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06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4
第71章 兩通判席上爭鋒、保齡府一門雙侯

  三天時間一晃而逝。

  到了二月十二這日,孫紹宗原本以為難熬的,是晚上那場同年聚會,誰知中午到了賈政哪裡,就提前享受了一回尷尬。

  當時在榮禧堂中小聚的共有四人,分別是賈政、賈雨村、孫紹宗,以及賈政的得意門生傅試——而這次賈政設宴,為的就是給將傅試引薦給二人。

  聽賈政介紹,這傅試原本在光祿寺擔任從六品寺丞,因去年京察大計時評了個上等,如今即將擢升到順天府,亦任六品通判一職,主管府裡的錢糧賦稅。

  一聽這介紹,孫紹宗就知道賈雨村又來了臂助強援。

  要知道順天府的通判雖然比不得堂官清貴,卻是承上啟下的重要節點,眼下三個通判之中,倒有兩個與賈雨村有所勾連,從今往後那韓府尹怕是要寢食難安了。

  賈雨村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滿臉的春風拂面、志得意滿,一掃未能御前揚威的陰霾。

  他有心招攬,那傅試亦是刻意逢迎,因此幾杯黃酒下肚,兩人便已然稱兄道弟起來,又借助酒興吟了些酸溜溜的祝酒詩詞,一唱一和的好不熱鬧。

  那賈政本就是愛拽文的,摻和進去自然也是毫不費力。

  可孫紹宗卻哪裡會什麼詩詞?

  枯坐在酒席上當真是尷尬的緊!

  若真是個莽夫,或許還察覺不出來,但孫紹宗何等精細?

  只冷眼旁觀半響,便看出這傅試對他頗有幾分敵意,主動提起詩詞一道,也是故意為之——說白了,就是不想帶孫紹宗這種粗人一起玩兒。

  若只他一人如此,倒也不至於讓孫紹宗被冷落。

  但賈雨村或許是因為兩次‘苦口婆心’,都沒能得到正式的回應,便也想趁機教訓孫紹宗一番,好讓他知道孤掌難鳴的苦處。

  有這兩個人把控話題,即便賈政想要照顧孫紹宗的面子,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這般,孫紹宗孤零零枯坐良久,正琢磨著要想個什麼理由脫身,卻見榮國府的管家周瑞匆匆闖了進來,躬身稟報導:“二老爺,忠靖侯夫婦前來探望老太太,大老爺又正巧不在家,您看……”

  賈政一聽是忠靖侯史鼎來了,也顧不得許多,忙向席上眾人告了聲罪,匆匆的去了賈母哪邊兒。

  這主人一走,剩下賈雨村、傅試二人,卻不好再扯什麼風花雪月的酸詩。

  因此賈雨村便順勢讚歎道:“這年月,似保齡侯府這般一門雙侯的,也當真稱得起‘異數’二字了。”

  那傅試也笑著附和道:“這率師伐國之功,自然不是旁人可比——若非史令公不幸在高麗病逝,說不得咱們大周朝就又多了一門異姓王呢。”

  他們說的這保齡侯府,正是賈府老太太的娘家,原本是開國的侯爵,論地位遠遜於寧、榮二府。

  但到了如今,榮國府的大老爺賈赦才不過是個一等將軍,保齡侯府卻是一門雙侯,除了祖上傳下來的保齡侯,還多了個忠靖侯的爵位,成了朝中少有的異數。

  要說起史家這一門雙侯的來歷,倒還和孫家有些干系。

  約莫在十六年前,當時的大周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因高麗國屢屢犯邊,劫掠大周的子民,一怒之下發兵二十萬征討高麗。

  當時孫紹宗的便宜老子因為武勇過人,被任命為大軍先鋒,滿以為能建功立業、大展宏圖,誰知這一戰竟是全軍覆沒的慘敗,二十萬大軍最後能逃過鴨綠江只有區區三萬人!

