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16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9
第131章 錢府夜宴【完】

  聽丁修這般說,孫紹宗翻了個白眼,反問道:“我跟你有仇?”

  “當然!”

  丁修毫不猶豫的點頭:“你那天打的我吐了好幾口血,我可是記的真真的!”

  “那也是你偷襲在先好不好?!”

  孫紹宗無語道:“再說了,我那天還不是放了你一條活路?再加上今兒又救了你一命,這兩條命加起來,怎麼著也比那幾口血金貴吧?”

  “你這話倒也有些道理。”

  丁修故作為難的掏了掏耳朵,又指著地上的陳如霜道:“可我還收了人家的銀子,答應要取你的性命呢,做人總不能言而無信吧?”

  “我呸!”

  孫紹宗不屑道:“我也給了你一匹馬,你還不是什麼消息都沒傳回來?還有臉跟這說什麼‘言而無信’?!”

  說著,他又光棍氣十足的道:“咱倆也別墨跡了,要是真想殺我,你就乾脆給我一刀;如果不想殺我,就趕緊宰了這錢大人跑路吧。”

  丁修聞言,臉上便顯出幾分戾氣,二話不說,揮刀便斬向了孫紹宗的脖子,眼見得就要將孫紹宗一刀梟首,他又猛地一抖手,那御林軍刀便從孫紹宗的耳畔劃過。

  緩緩將長長刀收回,見孫紹宗臉上非但沒有懼意,反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丁修便忍不住啐了一口,罵道:“狗攮的,老子最煩你這等鳥人,死到臨頭也不知許些好處!”

  孫紹宗只是笑著,並不答話。

  在場的三人之中,包括那陳如霜在內,最有可能放過他的人,便是這丁修。

  因此孫紹宗剛剛才會開口示警。

  現在看來,果然是賭對了!

  “好漢、好漢!”

  這時錢寧卻嚷了起來:“只要你殺了這姓孫的,我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受用不盡!”

  丁修回頭掃了錢寧一眼,又沖孫紹宗挑眉道:“你瞅瞅人家,再看看你?一匹死馬都好意思拿來說事兒!”

  說著,他喜氣洋洋的到了錢寧身前,目光灼灼的問:“卻不知錢大人,準備給我多少好處?”

  “自然全憑好漢吩咐!”

  錢寧一見有門,忙大肆許願道:“只要好漢繞我一命,我願將家產悉數奉上!”

  “瞧瞧、瞧瞧!人家這才是掙命的態度!”

  丁修回頭沖孫紹宗一齜牙,沒好氣的道:“就憑這,我也該殺了你跑路才是。”

  頓了頓,他又皺眉道:“再說了,你不是號稱什麼‘青天大老爺’嗎?慫恿我殺人跑路,真的沒問題嗎?”

  孫紹宗無奈道:“要是陳如霜沒死,我說不定會勸你將他交給官府治罪,不過現在嘛——死無對證之下,想要給他定罪太麻煩了,還不如讓你直接砍了省事,也好告慰靳一川在天之靈。”

  他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會按照‘王法’行事,卻並非循規蹈矩不知變通之人,不然的話,當初也不會私下裡威脅趙無畏了。

  “好漢!”

  那錢寧聽了這話,忙又叫道:“你可千萬別聽這姓孫的胡言亂語,我當初殺那靳一川,也是受了賤婢的矇蔽,並非有意為之!”

  “若是好漢能大人不記小人過,但凡我錢寧在世一日,對好漢絕對是有求必應!”

  “上道,你這廝倒真是上道的緊!看來我也沒別的選擇了!”

  丁修說著,轉頭便向孫紹宗走去。

  錢寧大喜過望,卻怎料丁修走了兩步,忽然反手一刀,捅進了他的心窩!

  錢寧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只有兩隻眼睛來得及將驚喜化作驚駭。

  丁修施施然拔出了長刀,對著他的屍體聳肩道:“我現在就想請你帶句話,讓我師弟下輩子把招子放亮些,免得又被人坑死。”

  說完,他忽然有回頭盯著孫紹宗問:“哎~孫大人,您說我現在要是再殺了你,這事兒是不是就變成懸案了啊?”

  “你想的到美!”

  孫紹宗冷笑道:“以秦克儉的尿性,就算查不到什麼證據,也一樣會把這屎盆子往你頭上扣——反正你都殺了四個了,再殺三個又有什麼好稀奇的?”

  丁修面色一垮,又頹然道:“那我放過你,又能有什麼好處?難道你會幫我洗脫罪名?”

  “當然……不會了!”

  孫紹宗毫不掩飾的道:“我肯定會實話實說,否則這殺死四品大員的嫌疑,豈不是要落在我頭上了?”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我倒可以幫你洗脫,殺掉靳一川等人的罪名。”

  “怎麼洗?”

  “簡單!”

  孫紹宗胸有成竹的道:“你先在牆上留下一首血詩,表明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純爺們,四品大員說宰就宰毫不猶豫,但不是自己殺的,誰特娘也別想亂栽贓!”

  “記得措辭越囂張越好,最好再留幾個血手印,好讓人確定是你幹的,這樣還能順便坑秦克儉一把——就是那個給你栽贓,又帶人圍捕你的傢伙!”

  “等逃出錢府之後,別忘了鬧些動靜出來,好引得這府裡的下人過來查看——動靜越大越好,因為來的人越多我越安全!”

  “到時候,我自然會把前因後果講出來!”

  等孫紹宗一口氣說完。

  丁修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歎服道:“真難為你年紀輕輕,就如此老奸巨猾——這特娘哪裡是給我洗清罪名,分明是在替你自己開脫!”

  孫紹宗微一聳肩:“你要非這麼認為,我也沒意見。”

  “好吧。”

  丁修又嘆了口氣,正色道:“眼下唯一的問題就是——我非但不會寫詩,連字都不認識!”

  孫紹宗一愣,隨即皺眉道:“可你當初不是說,龍禁衛的人給過你一張紙條嗎?”

  丁修理直氣壯的道:“你難道不知道,街上有代人讀家書的麼?我把那紙條切成幾段,分別請人讀一下,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

  孫紹宗:“……”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響,最後孫紹宗只得無奈道:“你走吧,洗白的事兒我另想辦法就是。”

  丁修倒也不矯情,邁步便出了花廳,不多時,就聽前面嘈雜聲四起,緊接著又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9
第132章 九九重陽

  廣德十年的重陽節,對於孫紹宗來說,還真是一個‘重見天日’的日子。

  因錢寧被殺一案,他被扣在北鎮撫司整整三天,若不是戴權在宮裡發了話,說不定還要‘協查’到什麼時候呢。

  卻說重陽節這日,孫紹宗剛出了北鎮撫司大門,便被便宜大哥一個熊抱攬在懷裡。

  百十斤的力道捶著後心,好一番噓寒問暖。

  他才曉得自己被押在北鎮撫司之後,便宜大哥立刻撂挑子請了長假,每日從早到晚的守在北鎮撫司門外。

  孫紹宗雖然心下感動,可這北鎮撫司,畢竟不是閒話家常的所在,於是只向大哥表示自己並未受虐之後,兄弟二人便動身返回了孫府。

  “二爺回府了!”

  “二爺回府啦~!!”

  等到了孫府門外,都不等那馬車停穩,大門內外的吆喝聲便此起彼伏。

  老管家魏立才更是淚眼滂沱,一溜兒邪風的直往車輪底下撲。

  孫紹宗嚇得急忙跳下馬車,一把將老管家攙住,卻還不等他開口,老管家便先伸手上下亂摸,嘴裡緊張道:“二爺,您傷著哪兒沒有?快讓老奴瞧瞧!”

  說著,又跺腳罵道:“趙仲基,你個兔崽子傻愣著幹嘛?還不快把那頂軟轎抬出來!”

  趙仲基被他罵的一縮脖子,顛顛的便要去門裡喊了轎子出來。

  “給我回來!”

  孫紹宗忙喊住了他,又沖老管家堆笑道:“您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在北鎮撫司是協查,又不是真犯了什麼王法,每日好吃好喝的,還胖了些呢。”

  便宜大哥也從馬上下來,跟老管家好一通保證,老人家這才算是放下心來,然後忙又吩咐趙仲基,把家裡請來的醫生統統送走,免得沾染上什麼晦氣。

  隨後孫紹宗又在幾十個家僕的見證下,跨過了一隻熊熊燃燒的火盆,才終於進了自家大門。

  也不怪家裡人如此大驚小怪,在世人眼中,那北鎮撫司無異於閻羅殿、修羅場,但凡因為案子被牽扯進去,扒皮抽筋那都是輕的,動不動就是滿門抄斬的罪名!

