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34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3:25
第771章 升堂

  【第一更】

  不提戶部官員在外面如何互相猜忌。

  卻說孫紹宗進了內衙大堂之後,腳步不停的繞到公案之後,等到在那高背椅上坐定了,這才不慌不忙的問了一句:“到底如何了?”

  趙楠臉上的狂喜頓時垮了下來,先往身後打量了幾眼,確定門外無人偷聽之後,卻還是覺得不夠穩妥。

  於是他又往前湊了幾步,這才苦著臉稟報導:“回老爺的話,那娼婦認是認出來了,可卻一下子認出了兩個!黃捕頭如今還在逼問,可我看她那稀里糊塗的樣子,怕是分不清究竟是哪個了。”

  這倒並不出乎孫紹宗的預料。

  之前黃斌把那女子的口供,以及根據她口供勾畫出的肖像,給孫紹宗過目之後,孫紹宗就敏銳的發現,那供狀和肖像上真正明確且突出的,只有三樣東西:四方平定巾、國字臉、小眼睛。

  前兩者都是脖子以上,‘體積’最大的存在。

  而眼睛在傍晚點起燈籠時,則是會反射出光澤來,因此比之別處更容易看清楚。

  也就是說,那名叫秋玉的娼婦,其實並未真正看清楚對方的五官,只是依稀記住了最容易辨認的地方而已。

  而且帽子先不說,後面兩個相貌特徵還是比較常見的。

  有鑑於此,她能把嫌疑人鎖定在兩個之內,就已經讓孫紹宗喜出望外了。

  莫非這批當師爺的,都生的‘骨骼驚奇’?

  “那兩人的東家都是哪個?”

  “陝西清吏司主事沈成卓,司務廳提舉楊奎。”

  嘖~

  一個六品主事、一個七品提舉,兩個職位都處在‘嫌疑’之地。

  陝甘一帶因為直面塞外鐵騎的威脅,向來是戶部支出的重頭,隨隨便便剋扣些,就夠許多人賺個盆滿缽滿了。

  至於司務廳提舉,職權相當於後世的辦公室主任,官職雖比一省主事低了兩階,可上下其手的機會,卻比前者只多不少。

  “你去後面帶上柳師爺,把這二人的情況打探清楚——順帶告訴他,一刻鐘後我要升堂問案!”

  然而趙楠聽了這話,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蓋因他這些日子裡,一直跟著柳湘蓮整理檔案、數據,早就發現這位柳公子雖然有些才情,可到底沒怎麼經過歷練,各方面都有欠缺之處。

  而審案斷案什麼的,就更不是柳湘蓮所長了。

  派他過去打探情況,還限定在一刻鐘之內,這……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但疑惑歸疑惑,他自知身份不比旁人,豈敢當面質疑孫紹宗的決定?

  當下忙恭聲應了,又在孫紹宗的示意下,出了後門去尋柳湘蓮。

  剛從後門出去,就聽前面傳來柳湘蓮的呵斥聲:“假嗓子、要用假嗓子懂不懂?總之吐字要清楚,口音卻要含糊——再來一回試試,趕緊的!”

  趙楠忙循聲找了過去,影影綽綽的,就見柳湘蓮正抱著肩膀,斜依在東側的欄杆上,似乎是在同什麼人說話。

  可趙楠卻未曾瞧見,他面前的空地上有半個人影。

  這是……

  又自娛自樂上了?

  這事若換了旁人,趙楠或許會疑神疑鬼,但放在這位柳相公身上,他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因為這柳湘蓮是資深票友,只要得了閒工夫,就時常咿咿呀呀的吊兩嗓子。

  故而趙楠壓根也沒在意,小跑著就往柳湘蓮身邊湊。

  誰知剛跑到近前,就聽腳底下嗷嘮一嗓子:

  “哎呦喂,我的手!”

  趙楠被唬的一激靈,低頭看去,卻見個蓬頭垢面滿臉是血的東西,也正抬頭怒視自己!

  這……

  這是個什麼玩意?

  當時趙楠就覺得腿肚子轉筋,腦袋裡全是妖魔鬼怪的傳說。

  而這時趴在地上那人,也終於瞧清楚了來人是誰,當下那憤怒就減了大半,訕訕的哀求道:“趙爺,您……您老先高抬貴足成不?”

  這話聽著,怎麼也不像是妖魔鬼怪會說的。

  趙楠愣怔的退了半步,還不等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柳湘蓮便迎上來問:“怎麼?可是二哥那裡有什麼吩咐?”

  趙楠下意識的答道:“老爺吩咐,讓柳相公隨小的去隔壁,打探一下消息——說是一刻鐘後就要升堂問案。”

  “那還等什麼!”

  柳湘蓮一聽這話,照地上那人就是一腳,嘴裡催促著:“還不趕緊爬起來,跟爺過去……不對,你這樣子可不好見人,等我去拿件連帽斗篷,你先遮一遮再說!”

  說著,飛也似的直奔左寺官衙,只留下趙楠與那血人,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

  一刻鐘後,內衙大堂門前。

  隨著初時的震驚漸漸,戶部眾官員又再次恢復了菜市場一般的嘈雜。

  不過這回可再沒什麼同仇敵愾,反倒彼此都透著些疏離——真要是涉及呂明思被毒殺一案,那肯定是十死無生的結局,這節骨眼誰願意扯上干係?

  就連那周昶,臉色雖然陰晴不定,卻也沒有再主動挑起事端。

  眼見得眾人言語間都沒了營養,只餘下尬聊之際,大堂裡終於走出個衙役來,手按腰刀揚聲呼喝:“大人有令,傳陝西清吏司主事沈成卓沈大人到堂問話!”

  當下眾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這沈成卓身上。

  而沈成卓先是一愣,繼而怒不可遏起來,梗著脖子呵斥道:“真是豈有此理,本官向來與呂給諫無甚瓜葛,又怎麼會下狠手毒死他?!”

  這吆喝的衙役正是黃斌,眼見沈成卓暴跳如雷的樣子,他立刻拱手笑道:“還請沈主事稍安勿躁,依著我家少卿大人的意思,在場諸位都是要問上一遍的,大人只不過是排在前面罷了。”

  沈成卓聞言,臉上的羞怒雖然稍稍減退了些,卻仍是透著不服不忿。

  只不過孫紹宗也非無名之輩,方才更擺明車馬,連周昶的面子都不給,他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又能如何?

  當下也只能忍氣吞聲,進到了大堂之內。

  而餘下眾人聽說都要過堂,也不禁紛紛口出怨言,內中唯有那緊攥著藥丸的官員,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喜色。

  這既然還要一一過堂,豈不就證明了,大理寺還未曾掌握真憑實據?

  這般想著,他便又把目光投向了周昶,想要伺機徵詢一下對方的意見。

  誰知周昶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後,卻第一時間閉起了眼睛,擺出副生人勿進的架勢。

  娘希匹的!

  心下破口大罵了幾句,又暗自發誓,以後再不做周昶的門下走狗,忽見方才那衙役又走了出來,大聲吆喝道:“大人有令,傳司務廳提舉楊奎楊大人到堂問話!”

  正攥著藥丸發狠的楊奎身子一顫,再次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周昶。

  卻只見周昶也正望著自己,射來滿眼的複雜情緒。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3:25
第772章 問案

  【前面770章出了紕漏,已經重新刪改了趙楠的戲份,並把涉及師爺、清客的地方刪掉了——改為楊奎並不知道自己的師爺,也被帶到了大理寺審問——想要看刪改過的內容,選擇目錄重新下載章節即可。】

  楊奎壓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進大堂的,一直到面對孫紹宗凌厲的目光,他才又重新恢復了意識。

  這倒也不怪他膽子小,實在是人的名樹的影,‘三目神斷’的名頭,平日裡說起來或許還略帶幾分調侃,此時卻沉甸甸的,如同大山一般壓在了楊奎心頭。

  而且最重要的是……

  無論按照官階排序,還是按照年齒大小,第二名都應該輪不到自己頭上才對?

  肯定是查出了什麼吧?

  應該是查出了什麼吧?

  一連串的念頭冒出來,楊奎惶恐的幾乎站立不穩,想要屈膝跪倒下來。

  好在他終於還是存了些理智,知道這時候一跪,那就等於是不打自招了。

  故而狠狠咬了咬牙,強裝鎮定的邁步來到大堂中央,拱手為禮:“下官楊奎,見過少卿大人。”

  “嗯。”

  孫紹宗倨傲的點了點頭,隨即大手一揮:“讓人犯當堂辨認!”

  不等楊奎反應過來,後堂門簾一掀,兩個衙役拖出一名衣衫襤褸的高大漢子,往楊奎面前狠狠一丟。

  砰~

  那人落地之後發出一陣呻吟,隨即緩緩的抬起頭來,望向了身前的楊奎。

  楊奎自然也是凝目打量,卻只見這人滿面血污,幾乎只有兩隻眼睛,還算是看的分明,實在瞧不清面目五官。

  不過看這身量,莫非是……

  就在楊奎心下狐疑之際,那人卻陡然瞪大了眼睛,然後張開了嘴巴,露出了黑洞洞不見一顆牙齒的口腔。

  這是何等的酷刑?!

  楊奎渾身一顫,不等再細看究竟,那人已然四肢並用的撲了上來,一把抱住楊奎的大腿,含糊不清的嚎叫著:“大人、救我、救我啊!”

  啪~

  與此同時,孫紹宗猛地一拍驚堂木,厲聲呵斥道:“好個楊奎,你是如何毒殺呂明思的,還不給本官從實招來!”

  “我……我……”

  楊奎顫聲吐出兩個‘我’字,可最終喊出的卻是一句:“下官冤枉、冤枉啊!”