  孫紹宗的便宜老子倒還算幸運,混在了這三萬人之中——可惜他逃過了高麗人的追殺,卻沒能逃過皇帝的怒火,被勒令在鴨綠江邊自盡,以謝天下。

  孫家也因此衰敗下來,甚至一度要靠向親朋故舊打秋風維持生計。

  五年之後,大周再次興兵討伐高麗,而這次統帥大軍的,正是保齡侯的嫡長孫史玨。

  在史玨的英明指揮下,高麗國一敗再敗,先是丟了國都,後來乾脆連國王全族都被手下將領所殺,把人頭獻給大周做了禮物。

  原本依照太上皇的意思,是想徹底抹平高麗國,直接劃分成大周的郡縣。

  可惜就在大周兵馬高歌猛進之際,史玨卻突然染了疫症,一時無法再繼續指揮作戰。

  無奈,朝廷只得接受了讓高麗降將建立朝鮮藩國,向大周俯首稱臣的備選條件。

  幾乎就在朝鮮建國的同時,史玨也因病溘然長逝,死在了異國他鄉。

  按照他生前立下的功勞,封王或許勉強了些,但一個國公肯定是跑不了的。

  可偏偏史玨膝下只留有一女名喚湘雲——這便讓朝廷犯了難。

  正不知該如何處置,史玨的兩個弟弟史鼐、史鼎一咬牙,把全部家產都捐了出來,請朝廷用來撫卹戰死的將士們。

  如此一來,朝廷便乾脆順水推舟,先讓老二史鼐襲了保齡侯的爵位,又封老三史鼎為忠靖侯,算是償了史玨的功勞。

  這之後,太上皇自覺功德圓滿,去泰山溜躂了一圈,回來就把皇位禪讓給了廣德帝。

  卻說孫紹宗正有一搭無一搭的,聽賈雨村、傅試二人討論史府往事,就聽門外傳來一個爽朗的嗓音:“哪個是孫盛濤的幺兒?”

  說著,便見一個矮壯的漢子邁步進了榮禧堂內,眼睛隨便一掃,便落在了孫紹宗身上。

  孫紹宗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是忠靖侯史鼎到了,忙起身見禮道:“孫紹宗見過侯爺。”

  賈雨村、傅試也連忙起身見禮。

  那史鼎卻並不理睬旁人,又上下打量了孫紹宗幾眼,口中嘖嘖讚道:“果然不愧是孫盛濤的種,這身段一瞧就是衝鋒陷陣的材料!我最近滿耳朵都是你破案的故事,今兒總算是見著真人了!”

  這時賈政也從外面跟了進來,撫鬚笑道:“都是自家人,莫要拘束什麼,坐坐坐,都坐下說話吧。”

  說話間,便有僕人麻利的在賈雨村與賈政中間,又擺了一張椅子。

  那史鼎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往上一坐,探著身子好奇的問道:“你們方才在聊些什麼,莫不是在討論最近那樁碎屍奇案?我聽說那殺人魔頭闖到榮國府裡,還傷了三房的芹哥兒,卻不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這開口便問案子,倒正中孫紹宗的下懷,立刻將那碎屍案細節一一道來,只聽的賈政、史鼎讚歎不已。

  賈雨村畢竟看過卷宗,在旁邊倒還能插上幾句嘴。

  那傅試卻是如聞天書一般,就算偶爾試圖搭話,也會被孫紹宗刻意無視掉。

  最後他只得乖乖閉嘴,在那裡枯坐了大半個時辰有餘,心中不知將孫紹宗咒罵了幾百遍,卻全然忘了,這場暗戰其實是他先挑起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4
第72章 綠雲罩頂尤跋扈

  “這次生日宴上,林妹妹的氣色瞧著倒是紅潤了些,聽說自從練了你那套什麼健身操,每日三餐也香甜了不少。”

  “哦。”

  “那寡居的大奶奶也不知為什麼,對我總有些躲躲閃閃的——你說她不會是瞧不起我吧?”