  卻說進到府裡,孫紹宗本來還準備跟便宜大哥,在客廳裡聊上幾句呢,誰知剛繞過照壁,便見石榴、芙蓉兩個丫鬟,在側門處探頭探腦的張望。

  等瞧見孫紹宗,那側門後很快又露出了阮蓉、香菱的身影。

  “哥哥。”

  孫紹宗見此,也只得向便宜大哥告罪道:“我這會兒有點乏了,想先回後院歇歇,等明兒再尋你說話吧。”

  說罷,便三步並做兩步,去了那二門夾道處。

  “老爺~!”

  跨過門檻,阮蓉便一頭撞了上來,哽咽道:“這幾日可嚇死我了!”

  孫紹宗小心翼翼把她環在胸前,又見她那一雙明媚善睞的眸子,此時紅腫的桃子也似。

  不由半是心疼半是嗔怪的道:“我不是讓張成傳話,叫你們不用擔心麼?瞧你哭成這幅模樣,要是動了胎氣可怎麼辦?”

  阮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響,見他氣色一如往昔,並不似受過什麼虐待的樣子,便反手抹了一把眼淚,傲嬌道:“我這又不都是為你流的——昨兒茜香國那邊兒,還送來一封家書呢!”

  四月份的時候,孫紹宗曾讓人送了一封家書去茜香國,卻不想直到九月才收到回信。

  他不由好奇道:“信裡都寫了些什麼?”

  阮蓉卻被問的一愣,半響方支吾道:“倒也寫沒什麼要緊的……”

  “老爺!”

  一旁的香菱忽然插嘴道:“自從您被帶去北鎮撫司之後,蓉姐姐整日吃不下睡不著的,連那封家書都忘了要拆開過目呢。”

  孫紹宗聞言胸膛一暖,卻又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雖說那日在錢府,一不小心陷入了畏懼,連性命都操之於丁修之手。

  但早就習慣了各種危險的孫紹宗,卻並未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幾日裡在北鎮撫司,更是吃得飽睡得好,除了不得自由之外,幾乎與休假無異。

  然而從北鎮撫司出來,他卻越來越後悔當初的大意。

  大哥與老管家也還罷了,畢竟身子骨還算結實,又是經過風浪的。

  可要真是被關上十天半月,導致阮蓉動了胎氣,他怕是一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

  看來以後行事必須要謹慎一些才行。

  畢竟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的刑警隊長了。

  暗自將此事記在心裡。

  孫紹宗小心翼翼的將阮蓉橫抱起來,嘿嘿笑道:“走,去看看老丈人都在信裡寫了些什麼!”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阮蓉假意掙紮了幾下,卻早把臻首貼在了他心窩上。

  後面香菱瞧了,心裡難免有些豔羨,卻也知道自己的位份,並不敢心存嫉妒。

  便這麼一路招搖的到了後院附近,孫紹宗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稀奇的打量著附近的花圃,問:“這九九重陽,人家都要賞花飲酒,咱家怎麼倒把花都拔掉了?”

  卻只見那花圃裡坑坑窪窪,竟是不見一株花花草草。

  “這不是打算換上菊花嗎。”

  阮蓉扁嘴道:“誰知剛把那些牡丹、月季什麼的鏟掉,老爺便出了意外,這閤府上下誰還顧得上去採買菊花?”

  為了過個重陽節,就要把幾百株花草全都鏟了,換上新買的菊花……

  再想想城外那些衣不遮體的災民,果然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不過感慨歸感慨,總不能因為有災民,就不過節了吧?

  孫紹宗便又道:“要是想賞花,咱們明兒一早便去尋個合適的地方,正好你也在家憋了幾個月,也該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阮蓉明顯有些心動,但略一猶豫,卻道:“先看我爹在信上寫了些什麼再說吧。”

  也是,要是便宜老丈人弄出什麼‘恩斷義絕’的把戲,她哪還有賞花的興致?

  “行,那咱們就先去看信。”

  孫紹宗說著,便準備邁開步子。

  “二爺、二爺!”

  誰知這時卻有一女子飛奔而來,及到近前,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榮國府的璉二爺、寶二爺、薛家大爺,還有神武將軍家的小衙內,鳳嘴巷的馮大爺【馮薪】,都來探望您了!”

  這些傢伙倒真是消息靈通的緊。

  孫紹宗略一遲疑,阮蓉便掙紮著下了地,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道:“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

  “那你可不能一個人偷著拆信!”

  孫紹宗說著,又給香菱遞了個眼色,示意她盯緊些,免得阮蓉獨自拆信,再受到什麼刺激。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59
第133章 興風浪鹿鳴定波、覽家書暗生疑雲

  卻說孫紹宗匆匆趕到前廳,與眾人一陣寒暄之後,還不等說些正題,外面便又來了程日興、林德祿、周達等一干屬下。

  這些人卻不是一個層面的,孫紹宗只好大概將其安置成兩撥,分別照應著。

  誰知過了沒多久,又有武舉同年徐守業等人聞訊趕到。

  孫紹宗便越發張羅不過來了。

  好在眾人也只是上門探望,並沒有要拉著他詳談的意思,簡單幾句話把心意帶到之後,便又紛紛做了鳥獸散。

  內中卻只有薛蟠是個混不吝的,留下來死纏爛打,非讓孫紹宗十一響午去他府上做客。

  說是要把初六那場喬遷宴給補上,好像孫紹宗不去走上一趟,他在那府裡就住不踏實似的。

  孫紹宗幾番推辭不得,也只好點頭應下,那薛蟠這才喜氣洋洋得勝還巢。

  等到大廳裡空下來之後,孫紹宗才忽然想起,自己竟忘了把修園子的價目表塞給賈璉。

  好在聽賈璉的意思,榮國府的省親別院馬上便要竣工了,屆時肯定會邀請親朋故舊前往一觀,到時候再尋個藉口,把那東西留在賈家也是一樣的。

  孫紹宗這般想著,便準備動身回後院。

  誰知剛到了大廳門口,便見程日興又在下人的引領下,匆匆的折了回來。

  兩人是主雇關係,孫紹宗自不會與他客氣什麼,便在那門前劈頭問道:“你怎得又回來了?莫非府衙出了什麼事情?”

  程日興往裡一指:“東翁,咱們還是進去說吧。”

  孫紹宗便也只好領著他又回了客廳。

  分賓主落座之後,便聽程日興略有幾分擔憂的道:“東翁,這幾日府裡的風頭不對啊,突然冒出了許多對您不利的消息,似乎……”

  “似乎什麼?”

  “似乎是有人盯上了治中的位置了!”

  有人盯上了治中的位置?

  孫紹宗皺起了眉頭,心下卻並不覺得奇怪,雖然從常理推斷上來說,他是繼任這個位置最佳的人選——但最佳人選,卻並不是唯一的人選!

  別的不說,單單刑部便有十幾個員外郎【從五品】、主事【六品】,有資格升任這個位置。

  這些人的能力雖說比不上孫紹宗,但架不住人家資歷老啊。

  不過這些人要想在順天府裡興風作浪,卻有些鞭長莫及。

  要說有能力在順天府裡興風作浪,又有資格繼任治中的人,怕也只有……

  鹽鐵通判趙立本?!

  可這廝的靠山韓安邦都快倒台了,他哪來的自信,敢和自己爭奪治中寶座?

  難道說,這廝暗地裡也背叛了韓安邦,所以得了賈雨村的支持……

  也不對。

  賈雨村困在貢院半個多月了,這等官場傾軋的事情,可不是隔著大門就能喊出來的。

  琢磨了半響,依舊不得要領,孫紹宗只好又探聽道:“那趙立本最近和誰走的比較近?”

  程日興毫不猶豫的道:“傅通判,還有大興縣的王知縣!”

  嘖~

  那傅試仗著是賈政的愛徒,在府衙一向驕橫的緊;而那王謙,更是個目無餘子的主兒。

  要說這倆貨會慫恿趙立本篡權奪位,孫紹宗一點都不會覺得驚訝!