  “被人犯當堂指認,你如何還敢喊冤?”

  “可下官壓根不認識此人!”

  說到底,他雖然被孫紹宗的名聲氣勢所懾,求生的慾望卻是絲毫未減。

  因而當此關鍵時刻,雖然兩條腿幾乎都支撐不住身子,楊奎卻還是按照早就編好的腹案狡辯起來。

  “大人、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啊!”

  腳下那血人痛苦嗚嚥著,口齒愈發的含糊不清。

  楊奎抬了抬腿,想要把這人一腳踢開,可身上實在欠了力氣,只帶的對方身子微微一晃。

  然而就只這麼一晃,卻讓對方徹底放棄了求助於他的念頭,轉而回身跪伏於地,想著孫紹宗叫道:“小人願意招供了,願意招供了!”

  咦?

  難道他之前還未曾招供?!

  也對,若非如此,又何須挨個把人叫進來詢問?

  想到這裡,楊奎頓時後悔不迭,若早知道這段青如此硬骨頭,自己方才就不該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可話又說回來,若不及時撇清乾淨,自己又如何能夠安然脫身呢?

  “哼!”

  就在此時,只聽孫紹宗一聲冷哼:“你方才也已經聽到了,楊大人自稱並不認得你,那你又怎能證明,不是在故意攀誣於他?”

  “小人……小人……”

  那‘段青’口齒不清的含糊了幾句,忽然仰頭叫道:“滿庭芳的秋玉,她、她可以為我作證!她曾親眼見到小人和楊大人,一起從後巷離開滿庭芳!”

  楊奎心下一震,他原本以為段青會招認出血手施貴的名姓,而血手施貴入夜前,剛剛發來消息,說是與段青失去了聯繫,所以已經悄悄更換了潛藏的地點。

  所以就算段青想要攀扯出施貴,大理寺也無從追查施貴的下落。

  至於當初兩人與楊奎的幾次接觸,楊奎也並未透露自己的身份,更未曾在人前顯露蹤跡。

  而這正是楊奎敢於撇清狡辯的底氣。

  誰承想,竟然又冒出個什麼秋玉來!

  想起那日,自己前去交代下毒的細節,卻得知賽鐵牛段青,竟然跑回滿庭芳與娼婦鬼混,自己一時盛怒之下,的確曾在滿庭芳後巷怒斥段青。

  楊奎心下登時又慌亂起來。

  這時就聽孫紹宗大聲吩咐道:“來人啊,速去滿庭芳將那秋玉帶來!”

  其實秋玉眼下就在後堂貓著呢。

  但黃斌卻還是慨然應諾,昂首闊步的出了大堂。

  眼見的黃斌離去之後,孫紹宗又將目光轉移到了‘段青’身上,沉聲喝問道:“你與楊奎是如何認識的,又如何受了他的指示下對謀害呂明思,以及殺掉王二虎的,還不從實招來!”

  “小人、小人……小人……”

  那‘段青’激動的一連道出幾個‘小人’,眼見得就要吐露實情,卻忽然往前一撲,再沒半點聲息。

  斜下里立刻閃出了柳湘蓮,伸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然後稟報導:“大人,他之前受刑過重,此時傷勢發作昏迷過去了。”

  孫紹宗皺起眉頭,不耐煩的揮手道:“抬下去醫治,想法子讓他盡快清醒過來!”

  柳湘蓮忙招呼幾個衙役,七手八腳的,將那‘段青’抬回了後堂之中。

  這下孫紹宗自然只能把注意力,重新投遞到了楊奎身上:

  “楊奎,你可知罪?”

  “少卿大人!”

  楊奎手心裡的藥丸,早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但他口中卻仍是強辨道:“不過是個市井無賴隨口搆陷,下官又何罪之有?再說下官來京城不過半年光景,平日裡政務繁忙,哪有機會同這等市井無賴打交道?”

  孫紹宗倒也不急著問罪於他,老神在在的往椅背上一靠,淡然道:“既如此,就等那秋玉帶到之後,與方才的人犯一同指認吧。”

  說著,便再不發一言。

  大堂上就此安靜下來,可楊奎心中卻是開了鍋一樣百感交集。

  渾渾噩噩、恍恍惚惚,也不知過去多少時辰,忽聽外面有人稟報:“大人,人證秋玉業已帶到!”

  孫紹宗立刻抖擻精神,吐氣揚聲:“帶進來!”

  隨著這一聲吩咐,楊奎下意識的轉頭望去,就見方才匆匆離去的黃斌,領著個嬌小女子走進了大堂之中。

  那女子進門後提著裙角,剛要跪倒磕頭,冷不丁瞧見楊奎,卻是立刻尖叫起來:“是他,就是他!那日鐵牛在後巷,就是被他呵斥了一頓,當時還有個國字臉小眼睛,頭上頂著‘書櫥’的男人!”

  當真被她瞧見了!

  一聽到這番描述,楊奎頓覺萬念俱灰,因為自己的心腹王師爺,真是這般模樣。

  然而這女子下面一句話,卻又讓他有絕處逢生之感!

  只聽那女子指著楊奎的鼻子,繼續道:“後來我又瞧見他下了車,把鐵牛拉進車廂裡一起走了!”

  “你說謊!”

  楊奎聽到這裡,忍不住脫口反駁:“那日我分明就沒有下車,更……”

  說到半截,楊奎才猛地警醒過來,急忙守住了後面的話頭。

  然而卻早已經晚了。

  啪~

  只聽驚堂木一響,孫紹宗冷笑道:“更沒有怎麼樣?你是不是想說,那日段青未曾進到車廂裡,而是充當車伕,趕著馬車離開的?”

  “我……我……”

  楊奎臉上徹底失去了血色,雖然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卻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之中!

  雙頰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楊奎眼中閃過迷茫、惶恐、眷戀,最終卻統統化作了絕決之色。

  然後他猛地抬起左手,把周昶給的藥丸往嘴裡塞去!

  然而與此同時,一股凌冽的風聲也撲面而來,楊奎剛將那藥丸送到嘴邊兒,就覺得肩頭劇痛襲來。

  卻是孫紹宗見他面色不對,又突然揚手似乎要服用什麼,急忙將驚堂木甩了過來,正中楊奎的肩胛骨。

  “啊~~~!”

  楊奎淒厲的慘叫了一聲,卻還是接著慣性,把那毒藥塞盡了嘴裡。

  特娘的,竟然打偏了!

  孫紹宗無語的暗罵一聲,卻原來驚堂木砸中的,竟是楊奎的右肩,對左手的影響自然無法立竿見影。

  尷尬之餘,孫紹宗又忙揚聲喝道:“快把他嘴裡的東西摳出來!”

  當下公堂之上就亂做一團,眾衙役紛紛撲到近前,拿人的拿人、扣嘴的扣嘴,可他們的動作再快,又怎麼及得上楊奎吞嚥便利?

  眼見得那毒藥已然入腹,眾人正手足無措之際,忽聽一人喝道:“放著我來!”

  話音未落,後堂裡又沖出一人,只見他周身的珠光寶氣,卻不是乞丐保長洪九還能是誰?

  洪九撲到近前,讓人駕起哀嚎的楊奎,對準他的胃口就是一拳搗了上去,然後捏住楊奎的兩腮,伸手直往舌頭根上摳挖,嘴裡還添油加醋的道:“正好老爺我剛才上茅廁時,不曾找見廁紙,只能用手……”

  這三管齊下,那楊奎哪裡消瘦得了?

  當下喉頭湧動,長虹貫日一般噴出許多穢物!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3:25
第773章 盜亦有道

  【有事回來晚了,不過在凌晨三點前,會完成三更的。】

  雖然風雪後的早晨,依舊是清冷的緊,但闊別數日的朝陽東昇,還是在人們心中渲染出融融暖意。

  不過在大理寺左寺官署中,這風和日麗的景象,卻被凌冽的破空聲割了個支離破碎。

  攪起這呼呼風聲的,正是那柄長五尺四寸、重一百零二斤四兩的霜之哀傷。

  說起來,孫紹宗也好久沒有晨練了——床上的不算。

  當初剛領兵南下平叛的時候,他倒是堅持每天聞雞起舞來著。

  可等到一鼓作氣蕩平了五溪蠻族,整日裡不是忙於案牘之上,就是要四下里巡視民情,自然而然的也就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

  不過昨兒晚上那失敗的乾坤一擲,又讓孫紹宗重新警醒起來。

  雖說這千金巨力屬於金手指加成,並未隨著懈怠而消退分毫——但這武藝一旦生疏起來,可未必能駕馭的了這非人怪力。

  以後怎麼著也得保持一日一練!

  這剛拿定了主意,就見洪九、黃斌二人並肩進了院門。

  嘖~

  看來還是晚上練比較靠譜。

  呃~

  或許中午更合適些?

  習慣性的意志不堅定著,孫紹宗自然也就收招定式,把那霜之哀傷往肩頭一搭。

  “大人真乃神人也!”

  洪九搶前半步,連聲讚歎著。

  後面的黃斌則是規規矩矩施了一禮。

  孫紹宗倒也不急著問正經事兒,笑著向洪九道:“昨兒倒多虧你及時出手,否則再晚上片刻,那楊奎怕是就要一命歸西了。”

  “不敢當大人謬讚!”

