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27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1
第141章 文心閣墜樓事件【下】

  聽故事時,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大概就是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卻突然沒有下文了。

  這種行為擱在現代,被稱之為‘斷章狗’。

  大周朝雖然沒有這等說法,但剛聽了半截推理,就被攔在文心閣外面的聽眾們,卻是一樣的心癢難耐、慾壑難填。

  雖說沒人敢衝擊衙役們佈置的警戒線,但各種抱怨聲卻是此起彼伏。

  內中更有拼爹黨,嚷嚷著‘我父親是刑部主事李鋼’、‘家父乃是兵部員外郎李二江’、‘家兄是教坊司司業李宗銳’之類的口號,意圖讓守門的衙役放行。

  且不提下面如何紛亂。

  卻說孫紹宗進門之後,問清楚死者所在的房間,便讓店小二領著上了三樓。

  林德祿早就在樓梯口候著了,一邊斜肩諂媚的,將孫紹宗往死者的房間引,一邊稟報導:“大人,死者名為蘇坤茂,京城人士,此次高中第一百二十六名。”

  “另外客棧裡一共住了七十二人,因為秋闈期間,客房都是按入住人數收錢,所以客人們都是單獨居住,並未有僕役在旁伺候。”

  因為以前總有些窮酸秀才,為了能沾一沾前輩的文氣,集體湊錢包下一間客房,然後十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在裡面打地鋪啃乾糧。

  貢院附近的客棧不勝其煩,所以才訂下了秋闈期間,按人頭收費的規矩。

  “先不用管旁人。”

  孫紹宗停下腳步,伸手從東到西一劃拉,下令道:“把這幾間客房裡的客人都喊過來,記得讓他們把房間圓桌,也一併帶過來。”

  文心閣的三樓,是一個標準的L型,分別有一條南北走廊,和一條東西走廊。

  樓梯位於南北走廊的南端,而東西走廊卻是與南北走廊的北端相連接。

  至於蘇茂坤的房間,則位於東西走廊的盡頭處,也是整個文心閣裡,最適合鳥瞰貢院的房間。

  而孫紹宗這一劃拉,則整個囊括了整個東西走廊近十二間客房。

  “讓他們搬著圓桌過來?”

  林德祿愕然道:“大人,這卻是為何?”

  “因為圓桌是本案最重要的物證,記住,一定要讓他們自己搬來!”

  孫紹宗面不更色的胡扯了一句,這才施施然走進了蘇茂坤的房間。

  這客房空間不大,又被木格子分成了裡外兩間,就更顯得狹**仄了,估計要不是有什麼‘文氣’加成,那蘇茂坤未必能住的慣這種地方。

  外間中央的圓桌上,正擺著一桌殘席,酒杯共有四個,但菜卻基本沒怎麼動過。

  林德祿見他目視那酒桌,忙解釋道:“這蘇茂坤中舉之後,立刻就擺下了一桌酒席,請了相熟的同窗過來慶祝,可沒喝幾杯,他就把那三人挖苦嘲諷了一番,這酒席自然也就不歡而散了。”

  “那三人之中,可有住在這東西走廊的?”

  “其中一人就住在斜對面,名字好像叫……叫柳湘蓮!”

  柳湘蓮?

  這娘裡娘氣的名字,真不知他父母是怎麼起的。

  說話間,東西走廊裡住著的七名客人,便陸陸續續扛著桌子到了門前,大多數都是氣喘吁吁,有的乾脆就是半拖半抱。

  內中唯有一個面如傅粉、眉目如畫的奶油小生,單手提著那桌子,竟是絲毫不覺勉強。

  孫紹宗的目光在那人身上略一停留,他便警覺的躬身道:“學生柳湘蓮,見過巡閱使大人。”

  果然和名字很搭配!

  不過看這意思,倒像是個有武藝在身的。

  孫紹宗心下對其的懷疑又多了幾分,卻仍是面無表情的吩咐道:“你們把桌子都舉高些,讓本官好生瞧瞧。”

  除了那柳湘蓮外,這些人多是些文弱書生,即便乖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也只有兩人成功的,將那摺疊圓桌舉過了頭頂。

  孫紹宗先走到那四個失敗者面前,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直到幾人被瞧的面如土色,這才揮手道:“你們四個先退到一旁。”

  然後轉身向另外三人問道:“你們三個,都說一說案發時,自己正在做些什麼?”

  柳湘蓮第一個道:“回大人的話,學生因與這蘇坤茂鬧得不歡而散,回去之後便獨自喝了兩壺悶酒、唱些小曲取樂。”

  一般就算不是凶手,也不願意暴露對自己不利的信息,這柳湘蓮卻完全沒有隱瞞與蘇坤茂的矛盾。

  這倒讓孫紹宗對其又高看了一眼。

  “回大人的話。”

  第二個人滿面沮喪的道:“學生因為落了榜,所以躲在屋裡傷心,倒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大人。”

  第三個人卻是得意洋洋的道:“學生僥倖得中,當時正在房中寫家書,好將喜訊告知在外出任知州的父親。”

  “這麼說,你們兩個都沒有喝酒嘍?”

  孫紹宗聽完之後,立刻吩咐道:“來人,給我仔細嗅上一嗅,看這兩人手上可有酒氣!”

  那落第的秀才有些莫名其妙,中舉那人卻是神情一變,急忙辯解:“大人,您這是何意?我確實曾在外面飲過幾杯,可這和蘇坤茂的死又有什麼關係?”

  “是麼?”

  孫紹宗冷笑道:“那就張嘴哈幾口氣出來,讓我手下的衙役嗅一嗅——你又是研墨,又是寫家書的,這手上的酒氣都未曾消散,嘴裡的酒味總不會就先沒了吧?”

  新科舉人更慌了,卻仍勉力狡辯道:“就算是這樣,又能證明什麼?總不能因為這麼可笑的原因,就說是我殺了蘇坤茂吧?!”

  “單憑這一點自然不行,可你露出的馬腳卻遠遠不只一點。”

  孫紹宗繼續冷笑道:“首先,我上樓時曾問過店小二,案發前後他正在樓梯口附近打掃,並未看到有人進出東西向的走廊,所以凶手必定在你們這七人當中。”

  “其次,凶手為了製造死者是爛醉後,自己跌出窗外的假象,在屍體的衣領上灑了些酒水——大概是因為匆忙的緣故,一些酒水灑到了壺柄上,自然也沾濕了凶手的手。”

  孫紹宗說著,將那酒壺拎起來,亮出壺柄上微微反光的水漬。

  然後他又一指房間的窗戶,道:“再者,這裡的窗口高度接近四尺,要將體型微胖的死者丟出去,需要不小的力氣,而方才經過我的測試……”

  “大人!”

  新科舉人急吼吼的打斷了孫紹宗的推斷,指著柳湘蓮道:“他不是一樣也符合這三條嗎?而且他力氣那麼大,想把蘇坤茂丟下去,簡直是易如反掌!”

  “我一開始確實懷疑過他。”

  孫紹宗道:“不過,他方才的證詞裡,卻有一句話足以證明清白。”

  新科舉人立刻又咆哮道:“哪句話?我怎麼沒聽出來?再說他明明沒說過什麼特別的!”

  這還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貨。

  孫紹宗略有些無奈的走到木牆旁,屈指輕輕敲了敲,道:“這裡客房都曾經進行過改造,後面添加的木牆隔音效果相當差,如果有人在房間裡唱小曲的話,你說會不會傳到隔壁?”

  “對啊!”

  孫紹宗話音剛落,之前被排除掉的一個書生立刻恍然道:“我當時確實聽到柳兄在隔壁唱小曲來著,唱的好像還是……”

  旁邊一人接口道:“是《西廂記》,而且唱的還是崔鶯鶯的詞兒!”

  “你瞧。”

  孫紹宗沖那新科舉人一攤手:“現在符合所有嫌疑條件的,就只剩下你自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1
第142章 鴨綠江畔斷頭之交、順天府內日興生非

  若是擱在現代,這三條證據或許還算不得鐵證如山,但在大周朝卻足夠給人定罪的了!

  因此那位新科舉人,登時便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坐倒在地,哭喪著臉喃喃道:“我本來只想找他商量一下,明天結伴參加鹿鳴宴的事兒,誰知這廝竟突然點破了,我與家父小妾私通之事,我一時惶恐……”

  嘖~

  最近因為倫理悲劇引發的案子有點多啊,莫非是因為暖秋導致的‘第二春現象’。

  孫紹宗一邊信馬由韁的胡思亂想著,一邊示意林德祿處理剩下的手尾,然後便準備下樓離開。

  誰知剛往前走了幾步,便被那柳湘蓮攔住了去路。

  就見他滿面歎服的拱手道:“世兄這‘神斷’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世兄?

  孫紹宗本來還有些納悶,一聽這話忙也還禮道:“卻不知柳兄府上是?”

  “家父柳川峰。”

  柳湘蓮把抱拳的雙臂向上一舉,道:“當初征討高麗時,曾在尊公麾下擔任副先鋒一職。”

  便宜老爹的副手?