  不過只要不是賈雨村的手筆,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於是孫紹宗混不在意的一笑,道:“放心吧,不過是幾個跳樑小丑罷了,想跟我爭位子,還差了點道行!”

  說完,見程日興依舊有些忐忑不安,便又笑道:“早上戴公公的乾兒子透了口風,陛下欽點,今年的鹿鳴宴我也在上席之列!”

  鄉試放榜次日,地方官府都會籌備宴會,宴請監考官員與新科舉人,謂之曰鹿鳴宴。

  舉人們不用說,自然坐不得上席。

  而監考官員,即便只算閱卷的同考官,也有二三十人之多,這麼多人都坐到上席,顯然也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除了正副主考之外,同考官中往往只有三、五人,能被選出來位列上席——也只有這幾個坐在上席的同考官,才稱得上是公認的‘房師’。

  巡閱使位列上席,倒也不是沒有先例,但那都是位高權重之人,像孫紹宗這樣年紀輕輕、官不過六品的,卻是破天荒頭一次。

  再加上還是皇帝親自給加的塞,這抬舉之意簡直是溢於言表!

  程日興也是科場的老油子了,自然曉得這‘位列上席’的含義,一時只喜的抓耳撓腮,連贊‘萬歲聖明’。

  等他踏踏實實的走了,孫紹宗這才得空,準備回後院與阮蓉一起拆開家書,看看便宜老丈人究竟寫了什麼。

  誰知到了後宅,阮蓉卻早已經等不及,將家書拆開看了又看。

  好在瞧她那歡喜的樣子,信裡應該也沒什麼不妥當的。

  “老爺。”

  瞧見孫紹宗進門,阮蓉便笑道:“我爹升了官,這脾氣竟倒也改了,在信裡絮絮叨叨,倒說了許多公務瑣事。”

  說了許多公務瑣事?

  孫紹宗好奇的拿起來瞅了瞅,發現自己這位便宜老丈人,果然是升了官,而且還是戶部侍郎這等肥缺。

  而這封信里約莫有一半,是在傾訴對女兒的思念,另一半,則是寫了一大堆瑣屑俗事,抱怨自己最近公務繁忙,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

  把這一幢幢一件件的瑣事,放在一起仔細琢磨的話,就會發現這不僅僅是抱怨那麼簡單!

  按照孫紹宗當初的推斷,茜香國應該是準備攻打縝國,所以希望能獲得大周的鼎力支持。

  然而這封信裡卻透露出,茜香國的物資都在往大周邊境調集,反倒是縝國那邊兒供給少了許多……

  莫非茜香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想趁著大周朝兩線作戰,來個反攻倒算?!

  而且瞧這意思,那縝國八成也已經牽扯其中!

  這要是真的,那西南邊境可是要大亂上一場了。

  不過便宜老丈人,又為什麼要透漏這些消息給自己?

  難道他就是傳說中‘茜奸’、‘帶路黨’?!

  仔仔細細看了幾遍,孫紹宗心中浮想聯翩,面上卻笑道:“老泰山既然升了官,就更得去慶祝慶祝了,明兒咱們去玄真觀轉轉,聽說那附近中了許多菊花,山路也修的齊整,路上不至於顛著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0
第134章 睹舊裳卻惱‘新人’

  紫金街。

  原本是因這街上有一座紫金寺而命名,不過因為名字討喜,近來頗有些豪商在此定居,這‘紫金’二字便又多了一層含義。

  早在十多年前,薛家便在這裡買下了一座四進的院子,供進京時落腳之用。

  不過這些年裡,因為薛蟠的老子英年早逝,薛姨媽又總愛與姐姐哥哥住一處,希圖平日裡有個照應,因此這宅子便空置了許久。

  所以薛家搬過來之前,又特地大肆修整了一番。

  聽說還是薛蟠一手操持的,考慮到這廝的品味……

  十一響午,孫紹宗趕到的時候,隔著老遠就見薛府的燙金門釘,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到了近處,又見薛蟠一身亮紅站在階上,那大腦殼上竟還別著一金一銀兩朵菊花,顧盼間花瓣迎風招展,真是說不出的騷情。

  “二哥!”

  馬車還未停穩,薛蟠便興沖沖的迎了上來,咧著嘴道:“你可算是到了!”

  說著,便要伸手扶孫紹宗下車。

  孫紹宗一邁腿,跳出足有半丈多遠,自然而然的避開了他的攙扶,抬頭瞅瞅那熠熠生輝的大門,不由無語道:“你倒不怕把賊召來!”

  “敢!”

  薛蟠牛眼一瞪:“真要有那不開眼的,用不著二哥您手下的衙役動手,我就先一腳踹爆他的卵子!”

  說著,又得意洋洋的往裡一讓:“走,兄弟帶你瞧個稀罕去!”

  孫紹宗隨著他上了台階,眼見到了大門底下,卻仍不見有人開門。

  咻~!

  正猶豫要不要伸手推開,卻聽薛蟠打了個響亮的口哨,那兩扇大門便吱吱呀呀的緩緩開啟,露出了藏在門後的兩……兩隻大象?!

  準確的說,這是兩隻一人多高的小象,渾身毛髮洗的倍兒水靈,頭上還頂著一尊金鑲玉的王冠,看上去十分的俏皮可愛。

  “昂~!”

  等把那大門緩緩拉開之後,兩隻小象便捲起鼻子,歡快的叫了一聲。

  “怎麼樣,瞧著還不錯吧?”

  薛蟠得意洋洋的道:“上次陪老馮去都察院,看過那隻‘洗冤神像’之後,我就讓人從雲貴那邊兒淘換了兩隻——只可惜不是白象,終究差了那麼點兒意思。”

  千里迢迢弄兩隻大象來,就為了當門童使……

  這廝還真是敗家屆的一朵奇葩!

  逗弄完那兩隻小象之後,兩人這才並肩進了裡面。

  孫紹宗是頭一次來這裡,自然只能跟著薛蟠一路前行。

  只是走著走著,他卻覺得有些不對頭,這兩下里的格局裝飾,一點也不像宴客的所在,瞧著倒像是女主人的住處。

  他不由放緩了腳步,遲疑道:“咱們這是去哪兒?”

  “哦。”

  薛蟠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解釋過,忙道:“是我母親聽說二哥要來做客,便讓我請你過去見上一見。”

  去見薛蟠的母親?

  這被榮國府稱為‘薛姨媽’的寡婦,十六歲便生下了薛蟠,如今也不過才三十四、五,再加上丈夫早死,正是不尷不尬的年紀。

  按理說,她輕易不會與外男相見才對。

  眼下叮囑薛蟠帶自己過去,卻是有幾分‘通家之好’的意思。

  只是……

  自己與薛蟠的關係,應該還沒到那份上吧?

  孫紹宗有心推托,薛蟠卻已經笑著向前面招呼道:“同喜,快去裡面告訴母親一聲,孫家二哥已經到了!”

  得~

  現在想推托也晚了。

  沒奈何,孫紹宗也只得堆起笑容,目不斜射的跟著薛蟠穿過小院,到了那正房堂屋之中。

  便見左首軟塌前,幾個丫鬟眾星捧月一般,將個婦人圍在當中,正前方還稀稀落落的懸了幾串珠簾,既不會讓人覺得隔閡,又點明了內外之別。

  不消說,這婦人自然正是薛姨媽。

  但見她身著百褶長裙、滿頭珠翠金釵,雍容的站在珠簾後面,看似一派大家風範,那擰著帕子的白皙雙手,卻透出其內心的緊張與忐忑。

  “母親。”

  卻說一進門,薛蟠便與有榮焉的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孫紹宗孫二哥!”

  孫紹宗也忙一躬到底,口尊:“孫紹宗見過伯母。”

  “快快請起。”

  薛姨媽本就極少與外人打交道,眼見這孫紹宗竟比自家兒子還高出一頭、壯了兩圈,便是躬身行禮,都帶出些旁人沒有的壓迫感,心下便越發慌亂起來。

  好在她提前背了半天台詞,倒還不至於楞在當場。

  只聽她略有些磕絆的道:“我家文龍【薛蟠字文龍】是個不成器的,慣常也只和一些狐朋狗友往來,卻不想竟能結交孫大人這般年輕俊傑,還望大人平日多看顧他些,莫要讓他再闖出什麼禍事。”

  原本下面還有一番說辭,然而薛姨媽說到此處,卻忽然發覺孫紹宗弓著身子,那雙鷹鷲也似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在自己高聳的胸脯上!

