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俗世地仙 作者︰短刃 (連載中)

 
as000538 2018-8-12 14:06: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79 465898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27
822章 傷痛之深,誰人知?

    遲老闆姓遲。

    這似乎是句廢話,但在李琴和溫朔這對母子,以及知情的李香、胡軍海夫婦,李彬和馮春梅夫婦心中,也只記得那位「老闆」姓遲,卻不知道對方的叫什麼名字。

    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他們這些知情人甚至都懷疑,當年那個騙子,是不是姓「遲」?

    畢竟,人家是騙子嘛。

    怎麼可能告訴你真實的姓名?!

    當年李琴丈夫去世,一個人帶孩子,在仙人橋農貿市場擺攤賣雜糧,最初還掙了點兒小錢,結果被騙子盯上後,施以連環套的騙術,當初還年輕,又沒什麼文化見識的李琴,一心想著多掙錢讓孩子能過上好的生活,結果被騙,拿出所有的積蓄,還借了不少的錢,進購了一批綠豆、黃豆、紅小豆,結果大部分都是變質發霉的爛豆子。

    李琴那一次生意,賠得乾乾淨淨,還欠下了大筆的債務。

    她在親戚面前哭得死去活來,訴說著整件事的經過,自己的不易,但,她沒有在兒子的面前掉過一滴淚,卻實實在在地告訴兒子,家裡欠下了外債,是她這個當媽的沒本事。與此同時,李琴告訴所有借了錢的親戚朋友,她哭,訴苦,只是承受不了的一種宣洩,但不會賴賬,一定會慢慢連本帶利地把所有錢還清,讓借了錢的朋友們放心,她也不會去尋短見,她還要把兒子養大!

    從那以後,李琴不敢再去做生意,也沒有了做生意的本錢,只能辛辛苦苦地在農貿市場清潔工,掙得少,但省吃儉用,總能把孩子養大,能慢慢地,一點點還錢。

    而且那時候給予李琴最大的安慰和鼓勵、希望的,就是年紀還小的兒子,就開始撿廢品、拾破爛掙錢,給家裡貼補。

    從初中開始,溫朔的收入就開始超過了母親的工資……

    那些年,家裡欠下的外債,幾乎有百分之八十多,都是溫朔掙來的錢還上的。

    那些年,除了馮春梅之外,幾乎沒人找他們母子要過賬!

    讓李琴和溫朔深感歉疚的,便是欠下這些親戚、朋友,乃至鄰居的錢,時間太久。

    誰借出去的錢,不想讓借債的早點兒還上?!

    看著李琴和溫朔這孤兒寡母日子貧苦,李琴掙得又少,誰不擔心,借給這對母子的錢,打了水漂?!

    但大家可憐孤兒寡母不容易,始終不好意思開口要……

    甚至有些人,已經打心眼兒裡放棄了這筆債務——算了,估計這輩子他們都還不上了,唉。

    認倒霉吧!

    可時間拖得久了些,但到底,是還上了!

    最讓這些借給李琴錢的人感到欽佩和感慨的是,在沒有把錢還上的幾年時間裡,只要是見到了債主,李琴每次都會主動提及還欠著人家錢,並信誓旦旦著將來一定連本帶利地還上。每年春節前夕,李琴也會登門致歉,請求再寬限些時間,會還錢的……

    其實民間大多數親朋之間借錢幫襯,債主也不會非得逼著你早些還,在意的是,你是否當回事兒。

    債主們最憤怒,最擔心的,就是借錢的心裡沒這回事兒。

    那就令人厭惡和憤怒了。

    感情我們借給你錢,還有罪了?

    你的日子過得倒是踏踏實實,我們卻天天惦記著,我們圖什麼?

    所以,李琴的態度,決定了親戚朋友直接的情感,沒有因長時間借錢不還而受到傷害,與此同時,維繫了情感的持續。

    瞭解李琴那些年的親人們都知道,如果不是被騙,當初丈夫去世,家裡留下的積蓄,以及李琴在農貿市場擺小攤掙的錢,雖不至於豐衣足食,卻也不會讓孤兒寡母的生活那般困頓。

    最大的苦,是背負債務給予精神上的折磨和巨大壓力。

    沒有受過那種精神折磨,長時間煎熬的人,不會懂得,騙子給人帶來的傷害有多麼巨大。

    尤其是,如李琴這樣的孤兒寡母!

    不僅是欠債的精神折磨,還有一些閑言碎語、幸災樂禍的嘲諷等等,給人造成的心理傷害——這源自於李琴堅持著,沒有再嫁人。其實李琴也並非沒考慮過,改嫁之後生活輕鬆些,兒子也能過得更好一些,可年代不同,那時候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還帶著一個孩子,想再改嫁,難度真的很大,別人會說她剋夫,會說她帶著一個兒子是累贅等等,除非……找一個條件很差的人!

    條件太差的,曾經有過一個好丈夫的李琴,肯定看不上,也擔心兒子跟著自己改嫁到那邊之後,吃虧吃苦。

    於是乎,一些曾經上門牽線說媒的人,以及那些想過娶李琴的家庭,在被拒絕之後,難免會心中忿忿著,四處傳播李琴的壞話,一個剋死了丈夫,沒啥文化,帶著一個兒子,還被人騙了錢的傻娘們兒,竟然有臉在改嫁的事兒上挑剔?

    呸!

    活該她守一輩子的活寡,吃一輩子的苦頭!

    長得也不錯,為什麼寧肯吃苦受累不嫁人?

    八成早就私底下勾搭人了吧?

    風言風語和旁人的指指點點、冷嘲熱諷,以及欠下親人朋友債務的壓力……

    在這樣的精神折磨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多少年?!

    誰曾想到過,越是這般折磨,李琴越堅強,兒子,也活得愈發頑強,在苦難的生活中拼了命地掙扎著,沒心沒肺地開心著,活著,苦熬著,希冀著。

    今天是溫朔的生日,又是在家裡親朋共同為他慶生,所以男人們喝酒也不會沒完沒了。

    收拾乾淨了茶几之後,還特意端來了蛋糕,學著城裡人點上蠟燭……

    好在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長輩們,沒有嬉鬧地把蛋糕扔得到處都是,不過,還是熱熱鬧鬧地說笑了很多,添加了更多親情的溫馨,直到晚上十點多,親朋們才告辭離去。

    溫朔和母親、黃芩芷一家三口坐在沙發旁,沏上熱茶,閑聊著稍稍歇息。

    為了給兒子過生日,李琴今天可真夠累地。

    但很幸福,很開心。

    「媽……」溫朔微笑著,語氣平和地說道︰「之前我聽表哥說,您今兒和他一起去農貿市場採辦時,見到了那個,當初騙了咱家錢的遲老闆,對方不承認?」

    李琴怔了怔,苦笑著搖搖頭,道︰「大概,真是認錯了吧,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人只是長得像而已,唉。」

    「您不會認錯的。」溫朔微笑道。

    「算了,管他是不是當年的那個錢老闆,反正事情都過去了,咱們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好。」李琴神色間閃過一抹擔憂,探身隔著茶几,伸出手摸了摸彎著腰坐在沙發上的兒子的頭,寬慰道︰「朔,把心放寬些,其實想明白的話,媽早就不記恨那個人了,是咱自己傻,貪圖便宜才上當受騙的。而且,那些年因為被騙吃了那麼多苦,或許也是我兒子能有出息的緣由吧?算了……」

    溫朔笑著點點頭,道︰「媽,我是擔心您心裡不舒服,既然您解開了心裡的疙瘩,能想明白這些,我就放心了。」

    李琴抿嘴笑著點了點頭,道︰「時間不早了,和芩芷早些回去休息吧。」

    「媽,您也早點兒休息。」溫朔笑著起身。

    「阿姨,今天辛苦您了。」黃芩芷柔聲道︰「我不清楚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也沒聽說過那個什麼遲老闆,但,您剛才的話,還有您的大度,讓我很欽佩。」

    「唉,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小事,十幾年了。」李琴擺擺手,起身送兒子兒媳離開。

    送走了兒子兒媳,李琴身影有些孤單,落寞地在室內來回踱著步子。

    今早去農貿市場採辦,看見那個形象幾乎烙印在內心深處的遲老闆,李琴氣怒攻心,積蓄了十幾年的恨意迫使她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拉扯著姓遲的怒罵,讓他賠錢……

    她確信,自己不會認錯人。

    可那個人不承認,裝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憤怒模樣,先是叱責李琴認錯了人,又和自己的家人,以及農貿市場的朋友們推搡、辱罵李琴神經病,還讓市場的保安、管理人員驅趕李琴,而且還理直氣壯地要報警,說自己被污蔑了等等。

    那一刻,李琴突然就心慌,後悔了,自己不該那麼衝動。

    指控對方當年用變質發霉的糧食,騙了自己的錢?

    證據在哪兒?!

    如果被警察帶派出所去,拿不出證據的自己,八成還要被警察訓斥、警告,到時候再通知兒子去接她。

    兒子是個名人啊!

    不能被自己這個當媽的,毀了哪怕一絲的名聲。

    更何況,對兒子脾性極為瞭解的李琴,更害怕兒子一怒之下,將那人給活活打死,後果不堪設想——兒子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這個騙子有算什麼東西?

    拿兒子的性命去和對方拼了償命,怎麼算都是虧大了!

    所以這件事,只能忍!

    李琴沒有再追究,板著臉在市場管理人員和保安的叱責警告中,離開了農貿市場,並且叮囑自己的外甥胡志強,回去後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今天發生的事。

    未曾想,今晚胡志強喝了點兒酒之後,那張嘴便沒了把門兒,將今早的事情,告訴了溫朔。

    李琴是真擔心,兒子會暴怒地抄傢伙到市場上找那個騙子去。

    所以她才會勸慰兒子。

    而溫朔的神情表現,以及他的態度、話語,讓李琴稍感寬慰的同時,仍舊緊張難安。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心思深重,喜怒不形於色,如果自己確認了就是那個姓遲的騙子……

    溫朔一定會想辦法狠狠打擊的。

    所以李琴才說,時間過去太久,八成是認錯人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28
823章 糧油批發市場

    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地處北三環內,可以說是地理位置極佳的地方,兩年前就一直有傳言要搬遷,但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要動遷的意思——其實原因很簡單,龍泉糧油批發市場是龍泉街道辦的產業,街道辦不樂意將這個能下金蛋的聚寶盆,從自己的盤子中拱手送出——每年僅是租金都有幾百萬啊!

    還有各租戶每年的稅收、管理費……

    把這個市場搬走了,賣地只是一錘子買賣,而且還是被區政府拿走的錢,街道辦和居住龍泉的民眾們也不樂意。

    龍泉糧油批發市場面積不大,攏共佔地也就三十多畝地的樣子,這其中,還有龐大的倉儲區和住宿區。

    所謂住宿區,其實就是早些年市場剛剛成立時,建起的那種簡易二層磚房樓,樓梯和樓道還都是外置的,一間間小小的房屋,都是在市場內做生意的人租住。

    除此之外,市場裡還有些公共區域,以及零售雜糧、油、調味品的攤位。

    雖然市場不大,經營和住宿的條件相對都很差的樣子,可但凡在這裡做生意的,哪怕是租賃一個小小的攤位,零售雜糧、油,每個月的淨收入,也能過萬,甚至幾萬元。

    更不要說,那些搞糧油批發的大戶了,其收入更高。

    這在許多哪怕是就近居住的京城民眾,以及諸多白領、公務人員心裡,絕對是不可思議的。

    因為平時看著這些做糧油批發生意的,一個個灰頭土臉,每天開著小型貨車送貨、進貨,甚至很多時候為了省錢自己裝卸,哪一個都像是裝卸工似的……

    白領和公務人員,京城本地的居民,多半都瞧不起這些小生意人。

    可實際上,這些小生意人的收入,往往都是他們的幾倍,幾十倍,甚至百倍!

    在這個小小的市場裡,隨處可見那種穿著髒兮兮的粗布衣衫,汗流浹背裝卸完糧食的師傅,前一刻還拿著毛巾擦汗,捧著大碗喝涼水,下一刻就會掀開衣襟,從腰間的手機包裡掏出價值數千元甚至萬元以上的手機打電話!

