杯壺沏茶。

    溫朔嘆口氣,掏出煙來點上一顆。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質疑和警告,荊白根本不會當回事兒。

    因為荊白也瞭解他——看似這些話中的懷疑和擔憂無比沉重,事實上,溫朔也許比荊白還要清楚,湯泉寶不會幹那麼蠢的事兒——在殺死荊白之前,甚至殺死了荊白,湯泉寶如果夠聰明的話,短時間,甚至終身都不會對翟、康兩家人再做什麼。

    因為江湖已然復興,漸趨繁榮。

    也許湯泉寶現在,也正頭疼忿忿著、懊悔著當初不該,後來更是沒及時收手,才導致了如今這般被動局面吧?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8:28
771章 登門談和

    翟川安端著煙桿,在翟家大院裡來回地走動著,從這家院子,到那家院子……

    溫朔的突然到來,讓他頗為驚喜。

    這錢多得似乎數都數不清,從京城來的年輕大老闆,隨便手指頭縫裡露出點兒油水,那就夠山村普普通通的人家一年甚至幾年的開銷,這次,溫老闆能留下多少?

    來這山村裡,又是為啥找荊先生?!

    可這些話自然不好公開講,只能好好伺候、招待那位年輕的溫老闆,指望著把溫老闆哄得開心了,能多從指縫間漏點兒油水。

    溫老闆什麼時候能和荊先生談完正事兒?

    他們談什麼?

    中午請他吃飯方便麼?

    坐立不安靜不下心的翟川安來回踱著步子,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祠堂外,便聽著裡面傳來了孩童們歡快愉悅的笑聲——是荊先生那個上大學的兒子正在教孩子們知識。

    這是荊定賢幾次強調,讓村裡人改的口,不是教孩子們讀書,是教知識。

    荊定賢說︰「我沒有太多時間一點點教孩子們書本上的每一節課,所以我要教會孩子們知識,喜歡讀書,喜歡學習,喜歡去解決問題的知識。」

    翟川安靜靜地站在外面,聽了會兒荊定賢在祠堂裡給孩子們講課。

    就像是在閑聊天,東拉西扯天南海北地各種聊,目前正在聊一些城裡的孩子們自己制一些電動小汽車、小飛機,可以唱歌的電動玩偶類的玩具。

    這些孩子們年齡不一,小的五六歲,大的有十一二歲了。

    但孩子們都很開心,踴躍地表示著如果是自己,會選擇做什麼樣的玩具。

    翟川安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荊定賢說到做到了。

    孩子們一定會很喜歡,很用功地去讀書。

    可是這山裡的娃們,有幾個家庭中能負擔得起孩子在外求學的費用?山廟村的康傳代兒子能考上大學,還是因為家裡的閨女跑到京城打工這些年賺錢,不斷往家裡寄錢,再加上康傳代也著實辛辛苦苦掙錢,勤儉節約心疼兒子,他的兒子自己也長出息,據說要發奮圖強將來有了大出息報答、救他姐姐……

    山裡人窮啊!

    想到這裡,翟川安又有些慶幸,自己忽然暴富了,兒子們都長大沒了機會,可孫子將來有希望啊,家裡有錢也供應得起。

    至於孫女……

    女孩子家家的,將來還不是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兒?

    花錢供她們讀書有啥用?!

    可惜這裡的其他孩子們,將來想讀書,家裡卻供不起……翟川安沒少見過孩子們想讀書卻不得不輟學時,那淚眼汪汪,雖然還很幼稚,卻極度傷心的模樣。

    他抹了把淚兒,轉身離開。

    想這些沒用的做啥?

    翟川安點上一袋煙,大步往自家的宅院走去,開摩托車去鎮上買點兒好酒好菜才是正經事兒,指望著家裡那個婆娘買東西,能把溫老闆招待好?

    他實在是不放心!

    結果他推著摩托車剛到街門口,迎面就看到一個中等身材,穿著真皮翻毛領大衣,略有些佝僂著腰身,卻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的老人,面帶微笑地邁步進了翟家大院的街門。

    翟川安頓時傻站在了當場,駭得雙手都鬆開了摩托車。

    「哎哎……」

    他驚叫著被傾斜的摩托車差點兒壓倒,趕緊跳到一旁,才沒被倒了的摩托車壓住。

    「翟家主,春節好啊。」

    來人微笑著拱了拱手,神色慈祥。

    「神,神神神……神師。」翟川安嚇得渾身打顫,極度卑微地彎下腰,滿臉惶恐磕磕絆絆地說道︰「神師您,您老怎麼大駕光臨了,我,我們這小門小戶,承受不住,承受不起。」

    「翟家主客氣了。」湯泉寶擺擺手,微笑道︰「聽聞荊先生住在你的家裡,可否麻煩翟家主引領,去拜訪荊先生呢?」

    「啊?」翟川安怔住。

    「怎麼?」湯泉寶瞇起眼楮,神色慈祥。

    街門外,湯泉寶的兒子將摩托車撐好,下來點了一支煙,神情傲慢地掃視著冷清的街巷,以及偶爾出現,略顯好奇往這邊張望的村民,心想父親幹嘛非得來這麼個破地方?

    還不讓自己進門去……

    沒勁!

    翟家大院的街門裡,影壁牆後,翟川安終於回過神兒來,訕訕地,不情願卻又不敢違拒地點頭哈腰應下,往側旁讓開一步多遠,當先半步躬身引領著湯泉寶往裡面走。

    溫暖如春的客廳裡。

    正在談話的荊白和溫朔,幾乎同時微微皺眉,對視一眼。

    「真有早來的江湖人啊。」溫朔撇撇嘴,道︰「你向江湖傳達訊息,要在這窮山溝溝裡召開玄門江湖大會,可也不見你有什麼準備,那,早早趕來的玄友,怎麼招待?」

    「也許,今天來的人不需要招待。」荊白淡然一笑。

    「我怎麼辦?」溫朔氣道。

    「這……」荊白訕訕一笑,擺手道︰「翟家大院內,恐怕多少人都巴不得能請你到家中做客呢。」

    溫朔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剛才兩人都清晰感知到了某位玄士刻意散發出來的強大氣息,這,應該是有某位玄友除至此地,才會釋放氣機打招呼,也是在靠氣機尋找同道中人。

    所以荊白已然將己身氣機釋出,以便對方能夠更方便地找到自己。

    但正如他剛才對溫朔所說,今天來的人,也許不需要招待。

    因為這麼早趕來的玄士,除了溫朔之外,最大可能趕到的,或許,就只有相對距離較近的湯泉寶了。

    這一點,溫朔也考慮到了。

    所以他剛才沒有入荊白那樣釋放自己的氣機,反而將氣機收斂,仿若尋常人那般。感受到來者與荊白之間釋放的氣機愈發高漲強橫,胖子的內心還頗為不屑地鄙夷著草莽江湖人好鬥的秉性,怎比得胖爺我這般低調謙遜?

    還未見面就先比試比試,恨不得打一架來彰顯自己比對方厲害……

    胖子撇撇嘴,心想你們厲害,你們都厲害!

    外面。

    翟川安明顯緊張所以有些顫抖的聲音傳來︰「荊,荊先生,溫總,溫老闆,那個……八盤縣的神師大人來,來了,說是想,想拜訪荊先生,您看……」

    他的話音未落,湯泉寶已然主動發聲︰「久仰荊大師之名,湯某人前來拜訪!」

    荊白起身走到門口,面帶微笑掀開門簾,道︰「湯大師請……」

    湯泉寶輕頷首,邁步往室內走去。

    荊白側身讓開,一邊對戰戰兢兢的翟川安說道︰「康家主不必惶恐,今天這件事切莫要對外宣揚,否則容易令人誤會……需知世上本無人,庸人自擾之。」

    「啊,好的好的,那個……」翟川安忙不迭點頭︰「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

    荊白微笑點頭。

    翟川安急忙轉身快速離開,只覺得後背一片冰寒。

    神師找到門兒上了,翟家和康家的血咒陰親已經被解除的事情,想必也瞞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神師一怒……

    翟川安嚇得差點兒尿了褲子。

    客廳裡。

    身軀闊大的胖子坐在一把小凳子上,守著滾燙鐵爐外側的防護架,好似怕冷般,時不時把雙手向爐子的上方靠近一下烤火,看到湯泉寶進來,便抱以憨憨的一笑。

    他心裡,還是很吃驚的。

    湯泉寶竟然主動登門,前來拜訪荊白?

    是試探?

    還是前來談和?

    似乎都有點兒脫褲子放屁了……

    荊白請湯泉寶在靠窗一側的沙發上落座,神情淡然地回到躺椅旁坐下,微笑道︰「久仰湯大師威名,此番荊某人傳信江湖召開大會,不曾想湯大師最先到來,還未來得及妥善準備,難免招待不周,還請湯大師海涵。」

    湯泉寶坐到沙發上,輕輕嘆了口氣,氣機外釋簡單查看了一下這處宅院裡的情況,確定再無其他人等。

    繼而,他看向溫朔,淡然道︰「我與荊大師有事相談,小友能否行個方便?」

    「啊?」溫朔略顯迷茫地看向荊白。

    「無妨,溫朔是自己人。」荊白淡淡地說道。

    胖子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看向微微皺眉的湯泉寶,憨憨地點頭說道︰「嗯嗯,我保證,不管聽到什麼都不會隨便說出去的……湯大師請放心。」

    湯泉寶無視了溫朔的存在,眼神注視向神情淡然的荊白,道︰「明人不說暗話,荊大師屈尊久居臥狐嶺這偏遠小山村中,又恰恰是在大族翟家,此番更是傳訊江湖,要在這偏遠貧瘠的山村中籌辦玄門江湖大會,想必,是針對湯某人而為吧?」

    荊白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既然湯大師直言,鄙人也就不再隱瞞,確實如湯大師所言。」

    「荊大師,意欲何為?」湯泉寶輕輕嘆了口氣,神色間略顯苦澀。

    「盛世降臨,玄門江湖復興,為玄門萬世開平,興江湖之昌盛……」荊白緩緩起身,踱步至堂桌前,微仰頭觀正堂那一幅千里江山圖,負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霎那間氣機狂漲,頗有睥睨天下之勢,傲然道︰「數千年悠悠歷史至今,江湖規矩口口相傳,雖然沒有明確條例,可人心道義所在,誰人不知?」

    湯泉寶慢慢站起身來,語氣中略有哀求之意,道︰「光陰一剎那,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江湖初興,鄙人自問十數載未曾再有卑劣惡行,荊大師開個條件吧。」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9:05
772章 鐵肩擔道義

    荊白沒有轉身回頭,淡然道︰「湯大師來之前應該清楚,我們談不妥的。」

    「我可以起誓立咒,可以盡我所能在金錢上彌補翟、康兩家的損失……」湯泉寶嘆了口氣,道︰「我還可以,親自向翟、康兩家的人致歉,並求得他們的諒解。」

    「那不是諒解,是威脅。」

    湯泉寶咬牙道︰「我會真心實意地去懇求,得到他們諒解的。」

    「但他們對你,只有畏懼。」

    「荊大師……」湯泉寶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著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緩緩地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以所謂的江湖道義,誅殺我的性命,去成全你個人的名望?即便是以江湖道義來講,這玄門江湖復興不過短短數年時間,凋零卻已有近兩百年,兩百載何人鐵肩擔道義?二十年前玄門江湖萌芽都未生,鄙人與早已過世的老父,所所為比之江湖上諸多玄士的惡行,又算得了什麼?你為何偏要找到我湯泉寶的頭上來?如若你真想在這盛世年代,鐵肩擔起失落兩百年的道義,那就先去把所有做過惡事的玄士盡數誅殺!到那時,我湯泉寶自然心服口服,雙手將鄙人的頭顱送上!」