  洪九誠惶誠恐的連連躬身,又賠笑道:“說來不怕大人見笑,那法子還是當年小人沿街乞討時學會的——做乞丐的總免不了要吃些剩菜餿飯,一旦肚子鬧騰起來,若不立刻吐個乾淨,可是會有性命之憂的。”

  看來再低賤的行當,也有其可取之處。

  孫紹宗恍然的笑了笑,隨即面色一肅,問起了正經差事。

  這所謂的正經差事,自然是連夜審問楊奎,查出他作案的動機、過程,以及是否另外有人主事。

  其實經歷了昨天那一場對峙,以及後來楊奎忽然服毒的事情,孫紹宗已經基本鎖定了楊奎背後的黑手。

  但要扳倒一位正兒八經的朝廷大員,僅憑空推論可不成,至少也要拿到楊奎的口供才成。

  當然,孫紹宗暗地裡也已經佈置了人手,免得某些人真的棄官而逃。

  “回大人的話。”

  這下就輪到黃斌開口了,就見他面色凝重的道:“小人協助王典吏連夜審問,那楊奎被逼問不過,終於招出他是如何與段青、施貴等人合謀,殺害呂給諫以及王二虎的經過。”

  “但對於原因,以及是否受人主使,他卻要麼三緘其口,要麼顧左右而言他,似是心存顧忌。”

  這倒是不出孫紹宗的預料。

  從楊奎昨天意圖服毒自盡,就不難推斷出他是心存顧忌——至於原因麼,左右無非是家中的妻兒老小。

  “變通一下方式方法。”

  聽完黃斌的稟報,孫紹宗當即吩咐道:“先讓他交代平時貪污、瀆職的事情。”

  黃斌聞言很是不解,雖說依照眼下的形勢,那楊奎多半不會拒絕招供這些,然而就算得到他貪腐的口供,又能有什麼用處?

  於是黃斌遲疑又小心的提醒道:“大人,單憑他如今交代的這些,就已經是死罪難免了,再往上加罪名又有何用。”

  “當然有用。”

  孫紹宗森然一笑:“買兇殺人只罪自身,貪污瀆職卻能牽連到他的家人頭上!”

  眼下畢竟不是後世,幕後凶手能用楊奎的家人威脅他,官府也一樣可以這麼幹——當然,肯定要師出有名才行。

  黃斌恍然之餘,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再看孫紹宗時就透著些畏縮,顯然是被這斬盡殺絕的氣勢給唬住了。

  若換成旁人,孫紹宗還真懶得解釋了。

  不過這黃斌是大理寺裡,少數幾個可造就的,自然不能讓他就此存了疏遠之意。

  故而孫紹宗又補了句:“別忘了,那幕後主使之人,既有可能是在拿楊奎的家人威脅他——現如今把楊家上下納入朝廷掌控之中,反倒是免去了他們的性命之憂。”

  黃斌一想也的確是這麼個道理,心下才釋然起來,於是拱手領命而去。

  洪九見縫插針的,又想拍幾句馬屁,本曾想外面又風風火火闖進個人來。

  “孫少卿,你昨晚好大的陣仗!”

  如今這大理寺上下,敢如此氣勢洶洶跑來質問孫紹宗的,自然也只有大理寺卿魏益一人。

  就見他陰沉著臉大步流星的到了近前,又繼續喝問道:“且不論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上官,別忘了你如今正在停職待劾,如此公然抗旨,難道你就不怕朝廷怪罪……”

  “大人、少卿大人!”

  要說今兒這左寺官署,還真是門庭若市,魏益這剛站住腳跟,還沒等夾槍帶棒的呵斥完,後面又有人飛奔進來。

  不忿被打斷了話頭,魏益下意識的回頭怒視,卻把陳敬德嚇的兩腿一軟,趔趄幾步險些來個餓狗撲食。

  得虧洪九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架住了他,才勉強止住了撲跌之勢。

  “哼!”

  魏益見他這毛躁模樣,將袖子一甩,含沙射影的呵斥著:“陳寺副,才幾日光景而已,你怎麼就學得如此不成體統?”

  孫紹宗自然聽出了,他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暫時卻也懶得同他計較,於是逕自向陳敬德發問:“陳寺副,你如此慌慌張張的跑來,莫不是又出了什麼意外?”

  陳敬德一聽這話,登時記起了自己的來意,忙推開了洪九,拱手稟報導:“廷尉、孫大人,那王二虎的兒子找著了!”

  “什麼?!”

  這下孫紹宗倒真有些失態了,跨步上前揪住陳敬德的衣領,大聲追問道:“人在哪?是誰找到的?可曾傷到哪裡!”

  孫紹宗昨晚上,之所以莽撞行事,就是為了能救下這孩子。

  而黃斌方才稟報時,曾說過那血手施貴帶著王二虎的兒子,已經另行覓地潛藏,現下誰都不知道他究竟身處何方。

  誰承想這轉眼的功夫,人質就被找到了?!

  “他……那孩子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陳敬德很想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可這事兒又不止一個人看見了,因而最後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方才他自己找到守門的衙役,說是王二虎的兒子,還遞了這封信,上面指明要大人您親啟!”

  說著,將一封書信雙手奉上。

  孫紹宗先看了看封皮,就見上面只寫著‘血目神斷孫大人親啟’,除此並無別的文字。

  等到拆掉封皮,抖落開裡面的信紙,上面的字卻更少了。

  反正面攏共就只有四個大字——盜亦有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3:25
第774章 壽宴之上【上】

  盜亦有道?

  孫紹宗看罷多時,不由得哈哈一笑。

  甭管這話是出自真心,還是想借此讓自己放他一馬,孩子能好生生的活下來,就足夠了!

  將手中的信紙一抖,孫紹宗迫不及待的吩咐:“走,帶本官過去瞧瞧,看那孩子……”

  “孫紹宗!”

  這一次,卻輪到魏益跳出來截斷了話頭,就只見他憤憤的喝道:“難道你就不該先給本官一個交代嗎?!”

  “交代?”

  孫紹宗回過頭來,辦事戲謔半是認真的反問:“我為何要給廷尉大人一個交代?難道您交代下來的案子,我沒有盡心盡力督辦?”

  “這……”

  魏益氣勢頓挫,畢竟這案子是他想盡辦法,才塞到孫紹宗手裡的,現下不但抓到了行兇之人,還順藤摸瓜找出了幕後主使,按理說他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不等魏益琢磨出個子丑寅卯來,孫紹宗又冷笑道:“若果您指的是‘停職待劾’一事,那也大可不必——此事孫某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到廷尉大人頭上!”

  這話就更是赤裸裸的打臉了。

  冒著被朝廷治罪的風險,完成上司鋪排的任務,而且事後還準備一力承擔——身為上官,又有何顏面再討要‘交代’?

  魏益老臉漲的通紅,心下更是無名火起,終於一咬牙,破罐子破摔的挑明了問題所在:“可是你這般肆無忌憚,卻讓本官日後如何再同戶部打交道?”

  “哈……哈哈!”

  孫紹宗大笑三聲,嗤鼻道:“大人這話當真無稽!我大理寺官員食君之祿、解民之懸,又不是沿街乞討的乞丐,又何須對戶部奴顏婢膝?”

  說到這裡,他利落的一抱拳:“不過下官還是要謝過大人的提醒——我這就回家等候朝廷的處置!”

  話音未落,孫紹宗便招呼著陳敬德、洪九二人,大步流星的出了院門。

  遠遠的,還聽他連聲問那孩子如何了。

  魏益獨自立在庭院正中,面色變幻不定,許久終於長嘆一聲,頹然的返回了廷尉官署。

  …………

  時光飛逝。

  轉眼的功夫,就到了十月十七萬壽節。

  這兩日孫紹宗一邊在家裡‘反省’,一邊遙控著案情的進展。

  順帶也讓洪九暗中造勢,將他為了救下一個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不惜抗旨不遵的消息散播出去,好借民間輿論倒逼朝廷,做出一個有利於自己的裁決。

  然而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卻遲遲不見朝廷有任何反應。

  一直到萬壽節當日,始終是風平浪靜,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

  當然了,這沒有半點反應,其實也就相當於一種表態了——至少孫紹宗的壽宴資格,並未被宮中取消。

  而眼見得距離萬壽節晚宴,只餘下六七個時辰了,倒是另外一個姍姍來遲的消息,終於傳了回來。

  太子經過幾番心理鬥爭,終於下定決心,要讓‘世子’在壽宴上登台亮相。

  不過這貨委實是塊朽木!

  都到這時候了,他還是瞻前顧後的,生怕皇帝會當場怪罪下來。

  故而登場是登場,卻不是由他這個做‘爹’的引領,而是由太子妃出面——到時候,他還會以去請皇后赴宴的名義,避開這場‘爺孫會’。

  唉~

  雖說沒有諸葛亮的才智,更沒有人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貞,可孫紹宗此時卻體會到了丞相大人的無奈——這特麼的阿斗,是真不好扶啊!

  以至於孫紹宗都考慮著,如果賈元春真的生下兒子,自己不如乾脆棄暗投明得了,也免得兩下里不討好。

  當然,這也就是想想罷了。

  真要是倒戈了,那可就和太子解下死仇了,萬一賈元春雖然生出了兒子,最後卻沒能當上皇帝,那孫紹宗的可就悲劇了。

  總而言之,不管孫紹宗心下如何思量,這萬壽節晚宴還是如期而至了。

  未正【下午兩點】。

  在京四品官員,除了極少數病入膏肓,實在爬不起來的,都已經按照官職大小、年齒序列,在午門外排成了金字塔一般的隊形。

  按照儀式進程,眾人要在這裡靜候一個時辰左右,等到申正【下午四點】過後,才得意進入宮中飲宴。

  得虧最近天氣回暖,要跟前幾天一樣趕上下大雪,前排那些老爺子們,估計非凍出個好歹不可。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在這裡等候,幾位閣老以及皇室近支,早在正午之前,就已經進宮賀壽去了。

  不過都說伴君如伴虎的,也不知是他們在裡面快活,還是外面的更逍遙自在些。

  想著這有的沒的,孫紹宗忽然就生出些感慨了。

  三年前的萬壽節千叟宴,他也是守在這午門前,不過那時候他可沒資格進宮賀壽,只能巴巴的在外面負責善後事宜。

  三年之後,自己卻已經堂堂正正的,成為了其中的一員——而且靠的還是正經官身,而不是活到狗身上的歲數。

  也不知再過三年,又會是如何光景。

  “老弟,紹宗老弟。”

  正憶往昔、看今朝、望未來之際,忽聽斜前方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孫紹宗循聲望去,卻正是順天府府尹賈雨村。

  眼見孫紹宗望了過來,他立刻起身使了個眼色,顯然是要同孫紹宗尋個私密處說話。

  這當口,賈雨村找自己做什麼?