    幾分鐘前剛駕駛著一輛髒兮兮的小型箱貨回來,灰頭土臉穿著沾滿麵粉的勞動布服裝;幾分鐘後,他們可能就會洗得乾乾淨淨,西裝革履從屋裡出來,彎腰鑽進一輛寶馬車的駕駛位。

    雖然地處京城已經近中心的地區,但糧油、農貿市場這種地方,在某些方面和全國各地差別不大。

    比如,經常會出現同行之間的紛爭,買賣雙方的爭吵……

    吵罵、鬥毆可以說是再平常不過的現象了。

    與此同時,市場中也會出現一個又一個實力較強的人物甚或是家族,反正是買賣做得越大,實力就越強。

    國人千百年來的傳統習慣,造就出了全國各地這種普遍的現象。

    鄉下某個膽識魄力較強的人物,獨身到外面闖蕩,做某個小生意賺了錢,生意規模開始擴大,人手不夠,然後把自家的兄弟、姐妹、親戚叫來幫忙,給錢,然後他們看到這種生意能賺錢,學會了我也開始單干,一來二去,諸多相對簡單的生意,往往不需要幾年,在一個市場裡就會形成一個龐大的家族勢力。

    龍泉農貿市場如今最大的一股勢力,便是來自於江龍省的一個親戚本家相互拉扯的家族。

    他們的生意做得最大,兩處批發大米、大豆的倉庫、門市,也有在市場擺攤的親戚,從東北江龍省老家拉貨過來的車,都是自家的車,一共養了四輛大型貨運車,在京城這邊還有三輛送貨的小型貨車,司機、裝卸人員等等,全都是本家或者親戚,總計得有四十餘號人。

    有錢,人多,還都是自家人……

    而且多是好勇鬥狠的性子,在龍泉糧油批發市場,絕對堪稱一霸。

    這個家族最大的老闆姓穆,名叫穆增民。

    穆增民有一個表妹夫,叫遲寶忠,在龍泉糧油市場有自己的一個小攤位,賣雜糧的。

    遲寶忠此人,頭腦靈活,鬼點子多,而且老家那邊的家族有著相當大的勢力,便是穆增民當年能在京城把批發糧食的生意做起來,都是靠著遲寶忠牽線幫助,賒賬從遲寶忠堂哥遲寶田的大米加工廠,拉到京城第一車大米,再到後來一車壓一車地給錢,穆增民才能將生意越做越大。可以說,當年沒有遲寶忠幫忙,沒有遲寶田信任他,賒賬給他送到京城大米,就沒有穆增民的今天。

    所以遲寶田和穆增民偶爾見面談到遲寶忠的時候,都會感慨著這傢伙腦子好使卻不務正業,好吃喝玩樂,好賭……

    若非如此,遲寶忠也不至於混到如今,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只是一個小零售攤位。

    就這,還是穆增民經常幫襯著他,送他一些小生意。

    否則遲寶忠這個小攤位都養不住。

    可正如前文所說的那般,只要在龍泉糧油批發市場裡有一個小攤位,零售雜糧、油,每個月的收入少說也能超過普通白領幾倍。

    沒辦法,市場行情就是如此。

    週六上午八點多鐘。

    一輛黑色的路虎攬勝,駛入了龍泉糧油批發市場的正門。

    這個時間段,並非進貨出貨的高峰期,顯得比較冷清,大的門市和庫房前幾乎沒什麼人,唯有小攤位區域那邊,有零星的顧客走來走去,或者和攤主討價還價、問貨。

    路虎攬勝選了個不礙事的車位停穩。

    戴副墨鏡和寬大遮陽鏡的胖子從車上下來,他留著頗為精神的板寸短髮,穿著白色襯衣,下擺扎進黑色的西褲中,挽起的襯衣袖口下,左手腕戴著一塊看起來並不怎麼奢華的腕表,腳踩一雙 亮的棕色皮鞋,再加上他身高體闊,整個人顯得倍兒氣派。

    「朔,就是這兒了。」胡志強跟在溫朔的身旁,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今兒可是坐著路虎攬勝來的!

    平時來龍泉糧油批發市場,都是坐公交,或者開一輛麵包車。

    甭管有沒有熟人看見,反正坐著表弟的路虎攬勝來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就覺得立馬高人一等了。

    最早朔遠快餐店在京城開張後,所需要的食材,都是就近在專門賣糧油的店裡採購,因為那時候所需的量不大。後來第二家分店開張,詹傳海閑時到處打聽著,找到了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就此開始從這邊要貨,能送貨上門不說,還能幫忙採購些別的捎帶過來,降低了食材的本錢不說,還方便了許多。

    不過,做生意嘛!

    總不能真就認準了一家採辦,時不時的,還要到市場上走走看看,看看麵粉、大米、豆類的價格、質量,既要保證質量,還要盡可能降低採購的成本價。

    這些事情,以前李琴是出於對詹傳海和鄭雲紅的信任,就讓他們兩口子負責,況且人家詹傳海為了降低成本,專程辛苦跑來的進貨渠道,李琴再去多管多問的話,也顯得不合適。

    再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分店越開越多!

    詹傳海也越來越忙,李琴的事情也多了起來,採辦這方面的事情,就交給了詹傳海和胡志強一起負責。

    最近京城的分店再次增加,全國各地加盟商也越來越多,對於醬料調味品的需求量越來越大,詹傳海負責的調味品加工廠生產任務加重,不得不擴建,還得加班加點地幹。

    所以有些時日沒去龍泉糧油批發市場考察採辦。

    這才有了昨天早上李琴和胡志強,一起到龍泉糧油批發市場考察、採辦食材,然後遇到了遲寶忠!

    遲寶忠的攤位在南庫大門口東側,是一個位置相當優越的地方。

    那輛路虎攬勝剛剛駛入糧油批發市場的時候,坐在攤位後面正在和人打牌的遲寶忠,就注意到了。他天生腦袋靈光,自詡識人看人極準,而且也確實在這方面有著令大多數人欽佩的能力——那個看起來年紀輕輕卻派頭十足的胖子,應該是某個大企業老闆的孩子,或者高官顯貴家的子弟,如今剛剛有了職權,然後親自到這種地方,採辦些糧油類的東西,勞動節的時候給單位或者企業職工發放,糧油類的東西雖然不怎麼值錢,可重在實惠,頗受尋常員工們的喜愛,如此一來,這位年紀輕輕剛上任的負責人,就能獲得一批人心。

    又或者,他壓根兒就是圖個面子,在員工面前彰顯自己的優越感。

    遲寶忠打牌有些漫不經心了,扔下手裡的牌讓別人先玩這兒,然後起身站在了攤位邊上,等待著那位年輕人從他的攤位前路過時,搭茬閑聊幾句,然後攬下這筆大生意。

    他的攤位小,但完全扯虎皮拉大旗,直接從穆增民那裡拿貨。

    生意談成了,再給穆增民本錢,給點兒利潤就行。

    這種做生意的方式,在糧油批發市場裡很常見,不熟悉的採辦者到了這地方,親自到穆增民的倉庫前採購,其實和經過遲寶忠這一手,談下來的價格是一樣的。

    在車上的時候,胡志強就已經指出了遲寶忠的攤位。

    而溫朔開著車只是隨意地看了眼正在打牌的遲寶忠一個側臉,便肯定了,就是這孫子!

    當年溫朔在家裡,親眼看著母親把從銀行取出來的錢,還有從親戚朋友那裡借來的,以及平時積攢放在家裡還沒顧上往銀行存的錢,整錢、零錢,一大堆,總計兩萬八千多元,交給了「遲老闆」

    十幾年過去……

    遲老闆的容貌有了改變,可是,那副模樣再如何改變,也不會跳脫出溫朔和李琴腦海中,那深刻的,烙印般的形象。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0
824章 我不是來要錢的

    在龍泉糧油批發市場,認識胡志強的商戶不少,即便是不認識的,也都看著眼熟,知道他是經常來市場採辦的人,而且算得上是個大戶,尤其是麵粉、小米、豆類、芝麻等產品。

    遲寶忠也知曉胡志強,更是憑著自己過人的觀察力,知曉胡志強只是一個跟班,做不了太大的主。

    以往,胡志強都是跟隨一名中年男子。

    而那名中年男子……

    在遲寶忠眼力就是個窮酸的土包子貨,雖然不大愛說話,不大會討價還價,卻是斤斤計較摳門兒得不行,還格外小心謹慎又識貨,雖然憨厚,卻很難讓人佔他的便宜。

    所以,儘管詹東老早就開始在龍泉糧油批發市場採辦,遲寶忠這等奸猾的老油條,愣是沒能在詹東那裡撈到過一筆哪怕小小的生意。

    再後來,遲寶忠也就不再去理會詹東和胡志強了。

    每每看到這倆人,遲寶忠還會在心裡鄙夷地罵他們是摳門兒吝嗇的土包子,沒有大出息。

    昨天早上胡志強來時,跟著一個娘們兒,那娘們兒……

    遲寶忠當然記得,多年前自己在東雲做成了一筆大生意——雖然是一筆總價還不到三萬元的生意,但那年頭,三萬元對於普通的生意人來講,絕對是一筆巨款了。

    僅僅是那一單生意,遲寶忠就賺了兩萬六!

    兩千塊的本錢!

    那,是一票令遲寶忠多年來一直引以為傲,並經常沾沾自喜,在同行朋友中間炫耀顯擺的生意。

    把發霉變質,幾乎一文不值的雜糧,賣出了好糧的價格!

    誰能做得到?!

    不過事情都過去了十幾年,竟然無巧不巧地,在京城的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又相遇了……這他媽就尷尬了,那娘們兒瘋了似的上前薅住自己要賠錢,令遲寶忠哭笑不得——都他媽十幾年過去了,讓老子賠錢?這不是扯淡嘛!

    再說了,你有什麼證據?!

    老子又怎麼可能承認?!

    這娘們兒莫不是當年被老子騙了之後,腦子出問題了?

    她難道就覺得,遇到老子了,就可以把當年的錢要回去?怎麼可能啊……

    稍稍動動腦子也不會幹這種蠢事兒!

    也得虧她是個娘們兒,她要是個大老爺們兒,昨天在市場裡那麼鬧,鐵定會被打得鼻青臉腫,還要賠償?

    要你大爺!

    而隨後那個叫李琴的娘們兒,似乎還不算太傻,市場管理人員說到要報警時,那娘們兒明顯害怕了,嘟嘟囔囔地說不和他一般見識,繼而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市場。

    也因此,遲寶忠心裡也就更不當回事兒了。

    在京城遇見了又如何?

    一個看起來穿得人模狗樣,好似如今的生活條件不錯的老娘們兒,其實在京城的地界上,這種人滿大街都是。真混出了能耐的,昨天發生衝突爭執,聽說要報警,要承擔責任,要被告污蔑,還可能會賠償時……幹嘛心虛害怕啊?

    就算李琴或者其家人在京城混得不錯,又能怎樣?

    遲寶忠在龍泉糧油批發市場混了這麼多年,還真沒怕過什麼事兒,老穆家人多勢眾,只有被人怕的份兒,何曾怕過別人?

    打,有人有錢!

    告?

    有證據嗎?!

    他媽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法院都懶得搭理你,警察也會嫌棄厭惡你胡鬧,添麻煩!

    所以當遲寶忠滿懷著希望,準備拿下年輕沒什麼經驗的小領導,做成一票生意時,看到胡志強跟在小領導的身後,頓時心生不爽,還有那麼一絲小小的警惕、忌憚。

    俗話說做賊心虛……

    雖然是在龍泉糧油批發市場,遲寶忠敢大言不慚地說是自己的地盤兒,可當初畢竟是騙了人,而這個在胡志強陪同下,開著一輛路虎攬勝來的年輕人,會不會是來為李琴出氣的?

    遲寶忠不是怕,而是下意識地,對有錢人的忌憚、敬畏。

    至於所謂「四九城中藏龍臥虎」的說法,遲寶忠認可,卻並不會聯想到這個有錢的年輕人身上,更不會聯想到李琴的身上。

    如若李琴真有這份實力,昨兒就不至於那麼灰溜溜地離去。

    所以即便是這年輕人有錢,很有錢,充其量也就是家裡在京城做生意、做買賣賺了大錢,還不至於讓遲寶忠像孫子似的那麼害怕——有錢了不起麼?