  “喔。”

  從榮國府出來,孫紹宗枕在阮蓉腿上,滿心琢磨的都是晚上那場聚會,對阮蓉的嘮叨,自然也就左耳朵出右耳朵進,只有一搭無一搭的胡亂應著。

  要說這世上的事兒,還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廣德八年錄取的武進士共計一百二七人,張榜至今也不過才一年零七個月,卻已然出了好些個‘能人’:貪污軍糧的、被倭寇活捉的、激起民變的、調戲良家婦女的……

  一年半掛零,落馬的就有十幾人之多,被判斬立決的也有四個,絕對堪稱是歷屆武舉之最!

  當然,這其中也不是沒有正面人物,譬如一甲第二名的榜眼許泰,因轉成文職做了東南沿海某縣的縣令,去年秋天遇到倭寇上岸劫掠時,親自率領民壯擊退倭寇,殺傷俘獲真倭十七人、假倭百餘人、繳獲戰船三艘。

  許泰因此而名聲大噪,如今已然升任從五品知州,成為了同屆之中官階最高的一個【因為低級武職實在不怎麼值錢,與文官做比較時,向來要先減去一、二等再做計較】。

  不過要論起實權來,許泰這個知州卻只能屈居第二。

  公認實權第一的,不是狀元、不是探花、更不是孫紹宗這個‘神斷通判’,而是當初二甲第的九名朱鵬——同樣遷轉文職的他,如今正在戶部擔任八品照磨一職。

  若是單論官階,這戶部照磨自然遠不如知州。

  但‘戶部照磨所’直接由尚書領導,手中更是掌握著戶部上下功過考評、賬目審計的權利,妥妥的位卑而權重——通過對戶部各省清吏司的節制,甚至能把影響力輻射到全國上下。

  一般情況下,莫說是武進士遷轉文職,就算是正兒八經的文進士,沒點關係也甭想惦記這個位置。

  而這朱鵬之所以能出任戶部照磨,全因他在待選官職時,娶了吏部尚書王光祖的獨生女為妻——得了‘天官’的青睞,弄個位卑權重的官職,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也正因此,如今京城裡的同年不論文武,幾乎都以這朱鵬為尊,就連這次所謂的同年聚會,也是他一手操辦起來的。

  不過……

  有傳言說,那位尚書千金平日慣愛與男僕廝混,沒出嫁便已然身懷六甲,因此才不得不退掉原本的婚約,‘便宜’了沒什麼背景的朱鵬。

  卻說孫紹宗正琢磨著,朱照磨頭上那頂官帽到底是不是‘原諒色’的,忽然被兩隻纖纖玉指捏住耳朵,不痛不癢的旋轉了九十度。

  “哎呦~別、別別別,再擰就掉下來了!”

  孫紹宗誇張的叫了一聲,抬頭迎上阮蓉那不滿的目光,嘿笑道:“怎麼了這是,我哪裡又得罪夫人了?”

  “我可不是什麼夫人。”

  阮蓉櫻桃小嘴兒一撅,手上卻是立刻放開了孫紹宗的耳朵,順勢又在他額頭戳了一指頭,問道:“那史家妹妹,你到底是娶還是不娶?”

  “什麼史家妹妹?”

  見孫紹宗一臉茫然之色,阮蓉只好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卻原來中午為林黛玉慶生時,那忠靖侯史鼎的夫人,亦曾到場祝賀,聽說這裡邊還有孫紹宗的姨娘,便特地把阮蓉叫到跟前,東拉西扯的打聽了一堆孫府的情況。

  說到這裡,阮蓉略有些醋意的道:“瞧她那樣子,十成是想把侄女許給你!”

  瞧這拈酸吃醋的小模樣,孫紹宗忙伸手攬住了阮蓉的香肩,打算說幾句體己的話寬慰一下。

  誰知還不等他開口,阮蓉便又幽幽一嘆:“左右你是要娶一個正室進門的,那湘雲妹妹瞧著倒是個憨直開朗的,若真能嫁過來,倒也少了許多麻煩。”

  這麼一說,孫紹宗倒也真有幾分意動,史家這一門雙侯雖然都沒什麼實權,可拿到官場上,卻也是一張響噹噹的名帖。

  再說史玨在軍中門生故舊不少,如今也都掌了實權……

  想到這裡,他不由好奇的探詢道:“那史湘雲生的怎樣?比……比璉二嫂子如何?”