  總不會是想替身為同鄉的楊奎說情吧?

  孫紹宗一時不得要領,不過關於乞丐聯保制度,他也正好想向賈雨村提些改進意見。

  於是也便順勢起身,跟著賈雨村到了圈外,在宮牆左近尋了個四邊不靠的地方。

  “老弟。”

  賈雨村面有苦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但孫紹宗的注意力,卻並未放在他身上,反而被路過的車隊吸引了過去。

  這一群膀大腰圓的婆娘,應該是北靜王妃的隨從吧?

  不是說近支宗氏,在中午之前就已經入宮了麼,她怎麼會拖到這般時候?

  “老弟?老弟!”

  賈雨村提高了音量,才終於讓孫紹宗回過神來,然後鄭重其事的拜託道:“哥哥我如今犯了難處,你可千萬不能見死不救!”

  奇怪,賈雨村自從當上府尹以來,算的上是順風順水,還有什麼地方是需要自己幫忙的?

  而且還擺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3:26
第775章 壽宴之上【中】

  約莫一刻鐘之後。

  孫紹宗又皺著眉頭,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賈雨村果然給他找了個大麻煩!

  說起來,這件事兒孫紹宗也早有耳聞——正是與那當初曾去大理寺喊冤的石呆子有關。

  卻說前些日子,賈雨村受了榮國府大老爺賈赦的託付,要把這石呆子弄回大牢裡,再好生‘調教’一番。

  原本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那石呆子不過是無權無勢,兼且家徒四壁的破落戶罷了,就算生就一股拗勁兒,難道還能把大牢的南牆撞破不成?

  可誰承想順天府的衙役剛要對石呆子下手,就突然有人橫插了一槓。

  若是一般人倒也罷了,偏這人大大的有來頭,乃是趙皇后的親弟弟,正兒八經的當朝國舅!

  想當初蔣玉菡在獄神廟左近搭台唱戲時,賈璉這個假國舅,就曾與這位趙國舅對上,結果賈赦、賈政兄弟被迫一起登門賠罪,好說歹說才算是把事情了了。

  然而這一次,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趙國舅固然依舊是氣勢凌人,賈赦卻也死活不肯再低頭了。

  這一方面是因為賈元春懷了身孕,榮國府跟著水漲船高,賈赦自覺身份大不相同,自然不肯向一個注定要被淘汰的國舅低頭。

  而另一方面,那趙國舅口口聲聲要為石呆子主持公道,也不像是能和談下來的樣子。

  於是兩下里就此僵持起來。

  賈赦是滾刀肉,趙國舅也是個認死理的,互相鉚著勁兒,誰也不肯服軟認輸,反倒是賈雨村夾在中間,急的團團亂轉。

  那石呆子頭一個要告的,自然是巧取豪奪的賈赦;可第二個要告的,就輪到了身為幫凶的賈雨村了。

  兩邊兒都是皇親國戚,真要是鬧到皇帝面前,賈赦未必會如何,反倒是賈雨村必然會吃掛落——不管是不是受人指使,他濫用職權的罪名,可是鐵板釘釘一樣。

  故而這幾日裡,賈雨村也曾想法設法,讓兩邊兒化干戈為玉帛。

  可這事兒說到底,實是涉及皇統之爭——雖說賈元春的孩子還沒出生,可道士們已經集體斷定,她懷的多半是個兒子——這當口誰肯退縮?

  到最後,賈雨村非但沒能達成目的,反而因為再三勸說,惹惱了賈赦,勒令他盡快擺平趙國舅,否則就別認他這個‘叔叔’。

  可賈雨村連他都搞不定,哪裡有法子搞定趙國舅?

  更何況人家趙國舅,還佔據了道德、法律的雙重高地。

  賈雨村正一籌莫展之際,方才突然在隊伍裡瞧見了孫紹宗,頓時計上心頭。

  孫紹宗雖然和趙國舅也沒什麼深交,可他卻是太子的心腹——這趙國舅不賣別人的面子,難道還能連太子的面子都不在乎?

  所以賈雨村就求到了孫紹宗面前。

  然而這事兒對於孫紹宗而言,也不是沒那麼容易搞定的。

  畢竟太子如今對榮國府的忌憚與恨意,怕還高過已經家破人亡的牛家,想要讓他出面幫賈赦擦屁股,豈不是痴人說夢一般?

  不過麼……

  可直接拒絕賈雨村也不行,畢竟孫紹宗可不想讓賈雨村恨上自己——這廝是妥妥的小人,而且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小人,真要是被他惦記上,怕是半夜睡覺都得睜一隻眼。

  嗯……

  還是先看看世子登場的效果如何再說吧,如果還可以的話,或許自己可以順勢而為。

  如果世子登場失敗,或者引得皇帝雷霆震怒,那這事兒不用說也沒戲了。

  到時候,自己拿這個理由搪塞賈雨村,應該就能糊弄過去了。

  …………

  卻說孫紹宗拿定主意之後,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那三扇大門開了兩扇——這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榮耀了,畢竟一般情況下,文武百官只能從兩肋的掖門進出。

  卻說隨著‘嗚嗚’的牛角號聲,早就得了吩咐的官員們,立刻分成了左右兩排,分別在吏部尚書與禮部尚書的帶領下,魚貫而入。

  說起來,自穿越以後,這還是孫紹宗頭一回經午門進入皇宮——以前不是走玄武門,就是走西華門。

  故而他倒略有幾分好奇,一邊隨著隊伍前行,一邊四下里掃量著。

  過金水橋、穿昭德門,就見太和殿前的平台上,早已佈置的花團錦簇。

  正對著太和殿大門的位置,更是起了座兩丈來高的戲台,此時那台上台下熙熙攘攘,穿紅披綠的好不熱鬧。

  這些都是宮裡養的伶人,水準那自然是沒得挑。

  不過今兒的主角卻不是他們。

  那太和殿兩側的石頭圍欄裡,還站了不少的宮女太監,也都是錦衣綵帶盛裝打扮,顯然也是要參與演出的。

  如果僅僅是宮女太監,自然也當不得主角——再說若只是這些身份卑賤的,也沒必要刻意與伶人區分開。

  故而一見這陣仗,孫紹宗就猜到宮中嬪妃必然也在其中。

  果不其然,稍稍離得近了,就瞧見了一張熟面孔——和賈元春一起在景仁宮待孕的榮妃。

  其實除了這榮妃,孫紹宗出入宮廷的時候,也曾媛媛的見過另外幾名妃子,可這人山人海,實在不好分辨。

  唯獨這榮妃生的嬌小,卻又挺著一對兒‘凶器’,遠遠的就跟探照燈似的晃眼,想不注意都難。

  孫紹宗默默的行著注目禮,心下更是忍不住揣摩起了這榮妃此時的心情。

  尤其是在看到,居中的十六扇屏風前面,品字形的擺著三張桌子,孫紹宗就更覺得這女人可悲又可憐。

  原本同在景仁宮待孕,名份上雖然也有高地,待遇上卻沒有什麼差別。

  可現如今,她在兩側等著以色娛人,賈元春卻幾乎獲得了等同於皇后的地位。

  即便是特大號的凶器,也抵不過子宮武器啊!

  眼見已經快要入席了,孫紹宗正準備從容妃身上收回目光,卻冷不丁又瞧見個熟人——太子妃!

  太子妃也要參家表演?

  雖說綵衣娛親,也是古已有之的事情,可是在這個敏感的節骨眼,讓太子妃拋頭露面的……

  難道皇帝已經打定主意,要收回太子的名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8 12:43
第776章 壽宴之上【中二】

  雖說這次進宮赴宴的,最低也是從四品的官員。

  但孫紹宗的座次卻並不低,堪堪算是擠進入中前場,離貴賓席也只有幾步之遙。

  這是因為大理寺乃五寺之首,而六部裡又沒有四品的職務,所以他在四品之中,差不多可以排在前五之列。

  能與他比肩的,也不過是都察院左右僉都御史,以及國子監祭酒等寥寥數人。

  這些都是頂級的輕貴文職,一般只有翰林院出身的官員才能擔任。

  孫紹宗這樣的糙漢子夾雜在裡面,說是鶴立雞群也罷,說是魚目混珠也成,反正除了剛開始的幾句寒暄,孫紹宗這兩百多斤的份量,就被他們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孫紹宗倒也樂得清閒,端了杯半溫的茶水,有一搭無一搭的抿著,默默回憶著方才轉瞬即逝的畫面。

  那應該就是太子妃沒錯。

  不過仔細想想,她雖然被幾個舞姬圍著,身上卻是一席雍容華美的宮裝,不似是要登台獻藝的樣子。

  可她既然不準備登台獻藝,跑去和幾個舞女廝混什麼?