    穆增民也很有錢!

    穆增民平時還開著一輛二百多萬的大奔馳呢。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遲寶忠心裡正琢磨著,別是來找他麻煩呢,那年輕人果然徑直走到了他的攤位前。

    年輕人伸手抓起了一把敞開的袋子裡的黃豆,在手裡搓了搓,淡淡地說道︰「遲老闆……唔,我記得你是姓遲,但不知道,當年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是姓遲嗎?」

    「幾個意思啊兄弟?」遲寶忠挑了挑眉毛,冷笑道︰「你是來買糧的,還是來找茬的?」

    「唔。」

    溫朔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從攤位前繞過去,伸手將遲寶忠身後的凳子拽過來,大大方方地坐下,左手輕輕摩挲著右手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一邊說道︰「十二年前,你弄了一批變質發霉的綠豆、黃豆、紅小豆,拉到東雲,騙了一個人兩萬八千多元,記得嗎?」

    「別瞎扯淡啊!」遲寶忠瞪著眼罵了一句,道︰「昨兒就有個娘們兒來這裡誣陷老子,今天又冒出你這麼個東西來胡說八道,喂,說話要負責任,小心老子告你污蔑!」

    說話間,其他幾個在旁邊打牌的老少爺們兒,全都站起身來,一個個橫眉怒目瞪視著溫朔和胡志強。

    原本還趾高氣昂站在了溫朔身側的胡志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往後退了兩步。

    戴著墨鏡的溫朔抬頭掃了眼幾個五大三粗的老少爺們兒,不慌不忙地掏出煙來點上一顆,笑了笑,道︰「姓遲的,你不用慌,也別害怕,我不是來找你要那兩萬八千塊錢的,再說了,你就算是給,又有個屁用啊?現在誰還在乎那點兒錢?」

    「少他媽廢話!」遲寶忠猙獰道︰「老子不認識你,也沒幹過你說的那破事兒,滾!」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駛來,停在了南庫的大門口。

    站在遲寶忠身後一個人高馬大,相貌凶悍的青年,趕緊小跑著過去,滿臉堆笑地拉開了奔馳轎車的門︰「穆總,您回來了?」

    一位西裝革履,梳著油光錚亮背頭,身材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微笑著下車,相貌凶悍的青年彎著腰把車門關上,恭恭敬敬地跟在了中年男子的身後。

    奔馳轎車緩緩駛離。

    「增民哥,你回來啦?」遲寶忠擺出一副懶得再搭理溫朔的樣子,從攤位後繞過去迎上穆增民,大大咧咧地說道︰「你說我這不是倒霉催的嘛,昨兒一老娘們兒嚷嚷著要我賠錢,今兒又來了這麼一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臭小子,說我十幾年前騙了錢,嘿!」

    穆增民摘下眼鏡,瞄了眼坐在那裡老神在在的溫朔,皺眉輕聲對遲寶忠說道︰「什麼來路?」

    「喏,像個有錢的主兒。」遲寶忠擋住溫朔的視線,小聲道︰「那邊兒那輛車,這孫子開來的。」

    穆增民扭頭看了看那輛黑色的路虎攬勝。

    這年頭……

    哪怕是在京城,平時能開一輛路虎攬勝的主兒,也不多。更何況,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穆增民屬於那種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的人。

    他看那年輕人的神情,便知道來者不善,皺眉頗為不喜地看了眼遲寶忠,很想罵他一頓,又他媽給自己惹事兒——當年在東雲賣變質發霉雜糧騙了兩萬八千元的事兒,但凡和遲寶忠熟悉的人,幾乎都知道,因為遲寶忠一直引以為傲,而不是為此感到內疚。

    但穆增民卻不能當眾叱責遲寶忠。

    因為他必須在所有人面前,時刻表現出自己的仗義護短,還因為遲寶忠做得那件事……

    其實糧食批發這個行當中,雖然有些出格,卻也屬於正常。

    往雜糧中摻假的現象實在是太普遍了——當然,如遲寶忠那樣直接拿幾乎全部發霉變質的東西賣給別人,讓人血本無歸,很少有人那麼做。大家充其量也就是把一些不是太差的,摻和一下,或者用拋光等等技術手段處理,再低價賣出去。

    穆增民沉著臉從攤位前繞過去,站在了溫朔的面前,淡淡地說道︰「兄弟,你說遲寶忠當初騙了你家的錢,有沒有證據?」

    溫朔搖搖頭,略顯疑惑地抬頭看著穆增民。

    「昨天就有一位婦女在這兒鬧事,說遲寶忠騙了她的錢,同樣拿不出證據,最後我們說要報警,那位婦女也就不敢再鬧事,自行離開了。」穆增民微微俯身,靠近些溫朔,道︰「你如果沒有證據,就別在這兒搞事情,影響了別人的生意,還敗壞了別人的名聲,那可不好……昨天那位是個婦女,沒人和她一般見識,可你不一樣,你是個爺們兒,把人惹惱了,真會打你的,懂不懂?」

    「嗨,小子,趕緊滾……」遲寶忠湊過來冷笑著威脅道。

    溫朔用手背輕輕撢了下褲子,站起身來,微笑道︰「我不認識你,只認識這個叫做遲寶忠的人,看來你們是自己人了。別誤會,我剛才已經告訴他了,今天來,不是為了要那兩萬八千多塊錢,只是來告訴他,當年他做得那件事,比他,比你們任何人想像中造成的後果,都要嚴重,所以,他會死得很慘。」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1
825章 我是來索命的

    穆增民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是好了——在京城闖蕩多年,他著實經歷過太多的大風大浪,也見識過各種逞兇鬥狠,聽過太多威脅的狠話,也知道很多人說出那些狠話,還真就做得出來。

    可是,穆增民卻從未遇到過,這種威脅的態度,也沒聽過,這種威脅的話語。

    「你他媽嚇唬誰呢?」遲寶忠才不會想這麼多,仗著人多勢眾,跨步上前就揪住了溫朔的衣領,瞪著眼梗著脖子喝道︰「小子,別他媽把老子惹急了,現在就弄死你!」

    遲寶忠也是混跡這麼多年的人物,大大小小的毆鬥沒少參與經歷過,什麼人沒見過?

    這年紀輕輕的胖子,就是仗著有倆錢,不知天高地厚來這兒找茬,然後看形勢不對,沒把人嚇唬住,於是心生怯意,便放句狠話給自己找個下台階,恨不得趕緊溜之大吉呢。

    和昨天那娘們兒一個德行!

    不過,遲寶忠才不會就這般放任這年輕胖子離開——他也是個要面子的人,昨天、今天被人登門找茬尋釁,又當著一幫人的面,開口威脅要他的命,這還了得?

    溫朔任憑遲寶忠揪著自己的衣領,也沒搭理遲寶忠的話茬,而是看向了穆增民,微笑道︰「這位老闆,我如果現在教訓遲寶忠,你,還有這些……唔,都是你的人吧?會插手嗎?」

    這話問得……

    簡直是廢話!

    旁邊幾位五大三粗的老少爺們兒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真他媽磨嘰,要打就打,沒膽子就趕緊認慫滾蛋!

    「喲喲,還他媽教訓我?」遲寶忠獰笑著,揮拳就往溫朔的臉上砸。

    結果剛抬起拳頭,就被穆增民一把攥住了手腕,喝道︰「寶忠,先別動手……」

    胡志強駭得彎腰探手,從旁邊一個敞開口的綠豆袋子中,抽出了一把鋒利的「探子」,那種專門用於插入封口的糧食袋子,從而取出些許糧食,便於檢查糧食質量的工具,金屬管制,尖銳鋒利,中間有刨開的,能夠帶出糧食的溝槽。

    咬牙切齒壯著膽子,渾身還忍不住顫抖的胡志強,緊攥著「探子」上前一步站在了溫朔的身側。

    溫朔抬手攔住他,神情淡然地看著穆增民和遲寶忠。

    「小兄弟,年輕氣盛逞兇鬥狠,說些狠話,我能理解。」穆增民微笑著抬手拍了拍溫朔的肩膀,道︰「但你還是太年輕了,覺得自己有倆錢就了不起,別人都會怕你?行了,今天我做個和事佬,就當這些事情沒發生過,趕緊走吧。」

    「這位老闆大氣。」溫朔笑了笑,轉而看向被拉扯到後面,還在衝他挑眉毛瞪眼楮的遲寶忠,道︰「我這人喜歡有一說一,當初他騙了我們家兩萬八,讓我和我媽受了太多的苦和累,所以我肯定不能饒了他,但如果找人打斷他一條腿,或者徹底讓他殘廢了,要麼乾脆弄死他?在我看來都不夠解氣,因為他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廢掉,為什麼會被人幹掉,更不知道是我報復他的,那多沒勁,多不解恨啊?所以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他,是我,為了當年他幹的那件事,要讓他死得很慘!姓遲的,你給我記住了,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之前還一臉挑釁猙獰的遲寶忠,聽著溫朔這番話,神情不斷變化,眼神中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緊張和驚恐。

    而站在他旁邊的那幾個老少爺們兒,也都傻眼了,只覺得後背生寒。

    他們每個人,都聽遲寶忠多少次得意洋洋地講述過當年在東雲那一次「成功」的生意,還都曾羨慕欽佩過。

    從昨天那個娘們兒在這兒鬧事,到今天這個年輕人出現道出曾經的那一樁事,在場所有人,包括穆增民在內,也都不覺得會有什麼難辦的結果——找到了遲寶忠,又能如何?

    十幾年前的陳年舊事,又沒憑沒據的……

    打官司都打不贏!

    打架、威脅、恐嚇?

    在這龍泉糧油批發市場,他們這一大家子怕過誰?誰敢惹?!

    可是今天,剛才,這個年輕人的一番話……著實令他們不寒而慄——他們見識過這樣的人,沒有聽到過這種威脅的話語,話很實際,很通俗易懂,也沒有太多狠戾的詞彙,可是,卻透著最為濃烈的仇恨,還有血腥的殘忍、凶狠。

    是一種根本不給任何調解、斡旋機會的堅決態度。

    「我沒有證據去證明,當年我們家被你騙走了兩萬八千元!我也懶得去證明這種破事!」溫朔微笑著,跨前一步,在遲寶忠下意識後退之前,抬手拍在了他的臉上……

    輕輕地拍了拍。

    所有人都沒動,只是緊張萬分、恐懼萬分地看著這個年輕的,白白淨淨,神情和善的胖子。

    「你看,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公開告訴你,要報復你,讓你死得很慘,因為會讓你在死之前,過上很長時間生不如死的日子,承受無盡的痛苦,但……」溫朔輕拍遲寶忠臉頰的手往下,捏住了遲寶忠的肩膀,微微歪腦袋,打量著遲寶忠驚恐的表情,道︰「大家都知道是我要報復你,你可以現在就報警,或者你在承受無盡痛苦的時候報警,說是我害得你,那,也需要證據的,你得有證據。」

    遲寶忠感覺剛剛被輕輕拍過的臉頰有些發麻,他的左耳後側根部,有種刺痛的感覺。

    他的肩膀,麻木,酸脹。

    「受不了的時候,就自殺吧,啊!」溫朔笑著,充滿善意地提醒了遲寶忠一句,然後轉身拍了拍表哥的肩膀,不慌不忙地離去。

    穆增民盯著溫朔的背影,雙眉緊皺。

    他從未見過,如此囂張跋扈的人……再怎樣有權有勢,也不能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人進行這樣的人身威脅啊!

    這是給瘋子吧?

    可是,他那番話,是那麼得凶狠歹毒,又是那麼的理智!

