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19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7
第121章 物是人非,幾家歡喜幾家愁

  因要分出人手料理災情,府衙裡明顯比往日冷清了許多,連門口值班的衙役都缺了一半。

  孫紹宗在點卯處簽了到,又打聽出劉治中眼下並不在城中,便逕自去了韓府尹處——賈雨村作為閱卷考官之一,要等到秋闈的名次定下來,才能離開貢院。

  請屬吏通稟之後,孫紹宗又在花廳裡侯了約莫半刻鐘,這才見韓安邦佝僂著身子走了進來,面色蒼白無血不說,就連頭髮都花白了不少。

  這是怎得了?

  也沒聽說他最近死了老婆孩子啊?

  難道是因為城外災民的事兒,著急上火所致?

  可也不應該啊?

  聽說這次皇帝撒下了大把銀子【八成是查抄賀家的收穫】,因此災民情緒十分穩定,沒有一絲要犯上作亂的意思。

  孫紹宗心裡胡思亂想著,表面上卻是目不斜視的一躬到底:“卑職參見府尹大人。”

  “咳咳咳……”

  韓安邦未曾開口,倒先干咳了幾聲,只咳的面色潮紅上氣不接下氣。

  就在孫紹宗猶豫,要不要上前扶他一把的時候,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倆字:“坐吧。”

  說著,他也佝僂著身子,逕自坐到了主位上。

  孫紹宗等他坐實了,這才把屁股往下一沉,道:“卑職剛剛交卸了秋闈巡閱使的差事,治中大人卻恰好不在城內,因此便來向府尹大人覆命。”

  按常理,韓安邦這時就該勉勵幾句,然後客客氣氣的端茶送客。

  然而眼下孫紹宗說完之後,就見那韓安邦定定看著他,兩眼鬱鬱、滿面頹然。

  只瞧的孫紹宗渾身不自在,卻又不好主動問其原因——否則韓安邦萬一順坡下驢,交代下什麼為難的差事,豈不是論到他抓瞎了?

  就這般尷尬的沉默了好一會兒,韓安邦終於幽幽的開口道:“劉治中是什麼時候,與榮國府搭上關係的?”

  咦!

  劉崇善這個二五仔怎麼暴露了?

  難道就是因為這事兒,韓府尹便被打擊成了如此模樣?

  那他這心裡承受能力也忒脆弱了吧?

  心裡吐槽著,孫紹宗面上卻是一臉的疑惑:“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呢?”

  “呵呵……”

  韓安邦苦笑一聲,搖頭道:“孫大人既然不想說實話,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說著,他又拱了拱手:“我這裡先提前恭喜孫大人升任治中了。”

  今兒這位府尹大人說話,還真是沒頭沒尾的,

  “大人說笑了。”

  搞不清楚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孫紹宗也只好順嘴兒閒扯道:“我擔任通判一職,至今也不過才半年有餘,就算劉大人升了官,怕也輪不到我來繼任。”

  韓安邦卻又搖頭道:“這卻是你想差了,雖說如今重文輕武,但你從六品都尉調任六品通判,從朝廷制度上卻仍算是平調,任職年限應該從廣德八年春天算起。”

  還有這好事兒?

  要真是這樣,算一算自己也算是在職兩年半了,雖然距離三年一任的說法,還稍微差了些,但有大把的功勞墊著,連升兩級來也不算是太扎眼……

  這般想著,孫紹宗心中也不禁生出幾分熱切,在小跨院裡窩了大半年,他早惦記上劉崇善那五間正房了!

  再者說,也只有當上了堂官,日後才有資格與賈雨村分庭抗禮!

  於是他忍不住追問道:“聽大人這意思,劉治中是要高昇了?”

  韓安邦又定定的瞧了他半響,這才嘆息道:“看來你是真不曉得這事——罷了,你先下去吧。”

  靠~

  這特娘剛吊起別人的胃口,卻又突然下了逐客令!

  孫紹宗心中腹誹著,動作卻是絲毫不慢,起身拱手道:“那卑職便告退了。”

  說著,毫不留戀向外便走。

  老話說的好,上趕著不是買賣!

  要真被韓安邦幾句話便弄的進退失據,以後還不得被他牽著鼻子走?

  再說韓安邦變化如此明顯,府衙裡不可能沒人注意到,自己回去好好打聽打聽,也不難曉得這段日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孫大人!”

  剛出了韓安邦的院子,就聽有人脆脆的招呼了一聲。

  孫紹宗轉頭望去,卻是府裡掌管文書的從七品經歷陳志創。

  當初走馬上任的時候,這姓陳的還曾經為難過他。

  但眼下陳志創卻是笑的菊花一般,哈巴狗似的湊了上來,斜肩諂媚的道:“大人幾時從貢院出來的?我昨兒還聽秀才們說,今年這秋闈比往年都要規矩了許多,對大人您這巡閱使那都是交口稱讚啊!”

  “陳經歷過譽了。”

  孫紹宗淡然的道:“這都是禮部張侍郎領導有方,我不過依命行事,那當的什麼交口稱讚?”

  “當的、當的、大人那是當之無愧啊!”

  往日孫紹宗要是擺臉色,他多半會訕訕的退開,但這回的熱情卻是不見絲毫減退,嘴裡沒口子的噴著馬屁。

  見其如此,孫紹宗便瞧出他八成是得了什麼內幕消息,知道自己即將升任治中,所以才變得如此熱情。

  當然,擔任秋闈巡閱使一事,也是不小的加分項——有了這層淵源,孫紹宗這個文官體系中的異類,也便沒有最初那麼扎眼了。

  在韓安邦門前,倒不好細問什麼。

  因此孫紹宗不著痕跡的敷衍了幾句,轉過臉回到刑名司之後,卻是立刻派了周達出馬,找陳志創探聽消息。

  那陳志創果然是知道內幕的!

  卻原來孫紹宗巡閱秋闈這些時日裡,順天府上下為了城外的災民,也是忙手腳不沾地。

  後來皇帝撥下大筆賑災銀子,災情為之一緩,韓安邦等人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這一鬆懈,難免便起了歪心雜念。

  又正好賈雨村和孫紹宗都不在,賈系人馬就只有一個初來乍到的傅試,韓安邦便琢磨著來個殺雞儆猴,先捏住這傅試的短處,好趁機扳回一城。

  而這等大事,卻怎能不叫上盟友‘劉治中’一起參詳?

  然而韓安邦哪裡曉得,劉崇善其實已經暗中投靠了賈雨村!

  他表面上幫著出謀劃策,等到韓安邦佈置下手腳,卻立刻上了秘折,彈劾韓安邦搆陷同僚。

  然後韓安邦就被御史抓了個人贓並獲!

  眼下朝廷的處置雖然還沒下來,但韓安邦再想坐穩府尹的寶座,怕是沒什麼可能了——當然,賈雨村到任府丞沒多久,又不像孫紹宗這樣屢立奇功,想要繼任怕是沒那麼容易。

  至於那劉治中,則因為檢舉有功,再加上沾了孫紹宗不少便宜,已然被列入了外放名單之中,最晚年底就要去外省做一任宣撫使【從四品】。

  而他留下的治中之位,除了孫紹宗這個名聲在外的‘神斷’,怕也無人能坐穩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7
第122章 斷公事豈得無私

  西城柳兒胡同,兄弟兩個因四兩六錢銀子互毆,失手打死勸和的老父——判:哥哥絞監候、弟弟流放廣西,遇赦不還。

  國子監街,有刁民縱犬傷人,事後又死不悔改,拒絕杖斃惡犬——應國子監書生所請,將其收押於犬舍三月,吃住皆與狗同,不得擅離。

  胭脂胡同,有悍婦縱火焚燒妓館,致使十餘男女當街裸奔,並導致三人身受重傷——判:該婦充入教坊司、其夫賠償所有損失。

  勒馬斜街……

  嘖~

  這劉治中最近的判決,夠隨心所欲的啊。

  狗咬了人,就把狗主鎖狗籠子裡,讓他跟狗同吃同睡三個月;有良家婦女火燒青樓,就把那婦人送去做妓者……

  看來人還沒走,心倒先飛到外地去了!

  孫紹宗無語的提起的硃砂筆,在‘悍婦火燒青樓’一案的判決書上,寫了個大大的‘駁’字。

  然後又在最上面註明道:該婦性烈如火,如此判決,恐致其輕生;為免惹來物議,請酌情改判。

  這種判決,受害人聽了或許覺得解氣,旁人知道了也會傳為趣談。

  可那婦人既然敢縱火燒樓,肯定是個要面子,又性烈如火的主兒,這判她充入教坊司,豈不是逼她去尋死麼?