  貌似也是在鴨綠江畔,被勒令自盡了的。

  雖說孫紹宗有些搞不清楚,這一起掉腦袋的老兩位,算不算是生死與共的交情,但他對柳湘蓮的好感,卻是又增添了不少。

  若是一般俗人的話,怕是早在被列為嫌疑犯的時候,就主動過來攀關係了,又怎會等到此時才透露身份?

  於是孫紹宗便在走廊裡與其攀談了幾句。

  結果發現這柳湘蓮,雖然名字和相貌都娘的很,內裡倒是個豪爽男兒,脾氣秉性與馮紫英頗有些相似之處,只是比馮衙內少了幾分跋扈而已。

  可惜孫紹宗響午之前要回衙門交差,實在沒時間與柳湘蓮細談深交,便邀請其過幾日去家中做客——又琢磨著到時候把馮紫英叫上,這兩人必定投機的緊。

  別過柳湘蓮,孫紹宗施施然下了樓,卻只見大門外已是密密匝匝圍滿了人,看這架勢倒比方才上樓時,還要熱鬧了好幾倍。

  一見他從樓上下來,前片立刻有人伸長了脖子嚷道:“大人、大人!您又發現了什麼線索沒?!”

  “是啊大人,再給咱們講一講唄!”

  追星也不過如此了吧?

  古代民間的娛樂活動,果然還是太少了啊!

  頭一次可以說是下不為例,這要是再巴巴解釋一回,估計就要變成‘慣例’了。

  孫紹宗可不想以後破案的時候,一邊冥思苦想案情,一邊還要給路人科普。

  因此只淡然的道:“此案業已告破,內中隱情樓上幾個客人都曾親眼所見——本官公務在身,卻不便在此久留。”

  說著,將兩隻袖子往身後一背,邁著官步昂然而出。

  門外的路人先是震驚於,他上樓不過一刻多鐘,便偵破了這樁殺人案,緊接著又被孫紹宗的氣勢所懾,不由自主的讓出了一條通路。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想要追上去詢問究竟的時候,孫紹宗卻已經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眾人正扼腕嘆息,忽聽一人道:“對了,孫大人不是說樓上的幾個客人,都親眼看到他破案了嗎?咱們去樓上問一問,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眾人一聽這話當真有理,立刻便潮水般湧了進去。

  這熙熙攘攘的,莫說是桌椅,便連櫃檯都被擠垮了半邊……

  且不提那文心閣經歷了怎樣的浩劫。

  卻說孫紹宗到了府衙,剛跨過那半尺多高的門檻,便見一個矮壯的中年婦人急匆匆迎上來,道了個萬福:“民婦見過通判大人。”

  她雖然自稱民婦,卻顯然是個有些身份的。

  因為府衙裡但凡是白身,即便是趙無畏那樣握有實權的,也習慣以‘老爺’稱呼孫紹宗。

  反之,府裡的文吏或者官員們,無論手上實權大小,都慣以‘大人’相稱。

  “你是……”

  孫紹宗正待發問。

  旁邊卻忽然閃出了程日興,劈頭蓋臉的呵斥道:“你這婆娘,有什麼事情不能在家裡說,怎得跑到府衙來了?!”

  原來這女人是程日興的老婆。

  既然是家務事,孫紹宗自然懶得摻和,留他夫妻二人在門口說話,逕自去了韓安邦那裡回稟差事。

  打從前幾天接了那道聖旨,這位韓大人便又煥發出了勃勃生機,腰也不駝了、腿也不酸了、聽說一口氣批閱公文到半夜,都不帶打瞌睡的。

  怪不得都說權利是男人的春藥呢!

  而且這一站穩腳跟,那勾心鬥角的心思便也隨之捲土重來,言語間對孫紹宗頗有拉攏之意。

  不過按照孫紹宗的推斷,這廝雖然僥倖逃過一劫,但總的來說仍是大勢已去,眼下也只能說是迴光返照罷了。

  因此自然不願與他牽扯過深,只隨便敷衍了幾句,便急忙起身告辭離開。

  等到了刑名司東廂小院,卻見程日興沉著臉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東翁,那妙玉死活不肯答應去府上教書,還……還……”

  他老婆找上門來,原來是為了這事。

  孫紹宗默不作聲的進了堂屋,這才問道:“還怎得了?”

  “她還把您和孫將軍挖苦了一番,說是去您府上教書,沒得污了她的名聲!”程日興說到這裡,憤憤然道:“東翁,這小娘皮如此不識好歹,要不要給她些教訓瞧瞧?”

  “教訓?”

  孫紹宗玩味的看著他問:“你準備怎麼教訓她?”

  見他似乎有些意動,程日立刻興胸有成竹的道:“近些日子,那醉金剛倪二常到學生府上,言說想為東翁效勞,不妨便把此事交給他來處置!”

  “呵呵。”

  孫紹宗不置可否的一笑,忽然問道:“我如今官聲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

  程日興雖然不明白,他突然問這個是什麼意思,但還是立刻挑起大拇指道:“東翁‘神斷’之名可說是響徹京城,論名聲在這順天府一眾官員當中,那絕對是首屈一指!”

  “既然如此……”

  孫紹宗眉毛一立,冷冷的盯著程日興道:“她一個弱女子,即便不願意上門教書,委婉拒絕也就罷了,何必平白無故的得罪我?

  “這……這……”

  程日興支吾了兩聲,在那刮骨鋼刀似眼神逼迫下,終於還是訕訕道:“是我家那婆娘多嘴說了句‘若是被東翁看上,說不定也能抬舉做個姨娘’,那小尼姑便惱了……”

  “哼!”

  孫紹宗冷哼了一聲,道:“人家不樂意做小,一時口不擇言也算不得什麼——倒是你,在我面前如此歪曲挑撥,卻是把本官當成了什麼人了?欺男霸女的高衙內麼?”

  噗通~

  程日興終於忍不住跪了下來,急道:“東翁恕罪,小人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萬沒有要壞東翁名聲的意思!”

  孫紹宗又等他告饒了幾句,這才一甩袖子道:“起來吧,念在是初犯,我便饒過你這次——下次若再敢在我面前胡亂搬弄是非,莫怪我容不得你!”

  程日興連道了幾聲‘不敢’,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又小心翼翼的探尋道:“那請女先生這事兒……”

  “照舊由你負責,儘量尋那上了年紀、性子穩重的,免得外面以為我是在蒐羅美女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1
第143章 寶玉查賬榮國府、平兒揭破尷尬事

  “璉二哥、璉二哥?鳳姐姐!”

  卻說放榜這日響午,平兒正在外間有一搭無一搭的,擺弄著針線活兒,就聽院子裡有人叫嚷起來。

  隔著門縫往外一瞧,卻是賈寶玉在那裡伸著脖子亂喊。

  平兒忙把簸箕往秀墩上一丟,快步迎了出去,嘴裡笑道:“快別喊了,我們爺和奶奶一早就去了鐵檻寺,怕是要到傍黑才能回來呢。”

  寶玉一聽這話,心下不由大失所望。

  那日從孫紹宗處接了‘任務’,他便恨不能立刻查個一清二楚,好讓孫二哥另眼相看。

  誰知偏不湊巧,舅舅王子騰家一個庶出的表弟,突然得了急症不治身亡。

  因那府上沒有男主人在家,賈寶玉和賈璉便輪流過去守了幾日,這忙忙碌碌悲悲慼戚的,自然顧不上孫紹宗的差事。

  這年頭未成年早夭的,向來都是薄葬,因此屍首隻停了三日,昨兒響午便埋到了城外。

  這之後,賈寶玉又歇息了一日,稍稍解瞭解乏,便興沖沖的過來想要查看賬目,哪曾想竟是撲了個空。

  他蹙著眉頭往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喜笑顏開折了回來,向平兒探詢道:“平兒姐,咱家修園子的賬本,是不是都在你那兒放著呢?”

  平兒聞言一愣,只以為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否則這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把的主兒,怎麼會忽然問起賬冊來了?

  “也不是我自想查,其實是孫二哥……”

  賈寶玉也知道這不符合自己一向的人設,又生怕平兒把自己當成‘俗人’看待。

  於是忙把孫紹宗要修園子,又怕被奸商矇蔽,故而托自己先打聽一下內情的經過,竹筒倒豆子一般講了出來。

  平兒聽罷,心中卻是如明鏡一般,情知孫紹宗修園子是假,借刀殺人才是真的!

  不過因那日陰錯陽差之事,她心中亦將賴大恨之入骨,自然不會拆穿孫紹宗的謀劃。

  反而將那柳葉彎眉一皺,擺出一副慌張模樣,急道:“小祖宗,你快歇歇吧,這賬可不敢亂查的!”

  以賈寶玉的性子,平兒若推說要等王熙鳳做主,八成也便悻悻的走了。

  但這‘不敢亂查’四字,卻讓寶玉頗有些不快,梗著脖子質問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是府裡的正經主子?看不得修園子的賬本?!”