    荊白轉過身來,微笑著說道︰「如果每一個犯下大惡,理應被道義誅殺的玄士,都如你這樣說的話,那江湖道義,就會陷入一個古怪的循環中,每一個惡人都不必被誅殺了……或者,把這些惡人全都抓起來,一起誅殺?」

    湯泉寶雙拳緊攥,臉色鐵青。

    「湯大師請回吧。」荊白擺擺手,道︰「正月十二,就在此地翟家大院,玄門江湖大會召開,兩百載未現之盛事,還請湯大師務必親臨,也算是為江湖道義,做個表率吧。」

    「以死做表率?」湯泉寶冷笑。

    「湯大師有這般豁達和偉岸的心胸麼?」荊白微笑反問。

    「你莫不是以為,自己真的能為所欲為吧?」湯泉寶瞇起了眼楮,寒芒四射,殺氣騰騰。

    荊白神色平靜地走回到躺椅旁坐下,淡然道︰「荊某人已經給了湯大師機會,這次回去之後,安頓好家中和宗門傳承等一切事務後,要麼前來以死為江湖道義正名,為己所為擔責,要麼,湯大師便遠遁千里,再不要出現在江湖上了。」

    「你……」湯泉寶大怒。

    「哦對了。」荊白微笑道︰「如果你逃了,我會傳訊江湖,發佈第二次玄門江湖誅殺令!」

    湯泉寶閉眼,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後,神色已然平靜了許多,但渾身殺氣不減,陰沉著臉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如此,荊先生且珍重吧,玄門江湖初顯繁榮,這規矩,不是由你一人來定的,這江湖,也不是你一人的!」

    言罷,湯泉寶轉身大步離去。

    荊白淡然一笑,好似全然不在意,坐直了身子,伸手夠到爐子上的水壺,往茶壺中添滿了水。

    「我意已決。」荊白一邊倒茶,一邊微笑道。

    正準備勸說,甚至想直接叱責幾句的溫朔,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哼了一聲端杯慢慢喝茶,繼而點上一支煙,悶悶不樂地抽著,思忖著這事兒該怎麼處理。

    依著他的心思和性格,湯泉寶能夠放下身份,臉都不要了,主動前來談和,又信誓旦旦表示會向翟、康兩家人認錯,賠償……

    態度上絕對夠意思了!

    如此,將來事情傳出去,荊白也算是賺足了面子立下了威風;湯泉寶雖然在江湖上丟盡了顏面,卻可以好好活著,養兒弄孫享受天倫之樂;翟、康兩家人也能從中獲取道足夠的補償,從此以後過上相對他們的鄉鄰來講無比優渥的生活。

    那死去多年的一個孩子,兩家人被陰謀奪取的生機陽壽……

    算得了什麼?

    別管他們是因為害怕湯泉寶而原諒,願意達成和解,還是別的緣由,總之,能和解就好。

    在玄門江湖大會上公開此事,將來湯泉寶也不敢輕易對翟康兩家的人施以報復吧?

    呃……

    起碼不敢幹得太過分,太天怒人怨。

    這樣的話,你好我好大家好,其樂融融,完美!

    尤其是,胖子的玄士身份還可以繼續保密下去——這件事兒本來就是胖子挑出來的,荊白自己卻湊熱鬧非得當主角,還把事情一把攬在了自己的懷中,要做主……

    胖子的心裡充滿了委屈。

    贏了還好,輸了的話,胖爺豈不是招惹了神秘強大,可以殺人於無形的玄士?!

    想想都可怕。

    退一萬步講,正如湯泉寶所說,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何必非得置人於死地?!

    這荊白也有點兒忒狠,忒絕了!

    說得難聽點兒,走到今天這一步,荊白的所所為,已然脫離了所謂的江湖道義,而是把道義當了自己利用工具,殺湯泉寶的目的,只是單純在江湖上立威,給自己正名。

    胖子很想甩手不管了。

    可如果自己不管,荊白的勝算……娘的,以荊白的老奸巨猾,應該有了很大的勝算吧?

    少胖爺一個不少,多胖爺一個不多。

    可萬一,他輸了,那胖爺勢單力孤,身驕肉貴的怎麼辦?

    胖子覺得自己被荊白給綁架了。

    看著胖子皺眉思忖的模樣,荊白笑了笑,他猜出了胖子心裡的想法,卻並未過多地去解釋,只是微笑著給溫朔的茶杯中添滿,慢悠悠地說道︰「一個修行多年,玄法修為深厚,且在江湖上有了名望的玄士,能夠舍下臉皮不要……」

    「這本身就說明,他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

    「我們應該提高警惕啊。」

    溫朔猛然抬頭,皺眉凝視著荊白,腦海中卻好似被一道閃電劃過,驟然間清亮了許多。

    荊白說得對!

    他媽的!

    溫朔暗暗慶幸著,自己這麼聰明的人都差點兒著了湯泉寶的道——只怪自己太老實,心性太善良,太容易被欺騙了。

    荊白這番話,雖然有點兒牽強附會,有點兒強加於人的「莫須有」

    可是,湯泉寶以往的行為,無不在證明著,此人是一個心性極為狠毒的人——他以翟家幼子、康家幼女的生機、命運,轉接了自家的天劫之禍,從而讓自家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更是有了四個孫女孫女,自私至此如果說還能夠理解的話,那麼湯泉寶在有了孫子孫女,家庭幸福其樂融融之後,卻並未及時出手解決翟康兩家的血咒陰親,反而繼續消耗著翟康兩家數人的生機……

    這便是大惡了!

    因為湯泉寶這是在強奪他人氣運和生機,助漲自家福運和子嗣後代的興旺。

    之所以說其大惡,是因為,這玩意兒根本不確定!

    湯泉寶是在以自己都無法確定,能否為子孫後代和家庭帶來福運的玄法法陣,謀奪他人的氣運生機,只為了一份有可能,只為了,讓自己的後代多一份保險?

    倘若翟康兩家被其奪運、奪命的人都死了之後……

    已然施行了多年這種法陣的湯泉寶,會怎麼做?從人性的角度去分析,最擅心理忖度的溫朔判斷,湯泉寶會坐立不安,會擔憂,會妄想,然後再去找一些人加害。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

    如此自私歹毒至極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悔過自新?

    如果這次真的和解,恐怕用不多久,湯泉寶就能從翟康兩家人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然後循跡追蹤查到身驕肉貴、老實憨厚的胖子身上,然後再想辦法偷偷禍害胖子及其家人。

    想想都可怕。

    膽小怕死的胖子打了個哆嗦,呲牙咧嘴地說道︰「你剛才就該幹掉他的!」

    「師出有名才行。」荊白微微一笑。

    「得了吧。」溫朔冷笑︰「你不就是為了在江湖大會上公然做出這麼一件事,然後為道義的代表,從今以後在江湖上一呼百應嘛……可是人家會伸出脖子任你砍殺?」

    荊白嘆口氣,道︰「湯泉寶很聰明的,他的兩個師弟都不在身邊,所居這處相差甚遠。」

    「嗯?」溫朔面露詫異。

    「以前,我還以為這是湯泉寶自私自利,將師兄弟趕走從而自取此地之利,畢竟其父經營時久,蜀川的利益更容易得到。」荊白喝下一口茶,淡淡地說道︰「如今想來,湯泉寶和其師兄弟,這是早有謀劃,師兄弟分散開來,雖然力量削弱了不少,但對於玄門江湖這種獨特的社會狀態來講,震懾力反倒是更足了。」

    溫朔了悟,默默地點了點頭,道︰「那這次玄門江湖大會,他的師兄弟會來嗎?」

    「如果我猜對了他們師兄弟分散而居的目的,那麼他們這次,就不會來。」荊白頗為自信地說道︰「我選擇召開玄門江湖大會,公然行道義,便是要用整個江湖的力量,去震懾湯泉寶的兩個師弟,讓他們將來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如果他們敢因此而施以報復的話,就是同整個江湖為敵。」

    溫朔皺眉思忖著,一邊搖頭說道︰「我猜,他們會來,但有可能這兩個師弟不露面,隱藏在暗中。」

    「這……」荊白搖搖頭,道︰「他們如果想魚死網破提前殺我,就會徹底激怒整個玄門江湖,莫說湯泉寶,他的兩個師弟也會被誅殺,其玄學傳承就會斷代,這是他們承受不了的代價!」

    「荊先生,你太自信了。」溫朔嘆了口氣。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9:05
774章 行善難行莫成惡

    「他們要上學的話,需要走很遠的山路,幾個村子才有一所學校,而且因為路途遠,以及家庭條件的緣故,他們很多人連小學都上不完,甚至都沒上過學。」荊定賢神色間多了些悲天憫人的情懷,眼眶中隱隱有淚光閃爍,苦笑著說道︰「所以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想,也許,我應該為這些孩子們,做點兒什麼。」

    溫朔面露欽佩,微笑道︰「想法很好,你有沒有和你爸談過這個問題?我想,你爸應該很樂意為此做出一些更實際的事情,當然了,也包括我在內。」

    「那太好了!」

    荊定賢立刻面露興奮。

    他知道,溫朔這樣的有錢人,和自己的爸爸聯手,保不齊就能給這個落後貧窮的小山村裡,捐獻一所學校,甚至,他們可以直接資助一些可憐的孩子們上學。

    這種捐資助學也許不能幫到所有的孩子,但,總比沒有強啊!