    穆增民突然覺得,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扭頭看向遲寶忠,卻見這傢伙神情呆滯,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著,臉色慘白慘白的,怔怔地看著不遠處,溫朔和胡志強上車,黑色的路虎攬勝緩緩駛出了市場大門。

    一夥人全都怔怔地看著。

    「寶忠。」穆增民突然說道︰「你以前,不是還經常吹自己在東雲那一檔子買賣,幹得多漂亮嗎?這回我看你怎麼辦……」

    言罷,穆增民嘆口氣,轉身回了南庫。

    遲寶忠回過神兒來,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只覺得遍體生寒,渾身乏力。

    而旁觀者,則發現遲寶忠臉色慘白,額頭上、臉上、後腦勺、脖子上,全都有黃豆粒大小的汗珠浸出。

    「寶忠,你這是咋了?」

    「忠叔,你別聽那小子瞎咧咧,唬誰吶?」一個年輕人勸道。

    「就是,真有能耐剛才倒是動手啊!」另一個青年擼著袖子牛氣沖天地說道︰「敢動手把他腿打折咯!」

    「對對對,甭當回事兒,來,繼續打牌!」

    「我剛才手氣正順呢,來來,別停!」

    遲寶忠咧嘴,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汗珠,意識到自己過於失態,頓時流露出的尷尬的神情,訕笑著強裝出一副無所謂,並不害怕的模樣,回到之前的小板凳前坐下,道︰「來,繼續開始……」

    說話間,已然有人洗牌、發牌。

    但接下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時不時對視一眼,再看看遲寶忠那張從慘白轉為蠟黃的臉頰。

    氣色太差了。

    要不要帶他去醫院看看?

    可是,他明明沒有經歷什麼,只是被那個白胖的年輕人嚇唬了幾句,難道,就被嚇出毛病了嗎?

    過了會兒,穆增民從南庫大門裡出來,瞄了眼正在打牌,卻明顯心不在焉的遲寶忠,然後驚訝地發現,遲寶忠的氣色也太差了,他皺眉上前說道︰「寶忠,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啊?」遲寶忠抬起頭,強笑道︰「沒有,挺好的。」

    「我看,你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穆增民嚴肅地說道︰「看你那臉色,跟他媽霜打過似的,別不是……中毒了吧?」

    「中毒?」

    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再看遲寶忠那蠟黃的臉色,就覺得愈發不對勁。

    想想之前那個年輕白胖子說的話……

    難不成,那胖子不知不覺間,偷偷給遲寶忠下了毒?

    而遲寶忠,更是嚇得一屁股從小凳子上坐倒在地,差點兒仰面躺下,幸虧旁邊的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這一摔,讓遲寶忠愈發驚恐,頓感渾身無力,四肢如麵條一般。

    眾人見狀,趕緊吆喝著去開來一輛麵包車,拉著遲寶忠就趕緊送醫院去了。

    在醫院裡,醫生簡單檢查了遲寶忠的癥狀,又詢問了平時的生活習慣,發病前有無什麼異常,結果是一切都很正常。隨同前來的兩個人中,忽有一人鄭重地講述道,之前有個白胖年輕人對遲寶忠予以了言語威脅,遲寶忠就出現了這般癥狀,所以,懷疑那個白胖年輕人,是不是用什麼手法,給遲寶忠下了毒?

    醫生哭笑不得,這不是扯淡嘛。

    但還是開了單子,讓送遲寶忠前來的人及其家屬,去給遲寶忠做一個可謂是最全面的檢查。

    而檢查結果是,一切正常。

    醫生給出的診斷結果只能是偶發性低血糖、低血壓,病人日常身體狀況良好,應該是疲累過度,受到了驚嚇,醫囑回去注意休息,家裡備糖,室內多通風,避免缺氧。

    如此簡單。

    醫生的診斷似乎非常準確,從醫院出來的時候,遲寶忠的精神狀態明顯就已經好了很多,再吃了一塊妻子臨時買來的冰糖,回到龍泉糧油批發市場時,遲寶忠感覺自己的體力和精神狀態,已經完全恢復。

    虛驚一場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2
826章 不惜代價,寧入魔障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胡志強,感覺自己後背都濕透了——之前在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先是因為衝突一觸即發,緊張萬分,出了一身的汗,隨後又被自己這個表弟那一番話,給嚇得渾身冒冷汗。

    天可憐見……

    當時那些人,全都被驚得神情惶恐,尤其是遲寶忠,雙腿都在打哆嗦。

    現在想想,胡志強才後知後覺,莫說那些人和遲寶忠了,就連自己這個表弟的自己人,在旁邊都被表弟那一番話給嚇壞了。

    他到底要幹啥?

    殺人,是要償命的啊!

    為了遲寶忠那種在市場裡擺小攤的小人,身價過億前程似錦的表弟,有必要去一命換一命嗎?

    不值得啊!

    再說了,就算是真覺得自己有錢,可以去禍害遲寶忠,以達到報復、洩憤的目的,也別就那麼當眾把所有的心裡話,全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啊!

    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告訴將來破案的警察,就是我幹的嗎?

    唉。

    胡志強為表弟感到不值——衝動是魔鬼,表弟這麼聰明的人,咋就犯了混呢?

    不過,也正是因為表弟這般犯渾,才會把所有人都嚇得……

    他扭頭偷偷瞥了一眼表弟,只見溫朔神色平靜地駕著車,看不出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就好像,他剛才什麼事情都沒做,什麼人也沒見,什麼話也沒有說。

    「朔,那個……你今天在市場裡,有些衝動了吧?」胡志強吞吞吐吐地說道。

    「哦,是有點兒。」溫朔笑了笑,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啊?!」胡志強嚇了一跳,旋即忙不迭點頭︰「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朔,哥還是想,想你別生氣啊,我覺得不至於,也不值得,那種人,是吧?」

    瞥了眼吞吞吐吐,表達不清的胡志強,溫朔笑道︰「表哥,你不用勸我,我自有分寸。」

    「是是,這我知道。」胡志強一臉尷尬。

    「昨天你和我媽從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回來時……」溫朔神色平靜,語氣淡淡地說道︰「她也叮囑了你,別把見到姓遲的,以及和姓遲的發生了衝突的事情告訴我,對吧?」

    「是啊,啊?!」胡志強尷尬地訕笑著解釋道︰「我這不是,這不是看著小姨受了欺負,所以,所以心裡不忿嘛。」

    溫朔點點頭。

    「朔,你也知道,哥這人性子稍稍軟一些,而且真幹起架來也沒你那麼厲害。」胡志強有些尷尬,有些歉疚,還有些無奈地露出自嘲的笑容,道︰「所以昨天,當時我小姨和姓遲的吵吵時,對方人太多,我實在是不敢動手,只能勸著……萬一真打起來了,你說,我又打不過那麼多人,當然了,我挨一頓打倒無所謂,把我小姨打傷了,那才不值呢,你說,是這個理兒不?」

    「對,你做得沒錯。」溫朔點頭認可,沒有絲毫埋怨的神情——他也確實不會因此埋怨表哥。

    膽小怕事不是錯。

    在那種情況下,梗著脖子硬幹雖然聽起來好像很勇敢,很生猛,很霸氣……

    但實際上,很蠢。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不是沒有道理的。

    即便是胖子這號自信戰鬥力足夠生猛的主兒,遇到昨天那種情況……嗯,不是自己的母親被人欺負,而是換做大姨、妗子這些親戚的話,他肯定也會首選避免衝突加劇。如若是自己的母親,當時那種情況下,胖子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硬幹——他有這份實力,但也知道,一旦衝突加劇,正如胡志強所擔憂的那般,難免會有疏忽、顧不上的時候,母親就會受傷,自己也難免會雙拳難敵死手,再加上對手拿武器的話,更容易導致受傷——其實是很不理智的行為。

    有實力的話,避免在勢弱的情況下去硬踫硬,實在是嚥不下那口氣,扭頭叫上一幫人打有把握之仗才叫理智,叫聰明。

    從小到大,溫朔可以說打過的架不計其數!

    每每能全身而退,獲得絕對勝利,都不是靠蠻力取勝,更多的,是頭腦,是提前精密的算計,從挑起戰鬥,到盡量讓戰鬥爆發在自己選定的地點、時間,直至戰鬥結束後的處理……

    沒有這份心計,家窮又沒什麼權勢、財力的胖子,憑什麼打出一中一哥的稱號來?

    所以,他才不會去埋怨胡志強的軟弱表現。

    至於今天去找遲寶忠……

    正如他之前在市場裡對遲寶忠說的那些話一樣,目的就是告訴他,老子要報復你,老子要讓你生不如死!

    胖子壓根兒就沒打算在市場裡愚蠢地和人幹架。

    昨晚知道了姓遲的騙子下落,胖子就琢磨著該怎麼弄死這混蛋,他也壓根兒就沒考慮輕饒、原諒、大度什麼的——這種恨,在他的心裡植根的時間太久了!

    所以這次,他連順手的小青都沒動用,不惜半夜書符在己身,不惜耗費極大的精力,不惜在京城,而且是如此接近京城中樞的地方,悍然動用了玄法,針對一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的惡人,騙子,混蛋!

    一個,必須死,必須慘死的人!

    哪怕是,在作法的那一刻,承受了周邊天地自然五行靈氣極強的壓制甚至還有反噬,為此還受了些許的內傷,他也要親自動手——當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那一番因為極度囂張和狠戾,所以反而顯得平淡,卻愈發懾人的話語時,他已然將自己的氣機大量釋出,極大地增強了個人的氣場,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個人氣場已然堪稱強橫的穆增民,都直接鎮壓住,更不要說遲寶忠以及另外幾個老少爺們兒了。

    當胖子輕拍遲寶忠的臉頰,順勢下滑觸踫其耳後,脖頸後方,再按捏他的肩膀時,已然將昨晚起壇作法,以己身氣血生生化成的血煞,印入了遲寶忠的大椎骨!

    由大椎骨,血煞會在極短時間內,上侵頭腦,下伐四肢百骸!

    胖子印入遲寶忠體內的血煞,很少,非常少……昨晚他起壇作法,以己身氣血,也只是凝化了極少的血煞。

    不是他捨不得,也不是他做不到凝化更多血煞。

    而是,不需要那麼多!

    太多的話,遲寶忠會死得太快、太早!

    量越少,遲寶忠死得會越慢,受折磨的時間會更長——以遲寶忠明顯強健的身體狀況來看,他只要不自己尋死,那麼他會挺過更長的時間,也就會,死得更慘!

    開著車的溫朔忽覺得體內氣血翻滾,喉頭有腥鹹之氣湧出,他知道,是之前自己遭受天地威壓的反噬,再加上因仇恨過度心魔暗生作祟,內傷加劇的緣故。

    生生嚥下差點兒忍不住要噴吐而出的鮮血,溫朔輕聲道︰「我開著車不方便,幫我點支煙。」

    「啊?」胡志強趕緊從旁邊的置物盒中拿出溫朔的香煙和打火機,也不好用嘴叼著煙點著,就那般直接用火苗點著了煙後,輕輕甩滅火焰,將煙遞了過去。

    溫朔接過煙來深吸了一口,緩緩平撫著心神。

    「朔,你沒事吧?」胡志強看出溫朔的氣色不太好,急忙關切地問道。

    「沒事兒。」溫朔將車窗完全打開,再次深吸了一口煙,噴吐著煙霧說道︰「我媽叮囑你別告訴我,你告訴我,這事兒做得沒錯。但我剛才叮囑你,不要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出去,那麼,就一個字不能吐露,喝醉酒、說夢話都不行。」

    胡志強怔了怔,旋即想到之前在市場裡表弟那無比懾人的態度,那些話……

    再想到表弟可能真的要殺人!