  而且遠遠的雖然看不真切,卻依稀能辨別出,她是在緊張的叮囑著什麼。

  難道說……

  孫紹宗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轉頭望向正北方的戲台。

  “孫少卿。”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陰柔的嗓音忽然傳入耳中,孫紹宗下意識的抬頭循聲望去,就見個弓著脊樑的小太監,正巴巴在身後打量自己。

  “孫少卿。”

  眼見孫紹宗回頭望來,那小太監又欠了欠身子,和煦卻並無半點笑意的道:“陛下口諭,讓您去文昭閣見駕。”

  見駕?

  孫紹宗不由微微一愣,他雖然早就知道朝廷絕不可能,對前兩天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

  可相比今天要舉行的壽宴,他那點事兒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時候召見他,豈不是捨本求末?

  心下雖然不解,可皇帝下旨召見,誰敢怠慢分毫?

  孫紹宗忙自蒲團上起身,拱手道了聲‘有勞公公’,然後跟著那小太監,趕奔位於東南方的文昭閣。

  這文昭閣,平日是用來保存文書典籍的,不過因為離著太和殿比較近,臨時改成了周轉、中繼之所。

  在壽宴正式開始之前,皇帝就先在這裡同皇室宗親、內閣輔臣們閒話家常。

  卻說孫紹宗剛到那文昭閣門前,就又意外的撞見個兩個熟人。

  前面那人,昨兒還賴在自己家中;後面那人的名姓,則是剛被賈雨村念叨過十幾遍。

  而這兩二人此時此刻,正門神似的站在文昭閣大門兩側,一個怒目相視咬牙切齒;一個目光游移又透著委屈。

  這倆人怎麼湊在一處了?

  孫紹宗遲疑的放緩了腳步,卻還是驚動了他們,那委屈的當下喜形於色,也顧不得是在宮中,揚聲叫道:“二哥,你怎麼過來了?!”

  這人正是賈寶玉!

  而他對面那怒髮衝冠的中年男子,則是皇后的親弟弟趙國舅。

  趙國舅本來見到孫紹宗,也張開嘴想要打招呼來著,可聽賈寶玉叫的親切,當下冷哼一聲,沉著臉沒了言語。

  嘖~

  這廝醋勁兒還不小!

  孫紹宗越發的感到無奈,眼下正是太子要極力穩住局面的當口,偏身邊這一個兩個的,不是輕視武官,就是胸無城府、喜怒溢於言表。

  人家諸葛亮保阿斗的時候,好歹還有幾個得力幹將可用呢。

  而這老幾位卻……

  唉~

  心下感嘆著,孫紹宗急忙用眼神示意,讓賈寶玉不要湊過來搭話,免得進一步刺激到趙國舅。

  然後又不偏不倚的站到了門前,靜等著小太監進去通稟。

  期間賈寶玉幾次欲言又止,那趙國舅更是冷笑連連,孫紹宗卻只當沒瞧見一樣,垂手而立。

  好在這尷尬的場面,並未持續太久——沒多會兒的功夫,那小太監就折了回來,將孫紹宗引進了殿內。

  誰知一進門,卻發現這又是個尷尬地界。

  就只見殿內左右排開,分列著十來個人,多數都是躬身而立,卻也有那麼幾個端坐在高背椅上。

  坐在左首的是兩個生面孔,不過看那梁冠冕服應是皇帝的兩個弟弟,義順王與忠順王無疑。

  這老哥倆之間倒沒什麼,要命的是對面的兩個——居於首位的忠順王,以及坐在次席的北靜王。

  這倆可就是老冤家了,互相之間的仇怨,遠勝門外那倆‘國舅’。

  又搭上那居中的主位上,並不見皇帝的蹤影,場面之尷尬可想而知。

  眼見孫紹宗自外面進來,這二人的反應倒與外面那對兒‘冤家’,有異曲同工之處——忠順王冷哼一聲,移開了目光;北靜王卻是面露何須笑意,向孫紹宗點頭致意。

  話說……

  若這二人知道前幾日,孫紹宗泛舟湖上的風流韻事,估計表情就要對調一下了。

  正想著有的沒的,那引路的小太監忽然指著東南角一條甬道,道:“孫大人請吧,陛下同幾位閣老都在裡面候著呢。”

  孫紹宗一是心虛,二來也的確不敢怠慢,因而忙躬身進了那甬道。

  剛進入用到,就見皇帝正坐在十幾步遠的地方,面對著這條甬道的入口處。

  孫紹宗不敢多看,忙緊趕了幾步屈膝跪倒在皇帝身前,自報家門道:“臣孫紹宗,奉詔見駕,陛下萬歲、萬萬歲。”

  後面這話本來不用加,可今兒不是皇帝過壽麼。

  “起來說話。”

  照例,皇帝先免了他的跪禮。

  這讓孫紹宗心下稍安,看來至少皇帝沒生自己的氣。

  等他自地上爬起來,就聽皇帝又問道:“聽說你前幾日,曾與戶部侍郎周昶起了爭執?當時你們都說了些什麼,給朕從頭道來。”

  咦?

  這不問抗旨不遵的事兒,卻反而單刀直入,問起了與周昶的衝突。

  孫紹宗心下若有所思,口中則是一五一十的,把當時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等到說完之後,他又豎著耳朵,想聽皇帝會做出如何評斷。

  誰承想皇帝沉默半晌,只淡淡的回了句:“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這……

  這就完事兒了?

  孫紹宗兀自有些發蒙,直到內閣首輔賀體仁對他揮了揮袍袖,他這才終於反應過來,急忙躬身退了出去。

  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太和殿門前的廣場上。

  而直到在坐回了原位,孫紹宗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就算是疑心周昶,也不用巴巴把自己叫過去,然後又一句話打發回來吧?

  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大理寺少卿,更是天下聞名的‘神段’,順勢把調查周昶的差事託付給自己,應該才是常理吧?

  孫紹宗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得先將此事壓在心底。

  本想著和方才一樣,做個透明的大號鹹魚,卻又忽然發現週遭的目光,全都透著探究與熱切……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8 12:44
第777章 壽宴之上【中三】

  有什麼法子,能讓一個異類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不那麼扎眼呢?

  答案或許有很多,但出現更多的異類,肯定是其中之一。

  就在孫紹宗單獨蒙受召見,又全須全尾而退之後,席上一些功利心重的官員,就已經盤算著,要同這位年輕才俊拉一拉關係了——他們方才之所以會刻意忽視孫紹宗,也有害怕被牽連的原因。

  故而等到壽宴之上,出現更加異類的存在時,他立刻就被席上的諸位‘君子’,當成了同仇敵愾的盟友。

  而這所謂更加異類的存在,其實就是一群道士、方士。

  雖說早在皇帝寵信方士之前,就已經有不少和尚、道士出入宮廷,成為太上皇的座上賓。

  可在這等正式場合,方士們堂而皇之的登場,甚至還位列於公卿之上,就讓文武百官有些難以接受了。

  尤其是某些言官出身的道德君子,看到這一幕更是難以接受,甚至忍不住開始嘟囔‘可憐夜半虛前席’了。

  嘖~

  今兒可是廣德帝的五十五歲大壽,這要是搞出一場‘當面直斥君王’的戲碼,那樂子可就大了。

  心下轉著幸災樂禍的念頭,孫紹宗隨聲附和幾句,週遭同僚門的聲討與擔憂,便饒有興致打量著那些道士、方士們。

  別說,這裡面還真有兩個熟人。

  都是當初賈寶玉中毒癲狂時,曾被榮國府請去‘降妖除魔’的法師。

  和三年前比起來,這二位可是愈發的仙風道骨了,即便被廣場上百位公卿貴胄指指點點的,依舊是泰然自若。

  不過最吸引眼球的,還是最上首那位衣衫單薄、袒胸露腹的中年術士。

  聽旁人議論,這位乃是時下風頭最勁的妙一真人——這道號聽著十分耳熟,至於本名是不是齊漱溟,那就沒人知道了。

  據說這位妙一真人,已然練就了寒暑不侵、刀槍不入的本事,故而在初冬時節衣不遮體的,卻仍是談笑風聲不見半點勉強。

  也不知自己上前搗他一拳,會是個什麼結果。

  孫紹宗正滿懷惡意的,打量那妙一真人的心口,忽見大太監裘世安懷抱著拂塵,走到了正中央的御座前,抑揚頓挫的叫道:“萬歲爺擺駕太和殿!”

  呼啦~

  甭管是方才義憤填膺的,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此時都急忙從座位上起身,躬身列隊在酒席之前。

  緊接著又見四位親王打頭,眾閣老、皇親緊隨其後,分別站到了兩列隊伍前面。

  直到這時,皇帝的龍輦才在廣場邊緣停了下來,然後又在十幾個太監的簇擁下,不緊不慢的步上台階居中而坐。

  “禮~!”

  隨著裘世安一聲吆喝,兩下里十二名鑾儀衛官利落的甩響了的‘淨鞭’。

  一時間廣場內外、迴廊兩側、戲台前後,無數人人翻身跪倒山呼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實平常倒也用不著如此三呼萬歲,可今兒不是皇帝壽宴麼,總也該說些皇帝愛聽的。

  而接下來也不是皇帝親自開口,說什麼‘眾卿平身’之類的套話。

  僅僅又是一聲鞭響,眾人便自覺的站起身來,準備聆聽聖訓。

  然而皇帝卻沒有立刻開始長篇大論,而是環顧左右之後,逕自問道:“太子何在?”