    至此,溫朔初時心裡對荊定賢那點兒輕視,不想多聊的情緒,完全消失了。

    因為荊定賢,是個如胖爺一樣善良的人。

    或許荊定賢因為閱歷的緣故,在很多方面還很單純,但至少,這份單純更說明了他善良的本性——這時候,他的善良能夠得到認可、幫扶,有成就感,那麼善良就會持續。但如果,他的善良在社會中處處踫壁,遇到的儘是自私自利的殘酷現實,那麼,一個人那原本善良的心,也許不會變的醜惡,但不會再淳樸。

    這是一個很可悲的現實。

    婦女們去鎮上採購,等回來時至少也得傍晚了,所以家裡缺少好酒好菜的翟川安,實在是不好意思請溫朔到家裡吃簡簡單單的飯食。而在荊白的家裡,就不用那麼講究了,荊定賢下廚,現成的手 面,加上些存儲的白菜、土豆,自己種的蒜黃,做了點兒鹵湯,煮上幾碗麵條,搗點兒蒜泥和醋,吃起來管飽、倍兒香。

    剛吃完午飯沒幾分鐘,荊定賢就匆匆地收拾了桌子,洗刷碗筷後便出門了。

    溫朔佔據了荊白的躺椅,悠哉悠哉地晃悠著瞇起眼好似要睡上一覺,道︰「荊先生,不是我誇讚啊,你這兒子確實不錯……有眼力介,知道他在這兒咱倆不方便談話,吃完飯就走人。」

    「最近他每天都這樣,起早貪黑的,吃完飯就出去。」荊白笑道︰「給臥狐嶺的孩子們上課。」

    「唔。」溫朔輕輕應了一聲。

    荊白道︰「他知道我是玄士,我也從來沒有瞞過他。」

    「現在,他也知道了我是玄士,很聰明。」溫朔笑著擺了擺手,沒有絲毫介意,轉而道︰「他希望我們能給這些生活在偏僻落後山村裡的孩子,做點兒什麼。」

    「嗯,他也對我說過。」荊白嘆了口氣,道︰「個人的能力有限,而且這種事,不止是錢的問題,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但用錢來辦事,卻是能最快見效的。」溫朔說道。

    「你決定要捐資幫扶?」荊白詫異道。

    「或許可以建一所學校,給孩子們捐一些衣物、學習用品什麼的。」溫朔深吸了一口氣,道︰「每年也用不了多少錢,我明白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無非是學校便於建設,可總要有老師來才可以,但,路要一步步走,沒有學校,有老師又能去哪裡給孩子上課?老師又住到哪裡呢?再說了,我們捐資助學,當地總要拿出點兒態度來,安排幾個老師,或者我們在京城找志願者組織,讓他們安排支教的教師,唔,在當地請一些被清退的代課老師也行,哪怕是讓孩子們接受完最基本的小學教育,也總比這樣下去強啊。」

    荊白苦笑著點了點頭,旋即又搖頭道︰「你有沒有想過,好心辦了壞事?」

    「這怎麼還能辦了壞事?」溫朔擺擺手,道︰「大的方向上沒錯就好。」

    「盡善而不助惡,養惡。」荊白認真地說道︰「莫要讓人從小便養成了不勞而獲的習慣,莫要讓人自覺惰怠些無所謂,世間總有人會來幫扶他們。在我看來,唯有現實之惡,才最能教導人心向善,因為人的本性並非善良,而是善惡並存的。」

    溫朔怔住,皺眉思忖著。

    他覺得,荊白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雖然荊白說得只是捐資助學中最壞的一些情況,可能是個別情況,但……

    個別的壞,總歸會讓將善意付諸於實際善行的人,心裡很不舒服。

    「但總要做點兒什麼。」溫朔嘆了口氣,道︰「不能因為這些困擾和無可避免的問題,就不去做。」

    荊白點點頭,道︰「處理完湯泉寶的事情後,我會認真考慮。」

    溫朔闔目躺好,心情突然就低落了下來。

    「你有沒有通知馬有城來一趟?」荊白忽而問道。

    「嗯。」

    荊白便不再說話,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把雙手張開,靠近了燒得通紅的火爐,爐門中的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紅紅的,那雙眼楮中,有火苗在歡快地攢躍著。

    溫朔也在思忖著荊白之前的那番分析。

    自幼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更是在仙人橋、農貿市場這類蛇蟲混雜之地長大的他,深知底層的社會,並不必想像中或者經歷、接觸過的高層、中層生活簡單,甚至更為複雜。

    只是生活的複雜,所接觸的事項、方面不同罷了。

    所謂窮鄉僻壤之地,山民或者村民們淳樸善良,不過是相對而言。

    他們在溫朔、荊白、馬有城這樣的人物,又或者不如溫朔、荊白、馬有城,但卻要比尋常山民們各方面優渥得多的人面前,會表現得極為溫順、善良、淳樸。

    但面對和他們同樣的人,或者只是比他們稍好一些的人時,他們往往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利,而蠻不講理不擇手段地爭搶,有時候還會做出極端的事情。

    因為在他們看來,雞毛蒜皮的利益,是很大的利益。

    因為他們連這點兒雞毛蒜皮的利益,都沒別的正當的方法去掙得,或者不會去想,不知道該如何做。

    人性的醜惡,本身就源自於很多複雜的問題。

    溫朔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境修為還是不夠——心境的修為,何至是對玄法、天道的參悟?還有對人性的參悟,對善惡的參悟,對社會百態、多樣人的參悟。

    「我出去走走。」溫朔起身往外走去。

    「唔,早些回來,我估計洪裳也快到了。」荊白微笑道︰「鞏一卦來得要晚一些,後天到。」

    「嗯。」

    走出小小的院落,溫朔才豁然省起,自己不知道翟家的祠堂在哪兒。

    扭頭四顧,附近又沒什麼人。

    他不想登哪一家的門,喚人出來帶他去,因為那樣的話,可以想見出來的人又要一番令他會感覺過度而尷尬的熱情。

    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牆角似有人影閃動,溫朔笑了笑,走過去說道︰「翟家主,午飯後也沒休息會兒?」

    翟川安從牆角閃出身來,嘿嘿訕笑著說道︰「沒,這不是家裡婆娘去鎮上了嘛,到現在還沒回來,我正想著去村口迎一下,或者我開摩托車去接她們。」

    「翟家主,你們家的祠堂在哪兒?」溫朔問道︰「聽說荊先生的兒子在那裡給孩子們授課,我也過去看看。」

    「啊,我領著您去。」翟川安當即爽快道,一邊伸手請溫朔隨他前去。

    溫朔邁步跟上,一邊再次打量著翟家大院樸實的建築格局。

    「溫老闆。」翟川安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天快晌午時,八盤縣老神師去拜訪荊先生,你當時也在場。」

    「嗯。」

    「老神師說了些什麼?」翟川安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你別擔心。」溫朔微笑著寬慰道︰「有荊先生在這裡,而且明天馬先生也回來,湯泉寶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的。而且荊先生就此,還特意與湯泉寶談過了。」

    「真的?」翟川安面露驚喜,旋即又有些擔憂地問道︰「那,那老神師答應了?」

    溫朔抬手拍了拍佝僂著腰身畢恭畢敬的翟川安肩膀,道︰「放心吧。」

    「那感情好,感情好啊!」翟川安道︰「溫老闆,今天晚飯莫得推辭,一定要到我家裡做客,我一定要好好招待貴客,還要請荊先生一家都過去吃飯。」

    「那就叨擾了。」溫朔答應下來。

    翟川安立刻喜笑顏開,激動得差點兒掉出淚來——對於神師的畏懼,已經植根在了他們的骨子裡。

    說話間,已然來到了祠堂外。

    還未走近,便聽到了裡面孩子們的歡笑聲,嘰嘰喳喳亂吵吵的。

    「每天都是這個樣子,山裡娃娃們不懂事,也為難荊先生的兒子,給這幫撒野慣了的孩子們教授知識。」翟川安頗有些感慨地說道︰「但是,短短幾天,荊先生的兒子,確實把這些娃兒們教得很好,一個個回到家找書看,可為難咯了村裡那些家中幾代人都沒有見過書的爹媽,還得幫著出去借書。」

    溫朔擺擺手,輕聲道︰「我過去聽一會兒課,你去忙你的吧。」說著話,他已然輕抬步拾階而上。

    翟川安怔了怔,趕緊恭恭敬敬地轉身離開。

    站在祠堂門外,隔著因為陳舊而關不掩飾的木門門縫,溫朔看到祠堂裡面光線極差,一幫孩子們穿著厚厚的棉服,一個個如同球般坐在小凳子上,他們臉蛋兒通紅,小手通紅,皮膚都很粗糙,但此刻,他們卻一個個眼神中精光四射,頗為興奮。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9:06
775章 洪臭嘴

    荊定賢穿著一件老式的軍綠色長款大棉衣,頭上戴著在北方地區流行了多少年的那種帶耳棉帽,腳上踩一雙厚實的棉鞋,也不知道這傢伙是從哪兒淘來的這些東西。

    以他的家庭條件,怎麼可能買不起更好的衣服鞋子?

    所以,溫朔很輕易地便明白了荊定賢這麼做的目的——他是要從各方面,拉近與這些孩子們之間的關係,而不是在穿著、生活習慣等各方面,讓單純的孩子們,每天看到他都會生出一種在孩子們思維和口中還難以表述、更不明白的距離感。

    臥狐嶺的孩子們一定都見到過荊定賢穿著華貴衣衫時的模樣,所以孩子們知道,這個「老師」比他們生活得好。

    現在,「老師」和他們穿著一樣的陳舊。

    所以「老師」很親切,但如果我們能夠聽老師的話,聽他所講,按照他說的去努力學習,那麼……將來我們就可以穿上那麼好的衣服,可以看到外面更加精彩的世界,可以每天吃到肉,可以自己開汽車,可以去京城,可以在城市裡買樓房住。

    城市裡的樓房裡,冬暖夏涼!

    站在門外的溫朔,聽著祠堂裡孩子們嘰嘰喳喳歡快的討論聲,禁不住心生感慨「虎父無犬子」

    荊定賢沒有修行其父的玄法,卻有著和他父親一樣聰慧的頭腦。

    也許他缺乏社會閱歷,缺乏面對困苦、危機時的應變能力,缺乏對人性醜惡的深刻瞭解,但,他會去用心地做事,去分析、揣摩人心,去努力將事情做到最好。

    一個能夠成功的人,必然是懂得並擅長揣摩人心的人。

    雖說小孩子最為單純最易騙,但真正能揣摩一群孩子的內心,並且把一群孩子掌控的人,其個人的能力,絕對不容小覷。因為,控制單純的、往往缺乏對於利益更多認知的孩子們,比之控制心思成熟的成年人,更為困難。

    更遑論是一群孩子呢?

    溫朔沒有去打攪這些孩子們和「老師」之間歡快的,機會並不多的探討交流,他就這般靜靜地站在外面,傾聽著了許久裡面那些在很多人看來,簡直無聊幼稚至極的討論。

    不知過了許久。

    身後突然傳來了雷鳴般粗獷的聲音︰「哎,溫朔你小子一點兒都不見瘦啊!」

    溫朔猛地回過神兒來,皺眉轉過身去,同時抬手豎起食指在唇邊,示意對方小點兒聲。

    「幹啥啊?」洪裳大步走到溫朔的面前,探頭隔著門縫往裡面瞧,一邊扯著嗓子說道︰「有啥見不得人的事兒,還不讓人看啦?這家的祠堂鬧鬼啦?」

    「你大爺!」溫朔抬手一把捏住了洪裳的脖子,一隻手摀住了洪裳的嘴巴。

    聽著祠堂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溫朔趕緊推搡著洪裳往遠處快步走去。

    洪裳使勁掙扎著,卻又如何能掙得開如同一頭蠻熊般孔武有力的胖子那雙鐵手?

    終於轉過一道牆的拐角,不會被祠堂裡出來的孩子們看到,溫朔這才鬆開了洪裳,瞪著眼低吼道︰「洪裳,你都多大歲數了,這張臭嘴的毛病怎麼還不改?」

    「呸!」洪裳怒道︰「你小子有病吧?這麼久不見,我好心好意熱情地給你打個招呼,你他媽竟然掐我脖子,還捂我的嘴,又罵人……再他媽不鬆開我,我揍你!」

    「你確定?」溫朔抬手擼袖子。

    洪裳有些愕然地把眼楮瞪得更大,揮著胳膊怒道︰「你,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還真想打我啊?這麼久沒見,你……好好好,你如今有了大出息,身份越來越尊貴了,我洪裳高攀不起了,行不行?」

    言罷,他氣呼呼地一甩手,轉身就走。

    這般態度,把溫朔也給整懵了。

    他媽的!