  萬一她真找根繩子自我了斷,民間輿論估計就得一邊倒的,譴責順天府逼死了貞潔烈婦。

  挨幾句罵倒還罷了,要是因此影響了劉治中外放的差事,孫紹宗還怎麼繼任治中之位?

  說到底,這劉治中為人做事,還是欠了些沉穩啊。

  孫紹宗‘不顧年齡’的腹誹著,將那被駁回的案宗單獨放到了一旁,正準備繼續往下審閱其它卷宗,就聽程日興在外面敲了敲門,道:“東翁,該點午膳了。”

  “進來吧。”

  孫紹宗丟開手裡的案宗,便見房門左右一分,一個小吏捧著個托盤,滿面堆笑的湊到了近前,口中道:“大人,今兒這主菜油水偏重,您要是不喜,小的便讓人單獨另做幾道。”

  那托盤裡放著十幾張竹片,上面用正楷寫著菜名,以供人挑選。

  當然,這點菜的權利也不是誰都有的,順天府裡也只有三名堂官、三個通判夠資格。

  “不用麻煩了。”

  孫紹宗在那托盤裡翻翻撿撿,見都是些常見的菜色,並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於是便按照自己和程日興的口味,隨便選了六道菜一個湯。

  然後用紅綢子將那七枚竹片一卷,道:“就這些吧——若是有什麼時鮮水果,飯後不妨給我送一盤來。”

  那小吏唯唯諾諾的去了。

  孫紹宗也便懶得再處理什麼公務,在院子裡隨便打了幾套拳腳,舒展了舒展筋骨,然後照例又獲得了一片如潮的馬屁。

  對此,孫紹宗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目不斜視的回到堂屋裡,從程日興手裡接過毛巾,隨便抹了幾把,就準備去裡間候著。

  便在此時,忽見一個肥碩的身影,從門外擠了進來,喜笑顏開的道:“大人,您吩咐的差事,卑職已經辦妥了!”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那知事林德祿。

  想起當初自己曾囑託他,幫忙尋找香菱的家人,孫紹宗便丟開毛巾,脫口問道:“怎麼,已經找到我那小妾的家人了?”

  “找到了、找到了!”

  林德祿從袖筒裡取出一張信紙,雙手奉上,道:“姨太太本姓甄、雙字英蓮,祖籍乃是蘇州人士,其父甄士隱也曾做過一任主簿【九品】,那年燈節因家奴看護不周,被歹人擄走……”

  孫紹宗只聽他說了個開頭,便低頭去看信上抄錄的信息,見上面條條件件說的分外詳細,便知不會有錯。

  於是那把信收入囊中,滿意的道:“這差事你辦的不錯,我……”

  正說著,便見兩個灶頭軍送了飯菜過來,孫紹宗便順手一指,道:“這道湯便賞給你了。”

  那林德祿倒也不嫌寒顫,躬身道:“多謝大人賜湯!”

  說著,上前便要捧在手中,卻被湯的齜牙咧嘴,忙換了袖子攏住,這才喜滋滋的端著那湯出了房門。

  出門之後,他卻並不急著回去,反而又東廂、西廂轉了個來回,逢人就說通判大人賜下熱湯,褒獎他近日克己為公之舉。

  這卻是為了讓旁人曉得,他已經從‘冷炕’轉到了‘熱灶’上。

  不提這林德祿捧著盆熱湯,如何去四下里招搖。

  卻說經此一節,孫紹宗倒又想起件私事來,於是趁著吃午飯的時候,向程日興掃聽道:“程先生,咱們當初抓的那批‘文販子’裡,可有個喚作醉金剛倪二的?”

  程日興聽他問起倪二,立刻便道:“那廝莫非真是大人的親戚?”

  卻原來那倪二被抓之後,便一直嚷著什麼大水沖了龍王廟,又說自己是孫紹宗的親戚云云。

  因見這廝一副潑皮無賴樣兒,趙無畏心中也只信了半成,但仍是不敢擅自做主,於是忙找到了程日興請示。

  程日興聽了事情經過之後,便讓他先好生照顧著那倪二。

  這樣一來,若是孫紹宗日後提起,也不至於有什麼錯處;若是孫紹宗不曾提起此事,便將這冒認官親的潑皮,重重責罰一番。

  “如今人還押在牢裡,好在沒受什麼罪。”

  程日興建議道:“若真是大人的親戚,不如讓趙無畏將他悄悄放了便是——反正這案子算是巡閱使的差事,卷宗名錄什麼的,還沒有交到府裡。”

  “也不算什麼正經親戚,再說就這麼放出去,豈不是太便宜他了?”孫紹宗擺手道:“給他按個檢舉有功的名頭,免去充軍發配也就是了——那頓板子給我用心打,也好讓他長長記性!”

  程日興嘴裡應了,心中卻盤算著讓趙無畏盯緊了,千萬別得罪大人的親戚。

  兩人邊吃邊聊,卻忽聽外面一陣大亂,驚呼嘈雜之聲此起彼伏。

  這又是怎得了?

  好歹也是執掌一府刑名的所在,卻弄的跟菜市場似的!

  孫紹宗領著程日興出門一瞧,卻只見眾人指指點點,都在向著天上張望。

  他便也好奇的抬頭望去,卻只見半空飄著中圓滾滾一團東西,底下還吊著個大藤筐……

  這年頭就已經有熱氣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7
第123章 五凰山上落祥瑞、難民營前痴秀才

  “退後、都給老子往後退!”

  “說你呢、說你呢!要跪也特娘跪的遠一點!”

  城南五凰山。

  這山名字雖然響亮,但其實就是一陡峭荒蕪的土坡罷了,又因這附近缺水少林的,素來少人問津。

  但今兒卻例外,非但四九城裡萬人空巷,便連城外的難民也有不少趕過來湊熱鬧的,這小小一座荒山,當真被圍的水洩不通。

  造成這等奇景的,自然正是大周王朝第一隻熱氣球的橫空出世,以及……驟然墜毀!

  當然,這只是孫紹宗心裡的想法罷了。

  官方對此事的統一口徑是:天降祥瑞,恭賀吾皇登基十載——否則的話,這祥瑞為啥那都不去,偏偏落在了五凰山了呢?

  別說,這無比扯淡的說辭,還真蠱惑了不少人。

  此時山腳下便烏泱泱跪了一片,唸佛的、崇道的、頌君的、還有乞求早生貴子的,各說各話,卻又顯得分外和諧。

  而孫紹宗眼下的任務,就是領著一府兩縣的差役們,在山腳設下警戒線,防止有人衝撞了山上的祥瑞。

  而在那山腰之上,還有虎賁營組成的第二道防線,莫說是普通百姓,就連孫紹宗這樣的朝廷命官,都不得隨意接近。

  說實話,孫紹宗對那熱氣球沒多大的興趣——又不是齊柏林飛艇,遠遠拿眼一掃,就知道是粗製濫造的玩意兒,有什麼好稀奇的?

  但他卻很想知道,熱氣球上有沒有坐著人,或者說……上面有沒有搭乘著穿越者!

  雖然同一個世界裡,有兩個穿越者未必是什麼好事兒,但孫紹宗還是隱隱有些期待。

  “怎麼。”

  就在孫紹宗頻頻仰望山頂的時候,旁邊卻忽然有人笑道:“孫大人也想去瞧一瞧那大號的孔明燈?”

  孔明燈?

  孫紹宗聞言一愣,這倆種東西的原理確實差不多,因此把熱氣球說成大號孔明燈,倒也還算是恰當。

  只是……

  程日興一個小小縣丞,都能看出其中的道理,朝廷卻還這麼興師動眾的,難道就不怕鬧出什麼笑話來?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見不遠處的人群潮水似的左右退去,閃出一隊身穿墨蛟吞雲袍的龍禁衛,以及兩頂八人抬的綠呢大轎。

  這一看就知道是來了大人物,孫紹宗不敢怠慢,忙喊過大興知縣王謙、宛平知縣徐懷志等人,一同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孫紹宗正待恭謹的上前詢問,轎子裡究竟是何方神聖,便見前面那頂轎子的門簾一掀,露出張面白無鬚的面孔。

  孫紹宗忙把拱手禮,換成了單膝軍禮,恭敬道:“卑職孫紹宗,見過指揮使大人!”