  這下薛姨媽當真是又驚又惱,她本就不樂意見外客,只是放心不下兒子,才想著當面交託幾句,誰成想這孫二郎諾大的名聲,竟是如此狂悖無禮的好色之徒!

  若不是怕鬧開了,兩家面上都不好看,她真恨不得直接甩臉子走人!

  不過……

  這卻是她錯怪了孫紹宗。

  即便再怎麼好色,孫紹宗也不至於會大庭廣眾之下,去偷窺薛蟠的母親。

  他之所以會這般失態,其實是因為薛姨媽此時穿的衣服,正是當初他在怡然軒順手牽羊,給平兒遮羞的那件!

  這還真是巧到家了!

  孫紹宗心裡唏噓著,卻忽然發現薛姨媽手上的帕子,已然擰成了麻花狀,那保養極好的一張面容,此時也多了幾分惱色……

  糟糕!

  孫紹總這才發覺不妥,忙把目光從那衣服上挪開,有心要解釋幾句,可這偷香竊玉的事兒,又如何敢說出口?

  正左右為難間,那薛蟠卻已經不耐煩的道:“母親,您要是沒別的要交代,我跟二哥就去前面喝酒賞菊了。”

  薛姨媽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冷冰冰丟出倆字:“去吧!”

  嘖~

  這果然是被誤會了!

  孫紹宗暗暗叫苦,卻也只得躬身一禮,跟著薛蟠出了客廳。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0
第135章 為兄計,薛寶釵巧舌勸母

  咣~

  屋裡的丫鬟婆子剛退出去,薛王氏立刻便拂落了幾上的茶杯。

  那產自北宋官窯的青瓷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卻把剛剛進門的薛寶釵給嚇了一跳。

  等瞧清楚母親臉上的惱色,寶釵卻並不急著追問究竟,反倒揚聲沖外面吩咐道:“同喜姐姐,我失手摔了個杯子,你快讓人進來收拾一下。”

  說著,便上前將薛王氏拉到了裡間。

  直到外面丫鬟一陣忙碌,將那茶杯碎片收了下去。

  薛寶釵這才半是撒嬌、半是埋怨的道:“媽,人家這剛走出去沒多遠,您這邊兒就摔摔打打的,若是傳將出去了,哥哥日後還怎麼跟孫大人親近?”

  【這個‘媽’是紅樓夢原著中薛寶釵常用的稱呼,故而照搬。】

  “這種人有……”

  薛王氏氣往上撞,便待將方才孫紹宗的無禮行徑講出來,但話到了嘴邊兒卻又強自忍住了——她一個孀居多年的寡婦,又怎好在女兒面前說出這等事?

  於是便生硬的改口道:“這孫大人你們都誇的花兒一般,今兒我瞧著卻是盛名難副,怕還比不得神武將軍家的小衙內妥帖!以後還是讓蟠兒離他遠些罷!”

  薛寶釵瞧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其中必有隱情,忙施展出軟磨硬泡的手段,追問方才究竟。

  薛王氏搪塞了幾句,見拗不過她,也只得半遮半掩的道:“那廝兩隻眼睛賊的緊,當著你哥哥的面,便……便沒臉子的亂瞄!”

  說話間,便又滿面通紅的,把那帕子扭成了麻花狀。

  “不會吧?!”

  薛寶釵愕然的瞪大了美目,頓了頓,又忍不住補了句:“這怎麼可能?!”

  薛王氏本不想細說此事,但見女兒並不相信自己所說,心下卻是氣苦的不行。

  一時也便顧不得什麼體統忌諱,抬手托住半邊沉甸甸的良心,憤然道:“我親眼瞧見他那賊招子直往這裡瞧,難道還能有假不成?”

  這‘沉甸甸的證據’往眼前一杵,倒也由不得薛寶釵不信,於是對孫紹宗的評價,瞬間便降了半籌,隱隱還有些失望縈繞在心間。

  不過想到自家現在的處境,稍一猶豫之後,薛寶釵卻還是替孫紹宗分辨道:“少年慕艾也是人之常情,莫說旁人,我那個哥哥還不是一樣的毛病?便是寶兄弟,小小年紀屋裡就……就……”

  她隨口拿寶玉做比,說到一半才忽覺不妥,彼此雖是親戚,但她一個待嫁閨中的女子,卻怎好議論男人床幃間的私密事?

  正不知該如何收尾,薛王氏卻已然憤憤道:“他如何能與寶玉相比?寶玉何曾在別人的兒女面前,做出這等無恥行徑?!”

  頓了頓,她又憤然的補了一句:“便是你那不成器的哥哥,也斷不會如此行事!”

  眼見母親越說越氣,似乎恨不得立刻將孫紹宗趕出府去。

  “母親先消消氣。”

  薛寶釵只得上前攬住薛王氏胳膊,嬌憨道:“您想想,他平常若也是如此不堪,又怎會闖出諾大的名頭?又怎會被我那姨丈看重?或許他只是……”

  不等她說完,薛王氏卻又憤憤接口道:“或許他只是瞧不起咱們孤兒寡母罷了!”

  “怎麼可能!”

  眼見母親將孫紹宗越想越不堪,薛寶釵也顧不得什麼了,一咬銀牙乾脆道:“或許是他從未見過母親這等端莊貴氣的女子,一時迷了心竅也說不定!”

  端莊貴氣?

  一時迷了心竅?

  薛王氏聞言一愣,臉上紅暈更勝,怒色卻稍減了幾分。

  見這套說辭果然有效,寶釵忙趁熱打鐵道:“母親想想,他既然與哥哥交好,又知道哥哥馬上要娶王家女為妻,怎麼敢瞧不起咱家?”

  “再者,他是在榮國府常來常往,少不得撞見府裡那些鶯鶯燕燕,卻從未聽說他傳出什麼流言蜚語,可見並非是個莽撞的登徒子,偏偏今日見了母親就……”

  “這般說來,豈不是正是被母親迷了心竅?”

  “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

  薛王氏羞惱的呵斥一聲,卻是羞大於惱。

  她這個年紀的婦人,其實比那小姑娘們,還要在意自己的魅力多寡。

  尤其聽女兒所言,卻是把自己置於賈府一眾青春女子之上,倒叫她羞臊之餘,隱隱生出幾分自得來。

  寶釵暗鬆了一口氣,這才又曉之以理道:“媽,您若是厭煩他,以後不召他進來說話便是,卻萬萬不能在哥哥面前露了口風!”

  “那王尚書雖然答應要提攜哥哥上進,但這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卻如何是哥哥能輕鬆駕馭的?”

  “舅舅、姨丈倒是能從旁點撥幾句,可哥哥那一身倔脾氣,卻未必肯遵從長輩們的教導。”

  “也只有孫大人這般,既能叫哥哥心服口服,又能在宦海之中披荊斬棘的,才是哥哥日後絕佳的臂助!”

  “因此母親切不可貪一時之好惡,便斷了哥哥未來的前程。”

  這番話講出來,卻是聽的薛王氏愣怔了好半響,最後卻忽然冒出一句:“乖女兒,你這般替他分說,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孫二郎了吧?”

  這次卻輪到薛寶釵滿面羞紅了,跺著腳嗔怒道:“母親這是說哪裡話?!我不過是為哥哥打算,怎就成了……再說,我怎會喜歡一個舞刀弄槍的粗人?!”

  薛王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指頭,笑道:“這麼說,你還是喜歡那文弱些的,譬如寶玉那樣的囉?”

  “媽媽!”

  薛寶釵再也抵擋不住,一甩帕子掩面便走。

  目送女兒離開之後,薛王氏又自顧自的笑了半響,這才施施然坐到了梳妝台前。

  看著鏡子裡那紅潮未退的雙頰,再想想女兒方才那些言辭,她忽的也捧住了面孔,櫻桃似的小嘴兒裡噴出一句:“好個沒臉子的東西!”

  這沒頭沒尾的,卻也不知究竟是在罵旁人,還是在罵自己心中的……

  ——分割線——

  話分兩頭。

  孫紹宗與薛蟠到了後花園中,就見那菊海之中,早有一翩翩少年等候多時,卻正是那榮國府的寶二爺。

  原來昨日薛蟠除了孫紹宗之外,還請了賈寶玉與馮紫英作陪——寶玉是府上的親戚,自然早早便到了,那馮紫英卻是遲遲未至。

  “二哥。”

  卻說三人彼此客套了幾句,就聽寶玉話鋒一轉,好奇的問:“那日我見你府上的花圃,全都被鏟成了平地,卻不知這又是什麼新鮮規矩?”