  這一連三聲逼問,倒讓平兒越發的‘慌亂’起來,將銀牙一咬,竟把寶玉扯進了屋裡,頓足道:“小祖宗,你怎得也不識個好歹?我不讓你查那賬冊,卻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這又是什麼意思?”

  “你這個不當家的,哪裡知道這別院牽扯了多少事情?”平兒苦笑道:“當初我們奶奶為了這事兒,愁的整晚都睡不踏實,若不是有林姑娘家……”

  說到‘林姑娘家’四字,她忙又閉緊了嘴巴,一副不小心說漏了嘴的樣子。

  賈寶玉愈發的莫名其妙起來,不解道:“這裡面跟顰兒有什麼相干?”

  “沒什麼相干、沒什麼相干!”

  平兒笨拙的‘掩飾’著,又勸道:“總之,這賬你還是別查了,過幾日見了孫大人,就說咱家用的人工、材料都是最好的,這價錢自然也貴的緊,還是讓孫大人另請高明的好。”

  她這般說辭——尤其還涉及到了林黛玉,賈寶玉肯放棄追問才怪呢!

  伸手扯住平兒一條胳膊,扭股兒糖似的只是廝纏,口中更是賭咒發誓,言說自己絕不告訴旁人。

  這一招便是王熙鳳那般潑辣的,尚且招架不住,平兒一個通房丫鬟,就更怕被旁人瞧見了。

  ‘沒奈何’,平兒也只得嘆氣道:“罷了,我便豁出性命不要,與你說上幾句實話!”

  寶玉卻笑道:“姐姐莫要唬我,什麼事能有這般凶險?再說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去老太太那裡,幫姐姐重新撐起來!”

  平兒卻又嘆了口氣,這才幽幽的道:“那園子剛修的時候,估算著有個三、四十萬兩銀子就夠用了——誰知別家竟也都修起了別院,又有那忠順王囤積居奇,結果價錢竟然漲了好幾倍,弄得咱們府裡無以為繼。”

  “可因為已經向朝廷申報了省親之事,若是中途停工的話,那便是欺君之罪了!”

  “沒辦法,最後只得挪用了林姑爺留下的銀子。”

  “什麼?!”

  賈寶玉聽到這裡,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咱家修園子,竟用了林姑父的錢?!用了多少?!”

  平兒伸手比出一個六。

  賈寶玉下意識猜了個數字:“用了六萬兩?!”

  誰知平兒卻搖頭道:“是六十多萬兩!”

  “六……六六六十萬兩?!”

  這下賈寶玉可真是被嚇住了,他就算再怎麼紈袴,也知道六十萬兩是什麼概念——就算賈府這般家大業大的,怕也足夠幾十年嚼用了!

  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想衝到老太太面前,揭露這個天大醜事!

  但隨即卻想到,這麼大的一筆開銷,若是沒有老太太點頭,誰敢胡亂做主?

  怕是父親、母親、乃至大伯那裡,怕也一早便知道了!

  平兒看他木雞一般呆立良久,唯恐他又犯了癔症,忙寬慰道:“其實這銀子,也是林姑爺給女兒準備的嫁妝,日後你們兩個若是成親,這銀子也合該是咱家……”

  她不寬慰倒還好,這一說寶玉倒急了,橫眉立目的嚷道:“這是什麼混賬話?!莫說我與林妹妹還未成親,就算真的成了一家人,也斷斷沒有不問她一聲,就動用嫁妝的道理!”

  平兒被他冷不丁的爆發嚇了一跳,微微向後退了半步,卻是苦笑道:“你衝我吼有什麼用,那錢又不是我花的。”

  賈寶玉頓時又洩了氣,臊眉耷眼的道:“是我一時迷了心竅,還請姐姐莫要怪我。”

  說著,又正色道:“姐姐放心,這許多人都拿我當個傻子糊弄,只有姐姐肯對我說實話,我心裡感激的緊,便是死也不會出賣姐姐的!”

  平兒聞言,半是感動半是心機的嘆道:“都這般了,我索性便都告訴你罷——其實薛家那裡,咱們府上也挪用了一大筆銀子,我私下裡揣摩著,怕是一男許了兩家!”

  一男許兩家?

  賈寶玉如遭雷噬,踉蹌著倒退了幾步,被那門檻一絆,竟鱉兒一般摔了個四腳朝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1
第144章 青梅竹馬訴衷腸

  平兒嚇的面色一白,還以為他怎麼樣了呢。

  好在寶玉轉臉便又爬了起來,失魂落魄的嘟囔著:“好個功勛貴胄公侯之家,骨子裡竟原是一窩子強盜!”

  平兒這才松了一口氣,忙上前幫他拍去身上泥土,嘴裡半是埋怨半是叮囑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你但凡還有一絲善心,出了這門便莫要再胡說八道,只當沒聽過此事便罷!”

  “姐姐放心。”

  賈寶玉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便是死,也絕不會牽扯到你身上。”

  說著,行尸走肉一般出了王熙鳳的院子,渾渾噩噩的也不知該去何處,便只在那內宅中瞎蒙亂轉。

  “你這又是怎得了,怎麼好像丟了魂似的?”

  忽的,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傳入耳中,賈寶玉抬眼望去,便見前面閃出一主一僕,卻不是林黛玉、紫鵑還能是誰?

  乍見林黛玉當面,賈寶玉又是羞慚又是委屈,微微一低頭,幾滴‘金豆子’便落在了地上。

  “呀!”

  這下黛玉卻當真是被他嚇了一跳,忙上前柔聲探詢道:“你這是犯了什麼痴病,還是又與那個丫頭惱了?快把那眼淚擦一擦,不然旁人瞧見了,還以為是我招惹的呢。”

  她這裡越是寬慰,賈寶玉卻越是哭的厲害。

  到最後林黛玉也不耐起來,頓足道:“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好歹也跟我說一聲呀!這不言不語的,倒把人急死了!”

  說著,那眼圈便也有些紅了。

  眼見她就要陪著自己一起落淚,賈寶玉這才胡亂用袖子抹了一把,不由分說便把黛玉拉到了假山後面,又將紫鵑支到了一旁。

  然後他便將賈府為了修別院,挪用了林家六十萬兩銀子的事,一股腦都告訴了黛玉,只隱藏了‘一男許兩家’的說辭。

  說完,他又咬牙切齒的賭咒發誓,自稱便是拼著一死,也要把這筆銀子還給黛玉!

  林黛玉怔怔的聽了半響,又見他賭咒發誓尋死覓活的,兩條細眉微微一蹙,曬道:“這錢又不是你花的,哪個要你還了?再說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便是把你賣了怕也值不得幾個錢。”

  誰知這個‘賣’字,卻正中寶玉的心結!

  於是他痴痴的望著黛玉,淚水又是滂沱而下。

  黛玉那曉得還有‘一男賣兩家’的戲碼,只以為他是替自己著急傷心,心下自是十分慰貼,便嘆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早就知道銀子的事兒了。”

  “你……你知道這事兒?!”

  賈寶玉頓時驚了個目瞪口呆,便連眼淚都一下子止住了。

  林黛玉又嘆了口氣,喃喃道:“我去年南下時,揚州那邊兒還有不少好物件,比這府裡的擺設也是不差的,等到回京的時候,卻只剩下兩車不值錢的雜物……”

  “那你為何不說出來?!老祖宗最疼你了,肯定……肯定……”

  話說到半截,賈寶玉忽又想起,用這筆銀子修別院的事,怕也是經過賈母首肯的,一時間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林黛玉苦笑道:“那可是幾十萬兩銀子,多少雙白眼珠子都瞪紅了,老祖宗便是再疼我,難道還能把這一大家子人全給得罪了?”

  眼見林黛玉滿面淒楚,小小一個人兒,竟似已然看慣了世態炎涼,賈寶玉心中越發的憋悶煩躁,卻偏又不知該如何發洩出來。

  半響,他忽然抬手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臉上!

  啪~

  只這一下,半邊臉頰便腫了起來!

  賈寶玉卻恍似沒有痛覺一般,又對準自己那娃娃臉提起了巴掌。

  “你這是做什麼?!”

  黛玉慌忙扯住了他的胳膊,急道:“這又不是你的錯!”

  “誰說不是我的錯?!”

  賈寶玉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哭道:“我若是個有本事的,他們豈敢問都不問咱們一聲,便把事情定下來?!我若是個有本事的,也斷不會任他們這般欺負你,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眼見他這般自責,林黛玉也不由動了真情,捧著寶玉的手,正色道:“這件事情,本來是悶在我胸口的一塊大石頭,但今日見你這般向著我,卻叫我心裡敞亮了許多,什麼銀子不銀子的,倒也沒那麼要緊了。”

  隨即又笑道:“若是這六十幾萬兩銀子,能免了這閤府上下的欺君之罪,依我看倒也值了!”

  說著閤府上下,眸子裡卻分明只有一個寶玉!

  “林妹妹……”

  賈寶玉感動的無以復加,恨不能立刻便娶了她過門,但想到‘一男許兩家’的說辭,心下卻又如同刀割一般。‘

  “對了。”

  林黛玉半是真心好奇,半是為了轉移話題的問道:“這番話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寶玉支吾道:“我……我答應了人家,絕不會出賣她的。”

  “你不說我也一樣猜的到!”