    這混蛋比胖爺還會耍賴!

    但他不如胖爺大度……溫朔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洪裳的肩膀,將他硬掰了過來,瞪著眼斥道︰「你知道祠堂裡有什麼情況嗎?我現在告訴你!」

    「老子不想聽!」洪裳瞪著眼氣呼呼地說道。

    「你再這樣無賴我真扇你耳刮子啊!」溫朔神色猙獰地後退一步,雙拳攥得嘎 直響。

    洪裳眼神中閃過一抹惶恐。

    媽的!

    這胖子向來不按照常理出牌,真會扇人耳刮子的——被一個胖子,還是這麼年輕的一個晚輩胖子扇耳光,傳出去很丟人的好不好?況且,這次來蜀川,自己還帶著兒子和徒弟來的。

    被兒子和徒弟知道了,那豈不是更丟臉?

    便在此時,洪裳的兒子洪勝藍從一處宅院的後面怒氣沖沖地跑了過來︰「胖子,你敢動我爸一下試試!」

    「喲……」胖子一臉輕蔑。

    洪裳猛地想起了當初在林陽山中和溫朔起衝突,自己的兒子跑出來揮鍬要打溫朔,卻被溫朔一腳踹翻的場景,再想到溫朔如同蠻熊般的恐怖戰鬥力,當即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生怕兒子吃虧挨打,趕緊沉聲斥道︰「勝藍,大人說話沒你插嘴的份兒,邊兒去!」

    「爸,他要打你。」洪勝藍委屈地說道。

    「他敢?!」洪裳梗著脖子怒視溫朔。

    胖子嘆口氣,當著兒子的面打老子,兒子肯定會和他拚命啊。而且真這麼幹,自己就太過分了。

    「老洪啊。」溫朔一臉怒其不爭的神情,道︰「剛才在祠堂外,我示意你小點兒聲,可你就是不聽,我能不著急嗎?那祠堂裡,是荊先生的兒子,正在給一大幫臥狐嶺村的小孩子們講課,你來的路上應該都看到了,臥狐嶺有多麼偏僻,多麼落後和貧窮!這些孩子們小小年紀,卻不能讀書上學啊!」

    「嗯?」

    洪裳和洪勝藍全都怔住。

    顯然,在他們看來林陽市的鄉下和山裡面那些農村,就已經夠偏僻貧窮和落後了,但這年頭義務教育普及的情況下,孩子們上學還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未曾想,蜀川之地還有如此落後貧困的地方。

    「他們好不容易有了能夠學到點兒知識、見識的機會,而且這樣的機會太少,時間很短暫,荊先生的兒子還在讀大學,寒假結束後就得回學校!」溫朔的神情愈發悲憤,斥道︰「可你呢?來了就大呼小叫,還不聽我的勸告,打攪這些孩子們寶貴的上課時間,你……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絕的羞愧嗎?」

    洪勝藍神情詫異地看向父親︰「爸,這胖子說的,是真的?」

    洪裳一臉尷尬和內疚地看看兒子,再看看胖子,哭喪著臉解釋道︰「這我,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孩子們在上課,打死我也不能那樣啊。」

    「哼!」溫朔不依不饒︰「你剛才還衝我發火,你……老洪啊,你太讓我失望了!」

    「別別別,我錯了,我道歉,我認錯兒,我給那幫孩子們認錯兒去行不行?」洪裳趕緊舉手做投降狀,連連告罪道︰「那,這事兒你可千萬別傳出去,啊!」

    溫朔冷笑︰「這次,可是二百餘年來,第一次玄門江湖大會,勢必高手雲集。」

    「別啊,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千萬別傳出去。」洪裳老臉上滿是悲愴地哀求著。

    洪勝藍受不了父親這般模樣,紅著臉快步往祠堂那邊走去,一邊說道︰「我去看看,我保證不打擾他們上課,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幫助他們的……」

    「你幫助個蛋,高中還沒讀完,別他媽誤人子弟!」洪裳怒道。

    「我辦過補課班好不好?」洪勝藍扭頭賭氣說道︰「教小學生還是可以的,再說了,這不也算是替你贖罪嘛。」

    洪裳一臉尷尬地揮了揮手放兒子離去。

    溫朔一臉幸災樂禍地向洪裳眨了眨眼楮,又用肩膀撞了撞洪裳的肩膀——嘿,你這當老子的被兒子訓了……

    洪裳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溫朔微笑著跟上,淡淡地說道︰「我還沒原諒你,更沒答應你不把這事兒傳出去……」

    「哎呦呦朔老弟,你……」洪裳趕緊腆著臉討好道︰「你知道我這張臭嘴的毛病,怎麼能跟我一般見識呢?再說了,你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錢的大老闆,京大的高材生,好歹也得比我這號粗人的肚量大一些,對不對?」

    「有道理。」胖子笑瞇瞇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嘛……」洪裳面露欣喜,恭維道︰「老弟,我可聽說了,你收了鞏一卦的兒子做徒弟!前不久我去鞏一卦家裡拜訪時,見了那孩子一面,真不錯,好眼力啊朔老弟!」

    胖子樂滋滋地搖頭晃腦︰「哪裡哪裡。」

    「真是令人羨慕啊。」洪裳臭嘴的毛病一旦甜起來,也有那麼幾分功力︰「你說你年紀輕輕,修為深厚,天賦高也就罷了,偏生運氣好,眼力好,二十多歲便收了這麼好的徒弟,我老洪都覺得,自己這半輩子算是白活了,回頭兒,幫我教教兒子……」

    「不敢當不敢當。」胖子扭頭打量著洪裳,覺得這傢伙那張臭嘴,其實也不算什麼大毛病。

    誰還能沒點兒缺陷?

    人無完人嘛!

    再說了,洪裳這人秉性還是很耿直,沒什麼壞心眼兒,值得深交!

    「老弟,我有一句心裡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洪裳認真地說道。

    「講!」胖子豪爽地一揮手。

    「你說你天賦這麼高,修為又如此深厚,是吧?」洪裳皺眉頗為詫異地說道︰「這麼多年了,也不把自己這一身的肥膘給減下去?這也太難看了吧?」

    「你大爺的!」

    「哎,怎麼又打人?!」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9:07
776章 傻不傻,精不精。

    正如荊白所想,當他對翟川安提出,要臨時租用幾天整個翟家大院之後,翟川安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甚至都沒過問,荊先生為什麼要租住翟家大院,也沒問給多少錢……

    開玩笑,荊先生和溫老闆這樣的人,隨手給點兒錢,在翟家的人,以及臥狐嶺的村民們看來,絕對無法拒絕啊!

    臥狐嶺家家戶戶,巴不得遇到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呢。

    別的不說,當時答應了騰出翟家大院之後,荊先生甩手就是三萬塊錢,讓他們翟家人全員出動,去鎮上進行大採購,房子不用再裝修,起碼弄出點兒新的床單、茶具、餐具等等日用品啊!

    這還不算完,荊先生隨後又拿出五萬元,讓翟家人從初十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三,負責張羅每天的一日三餐。

    至於有多少人……

    荊白也沒給個準話,說是初十大概人不會多,十一的時候人就會多起來,十二那天人最多,大概能有個二百多號人,也有可能四五百人吧?反正就這麼多錢!

    另外,再加上兩萬元的酒錢,不用買太好的酒,每瓶過百元就行,最好是當地特產。

    好嘛!

    兩萬塊錢買些日常用品,五萬塊錢用於吃三天的飯,酒錢都要用掉兩萬元!

    用什麼?

    吃什麼?

    喝什麼?

    得糟踐這麼多錢?!

    翟川安心領神會,這錢就是給他的,如何在翟家這個大族中進行分配,也由他來負責,花不完剩下了,也都歸他——至於人多開銷大,那更不用擔心了!

    這麼多錢,來一千人也得給他招待好了!

    在翟川安看來,臥狐嶺這地方,每個人每天的生活標準,往好了說,依著辦喜事兒的場面來,酒錢另算的話,也就二十塊錢足夠了。因為做飯吃席這種事兒,人越多,平均下來花費越少。

    再說了……

    買來那些新的日常用品,只用三天,還不都留下了嘛。

    老天有眼!

    從去年開始,自己真是時來運轉了!

    沒等翟川安興奮激動地去忙活,荊白又甩給他兩萬塊錢,說是租下來翟家大院幾天的費用,讓翟川安叮囑一下翟家的人,除了做飯、拾掇環境衛生之外,盡量不要主動湊過去和前來的賓客拉家常,更不要窺視、偷聽賓客們的談話等等。

    還有,把每家每戶的茅廁抓緊時間清理乾淨。

    如今好歹也有了幾十萬存款的翟川安,其心性還是和以往沒兩樣,所以興奮得差點兒沒蹦起來往外跑。

    好嘛!

    這錢分出去,自己這個家主,還不得讓家族的人高興得把他抬起來扔高高?

    這家主的位子,就更穩固了!

    以後自己在這臥狐嶺村,十里八鄉,那絕對是大名人——誰他媽有分這份能耐?

    於是乎,當溫朔領著洪裳,開始在翟家大院裡來回轉悠著,時而居高臨下便可看到大半臥狐嶺村的模樣,欣賞感慨著蜀川這窮鄉僻壤之地,有這般看似貧寒卻別有意境、完全復古的村落、建築模式時,翟家大院裡突然間就好似沸騰了一般。

    家家戶戶雞飛狗跳,全家老少男女全部出動,打掃屋子、茅房、院落。

    還有幾個老爺們兒和娘們兒被翟川安叫到家裡簡單商量後,扛著扁擔和筐、簍、袋子出發,去鎮上進行大採購。翟川安更是親自駕駛摩托車先行一步,因為不可能全家出動,還有留下很多人打掃收拾家,而去採購的人少了,僅僅靠傳統的肩挑,短時間內很難完成,所以,還得到鎮上再僱傭摩托車往村里拉。

    再說了,採購這事兒,翟川安可不放心讓其他人去做。

    一來東西得買好了,二來……

    錢這種東西,還是攥在自己手裡穩妥些。

    路途中,翟川安突然忍不住想到了一個小問題︰「荊先生隨手就從他的包裡往外一沓一沓的掏錢……他那包裡有多少錢?有錢人出門都這樣的嗎?他在這兒住了這麼久,也沒聽誰說他去外面取過錢啊,他,他還有多少現金?」

    剛想到這裡,開著摩托車的翟傳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差點兒不小心衝到懸崖下面。

    乖乖!

    荊先生這種人的錢,可別亂想!

    那可是能夠和神師湯泉寶對談,而且還得讓湯泉寶買面子的……可怕人物啊!