  副總管周無憂忙上前稟報:“太子殿下前往坤寧宮,恭迎皇后娘娘了。”

  這次入宮賀壽的除了群臣之外,還有京中二品以上的命婦。

  按例這些人會先由皇后負責接待,等到應付完最初的場面之後,才會轉由宗氏長輩代為照應,使皇后得以抽身出來,與皇帝同席飲宴。

  而看那左右的空席,這次負責接見命婦,怕還要加上個賈元春。

  這種做法,雖然也在禮法的允許範疇之內,可是就孫紹宗看來,還是有荒腔走板之嫌。

  就算真有心要換掉太子,也該等到孩子降生,並顯出健壯成長的體魄之後吧?

  只因為幾個術士的妄言,就這般抬舉賈元春,豈不是明擺著想要後宮不寧?

  不過這份懷疑,在聽到廣德帝揚聲訓示的之後,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答。

  皇帝真的老了。

  身子骨也似乎不怎麼康健。

  因為他的聲音雖然還算洪亮,可每到句尾時,卻難掩的露出些氣短來。

  依照孫紹宗私下裡推測,這應該是過度疲勞之後,身體被掏空了所致——景仁宮的播種大業,可是整整持續了兩年光景。

  皇帝本人大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近年來才會寵信方士、求仙問道;所以他眼下才會顯得如此急迫,壓根不管術士們的言論有幾分真偽,就忙著為賈元春腹中的胎兒鋪路。

  這要是賈元春生出個女兒來……

  想到這裡,孫紹宗的目光,悄然挪到了隊尾,一個身穿常服的俊俏少年,正面目恍惚的站在那裡。

  真不知這件事,對榮國府到底是福是禍。

  …………

  “今日莫談國事只論風月,眾卿不妨開懷暢飲,與寡人同樂!”

  卻說就在孫紹宗心不在焉之際,皇帝的訓示也到了尾聲。

  “入席~!”

  隨著裘世安第三次發出抑揚頓挫的吶喊,眾人這才各自躬身入席。

  緊接著無數宮娥自兩下里走出,撤掉席上的乾果、點心,將一道道珍饈美味換了上來。

  與此同時,戲台上悠悠樂起,又有數十名廣袖流雲、衣袂飄飄的舞女,自戲台後面湧出,扶風擺柳似的到了酒席中央,然後分成了前中後三個部分,隨著樂聲翩翩而舞。

  這舞自是極好的。

  可穿越以來,舞蹈看的比前世都多,實在是已經審美疲勞了。

  要是趕上盛夏,孫紹宗說不定還會仔細看上幾眼。

  至於現在麼……

  還不如先填飽肚子再說。

  故而孫紹宗也不管旁人如何,先撿著那實惠的狼吞虎嚥起來。

  當然了,這畢竟是在皇帝的壽宴之上,吃相多少還是比在家中收斂了不少。

  可就在這當口。

  一頂二人抬的肩輿,忽然也自那戲台後面轉了出來,而上面盤腿端坐的,卻是個丁點大的孩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8 12:44
第778章 壽宴之上【下】

  那頂肩輿緩緩向前挺進著,所到之處如劈波斬浪一般,擋在前面的舞姬紛紛躬身退避。

  而那孩子的身份,卻比肩輿的速度還要快上十倍,如瘟疫一般擴散到了壽宴每一個角落。

  皇太孫!

  太子的‘兒子’!

  幾乎是在眨眼間,酒席上推杯換盞的喧囂,就被死一般的沉寂所取代了。

  甚至就連週遭舞樂聲,都似乎被屏蔽在了廣場之外。

  在場的文武勳貴之中,雖然難免會有幾個濫竽充數的,可絕大多數都堪稱是官場精英。

  之前看到居中並排的那三張桌椅時,不少人都察覺出皇帝有意抬舉賈元春,甚至是有意廢立儲君的念頭。

  而這轉眼的功夫,被街談巷議了整整兩年,卻從未在人前露面的皇太孫,又忽然大張旗鼓的出現在壽宴之上。

  若說這不是太子的反擊,估計傻子都不會相信!

  於是一時間幾百雙眼睛,都直勾勾的盯著那小小的身影,裡面蘊含著的情緒卻又各不相同。

  其中想法最為特殊的,自然就要數孫紹宗了。

  讓太孫在壽宴時登場,本就是他出的主意,而且方才通過太子妃的異常舉動,也已然猜出太孫八成是要在舞台上登場。

  故而他心下自然並無多少驚駭之意,反而是盯著那太孫打量了幾眼之後,悠然自得的感慨著:

  原來這虎頭虎腦的娃兒,就是老子一手炮製出來的皇太孫啊!

  雖說那肩輿是緩緩向前,可這幾十步路的距離,總也會有個盡頭。

  眼見得已經到了皇帝近前,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的將之從肩頭卸下,然後麻利的在那肩輿左右跪倒。

  緊接著,就見那小小的人兒,先轉身趴在了肩輿上,繼而扭動身形一點點的蹭了下來,等到雙足踩實了,他卻並不急著挺直身子,而是伸手在那肩輿裡劃拉著什麼。

  半響,他終於挺直了腰板,手上卻多了個拳頭大小壽桃。

  那小小的人兒捧著壽桃,慢慢的調轉了方向,先是迷茫的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繼而認準了正前方的皇帝,一步步的湊了過去。

  皇帝也在觀察他,面無表情的觀察著他。

  而皇帝這目光裡,約莫是沒有多少慈愛存在的。

  故而那孩子離著御案,還有一定的距離,就怯生生的站住了腳,縮著肩膀昂起頭,委屈的同皇帝對視著。

  時間似乎在這一瞬凝固了。

  數百人的壽宴上,樂聲依舊悠揚,舞步也未曾停歇,但席間所有的客人,都如同泥胎木塑一般,沒有發出半點的聲息。

  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太上皇與皇太孫之見來回變換著,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歷朝歷代,奪嫡之事都是最為凶險的朝堂鬥爭,成王敗寇就不說了,那無辜受到牽連的官員,可也是數不勝數!

  所以就算不想參與奪嫡的,也免不得希圖能看出些端倪來,日後也好據此趨吉避凶,免去殺身之禍。

  似是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間。

  捧著壽桃的皇太孫,終於主動打破了僵持——他避開了皇帝的目光,開始不安的回頭張望著,似乎是在期盼著什麼。

  而他期盼的身影,果然也適時出現了。

  就見那舞台後面,又閃出一條端莊雍容的身影,不慌不忙的趕了上來。

  這人不用說,自然正是太子妃孫氏。

  但見她到了皇太孫身邊,先自顧自屈膝跪倒口尊萬歲,繼而牽起皇太孫的小手,循循善誘的道:“世子,之前爹爹都教你什麼來著?讓皇爺爺也聽聽。”

  和煦的話語、雍容的儀態,讓皇太孫的恐慌情緒大大減輕,於是他偏著小腦袋,在太子妃和廣德帝之間來回掃量了幾遍,忽然奶聲奶氣的道:“皇、爺爺、萬壽。”

  話音剛落,他便一頭撲進了太子妃懷中,扭捏的撒起嬌來。

  雖說這短短一句話被分成了三段,而且還有些吐字不清,但對於一個還不到兩週歲的孩子,卻已經頗為難得了。

  這要是換在別家壽宴上,孫子如此恭賀也也,估計賓客們早都大聲喊好,順勢拍出無數馬屁了。

  然而……

  此時壽宴上卻依舊是死一般的沉寂。

  人們依舊在等待著皇帝的態度,哪怕是始作俑者的孫紹宗,此時也不敢胡亂冒頭。

  時光似乎再一次凝固了,而這一次因為太子妃的存在,氣氛似乎比方才更加的凝重。

  除了皇帝本人,沒有人能打破這第二次的僵持。

  然而皇帝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卻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許久也不見有半點反應,更沒有主動打破僵局的意思。

  凝重的氣氛,漸漸向尷尬滑落。

  再這樣繼續僵持下去,皇太孫的初次登場,很可能會演變成一出荒誕的鬧劇。

  “陛下這是怎得了?”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終於打破了沉默。

  隨著這聲音一同登場的,是個身著鳳冠霞帔,被數名貴婦人簇擁在當中的中年女子。

  這中年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曾與孫紹宗有過一面之緣的皇后趙氏。

  “臣弟見過皇嫂。”

  雖然這位趙皇后甫一登場,就向廣德帝發出了疑問,但首先做出反應的卻並不是皇帝,而是端坐在右首的忠順王。

  他這一帶頭,對面另外兩位親王,也忙都起身見禮。

  其餘的文武勳貴,自然也都隨之起立,卻又不夠資格向趙皇后打招呼,只能默然躬身而已。

  而趙皇后向三位親王屈身還禮之後,便上前將那孩子從太子妃手裡接過,逕自抱到了廣德帝身邊,笑盈盈的道:“陛下方才莫不是被這孩子的聰慧給驚到了,怎得這半天也不見回應?”

  皇帝仰頭與她對視著,繼而緩緩起身,又仔細打量了那孩子幾眼,最後一字一句的道:“果然是聰慧的緊。”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一語雙關。

  但皇后卻笑的更開心了,眼角的魚尾紋都緊緊皺在了一處,然後她又抱著孩子回頭調侃道:“德妃,等他那小皇叔生出來,可不能讓這做侄子的專美於前。”

  而隨著她這一聲調侃,孫紹宗忙瞪大了眼睛去瞧——說實話,他雖然出入景仁宮好幾次,卻還從來沒見過這位德妃娘娘呢。

  論相貌,倒是同賈探春有幾分相似。

  不過賈探春的眉宇間,總透著幾分遮不住的倔強與剛強。

  而雖然是相似的五官,這賈元春瞧上去,卻透著令人賞心悅目的柔美。

  至於身段麼……

  被那寬大的吉服包裹著,能看得出來才有鬼呢。

  卻說聽到趙皇后的調侃,賈元春何須的一笑,微微俯身道:“臣妾愚鈍,怕是比不得太子妃會調教孩子。”

  其實趙皇后這句調侃裡,也預先埋了陷阱。

  但賈元春卻並未上當,半點不提腹中胎兒如何,只自承比不上太子妃。

  這話至少在明面上,是絕對挑不出毛病的。

  故而趙皇后一笑,也不再針對她,反而抱著孩子轉回頭道:“陛下,臣妾倒沒什麼,可德妃妹妹卻是雙身子的,是不是先讓她入席,也免得傷了身子?”