  聽他主動問起這事,孫紹宗苦笑一聲,正待說明緣由,心下卻又忽然一動,暗道自己何不將計就計……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0
第136章 刑偵探案的基本功

  原本孫紹宗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那價目表交給賈璉。

  以王熙鳳的貪婪程度,知道有這樣一份名錄,肯定會拿來與自家造園子的開銷進行對比,屆時賴大中飽私囊的行徑,必然會曝光出來。

  但是這個計畫,卻也有個明顯的漏洞。

  如果王熙鳳在督造別院的時候,也曾大肆貪污的話,她與賴大就成了麻桿打狼兩頭怕,最後恐怕只會落個彼此妥協的結果。

  為此,孫紹宗也曾一度考慮過,直接把價目表送到賈政手中。

  可惜這位榮國府的二老爺,明明是在工部任職,卻偏要學那些翰林學究,整日裡舞文弄墨,對民生經濟一概不理。

  這價目表要是送到他手裡,十有八九會交給賴大進行核對——屆時非但扳不倒賴大,孫紹宗的真正意圖也會暴露出來。

  也正是因為這種種顧慮,孫紹宗才糾結了這許久,都沒能將那份價目表送出去。

  不過……

  今天他卻發現了更合適的人選:賈寶玉!

  雖然賈寶玉年紀尚小,並沒有參與榮國府的管理工作,可架不住他後台硬啊!

  賴大一家最大的依仗,就是在老太太面前的情分,可這區區的主僕情分,要跟賈寶玉比起來,卻明顯不是一個量級的。

  而賈寶玉在這件事當中,完全屬於受害方,並不存在和賴大等人同流合污的可能性——再加上寶玉向來任性妄為,只要能挑起他興趣,就不愁他不一查到底。

  因此,在腦海中算清楚利益得失之後,孫紹宗便順勢苦笑道:“還不是家裡的園子太小了,種不下這許多花花草草?每年為了能在重陽賞菊,家裡都要大動干戈,把春夏兩季的花草全都換掉才成。”

  頓了頓,他又嘆氣道:“今年剛鏟掉舊的,可巧我就被關進了北鎮撫司,家裡面人心惶惶的,自然顧不上改種菊花。”

  若是普通人聽了,八成要為孫府的奢侈舉動而咂舌。

  但薛蟠、賈寶玉這樣的富貴閒人,卻如何會在乎什麼銀子?

  薛蟠當即拍著胸脯道:“二哥,正巧我這幾天也看厭了,明兒一早,我便讓人把菊花都鏟了,送到你府上去!”

  “如今重陽都過了,還鏟它過去作甚?”賈寶玉卻是搖頭晃腦,一臉惋惜的道:“賞菊雖是美事,可若因此便傷了許多花花草草,卻實在煞風景的緊。”

  這土豪和文青的思維方式,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樣啊!

  心中腹誹著,孫紹宗表面上卻大點其頭:“寶兄弟說的不錯,我近幾日也琢磨著,要把那後院擴上一圈,單獨撥出一片花圃,也省得日後麻煩。”

  說著,他又苦惱道:“只是我尋人打聽了一下,如今修園子的開銷實在有些誇張……”

  啪~

  不等孫紹宗把話說完,薛蟠便又一捶胸脯,慨然道:“這怕得什麼?二哥若是銀子不湊手,只管交代一聲,我老薛給你補上!”

  這貨倒真是……

  孫紹宗也不知是該惱他多嘴,還是該感動於他的大方了。

  最後只得無奈道:“我要真缺銀子,肯定不會瞞著你,只是哥哥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那些奸商以次充好——對了!”

  說著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振奮道:“寶兄弟,你家那別院不是快修成了麼?這工匠、商戶都是現成的!不如你幫忙打聽打聽,若是還算物美價廉的話,我也省得另尋旁人了。”

  “這個……”

  賈寶玉和他爹一樣,平生最不耐這等俗務了,甚至有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意思。

  因此聽說要打聽這些俗事,心下便是一百個不樂意。

  只是礙於孫紹宗的面子,卻又不好拒絕他的請求。

  正左右為難,就聽孫紹宗笑道:“寶兄弟不是一直想學刑名探案麼?這收集各種信息,正是查案的基本功之一,試想若連表面的信息都收集不到,又如何能查出幕後真相呢?”

  這話倒正中賈寶玉癢處!

  他那日在林黛玉面前,自誇說要‘替人了斷因果’,又扯些什麼‘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

  這大話是吹出去了,也獲得了黛玉許多傾慕,可數月以來,除了看些雜七雜八的探案話本,他是一絲絲的進展都沒有——倒是襲人通過那話本,又解鎖了幾個新姿勢。

  再加上黛玉、探春時不時的問起,賈寶玉心下難免便有些焦躁。

  因此他今兒主動前來,其實就是想找孫紹宗討個主意,看自己究竟該如何達成目標。

  此時聽孫紹宗說起查案的基本功,他登時來了精神,忙探著身子追問道:“二哥,你快說說,這破案必備的基本功究竟都有那些?”

  雖然這明顯有些跑題了,但見薛蟠也在一旁起鬨,孫紹宗只得屈指道:“細枝末節先不且不論,我認為查案最重要的一點,其實是保持好奇心。”

  “保持好奇心?”

  “沒錯,如果你對案件興趣缺缺,甚至對幕後真相都不好奇,又如何能百折不撓的追查下去?”

  賈寶玉仔細一想,這話果然極有道理,又‘自省’了一番,便興沖沖的道:“好奇心我卻是不缺的!二哥快接著說,其它的還有什麼?”

  “其次,自然就是敏銳的觀察能力了,如果你能在犯罪現場,發現比旁人更多的信息,那你距離真相自然會比旁人更近一步。”

  “再有,便是要積累足夠多的知識,這樣在面對錯綜複雜的秘案時,你才不至於會因為無知,而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最後麼,則是梳理信息的能力,如果能從看似雜亂無章的線索中,梳理出一條還算清晰的脈絡,絕對會讓你在破案過程中,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其它需要用到的能力,自然也還有不少,譬如良好的記憶能力之類的,不過比起這四條來,我認為重要程度都要略遜一籌。”

  說到這裡,孫紹宗攤手道:“除了第一條之外,剩下的三條裡最基本的就是敏銳的觀察力,如果你連收集信息都做不好,就是知識再豐富、再能梳理線索,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明白了!”

  賈寶玉聽到這裡,已是雙眼爍爍放光,毫不猶疑的大包大攬道:“既然如此,這事便包在我身上了,二哥儘管放心,我一定給你查的清清楚楚!”

  中二少年什麼的,果然最好糊弄了。

  孫紹宗心中暗暗自得,面上卻是和煦的笑道:“你第一次獨自調查,先別急著訂下太高的目標——正好我那裡也收集了一些材料價格什麼的,等明兒給你送過去,也好做個參考。”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0
第137章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

  忽悠完寶玉,過不多時那馮紫英便也到了,四人說說笑笑吃吃喝喝,直到申末【下午五點】才賓主盡歡而散。

  在門口逗弄了一下那兩隻小象,又說了些‘改日再聚’的廢話,三人這才各自登車告別。

  孫紹宗上車之後,正待習慣性倚在靠枕上,卻忽然發現那靠枕擺放的角度,與自己下車時略有些不同,而且車廂裡又隱隱瀰漫著一些腥味兒……

  車伕張成是個守規矩的,絕不敢隨便進來亂翻!

  孫紹宗一身酒意頓時消弭無蹤,把袖子展開,將右手整個包住,這才伸手過去輕輕撥開了那靠枕,卻只見杏色軟墊之上,正放著個髒兮兮的油紙包。

  如果真是陷阱的話,應該不會搞的如此‘詭異’才對。

  不過孫紹宗還是小心試探了半響,這才把那油紙包解開,卻見裡面任嘛沒有,只有一副用木炭畫成的塗鴉,畫的是一個扛著大刀的小人,被四面牆圍在當中。

  嘖~

  孫紹宗頓時秒懂,不用說,肯定是丁修被困在城中進退不得,想找自己幫忙逃出去。

  不過……

  即便龍禁衛在城門口增派了人手,以丁修那一身本事,想要混出城應該也不難吧?