    胡志強駭得忙不迭點頭答應︰「肯定,一定不會說出去的,那個啥……朔,你……算了算了,我不說了,你比我聰明,也比我能幹,你,你心裡有數就好。」

    「嗯。」

    溫朔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胡志強也不敢再說什麼,緊張加害怕的他,即便是車窗開著,天氣也不太熱,涼風習習,仍舊是滿頭大汗。

    直接開車回到朔遠快餐三號店的門口,溫朔想著讓胡志強下車後,自己就開車回學校,今天因為去一趟龍泉糧油批發市場,來來回回也耽誤了一節課。

    好在,這節課並不重要。

    其實到現在,他們系的所有學生,就連他這個學業進度最慢的,也已經修完了所有的學分,上不上課並不重要。但大多數同學以及溫朔,都要考研,身為京大的學生基本上還都額外報了不少的選修課,所以平時的課業還是比較多的。

    然而溫朔沒想到的是,他把車剛停穩,就看到母親從三號店的大門裡快步走了出來,滿臉的擔憂和緊張。

    溫朔面露無奈,對正準備打開車門的胡志強說道︰「我們只是和對方談了談,索要賠償,對方不給也無所謂了,將來總有辦法打擊他的生意,別的不要說。」

    「哦,好的,好的。」胡志強趕緊點頭應聲。

    「遲寶忠是個無賴,說話很強硬。」溫朔笑道,然後先行開門下車,微笑著迎向快步走來的母親。

    「朔,你和你表哥,去幹啥了?」李琴一臉焦慮擔憂,還有些生氣地質問道。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3
827章 反噬無處不在

    溫朔笑著攤了攤手,道︰「媽,您別生氣,也別擔心,我承認,是去找那個姓遲的了,那傢伙是個無賴,而且看樣子在市場混得不錯,起碼有些人手,所以,我也沒和對方爭吵。」溫朔扶住了母親的胳膊,往店裡走去,一邊說道︰「這裡畢竟是京城,不好打架鬥毆惹事,你兒子如今大小也有點兒名聲,更要注意形象了,唉。」

    「你知道這些就好,那,那後來呢?」李琴放下了一半的心,卻又忍不住問道——其實她心裡,又何嘗不想,狠狠地打擊報復那個姓遲的騙子,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呢?!

    「以後再說吧,總不能輕饒了他。」溫朔神色輕鬆地笑著,小聲道︰「找些朋友幫忙,想辦法讓他在京城的生意做不成。」

    「那,那可不能幹犯法的事啊。」李琴憂心忡忡地說道。

    「幹嘛非得犯法啊?」溫朔笑著攬住了親媽的肩膀,湊到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像他那種人,無論到什麼時候,做什麼生意,都不會正經地好好做,所以想治他,我私下找幾個在一些相關單位的朋友,隨便找他點兒毛病,就能狠狠地收拾他了。」

    李琴面露猶疑︰「真的?」

    「執法部門,打擊他的違法行為,這總行吧?」溫朔笑道︰「放心吧,無非是多請人吃幾頓飯,欠下點兒人情罷了,小事一樁!」

    「那就好,那就好。」李琴咬牙切齒道︰「這種人,不能輕饒了他!」

    「您放心吧!」溫朔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現在就向您保證,不出兩個月,您再去龍泉糧油批發市場,一準兒見不到遲寶忠這個人了!以後,也絕對看不到他了。」

    「為啥?」李琴駭了一跳。

    「他在京城混不下去,灰溜溜滾蛋了唄!」

    「哦……」

    ……

    晚飯後,黃芩芷開車送溫朔去往學校上課的路途中,語氣平和地問他︰「今天去找那個姓遲的騙子了?」

    「嗯。」溫朔對黃芩芷不會隱瞞什麼。

    「你打算,怎麼報復他?」

    「他會生不如死的。」溫朔笑了笑,道︰「而且,我今天很坦率地告訴了他,也沒得商量……唔,你也別勸我。」

    黃芩芷輕輕嘆了口氣,她瞭解胖子,昨晚也聽胖子講述了當年的事情,知道那個騙子的行為,或許從法律意義上來講,構不成多大的罪惡,但對溫朔和其母親,卻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這種仇恨,很難解。

    也已然在溫朔的心裡形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死結,一個魔障。

    所以黃芩芷沒有勸胖子,只是略顯關切地說道︰「你今天,氣色不大好,而且越來越差,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沒事兒。」溫朔擺擺手,道︰「只是在京城中樞之地,起壇作法後必然會遭受到的天地反噬,這裡是京城啊,氣象浩大,容不得我等草莽宵小之輩胡作非為。」

    「這麼嚴重?」黃芩芷愈發擔憂。

    「受了點兒內傷而已,慢慢就能調理好了。」溫朔笑道。

    「哦。」

    黃芩芷沒有再多問。

    最近每天放學、下班之後,他和溫朔就會到學校的朔遠餐廳吃飯,晚飯後,再開車把溫朔送到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黃芩芷自己則是到培訓學校相鄰的公司新辦公樓,鍛煉身體。

    新辦公樓裡有她自己專門裝修出的健身房。

    等溫朔下課之後,她也健身結束,再開車接上溫朔,兩人一起返回小區的家裡。

    生活極有規律,好似平淡,卻很充實,淡淡地幸福著。

    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在感情上,非得刻意追求什麼浪漫、刺激的人,而且都是理智到令絕大多數同齡人都難以理解的人,所以,兩人之間會有分歧,卻不會有爭吵。

    似乎會漸感無趣,但兩人卻分外享受。

    晚上八點多鐘。

    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的一間辦公室裡,溫朔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聆聽著顯示器中,那位老師的講課。

    從一開始學校網絡軟件編程,溫朔就是按照正規的流程,報名、交費,然後按部就班地每節課都到教室裡聽講,不接受絲毫的特殊待遇——雖然他在花錢這方面向來摳門兒,能省則省,可不該省的錢,他絕對不會去摳門兒——比如到自己的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上培訓班,交費也沒多少錢,但如果他不花這筆錢,就壞了規矩!

    因為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是股份制的。

    或許所有的股東都不會在意,也不敢在意最大股東、創始人溫朔在學校學習的這點兒學費,可溫朔卻很清楚,先例不能開啊!

    先例一開,再想收回來,可就難咯。

    到時候這個的親戚想來學校培訓……別收費了,或者打個折吧?

    又該怎麼辦?

    所以,身為董事長的他,先行做出了這樣的表率,就會給所有的股東和學校的教職工們,一個明確的,卻又不會得罪他們的警示,一個範例——董事長上課都一分不少地交錢,誰有什麼親戚朋友托關係來這兒上學的話,趁早別提什麼優惠要求。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到時候就徹底亂了套。

    更何況,溫朔向來講究凡事未雨綢繆,規矩不嚴,早晚在其它各方面都會出問題。

    當然在報名時,溫朔就已經考慮到,自己這位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的創始人、董事長,京城十大青年企業家,知名人物,在班級中上課的話,難免會對課堂紀律和秩序造成一定的不良影響,諸多學生會注意他,甚至要簽名、找他聊天,或者會出現一些負面新聞,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的董事長創始人溫朔,竟然不懂網絡技術,還要從最初級開始學習,學校的培訓水平可想而知等等。

    這些其實溫朔並不擔心,同班級的學生習慣了就好。

    至於負面新聞類的報到,也無妨——俗話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凡事都有兩面性,誰規定網絡技術培訓學校的開辦者,就必須得動的網絡技術?全國各地開辦私立學校的大老闆們,有多少是專業的教師,很多甚至都是連初中學歷,甚至小學學歷都沒有的人,在風起雲湧的年代敢打敢拚,憑著一腔熱血和勤苦努力打拼出了財富後,轉而在各方面做投資掙錢罷了。再者說了,創始人、董事長溫朔都在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和普通的培訓學員一起在同樣的班級中上課,這,豈不是也證明了,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的教學水平確實高嘛。

    另一個好處便是,正因為經歷過各種新聞的報到,再有這次的提前考慮,溫朔才開始正視、認識到公司公關部門的重要性。

    以前黃芩芷和彥雲提及組建公關和法務部門時,他可是毫不猶豫直接否定的。如今,這兩個部門已經成立,並且由彥雲直接負責,招聘了專業的人員,專門針對各種與公司相關的新聞,進行及時有效的應對,還要隨時為公司策劃制定相關方面的宣傳、公關工作。

    然而隨著溫朔上課的時間越來越久,其課程和技術培訓越來越高,學校遷入新校區之後,規模也在擴大,溫朔再在正常的班級裡上課,就不大合適了。

    因為總是會引來諸多學生的注意,圍觀,索要簽名,甚至上前主動搭茬攀談、死纏爛打的都有。

    而溫朔,也不好直接拒絕,因為那樣對他的形象不利。

    於是,學校高層經過討論,和溫朔商議之後,決定讓他獨自在辦公室裡,用電腦接受班級中的同步授課。

    此刻,正在專心致志上課他,時而皺眉,時而大口地長出氣、吸氣。

    其臉色也有些不健康的蠟黃。

    在京城,近中樞之地悍然作法,所遭受到的天地浩蕩之地的反噬,比他想像中,還要嚴重得多。

    而且不止是他作法時的瞬間反噬、威壓。

    更嚴重的,是隨後持續不斷的打擊,時刻讓他處在與周邊環境似乎格格不入,世間難以容他的狀態中。

    他現在已經將己身氣機完全收斂,純粹以本元和個人強橫的身心狀態硬扛著——他試著以氣機相抗,但沒有好的效果,反而還引來了更強大、更猛烈的反噬攻擊。

    這他媽,難道就沒完沒了了?

    溫朔終於扛不住,撐著身子走到沙發旁坐下,仰靠在沙發背上,闔目暗罵了一聲老天爺!

    老子只是在作法收拾人渣啊!

    又不是禍害好人?

    感情老天對惡人惡行,是持變相縱容保護的態度?!

    「青兒,出來玩兒會吧。」溫朔輕聲喚道,脖頸間的玉珮上,一道青白色的流光閃現,小青如以往那般穿著白色連衣裙,紮著小辮子,翩然落在了溫朔的面前。

    她好奇地打量著雙眉緊皺,臉色很差的父親,忍不住上前抬起小手輕輕摸了摸父親的臉頰。

    「唔。」溫朔睜開眼楮,有些驚喜地看著自己的乖女兒。

    「爸爸,你好像不舒服呀。」小青抿著嘴關切地問道。

    正在思忖著剛才女兒輕輕摸了下自己的臉頰,被天地自然反噬的那種痛苦,便減輕了許多,此刻聽得女兒在他的意識中關切地問詢,溫朔被感動之餘,愈發感覺好多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4
828章 威脅成真

    溫朔強撐起一副微笑的面孔,柔聲道︰「沒事兒,爸爸就是有些累了,來,爸爸抱。」

    他吃力地伸出了雙手。

    小青乖巧地飄到了爸爸的懷中。

    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攬入懷中,溫朔立時感覺到了無比的輕鬆,他心生疑惑,再進一步寵溺地用臉頰貼在了女兒的小臉上,那種陰寒沁膚時的涼意,讓他禁不住渾身汗毛孔一收,通體舒坦極了。而且,這一刻本就多了份疑惑所以仔細感知的他,清楚地察覺到了,當自己和小青抱在懷中,臉頰相貼時,天地自然五行靈氣形成的那種無時不刻、無處不在的震懾威壓,從自己體內、體表,迅速溜走。

    嘿?!

    這賊老天,難不成害怕我閨女?

    溫朔將女兒輕輕放在腿上,坐直了身子仔細打量著女兒漂亮得不像話的小臉蛋兒,一邊琢磨著怎麼回事。

    很快,他抬手輕拍額頭,恍然大悟。

    自己早該想到,也早該讓閨女從玉珮裡出來,幫自己抵消掉天地自然的反噬啊。

    小青屬於極端的,不該出現在世上的異類。

    她本身應該不受天地自然所容,出現就會被毀滅的存在,但偏生因為種種機緣巧合,竟然與天地自然形成了一種異常的共鳴存在。於是乎,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天地間,只要不是一些極端的地方,人氣過於強盛、霸道的地方,比如政-府-機構、軍營、警局等等,那麼小青基本上就沒什麼不能去,不能待的地方了。

    當然,白天陽氣過強的時候,小青也不願意出來。

    因為不舒服。

    她不願意出來,但並非不能存在。

    於是乎,小青與溫朔貼近,天地自然的威壓便會退去,與溫朔之間形成的那種極端「共鳴」,也就消散了。

    這其中的奧妙,溫朔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唔,幾年時間內都難以忖度分析研究出來。因為僅僅是小青這樣獨特的存在,能夠成長到現在這般不受天地所迫,反而和天地交融,這般異常的,完全不符合古往今來玄法認知的現象,已經讓溫朔研究了很久都搞不明白,他甚至對小青目前的身體構造,五行陰陽的配比度,都捉摸不定,因為小青的身體狀況,就像是大自然般,無時不刻,隨時隨地都在變化著,但又明顯存在著絕對的規律性,只是以人之力,無法統計研究透徹罷了。

    所以溫朔也就懶得再去琢磨,總而言之,小青是天底下最好的閨女……

    想那麼多做什麼?

    也沒空啊!