    「嘿,荊白是不是在翟家的大院裡起壇法了?」洪裳一邊轉悠,一邊看著家家戶戶的異常狀況,笑道︰「全都像是著了魔似的,你看他們慌張的模樣……」

    「老洪!」溫朔對洪裳實在是生不出半分對前輩的恭敬之情,他幾乎馬上猜到了翟家突然出現這般狀況的緣由,皺眉說道︰「你別胡說八道,讓人聽見了多不好?現在翟家的人這麼做,九成九的,是要收拾好家宅,準備騰出來,給此次玄門江湖大會的參與者們,提供住宿的地方,而且,荊先生肯定沒少花錢。」

    洪裳咧嘴說道︰「荊白這傢伙要麼是傻,要麼就是錢多燒得慌!死要面子活受罪,知道湯泉寶不是個東西,悄無聲息地摸到湯泉寶家外面,突然法弄死他老狗-日-的不就行了嘛,非得搞得興師動眾,讓人都知道他為民除害,為江湖伸張正義了!」

    「你……」溫朔一陣頭大,看著洪裳眼角的烏青,之前衝動之後還有些懊悔自責的心情,消失無蹤。

    「聲勢搞得這麼了隆重,湯泉寶就是個傻子,也知道,起碼得做好各種準備,沒準兒今晚上就偷偷摸上來,先把荊白還有你,我,全給弄死了。」洪裳肆無忌憚地說道︰「就算湯泉寶也傻,非得等到江湖大會上和荊白死磕,荊白,加上你和我,還有鞏一卦,就一定能贏?別他媽搞不好,咱們幾個全部被當眾廢了修為,然後可憐巴巴像條被打斷了脊樑的狗一樣,拖沓著回家等死。」

    溫朔呲牙咧嘴地委婉說道︰「老洪,你能不能盼點兒好?」

    「我說些好聽的就管用了?」洪裳撇嘴道︰「那我乾脆去哄著湯泉寶高興了自殺算逑!」

    「你大爺!」溫朔攥拳忍不住想要再次動粗了。

    「得,我不說了還不行嘛。」洪裳嘆了口氣,很委屈也很難得地文縐縐了一句︰「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你和荊白如果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

    「那你狗-日-的還來這兒幹啥?」溫朔怒道。

    「我當然要來了!」洪裳眨巴著眼楮,似乎很詫異溫朔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道︰「兩百多年沒有過的玄門江湖大會,第一次召開,我當然得來見識見識,也讓兒子和徒弟都長長見識,有個詞兒怎麼說來著?盛會,對,就是盛會!」

    溫朔真詫異了︰「你不是擔心會被弄死嗎?」

    「死就死唄。」洪裳愈發詫異溫朔的愚蠢,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混江湖,要麼就是弄死別人,要麼就是被別人弄死,沒這點兒覺悟你混什麼江湖?」

    「你徒弟和兒子呢?」溫朔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思維跟不上別人了。

    「又不讓他們參與,我死了將來他們肯定得給我報仇,冤冤相報沒完沒了,可不就是江湖嘛,要不然江湖還怎麼精彩熱鬧?」洪裳愈發覺得溫朔是真蠢,便好心認真地開導他︰「畢竟江湖盛會,當著這麼多高人的面,他們再不濟也不能把我那沒參與鬥法的徒弟和兒子也給弄死,對吧?」

    溫朔哭笑不得︰「都玩兒命了,誰還和你講究?」

    洪裳怔了怔,覺得溫朔終於說了句挺有道理的話,然後嘆口氣,點點頭道︰「那就沒辦法了,死就死唄,有道是江湖兒女江湖死,也不算啥遺憾的事兒。」

    「你看武俠小說看多了吧?」

    「是啊。」洪裳點點頭,認真地說道︰「以前我從來不看書,後來看過武俠小說後,就迷上了,嘖嘖,真有意思。」

    「你這些話,應該去和荊白講。」溫朔不想再和洪裳說話了。

    他怕自己會被逼瘋。

    「不行不行!」洪裳趕緊搖頭,然後很認真地叮囑道︰「我可是相信你,把你當兄弟才給你講這些話的,你可千萬別回頭就把我賣了,告訴荊白我今天說的這些。」

    「為什麼不能讓荊白知道?」

    「廢話!你能不能動腦子想想?」洪裳皺眉斥道︰「荊白把我當朋友,當兄弟,請我來幫忙鬥法弄人的,我怎麼好意思在他面前說這些?好像我不樂意幫忙似的!那也太不夠意思了。」

    溫朔差點兒沒笑出聲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人教訓「能不能動腦子想想。」

    還他們是被洪裳這號臭嘴,明顯腦子缺幾根筋的傢伙訓斥。

    但……

    怎麼覺得洪裳這些話,越想,好像還真有那麼點兒道理呢?

    「你覺得咱們勝算不大?」溫朔收起了心裡對洪裳思維的輕視,很難得認真地詢問道。

    「五五開吧。」洪裳伸手從溫朔兜裡摸出煙來,自顧自點上一顆,然後把煙和打火機全都揣進了自己兜裡,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深吸一口煙,吞吐著煙霧說道︰「玄法修為、精妙方面,雙方勢均力敵,咱誰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把別人想地太孬。然後再說吧,荊白應該在臥狐嶺有所準備了,可蜀川,這八盤縣境內,是人家湯泉寶的地盤兒,所以地利上也就那樣!另外,咱們加起來一共才幾個人?湯泉寶師兄弟三人,每個人手底下得有兩三個徒弟或者會玄法的兒女不?所以啊,咱們的實力明擺著落了下風……」

    溫朔頓時被打擊得無語了,忽而生出了趕緊回京避開這場風波的念頭。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9:10
777章 你要賣我,我便賣你。

    溫朔的性格是,向來不易於被人說服,這源自於他很少做出錯誤的判斷,而且其思維縝密,處事為人一向未雨綢繆。

    而且對於荊白此次所承擔的風險,他心裡也一直都惴惴不安著。

    但這次,他卻被給所有人感覺都大大咧咧,粗魯嘴臭的洪裳,給說服了——天時、地利、人和……荊白好似都沒有佔據絕對的優勢,甚至還比湯泉寶不足!

    那麼,僅憑「道義」就能成功麼?

    事實上,因為天性最是膽小怕死,惜命如金的緣故,溫朔已經多次考慮過荊白做這件事,成功的幾率很低,如果換做是他,絕對不會貿然行事——當然,這是相對來講,因為在胖子看來,做這類涉及到玩兒命的事情,成功的幾率最好能提升到百分百,否則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和任何人拚命在他看來都不值得。

    可他又極為瞭解荊白的性格,在絕對的理想利益慫恿之下,有五成的把握荊白就會毅然決然地去付諸於行動。

    所以正如洪裳給出他毫不猶豫前來的理由那般,溫朔也必須來。

    因為是朋友,因為有道義,因為……

    該死的義氣!

    況且,胖子著實為此下了大工夫去思忖、推斷,感覺荊白成功的幾率還是蠻大的。而且他還頗有自知之明地考慮著,這世上並非自己一個人聰明,人家荊白那也是老奸巨猾的人物,自然也會做好各種應對不測的充分準備。

    可洪裳一張臭嘴道盡了大實話,讓膽小的胖子心裡能不犯嘀咕嗎?

    於是他拉著寧願為義氣戰死也不肯當面對荊白說那些話的洪裳,以最快速度趕到了荊白暫居的家裡。

    洪裳著實氣壞了。

    這他媽的,好心好意把小胖子當知己,和他說幾句心裡話,結果這小子轉手就要把自己給賣掉,這不是坑人嘛。可胖子身大力不虧,如同一頭蠻熊般,洪裳掙不脫啊。

    「胖子,你他媽能不能別這樣?」洪裳一路上不由自主地被拖著前行,一邊忿忿著︰「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荊白就算是想退也沒得退,你別去拔他的氣針啊!沒聽說過有句老話叫什麼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嗎?你他媽現在去找荊白說這些話,那豈不是直接把荊白的氣都給絕了嗎?」

    「少扯淡!」溫朔陰沉著臉低聲斥道︰「生死攸關,沒把握的事兒誰愛尋死自己跳崖去,老子不幹!」

    「哦,感情你怕了啊?」洪裳鄙夷道。

    「放屁!」胖子怒道︰「老子當然害怕,你們的命不值錢,可老子身驕肉貴的,不能讓你們禍禍了啊!」

    洪裳梗著脖子正待要反駁,卻被胖子一把揪住了衣領,低聲斥道︰「到門口了,別吱聲!一會兒進去了我對荊先生說,絕對不會把你賣了!」

    「這還差不多!」洪裳嘟噥著說道,心裡鬆了一口氣。

    小院裡,一個膚色有些黑,中等身高,長得極為壯實的小伙子,穿著普通農民工冬日裡經常穿的那種軍綠色棉大衣,厚實的黑色褲子,雪地棉鞋子,正拿著一把掃帚掃院子。

    聽得院門外的動靜,小伙兒停下了動作,看到師父和溫朔走了進來,便咧嘴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洪裳似乎對小伙子的模樣很不喜歡,露出了怒其不爭的神情,解釋道︰「那傻小子,是我的徒弟石海彬……」

    「哦?」溫朔忍不住仔細打量小伙子。

    「海彬!」洪裳沒好氣地說道︰「過來過來,給你介紹下,這就是我經常給你說的那個溫朔!」

    石海彬把掃帚靠在旁邊的板凳上,憨憨地笑著走了過來,臉頰微紅好像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恭恭敬敬地抱拳,躬身︰「師叔好,經常聽我師父提起您,以後請多多指教。」

    溫朔愣了愣,趕緊尷尬道︰「別別,我看咱倆年齡差不多大,喊我一聲朔哥就好。」

    「那怎麼行?」洪裳一瞪眼,道︰「輩分不能亂了,咱倆稱兄道弟,他怎麼能和你稱兄道弟?」

    溫朔愈發尷尬。

    「你以後得多向溫朔學習,看人家現在,啊!大老闆,大學生,修為又高……我怎麼就攤上你這號徒兒?平時還得給你錢花!唉,真是倒霉催的!」洪裳一副哭天搶地的模樣,轉而又看了看那邊徒兒剛剛放下的掃找,愈發怒其不爭地說道︰「我說你能不能長點兒出息啊?當保安當傻了吧?剛到這破地方,就這破院子,還他媽有什麼好掃的?再打掃還能掃除花兒來?」

    石海彬咧嘴憨笑道︰「反正閑著也沒事兒做,師父,你別生氣了。」

    「唉呀!三腳踢不出一個屁的東西……你,溫朔你看看這……」洪裳感覺徒弟給自己丟了極大的面子,氣得直跺腳,隨即又扭頭朝著屋裡喊道︰「荊白,有你這樣待客的嗎?看著我徒弟人老實好欺負是吧?剛來到這兒就讓我徒弟給你家掃院子?!我告訴你,老子可不是好欺負的主兒!」

    一邊高聲忿忿著,洪裳一邊大步往堂屋裡走去。

    堂屋門口,荊白已然滿臉尷尬地掀開了門簾。

    溫朔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和洪裳在一起,怎麼就覺得那麼丟臉呢?