  不用說,這轎子裡坐的,自然正是大太監戴權。

  往日戴權見了孫紹宗,少不得要打趣幾句,今兒卻是沒什麼興致,把藍綢子手帕迎風一揚,吩咐道:“讓人退開些,灑家奉了皇命,要將山上的祥瑞迎回宮去。”

  孫紹宗聞言,連忙招呼著眾人讓開一條山路,心中卻是愈發確定,此事並不簡單——至少不像會他最初想的那樣,是某個穿越者發明了熱氣球,從而引起的騷動。

  要說這位戴公公,倒也算是雷厲風行。

  來的快,去的也快!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就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從山上下來,居中除了那兩頂轎子,還有一隻燒燬大半的熱氣球。

  根據那吊籃的形狀、大小來分析,上面十有七八是載著人的,但偏偏孫紹宗把整個隊伍過了一遍,也沒瞧見有那個像是喬裝打扮的。

  在綠呢轎子裡?

  看來興師動眾的原因,果然是因為上面搭乘的人,而不是熱氣球本身!

  送走了戴權和‘祥瑞’,這五凰山自然也就沒什麼好守的了。

  於是孫紹宗跟虎賁軍將領商量了一下,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繼續把守山腳,其餘的人便各自回城——畢竟城內的秩序,也需要人手來維持。

  不過孫紹宗可沒直接回城。

  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能不去難民營裡,探望探望便宜大哥?

  卻說孫紹宗問清楚了方向,便順著官道一路疾馳,約莫奔出有十幾里路,就見前面無數茅草棚,正拱衛著一座軍營。

  這難民營裡雖是亂糟糟一片,但孫紹宗騎馬挎刀,又是一副雄糾糾的身板,倒也沒那個不長眼的,敢攔住他的去路。

  於是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軍營門外,孫紹宗正準備道明來意,卻見那路旁有一個年輕後生正以頭搶地,嘴裡叫道:“求將軍開恩,將鶯兒還給我!”

  眼見他額頭青紫一片,還有乾涸的血跡,顯然已經跪了有一段時間——偏偏把守營門的士兵,卻對其視若罔聞。

  這架勢……

  難道是便宜大哥,強搶了他的女人?

  “孫大人?!”

  便在此時,就見一人驚喜的迎了出來,拱手道:“您是來探望我家將軍大人的吧?”

  這人貌似是便宜大哥麾下的一名都尉,具體叫什麼名字孫紹宗倒記不得了。

  沖那磕頭的後生一揚下巴,孫紹宗問道:“這人怎麼回事?”

  那都尉掃了後生一眼,混不在意的道:“這廝非說將軍大人早上買的女子,與他是什麼青梅竹馬,吵著鬧著要將軍把人給他——要不是看他有個秀才的功名,我早讓人趕走了。”

  孫紹宗眉毛一挑:“青梅竹馬?有婚約嗎?”

  那都尉還未曾開口,磕頭秀才就搶著嚷道:“雖無媒妁之言,但我與鶯兒妹妹早已心心相印,以天為證、以地……”

  沒等他說完,孫紹宗便催馬進了軍營。

  要是有婚約在,說不得他還要掂量掂量,可這年頭私相授受的情誼,卻哪裡比得上真金白銀換來的賣身契?

  不過孫紹宗終究不是鐵石心腸,進了大門之後,便又壓低聲音交代道:“這小子要是跪到明天早上,你就讓他去我府上領人。”

  那都尉忙不迭應了。

  孫紹宗卻又奇道:“對了,不是說陛下撥了許多賑災銀子麼,怎得還有賣兒賣女的?”

  那都尉忙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大災之後往往有疫情隨之而起——那女子家中幼弟染了時疫,又無錢請大夫診治,便只得把女兒賣掉保住兒子的性命。”

  嘖~

  原來還是重男輕女的鍋。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8
第124章 夜色凌亂

  八月三十。

  孫紹宗人在府衙,心卻已經飛到了北鎮撫司——靳一川是不是血字案的最後一個死者,今兒晚上就要見分曉了!

  好不容易熬到散衙,孫紹宗正準備去北鎮撫司走上一遭,探聽探聽虛實。

  卻忽然接到家人的稟報,說是孫紹祖回城輪休,如今已經在府裡擺下宴席,正等著他回去不醉不休呢。

  略一猶豫,孫紹宗便將周達派去了北鎮撫司,只等那邊有什麼消息,便立刻去通知自己。

  回到府裡,便宜大哥早等的不耐,正在酒桌旁褻玩一個新買的丫鬟。

  那丫鬟約莫也就十三四的年紀,被琥珀色的酒水灑了滿懷,月白色的裙子前襟大敞,鴛鴦綠的肚兜捲起半邊,任由便宜大哥那一臉毛鬍子,鋼刷似的亂拱著。

  眼見孫紹宗進來,那丫鬟頓時慌張起來,有心掙扎,卻又實在不敢,一時只急的眼圈都紅了。

  “大哥。”

  孫紹宗見此情景,便無奈的調侃道:“要不把怎酒撤了,給你換上兩斤羊奶?也省得你白費功夫。”

  “哈哈……”

  孫紹祖這才把頭抬起來,又順手在那丫鬟心尖兒上掐了一把,哈哈笑道:“你小子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我在軍營裡又不方便玩女人,足足素了十幾日,憋也快憋死了!”

  這般說著,他還是放開了那丫鬟。

  那丫鬟這才得以掩住胸脯,受驚兔子似的衝出了客廳。

  孫紹祖卻是立刻牛眼一瞪,破口罵道:“這沒規矩的小蹄子,見了二爺也不知打聲招呼!來啊,給我追上去抽她……”

  “算了、算了。”

  眼見他就要翻臉無情,孫紹宗忙勸道:“這才剛買來沒幾天,一時忘了規矩也在所難免。”

  “所以才更得用鞭子,讓她們長長記性!”

  孫紹祖說著,卻沒在理會那丫鬟,提起酒罈給孫紹宗倒了一盞,頗有些神秘的道:“二郎,你可知那天落在五凰山上的是誰?”

  上次在軍營裡,兄弟兩個猜了許久也不得要領,可看今兒這意思,便宜大哥倒像是探聽到了些什麼消息。

  孫紹宗搶過酒罈,也給他滿上了一盞,嘴裡卻是好奇道:“是誰?”

  就見便宜大哥故作神秘的左右張望了幾眼,這才壓低聲音道:“是那義忠親王!”

  那個造反的王爺?

  難怪朝廷如此興師動眾呢!

  “那義忠親王就愛鼓搗這些奇巧淫技,當初他私下裡鑄的火炮,聽說威力比神機營用的還要大!”

  “那街上賣的西洋玻璃鏡,就是他當初弄出來的,假托洋人所造只是為了往上抬價。”

  “還有咱家用的那肥皂,聽說也是……”

  這越聽,就越覺得義忠親王是個穿越者!

  可他既然是穿越者,還是以皇子開局,為啥最後反倒混成了這步田地?

  “聽說陛下當初倒是屬意他來著,可這位義忠王爺忒能折騰,朝堂上諸位大人都擔心,他繼位後會窮兵黷武,壞了祖宗的基業,因此一邊倒的支持當今陛下,所以……”

  窮兵黷武?

  說白了,還不就是怕那義忠王爺繼位之後,會推翻重文輕武的格局!

  而那義忠親王會有這種想法,孫紹宗倒也不奇怪——普通人驟登高位,又沒經歷過官場的打磨,會瞧不起這些舊官僚,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可惜,他還是小瞧了舊官僚們的力量。

  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不過也幸好這廝失敗了,否則孫紹宗這個得罪過他的人,怕是要永遠流亡海外了。

  酒酣宴盡。

  孫紹宗踉踉蹌蹌回到後宅,原本想去堂屋,尋阮蓉說些體己話,誰知一打聽,阮蓉卻撐不住勁兒,早已經睡下了。

  於是他便逕自去了香菱的西廂。

  往那鴛鴦帳裡一癱,胡亂甩掉了靴子,立刻便有兩隻溫潤如玉的小手裹了上來,將他的雙足引進一盆溫水當中。

  孫紹宗醉眼惺忪的一瞅,見伺候自己的不是香菱,而是一個喚作鶯兒的丫鬟,便掙紮起身,不由分說扯過香菱的小手,放在眼前細細打量。

  同時嘴裡含含糊糊的問道:“今兒又紮了幾次?”

  香菱想要掙開,卻哪裡掙的動?