    「青兒,去玩兒吧,爸爸現在好多了。」溫朔低頭親了親小青的額頭,鬆開了她。

    於是小青歡快地飄起來,飄向了窗外。

    此時此刻。

    龍泉糧油批發市場那兩排陳舊的二層小樓裡,遲寶忠正坐在飯桌前,神情憂慮地喝著小酒,看著電視裡正在播放的電視劇,面前的小茶几上,擺放著一碟花生米、一碟切碎的熟肉。

    老婆坐在床邊的書桌旁,聚精會神地算著賬,一邊嘮叨著︰「你看看你看看,每個月吃、喝、賭,還出去玩兒,掙點兒錢能攢的下來嗎?我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啊?」

    遲寶忠懶得搭理這個吵吵了多少年,有時候還會真的下狠手毒打的老娘們兒。

    打、罵,都改不了。

    老夫老妻了,也就懶得再去打和罵了,反正自己依然我行我素。

    兒子如今已經結婚成家,在穆增民的公司裡開車,兒媳婦在家裡看孩子,每天接送上學;女兒也已經嫁人,婆家在南四環外的大型農貿市場裡開了個雜糧店,生活過得也不錯。

    如今自己算是完成任務,只剩下享福的人了,存那麼多錢幹啥?

    再說了,如今早早地管兒子和女兒要養老費,他們每個月還得給自己交錢,送煙送酒……

    自己這小攤位也不少掙錢!

    嘿!

    親朋好友,這滿市場裡打聽打聽,誰他媽不羨慕老子?

    遲寶忠平時經常喝了酒以後得意洋洋地和人炫耀,也確實讓很多人羨慕他——這傢伙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樣樣在行,向來就沒存過錢,歪門邪道的主意也多,所有人都覺得他將來的日子過不好,可誰曾想,遲寶忠如今雖然沒什麼大錢,小日子卻過得有滋有味兒。

    而且仔細想想,這傢伙似乎從來沒有發愁過,一直過得很瀟灑自在,如今的生活,就更不用說了。

    著實令人羨慕啊。

    可今天,遲寶忠一直都愁眉不展。

    哪怕是上午在醫院並沒有檢查出身體有什麼毛病,而且從醫院回來身心就恢復了以往的康健狀態,可他的心裡,卻始終沉甸甸的,時不時就會想起那個白淨年輕胖子,那一番平靜、淡然,卻極度狠戾的威脅話語,不,不是威脅,是他媽的在講述一件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他會幹什麼?

    他能幹什麼?

    遲寶忠不斷地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不會有事的,可越是安慰,就是害怕,越是提心吊膽,時不時的,就會突然莫名其妙地後背生寒,激靈靈打冷顫,然後猛地回頭驚恐萬狀地四下打量,放佛在某個角落中,隨時都會出現什麼東西,從他的背後偷襲他。

    半斤酒下去,遲寶忠藉著酒勁,膽量也大了許多,心頭那種不停震顫的恐懼感消失不見。

    他呼了一口氣,起身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去。

    「大晚上的又要幹啥去?」老婆扭頭喝道。

    「打牌!」遲寶忠頭也不回地拉開門出去了。

    「打牌打牌,喝了那麼多馬尿,腦袋都糊塗了,還他媽打牌去……」老婆在屋子裡嚷嚷著︰「你就是傻了吧唧給人送錢去,沒皮沒臉的傻種,混蛋,這個家都讓你敗光了!」

    遲寶忠在外面高聲喝罵︰「老子敗了幾十年,也沒敗光,日子越過越好!再他媽瞎咧咧小心老子抽你!」

    鄰居們對於這兩口子大聲的吵罵,已然習以為常,無論是在外面閑聊的,還是在屋裡的人,都撇撇嘴露出厭惡,或者是幸災樂禍看笑話的神態,哪天如果沒聽到這兩口子吵罵,還真不適應呢。

    晃晃悠悠下樓梯的遲寶忠,還朝著坐在下面窄巷裡聊天的鄰居們揮揮手。

    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模樣。

    就在他即將走下樓梯時,忽然就覺得渾身抽筋般的疼痛,他忍不住哎喲一聲痛呼,然後腿腳霎那間有些不聽使喚般,整個人從幾層高的樓梯上,一頭栽了下去。

    前面我們提到過,這種簡易的二層樓房,是外置在樓兩側的樓梯,鋼筋和鐵板焊接而成。

    而因為老舊,台階上的鐵板會有翹起的地方,鋒利、尖銳。

    所以,雖然遲寶忠摔落的層級不高,但身體磕在每一個台階的邊緣,都在一瞬間造成了劃傷、撞擊傷,春末夏初時節,穿得也單薄,當他驚呼著摔落在地,一些就在附近坐著閑聊的鄰居們趕緊上前攙扶他時,發現遲寶忠已然是頭破血流,似乎渾身上下都在流血。

    昏暗燈光的照射下,愈顯得模樣淒慘。

    「寶忠啊,你,咋樣了?」

    「寶忠媳婦兒,趕緊的,寶忠從樓梯上摔下來啦……」

    「快打120!」

    「打啥120啊,趕緊找車把他送醫院去,寶忠,寶忠……哎,這人咋還沒動靜了?」

    「昏過去啦……」

    ……

    在醫院醒來的時候,遲寶忠神智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看著老婆、孩子都守在自己身邊,病房裡雪白的牆壁,晃眼的燈光,旁邊是輸液架、吊瓶……他皺眉使勁回憶著自己這是怎麼了?

    然後,首先出現在腦海回憶中的,竟然是溫朔那張戴著墨鏡,神色平靜的臉龐,還有那平平淡淡的話語聲。

    「我怎麼了?」遲寶忠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他,他把我怎麼樣了?」

    他猛地坐起身來︰「不……」

    這一下,把旁邊陪護著他,低聲聊天的家人給嚇得全都站了起來,一臉驚恐地看向他,兒子和女兒急忙上前摁住他,不讓他亂動,這還是輸著液呢。老婆則是趕緊查看他手上的針頭,生怕他剛才這突然坐起來,會導致跑了針。

    「別動,輸著液吶!」

    「哎,這咋酒勁兒還沒過去呢?」

    「不會是摔壞頭了吧?」

    「他爹,你,你這是咋了?」

    「爸,你沒事兒吧?」

    一家人著急忙慌的,才算是把遲寶忠給喚回了神兒,他回憶起了之前自己突然渾身酸痛,身不由己地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隨即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於是腦海中便出現了另一個詭異的、可怕的記憶——好像是有什麼人,不,不是人,一個什麼東西,突然從背後把他推下了樓梯,而之所以渾身酸痛,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身上亂咬。

    想到這裡,他渾身上下再次傳來劇痛,禁不住  地倒吸涼氣,驚恐萬狀地說道︰「是,是什麼東西要害我,還,還咬我……」

    「啥?」

    「爸,你沒事兒吧?」

    「真摔糊塗了?」

    「趕緊叫醫生!」

    家人愈發擔憂、困惑地看著迅速躺下,也顧不得手上紮著針,雙臂抱在前胸,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好似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似的,瑟瑟發抖著,驚恐地四處亂看著。

    惶恐中,腦海中再次出現了溫朔那張平靜的臉龐,再次響起了溫朔淡淡的聲音︰「我只是來告訴你,你會死得很慘,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5
829章 俗人,俗念,俗境界

    仇恨這種東西,在很多自詡心境豁達高遠,有度量的人嘴皮子上,似乎不屑一顧,再如諸多所謂得道高人所講的那些心靈雞湯什麼的,動輒放下,放不下便是與自己過不去……

    不能否認確實有這樣寬宏大量,境界高遠豁達的高人存在,但,對於尋常社會上的平民百姓來講,這種人才是真正的鳳毛麟角。

    所以,他們的境界和思想,對於現實來講,嗯,都是些廢話。

    而諸多社會上的「尋常人」,之所以也會追求並宣揚這些思想境界,說簡單點兒是「吃燈草灰,放輕巧屁。」,說得嚴重點兒,那就是在「變相地縱容包庇惡。」

    或者是……

    自我寬慰,苦中樂的一種無奈謊言。

    如若給了他足夠的權力,和報復的機會,有幾人能放過曾經欺辱過自己母親、毆打過自己孩子的仇敵?

    幾乎沒人能做到。

    所以李琴這樣的人,就更做不到了。

    只不過迫於各種無奈,為了孩子著想,她才不得不擔憂、恐懼,悲屈地選擇忍讓、放下。然而當自己的兒子告訴她,絕對會為她出這一口惡氣,而且她也絕對相信兒子,說到做到,有能力做到時,李琴的內心裡,就開始充滿了希冀。

    她希望能夠看到那個曾經欺騙過自己全部的家當,還讓自己背上了債務,從而讓自己這個寡婦,帶著兒子受苦很多年的騙子,受到最大的懲罰,甚至看到他被判死刑。

    也因此,從聽了兒子的那一番話之後,她心裡就無法安定下來,恨不得早點兒得到證實的消息,那個姓遲的騙子,倒了大霉。

    於是,胡志強就受累了。

    隔三差五的,就會被小姨或暗示或明確吩咐,去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做採辦考察,順便看看那個姓遲的騙子,還有沒有在市場上擺攤,如果能打聽一下姓遲的生活情況,更好。

    ……

    「小姨,那姓遲的沒出攤,聽說他生了病,在家休養呢。」

    ……

    「小姨,那姓遲的還沒出攤,據市場裡的人說,他上次好像不是生病,而是從樓梯上摔下來,渾身都是傷,還摔壞了腦袋,他家的鄰居們每天都能聽到他在家裡發瘋的嘶嚎、吵鬧。」

    ……

    「小姨,今天看見那姓遲的了,但沒有擺攤,而是在市場裡轉悠,看那眼神兒,不像個正常人,而且市場裡的人看到他都有些害怕,都躲著他呢,說他是個神經病。」

    ……

    「小姨,聽說姓遲的自殺了,從市場那邊的二樓房頂上跳下來,結果沒摔死,兩條腿都折了。」

    ……

    胡志強不敢透漏那天在市場裡,表弟溫朔在遲寶忠、穆增民以及一眾人的面前,說出的那麼一番令所有人心驚膽顫的話語,但,小姨的吩咐,他還是要盡全力去做好。

    而隔三差五傳回的消息,雖然令李琴心裡頗有些惡人有惡報的欣慰、甚至可以說是幸災樂禍,但,總覺得有些不足。

    畢竟,在她看來姓遲的倒霉,似乎和兒子無關。

    仇恨洩憤這種行為,如果不是自己親手,或者確實與自己有關的報復行動,那麼,確實很不解氣。

    在李琴得知這些消息的同時,溫朔也已然知道了。

    經歷過市場那次之後,本來對表弟就極為欽佩和敬重的胡志強,如今對表弟更多了濃重的敬畏。所以小姨安排他做的這些事情,不敢對表弟有絲毫隱瞞。

    雖然,表弟本來就不知道這件小事,也沒有過問。

    而溫朔對此,也不怎麼在意,他對胡志強說︰「表哥,我媽說什麼,你照做就好。」

    這讓胡志強本來還有些為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時間在溫朔這裡似乎過得很快。

    轉眼便是一個月過去了。

    但對於遲寶忠來講,時間過得太緩慢了,他恨不得時光真的能如流星般一閃而逝,讓他走向生命的盡頭,死了算了。

    這世上,沒有幾個不怕死的人。

    也沒有幾個,真正想要自殺的人。

    更遑論,並沒有什麼抑鬱癥,沒有什麼承受了不死不行的壓力,並且還有著本該幸福、輕鬆美好生活的遲寶忠——他沒有那份膽量去尋死,往往在最為痛苦,實在是受不了時,才會想到死。

    可對於死亡的恐懼,對於生命的不捨,讓他總是能在極度的痛苦和折磨中,選擇硬撐著,希冀著。

    京城大學內。

    已然開始漸漸地浮起些許傷感的氛圍。

    本科四年的光陰已然走到了盡頭,再過些日子,在一起求學四年的同學們,就要各奔東西,天涯海角路漫漫,此生還能有多少機會再重逢?此生,再沒有機會,在校園的宿舍裡發生各種或記憶猶新,或平淡無奇的生活瑣事。

    在這般傷感氛圍的瀰漫下,還有眾多同學每日裡奔波著找工,再求學,或者思索未來的背影。

    未來會怎樣?