  不過他既然問了,那就隨便出個主意好了。

  到家之後,孫紹宗就畫了一幅‘民夫挑擔出城’圖,隨手丟到車廂裡,又叮囑張成在馬車上拴了兩條惡犬,然後便施施然回了後院。

  到了堂屋裡間,就見阮蓉歪在榻上,正輕輕撫弄著隆起的小腹。

  按說這個點兒,應該早過了她午睡的時間。

  孫紹宗心下一緊,忙上前關切道:“是不是那裡不舒服?不會是昨天賞花時累著了吧?”

  阮蓉笑著搖頭道:“我哪有那麼嬌氣,喏,你快過來聽聽看,孩子正在裡面動彈呢。”

  “真的?!”

  孫紹宗忙上前把耳朵貼在了她小腹上,不多時,便欣喜的叫道:“動了、動了,果然動了!就連你的肚皮,都被他踢的凸起來了呢!”

  阮蓉白了他一眼:“什麼踢的,那是他的拳頭。”

  “這小子果然隨我。”

  孫紹宗得意洋洋的道:“還沒出生呢,這拳頭就比旁人腿上的力道還大,等日後肯定也能以一敵百!”

  阮蓉卻是認真的糾正道:“以一敵百算什麼,我兒子以後可是要考進士的!”

  嘖~

  以前阮蓉提起那些百無一用的書生,都是鄙夷的不得了,可自從懷了孩子之後,卻總想著金榜題名的事兒——看來女人和母親,果然是兩種不同的生物。

  “對了。”

  阮蓉忽然想起一事,不覺掩嘴笑道:“孩子要想中進士,怕還有的等,但咱們府上卻是馬上就要出一個才女了!”

  “才女?”

  孫紹宗納悶道:“什麼意思?”

  “昨兒香菱不是在玄真觀的牆上,瞧見了幾首酸詩麼?”阮蓉笑道:“那丫頭回來便迷了心竅似的,央我給她買了些唐宋詩詞選集,今兒窩在西廂看了大半日,到現在連午飯都沒吃。”

  挺活潑的一丫頭,怎麼突然就染上這等文青病了?

  孫紹宗又和阮蓉閒聊了幾句,便動身去了西廂,想瞧瞧香菱是怎麼個迷了心竅。

  卻說進了西廂,就聽香菱裡間反覆低吟著‘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半響也不見有下文。

  孫紹宗便不耐煩繼續聽牆角了,推門笑道:“王摩詰這首《使至塞上》言簡意賅,應該沒那麼難懂吧?”

  “呀!”

  香菱見是他進來,慌忙跳將起來,又把詩集小心翼翼的歸置好,這才紅著臉道:“我不過是胡亂消遣,倒讓老爺見笑了。”

  “真的只是胡亂消遣而已?”

  孫紹宗故意道:“我還說你要是真喜歡這些,就請個女先生教你,既然只是胡亂消遣罷了,那就……”

  “老爺!”

  香菱一聽這話,卻顧不得什麼了,忙道:“我以前聽姑娘……聽薛小姐與人談論詩詞,便偷偷羨慕的不行,若是這輩子能有她三分的才學,便是死也值……”

  孫紹宗一把將她那小嘴摀住,作色道:“這好端端的,說什麼死活?”

  原本說請女先生云云,也不過是說笑罷了,但見香菱這失態的模樣,孫紹宗倒真動了心思。

  以孫家的財力,請個女先生教小妾讀書,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就算香菱學不出什麼來,也權當是消遣罷了。

  若是她真能學有所成,日後孩子們啟蒙時,倒省得去尋外人了。

  這般想著,孫紹宗便伸手將她攬進懷裡,湊在耳垂旁吹著熱氣道:“你想學詩詞倒也不難,只要能讓老爺我開心,莫說一個女先生,便是十個我也能給你請來。”

  香菱自然曉得他是什麼意思,羞臊的把頭一低,半響卻提議道:“我如今連字都認不全,請了女先生來怕也是浪費,不如先讓鶯兒回來教我,把千字文、百家姓學通了,再請女先生也不遲。”

  孫紹宗聞言卻是眉頭一皺:“這好端端的,怎麼提起她來了?是不是她到你這裡說過些什麼?”

  那日處置完許純生,孫紹宗轉臉便又把鶯兒打發到了便宜大哥房中。

  這種薄情寡義的心機婊,孫紹宗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孫紹祖就不一樣了,只要身段、相貌過得去,他一貫是來者不拒——而且想做姨娘的話,他那裡有的是機會!

  不過……

  鶯兒貌似並不想要這種‘機會’就是了。

  香菱雖然聽出孫紹宗有些不悅,但想到鶯兒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壯著膽子道:“她在大爺房裡頗受排擠,所以想……”

  “想什麼想?!”

  孫紹宗不等她說完,便呵斥道:“她要是再來,你便讓她安心伺候大爺,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莫說她現在只是個丫鬟,便是以後做了姨娘,也輪不到她來做主!”

  這話既是說給鶯兒聽,也是在警告香菱,不要持寵生嬌,胡亂插手大哥屋裡的瑣事。

  香菱吃這一呵斥,果然不敢再幫鶯兒說情。

  而孫紹宗為了讓她長些記性,晚上特意睡在了堂屋客廳裡。

  不提當晚香菱如何患得患失。

  卻說第二天一早,趙仲基便匆匆找了過來,說是昨夜家中招了賊人,竟無聲無息的,便把拴在馬車上的兩條狗偷了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0
第138章 有女妙玉

  順天府刑名司,東廂小院。

  孫紹宗提筆在紙上勾勒出一個挖坑的小人兒,然後又在旁邊畫了個大大的包袱。

  稍一猶豫,他又在左下角畫了個舉著信的無頭屍體,取過硃砂印泥,把那斷頸處染的通紅一片,這才滿意的對折起來,暫時收入了袖袋裡。

  要說這丁修也真是個捨命不捨財的主兒。

  他那第二張塗鴉的內容,與第一封塗鴉並無太大區別,只是肩頭又多了一個巨大的包裹。

  顯然這丫不是沒辦法混出城,只是沒法把從錢寧家弄來的贓物一併帶出城去,所以才會求助於孫紹宗。

  不過孫紹宗可不覺得,自己有義務一定要冒險幫他。

  因此果斷勸丁修把東西埋了,再想轍混出城去——至於那舉著信的斷頭屍體,則是警告這廝再敢上門騷擾,自己就要翻臉無情,大開殺戒了。

  搞定了給丁修的回信,孫紹宗便讓程日興找來最近半年的邸報,蒐羅著西南幾省的消息。

  同時頭也不抬的問道:“怎麼樣,這兩天可還有人傳謠信謠?”

  程日興躬身道:“東翁既然回到衙門辦公,那些誣賴您殺了錢寧的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不過……”

  “不過什麼?”

  “我擔心,趙立本等人未必肯就此罷手。”程日興獻計道:“依我之見,東翁這兩日不妨示敵以弱,讓那趙立本等人以為,您真的和錢寧的案子有關,先讓他們得意上幾日,等到鹿鳴宴過後,再讓他們樂極生悲!”

  這情節……

  應該就是典型的‘扮豬吃老虎’吧?

  沒想到這程日興還有寫網絡小說的天賦。

  不過……

  “用不著如此麻煩。”

  孫紹宗卻是毫不猶豫的搖頭道:“幾個跳樑小丑罷了,值不得這般如臨大敵的——再說穩操勝券的時候,我還去與他們糾纏不清,這心胸格局也忒窄了些。”

  “東翁果然是宰相氣度!”

  程日興雖然獻計失敗,倒也不覺得尷尬。

  順嘴兒拍了個大大的馬屁,便又道:“對了東翁,如今劉治中不在城中,鄉試放榜那日,怕是要您親自去貢院壓場,要不要先提前安排一下?”

  “這事兒應該有成例吧?你讓林德祿查查,看以前都是怎麼做的,讓他照例佈置一下就是。”

  程日興答應一聲,便準備去尋林德祿傳話。

  “等等。”

  孫紹宗卻又喊住了他,問道:“這京城裡可有知名的女先生?最好是擅長詩詞的。”

  擅長詩詞的?