  廣德帝此時才算是晃過神來,當下忙請趙皇后與賈元春入席,又吩咐太監另設了席面,款待跟隨趙皇后過來的幾位宗親命婦。

  而這當口太子也帶著太上皇的禮物趕了過來,於是一番折騰下來,方才的‘爺孫對峙’,似乎就此揭過。

  然而在場的文武百官,卻沒一個會當真以為,這事兒真就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於是當酒宴再起,那推杯換盞喜笑顏開之中,卻總雜著一絲詭異的氣氛。

  …………

  且不提酒宴如何。

  跟隨著趙皇后趕來的宗親貴婦之中,卻有一人在不住的打量著席間的孫紹宗。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北靜王妃衛氏。

  先前她怒闖大理寺公堂,卻意外的撞見了牛爵爺碰壁而死的場面。

  當時雲裡霧裡的,只覺得莫名其妙。

  後來回到家中,再三追問夏金桂,卻被她推三阻四的敷衍了過去。

  又搭著那時衛若蘭剛剛出獄,姐弟兩個說不完的體己話,自然也就沒再深究此事。

  不過她內心深處對孫紹宗的觀感,卻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些變化。

  而隨著前兩日,孫紹宗為救一名無辜稚子,不惜違抗朝廷旨意的消息傳入耳中,這觀感就又是一變。

  其實真要說起來,孫紹宗過往的英雄事蹟也還有不少,其中許多,未必就遜色於這一次的表現。

  不過之前因為衛若蘭的緣故,北靜王妃心存芥蒂,難免帶著偏見看待孫紹宗的所作所為。

  而此時麼……

  那許多傳聞在心間縈繞,卻是讓北靜王妃,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男人了。

  卑鄙無恥?

  正氣凜然?

  徇私枉法?

  公正廉明?

  偷眼打量著席間的孫紹宗,衛瀅心底卻似乎映出了許多不一樣的面孔。

  有和煦端正的、有猙獰凶惡的,有義正言辭的、有巧言令色的。

  其中自然也免不得,會浮現出一張面紅耳赤、氣喘如牛的面孔。

  呸~

  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北靜王妃在心底暗啐了自己一口,心虛的看了眼不遠處的北靜王水溶,然後又逼著自己在心裡賭咒發誓:改日尋著機會,定要殺了這無恥禽獸,洗刷自己所受的侮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8 12:44
第779章 再宴榮國府

  壽宴上的風波,看似只是個小小的插曲。

  但後續帶來的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

  太子原本的黨羽,有相當一部分因此而堅定了信念。

  而在朝臣之中,也不乏一些因循守舊的官員,展顯出了對太子的善意。

  其實這當中有不少人,支持的並不是太子,而是禮法規矩以及大義名分。

  在這些人看來,太子雖然被人斷了根,但名義上卻仍是皇室正統,而太孫也是經過朝廷認證的。

  既然是正統所在,那就是值得擁護的。

  說白了,這就是古裝電視劇裡,那些喊著‘祖宗成法不可輕廢’的反派角色。

  而做為反派之中的核心人物,孫紹宗近來自然也是備受矚目。

  十月十八,廣德帝頒下中旨,嘉其志、責其行,最後功過相抵罰俸半年,以觀後效。

  當晚,太子大張旗鼓的設宴款待孫紹宗,席間除了翰林院掌院學士、兼太子賓客孫燾,以及皇后的親弟弟趙國舅之外,還有數位朝中要員列席。

  其中地位最高的一名官員,卻是讓孫紹宗頗有些驚詫。

  蓋因這人正是當初查辦龍根案時,擔任副總指揮的右都御史趙榮亨。

  這趙榮亨當初,可是曾意圖阻撓‘皇太孫’誕生的,按理說與太子頗有嫌隙。

  誰承想才兩年不見,這位趙大人竟又堂而皇之的,成為了太子的核心黨羽,而且還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個。

  畢竟這廝可是堂堂正二品的言官領袖,論權柄地位與六部尚書齊平,某些方面甚至還要略微超過。

  當然,若論受到太子信重,他還是略遜了孫紹宗一籌。

  其實後來孫紹宗一琢磨,這位之所以會投靠過來,也是早就有跡可循的。

  畢竟他是北靜王公認的鐵桿盟友,甚至傳說北靜王水溶,其實就是趙榮亨當年與長公主私通所生。

  北靜王在兩年前,就已經倒向了太子,那麼趙榮亨會投入太子帳下,也就不足為奇了。

  十月十九。

  孫紹宗在解除禁止之後,頭一天到衙門坐堂。

  結果剛到官署,就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遵照魏益的意思,楊奎毒殺呂明思一案,已經正式宣告結案了。

  這實在是有些古怪。

  之前孫紹宗已經指示唐惟善等人,聚表上奏列出楊奎貪腐的證據,並申請抄檢查封他的家產,並暫時限制他家人的自由。

  這事兒魏益也是知道的。

  按理說這抄家的事情,還沒有批覆下來,就算魏益再怎麼急於瞭解此案,好向戶部討要銀子,也該等到朝廷旨意頒發之後再說。

  再者說了,這案子畢竟是孫紹宗拿下的,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宣佈結案,也不和符合常規程序。

  這稀里糊塗的做法,已經不能說是和稀泥了,孫紹宗甚至懷疑,他是刻意在包庇幕後主使。

  不過……

  那魏益雖然辦事能力上有些欠缺,又缺乏應有的上進心。

  可他到底也是官場老油條,真要是意圖包庇楊奎背後的主謀,也該選擇更加隱蔽的方式,而不是這般直來直去。

  這其中莫非還有什麼隱情?

  考慮再三。

  孫紹宗終究不能對這事兒不聞不問,於是乾脆找到魏益,直接詢問他為何如此行事。

  魏益卻不肯明言,只是影影綽綽的,暗示此事出自上意,並非是他任意妄為。

  孫紹宗聞言,立刻就想起了壽宴當日,皇帝曾特地把自己找過去,瞭解了他和周昶對峙的全部細節。

  難道說……

  這周昶背後,還另有牽扯?

  而這被牽扯到的人,甚至連皇帝都有所忌憚?

  心中存疑,卻又不便明著追查。

  故而孫紹宗就決定,找機會跟于謙打聽一下,看這周昶平日裡都負責處置什麼政務,又和那些朝中大員有所勾連。

  當然,今兒是肯定不成了。

  榮國府大老爺賈赦發了帖子,要請孫紹宗晚上過去赴宴。

  依照孫紹宗揣摩,這八成是出自賈雨村的授意,目的還是為了石呆子一案。

  當初孫紹宗定下左右逢源的方針,還預備著榮國府那邊兒,會同自己生分呢。

  結果賈寶玉、賈璉等人就不說了,那賈赦一遇到麻煩,也是毫不猶豫的找到了自己頭上,完全沒有陣營對立的自覺。

  不過說實在的,若不是看在賈迎春面上,孫紹宗還真不想搭理這等老紈袴。

  可既然睡了人家的女兒,總也要給便宜老丈人點面子。

  …………

  卻說這一整天下來,孫紹宗好容易把積欠的公文處置清楚了——基本都是些瑣事,本來該柳湘蓮負責搞定的,可這廝眼下正幫著蔣玉菡籌備戲班,早厚著臉皮請了十天的長假。

  看來還是要另外請一名靠譜的師爺才成。

  不過孫紹宗還準備再等等看。

  孫承業轉過年又要參加春闈了,若是他這次還考不中,那自然是用生不如用熟,讓他來帶一帶柳湘蓮,可說是最合適不過了。

  眼見到了傍晚時分。

  孫紹宗散衙出來,就見外面早就侯了一輛榮國府的馬車。

  初時孫紹宗還以為是賈璉到了。

  後來才發現是,裡面闊別幾日的賈寶玉——壽宴過後,這小子似乎是被家裡禁足了,連蔣玉菡都聯繫不上他。

  這一瞧見賈寶玉,孫紹宗就忍不住好奇起來,問他那日因何同趙國舅起了衝突。

  “二哥這就冤枉我了。”

  賈寶玉一臉的委屈:“當初大伯與我家老爺,被迫去趙家低頭認錯的事兒,我又不是沒經過見過,怎麼會同他再起衝突呢?”

  聽這小子一五一十的道來。

  卻原來那日他被皇帝破格邀請參加壽宴,心下其實並不怎麼高興,反而覺得很是麻煩。

  唯一吸引他的,也就只有能見到賈元春這一條了——結果到了那壽宴上,也只遠遠的瞧了幾眼,壓根就沒能搭上話。

  而臨行前,王夫人和賈母自然也是好一番叮嚀。

  故而進宮之後,賈寶玉少有的謹言慎行,甚至在皇帝面前顯得有些木訥。

  可也不知怎得,那趙國舅就冒了出來,不顧是在皇帝面前,對賈寶玉好一通冷嘲熱諷。

  賈寶玉壓根就沒還嘴,結果卻和他一起被趕出了文昭閣。

  這還不算,那趙國舅還因此遷怒上他了。

  “二哥,您說這人是不是有病?”