    有太多人,並不知道。

    溫朔已然接到了好多同學厚著臉皮,或直接毛遂自薦,或不好意思明說便親自遞來,甚至托人遞來的求職信。

    這讓他很為難。

    以他個人的心性來講,這種事兒根本就不需要猶豫和考慮,直接拒絕便是。但,四年的大學生涯,四年的京城生活燻陶、閱歷,讓他的心性和對社會、社交的認知,增長了太多,也改變了太多。

    京大儘是嬌嬌學子,誰又知道,誰將來會是什麼樣子?

    其實在當今時代,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京大學子能夠如此這般選擇朔遠,毛遂自薦地遞來簡歷,其實也是看得起朔遠!

    且不說會否在無意中招惹下一個將來的成功人士,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些麻煩,單說這放到了手邊的人才,就這樣讓他輕易地流逝而去……就讓秉性吝嗇摳門兒的胖子,心疼不已。

    這個週末的下午。

    溫朔坐在辦公室裡慢慢喝著茶,一邊將手裡一沓夾在文件夾中的簡歷扔到辦公桌上,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很為難。」

    「唔,讓他們到公司面試,我拒絕便是。」彥雲微笑道。

    溫朔笑著點點頭,卻沒有說什麼,心想如果只是拒絕的話,我自己也做得到。

    黃芩芷翹著的玉腿輕輕晃悠著,手裡端著咖啡杯,道︰「我手裡也有些,確實挺為難的。坦率地說,如果我們有足夠的實力,有足夠的工職位,我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招到公司,畢竟,都是京大的學生,他們看似求職難,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們的眼界高,要求高……在外面,有很多企業可以供他們選擇的。」

    「所以這就是現實啊,兩難。」溫朔嘆了口氣。

    如果朔遠控股公司、朔遠網絡技術培訓學校、朔遠軟件開發公司不是他創建的,目前這般規模,還不至於引來京大嬌嬌學子們這般主動的追求——說起來似乎有些不切實際的可笑,但卻真真實實地出於這些嬌子們的內心想法。

    所有人都是看著朔遠,在溫朔的帶領下,用了短短不足四年的時間,便走到了如今這般規模。

    再給予更多的時間,朔遠會發展到什麼高度?!

    溫朔的為人處事,大家也都有所耳聞,摳是摳了些,但仗義,最早跟著他創業的學長、學姐們,現在哪一個不是身價數百萬,甚至過千萬,最高如林波……

    越是優秀的人才,其目光看得越長遠。

    而且,朔遠公司都在京城,距離京大又不遠,有需要繼續學業的人,便可以更為輕鬆地一邊工,一邊學習。

    「前些日子,你們還曾說過要招人,各公司員工不足,職務部門需要進一步發展完善,現在就是機會了。」溫朔猶豫一番後,終於做出了重大的決定,道︰「這些毛遂自薦的學生,雖然很多,但,嗯,畢竟都是京大出來的高材生,誰手裡還沒兩把刷子?和林波、以及曲燕、唐海勇他們開個會,商量一下,所有有意向進我們公司的人,都要面試,咱們可以把標準定得高一些,薪金方面也不用太高,誰樂意留,也附和我們的標準了,就留下來試用……」

    「這不大好吧?」彥雲皺眉道︰「董事長,您手裡加上黃總手裡的,總計近三十份資料了,我們暫時用不到這麼多人。」

    「隨後還得有。」溫朔道︰「林波給我打了幾次電話,說要加人,都被你和芩芷否決了,唔,我不是說你們這樣做不對,我的意思是,現在機會不錯。」

    彥雲看了眼黃芩芷。

    黃芩芷道︰「先是專業對口吧,溫朔說得對,我們的標準定高一些,在這個前提下,盡量多留吧。」

    「好的。」彥雲點頭應下。

    溫朔還想要再說些什麼,敲門聲響起,旋即劉芳走了進來,道︰「董事長,外面有人找您,沒有預約。」

    「誰?」溫朔微皺眉。

    他現在雖然頗有身份,而且公司實力也足夠,但事實上……平時根本沒什麼董事長的架子,也從來不擺譜,更沒有什麼繁忙的公司事務,找他的人也都是熟人,直接電話聯繫了。

    不打電話找到公司來的,肯定不熟。

    「姓穆,說是龍泉糧油批發市場的一位商人,和您見過一次。」劉芳將前台在電話中做出的介紹,一字不差地講了一遍。

    「不見。」溫朔擺了擺手。

    「好的。」劉芳轉身就往外走。

    溫朔突然又改變了主意,道︰「等等,讓他到會客室等一下。」

    「好的。」劉芳應聲離開,順手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8
830章 穆老闆的算盤

    彥雲起身微笑著說道︰「公司確實需要再招聘一些職員了,我的助理現在負責的工有些多。」

    言罷,她裊裊婷婷地走了出去。

    黃芩芷抿嘴忍著笑,待彥雲出去之後,才對溫朔說道︰「喏,彥總這是在向你表達不滿呢。」

    「什麼不滿?」溫朔疑惑道。

    「聘請員工,完善各部門及職責,彥雲提起過多次了,都在你這裡被駁回了。」黃芩芷笑道︰「結果今天,你突然又改了主意,要一次性招聘數十名京大學子,卻不考慮公司其它職務,也迫切地需要有新的員工加入,各司其職,公司才能運轉得更好。」

    「哦,這事兒啊,沒想到她還挺護短。」溫朔翻了個白眼,道︰「我那不是為了給公司節約開支嘛,有多大鍋才能下多少米,打腫臉充胖子,沒有實際意義,還浪費錢。」

    黃芩芷微笑道︰「好了,快去見你的客人吧。」

    「我正在琢磨著,跟丫說些什麼呢。」溫朔起身,眸子中閃過一抹狠戾的光芒,道︰「這位大老闆前來,無非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而已,他又不能確定,真是我在禍害遲寶忠。」

    「嗯?」黃芩芷詫異。

    「唔,這個姓穆的,是遲寶忠的親戚,也是龍泉糧油批發市場數得著的大老闆,那天……他也在場。」

    「哦。」黃芩芷跟著溫朔往外走。

    溫朔輕輕晃動著脖子,好似有些乏累般,瞇著眼說道︰「我得告訴他,但又不能承認……總之,就是要讓遲寶忠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現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我幹的!」

    「這樣好嗎?」黃芩芷略顯擔憂地說道︰「萬一逼急了,他,他做出點兒什麼過激的事情……」

    「他得有那個能力!」溫朔冷笑︰「現在,遲寶忠走路都費勁!」

    黃芩芷心裡一顫,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停步,望著溫朔昂首挺胸地走向了會客室。

    穆增民坐在沙發上,打量著會客室裡簡潔寬暢的環境,心裡暗生感慨︰要不說同命不同價,自己如今好歹也是有著上千萬存款,開著一輛大奔馳的主兒了,可是與年輕的溫朔,溫董事長相比,差得何止一星半點兒?別的不說,看看人家這工環境,這會客室……

    自己平時工的地方,就是龍泉糧油批發市場南庫裡那種狹小的房間,外面堆滿了大米、小米、豆類,還用鐵質的柵欄網與別家區分開來。客戶來了,也就是請到南庫後面那排小房中,自己專門租賃,還刻意好好裝修過的房子裡,喝喝茶,結結賬,聊聊天。

    與這兒的環境,沒有絲毫可比性!

    說起來,穆增民不是沒見過世面,去外面跑客戶經常進入大的企業,甚至政府領導的辦公室、會客室裡,也見識過比溫朔這裡還好的環境,但,溫朔才二十多歲啊!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穆增民為自己剛才心裡的感慨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歸根究底,自己對於溫朔的工環境、年齡等等,有這般欽佩的感慨,更多是因為,那天在市場裡,被溫朔的氣場所折服,確切地說,是被嚇到了。

    混跡京城多年,能有今天這般財富和成就,穆增民絕對是有膽量、有魄力,也極為凶狠的主兒。

    早些年他們這種底層出身,闖蕩出一番事業的,哪一個沒有經歷過打打殺殺?!

    不止是膽量、魄力,以及敢於玩兒狠,更多的,還要有頭腦!

    穆增民這些年,心裡也有敬畏,哪怕是再恨,也不敢生出絲毫報復打擊的心思的人,尤其是那些手握權柄的高官顯貴,或者是有著雄厚背-景的商人……

    他清楚自己根本沒資格和人為敵,所以要麼低聲下氣裝孫子,要麼就打碎了牙齒吞下去,惹不起趕緊躲開。

    但穆增民還是第一次,在不認識對方,不清楚對方是誰的情況下,被對方純粹以氣場,言語、神情,生生給震懾住,嚇到了。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人。

    每每想起,穆增民心裡惱怒、羞愧,覺得委實太丟臉了。

    可人心便是如此,一旦你被對方徹底震懾住,徹底服氣了,就很難再翻過身來。

    能找到溫朔,穆增民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其實他不想理會這個表妹夫的死活,整天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樣樣均沾的玩意兒。可架不住表妹的苦苦哀求,也實在是不忍心看著表妹一家就此散了,而且,當年自己能發家,也確實是遲寶忠幫了大忙,如此,穆增民才托人打聽到,那天來市場說出一番狠話的年輕人,可能是一個叫做朔遠快餐連鎖店的老闆,因為和年輕一起的人,是經常來市場採辦雜糧的,而且市場有幾個商戶給朔遠快餐連鎖店,以及朔遠調味品公司送過大豆等雜糧——「朔遠」這個牌子,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稍一打聽,穆增民便想起了曾經在新聞節目,以及偶爾旁人的閑聊中,聽說過的那位知名青年企業家。

    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年輕人,京大學子。

    於是乎,穆增民很快便將那個說出一番狠話的年輕人,和知名青年企業家溫朔,聯繫到了一起,並迅速確定,是同一個人。

    難怪……

    會說出那麼硬氣的話語,年紀輕輕會有那麼強橫的氣場。

    當真是奇才一位啊!

    貧寒出身,當槍匹馬入京城,白手起家,四年時間便打下了這般令人瞠目的事業、財富。

    穆增民琢磨著,自己有必要前來找溫朔,懇請他原諒遲寶忠……

    到頭來無是非賠償解決罷了。

    倒不是穆增民就認定了,目前遲寶忠的狀況,就是溫朔私底下用了什麼辦法報復打擊,因為遲寶忠純粹是神經質的病態,自從那次溫朔當眾威脅要報復打擊他之後,當天便嚇得進了醫院,後來更是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整日裡疑神疑鬼,怕這個怕那個,有時候大半夜的不敢睡覺,拎著菜刀站在門後面打哆嗦。

    而且,遲寶忠自那天從樓梯上摔下來,便臥床不起,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只有在犯病的時候,能跑能跳,打滾摔東西,淒厲地嘶嚎著身體這兒疼了,那酸了,反正就是折騰個沒完。

    在所有人看來,遲寶忠已然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了。

    什麼醫院也都去看過了,可就是查不出問題來,精神病院也住了幾天,結果自己偷跑了回來,說是在精神病院會被人殺死。

    這不,前兩天乾脆跳樓自殺了一次……

    摔得更慘!

    雙腿都斷了,就這,還躺在床上時不時地發瘋,偶爾清醒時,就會痛哭流涕地哀嚎著,讓老婆去找那個年輕胖子,還有那胖子的母親,去求人家放過他,他知道錯了,要麼就給他個痛快……

    這可如何是好?