  只得笑道:“也沒幾次,我就是想把那帕子繡完。”

  “繡完?估計還不等繡完那帕子,你這手就先紮成篩子了。”

  孫紹宗說著,乾脆將她攬進懷裡,耳鬢廝磨的嘟囔著:“既然有了家人的消息,你就該高興才對,怎麼倒整日裡毛毛躁躁魂不守舍的?”

  “我……我現在一閒下來,腦子裡就亂糟糟的。”

  香菱雖然沒有把話挑明,孫紹宗卻也曉得她這是‘近鄉情怯’。

  原本十幾年沒有音信,想著唸著都是家人的好處,可一旦得了消息,卻又患得患失,生怕會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慘事。

  這兩日,寬慰的話孫紹宗也說不知說了幾籮筐,眼下倒懶得再說什麼了。

  低頭在銀元寶似的耳垂上啄了一口,嘿笑道:“那老爺我今兒晚上就加個班,讓你片刻閒不下來,如何?”

  聽他當著丫鬟說起這等話,香菱頓時羞的滿面通紅,豐腴又不失緊致的身子,在孫紹宗懷裡不依的亂扭著,卻反倒更激起他一腔的邪火。

  藉著酒意,他也不管屋裡還有旁人,肆無忌憚便是一番磋磨。

  那興致上來了,便連兩隻腳都不肯閒著,挑著水花,便往那鶯兒胸前亂撩。

  等鶯兒好不容易將那雙足洗淨擦乾,自己的前襟卻濕了一片,眼瞅著那兩隻腳依舊不依不饒,便只好期期艾艾的蹲在床前,也不知該退還是該進。

  “你先……先下去吧。”

  好在孫紹宗雖醉了,香菱卻是清醒著的,逮著個空閒,便急忙吩咐了一聲。

  鶯兒這才慌忙捧著洗腳盆向外邊走,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時候,就聽裡面已是春聲四起。

  她顫巍巍將那房門關了,靠在牆上、捧著心尖兒、也不知偷聽了多久,才像是踩著棉花似的,去外面將洗腳水倒了。

  啪嗒~

  剛將那盆裡的水倒了個乾淨,一塊石頭突然落在了身前不遠處,直唬的鶯兒低呼了一聲,忙舉目四望,卻不見有絲毫的動靜。

  正疑惑間,忽然發現那石頭上竟還裹了張紙條!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8
第125章 負心女子痴情漢

  鶯兒,好生保重自己,我會盡快救你出去的!

  ——純生。

  嘖~

  幾日不見蹤影,還以為那秀才已經放棄了呢,沒想到竟然混進府裡來了!

  孫紹宗抖了抖手裡的紙條,玩味的上下打量著那鶯兒。

  只見這丫頭貌似乖巧的跪在那裡,卻拚命挺起一對兒還算飽滿的胸脯,那衣領也是鬆鬆垮垮的,露出大片誘人的白皙,一看便知是早有‘準備’。

  這鶯兒今年十五歲,是幾個丫鬟裡年紀最大的,如今看來這心眼也是最多的!

  看罷多時,孫紹宗這才挑眉道:“他既然是你的青梅竹馬,又對你如此有情有義不離不棄,你怎麼捨得出賣他?”

  卻原來,這張紙條正是今天一早,鶯兒親手交到他這裡的。

  聽到‘出賣’二字,那鶯兒嬌軀一顫,忙將臻首伏到了地上,決然道:“奴婢自到了咱們府裡,心裡便只有老爺和姨奶奶,他要做什麼是他的事,奴婢卻是萬萬不敢欺瞞了老爺。”

  孫紹宗不置可否的一笑,喃喃自語道:“偷人偷到我府裡來了,倒真是好大的狗膽!”

  說著,又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那鶯兒忙爬起來,扭著小蠻腰出了裡間,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替那‘純生’分說什麼。

  呵呵~

  戲詞裡都說什麼‘痴情小姐負心漢’,豈知這世上的女子,薄情寡義的也不在少數。

  香菱原本在一旁默默的梳洗著,此時才有些唏噓的道:“這丫頭昨日被老爺胡亂撩撥了幾下,怕是動了攀高枝兒心思——與遭了災的窮秀才私定終身,卻如何比得上在咱家做姨娘富貴體面?”

  “這麼說來,還是我的錯嘍?”

  孫紹宗一瞪眼,作聲作色逼問道:“要換了你,你是選擇做姨娘,還是與那窮書生私奔。”

  香菱故意沉吟了半響,這才噗嗤一笑道:“那就要看老爺是窮書生,還是富員外了。”

  孫紹宗也是哈哈一笑,起身出了西廂房,卻是立刻讓人找來二管家趙仲基,劈頭蓋臉的呵斥道:“你這管家是怎麼當的,怎麼把賊人都給招到家裡來了?!”

  說著,便把那紙條扔給了趙仲基。

  趙仲基忙捧在手心裡細看,等瞧清了字條上的內容,臉色霎時間便白了,忙屈膝跪倒:“小的辦事不利,竟被歹人給矇蔽了——還請二爺重重責罰!”

  說著,先左右開弓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這才又道:“我也是瞧那許純生是秀才出身,來歷也還算清白,才臨時雇了他做賬房,誰成想這廝竟是包藏禍心!”

  趙仲基憤憤間,卻也帶了幾分委屈——這年頭有功名的書生最是愛惜名聲,誰能想到他是奔著偷人來的?

  “你的事以後再論!”

  孫紹宗冷笑道:“先把那許純生給我綁來!”

  趙仲基忙爬起來一溜煙去了。

  過不多時,便聽院門外吵吵嚷嚷,卻是有人叫囂道:“放開我!我有功名在身,你等怎敢對我濫用私刑?!”

  這秀才倒還真有些膽氣,被抓了包,仍是如此理直氣壯的。

  眼見得那許純生被押進院內,依舊梗著脖子胡亂掙扎,孫紹宗便不咸不淡的問了句:“許純生,你那日在軍營門外,跪到了幾時?”

  那許純生被問的一愣,倒暫時忘了掙扎,只冷笑道:“我跪到幾時,去與你何干?!”

  “與我倒真沒什麼干係。”

  孫紹宗微微一笑:“不過我曾經囑咐過那守門的將官,若是你能堅持到第二天早上,便知會你過來領那鶯兒走人。”

  一聽這話,許純生臉上便似開了雜貨鋪,轉瞬間換了七八種表情,既後悔莫及、又將信將疑。

  半響,他才生硬的囁嚅道:“我……我雖然沒有跪到天亮,但卻直到二更時分才離開,大人若……若是肯成全我與鶯兒,許純生日後定當湧泉相報!”

  “成全?”

  孫紹宗嗤鼻道:“你如果規規矩矩在門前求告,我倒也不是捨不得一個丫鬟,但如今你混入我府裡意圖不軌,竟還有臉提什麼‘成全’?”

  頓了頓,他又道:“再者說,你以為那鶯兒,就真的願意和你一起走?”

  聽了前面那許純生便已然變色,聽到後面這句,更是勃然大怒,跳著腳嚷道:“我與鶯兒青梅竹馬,早已經互許了終身,你……”

  “你住口!”

  不等他說完,西廂房裡卻已然衝出了鶯兒,上前疾言厲色的呵斥道:“純生哥,枉我一直拿你當親哥哥看,你卻怎麼說出這等不知羞的話來?!”

  “親……親哥哥?!”

  許純生如同挨了當頭一棒,腳步踉蹌著,若不是被人拿住,說不得便要癱倒地上,半響才道:“可你……可你以前明明……”

  鶯兒不等他說完,又冷冰冰道:“許純生,求你莫要再胡說了,平白無故污了我的清白,對你又能有什麼好處?”

  許純生愣怔的與她對視了半響,卻見往日布衣荊釵的鄰家少女,此時已然換上了羅裙粉黛,顏色雖更勝往昔,那眉目間卻再不見一絲柔情。

  “唉~”

  許純生終於頹然的長嘆了一聲,道:“是我錯了,我原本不該來打攪你的。”

  說著,又向孫紹宗鄭重懇求道:“還請大人好生看顧鶯兒。”

  這倒真是個痴情種子。

  不過……

  “我如何行事,用不著你來教。”

  孫紹宗說著,又趕蒼蠅似的擺了擺手:“將他送去府衙看管起來,先讓程師爺擬一份文書,請河北的提學官革去他的功名,再做懲處!”

  一聽這話,許純生再次勃然變色,驚道:“大人!我不過一時無禮,又未曾真格做出什麼,如何便要斷了我的功名前程?!”

  這一番驚駭,卻還在方才之上!