  說到這裡,賈寶玉義憤填膺的道:“我姐姐才剛懷上沒多久,誰知道懷的是公主還是皇子?他若是想未雨綢繆,大可學二哥您一樣,去督導太子上進——這瘋狗也似的胡亂咬人,算怎麼一回事啊?”

  何止是趙國舅。

  這朝堂上信誓旦旦,認定賈元春必然產子的,可是大有人在。

  再想想那日看到道士、方士們,列席於文武百官前列,眾人那義憤填膺同仇敵愾的模樣,孫紹宗也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看不起方士,還是太看得起方士了。

  書不贅言。

  兩人一路閒談,到了榮國府裡,卻出了些意外的差池——賈赦竟然不在家!

  這客人都到了,請客的竟然不在家,也真不知他究竟是怎麼安排的。

  再加上賈璉如今,也正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師父’蔣玉菡,同樣也不在家中。

  故而孫紹宗也只能先隨著賈寶玉,去他的怡紅院消磨時間。

  “二哥隨便坐。”

  賈寶玉一面招呼著孫紹宗,一面忙吩咐晴雯,取出賈元春賞賜的貢茶,又不忘替大伯賈赦分說:“二哥千萬別介意,本來大伯是一直在家中恭候的,聽說是琮弟在外面惹了麻煩,對方點名要大伯過去處置,所以才慢待了二哥。”

  這榮國府是不是風水不太好?

  不然怎麼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的?

  那賈琮小時候,瞧著就是個不安分的,聽說近來愈發和賈環走的親近,他能做出什麼來,也就不問可知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前賈赦對這個庶子,似乎並不在怎麼待見。

  眼下卻怎麼一聽說他被人扣下,就急匆匆撇下正事,飛奔過去救場了呢?

  “這個……”

  賈寶玉聽孫紹宗問起這事兒,卻不覺有些支吾起來,最後好容易才想出個隱晦的說辭:“約莫是上了年紀,就愈發重視子嗣了。”

  這所謂的‘子嗣’,恐怕說並非賈璉、賈琮兩個。

  而是指的在下一代的子嗣。

  想想之前賈璉都開始打主意,要找自己‘借’兒子——甚至因此斷送了林紅玉的性命——顯然他已經對這事兒已經絕望了。

  估摸著賈赦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對賈琮重視起來,指望著這庶子能夠為長房傳宗接代。

  兩人正說著,那邊廂晴雯又走了進來,先歉意的沖孫紹宗施了一禮,這才稟報導:“姨太太眼下正朝這邊趕,說是新得了幾塊做大衣裳的好料子,看咱們是否有中意的。”

  薛姨媽要過來?

  孫紹宗當下起身,就要退避三舍。

  畢竟之前,李紈還試圖拉皮條來著,後來雖被孫紹宗嚴詞拒絕了,可再見面難免會有些尷尬。

  當然了,就算沒這茬,僅憑當初密林之中的糗事,也足夠讓兩人尷尬了。

  誰知他這裡剛有動作,外面院裡就已經嘈雜起來。

  晴雯挑簾子往外一探頭,也不禁詫異起來:“咦,怎得姨太太來的這麼快?”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8 12:44
第780章 倒影

  【昨天昏頭漲腦,把襲人寫成晴雯了,已改。】

  其實在跨過怡紅院的門檻前,薛姨媽也曾遲疑躊躇過。

  但她終究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只因這幾天裡,每每想起那封信上的內容,她便輾轉反側惆悵不已,食不下嚥寢不安眠。

  像王夫人那樣,早早就被現實磨掉了棱角的,雖也會感嘆青春不在紅顏易老,卻並不會過分糾結。

  但薛姨媽卻不一樣。

  因為本就是一副爛漫心性,再加上日常保養得當,時光在她身上似乎放緩了腳步。

  這原是上天眷顧與鍾愛。

  但也正因如此,等到那無可避免的歲月凋零,終於開始在她身上顯現威力的時候,給薛姨媽帶來的惶恐與不甘,卻也比旁人還要強出十倍不止。

  故而她雖然也時常把‘老了’二字掛在嘴邊,背地裡卻是想盡一切方法,努力想要抵抗歲月的侵襲。

  於是她開始追逐時下最流行的一切,甚至比那些年輕的婦人,還要顯得更加激進、更加大膽。

  仿唐款的深V領宮裝、前低後高的花盆底繡鞋、系在腳踝上的花繩金鈴、甚至是某些還只在青樓裡流行的物件……

  至於花精藥浴、貼黃瓜片、涂雞蛋清之類的法子,薛姨媽更是輪著番的嘗試,絕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然而不管她如何抗爭,自然的規律依舊是殘忍的降臨了。

  半年之前,她發現自己眼角出現那幾道細紋的時候,心底真可說是天塌地陷一般。

  後來足足用了好幾個月,那恍惚的情緒才勉強平復下來。

  然而前幾日那封言辭懇切的信,卻又意外的戳破了她心底的傷疤。

  老了麼?

  真的已經老了麼?

  若非如此,緣何那好色之徒,都能將自己棄之如敝履?

  回到榮國府之後,她每每對鏡自問不止,惆悵與不甘也是與日俱增。

  故而聽說今天傍晚時,賈赦要在家中宴請孫紹宗,薛姨媽就開始梳妝打扮——即便她壓根不覺得,自己有機會出現在宴席上,卻還是精心的準備著。

  當然,她並不是真的要同孫紹宗發生些什麼,更不願同李紈分享同一個男人。

  她想要做的,只是展現自身每一寸資本,好讓孫家二郎重新意識到,她除了是一名可敬的長者,更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

  其實類似的做法,早在幾年前她就已經嘗試過了。

  只是那時她對自己的心思,還沒有認識的這麼透徹,只是下意識的作出了反應,卻並不知為何要如此行事。

  而現如今……

  她已經明確了自己的動機,也比以往更加堅定!

  …………

  事實證明,老天總會鍾愛有那些準備的人。

  賈赦的突然離開,讓孫紹宗沒有留在前院,而是進入了大觀園,留在了她時常出入的怡紅院!

  在得知這一意外變化之後,薛姨媽當即尋了個由頭,動身趕了過來。

  而在怡紅院門口躊躇半響之後,她毅然決然的邁步走了進去。

  剛到了院子中央,就見那堂屋門簾一挑,先是露出襲人詫異的面孔,緊接著賈寶玉也慌忙自裡面迎了出來。

  薛姨媽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胸腔裡那顆芳心的躁動,笑吟吟的揚聲道:“我早就說要把東西拿過來,讓你好生挑揀挑揀,可臨了總是忘個乾淨——這不,方才一想起來,我生怕過會兒又忘了,就沒敢再耽擱。”

  賈寶玉一聽這話,不由順勢撒嬌道:“那我倒情願姨媽再耽擱幾日,也好多惦念我些。”

  “呸~,油嘴滑舌的!”

  薛姨媽迎面啐了一口,心知孫紹宗此時就在廳中,若被賈寶玉點破,自己卻不好再貿然進去了。

  故而她把手一招,不容分說的吩咐道:“就你這猴兒事多,趕緊定下用那塊料子,我也好請人盡快趕製出來——不然這三耽擱五耽擱的,怕不就要等到開春去了!”

  說著,便自顧自的往堂屋行去,眼見到了門前,口中又道:“這一路緊趕慢趕的,倒發了一身汗,偏這衣裳又不透氣,實在難受的緊。”

  說著,便解了頸間繫帶,一面挑簾子往裡鑽,一面就把那狐狸毛的大氅扒了下來。

  賈寶玉初時倒沒多想,只當是姨媽在自家隨意慣了。

  再說孫紹宗與薛蟠也算是通家之好,兩下里見一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等到薛姨媽脫去外面你的毛料大衣裳時,他卻覺得有些不妥了。

  蓋因薛姨媽平日在家裡,裝扮就頗為大膽,今兒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即便通家之好,這也似乎不怎麼合適。

  然而他遲疑著想要阻攔時,卻哪還來得及?

  眼見得薛姨媽已然進了堂屋,賈寶玉苦著臉咂了咂嘴,隨即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卻說薛姨媽進門之後,一眼就瞧見那隔斷後面坐著個雄壯的身形。

  她心頭不禁又是一陣狂跳,卻兀自裝作沒事人一般,把解下來的大衣裳,網門口的懸勾上掛。

  這時孫紹宗自然也發現,薛姨媽已經進到了屋裡,想著左右是躲不過了,乾脆就打算上前見禮。

  誰知繞過了隔斷,卻發現薛姨媽側著身子,正將大氅往那懸勾上掛,似乎壓根就沒察覺到自己的樣子。

  這下孫紹宗也不好立刻開口,只得擺出躬身拱手的姿勢,想要等到薛姨媽轉過身來,再正式見過。

  只是這樣一來,孫紹宗低垂的目光,卻是不可避免的落在了薛姨媽側影上。

  好一個搖曳的S型!

  雖說明知道不應該,但孫紹宗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發出了驚嘆——只這地上的影子,就把薛姨媽那豐熟的身姿,映了個淋漓盡致。

  要說起來,孫紹宗自打穿越以來,環肥燕瘦的婦人處子,也已然睡了一打往上,見過的女子更是不知凡幾。

  可像這般豐而不肥、熟而不膩,將貴婦人韻味完美體現出來的,卻只有薛姨媽一個。

  尤其可貴的是,這位身子熟透了的婦人,卻還保持著幾分天真爛漫的心性。

  再加上那一身冰雕玉琢也似的肌膚……

  呸呸呸~

  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孫紹宗極力想把這不該有的心思,統統鎮壓下去,卻怎奈一雙賊眼,早不受控制的從下往上攀爬著,將那倒影的主人一寸寸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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