    遲寶忠的老婆私下還花了好幾百塊錢,找大仙兒上香問外災,大仙兒說,真是有了外災,得燒九九八十一天的香,每天清晨朝向東方祭拜真武大帝,心誠則靈,請來真武大帝,自然能驅走妖魔鬼怪。

    穆增民聽說之後,覺得這純粹是扯淡。

    雖然出身於農村底層,心裡多多少少也接受一些外災之類的迷信思想,甚至還懷疑過,是溫朔花錢請了大師對遲寶忠下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遲寶忠。

    可燒香祭拜九九八十一天……

    以目前遲寶忠的狀態,能再活八十一天就真得燒高香了。

    他讓表妹去找精神病專家,還有心理咨詢的專家,專家的意思是,遲寶忠這種癥狀,通俗來講就是心病,如果能把這塊心病除了,他的精神和心理狀況就會慢慢恢復。

    這話似乎更容易令人信服。

    穆增民也一直都認為,遲寶忠這病就是被嚇出來的。

    所以,他今天親自找到了朔遠控股公司,希冀著能和溫朔談談,大不了賠點兒錢,懇請溫朔和其母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當年遲寶忠的行為,別和他一般見識。

    只要能達成諒解,遲寶忠就不會再嚇成這副慫樣了。

    況且……

    即便與溫朔無關,或者和溫朔達不成諒解,也無妨。

    借此事和溫朔熟識,並且聲明自己並不知情,與自己無關……沒準兒一來二去,又結識了一個新客戶呢。

    至於遲寶忠,他愛死不死!

    反正自己盡了心。

    穆增民正在心裡打著算盤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溫朔神色間略有些疑惑地走了進來,一邊打量著穆增民,還一邊皺眉思忖著,好似,忘記了穆增民是誰。

    「溫董事長,你好你好,久聞大名啊……」穆增民微笑著起身,主動伸出右手。

    溫朔出於禮貌,伸手和對方握了握,好似剛剛想起來他是誰,抬手伸出手指頭點著半空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哦,想起來了,你是那個,那個誰……」

    「抱歉抱歉,那天沒有做自我介紹。」穆增民並不介意,道︰「鄙人姓穆,穆增民。」

    「穆老闆請坐。」溫朔抬手示意,一邊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主位上,掏出煙來自顧自拿了一顆,甩手將煙包扔到了穆增民面前的茶几上,然後一邊點著煙一邊說道︰「穆老闆大駕光臨,是來看我的笑話?還是來激將我,那天吹了牛啊?」

    「嗯?」穆增民怔了怔,趕緊搖頭擺手道︰「溫董事長說笑了,那一日溫董事長不過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遲寶忠嚇得落下心病,如今已經是個丟了半條命的人,眼瞅著都要入土了,我又怎麼敢來笑話、激將溫董事長呢?唉。」

    溫朔瞇著眼淡然道︰「我有那麼大本事?呵!可別什麼事兒都往我身上栽贓……」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這個意思。」遲寶忠趕緊面露歉意地解釋。
as000538 發表於 2019-3-8 19:39
831章 話中有話無真假

    在近乎按捺不住,倉促緊張地解釋完這句話之後,穆增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有了惶恐的感覺。

    他一時間有些躊躇,有些下意識的惱怒。

    於是不禁皺眉凝視溫朔,思忖著,這個溫朔……到底是哪兒,讓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地懼怕,忌憚。

    上次見面,是因為他氣場過於強大。

    但這種強大,令穆增民雖然不得不承認,卻又很是不忿和疑惑——怎麼可能?

    而現在,這種感覺再起,又和上次略有不同。

    不同之處在於,這次好似被溫朔盯著的同時,又有另外一雙眼楮,在死死地盯著自己,而且是一種充滿了冰冷的,毫無人性,或者說是充滿了煞氣、殺機的眼神鎖定。

    這種感覺很可怕,也更加莫名其妙,更讓人後背生寒。

    心思縝密的溫朔,觀察到了穆增民的眼神變化,也清楚是原因是什麼——小青就坐在他的肩頭,正在好奇地打量著穆增民,琢磨著如果這個讓爸爸不是很樂意見到的人,其意識、思維,個人的氣息,是不是如陰邪之氣的味道那麼好?

    能不能吃?

    爸爸讓不讓吃?

    溫朔輕嘆了一口氣,翹起二郎腿,伸著胳膊往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微笑道︰「我沒想到過,穆老闆你會來,所以我剛才想到了一種可能,大概也是唯一的一種可能了。」

    穆增民回過神兒來,迅速恢復了淡然的神情,微笑道︰「溫董事長是聰明人,我們這些粗人,也沒想著能瞞你什麼,也瞞不過。」

    「嗯。」溫朔毫不謙虛,也不做地點了點頭,道︰「坦率地說,我確實是打算要狠狠地收拾遲寶忠,讓他在京城待不下去,而且我不吹牛,以我的交際關係,還有現在的財力,讓遲寶忠變成窮光蛋滾出京城,甚至讓他蹲大獄,讓他在大獄裡莫名其妙地死掉……都不是什麼難事!想必,穆老闆你應該明白,我不是在吹牛。」

    穆增民怔了怔,旋即點頭訕笑道︰「是,這我信。」

    他心想,我信你個鬼啊!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這個社會上,想要做到這一點的人,不是沒有,尤其是在京城這種真正盤龍臥虎之地,尤其是,溫朔這種雖然和他同樣出身底層,但起步點,接觸的人物、曾名不同的年輕人……不是穆增民膽小,也不是他想得太多,而是到了他這種地位的人,沒有一個不是頭腦靈光,見識廣博的人物。

    只要稍稍往深處想一下,就能想到這裡面的門道了。

    溫朔,出身貧寒,匹馬赴京城,短短四年時間有了這般成就——在尋常人看來或許會覺得這是傳奇,是學習的榜樣,是目標,可是真正有頭腦的人,會很清楚這種不可思議的傳奇,其實在這個傳奇的過程中,夾雜著太多的必然。

    莫說這裡是京城了,就算是在國內任何一個地方,沒有貴人扶持,沒有權勢的支持,沒有金錢做根基,憑什麼扶搖直上九萬里?!

    做夢吧!

    所以溫朔說出如此強勢到令太多人感覺在吹牛的話語時,身價過千萬的穆增民,內心在稍稍嘲笑譏諷之後,迅速轉為了相信和敬畏、懼怕——這小子,是京大才子。

    穆增民畢竟是出身底層,哪怕如今身價過千萬,仍然會從根深蒂固的思維中,認為京大學子很牛,不能小視。

    京大學子,又是如今京城排行前十的青年企業家!

    鬼知道人家如今的社交圈子裡,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世間事,其實很多並不複雜,但架不住人心複雜,更架不住一個人在本身對另一個人懷揣著恐懼心思時,就會把對方往深處展開遐想,於是乎,越想越覺得對方了不起。

    溫朔擺了擺手,道︰「遲寶忠運氣好,我剛想要收拾他,他自己就出了問題……就說那天我從龍泉糧油批發市場離開後,他就生病住院,回來又不小心摔傷住院,對吧?唔,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確實讓人盯著他了,所以,他這接二連三地倒霉吧,讓我還是生出了一些惻隱之心,得,他越是受罪越是活該,等他好了我再收拾吧。」

    「啊?」穆增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人,怎麼能如此狠毒?

    太過分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啊!

    「您吶,如果是為這事兒來的,那咱們也沒什麼好說的,回去吧。」溫朔微笑著擺擺手,道︰「你我無冤無仇,保不齊以後還會有合的時候呢,何必因為遲寶忠,鬧出矛盾來?」

    穆增民苦笑點頭︰「是是是,不過……溫董事長,我多說一句你別介意啊。」

    「嗯,你說。」溫朔笑著點頭應道。

    「假如這事兒,嗯,我是說假如……」穆增民斟酌著,卻流露出了一絲的強勢,也是對等的談判意味,道︰「是你在報復遲寶忠,當然了,他做得那件事也活該,你打擊他是理所應當的。我的意思是,假如真是你把他搞成了現在的樣子,咱,能不能談一談?」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溫朔微笑著搖搖頭。

    穆增民皺眉道︰「其實我也不信,就是有人說他撞了邪,在我老家那邊兒的鄉下,以前倒是聽聞過,一些大仙兒,唔,城裡人說就是迷信,跳大神兒的,能下咒、下蠱什麼的禍害人,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患病,招了外災,反正挺邪行的。」

    「所以您擔心,或者懷疑,是我找了大仙兒?」溫朔繼續笑著說道。

    「是。」穆增民不否認,苦笑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咱是假如,沒別的意思,就是談談,對吧?」

    溫朔搖搖頭,道︰「就真是我幹的,也沒得談。」

    穆增民一愣,旋即皺眉認真思忖了幾秒鐘,斟酌著緩緩說道︰「溫董事長,殺人不過頭點地啊,他當初做的這事兒確實不地道,可這都十幾年過去了,遲寶忠也沒有做那種生搶硬奪,甚至傷人、殺人的混賬事兒,咱是不是,讓他拿出些賠償,幾倍、十幾倍的賠償……把這事兒了結了啊?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對吧?」

    「穆老闆,不是我溫朔不給面子,而是,這件事沒得談。」溫朔將煙蒂摁在了煙灰缸裡,神情冷淡地說道︰「我那天說的話,還算數,而且我這人向來言出必行,他有證據,就去告我啊。」

    聽了這番話,穆增民後背生寒。

    這,是明確告訴他,又是在隱晦地告訴他︰「遲寶忠現在這般狀況,就是老子干的!而且,沒得談!」

    太可怕了!

    無聲無息間,就讓一個好端端的人,成了一個廢人,一個神經病,一個,隨時可能會死去,想死、求死都不能死,只能活生生受苦受罪,活在恐懼中承受著各種折磨。

    「何必?」穆增民吐出了這兩個字,他實在是不知道,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我只是在幸災樂禍,而已。」溫朔笑道︰「您說,讓我怎麼辦?」

    穆增民尷尬苦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溫朔起身道︰「不好意思,我還有個會議要開,不能再陪著您閑聊了,咱們有機會再談,如何?」

    說著話,溫朔伸出了右手。

    穆增民趕緊起身,尷尬地和溫朔握手︰「打擾了,打擾了。」

    「不要緊。」溫朔當先往外走去。

    穆增民急忙跟上。

    走出會客室,穆增民卻發現,溫朔頭也不回地徑直往另一側走去,他怔了幾秒鐘,苦笑著搖搖頭,轉身離去。

    剛才溫朔說得很清楚。

    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穆增民回去之後,思忖了許久,也不知道該如何把今天溫朔的話,告訴別人,告訴遲寶忠及其家人,更……心有餘悸地不敢,去把溫朔的話,告訴其他人。

    這事兒,真他媽邪行了!

    等表妹找到家裡來,眼圈紅腫地問他時,穆增民猶豫再三後,道︰「沒談下來,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什麼身份地位?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現在寶忠的情況,人家聽說了只會樂呵,還指望著人家原諒寶忠,讓寶忠解開心結別害怕了?難!」

    「哥,表哥啊,寶忠現在這樣,你說……」

    「我是沒轍了,妹子,哥說句不中聽的話,實在不行就放棄吧,反正兒女都成家了,挺好的,他再這樣下去,也是個拖累。」穆增民似乎覺得自己這種話說得有些過分,便搖搖頭面帶歉意地說道︰「你別生氣,我的意思是說,他如果病情加重,對吧?當然現在咱該花錢治,還得治,那個……哥給你準備了十萬塊錢,多的話,哥也實在是拿不出,你知道,哥看著是有錢,可做生意本錢大,這周轉資金也很困難的。」

    遲寶忠的表妹當即哭得稀里嘩啦,她明白表哥的意思,也怨不得人家不幫忙。

    誰讓自家那口子不爭氣呢?

    誰讓自己不早點兒和那個混蛋離婚,就這般吵吵打打湊合了幾十年,這再怎麼恨,情分也養厚了啊!

    受不住表妹在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兒,穆增民連連勸慰時,忽而想到了什麼,道︰「哎對了表妹,我想起一人了,沒準兒能和溫朔談下來……寶忠他不是有一佷子,在京大那個什麼考古系讀書,今年畢業嘛,那個溫朔,也是考古系的,他們應該是同學啊!找寶忠的佷子去,和溫朔好好談談,讓溫朔來一趟,就說不計較了,以前的事兒一筆勾銷啦,這樣一來,沒準兒寶忠就好了呢?」

    「啊?」遲寶忠的媳婦兒一聽,當即猛地拍大腿跳了起來,「對啊,我這就去找,這就去!」

    說著話,她扭頭就走,都顧不得和表哥告辭。

    穆增民長嘆了一口氣,仰面靠在沙發上,揮揮手制止了老婆張口想要說的話,閉目思忖。

    這事兒,能不管還是盡量別管了。

    給自己招惹上麻煩,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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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