  林黛玉捻起食指,輕輕在嘴唇上敲了敲,忽的脫口道:“是孫家二哥,對也不對?!”

  “孫二哥?”

  賈寶玉卻是一愣,愕然道:“他……他也曉得這事?”

  看他這表情,林黛玉便知自己猜錯了,不過還是點頭道:“當初他可是跟璉二哥一起從揚州回來的,這些貓膩怎麼可能瞞得過他?也正因為曉得爹爹的銀子都被掏空了,我過生日時,蓉姐姐才送來了一堆金葉子。”

  說著,她忍不住瞪了寶玉一眼,憤憤道:“那時你還說蓉姐姐村俗,只會送些沒用的東西呢!”

  賈寶玉尷尬的直撓頭,半響卻忽的恍然道:“我明白了!孫二哥讓我查賬,其實就是想讓我自己查出此事!”

  林黛玉狐疑道:“孫家二哥讓你查賬?這又是怎麼回事?”

  賈寶玉忙把前因後果,一股腦講了出來。

  黛玉聽完沉吟半響,卻是搖頭道:“怕是沒有這麼簡單,再說他也未必曉得銀子已經被挪用了——我瞧著,這倒像是在針對旁人。”

  “針對旁人?什麼旁人?”

  “自然是你家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好奴才囉。”

  林黛玉小嘴一翹,不屑的道:“聽蓉姐姐說,當初孫家兄弟在榮國府打秋風時,可是受了你家奴才不少的委屈!”

  “竟有此事?”

  賈寶玉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孫家可是咱們府上的世交,下人們有這麼大的膽子?”

  “世交?”

  林黛玉嗤鼻一聲,有心拿自己舉例,卻又唯恐寶玉鬧騰起來,於是略一猶豫便道:“莫說是世交,東府的焦大你可記得?”

  “莫不是那個喝多了,就喜歡亂罵人的老頭子?”

  “老頭子?”

  林黛玉瞪了他一眼,道:“當初若不是他舍了性命,把寧國公從戰場上背回來,怕是壓根也不會有什麼寧國府了!”

  “聽說當初逃回來的時候,沒有飯吃,他餓著肚子去偷東西給主子吃;沒有水喝,他自己喝馬尿,把得來的半碗水給主子喝!”

  “老寧國公在世時,對這焦大比親兒子還要強上幾分——可如今又怎樣?一朝失了依靠,便連府上的二等奴才都敢作踐他!”

  “孫家兄弟落魄時,在你家這些奴才眼裡,怕還遠不如那焦大!”

  林黛玉說到這裡,稍稍一頓,又扯回了正題:“我猜,孫家二哥大概是得了什麼消息,知道你家這些好奴才們,在修園子的時候動了手腳,卻又不方便點破,才哄騙你這傻子來捅馬蜂窩。”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依我看你還是做做樣子,千萬別較真兒……”

  “不!”

  她還待勸說,賈寶玉卻已然怒不可遏,咬牙切齒、指天誓日的道:“這事我定要一查到底!甭管是那個奴才貪了銀子,我都要他一分不少的吐出來!”

  ‘賣身’的銀子都被奴才給貪了去,也難怪他會如此怒髮衝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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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鹿鳴宴上逞口舌

  九月十六,鹿鳴宴。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在滿堂抑揚頓挫的吟誦聲中,孫紹宗忽然發現坐在首席上,也並非都是好事——在上百人面前干張嘴不出音,真的好尷尬!

  尤其他這塊頭,想躲都沒地兒躲……

  也幸虧他不是那面皮薄的,否則早在前排舉人們詫異、鄙夷的目光中,羞的無地自容了。

  “禮畢,入席!”

  好在這首詩並不算很長,片刻之後,隨著一聲吆喝,眾考官分別落座。

  “都坐吧。”

  主考官禮部侍郎張秋又吩咐了一聲,新科舉人們便異口同聲的躬身道:“謝老師賜坐。”

  由此,便正式確立了他‘座師’的身份。

  卻說孫紹宗剛剛坐穩,心裡那尷尬勁兒還沒過去呢,就聽旁邊有人大聲道:“孫通判,我方才只見你兩唇顫顫,卻未聞有隻言片語傳出,難道你竟連這《鹿鳴》一詩,都未曾讀過不成?”

  只這一聲,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孫紹宗身上。

  唉~

  果然還是來了。

  孫紹宗暗暗嘆了口氣,方才得知他被安排在首席之後,副主考翰林院侍講孫贇,便一臉的羞惱之色。

  當時孫紹宗就猜到,這廝有可能會在席上發難,現在看來果然被他料中了!

  此時首席之上,除了正副主考和孫紹宗之外,還坐著賈雨村與另外一名禮部官員。

  那名禮部官員且不論,賈雨村作為孫紹宗的上司,於情於理都不好冷眼旁觀,忙笑著端起一杯水酒,道:“孫侍講,邵宗畢竟是武進士出……”

  然而那孫贇卻是半點情面都不講,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道:“既是個不識得聖人文章的莽夫,又有何面目在這鹿鳴宴上端坐首席?!”

  早就聽說翰林院的官最是清高自詡,壓根瞧不起地方上的‘親民濁吏’,今兒孫紹宗總算是見識到了。

  要知道這孫贇雖是副主考,官階卻只是正六品,而賈雨村比他高了整整四級!

  賈雨村固然被頂的面色不愉。

  但孫贇這話卻也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有些舉人甚至公然喝起彩來。

  而更多的人則是目光灼灼,等著瞧孫紹宗如何應對。

  卻見孫紹宗颯然一笑,道:“孫侍講豈不聞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

  “哼!”

  又不等他說完,那孫贇便嗤鼻一聲,不屑道:“你若是去沙場征戰,說這話倒還有些道理——可在這鹿鳴宴上,我卻實在不知你有何長處可言!”

  “若是你想以刑名一道反駁,那也大可不必了,此宴乃我儒家盛事,豈能以法家之學論長短?”

  說罷,他將袖子一卷,滿面的鄙棄之色,就差指著孫紹宗的鼻子罵‘你丫也配姓孫’了!

  其實律法也是鄉試必考的科目之一,孫贇這話明顯有些強詞奪理,可誰讓這是在貢院舉辦的鹿鳴宴呢?

  孔老二至高無上,乃是不可動搖的政治正確!

  眾人眼見他這一番話,便將孫紹宗逼到了牆角,又順勢封印了孫紹宗賴以成名的‘刑名’絕技,都覺得大勢已定,孫紹宗必然無力回天。

  誰知孫紹宗卻仍是颯然一笑,端起酒杯沖孫贇舉了舉,淡然道:“刑名雖是小道,卻能讓我看出您孫侍講的短處,既然大家都有短處,你我又為何不能同席而坐?”

  “哈哈!”

  孫贇聞言,忍不住先仰頭笑了兩聲,這才不屑道:“真是可笑之極,本官有何短處,竟會與不識聖人教誨的莽夫,淪落到一般境地?”

  他這話看似不屑一顧,其實卻再一次把爭辯的範圍,固定到了‘儒學學問’上,孫紹宗若是攻訐其它事情,反倒會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不得不說,這翰林院的侍講雖然持才傲物,卻並不是個蠢人!

  如果換了旁的武夫,怕是只能落的個狼狽不堪。

  可惜……

  他遇到的人是孫紹宗!

  只見孫紹宗兩手一攤,笑道:“我不識聖人教誨,您孫侍講褻瀆聖人文章,這樣算來,還不是半斤八兩麼?”

  “荒謬!”

  孫贇一聽這話,立刻冷笑道:“本官何曾褻瀆過聖人文章?孫紹宗,你今天若是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莫怪本官參你個誹謗之罪!”

  眾人也都是莫名其妙,覺得這孫通判八成是昏了頭,他一個連四書五經都沒讀過的武夫,如何能看出孫翰林褻瀆聖人文章?

  “呵呵。”

  孫紹宗呵呵一笑,朗聲道:“首先,大人胸口有抓傷,且不止一處。”

  “其次,大人頭上曾染上過墨跡,雖曾仔細洗過,但頭皮上卻仍有些許殘餘。”

  “其三,大人的膝蓋處有傷,所以進門之後曾多次伸手揉捏,但這傷又不影響行動,顯然並不是很重。”

  “其四,大人身上有許多蚊蟲叮咬過的痕跡,顯然是……”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等把第四條說完,孫贇便勃然道:“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怎能證明我褻瀆了聖人文章?”

  “孫侍講稍安勿躁,且聽我細細道來。”

  孫紹宗成竹在胸的道:“胸口的痕跡,應該是赤身裸體時,被女子抓撓所致;膝蓋損傷和蚊蟲叮咬,大約是跪在門外,半個時辰以上所致。”

  “以此推測,昨日孫侍講與尊夫人必有一戰——而且還輸了道理!”