    他趕緊扭頭裝作沒和洪裳一路,微笑著和石海彬閑聊︰「海彬,這趟來的路上辛苦了吧?」

    「不辛苦,俺長這麼大第一次坐火車。」石海彬仍舊是一副憨厚模樣。

    溫朔眼角餘光發現,荊白和洪裳已經進了堂屋,門簾放下。

    他鬆了口氣,轉而不懷好意地朝著石海彬點了點頭,道︰「我說,你師父平時一直都這樣跟你說話?」

    「啊。」石海彬腦子轉得好像有些慢,神情有些詫異地點點頭。

    溫朔豎了豎大拇指︰「你可真能受得了!」

    「我師父人挺好的,對我也好,他就是說話不大中聽,這我都知道,師叔……你以後別在我面前說我師父不好。」石海彬憨憨的,卻態度堅決地說道。

    「唔,抱歉。」溫朔面露歉意,微笑道︰「你如果真想為你師父好,平時記得多勸勸他,出門在外少說話,說話時也要注意點兒,別總是一說話就得罪人。」

    石海彬訕笑道︰「我不敢。」

    「得,當我沒說。」溫朔抬手拍了拍石海彬的肩膀,道︰「這次來蜀川,可能會有些危險,小心點兒。」

    「來時師父說過了,我會小心的。」石海彬點頭道。

    「我是讓你注意,一定要保護你師父的安全。」溫朔嘆口氣,小聲道︰「你師父容易衝動,又太容易相信別人,而且,他那張臭嘴容易得罪人,你知道的。」

    石海彬點點頭,旋即正色道︰「我師父沒你說的那麼傻。」

    溫朔翻了個白眼,搖搖頭往堂屋裡走去,心想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不愧是洪裳的徒弟啊。

    咋就都是一根筋呢?!

    屋內。

    洪裳和荊白正坐在爐子旁,輕聲閑聊著什麼。

    剛才,洪裳已然把那些擔憂的問題,簡明扼要地講給了荊白聽。

    不過……

    他告訴荊白,這些都是溫朔的擔憂和想法。

    由於對溫朔性格的瞭解,荊白對此深信不疑——也只有謹小慎微,向來未雨綢繆,而且膽小怕死的胖子,才會方方面面地思忖到如此詳盡的地步。

    溫朔進去時,洪裳沒有扭頭看他,倒是荊白看了眼溫朔,微笑道︰「溫朔,快過來坐,剛才洪大師和我簡單提及了一些問題,我想,可能之前和你談得不夠深入。」

    「嗯?」溫朔面露疑惑。

    「你擔心的那些問題,我也考慮過。」荊白拿起小几上的煙來遞給溫朔一支,道︰「坦率地說,此番行事確實有些冒險,作為朋友,你們能來是仗義,而我沒有把風險性進一步降低,是我的錯。所以……那,我沒別的意思,如果你感覺風險過高的話,可以提前離開,我荊白絕不會有任何二心。」

    溫朔愈發錯愕,道︰「荊先生,你這話從何說起啊?」

    「唉,我知道,這些話確實難以啟齒,但,咱們既然是好友,甚至互相視作兄弟了,就不必拘泥於那些所謂的虛偽面子。」荊白微笑著,很誠懇地說道︰「我說得都是真心話,你已經幫了我很多,這次倘若成事,你本就應屬首功!」

    「哎不對!」聰明的溫朔立刻想明白了怎麼回事兒,他狠狠地瞪了眼坐在那裡八風不動的洪裳,道︰「我可沒說要走,你別聽洪裳胡咧咧,這不是扯淡嘛!」

    「洪大師說得有道理。」荊白微笑著擺擺手,道︰「我們既然要共謀大事,就應該相互坦誠,而不是一直各懷心思,那樣的話,對我們行事手機不利的。」

    向來不肯吃虧的胖子,雖然很清楚這次著了洪裳的道,但心裡卻並不生氣。

    原因很簡單,自己理虧啊!

    是自己非得要來找荊白把話說清楚,把洪裳賣掉的。

    那就別怪人家洪裳先一步賣他。

    所以……

    狗-日-的洪裳,剛才在院子裡那副大老粗的表現,扯著嗓門兒罵荊白,純粹是為了把溫朔先留在院子裡待一會兒,他好有機會先一步進堂屋,把溫朔給推進坑裡。

    「算了,不扯這些。」溫朔露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樣,道︰「還是說說怎麼解決吧。」

    洪裳怔住,一臉得難堪和尷尬愧疚。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9:14
778章 盛會未起場初開

    因為有之前洪裳提及了溫朔的擔憂,所以這次荊白開誠佈公地將自己對事件的預判,講述了出來。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實力,加上三個修為勉強登堂入室的徒弟,再有鞏一卦、溫朔,以及洪裳和他的徒弟、兒子……相比絕對算得上地頭蛇的湯泉寶,單純論實力的話,勝算確實很小。

    甚至可以說,會落敗!

    因為湯泉寶和他的師兄弟,徒弟們,一旦動手鬥法,必將傾盡全力而為之。

    可荊白這一邊呢?

    洪裳、鞏一卦、溫朔,和荊白只是朋友而已,或者可以說是關係很鐵的哥們兒。

    會真的不惜生死代價地與人鬥法搏命?!

    更不要說洪裳的徒弟,以及溫朔的徒弟了。

    但荊白認為,這件事他們最大的勝算,在於他們佔據了道德和大義的制高點,這是一項極強的優勢。當著眾多玄門江湖人士,在二百餘年終於召開的玄門江湖大會上……

    哪怕玄門江湖人士不出手幫扶荊白去誅殺湯泉寶,也會給予湯泉寶及其師弟、徒弟們極大的壓力。

    震懾住他們不得輕舉妄動。

    這,也是荊白之所以要召集籌辦玄門江湖大會的目的之一。

    聽完了荊白的這番講述,溫朔和洪裳便都不由地連連點頭,認可了荊白的預判和把握性。

    鬥法這種事兒,氣勢極為重要。

    氣勢弱了,鬥法時便先失了先手,還要隨時顧忌著被其他江湖玄士落井下石暗算,在鬥法的過程中又怎能全神貫注地作法攻擊對方?這般情況下,莫說湯泉寶目前所有的師兄弟和徒弟、師佷們了,就算是再加一倍的人手……

    荊白一方也絕對有極大的勝算。

    所以玄門江湖大會的召開,大會的現場,是荊白最強的依仗,是比之他提前布下的風水法陣,還要有效的助力。

    既然如此,洪裳和溫朔也信心倍增,得,這事兒不難辦。

    還能借此在玄門江湖上長長臉,何樂而不為?

    而溫朔,更是琢磨著自己還能繼續在玄門江湖上隱姓埋名,偷偷摸摸地躲在玄門江湖大會的某個犄角旮旯裡,下黑手弄死湯泉寶的人,還不為人所知。

    正月初九上午九點多鐘。

    馬有城和陳世傑第二次來到了臥狐嶺村。

    這次前來,在溫朔無需言明的斡旋引領下,馬有城和荊白這二位曾經的至交好友,後來形同陌路,卻仍然相互瞭解的知己,終於在荊白暫居的正堂屋裡,握了手。

    這一握,便放佛道盡了千言萬語,說透了重重隔閡。

    馬有城本來對當初荊白給他佈局的事情,就看得很開,行有行規,荊白也是為了賺錢嘛。

    再者說了,荊白當初賺錢取之有道,真真切切給馬有城帶來了利益。

    只不過,因為對荊白過於信任,所以當意識到荊白一直沒有對自己坦白,而且其中還隱藏著對身體有害的問題之後,馬有城短時間內實在是無法釋懷。

    而荊白,一直以來也心懷歉疚,深感自責和些許的懊悔。

    畢竟當初和馬有城相識時,自己還是不夠成熟,對馬有城懷有一定的戒心,也確實貪財了。

    沒辦法!

    那時候掙錢不容易啊!

    沒有錢,更不容易——家有賢妻兒子,還有老爹老娘需要養著,三個徒弟也得帶著,為江湖復興繁榮之後的理想,混跡江湖周遊全國,哪兒不需要錢?

    好在,認識了溫朔之後,從年紀輕輕的溫朔那裡,荊白悟到了更好的賺錢方式,也通過與馬有城之間的矛盾爆發,讓他深受感觸。如今除了還在郭盛華那裡布著長線之外,荊白再也不干以前那種布下長線,細流水長釣魚的勾當。

    之所以還繼續釣郭盛華……

    純粹是因為郭盛華不是什麼好人,他的錢不賺白不賺。而且郭盛華這傢伙注定脫不了鉤。

    還有一個原因,便是荊白知道,馬有城希望他能長期將郭盛華玩弄於鼓掌之中。

    今天往日是非對錯不再提,相逢一握,仍是當年知己。

    心情大好的荊白,與溫朔、洪裳笑言這也算是為此次江湖大會,為他們要做的事情,開了個好綵頭,所以,他讓妻子吳春秀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餐。

    飯菜準備妥當,吳春秀和兒子荊定賢去了隔壁翟川安家中聚餐,將自家留給了荊白的江湖朋友們。

    大家剛剛喝過第二杯酒,外面便傳來了翟川安的聲音︰「荊先生,溫老闆,有人找……」

    荊白和溫朔同時起身往外走去。

    走出堂屋門,他們便看到鞏一卦、靳遲銳二人輕聲說笑著進了院,而在他們後面,還跟著一個十二三歲,身高還不足一米六的孩子,竟然是鞏項!

    「鞏大師,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荊白抱拳拱手,滿面笑容。

    「荊大師有心了,此番召開玄門江湖盛會,開江湖兩百年未有之先例,令人欽佩,感慨。」鞏一卦也客氣道,一邊看向溫朔,微微躬身笑道︰「溫大師……」

    「你少廢話!」溫朔皺著眉頭,拽著鞏一卦便往院落的一角走去。

    正準備向師父問好的靳遲銳愣在了當場,師弟鞏項也滿臉詫異地湊到了師兄面前,輕聲問道︰「師兄,怎麼回事?」

    「不知道。」靳遲銳搖搖頭,一臉困惑。

    荊白也有些不知所措。

    溫朔把鞏一卦拽到院子的西牆根下,呲牙咧嘴地壓著嗓門兒斥道︰「鞏一卦,你不知道這次來參加玄門江湖大會,是要鬥法甚至玩兒命的嗎?」

    「知道啊。」鞏一卦點頭道︰「但我不參與鬥法,我是個算命的……」

    「你鬥不鬥我不管,你死活我也不管!」溫朔怒道︰「可你把我徒弟帶來幹什麼?萬一事情鬧大了,我徒弟有個好歹……你賠得起嗎?你是他親爹嗎?」

    鞏一卦哭笑不得,心裡卻是暖暖的,畢竟,溫朔這個當師父的如此在意徒弟的安全,自然更加寬慰了。

    他輕聲解釋道︰「既然當初答應,讓他拜你為師修行玄法了,那麼,恰逢玄門江湖兩百年未有的盛事,我……當然想帶他來長長見識,畢竟這樣的機會很難得,是吧?」

    「你……」溫朔無奈,皺眉道︰「先說清楚啊,一旦鬥法的場面擴大化,收不住了,我不管你是否參與,務必要保護好我的徒弟,你的親兒子!」

    「好。」鞏一卦點頭應下。

    溫朔撇撇嘴,猶自難解心頭忿忿。

    可事已至此,自己總不好再把小鞏項給趕回去。而且鞏一卦講得有道理,這種難得一見,又是兩百多年才有了的第一次江湖盛會,讓鞏項來見識見識,甭管能不能給他的修行和見識帶來多大好處,至少,在鞏項的人生中,是一次很容易令人有成就感的經歷。