  蓋因讀書人唯一的出路,便是科舉仕宦,若真被革了功名,他日後的下場,怕未必能強過城外那些普通災民!

  孫紹宗卻是理也不理,轉身便進了西廂。

  那鶯兒緊隨其後,乖巧的關上了房門,卻仍聽得許純生在外面撕心裂肺的大叫著:“大人、大人,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啊!”

  這許純生確實稱得上是其情可憫。

  但那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涉及到自己,孫紹宗可不會平白亂發善心。

  若是這次輕輕饒過了許純生,誰知日後會不會冒出個王純生、宋純生,跑來自家偷香竊玉?

  孫紹宗對那頂原諒色的帽子,可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這出鬧劇,倒是讓他想通了一些橫亙在心中的疑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8
第126章 雷厲風行秦克儉

  半個時辰後,北鎮撫司。

  孫紹宗匆匆到了偵緝司門外,正待進去尋那秦克儉、盧劍星等人說話,誰知剛踏上台階,守門的幾個力士便截住了他的去路。

  “孫大人請留步。”

  為首的一名小旗躬身道:“眼下沒有秦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偵緝司,還請大人不要為難我等。”

  因周達一直沒有傳回任何消息,孫紹宗還以為昨夜風平浪靜呢,但眼下看來卻並非如此。

  “周達呢?”

  孫紹宗目光一利,沉聲道:“他是不是被你們軟禁在偵緝司裡了?”

  “談不上軟禁。”

  那小旗仍是不卑不亢的道:“秦大人只是請周檢校配合一下罷了。”

  “配合一下?”

  孫紹宗冷笑一聲:“扣下我的人,卻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你們偵緝司倒真是好大的威風!”

  說話間,他抬腿便往裡闖。

  “大人留步!”

  “大人莫要為難我等!”

  守門的力士顯然沒有想到,孫紹宗竟會二話不說便往裡闖,又礙於他的身份不敢亂動兵刃,只能伸手推搡阻攔。

  然而四個人八隻臂膀,齊齊搭在孫紹宗身上,卻恍似螳臂當車一般,非但沒能阻止孫紹宗前進,反而被他逼的倒退連連!

  “大人,您怎麼來了?!”

  剛跨過門檻,便見周達從西廂房迎了出來,瞧那一臉驚喜的模樣,倒不像是受過什麼虐待的樣子。

  孫紹宗一抖肩膀,將四個龍禁衛甩的東倒西斜,這才皺眉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那秦克儉為何要將你軟禁在此?”

  “這個……”

  周達看著那四個龍禁衛略一遲疑,還是答道:“秦大人去圍捕殺害靳大人的真兇了,為防消息洩露,才讓下屬在此等候。”

  秦克儉已經查出真兇了?!

  這倒真有些出乎孫紹宗的意料,他到目前為止,也不過是隱約猜出了凶手的動機,還沒有發現什麼有力的證據,卻不想經被那秦克儉搶先了一步。

  “原來是這麼回事。”

  稍一沉吟,孫紹宗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也等上一等,見識見識那凶手的真面目!”

  說著,便逕自進了西廂客房。

  周達自然是緊隨其後,那四個龍禁衛力士彼此對視了幾眼,最後全都默不作聲的回到了大門前。

  卻說進了西廂之後,孫紹宗見裡面並無旁人看守,便細問了昨晚的情況。

  只是周達昨晚到了偵緝司之後,便被秦克儉支到了廂房裡,除了早上偵緝司大舉出動的時候,沈煉曾經過來交代了幾句,便再沒探聽到什麼消息了。

  “沈煉都和你說什麼了?”

  “沈大人只說,那凶手姓丁名修!”

  “丁修?”

  ——分割線——

  “沒錯,正是丁修!”

  秦克儉碰的一聲,將佩刀拍在桌上,咬牙切齒的道:“我已然高估了這廝的身手,卻不想還是讓他給逃了!”

  盧劍星、沈煉默然侍立左右,亦是滿面的黯然失色。

  不過相比秦克儉的憤憤,他們卻顯得有些恍惚,就彷彿還在夢中尚未清醒一般。

  孫紹宗將三人的面色詫異存在心底,這才不動聲色的問道:“卻不知這丁修是何許人也?”

  便聽秦克儉肅然道:“根據本官暗中調查得知,這丁修是靳一川的師兄,此人武藝高強行事狡詐,又和靳一川出自同門,完全有能力、有機會作案!”

  “那麼動機呢?”

  “因為他妒忌靳一川!”

  秦克儉說著,掃了一眼身旁的盧劍星、沈煉,又冷笑道:“事到如今,也不怕讓孫大人笑話,那靳一川——竟是被人冒名頂替的!”

  “冒名頂替?”

  孫紹宗皺眉道:“你是說,死的不是靳一川?”

  “不,我的意思是,您認識的靳一川,其實並非是真正的靳一川,真正靳一川早在數年前便已經死了,而且正是在了這冒牌貨與其師兄手上!”

  嘖~

  怪不得盧劍星、沈煉會是那樣一副模樣呢,誰能想到生死與共的袍澤兄弟,竟然是個殺官冒名的凶手!

  這衝擊,怕是不比靳一川身死的時候小上多少。

  秦克儉繼續說道:“那丁修原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眼見師弟在龍禁衛混的風生水起,自己卻仍是亡命江湖漂泊不定,久而久之心下憤恨難平,於是便設下毒計,想讓師弟身敗名裂而死!”

  合情合理的推斷!

  甚至比自己心裡的推測,聽起來還要靠譜。

  但孫紹宗卻總覺得哪裡不對,下意識的問道:“不知可有什麼證據?”

  “證據?”

  秦克儉嗤鼻一聲,曬道:“單憑他師兄弟二人殺了靳一川,便是罪不容赦!至於他連殺四人的案子,等抓回來審上一審,就什麼都明白了!”

  果然和自己一樣,暫時也只是沒有證據的推論罷了。

  再想想自己懷疑的對象,孫紹宗心下便禁不住生出更多的揣測來。

  “兩位大人。”

  此時沈煉忽然開口道:“那丁修用的是一柄御林軍刀,此刀全長接近五尺,既利於劈砍,又長於突刺,卻並不適合用來偷……”

  “沈煉!”

  秦克儉猛地低吼一聲,森冷的盯著沈煉道:“你是在質疑我的推測?”

  沈煉被他瞧的身子一縮,但隨即又挺直了腰板,迎著秦克儉的目光道:“屬下並非質疑大人,只是覺得不該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哈哈……好一個不該放過任何疑點!”

  秦克儉假笑數聲,忽然揚聲道:“來人,給我將沈煉拿下!”

  外面立刻應聲闖進一隊力士,倉啷啷拔出了繡春刀,扇面似的將沈煉圍在了當中。

  “大人!”

  盧劍星見此情景,忙躬身道:“沈煉雖然冒犯了您,卻是出於公心,並非有意……”

  “出於公心?”

  秦克儉冷笑道:“這次本官布下了十面埋伏,那丁修本應插翅難飛,最後卻偏偏被他逃了——原本我還不知是那裡出了紕漏,誰知卻有人自己漏出了馬腳!”

  “沈煉!”

  “即便是我的推斷有誤,那丁修亦是朝廷欽犯,你如何敢私下力包庇他?!”

  說著,他掃見孫紹宗似乎要開口,便搶先道:“孫大人,我只是懷疑沈煉包庇丁修,暫時將他停職候審罷了,並非直接定罪,按規矩怕是輪不到大人您來干預。”

  說完,也不給孫紹宗反駁的機會,又揚聲道:“來人,替我送一送孫大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8
第127章 ‘馬錘’戰丁修

  來的時候,孫紹宗對自己的推斷只有六成把握,但被秦克儉‘請’出北鎮撫司之後,卻足足上升到了九成!

  沒錯~

  這次他絲毫沒有反抗,乖乖的被‘請’出了偵緝司,甚至是北鎮撫司。

  至於原因嘛……

  身為專案調查員的秦克儉,明顯已經慫了。

  盧劍星、沈煉兩人位卑職淺不說,還有可能被捲入‘靳一川’冒名頂替的案子裡,屆時自身都難保,就更別說繼續追查此案了。

  因此再留在北鎮撫司,也不過是虛耗光陰而已。

  說實話,出了北鎮撫司之後,孫紹宗也曾遲疑過,琢磨著是不是乾脆放棄追查此案。

  畢竟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即便不提殺官冒名之事,靳一川也難當的起‘無辜’二字,頂多算是冤冤相報。

  為了一個並不‘無辜’的人,去與位高權重的凶手死磕,怎麼想都是不划算的買賣!