  “荒謬,這簡直荒謬至極!再說我的家事與你又有什麼相干?!”孫贇明顯有些惱羞成怒,爆喝一聲,便從席上起身怒視孫紹宗。

  不過……

  他貌似也就一米六出頭,站起來之後,與孫紹宗仍舊是平視狀態。

  “跟我是沒什麼相干。”

  孫紹宗聳了聳肩:“但孫侍講赤身裸體與尊夫人撕扯,頭上又曾被潑了墨汁——我思來想去,怕也只有您回府之後,便和丫鬟僕婦在書房之內苟且,結果惹惱了久曠的夫人,才會留下這些痕跡。”

  頓了頓,他又攤手道:“當然,孫大人若是被夫人追著,一路從後院裸奔到了書房裡,那就算是我推斷有誤好了。”

  “你……你……你……”

  孫贇也不知是氣是驚,伸手指著孫紹宗,渾身卻抖的篩糠一般。

  只是……

  這廝慌亂之中,眼神裡竟還透出些慶幸來。

  “呃。”

  孫紹宗略一琢磨,便又恍然道:“對不起,看來我方才確實推斷錯了一點,與孫侍講苟且的不是丫鬟,而是小廝——您在書房行此穀道熱腸之事,還敢說沒有褻瀆聖人文章?”

  “你……你……你……”

  孫贇又是一連幾個‘你’字,那如見鬼神一般的模樣,卻顯然已是不打自招了。

  “哈……”

  “哈哈……”

  “哈哈哈哈……”

  下面也不知哪個秀才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繼而便引發了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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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文成武就鑄根基、改撫為督分虛實

  事實證明,孫紹宗前後兩次‘高調’出鏡,還是很有效果的。

  鹿鳴宴過後,陸續有十餘名舉子上門拜訪,與他確立下了‘師徒’名分。

  這人數看著似乎不怎麼樣,比起主考官一下子收納一百三十八名門徒,更可說是天地之別。

  但考慮到身為四品府丞的賈雨村,招攬的門徒也不過堪堪與他齊平,這個成績便足以令人側目了。

  當然,找上孫紹宗的,基本都是無依無靠的寒門子弟,以及對刑偵感興趣的另類文人,那些官宦子弟們,暫時還瞧不上他這條細腿。

  卻說九月十八這日,孫紹宗照例正在刑名司辦公,就見周達捧著份邸報,匆匆自外面進來,還不等站穩腳跟,便急道:“大人,您快瞧瞧這新出的邸報!”

  說著,便把那邸報平鋪在桌上,又翻開其中一頁指給孫紹宗看。

  孫紹宗大致的掃了一遍,卻原來是皇帝召集內閣與河北巡撫,開的一個內部會議的紀要。

  上半部分主要討論的是,河北災民回遷之後的安置措施;下半部分卻忽然話鋒一轉,探討起了將河北升格為直隸省的可行性。

  這麼做八成是為了安撫河北官場的不滿情緒。

  早在孫紹宗去南岸監刑的時候,就曾聽官員們抱怨,說什麼京城出了貪官,遭殃的卻是河北百姓。

  民間的抱怨那就更多了,各種民謠小段層出不窮,憤怒的、調侃的、自嘲的……

  也幸虧朝廷賑濟的還算及時,否則沒準兒真會鬧出民變來。

  眼下既然要把災民遷回去安置,自然得給些甜頭——哪怕只是名義上的甜頭,才好平息河北官民心中的怨憤。

  “大人。”

  周達緊張的道:“您說這河北改直隸的事情,靠不靠譜啊?”

  “應該已經定下來了吧。”

  孫紹宗抖了抖手裡的邸報,道:“要不然這內閣議事的內容,怎麼會明發在邸報上。”

  “這可如何是好?!”

  周達一聽這話,卻是頓足捶胸道:“河北若當真改成直隸,咱們順天府也是要劃歸直隸總督管轄的,屆時五品以下官員出缺,可都要由總督府遴選奏批!”

  “大人您當初在河北時,曾硬逼著那周巡撫去觀刑,可是大大得罪了他,這要是他歪一歪嘴……”

  原來他是在擔心這個。

  孫紹宗笑道:“放心吧,且不說這事兒還沒成,就算真定下來了,直隸總督也不會隨便插手,咱們順天府官員的陞遷調動。”

  順天府畢竟不比別處,天子腳下魚龍混雜,權利未必比得上普通府衙,麻煩之處卻要多了十倍不止。

  新任的總督但凡不是個傻子,就不會主動插手順天府內部的瑣事,最多也就是在涉及大政方針時,以上峰的名義要求順天府配合罷了。

  周達政治頭腦顯然餘額不足,聽孫紹宗這般說了,卻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孫紹宗也懶得跟他解釋,隨便揮了揮手,便讓他躬身退了下去。

  周達走後,孫紹宗又仔細翻看了那邸報一遍,發現除了河北改直隸這樁大事,軍隊裡似乎也在醞釀著一些改革。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主要就是皇帝想趁著登基十年,將勳職和實職完全剝離開來——簡單來說,就是給它們改一改名字。

  譬如都尉、騎都尉這種,除了軍中的實職之外,勳貴子弟們身上也多有類似的虛銜,譬如什麼騎都尉、雲騎尉、都尉等等。

  不細問的話,壓根分不清楚究竟是實職,還是勛爵。

  因此廣德帝準備把實職的騎都尉、都尉,改成前朝用過的千戶、百戶。

  而指揮使以後只在實職中使用,爵位則以輕車都尉代替。

  至於更高的將軍銜,也會逐步從實職系統中剝離,代以提督、統制之名。

  嘖~

  這看似沒什麼鳥用,實際上卻是削弱了中低層勳貴們的勢力——至少再想靠著勳銜去嚇唬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當然,對於那些頂級世家而言,影響倒不算太大,畢竟那些家族不是有大佬在朝堂上撐著,就是宮中有貴人扶持,別說是頭上頂著虛銜,即便是個白身,也一樣能橫行無忌。

  不過……

  這到底是廣德帝有意,要逐步削弱勳貴的影響力呢,還是單純的,只是想革除勳職與實職的弊端而已?

  孫紹宗盯著那邸報研究了許久,最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不管如何,都不關自己鳥事!

  孫家雖然也算出身勳貴階級,可現在兄弟二人都有實職在身,朝廷再怎麼改革,暫時也影響不到他們身上。

  呃~

  或許對下一代會有影響,不過幾十年後的事,誰又能說的準?

  倒是幾百年後的情況,孫紹宗心裡比較有譜。

  丟開改制的事兒不提,孫紹宗又從邸報裡,翻出了幾個官場花邊,準備當做明天聚會閒聊的談資。

  眼瞅著外面天色已經不早了,尤其今兒程日興幫忙聘的女先生,還是頭一天上門給香菱授課,孫紹宗也想回去瞧個新鮮。

  於是便尋當值的林德祿交代一聲,逕自離開了順天府。

  一路無話。

  等回到了自家府邸,還不等進門呢,便聽下人忐忑不安的稟報說:家裡來了兩位龍禁衛的軍爺,已經侯了小半個時辰了。

  龍禁衛的人?

  難道又是為了錢寧的案子?

  孫紹宗狐疑的進了前廳,立刻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因為在客廳裡等候多時的不是旁人,正是盧劍星、沈煉二人——而他們因為涉及‘假靳一川’事件,壓根就沒參與偵辦錢寧一案。

  果不其然,分賓主落座之後,盧劍星並沒提起錢寧之事,只說那秦克儉因為涉嫌包庇上司,已然丟官罷職,被流放到了雲貴山區。

  “秦克儉被流放了?已經查到他與錢寧勾結的證據了?”

  孫紹宗稍覺有些詫異,按說錢寧已然是死無對證,以秦克儉的聰明,應該不會讓人抓到實錘才對。

  “大人。”

  沈煉苦笑道:“北鎮撫司可不同別處,只要上峰願意,‘莫須有’三字,就已經足夠定罪了。”

  這話說的滿是苦澀,倒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孫紹宗因而便問起了,他們兩個如今在龍禁衛的處境。

  盧劍星和沈煉對視了一眼,頗有些尷尬的道:“不瞞大人,因老三的事兒,我們兄弟二人也吃了些掛落,如今已交卸了手上的差事,至於日後如何安排,卻一直沒個消息。”

  感情他們這次是上門求助來的。

  不過這兄弟二人的才具、品行都還過得去,身上又沒有太多的牽扯,若是施以恩惠,日後倒也能做個助力。

  這般想著,孫紹宗便道:“明兒我約了神武將軍家的小衙內吃酒,你們兄弟閒著也是閒著,不妨跟我一起過去耍耍如何?”

  這卻是有意牽線搭橋,讓他們跳槽到巡防營的意思。

  盧劍星明顯有些遲疑,畢竟祖輩都在龍禁衛廝混,而四營一衛裡,也是以龍禁衛為尊,驟然讓他另投它處,實在有些……

  沈煉卻是立刻扯著他,起身道:“多謝大人抬舉!”