    「走吧,進屋吃飯去。」溫朔沒好氣地說道。

    鞏一卦笑呵呵地跟著往回走去,一邊和荊白客套著說了幾句閑話。

    而靳遲銳和鞏項,則趕緊迎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師父問好。

    「遲銳,小項,這次讓你們來,是一次難得的歷練,見見玄門江湖人士,看看凋零兩百餘年的江湖,如今是個什麼樣子也好。」溫朔端起了師父的架子,背負著雙手一邊往屋子裡走,一邊說道︰「你們倆切記,這幾日別亂說話,別亂走動,別生事。」

    「是,師父。」

    「弟子謹記。」

    兩人恭敬應聲。

    荊白和鞏一卦當先進屋,溫朔緊跟在後,前腳還未邁入屋內,便聽得身後院門外,又傳來了翟川安的聲音︰「溫老闆,荊先生……有客人到。」

    幾人面露疑惑,轉身看向門外。

    卻見林陽秦震秦老爺子,以及被廢去了修為的秦落鳳,還有秦落鳳的兒子秦耀,祖孫三代人面帶微笑,大步走進了院門。

    已然進屋的荊白,還有站在門口的溫朔,全都怔住。

    秦震、秦耀爺孫二人來參加玄門江湖大會,還可以理解。可當年被溫朔親手極為狠戾地強奪元神,毀去了修為的秦落鳳,竟然也來參加……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按理說,秦落鳳應該會消沉、低落,再無顏出現在江湖上啊。

    「溫朔小友,荊大師……」秦震率先抱拳,朗聲笑道︰「林陽一別,至今未曾有過消息,此番不請自來,叨擾了!」

    「秦老爺子,您客氣了!」溫朔趕緊推開兩個徒弟,大步迎上去,滿面微笑地拱手打招呼,神情恭敬地伸出手虛扶住了秦震的右手臂,好似生怕老人摔倒。

    這般晚輩的姿態,擺得是如此自然而然。

    他扭頭主動對旁邊的秦落鳳說道︰「秦先生,許久不見。」

    荊白也已然重新走出屋門,迎過來拱手問好。

    身材修長面如冠玉的秦落鳳,仍舊是風度翩翩氣質不凡,對溫朔的客氣話回應道︰「如今我只是俗人一個,這次前來,純粹是濫竽充數,只為了看看難得的江湖盛事啊。」

    「江湖人便理應知江湖事嘛。」溫朔微笑道︰「當初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一葉過江隨風去,憂煩記心纏修來!」秦落鳳風輕雲淡般說道︰「我早已釋懷,如今和洪裳老友仍舊是兄弟,而且,修為廢去後,倒是悟透了許多,真心感謝溫玄友當初以雷霆手段,將我從惡念執念中警醒,多謝了。」

    「秦先生這麼說,晚輩愧疚難安。」溫朔一臉歉疚,心裡卻千萬個不信。

    開玩笑!

    誰他媽能有這麼大度?!

    反正胖爺我做不到!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4 19:15
779章 何為凋零,何為繁榮?

    秦落鳳的出現,令胖子心裡極為不安。

    畢竟當初是自己親手廢掉了秦落鳳的修為,還強奪了其修為的根基元神,令其終生再無可能恢復一絲修為。

    這種事兒,不論怎麼講,那都不次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了。

    而當初在山洞裡能成功唱這麼一齣戲,導致了精心布下狠毒之局的秦落鳳慘敗,除卻溫朔的謹慎小翼、未雨綢繆之外,荊白亦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此次玄門江湖大會,幾乎所有江湖人都知道,籌辦此次大會的荊白,八成要在大會上搞出什麼動靜來。

    所以……

    秦落鳳想幹什麼?

    如果他這次來,也不管江湖上要發生什麼事兒,總之就是要與荊白,與溫朔做對的話……

    雖然秦落鳳修為被廢,秦老爺子更是在玄法修行上勉強登堂入室,小秦耀修為還可以但年齡小、經驗少不足為據,可秦落鳳的心機、謀略太過深沉,不得不防啊!

    午飯後,趁著其他人要麼閑聊,要麼休息時,溫朔有些不耐煩地甩開了企圖糾纏他的倆徒弟,卻是主動招呼洪裳,一起到村子裡轉悠,上山散步觀景。

    剛走出村子,平時粗枝大葉的洪裳就直來直去地說道︰「不用問了,秦落鳳沒問題!」

    「看來你上次被他坑得還輕!」溫朔冷笑道。

    「我以自己的性命和聲譽,為他擔保。」洪裳認真地說道。

    溫朔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就憑你那張臭嘴,混出來的聲譽怎麼樣心裡沒點兒數?至於你的性命……呵,這次玄門江湖大會,搞不好就得大動干戈,到時候咱們全他媽玩完了,你擔保與否還有什麼意義?」

    「反正,我保證秦落鳳一家人,沒有壞心!」洪裳一副懶得搭理胖子的模樣。

    「這不是耍賴嘛。」胖子怒道。

    「一個被你廢掉修為,搶奪了元神的人,卻告訴他的父親,尤其是教育他的兒子,千萬千萬別想著為他報仇,還要他的兒子記住這次教訓,將來處世為人堂堂正正,要他的兒子將來再遇到你,一定要恭恭敬敬,別記恨,反而要感激你,並時時刻刻向你學習……」洪裳冷笑道︰「只因為,你沒有奪了他的性命!饒他不死!只因為,秦落鳳他一時貪念鑄成大錯,悔不當初!」

    溫朔皺眉道︰「被人騙得差點兒要了命,事後還這麼信任對方的悔過自新,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了。」

    「這世上,缺少好人。」洪裳笑道︰「我很樂意做那種,在你這樣的聰明人眼裡,愚蠢的好人。」

    「難得,你這張臭嘴都能說出這種話來了。」溫朔嘆口氣,笑道︰「得,就沖對你的信任,我信他了……但我必須坦率地告訴你,肯定會對他有所戒備。」

    洪裳哼了一聲。

    心思靈慧地胖子忽然回過味兒來,剛才洪裳那句話……

    是他媽變相地在罵他!

    你洪裳是「我這種聰明人眼裡,愚蠢的好人。」那豈不是說,老子是壞人了?

    胖子呲牙咧嘴,卻又不好反駁什麼。

    因為他知道,洪裳說得對——可惜,他卻做不到如洪裳這般,坦坦蕩蕩為人,坦坦蕩蕩待人。

    俗話說相由心生……

    媽的!

    胖子黯然︰「胖爺我真不是個好人嗎?」

    隨著玄門江湖大會召開的日子愈發趨近,從全國各地,甚至從海外聞訊趕來的玄士,越來越多。

    二百餘年未曾有之江湖盛事!

    聞訊者無不欣喜中又有些好奇、期盼地紛至沓來——不參與其中的話,未免遺憾。

    誰能想到,二百餘年未曾有過的玄門江湖大會,二十一世紀初再次面世,召開,會在人傑地靈的華夏大地上,自古有天府之國的蜀川,最為偏僻貧困的大山中,選擇了一個在縣級的地圖上都沒有標注名字,三輪的摩托車都進出困難,摩托車是稀有的寶貴出行工具,大多時候人們的運輸竟然還需要手提肩挑背馱這類原始方式的山村裡舉行……

    但大家還是很願意前來。

    與之相比,部分知曉或者猜測到此次江湖大會上,荊白會有所過激行為的玄士,對此倒是不怎麼關心了。

    大會才是最終要的!

    因為大會的籌辦、召開,意味著凋零了二百餘年的玄門江湖,復興了!

    即將走向繁榮!

    於是乎,此番前來參加玄門江湖大會的玄士總人數,遠遠超過了荊白的預期,也超過了溫朔、鞏一卦、洪裳等人的預期。他們本以為,此次大會往多了說,能來四百人就極為成功,且可以稱之為隆重了,但正月十一上午十點左右,前來登記的總人數,便已經超過了六百人!

    還有人在不斷地趕到,報名!

    全權負責此次玄門江湖大會的荊白,一時間忙得站在翟家大院的街門口,連院子都進不了,不斷地拱手,相互介紹、問好……

    鞏一卦坐在街門旁的小桌上,負責為來者做登記。

    這兩天領著小徒弟鞏項在村子裡、周邊遊山玩水,順便考察、教導鞏項修行的胖子,也被荊白一個電話給抓了回來,讓他趕緊負責協調,去找翟川安,不惜一切代價,將整個臥狐嶺村的所有宅院,全部騰出來,給村民們發錢,讓大家想辦法找地方住!

    另外,食材、酒肉等等,還得緊急採購!

    負責做飯、打掃的人,也得再增加,但務必要選擇信得過,老實的人,別找那些心眼兒多的滑頭。

    至於多少錢……

    事後算賬,現在沒空細算。

    翟川安聽聞這個消息,整個人驚喜萬分之餘,又有點兒發愁。

    驚喜的是,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啊,自己能從中得到多少好處?顯而易見!

    可發愁的是,全村一百三十多戶,男女老少總計六百餘口!

    今兒都正月十一了!

    把他們往哪兒安置去?

    這之前,翟家大院騰出來,足足二十九戶,一百幾十口人,全都到村裡其他戶員家裡暫住了。

    可荊先生和溫老闆吩咐下來……

    這事兒必須努力去辦啊。

    再說了,誰他媽跟錢有仇?!

    看看這越來越多的外地人湧進臥狐嶺村,進入翟家的大院,翟川安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個財神爺全都進了自家的院子——那以後,這錢賺起來還有完麼?

    他當即把家裡的青壯召集起來,去村裡挨門挨戶的通知,務必今天傍晚之前,將家裡打掃乾淨,騰出家院給外地來的貴客們暫住到正月十三,每家每戶補貼一千元!

    當然啦,您不願意騰出來也可以。

    那一千元錢是領取不到的。

    事情比翟川安,比荊白、溫朔他們所有人預想中,還要順利得多!

    到底是十里八鄉最大家族的家主,翟川安深知臥狐嶺村的村民,乃至附近所有山村村民們的經濟狀況,哪怕是家裡條件不錯的,遇到這種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都要爭著搶著要!

    即便是心裡稍有些不情願的,看到別人都在搶,也就迫不及待起來,好像生怕晚了就沒機會了。

    一千塊錢啊!

    每天三百三十多塊錢!

    乖乖!

    許多家庭扛著鋪蓋捲出去的時候,甚至都告訴翟家的人︰「家裡的米面還有鹹菜疙瘩,油鹽醬醋茶隨便用……炕上和櫃子裡留下的被褥,都是乾淨的!」

    在雞飛狗跳的繁忙中,翟川安還不忘緊急召開了家族會議。

    翟家上下,除卻帶孩子看娃的婦女,老人,還有年少的孩子之外,男女齊動員,數十號人負責接下來三天時間裡,這些遠道而來的貴客們吃好喝好休息好!

    每家每戶除卻每天五十元的補貼之外,另外所有參加這次招待貴客任務的人,每人每天五十元工資!

    有好事兒,當然得先緊著自家的人不是?

    翟川安這齣戲唱得漂亮!