  “大人何須尋旁人,學生不……”

  程日興一聽這話,還以為孫紹宗是想增加自己的文化知識,免得以後官越做越大,卻始終和那些文臣們說不到一處。

  正準備毛遂自薦呢,卻冷不丁的回過味來,愕然道:“女先生?!”

  “是我家中的小妾對詩詞一道頗有興趣,因此我便想請個女先生過去教上一教。”

  “原來如此。”

  程日興這才恍然,不過這女先生什麼的,卻比男先生難找多了。

  畢竟一般人家的女子,壓根不可能有機會學富五車,而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又怎會出來做什麼女先生?

  一般也只有那些年老色衰沒有嫁人,又未曾攢下什麼積蓄的名妓們,才會以此為生。

  可名妓從良乃是常例,始終沒嫁人的又能有幾個?

  這倉促間,他卻上哪兒給孫紹宗淘換女先生去?

  冥思苦想半天,程日興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喜道:“我這裡還真有個合適的人選,此女喚作妙玉,是個帶髮修行的女尼,原本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她文墨極通,經典也極熟,模樣又極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極’字,倒真讓孫紹宗起了些興致,放下手裡的邸報,問道:“那這女子現在何處?可願上門教書?”

  “這個……”

  程日興略一遲疑,便信誓旦旦的道:“這妙玉的性子雖有些孤傲,但她在那牟尼院裡客居經年,又一直沒什麼進項,如今早已囊中羞澀,只要東翁多給些束修,想必她也不會拒絕。”

  聽他說的信心頗足,孫紹宗便乾脆道:“既是如此,那這事兒就麻煩你了,只要人合適,便是比旁人多上三五倍的束修,也算不得什麼。”

  “東翁放心,等散衙之後,我便托家中婆娘去尋她商量。”

  程日興說完,見孫紹宗沒有旁的吩咐,這才下去尋林德祿交代任務。

  程日興走後,孫紹宗又翻了半日邸報,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大周朝的西南防務,現在是外松實緊的狀態。

  表面上看,大周似乎對茜香國並無提防之意,但川蜀卻屯有兩支精銳,一旦雲貴邊境有變,立刻就能趕赴戰場。

  嘖~

  看來究竟是誰算計誰,還真說不準呢!

  既然如此,那封‘家書’倒不用急著上交朝廷,免得走漏風聲,反倒把便宜老丈人給坑了。

  眼下倒不妨再去一封書信,探究一下老丈人這‘茜奸’的成分到底有多深。

  要是達到‘簞食壺漿北望王師’的程度,那自然不用說,肯定要幫他跟大周高層建立聯繫。

  但如果老丈人透露這些消息,只是希望大周能做出姿態,嚇阻住茜香國的主戰派,那這牽線搭橋就完全沒必要了。

  “大人、大人!”

  正操著一品大員的心,琢磨著西南的國際局勢,就聽外面一陣大呼小叫。

  緊接著周達那張坑坑窪窪的臉,便出現在了孫紹宗面前——那次被馬蜂蟄過之後,他臉上就起了許多肉疙瘩,吃什麼藥都不見消減半分。

  “大人!”

  周達進門之後,便急吼吼的道:“方才來了名天使,就意圖搆陷同僚一事,大肆斥責了府尹大人!”

  “大肆斥責?”

  孫紹宗眉毛一挑,追問道:“除此之外呢,難道就沒別懲罰了?”

  “還有就是罰俸一年!”周達道:”別的就再沒什麼了。”

  呵呵~

  看來用不著‘扮豬吃老虎’,那趙立本就要倒霉了——韓府尹既然沒有垮台,自然要拿背叛者立威,而劉治中馬上就要外放了,這殺雞儆猴的人選,除了趙立本還能有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0
第139章 秋闈放榜

  卻說孫紹宗把紙條丟在車廂之後,馬廄裡一連消停了兩日,到了九月十五一早,竟又出了幺蛾子。

  而這次憑空出現的,倒不是什麼塗鴉紙條,而是整整一大包的金銀細軟——不消說,丁修這是把孫府當‘坑’用了!

  這一大包東西,孫紹宗又鬧不清楚,究竟那些是從錢寧府上流出來的,為免得惹上麻煩,只好一股腦都掩藏了起來。

  至於日後要不要還給丁修,那就得另說了。

  就因為要處置這包金銀細軟,所以孫紹宗出門便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不少,等到了那貢院附近,便見從街頭到街尾,早已經堵得水洩不通。

  趙無畏帶著幾個衙役拚命推搡了半天,也沒能打開一條通路。

  有心動鞭子吧,又不知道這烏央烏央的人群裡,究竟藏著多少舉人、秀才,實在是不敢胡亂下手。

  眼見再這麼拖延下去,怕是連放榜的時間都要耽誤了,孫紹宗忙把趙無畏叫到車前,附耳吩咐了一番。

  有了上命差遣,趙無畏的腰板頓時硬挺不少,將個淨街鞭舞的車輪彷彿,啪~的往地上一甩,大聲道:“秋闈巡閱使孫大人在此,還請各位舉人老爺、秀才公不要自誤!”

  這名頭一喊出來,卻是比什麼順天府的招牌好用多了,雖說這巡閱使是個臨時拆遷,到了放榜時,早已沒了什麼約束力——可眼下這個節骨眼,又有誰敢節外生枝?

  於是就見人潮左右一分,讓出了條兩米多寬的通道。

  孫紹宗的車架,這才成功到了貢院門外。

  而林德祿、周達領著刑名司的一眾官吏,早在那大門外等候多時了。

  孫紹宗前腳剛下了馬車,林德祿便立刻上前請示道:“大人,時辰已經差不多了,裡面諸位考官大人,怕是早等的心急如焚了,你看……”

  打從考官們進入貢院之後,貢院的正門便被貼上了封條,以示許進不許出之意——其他人可以從耳門、側門進出。

  只有等到放榜日,順天府【或者禮部】派人將貢院解封之後,眾考官才能堂堂正正的從裡面走出來。

  “那就開始解封吧。”

  孫紹宗說著,便緩步走上了台階,在那早就擺開的香案前,先用銅盆淨了手,又捻起三支檀香點燃了,躬身插在了香爐之上。

  旁邊兩名小吏立刻扯著嗓子嚷道:“吉時已到,貢院解封!”

  孫紹宗上前伸手一扯,將那正門上的封條撕破,幾個差役立刻上前,把兩扇朱漆大門緩緩推開。

  就見那大門後面,早候著一群紅藍官吏,甭管官職大小人品如何,個個都是威嚴滿面、肅然沉穩。

  孫紹宗上前一禮,口稱:“諸位大人為國取士操勞月餘,實乃功德無量,本府業已備下酒宴,明日巳時為諸位大人洗塵慶功。”

  雖說他也預定了鹿鳴宴的上席,但此時代表的卻是順天府這個‘地主’,因此便以主人自居。

  等說完了這些套話,孫紹宗閃身退到一旁,以禮部侍郎張秋為首的眾考官,這才大袖飄飄魚貫而出,個頂個目不斜視,直接上了自己的官轎。

  這次卻不用衙役們開道,人群便自發的讓開了一條去路。

  蓋因只有考官們離開之後,那中舉的榜單才會被張貼出來,此時要有人敢攔住考官的轎子,估計非被心急如焚的士子們,拖下去群毆不可。

  卻說轎伕們腳下生風,不多時便抬著那轎子做了鳥獸散。

  這時又有四名小吏抬著一隻捲軸,在一群士兵的簇擁下出了正門,又用挑桿將捲軸掛到了門前的影壁上。

  “吉時已到,放榜!”

  隨著林德祿一聲吆喝,四個小吏同時撤去挑桿,那三米多寬的捲軸便在地心引力之下,嘩啦一聲舒展開來。

  頓時,那影壁前便似開了鍋一般,你推我搡、哭爹罵娘的,真是好不熱鬧!