  “這個嘛……”

  阮蓉認真的思索了片刻,方道:“如今湘雲妹妹畢竟還沒長開,自然比不得二奶奶妖嬈嫵媚,但看得出她也是個美人坯子,以後未必……”

  “等等!”

  不等阮蓉說完,孫紹宗就已然變了臉色,糾結道:“沒有長開是什麼意思?她今年幾歲了?”

  “約莫比黛玉小了幾個月,如今還沒滿十二歲。”

  我去~

  孫紹宗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倒頭又枕回了阮蓉腿上,無力的道:“這麼丁點大,要猴年馬月才能娶回家做老婆?”

  “怎麼?”

  阮蓉故作不滿的質問道:“老爺急著要娶夫人過門?”

  “怎麼可能!我只是……”

  孫紹宗正待分辨,卻忽覺身下馬車一震,緩緩的停了下來。

  這麼快就到家了?

  正疑惑間,便聽外面傳來一個趾高氣昂的聲音:“前面可是邵宗兄的車架?”

  孫紹宗挑開車簾探頭張望,卻只見馬車前打橫攔著五、六騎,為首一人生的高大俊朗,手裡拎著條鎏金哨鞭,懶洋洋的坐在馬上,斜藐著馬車,滿面的桀驁不遜之色。

  這又是什麼鳥人?

  孫紹宗正自看的皺眉,就聽那廝哈哈假笑數聲,語帶揶揄的道:“邵宗兄貴人多忘事,八成是認不得我朱鵬了吧?”

  朱鵬?

  孫紹宗瞅瞅他頭上那大紅簪纓,自動將其腦補成了慘綠色,同時伸手在車轅上一按,利落的跳下馬車,拱手笑道:“朱兄這滿身的富貴逼人,我自然不敢胡亂攀認——卻不知朱兄攔住我的車架,究竟有何指教?”

  那朱鵬在馬上大刺刺的回了個禮,這才翻身下馬,吊兒郎當的道:“指教談不上,孫兄乃是今日的主賓,去的晚了怕是不太合適,因此我這做東的便特意先來迎上一迎——既然正巧在半路上撞見,不如咱們這便動身如何?”

  正巧?

  看這廝來的方向,就知道丫已經去過孫府,然後特地在這必經之路上等著,哪來的什麼‘巧合’可言?

  眼下距離聚會開始,少說也還有個把時辰,孫紹宗可沒興趣陪這種混不吝的鳥人去酒樓暖場。

  於是便不咸不淡的推拒道:“朱兄美意,兄弟原本是該從命的,只是我車中尚有女眷,怕是不方便……”

  誰知話還未說完,那朱鵬便兩眼放光的脫口問道:“這車中的女眷,可是孫兄從茜香國帶回來的紅發美妾?”

  這話若是熟悉的朋友倒還罷了,卻如何是他能問的?

  因此孫紹宗的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那朱鵬也自知失言,卻並不道歉,反倒哈哈一笑帶過,又指著身後道:“孫兄盡可讓女眷回府,我這裡騰出一匹好馬,給孫兄代步便是。”

  見這廝如此夾纏不清,孫紹宗心下惱怒,沉著臉逕自從他身邊繞過,向著那些隨從走去。

  其中一個健僕忙翻身下馬,將韁繩送到了孫紹宗面前,嘴裡道:“孫大人,您騎我這匹得了。”

  孫紹宗卻是理也不理,雙手往那馬背上一搭,然後猛地發力往下一壓!

  “咴兒~!!!”

  便只聽那青驄馬慘嘶一聲,屈膝跪倒在地,好半響都直不起腰板!