  所以孫紹宗心下才會有些動搖。

  只是……

  那廝別的不寫,偏偏殺人後留下‘神斷’二字,這特娘分明是在挑釁——若是不將其斬落馬下,孫紹宗這心裡念頭,實在是不通達的緊!

  咻~~~

  便在此時,路旁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哨!

  孫紹宗下意識循聲望去,便見斜前方一間雜貨鋪屋頂,正立著個日本浪人模樣的雄壯漢子,而這漢子的肩頭,則正扛著一柄雙手長刀。

  丁修?!

  孫紹宗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名字,便見那漢子衝自己邪魅一笑,然後轉身幾個縱躍,跳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之中。

  莫非是佈置了什麼陷阱?

  心中這般想著,孫紹宗卻還是毫不猶豫,催馬便趕了上去。

  進了巷子,卻見裡面空空如也,再不見丁修的蹤跡。

  但這條巷子足有四五百米,丁修不可能逃的這麼快。

  在上面!

  孫紹宗心念一動,剛要抬頭張望,便見一道寒芒斜貫而來,既斬人頭、又削馬首!

  孫紹宗想也不想,斜肩便從馬背上滾了下去,剛翻身站穩,便見一顆馬頭滾落在地,滾燙的馬血從那腔子裡直噴出丈許來遠!

  再看那丁修,卻已經吊兒郎當的堵在了巷口。

  “刀法不錯。”

  孫紹宗淡然的讚了一聲。

  “很多人都這麼說過。”

  丁修聳了聳肩,仍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不過他們後來都死了。”

  “你的意思是,我也會死?”

  “本來以你的本事,誰死誰活還不一定。”丁修把那長刀擎在手中,略有些嘲諷的道:“可誰讓你們這些官老爺,不喜歡帶兵器出門呢?”

  “兵器?”

  孫紹宗彎腰攥住兩條馬腿,笑道:“這不是已經有了嗎?”

  話音未落,他已然將那七百多斤的馬屍掄了起來,開山重錘似的,砸向了丁修!

  這丁修的刀法,最講究個一往無前,與人對敵時從未退縮半步。

  可今天,他卻是不得不退,而且是一退再退!

  能舉起一匹馬的主兒,丁修也不是沒見過,但他卻做夢也沒想到,有人竟能將一匹馬當做錘子使!

  而且腳下還是健步如飛,絲毫不見半點勉強!

  怪物!

  這個詞一般都是那些弱雞們,拿來形容丁大爺的,但今兒他卻破天荒頭一次,用在了別人身上!

  刷~

  丁修閃身躲過了那‘馬錘’,一篷熱血卻自斷頸處甩了出來,正澆了丁修滿頭滿臉!

  被馬血糊住雙眼,丁修一時難以視物,耳聽的呼呼風聲橫貫而來,再想閃躲卻已然來不及了,於是只得咬牙橫刀去擋。

  砰~

  一聲悶響,丁修便紙片也似的貼在了牆上,直在牆面上撞出個大字型的凹陷!

  眼瞅著丁修又從牆上滑落到地上,一副聲息全無的樣子,孫紹宗哂笑道:“別裝了,方才我收斂了幾分力道,還至於弄死你。”

  “咳、咳咳咳……”

  丁修這才咳出一口血來,光棍的把長刀往地上一扔,道:“說吧,你想知道什麼,還是想讓我做些什麼?”

  這廝倒是個聰明人。

  孫紹宗也那馬屍扔在腳下,正色道:“你方才為什麼要殺我?”

  “有人跟我說,是你殺了我師弟。”

  “這麼說,你是想給靳一川報仇嘍?”

  “說不上是報仇。”

  丁修撇嘴道:“我丁修的師弟,自然只能我來殺,旁人搶了我的買賣,自然要付些‘利息’給我!”

  看不出,這貨還是個口是心非的傲嬌!

  不過……

  “旁人?”

  孫紹宗又道:“這麼說,你現在不認為是我殺的嘍?”

  “要是你殺的人,你現在還問個屁啊?”

  丁修沒好氣的道:“不用說,老子指定是被人當槍使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今兒早上莫名其妙來了一群龍禁衛,非說是我殺的丁顯,老子本來以為逃不過了,正準備拼一個夠本殺一雙有賺的時候,卻忽然有人放水,故意讓我逃了出來。”

  “當時就是那個龍禁衛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說你被我師弟捏住了把柄,所以才設計殺了他!”

  栽贓陷害?

  這是秦克儉的意思,還是那凶手的手筆?

  孫紹宗皺眉道:“然後你就信了?”

  “半信半疑吧。”丁修聳了聳肩,無所謂的道:“誰讓我心情不好呢,先殺了再查唄。”

  這貨真是……

  不過也只有這種混不吝的傢伙,才不懼那幕後的真兇。

  孫紹宗這般想著,便道:“如果真想知道靳……丁顯是怎麼死的,你不妨先去查一查,皇商賀家被抄家時,那個死在你師弟手裡的車伕,與賀家少奶奶是什麼關係。”

  “車伕?賀家少奶奶?”

  丁修莫名其妙的道:“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你不會想說我師弟,其實是被一個娘們殺的吧?”

  “那女人現在是北鎮撫司僉事錢寧的愛妾,聽說錢大人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你是說……”

  丁修欲言又止的皺緊了眉頭,憤憤道:“這麼危險的事情,我特娘憑什麼要去做?!”

  孫紹宗正待給他個理由,卻見這廝把頭一揚,滿臉市儈的道:“怎麼著,您也得給點好處吧?”

  這貨……

  孫紹宗無語半響,忽然把那馬屍踢到到了丁修面前,面無表情的道:“拖去肉鋪賣了,錢都歸你。”

  說著,頭也不回的出了小巷,只留下丁修與滿地的馬血。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9
第128章 錢府夜宴【上】

  自那日離開小巷之後,孫紹宗一連等了四、五天,卻仍不見丁修傳回隻言片語。

  倒是九月初五這日,他正在府衙辦公時,北鎮撫司僉事錢寧,忽然送來了一封請帖。

  請帖上說,他的愛妾陳氏【賀家少奶奶】釀出了好酒,想請孫紹宗前去品嚐一下,順帶也算是代表北鎮撫司,酬謝他這些時日‘襄助查案’之功。

  這分明是赤果果的示威啊!

  不過……

  這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要知道孫紹宗懷疑錢寧這麼久,卻還從來沒見過這位錢大人的真面目呢。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就去見識見識,這位錢大人的‘風采’好了。

  這般想著,到了下午孫紹宗便提前離了衙門,回家換上便服,又讓張成套好馬車,直奔錢寧的府邸。

  到了錢寧府上之後,孫紹宗便越發確定,這廝是想炫耀或者挑釁自己——因為直到他跟著錢府的管家,走到後宅的花廳門口,都不見錢寧迎出來半步!

  “老爺。”

  就見那年過半百的老管家,弓著身子在花廳門外通稟道:“孫大人到了。”

  “呦~還真來了!哈哈……”

  花廳裡立刻傳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那就把孫大人請進來吧!”

  這就更不是待客的道理了!

  老管家尷尬的回頭瞅了孫紹宗一眼,正待說些什麼,孫紹宗卻已然邁步走了進去。

  進了那花廳,便見裡面點著十幾盞宮燈,直照的亮如白晝一般,而那正中的圓桌前,正有一對兒狗男女如膠似漆的糾纏著。

  那男的雖生的雄壯些,卻也並無什麼稀奇之處。

  倒是那女子,一身宮裝彩裙半披半敞,瑩白如玉的削肩在燭光映照下,正如瓷器一般熠熠生輝,鵝黃色的抹胸撐起豐隆兩團,又隨著呼吸誇張的起伏著,仿似已經不堪負重。

  再往下瞧,那女子竟足上竟未著寸縷,雪蓮似的小腳兒盤在男人膝上,塗著紫色荳蔻的腳趾,正俏皮的向上勾著,上面竟還沾著些濕漉漉的痕跡,卻不知是酒水、湯水,還是那男人的口水。

  不消說,這一男一女自是錢寧與那陳氏【賀家少奶奶】!

  怪不得那老管家不敢進來稟報呢。

  眼見孫紹宗從門外進來,那錢寧卻仍是只顧與陳氏調笑,看都不看孫紹宗一眼,分明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孫紹宗倒也不惱,稍稍往前靠了兩步,居高臨下的盯著陳氏上下打量,那目光左右不離她胸腹臀腿之間。

  這下那錢寧卻有些繃不住了,把臉一板,惡人先告狀道:“孫大人,本官好心請你赴宴,你卻怎得如此無禮?”