  聽到‘抬舉二字,盧劍星這才回過味來。

  龍禁衛雖好,奈何卻是無依無靠陞遷無望。

  而巡防營論地位雖差了些,但搭上神武將軍家的小衙內,再有孫紹祖這個四品參將照應著,日後但凡立下些功勞,還怕升不了官兒?

  於是他忙也表決心道:“我兄弟二人若有出頭之日,絕忘不了大人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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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再聚錦香院

  百花樓、錦香院。

  孫紹宗雖然不待見青樓女子,怎奈一眾紈袴們卻都喜歡這個調調,就連剛認識的柳湘蓮,也是個風月場上的魁首。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錦香院裡的雲兒姑娘,確實是個活躍氣氛的好手,有她在場,再尷尬的氣氛都能圓回來。

  因此九月十九傍晚的席面,便又設在了錦香院中。

  這日下午,孫紹宗一早便匯合了盧劍星、沈煉,半路又喊上了柳湘蓮,一行四騎這才說說笑笑,趕奔百花樓而去。

  那柳湘蓮雖生的細嫩,卻也是個喜歡舞刀弄槍的,因此這一路上與盧劍星、沈煉倒是相談甚歡。

  一路無話。

  到了那錦香院門外,遠遠的便見馮紫英、薛蟠二人,已經在台階上等候多時。

  孫紹宗忙催馬趕到了近前,一邊利落的翻身下馬,一邊半是埋怨半是說笑的道:“今兒是我做東,你們兩個卻來的這般早,倒顯得我這個做東的好沒禮數!”

  “跟我們兩個,二哥還用的著管什麼禮數?”

  薛蟠哈哈一笑,搶著上前接過了韁繩。

  忽又瞅見後面三人緊跟著下了馬,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那兩隻大眼珠子便死死釘在了柳湘蓮身上,張著大嘴半響也沒個下文。

  好在這時馮紫英也已經迎下了台階,好奇道:“二哥,這三位是……”

  孫紹宗先用手向柳湘蓮一比,鄭重的介紹道:“這位是柳湘蓮柳賢弟,當年打高麗的時候,柳家叔父是副先鋒,跟家父一起在高麗殺了個來回,最後又在鴨綠江旁一併領了旨意。”

  馮紫英一聽這話,便知道這關係非同旁人可比,忙上前自報家門,又與柳湘蓮敘了年齒。

  等他們互相過禮之後,孫紹宗這才又向馮紫英介紹了盧劍星、沈煉二人,並著重強調道:“這兩位在北鎮撫司裡,無論身手、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只可惜一直不得重用。”

  馮紫英立刻曉得,孫紹宗帶著兩位過來,卻是存著舉薦之意。

  於是便笑著道:“既是二哥看重的人,想來必是不差的。”

  這次卻沒什麼報家門、敘年齒的戲碼。

  那盧劍星、沈煉恭敬上前施禮,他也只是大刺刺的回了一禮。

  不過即便如此,也足夠讓兄弟二人受寵若驚了——若不是看孫紹宗的面子,神武將軍家的衙內,如何會將兩個小小的七品武官放在眼裡?

  這時那薛蟠,才終於從柳湘蓮的‘盛世美顏’中回過神來,興沖沖的湊了上來,沒口子的抱怨道:“老馮,你只顧著顯擺自己,卻怎得不替我引薦引薦?”

  馮紫英嘿嘿一笑,戲謔道:“柳兄,這位可不是簡單人物,要說旁的你或許沒聽過,他那未過門的娘子,可是大大的有名!”

  薛蟠本來正挺胸疊肚,努力擺出一副雄壯模樣,忽聽他不提自己的名姓,反倒扯出了王家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好你個老馮,竟敢特娘的消遣老子!”

  說著,便撲上去馮紫英廝扯起來。

  這兩塊料是胡鬧慣了的,孫紹宗也懶得出面制止。

  反而趁機向馮紫英三人介紹道:“這是皇商薛家的大公子薛蟠,他舅舅是九省都檢點王子騰,姑母是榮國府的二夫人,至於那未過門的娘子嘛——你們想必也都有所耳聞。”

  自然是有所耳聞的。

  當今官場,誰不知道吏部尚書王大人的獨生女,要改嫁給王子騰的外甥!

  雖說背地裡,這樁婚事被當做了笑談,但真正面對薛蟠時,想及他那腳跨軍政兩屆的關係,誰還敢真的把他當成笑話看?

  盧劍星和沈煉不由得更添了幾分拘謹,等進門入席之後,多少便有些戰戰兢兢放不開手腳。

  倒是那柳湘蓮依舊灑脫的緊,在席間嬉笑怒罵揮斥八極,與馮紫英那叫一個相見恨晚。

  聊的興起,雲兒姑娘彈起了琵琶,柳湘蓮唱起了小曲兒,直博的滿堂儘是喝彩之聲。

  不過……

  旁人最多也就是欣賞,那薛蟠卻乾脆盯著柳湘蓮看直了眼,若不是嘴大能容,哈喇子都已經流出半尺多了。

  柳湘蓮初時倒也沒怎麼在意,後來卻是被他瞧的有些惱了,便藉口要去淨手,暫時離席而去——起身時,又趁眾人不注意,偷偷給那薛蟠遞了個眼色。

  薛蟠旁的事情上糊塗,歡場上卻是地道的老手,只這一眼便立刻心領神會。

  前腳柳湘蓮剛從側門出去,他便也捂著肚子嘟囔道:“不行,這肚子突然給勁起來了,我也得去廁所走上一遭!”

  說著,起身便走。

  誰知兩條腿剛要往前邁,便被人一把薅住後頸,直接慣回了椅子上!

  “給我乖乖坐好!”

  孫紹宗不客氣的呵斥道:“人家入廁、你也入廁!真當我們是瞎子不成?”

  馮紫英在旁邊也有些不快:“我說薛大腦袋,你這毛病也該改改了,若是我那些亂七八糟的朋友倒也罷了,二哥的世交你也敢招惹?”

  “我沒招惹啊。”

  薛蟠見孫紹宗面色不愉,倒不敢再提入廁的事兒,委屈的搓手道:“我就是瞧著他喜歡得緊,若是他樂意,便兩好湊一好;若是不樂意,有二哥的面子在,我難道還能用強不成?”

  “用強?”

  孫紹宗嗤鼻道:“你真當他是個文弱書生不成?莫說是你一個人,便帶上幾個狗腿子,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就他?不會吧?”

  薛蟠撇著大嘴,只是不信。

  孫紹宗沒理他,繼續道:“似柳賢弟這般男生女相,偏又一腔男兒豪情的,最恨旁人將他當女子看……”

  薛蟠又喊冤道:“我就是把他當男人看啊!”

  “閉嘴!”

  孫紹宗把眼一瞪,薛蟠忙縮了脖子做鵪鶉狀。

  孫紹宗這才又道:“他方才引你去茅廁,怕是已經起了心思,要伺機教訓你一番。”

  見薛蟠仍是半信半疑,孫紹宗便也懶得多說什麼。

  只等柳湘蓮回到廳中,這才笑道:“湘蓮,我方才說你功夫不錯,薛家兄弟卻死活不信,不如你且施展一下拳腳,讓他開開眼界如何?”

  柳湘蓮聞言,先瞟了薛蟠一眼,見他滿面狐疑之色,倒不敢像方才那般無禮打量,便猜到孫紹宗方才肯定說了些什麼。

  於是颯然一笑,道:“二哥有命,我自然只好獻醜了!不過……”

  他的目光落在盧劍星、沈煉二人身上:“正所謂孤掌難鳴,還請哪位兄台與我搭把手,才好讓二哥瞧個清楚、看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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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爭風吃醋野心初萌

  月上中天。

  前面百花樓裡仍是歡聲笑語,錦香院中卻已是曲終人散。

  先後送走了爛醉如泥的薛蟠,勾肩搭背的馮紫英、柳湘蓮,孫紹宗剛在台階上重重的呼出一口酒氣,後面盧劍星便湊了上來。

  “大人。”

  他搓著手,頗有些尷尬的道:“這場酒原該卑職做東,卻勞大人您破費,實在是……”

  孫紹宗抬手止住了盧劍星的客套話,回頭看了看沈煉,再看看送出門來的名妓雲兒,欲言又止了半響,最後嘆了口氣:“算了,一切隨緣吧。”

  說著,逕自上前解了韁繩翻身上馬,一邊兜轉馬頭,一邊道:“你們且回去等上幾日,馮老弟是個急性子,想必月底之前就有消息了。”

  說完,也不等盧劍星回應,一夾馬腹便揚長而去。

  盧劍星面色變幻不定,一直目送孫紹宗消失在小巷的盡頭,這才回頭勉強笑道:“雲兒姑娘,我們兄弟二人也告辭了。”

  雲兒盈盈道了個萬福,脆聲道:“還請兩位大人,恕雲兒不能遠送。”

  “雲兒姑娘言重了,我們……”

  沈煉忙也還了一禮,正待說些什麼,卻早被盧劍星扯著後脖領子,一路拖進了小巷之中。

  他二人的坐騎倒也乖巧,雖無人牽引,卻仍是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碰~

  到了小巷中段,眼見那錦香院門外已是空無一人,盧劍星猛然將沈煉重重的頂在了牆上,直震的塵土簌簌而下。

  “你在搞什麼鬼?!”