  倒不是士子們素質太差,主要是能擠到前面的,多半都是膀大腰圓的家奴,為了能提前一步給主子道喜,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等到這頭一波看榜的,或喜或惱的擠出了人群,才算是輪到那些寒門士子遞補上來。

  相比於那些豪奴,他們的舉止自然要斯文不少,但看完榜單之後的反應,卻又比豪奴們要激烈了十倍。

  欣喜若狂者有之、顧盼自雄者有之、嚎啕痛哭者有之、罵天不公者有之、置疑黑幕者亦有之。

  當然,最多的還是黯然神傷、踉蹌而去的。

  這場面要是請人畫下來,再隱去背景,取名為《清明上墳圖》絕對沒毛病。

  不過這也正常的緊,畢竟參加鄉試的兩千多名考生裡,中舉的僅有一百三十七人,錄取率還不到十八分之一,失意者自然佔了絕大多數。

  聽說江浙一帶的錄取率,甚至會超過五十比一,簡直堪稱是死亡考區。

  瞧著那影壁前群魔亂舞的場面,程日興忍不住唏噓道:“滿肚子聖人文章,在這功名利祿面前,卻是如此醜態,望之當真讓人心酸啊。”

  孫紹宗斜了他一眼,心道明年春闈時,這廝要是落了榜,表現怕是未必能比下面那些人強上多少。

  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眼瞅著人群漸漸散去,雖有幾個考生難以接受落榜事實,大叫幕後必有黑幕,卻未曾引起旁人的附和。

  孫紹宗心中也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於是喊過趙無畏吩咐道:“留幾個人守在這裡,免得下午出現什麼意外。”

  說完,便準備帶著林德祿、周達等人回衙門交差。

  誰知剛上了馬車,還不等張成抖開馬鞭,就見斜對面酒樓噗通一聲,竟跳下個人來!

  “唉~!”

  程日興見狀,忍不住又長嘆了一聲:“功名二字,果真是害人不淺啊。”

  他話音方落,卻又聽那酒樓裡有人大聲嚷道:“不好啦,舉人老爺跳樓啦!”

  眾人聞言不禁都是一愣,落地秀才跳樓上吊,那都是常有的事兒,可這中了舉的怎麼也跳樓了?

  孫紹宗一挑車簾,麻利的跳下了馬車,招呼道:“走,隨本官去看看究竟出了何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0
第140章 文心閣墜樓事件【上】

  發生墜樓事件的,是一座名為文心閣的三層酒樓。

  孫紹宗帶人趕到墜樓現場,就見一具屍體仰躺在地上,後腦勺正好磕在了插旗杆的石墩子上,標準的肝腦塗地而死。

  眼見已經出了人命,死的又是個新科舉人,孫紹宗當即命令道:“周達,你帶人封鎖這家酒樓的前後門,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林德祿,去打聽一下死者是從那個房間掉下來的,然後保護好現場!”

  周達、林德祿二人領命去了,孫紹宗這才走到了那屍體旁,蹲下身仔細的勘驗起來。

  死者是個二十五歲所有的年輕人,中等身高、微胖,皮膚白皙又不失光澤,右手略有些老繭,應該是長期執筆的結果——看來平時也是一養尊處優的主兒。

  死者身上有濃郁的酒氣,似乎曾在墜樓前大量飲酒——但暫時也不能排除掉,凶手故佈疑陣的可能性。

  死者的表情相對安詳,渾身肌肉鬆弛,雙手自然攤開,並未呈現出失足者常見的抓握狀——初步分析,在墜樓時應該處於無意識,或者意識混沌狀態。

  死者身上並無其它傷口,而後腦勺因為經過猛烈撞擊,部分顱骨已經嚴重變形,足以遮掩二次傷害的痕跡——因此無從判斷,他在墜樓前是否曾受到過襲擊。

  “東翁。”

  程日興在旁邊好奇的打量了半響,忍不住發表意見道:“這瞧著,倒像是喝多了不小心掉下來的——五年前那一科春闈,就曾發生過新科進士喝醉後,不小心淹死的事兒。”

  “有這種可能。”

  孫紹宗說著,卻是小心翼翼的把那屍體側翻了過來。

  原本被堵在顱腔裡的腦漿子,頓時湧出來不少,白花花油膩膩的,引的周圍一片驚駭之聲,程日興更是兔子似的躥出去老遠。

  孫紹宗熟視無睹一般,繼續從頭頸處細細勘查。

  忽然,他的視線停留在了死者的後腰附近,半響又低頭把鼻子湊了上去。

  還沒等他嗅出什麼呢,就聽人群裡有人尖叫了一聲:“他……他在吃那人的腦子!”

  圍觀百姓頓時嘩然,有那膽子小怕事的,當即便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靠~

  這都什麼眼神啊?!

  孫紹宗無語抬起頭,正待解釋幾句,程日興已然叉腰吼道:“我家大人乃是順天府‘神斷’孫通判,如今正在查案之中,是哪個刁民膽敢在此胡言亂語?!“

  聽說是‘神斷’孫通判當面,圍觀人群又是一陣嘩然。

  不過這次可沒人捨得走了,全都目光灼灼的望向孫紹宗,想瞧瞧這位聲名遠颺的‘神斷’老爺,究竟是如何破案的。

  內中更有幾人七手八腳的,將個白鬍子老頭扭送到了程日興面前。

  那老頭早就嚇懵了,不等別人開口指證,便叩頭如搗蒜一般哀求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小老兒實在是看走了眼,並非有意誣賴青天大老爺!”

  程日興把眼一瞪,正待狐假虎威的發作一番,卻聽孫紹宗道:“算了,看在他年事已高,便饒過他這一回吧。”

  說著,又俯身在那屍體後腰上嗅了嗅,然後扯起死者的衣裳,對著陽光變換了好幾個角度進行觀察。

  等確定了心中的推測之後,他立刻起身道:“走吧,去樓上看看。”

  話音剛落,便聽有人七嘴八舌的問道:

  “巡閱使大人,蘇年兄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啊?”

  “通判大人,凶手是圖財害命,還是仇殺啊?!”

  “大人,您剛才看了半天,到底瞧出了些什麼啊?”

  “對啊大人,您到底查出了什麼線索啊?”

  卻原來這片刻功夫,竟又圍上來不少看熱鬧的,其中自然少不了住在附近的秀才、舉人們。

  這些人自持有功名在身,並不像普通百姓那般畏懼官府,因此眼見孫紹宗勘查完屍體,又準備到樓上去,便都七嘴八舌的探問起來。

  按理說,在兇案現場查到的一切,都應該對外保密。

  但考慮到這附近聚集了大批的秀才舉人,若是一味的隱瞞,說不準會傳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謠言,萬一因此鬧得人心惶惶,反而不美。

  再者說,明天鹿鳴宴之後,這裡面可是有不少人,會成為自己的‘門生’,提前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印象,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般想著,孫紹宗便肅然道:“你等之中,有不少人日後會踏足官場,免不了也要涉及刑名斷案——也罷,我今天便破例將其中的關節,稍稍解釋一二。”

  眾人聞言大喜,忙支起耳朵屏息凝神。

  只見孫紹宗指著那屍首,道:“此人滿身的酒氣,粗看似乎是酒醉之後不慎墜樓而亡。”

  “但經過初步觀察之後,便可以發現,他身上的肌肉十分鬆弛,手掌更是自然攤開,並無任何抓握的痕跡。”

  說到這裡,見周圍眾人都有些茫然不解,他只好又解釋道:“人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皮肉會自動收緊發硬,而失足墜落的人和溺水之人一樣,總會掙紮著想要抓住什麼。”

  這下終於有人恍然叫道:“大人的意思是說,他掉下來的時候一點都不緊張,而且壓根就沒有掙扎過?!”

  “沒錯!”

  孫紹宗先肯定這人的說法,又補充道:“準確的說,他在掉下來的時候,應該處於無意識狀態——當然了,如果喝到酩酊大醉,也有一定幾率會出現類似的狀況。”

  “不過我把屍體翻過來之後,卻又在他後腰的位置上,發現了一小片拖曳狀的濕痕,並且確認是酒水留下的痕跡。”

  這時又有人不解道:“大人,什麼叫拖曳狀的濕痕啊?”

  “這個嘛……”

  孫紹宗略一沉吟,便打了個比方道:“大家用濕抹布擦東西的時候,總會留下線一樣的濕痕,這種痕跡就是所謂的‘拖曳狀’。”

  “反之,要是地上有一灘水,把一塊乾淨的布蓋上去,然後壓住它用力拖動,同樣的痕跡,也會出現那塊乾淨的布上。”

  “如果是在前胸出現這種痕跡,還有可能是死者不小心造成的,可這痕跡如今卻是在後腰上!”

  “因此我推斷,死者極有可能是在昏迷或者死亡之後,被人強行拖曳到窗口,然後用力推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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