  “無禮?這話卻是從何說起?”

  孫紹宗故作詫異的道:“我見大人旁若無人的樣子,還以為您是要演一出野合,讓卑職見識見識呢。”

  “你……”

  錢寧蹭的站直了身子,與孫紹宗對視半響,卻忽又哈哈笑道:“孫大人名震京城,果然不是俗人可比!”

  說著,伸手向對面一讓:“來來來,咱們且坐下說話!”

  這廝既然不講規矩在先,孫紹宗自然也不會與他客氣什麼,二話不說,一屁股便坐到了對面。

  就見那陳氏赤著一雙玉足,婷婷裊裊到了近前,捏起一隻酒杯滿上,又雙手送到了孫紹宗嘴邊兒,嬌憨道:“大人遲來一步,又胡亂拿奴家取笑,理應罰酒一杯才是。”

  那一雙眸子如盈盈秋水,其中更有媚態百升,又恍似那蝕骨之毒,直瞧的人渾身酥軟,偏只有一處硬挺。

  嘖~

  怪不得賈璉、錢寧都被她迷住了心竅呢!

  孫紹宗倒也懶得矯情,直接低頭飲盡了杯中酒,然後開門見山的問:“錢大人,卻不知您今天請下官來,究竟有何見教?總不會真的只是想請下官喝酒吧?”

  錢寧方要開口,那陳氏卻又掩唇一笑:“大人怕是誤會了,其實請您來做客的,不是我家老爺,而是奴家我。”

  “你?”

  “沒錯,正是奴家。”

  那陳氏伸出一隻手搭在孫紹宗肩上,身子卻微微向後仰著,將一對傲人的豐滿正對著孫紹宗。

  看到這一幕,對面的錢寧明顯有些不愉,顯然這並非是他安排的——當然,這廝也有可能是在演戲。

  就聽陳氏輕啟朱唇,繼續道:“說起來,這是奴家第二次與大人碰面了,卻不知上一次的情景,大人可還記得?”

  瓢潑大雨、無頭屍身、龍禁衛、豔女……

  這要都能忘掉,那才真是有鬼了呢!

  孫紹宗點了點頭,那陳氏便又問:“有人說,奴家是個讓人一見,便想到床的女人,大人以為呢?”

  這兩個問題之間……

  有聯繫嗎?

  孫紹宗唯一蹙眉,正待反問,腿上卻忽然一重,卻是陳氏翹起一隻玉足,輕佻的搭在了他腿上!

  那漢白玉似的腳掌上,微微沾了些塵土,恍似明珠蒙塵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捧住,為其拂去所有的塵埃。

  “如霜!你這是在做什麼?!”

  錢寧猛地一拍桌子,直震的杯盤狼藉,看他滿面勃然醋色,倒不像是演出來的。

  “咯咯咯……”

  那陳如霜卻是混不在意的嬌笑著,直笑的前仰後合,才又繼續道:“有人只是想想罷了,有人卻當真這麼做了——而這頭一個,便是我的親哥哥!”

  隨著這話,花廳裡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不少。

  兩個男人都有些呆愣的看著陳如霜,聽她繼續訴說道:

  “那年我也只有十二歲,一開始自然是又害怕又憤怒,不過很快我便嘗到了甜頭。”

  說到這裡,陳如霜嫵媚的一笑:“可不是你們想的那種甜頭喔!”

  “自那之後,哥哥便對我千依百順,無論我有什麼樣的要求,他都想盡辦法滿足我,也正因如此,我才有機會走出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那時我經常扮成男子模樣,和哥哥去郊外打獵,去河邊兒捉魚,去詩社與那些才子們高談闊論,甚至去青樓妓館見識那些煙花女子!”

  “也正因此如此,我才有機會認識了張郎。”

  說到這裡,她又嫵媚的向孫紹宗一笑:“就是那日在孫大人面前,被靳一川一刀梟首之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9
第129章 錢府夜宴【中】

  果然是這樣。

  那日龍禁衛闖入賀府,雖然殺了三人重傷六七個,但能確定是靳一川下手的,也就只有那車伕了

  所以孫紹宗才會讓丁修,去調查那車伕與陳如霜的關係——只是沒想到,丁修還沒有消息傳回來,這陳如霜便先不打自招了。

  看來今兒這場夜宴,並不是想挑釁自己那麼簡單……

  “夠了!”

  便在此時,就聽錢寧疾言厲色的道:“你不過才吃了幾杯,怎就在孫大人面前如此失態?丟人敗興的東西,還不快給我退下!”

  陳如霜回頭掃了他一眼,仍舊笑吟吟的道:“老爺急什麼,我又沒說出你殺靳一川的……”

  嘩啦~!

  不等陳如霜把話說完,錢寧便一把掀翻了桌子,恨恨的罵道:“好個賤婢!我自認待你不薄,你卻如此攀誣本官,真是好一副蛇蠍心腸!”

  陳如霜似乎早防著他翻臉了,那圓桌剛被掀起,她便貓兒也似的鑽進了孫紹宗懷裡——孫紹宗更是老實不客氣,反手在她腰上一搭,便牢牢的固定住了她兩條粉臂。

  “孫大人!”

  錢寧見狀,只惱的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嘴裡牙齒咯咯亂響,一字一句的問道:“你莫非要包庇這賤婢不成?”

  “包庇?”

  孫紹宗聳肩道:“大人言重了,既然她是在誣陷您,何不乾脆等她說完之後,再做處置?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錢寧陰沉著一張臉與他對視了半響,竟當真沉默下來,重重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眼見如此,孫紹宗非但沒有半分得意,心底反而愈發的提高了警惕。

  蓋因這廝胸膛風箱似的起伏,一張臉更是漲的發紫,怎麼看都處於怒不可遏的狀態,但他卻偏偏乖乖的坐了回去。

  要說這其中沒有貓膩,孫紹宗是絕對不信的!

  孫紹宗這裡正在揣測,錢寧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那陳如霜卻已然等不及了。

  伏在孫紹宗懷裡,將臻首輕輕抬起,又笑吟吟的道:“那奴家就接著說了——奴家當時頂著才女之名,身邊除了哥哥之外,也不乏一些所謂的青年才俊,張郎便是其中比較特別的一個。”

  “而他的特別之處,就在於他特別的平凡,無論文采、相貌、家世,皆只是中人之姿,平時又是寡言少語的,以至於奴家數年後出嫁時,都未能記住他的名字。”

  “而奴家嫁到賀家之後,自然便把他忘了個乾淨,直到……”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他在我家的花園裡,擺弄著幾盆芍藥。”

  “原來他為了能偶爾看我一眼,竟拋棄功名家業,隱姓埋名混進賀家做了一名花匠!”

  “孫大人,你說他是不是傻到家了?”

  說到這裡,陳如霜輕輕掙開了孫紹宗的束縛,起身笑的花枝亂顫,眸子裡卻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確實挺傻的。”

  孫紹宗配合的點頭道:“要是我,就乾脆化妝成和尚了,要論偷香竊玉,還是那群禿驢更方便些。”

  “咯咯咯……”

  陳如霜伸手在孫紹宗臉上重重掐了一把,嬌嗔道:“大人果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接著又繼續道:“我最初也是這般想的,便故意折磨、戲弄了張郎一番,誰知奴家不管如何對他,他都是甘之如飴,從沒有半分牢騷,更沒有半點氣餒。”

  “奴家這人最是心軟不過了,眼見如此,便準備施捨些甜頭給他,也算是不負他這一番情意。”

  說到這裡,陳如霜嫣然笑道:“那時除了哥哥和相公之外,奴還曾與另外三人歡好過,對這等事倒並不覺得如何。”

  “好一個並不覺得如何!”

  孫紹宗抬手似是要鼓掌,半途卻又改了主意,順勢往腿上一搭,笑道:“你要是去了玄妙庵,肯定也是一尊活菩薩!”

  這玄妙庵,是京城有名的尼姑庵,最大的特色就是‘肉身佈施’,供那些‘崇佛’的達官貴人們,體驗‘酒肉穿腸過、菩薩腿上坐’的美妙之處。

  這話分明是在嘲諷,陳如霜卻只是瞟了孫紹宗一眼,便又繼續道:“誰知我表明心意之後,張郎竟是百般推拒,最後奴家奴家一氣之下,便將與旁人的種種行徑,都講給了他聽!”