    在荊白、溫朔他們的心目中,翟川安辦事效率高,不拖泥帶水,幹得真是漂亮;

    在家族成員的心目中,翟川安處處為本家人著想,謀利;

    在村民們心目中,翟川安簡直就是全村的功臣——如果不是人家翟川安拉攏結交了外面大城市裡的貴人們,咱們能攤上這麼好的事兒?翟家人都說了,將來還會不斷地有外來的貴客進村……

    哎喲喂!

    每年這種事兒別多,有那麼三四次,家家戶戶可不就奔小康了嘛!

    至傍晚臥狐嶺村所有宅院都騰出來時,負責統計的鞏一卦,頗為疲累地對好奇湊過來的溫朔說道︰「總計一千零四十七人!凋零了兩百多年的玄門江湖啊……如今能有一千零四十七人湊到一起,我估計,至少整個玄門江湖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都到了。」

    溫朔驚得下巴差點兒掉下來。

    這麼多人?

    那還不得把荊白給吃哭啊?

    但……

    人又是那麼得少!

    一千零四十七人,就能站到整個江湖至少百分之七十!

    這個江湖,何其小?

    但,他們來自於全國各地,還有從海外趕來的玄門江湖人士——這個江湖,又何其之大?!

    始終偷偷摸摸不顯山露水的胖子,在眾人開始在翟家大院的各個院落房間中吃飯、歡聚時,領著小徒弟,也帶上了欣喜於師父終於肯帶我出來的靳遲銳,登山,站在了臥狐嶺村的最高處。

    俯瞰下去,翟家大院內,燈火通明。

    人聲鼎沸。

    這,便是江湖?!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5 17:19
780章 授徒以悟

    溫朔心中無限感慨著,舉目遠眺,但見繁星初現,璀璨銀河橫貫長空,一輪未圓之月,靜靜地掛在銀河的邊緣。

    腦海中,忽而閃過了某種頓悟的感覺……

    但,沒有抓住。

    溫朔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頭,繼而掏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一口,噴吐著煙霧長長地嘆了口氣。

    「師父,您怎麼了?」鞏項小聲關切地問道。

    溫朔搖搖頭,沒有說話。

    靳遲銳見師父不再觀夜空出神,倒是點了支煙嘆氣,再有小師弟和師父搭話,這才開口道︰「師父,這次來臥狐嶺參加玄門江湖大會,我真是大開眼界了,沒想到……玄門江湖這麼大,我們的生活中,會有如此多得奇人異士!」

    溫朔笑了笑,道︰「所以才讓你們倆來啊。」

    「師兄……」鞏項猶豫了一下,小聲道︰「你難道不覺得,其實,其實如果玄門江湖只有這些人的話,很少嗎?」

    「嗯?」靳遲銳愣住。

    「是啊,太少了。」溫朔頗為欣慰地抬手摸了摸小鞏項的腦袋,看著腳下的臥狐嶺村,以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翟家大院,嘆息道︰「玄門江湖凋零二百餘載,以前我對此沒什麼感慨,覺得與我何干?所以也沒和你們談到過這個江湖,我自己,也著實不想涉足其中,只想著盡量遠離它。」

    靳遲銳已然明白了師父和師弟說江湖小,江湖玄士太少的緣由。

    此刻聽得師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他和小師弟不禁對視一眼,盡皆點頭。

    隨即,靳遲銳也自然而然地抬手摸了摸小師弟的後腦勺。

    剛才自己的話,被小師弟反駁,而且在師父的面前被小師弟搶了風頭,靳遲銳沒有絲毫不悅,更沒有因為師父對小師弟的偏愛而妒忌——奔四的人了,又跟隨溫朔這麼久,豈能不瞭解師父的為人秉性,沒有點兒自知之明?

    他早就知道師父又收了一個徒弟,但真正見到小師弟,還是這次師父讓他與鞏一卦聯繫,一起來蜀川。

    這一路上,小師弟的聰慧,心性之成熟,令靳遲銳頗為喜歡。

    所以當他心中暗暗欽佩師父眼光真好時,也就不免稍稍自得些許——唔,師父的眼光好,所以收我做徒弟,也是因為……

    嗯,我也不錯嘛。

    就是年齡大了點兒,唉。

    鞏項仰臉看著師父淡然的神情,問道︰「師父,這兩天我爸和荊大師,還有洪大師他們很多人,都很忙,你也讓我師兄去幫忙了。可是你為什麼不參與到接待這些玄門江湖人士的事情中?為什麼晚上也不去和那些江湖人士接觸,像所有人那樣談玄論道?只是帶著我到處走走看看,晚上讓我和你一起住在荊先生的家裡,只是為了考察我的修行進展,教導我的玄法修行嗎?」

    溫朔想了想,微笑道︰「因為有些事情,師父還沒有想清楚,一直在躊躇著。」

    「現在還沒有決定?」鞏項問道。

    「有了。」溫朔笑了笑,神情堅定。

    靳遲銳詫異地看著師父和小師弟,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

    鞏項低下頭,小聲道︰「其實,我也一直在猶豫,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中的師父,在這個艱難的抉擇中,最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因為只有對和錯,是和非。」

    「小項。」溫朔神情和藹,好似突然間便多了幾十歲的閱歷和人生,淡淡地說道︰「其實有中間的選項。」

    「嗯?」鞏項面露詫異。

    溫朔笑道︰「這便是我現在的決定……從修行玄法開始,就已經注定了自己是玄門江湖中的人士,所以沒有入江湖和退江湖的說法,更沒有什麼遠離或者接近的概念,那只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鞏項眼神中閃過困惑,認真地看著師父,等待著師父的解答。

    而靳遲銳,也終於明白了剛才師父和師弟之間,雲山霧罩的那一番言語,是在說什麼。

    「這個江湖太陳舊了,陳舊得只剩下了一些隻言片語,陳詞濫調。」溫朔負手而立,望紛繁夜空,輕聲道︰「人在江湖中,心處江湖之上,才能把這個江湖看得更清楚。如果你不想為這個江湖付出什麼,你的夢想和人生目標不在玄門江湖,那麼,你大可不必去為江湖聲名耗費心機,更不必去時時處處攀交……」

    「但,但談玄論道,對玄法修行有益。」鞏項小聲說道。

    「你認識結交的江湖人士多了……」溫朔笑道︰「你就會發現,和你想像和希望中不同,因為你想有更多可以談玄論道的人,但最終卻發現遇到了更多江湖事,需要去處理更多的江湖事,以及時時刻刻處處考慮如何維繫人際關係,反倒是拖累了你的修行,也沒有充裕的時間和心情,去談玄論道了。」

    鞏項恍然大悟,忙不迭點頭躬身︰「多謝師父教誨。」

    靳遲銳也急忙躬身向師父施禮。

    溫朔擺擺手,道︰「我也是剛才這兩天才悟到了這些,剛才突然就抓住了這一點念想,講給你們而已。」

    「師父……」靳遲銳神情略顯猶豫。

    「嗯?」溫朔看向靳遲銳,微笑著,眼神中流露出了鼓勵——他知道,靳遲銳大概是這兩日有所發現,有所感悟,卻又不好意思對他這個師父講,覺得小題大做。但現在,小師弟兩次提出問題,和師父之間探討,靳遲銳便也有點兒想表現下了。

    靳遲銳訕訕地說道︰「這兩天我接觸了不少的玄門江湖人士,宗門流派世家等等……」

    「嗯,有什麼發現和感悟?」溫朔以直言鼓勵。

    「本來也覺得沒什麼,但剛才小師弟和您都說了,玄門江湖凋零兩百餘年,玄士實在是太少,江湖也太小了,所以我才想說一下自己的發現和感悟。」靳遲銳嘖了一聲,道︰「江湖確實凋零得很……慘!和我們內心概念中的江湖,完全不同。或許是受武俠小說、影視作品,以及從小到大各種信息的影響,說起江湖,我們就會很習慣地想到宗門流派的規模,大則數百上千人,小則三五十人,即便是普通的世家,也應該有十多位出類拔萃的人物。」

    溫朔和鞏項都很認真地點頭,表示了對靳遲銳這番話的認可。

    「但現在……」靳遲銳苦笑道︰「幾乎全都是以個人的名字為代表,再介紹其家人,師兄弟、徒弟什麼的,道出宗門流派的幾乎沒有。而且往往是三五人,最多不過七八人的實力,哪裡有什麼江湖名門大派的煌煌氣勢?」

    溫朔微微皺眉,思忖著什麼。

    小鞏項撓撓頭,道︰「好像還真是哎……我爸昨晚也有過類似的感慨。」

    「換句話說,如今的江湖沒有了宗門流派、世家。」靳遲銳道︰「只有家庭了。」

    溫朔猛地抬頭,直勾勾地盯著靳遲銳。

    小鞏項一臉困惑地看著師父。

    靳遲銳更是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裡發毛,後背生寒,小心翼翼地說道︰「師父,弟子是不是,是不是說錯什麼了?您別生氣,我悟性差,您是知道的……」

    溫朔一揮手,轉而神情嚴肅地看著腳下的翟家大院,輕聲道︰「你說得對,我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靳遲銳懸在嗓子裡的心落下,長出了一口氣。

    「走吧,回去吃飯。」溫朔邁步往山下走去。

    「師父,你剛才想到了什麼事情?」鞏項忍不住追上師父的腳步,小聲道︰「好像很嚴重?」

    靳遲銳跟在後面,豎起了耳朵。

    他可不會像小師弟那般去直眉楞眼地詢問師父——那會挨批的!

    所以年齡小,很多時候就是一個絕對優勢。

    溫朔擺了擺手,道︰「我並不能確定,所以……以後再跟你說吧。」

    「那我可以幫師父出主意啊。」鞏項嘻嘻笑著,用盡自己的年齡優勢去滿足內心的好奇,順便把師兄也給拉扯了進來︰「還有師兄在呢,我們一起想辦法。」

    「你的話太多了!」溫朔皺眉斥道。

    「哦。」鞏項吐了吐舌頭,扭頭看向師兄。

    卻見師兄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遲銳……」溫朔忽然吩咐道︰「一會兒回到翟家大院,你先別吃飯,找到翟川安,和翟家的青壯們聯繫上,在村裡轉悠,尤其是通往八盤縣城的村口方向,主要觀察,是否有玄士離開臥狐嶺,大概有多少人,又是否有從那個方向來新來的玄士,有多少人。」

    「是!」靳遲銳應下,道︰「那,觀察到什麼時候?整夜嗎?」

    溫朔想了想,道︰「十一點。」

    「是!」

    鞏項眼珠子滴溜溜轉動著,想要問,卻不得不緊繃嘴唇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這次玄門江湖大會,一定很精彩。

    會不會出現大亂鬥?!

    漫天神兵利器飛舞,玄士們相互鬥法……

    臥狐嶺村最終被夷為平地?

    剛想到這裡,已然快要走到翟家大院門口,師父突然又對他說道︰「小項,今晚回去之後,晚上絕對不許離開我們居住的那個院子,聽見沒有?」

    「每天晚上都沒有離開啊,您又不讓。」鞏項撇撇嘴小聲道。

    「嗯?」溫朔認真地看著他。

    「知道了,師父。」鞏項趕緊低下頭乖乖應道。

    「還有明天……」溫朔瞇起眼楮,道︰「沒有得到我的許可之前,不許走出院門半步,最好是待在屋子裡!」

    「哦。」鞏項可憐兮兮地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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