  盧劍星低沉的嗓音裡滿是怒意:“來之前,是誰說一定要把握住這個好機會的?你就是這麼把握機會的?!”

  沈煉被他頂的胸前一悶,險些便噴出血來,卻是絲毫也不惱,只是訕笑道:“大哥,我一時失手……”

  啪~

  不等他說完,盧劍星又是一記耳光抽了上去,只打的沈煉嘴角迸裂、血染長衫。

  “編、你再給我編!”

  盧劍星伸手巷口一指,憤然道:“連孫大人都看出來了,我跟你相交這兒多年,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分明是在嫉妒!嫉妒那柳公子得了雲兒姑娘的青睞,所以你偏要在雲兒姑娘面前贏過他,還要他輸得狼狽不堪!”

  “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那柳公子惱羞成怒,在馮衙內、薛公子面前進些讒言,你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卻原來方才柳湘蓮提出,請人同自己對練的時候,盧劍星便知道兄弟二人表現的機會到了。

  於是他立刻推薦了沈煉出場。

  原本想著以沈煉的機靈,肯定會在一場‘苦戰’之後,稍遜或者稍勝一籌,好讓雙方都有個體面的收場。

  誰知沈煉竟是招招凌厲,只七八個回合,便一腳將柳湘蓮掃了個倒栽蔥,還險些毀了柳湘蓮的容貌。

  也幸虧那柳湘蓮是個豪爽的,輸了之後,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倒大讚沈煉功夫了得,還極力向馮紫英推薦兄弟二人,言稱這樣的人懷才不遇,實在是朝廷的大不幸。

  旁人不知沈煉的性格,倒也沒覺察出什麼不妥。

  但孫紹宗和盧劍星,卻是立刻就發現了異樣,繼而便察覺到了沈煉性情大變的原因。

  見自己的心思被大哥一口說破,沈煉臉上的訕笑頓時僵住了,半響才頹然道:“大哥,我知道錯了。”

  “不,你不知道!”

  盧劍星死死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道:“除非你答應我,以後不會再去招惹那女人了!”

  “大哥!”

  沈煉額頭的青筋突突跳了幾跳,忽然道:“我今年二十八了,老沈家就剩下我這一根獨苗……”

  “我特娘還三十一了呢!”

  盧劍星怒道:“你想要女人,我明兒就托媒婆幫你找去,保證幫你找個稱心如意的婆娘。”

  “可我只想要她!”

  沈煉毫不猶豫的道:“打從看到她彈琵琶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輩子我只要她!”

  “你!”

  盧劍星惱怒的與他對視了半響,最後卻是如皮球一般洩了氣,鬆開沈煉的衣領,頹然道:“那你知不知道,今兒這一席酒菜花了多少銀子?”

  “一百八十八兩,那可是整整一百八十八兩啊!你我三年的俸祿,也就是人家一頓飯錢而已!”

  “而且我敢說,要是沒有孫大人他們在,你就是掏的起這一百八十八兩,怕也請不動那雲兒姑娘出場!”

  “聽大哥一句勸,這樣的女人,不是咱們兄弟能惦記的——再說就是因為女人,老三已經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我不想你也步了他的後塵!”

  前面倒還罷了,最後那句話卻著實觸動了沈煉。

  他默然半響,終於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去招惹雲兒姑娘!”

  盧劍星聞言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聽沈煉沉聲道:“但大哥你也要記住,我沈煉不會永遠是今天的沈煉!總有一日,我會堂堂正正的坐在上首,讓那些衙內、公子們像狗一樣的阿諛奉承!”

  ——分割線——

  “阿嚏!”

  卻說孫紹宗藉著酒勁,正在夜風中信馬由韁,忽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大概是家裡的女人們在念叨吧。

  這般想著,他便加快了速度,匆匆的回到了孫府。

  等到了後院堂屋,卻見阮蓉、香菱正拿著幾個嬰兒肚兜互相比劃,便無語道:“怎得又做了幾套?那一大箱子都快放不下了。”

  打從阮蓉有了身孕,孫紹祖屋裡那群鶯鶯燕燕,除了拈酸吃醋之外,就多了個繡肚兜任務,結果幾個月裡愣是積累了上百件之多。

  “傍晚的時候,林妹妹剛讓人捎來的。”阮蓉笑道:“手藝且不論,我那妹妹到底是個有才學的,這花樣比咱們府上的要精巧許多呢。”

  說著,她又從床頭摸出一封信來,笑道:“喏,她在信裡把你好一通埋怨,說你為了報復榮國府的奴才,慫恿賈寶玉去捅馬蜂窩,現在弄得那寶二爺整日裡瘋魔了似的。”

  嘖~

  沒想到竟被林黛玉瞧出了端倪。

  不過同樣是有主角光環,賈寶玉怎麼就沒瞧出破綻呢?

  拿過那信來,草草的掃了一遍,發現賈寶玉為了查賬,還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他不知道賈寶玉如此執著,其實是因為‘賣身’銀子被貪了去,還以為賈寶玉是真心想鍛鍊刑偵的基本功呢。

  不由便生出些欣賞之意來,覺得這小子說不定真是個搞‘刑偵’的材料,以後倒不妨教他些真格的,且看他悟性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2
第149章 韓安邦的反擊

  廣德十年九月二十,順天府大堂。

  府尹韓安邦端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左手邊是府丞賈雨村,右手邊是治中劉崇善。

  而在台階之下的,也不是拄著水火棍的衙役,而是趙立本、孫紹宗、傅試三個通判。

  除了格局有些差別,這倒有些像後世開黨委會的架勢。

  韓安邦在台上環視了一圈,也不管下面還有幾個服氣自己的,只威嚴滿滿的道:“今天我把大家召集過來,究竟要討論什麼事情,諸位大人心中也該有數吧?”

  略微頓了頓,他便又自問自答道:“眼瞧著萬壽節將近,咱們府裡卻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這若是傳出去了,怕是不好向上面交代。”

  沒錯~

  今兒這麼興師動眾,把府裡的高層都叫到一起開會,要討論的,正是下個月中旬的萬壽節——也就是如何給皇帝過生日的事兒。

  正所謂‘天家無小事’,廣德帝登基整十年的壽誕,自然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若不是因為秋闈和安置難民,分散了順天府一多半的精力,早在九月初的時候,這事兒就應該提上議程了。

  眼見今天賈雨村終於到衙辦公,那劉崇善自覺有了依靠,也屁顛屁顛的趕回來湊熱鬧,韓安邦便忙不迭的召開了這次會議,準備把任務和責任鋪排下去。

  他這裡起了個頭,賈雨村便接口道:“今年的萬壽節不同往年,肯定是要熱熱鬧鬧操辦一場的!”

  “好在有禮部和太常寺那邊牽頭,組織萬壽節大典的事兒,倒用不著咱們順天府太過操心——眼下咱們主要的職責,就是確保萬壽節期間,不能出現任何紕漏差池!”

  “沒錯!”

  韓安邦又搶著道:“因此諸位大人各自領了差事之後,且不可疏忽大意,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若是那個膽敢玩忽職守,屆時莫怪本府不留情面!”

  不得不說,雖然韓安邦已經勢微了,但仗著一把手的身份,想要坑誰一把,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譬如說眼下,他頭一個就以經驗豐富為名,把皇城週遭的治安交給了趙立本——這活兒純屬幹好了不露臉,玩砸了罪加一等。

  再說趙立本是鹽鐵通判,專業也壓根不對口。

  賈雨村倒是站出來,替趙立本推託了幾句,可韓安邦只淡淡的反問了一句:“那賈府丞認為,在坐的幾位有誰適合擔此重任?”

  賈雨村頓時就沒詞兒了。

  有時候拉攏的人太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這一屋子人,除了孫紹宗最近與他有些若即若離之外,幾乎都是他賈雨村的人——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比較之下,倒還是趙立本與他的關係最為疏遠。

  至於孫紹宗,本身受皇帝看重,眼見就要繼任治中之位了,如非必要的話,賈雨村自然也不會與其公開決裂。

  於是最後趙立本也只得鬱悶無比的,接過了這個重擔。

  “孫通判。”

  孫紹宗正在一旁瞧熱鬧,誰知韓安邦第二個便找上了他,鄭重的囑託道:“此次萬壽節非同以往,參與慶典的百姓怕是要以十萬計!”

  “屆時單靠咱們順天府一家,想要照顧周詳那是千難萬難,因此必須與五城兵馬司仔細溝通聯絡一番,確立好彼此的防務職責才行。”

  “你身上好歹還有個軍職在,與那些丘八說起話來,也比旁人更方便些,這居中商討的任務,便只能託付給你了。”

  所謂的‘商討’,不過就是扯皮和互相推卸責任罷了。

  佔了便宜,要得罪五城兵馬司的人;吃了虧,又會被衙門裡的同僚埋怨,壓根就是個兩面不討好的差事!