  “原以為他會似孫大人這般,鄙棄奴家,誰知他聽完之後卻是淚流不止,直說是那些無恥的男人害了奴家,並不是奴家的錯,又跪下來求奴家不要再自輕自賤……”

  說到這裡,她眸子裡的淚水再也遮擋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卻仍是燦然的笑問道:“孫大人,您說他是不是傻到家了?”

  這次孫紹宗卻沒有搭話,反而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微眯著眼睛,一副愜意的模樣。

  陳如霜見他不答,便又繼續道:“我當時卻是羞惱的緊,一連數月沒再理會他——直到那日,一群龍禁衛闖進了賀家,稱賀家犯下了謀逆大罪。”

  “賀家上下全都慌了,我那喜歡誇誇其談的相公,只會蒼蠅似的圍在公爹身邊哭喊,全然沒有半分主意。”

  “我那公公平日在商場上殺伐果斷,也不知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那時捧著一柄吹毛斷髮的寶劍,足足自盡了六次,卻連脖子上的肉皮兒都沒能割破。”

  “見此情景,奴便知道賀家完了,奴家……也完了!”

  “然而就在這時,張郎卻忽然挺身而出,冒著危險將我帶出了賀家,又弄來了一輛馬車,準備帶著我直接逃出城去。”

  “我那時曾問他,以後準備將我帶去哪裡。”

  說到這裡,陳如霜又一次笑顏如花的問:“孫大人,您猜他是怎麼回答的?”

  這次孫紹宗略一遲疑,便胡亂猜測道:“莫非是天涯海角?”

  “不。”

  陳如霜用力的搖了搖頭,似乎要將那雪頸扭斷一般,接著一字一句的道:“他還未曾來得及開口,就被那靳一川斬下了頭顱!”

  頓了頓,她又笑吟吟補充道:“對了,當時還有位號稱‘青天神斷’的官老爺,站在對面冷眼旁觀,事後竟還問那龍禁衛的狗賊們需不需要幫忙,你說好笑不好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9
第130章 錢府夜宴【下】

  嘴裡說著‘好不好笑’,陳如霜便當真笑的花枝亂顫、涕淚橫流。

  “唉~”

  孫紹宗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其實我想說,我是在那位‘蟑螂’兄死後才到場的,不過看眼下這情況,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咱們先聊一聊,您那第七位相好如何?”

  “我的第七位相好?”

  陳如霜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略帶幾分嘲諷的道:“怎麼,到了如今你還想知道錢大人,是如何殺死的靳一川等人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張郎死後,我便發誓一定要讓那靳一川身敗名裂而死,所以才趁機蠱惑了錢寧,幫我下手除去……”

  “如霜姑娘怕是誤會了。”

  孫紹宗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搖頭道:“那位‘蟑螂’兄頂多算你的藍顏知己,還稱不上是什麼相好,所以錢大人應該算是第六個——而我想知道的,卻是排在錢大人之後的那位仁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更準確的說,是幫你在酒裡下毒的人!”

  之前孫紹宗就曾經疑惑,錢寧為何會乖乖坐回去,任由陳如霜講述案情的前因後果。

  直到陳如霜掙脫他束縛的那一刻,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酒裡竟被下了迷藥,錢寧不是主動坐回去,而是不得不乖乖坐回去!

  可惜,他醒悟的實在有些晚了。

  不過這也不能都怪孫紹宗大意,誰能想到錢寧大張旗鼓的請客,竟然還敢在酒裡下毒?!

  至於陳如霜……

  孫紹宗也並不認為,錢寧會將迷藥這類的東西,交到她手中。

  哪曾想陳如霜非但弄到了迷藥,還順手連錢寧也一起給料理了!

  而考慮到陳如霜現在的身份,這其中必然還隱藏著另外一名幫凶,也就是所謂的第七個相好。

  “咯咯咯……”

  陳如霜掩嘴兒嬌笑了幾聲,又鼓掌到:“孫大人果然是個聰明人,不錯,奴家確實還有另外一個相好,而且是到了錢府之後,才勾搭上的相好。”

  “該死的賤婢!”

  錢寧憋了半天,聽到此處終於忍不住罵了一聲。

  陳如霜笑的更歡了,婷婷裊裊的上前,輕輕撫弄著錢寧的臉頰,喃喃道:“老爺,這實在也怪不得奴家,誰讓你不肯幫我殺了孫大人,又偏偏是個龍禁衛的官呢?”

  嘖~

  感情這女人還曾打過自己的主意!

  “賤婢!”

  錢寧又喝罵道:“我府裡的奴才從不敢靠近你半步,你又是如何與那人勾搭上的?!”

  陳如霜笑道:“咯咯咯……這府裡的奴才自然不敢碰奴家,但那人卻並非府上的奴才,而且膽子還大的很呢。”

  這時,忽聽門外有人吊兒郎當的道:“老子身上大的地方,可不僅僅是膽子而已。”

  說話間,一個雄壯的漢子便邁步走了進來。

  “是你?”

  孫紹宗一愣,隨即苦笑道:“你倒真是一副好牙口,連害死自己師弟的女人也下得去手。”

  卻原來這進門之人不是別個,正是連日來渺無音信的丁修!

  看他手上長刀還在向下滴血,顯然這花廳週遭已無半個活口。

  “為什麼下不去手?”

  丁修將那長刀一甩,邪笑道:“先*後殺豈不是更爽?再者說,這女人可是潤的很呢,弄死之前不用一用,豈不是太浪費了?”

  說著,他施施然走到了孫紹宗與錢寧中間,先看看孫紹宗,再看看錢寧,然後一臉狐疑的問:“這位就是殺了我師弟的錢大人麼?看著不像啊!”

  說話間,他忽然一刀劈下!

  “啊!”

  錢寧慘叫了一聲,卻發現那一刀並未傷到自己,只是將褲子剖開個大口子。

  丁修低頭瞄了兩眼,忽然促狹的大笑起來:“還真是錢大人沒錯,早聽如霜說咱們這些‘連襟’裡,您是最細小的一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貨還真是……

  儘管是在危機當中,孫紹宗還是忍不住有些無語。

  便在此時,他忽然發現錢寧顫巍巍抬起手來,在小腹右側狠狠的一戳。

  要知道錢寧可是中了迷藥的,想要做出這等動作,怕是得把全身的力道都使上才行!

  這可能是一個無用的舉動嗎?

  孫紹宗心念電閃,猛的大喝道:“小心!”

  情況緊急之下,他甚至都沒能來得及,說明自己是在提醒誰。

  但丁修卻還是聽懂了!

  就見他毫不猶豫的伸手一扯,將陳如霜擋在了自己身前。

  嗤~

  與此同時,錢寧腰帶上的玉扣裡,猛然噴出了一支通體漆黑的鋼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釘在了陳如霜的肩頭!

  而那裡,原本應該是丁修心窩的位置!

  丁修逃過一劫之後,卻是看都不看陳如霜一眼,直接將她推到了錢寧懷裡,防止再有第二枚鋼釘射出來,然後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解下了錢寧的腰帶。

  啪~

  他順手用那腰帶,在錢寧臉上抽了一記,嬉笑道:“行啊老錢,忍了這麼久才動手,也真夠難為你的。”

  以方才的情形來看,錢寧肯定也是在察覺自己中毒之後,便斷定陳如霜還有幫手在,否則早該用暗器射殺陳如霜了。

  錢寧被抽的身子一顫,身上的陳如霜卻是緩緩的滑落在地。

  就見在這短短時間裡,這方才還美豔如花、陰毒似蛇的女子,竟是滿面漆黑如墨,口裡還淌著黑褐色的鮮血——顯然,那枚鋼釘上塗有劇毒!

  這又是何苦呢?

  孫紹宗看著那奄奄一息的女子,心中禁不住生出些唏噓來。

  這時就見陳如霜拚命仰起頭,嘶生道:“答……答應我,殺……殺了……殺了他們!”

  靠~

  這惡毒的女人!

  孫紹宗心中那點兒唏噓,頓時便化作了烏有。

  丁修一聳肩膀,道:“放心,銀子我既然都已經收了,自然幫你辦的妥妥的。”

  陳如霜這才釋然的閉上眼睛,頭往下一垂,徹底沒了聲息。

  “唉~這麼有情有義的女人,老子才特娘上過一次,真是虧大了。”

  丁修嘟囔著,起身將長刀往肩膀上一搭,沖孫紹宗嘿嘿笑道:“孫大人,看在你方才提醒我的份上,不如你自己選個死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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