  再者說,五城兵馬司那可是正二品的實權衙門,憑順天府這點兒份量,想從人家手裡討到好處,又哪有那麼容易?

  孫紹宗皺眉道:“卻不知五城兵馬司裡,是那位大人在負責主持此次萬壽節的防務?”

  “聽說是右殿帥仇英仇太尉。”

  仇英?

  那不就是仇雲飛的老子麼!

  孫紹宗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拱了拱手:“府尹大人,我當初曾與仇太尉的公子有過衝突,怕是不好擔當此職,還請大人另……”

  “噯~”

  韓安邦搖頭晃腦的道:“你與仇太尉這次都是為聖上分憂、為社稷出力,區區誤會何足掛齒?再說仇太尉何等人物,豈會因私廢公?”

  說著,他又一擺手道:“此事不必再議,你只需盡力而為便是。”

  靠~

  這廝倒真是個變臉的好手,前一陣子還熱情洋溢的,想要拉攏自己來著,這幾天一瞧沒什麼效果,便又隨手給下起了絆子!

  不過孫紹宗倒也能猜出,他找自己當第二個出氣筒的道理。

  俗話說可一不可再,前面已經整了趙立本,要是再向賈雨村的人下手,賈雨村斷不會再退讓半步。

  但孫紹宗就不一樣了。

  近些時日裡,韓安邦早已經試探出,孫紹宗與賈雨村貌合神離的真相,賈雨村雖然不會公然陷害他,卻也絕不會幫他出頭!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防治討論中,韓安邦藉口府衙人手不足,又要分心處置城外的難民,刻意將不少責任,一股腦的推到了五城兵馬司頭上。

  而除了孫紹宗據理力爭之外,賈系人馬全都是默不作聲。

  那傅試甚至還出言反嗆了孫紹宗幾句,顯示了一下存在感。

  直把孫紹宗惱的咬牙切齒,恨不能發起蠻來,把這一屋子大小狐狸撕成碎片。

  可惜,官場畢竟不是真正的戰場,由不得他亂來。

  沒奈何,最後他也只能帶著順天府草擬的章程,去那五城兵馬司扯皮。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五城兵馬司裡有他兩個同年在,去了之後倒還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02
第150章 忙裡偷閒

  夜色漸深。

  孫紹宗剛走進堂屋,便扯開了官服的領子。

  歪在榻上的阮蓉瞧見,忙吩咐道:“芙蓉、石榴,快給老爺更衣!”

  兩個丫鬟立刻上前伺候著。

  孫紹宗也不言語,又抬手在喉嚨上比了比,匆匆趕過來的香菱見狀,忙又奉上一杯清熱去火的涼茶。

  孫紹宗一氣幹了個底掉,這才長出了口氣,罵道:“特娘的,這五城兵馬司的人真是越來越沒品了,吵了整整半日,連茶都不肯續上一杯。”

  香菱掩嘴兒笑道:“明兒我便給老爺沏上一大壺涼茶,讓您帶過去喝個夠。”

  “兩壺!”

  孫紹宗隨口往上加了一倍,走過去和阮蓉六九似的,躺在了同一張榻上。

  阮蓉看他蔫蔫的樣子,全不似平日那等龍精虎猛,不由心疼道:“不就是個佈防圖麼?怎得吵了這六七日,還不見有個結果?我瞧你這每日風雨無阻的,倒比在衙門裡辦公還累上十倍!”

  “可不是麼。”

  孫紹宗伸手捏了捏阮蓉的小腿,見比昨日又腫了些,便順勢幫她捏揉起來,嘴裡道:“原本以為是要和一群當兵的扯皮,誰知對面個頂個都是積年老吏,逐行逐字的跟你較真兒!”

  說到這裡,他又笑道:“不過這麻煩是麻煩了些,可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總好過背地裡耍什麼陰招——你也知道,當初我得罪過那仇太尉的兒子。”

  去那五城兵馬司之前,孫紹宗還擔心那仇太尉會公報私仇呢。

  誰知去了之後,連仇英的面都沒見著,便先跳出一票積年老吏,與他打起了擂台。

  “這倒也是。”

  阮蓉點了點頭,順勢把另一條腿分給香菱,又關切道:“那你們要吵到什麼時候,才算是個完?”

  “應該快了吧。”

  孫紹宗道:“大方向已經談妥了,現在糾纏的都是一些細枝末節——再說了,最後總得留下些手尾,好讓韓府尹和仇太尉出面,來個一錘定音。”

  “真不公平!”

  香菱將阮蓉水腫的小腿,小心翼翼的放在膝蓋上,一邊按壓著,一邊不忿道:“他們又沒出什麼力,最後卻要來搶老爺的功勞!”

  “誰讓人家官兒大呢,官場上就是這規矩。”

  孫紹宗慵懶的回應著,便有閉上眼睛眯一會的意思。

  香菱忙又道:“對了老爺,趙管家響午時讓人傳話,說是前些日子來過的那兩個龍禁衛,又拎著一大堆禮物上門道謝來了。”

  盧劍星和沈煉來上門道謝了?

  看來調去巡防營的事情,進展的相當順利。

  這倒也在孫紹宗的預料之中——因為向來都是龍禁衛和虎賁營,從巡防營、城防營中挑選精銳加入,何曾見過龍禁衛裡的好手,主動投靠巡防營?

  不說別的,單憑長臉提氣這一項好處,神武將軍馮唐就會極力促成此事。

  簡單的將這事兒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孫紹宗又順嘴兒問道:“除了他們之外,還有沒有別人找上門?譬如說榮國府的人?”

  在得到香菱否定的回應之後,孫紹宗不由犯起了嘀咕。

  按說賈寶玉也查了十幾天了,怎得一點音信也沒有?

  是這小子笨到瞧不出破綻,還是查案的過程中出了什麼意外呢?

  “老爺。”

  阮蓉見孫紹宗皺眉沉吟,便徵詢道:“要不我給黛玉去一封信,捎帶問問寶二爺查案的事情?最近大爺又送來許多補品,我這裡吃不了也是浪費,正琢磨著給妹妹送去些呢。”

  “不必了,你把東西送過去就成。”

  孫紹宗搖頭道:“她猜出來的終究只是揣測,咱們沒必要把話挑明了,平白落下口實——我只打算隔岸觀火,可沒想過要摻和到榮國府這潭渾水裡。”

  阮蓉聞言只好作罷,又讓丫鬟去廚房傳話,燉了些高湯給孫紹宗備下,明兒早上起來好補一補身子。

  孫紹宗閉著眼睛眯了一會,等養足了精神,卻發現阮蓉已經睡著了,屋裡也不見那幾個丫鬟,只有香菱靠在榻腳,手裡捧著本詩詞選集,正瞧的目不轉睛。

  孫紹宗伸手把那書奪了過來,隨手往床上一丟:“大晚上的看什麼書,小心把眼睛瞧壞了——去把裡面拾掇拾掇,好讓你阮姐姐進去休息。”

  香菱悄默聲的應了,到裡間把鋪蓋都佈置好,又出來給孫紹宗打了個手勢。

  孫紹宗便將阮蓉攔腰抱起,小心翼翼的送進了裡間床上。

  在那床頭稍稍侯了片刻,見她並沒有要驚醒的跡象,這才躡手躡腳的出了裡間。

  到了外面廳裡,卻見香菱已經爬到了榻上,躬起兩團滿月似的翹臀,正伸手去夠掉在夾縫裡的選集。

  孫紹宗上前一巴掌拍了上去,呵斥道:“做什麼妖呢?等明兒一早,再讓丫鬟們幫忙弄出來也就是了。”

  香菱‘呀’的一聲嬌呼,護著臀兒、咬著下唇,糾結道:“那首詞奴婢剛看到一半,若是不瞧個全須全尾,怕是一晚上都睡不踏實。”

  瞧她那糾結嬌憨的小模樣,孫紹宗立刻伸手一把攬進懷裡,嘿嘿笑道:“那就別睡踏實了唄,說起來這幾日倒也冷落了你……”

  一邊說著,兩隻手搓麵糰似的亂揉。

  不多時,香菱便軟的沒了骨頭一般,被孫紹宗抱到了西廂裡,卻那還管得了什麼詩詞選集?

  燈光影裡,錦帳之中,一個玉臂忙搖,一個金蓮高舉,一個鶯聲嚦嚦,一個燕語喃喃。

  山盟海誓,依希耳中,喋戀蜂溶,未能即罷……

  第二日一早。

  孫紹宗喝了高湯,又讓張成拎著兩大壺涼茶,雄糾糾氣昂昂,趕奔了五城兵馬司。

  因是常來常往的‘老主顧’了,守門的兵丁也不攔也不問,便任由他進了這軍事重地。

  孫紹宗也懶得尋人帶領,自己輕車熟路的,便找到了那西客廳裡。

  方要進門,卻忽覺有些不對!

  按照往日的慣例,似林德祿、程日興這些手下人,都會提前趕過來,同五城兵馬司的參軍、文吏們,預先敲定好今天要討論的細節。

  然而眼下里面靜的出奇,那像是有人在討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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