  孫紹宗又單手輕輕一推,旁邊那匹大黑馬便蹬蹬蹬橫移了幾步,噗通一聲連人帶馬倒在了路旁。

  在幾個隨從呆滯的目光中,孫紹宗回身沖朱鵬拱了拱手,笑道:“我這身子骨沉的緊,朱兄這幾匹馬怕是駝不動我,還是容我回府換了坐騎,再去赴宴也不遲。”

  說著,又自顧自的上了車,揚長而去。

  目送馬車消失在街口,朱鵬這才終於回過神來,看看那依舊直不起腰來的青驄馬,不由喃喃道:“這廝莫不是在茜香國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不然怎得力氣比兩年前大了這許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4
第73章 同年聚會上的‘大驚喜’

  其實不僅朱鵬有此疑問,便宜大哥孫紹祖也早就發現,孫紹宗在茜香國這一年多里,力氣足足翻了兩倍有餘!

  這顯然不能用‘身體發育’的理由來解釋。

  孫紹宗暗自回憶了許久,卻始終不得要領,最後也只能將其歸咎為穿越者特有的福利——比起那些能跨時代召喚猛將,或者乾脆把所有一切數據化的金手指,他多出這點力氣也實在算不得什麼。

  閒話少提。

  孫紹宗回到家中,胡亂消磨了半個多時辰,眼見那同年聚會也差不多要開始了,這才在阮蓉‘多吃菜、少喝酒’的叮嚀中,動身前往位於外城的同福酒家。

  要說這家酒樓雖也是小有名氣,卻還算不得業內頂尖一流,之所以會選擇在此聚餐,不過是因為這同福酒家,乃是二甲第四名王炳賢家中的產業。

  當初就因為是商戶出身,王炳賢一度還曾受了歧視,遷轉成文職後,足足待選了半年多也沒能補上實缺,最後還是託了朱鵬的關係,才在太僕寺下轄的典牧署,補了個八品署令。

  這什麼署令,說白了其實就是給朝廷放馬的‘弼馬溫’,但王炳賢還是感激不已,從此做了朱鵬的門下走狗。

  一路無話。

  卻說孫紹宗到了那同福酒家門外,便見二樓欄杆上,高高挑起兩個碩大的燈籠,上寫‘高朋滿座’四字——這是包場的意思,外客見了,便知道今兒是非請莫入。

  孫紹宗趕到的時候,門前正有幾個漢子在互相攀談,眼見是他到了,紛紛都迎上來‘年兄’‘年弟’的招呼著。

  因是武進士們同年聚會,在場個頂個都是彪形大漢,便是個頭稍遜些的,也稱得起‘矮壯’二字。

  孫紹宗置身其中,倒比平日顯得自在些,他胡亂記下幾個人名,發現這些人多是在巡防營、城防營、或者神機營擔任武職的,轉為文職的僅有那王炳賢一人。

  但在門前主事的卻不是王炳賢,而是一個名喚朱鵠的從六品副尉。

  孫紹宗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下,才曉得這朱鵠原來是朱鵬的堂兄。

  不過比起那滿腦袋‘原諒色’的朱鵬,這朱鵠顯然會做人多了,舉止言談都透著幾分從容氣度,雖然主要招呼的是孫紹宗,卻也並未因此冷落旁人。

  眾人又談笑了幾句,朱鵠便打了個羅圈揖,笑道:“諸位年兄,舍弟早在裡面候著,不如咱們進去再聊如何?”

  眾人自然都轟然應諾,又你推我讓了一番,最終還是孫紹宗與朱鵠走在了最前面。

  “孫兄。”

  那朱鵠與孫紹宗並肩而行,卻又壓低聲音道:“適才舍弟多有得罪,還請看在都是一榜同年的份上,莫要與他計較。”

  孫紹宗打著哈哈敷衍道:“我那敢同令弟計較?萬一因此開罪了天官大人,以後還要不要前程了?”

  說是這麼說,但孫紹宗心中其實並不怎麼在意那朱鵬,畢竟得了鬥牛服之後,他也稱得上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了,就算是堂堂的吏部尚書,也不敢為了幫女婿爭風吃醋,便刻意打壓他。

  朱鵠顯然也明白這一點,聞言苦笑了數聲,又壓低聲音道:“其實舍弟本不是這般張揚的性子,只是最近這段時間……唉,他也是心中積鬱,才……還請孫兄多多包涵體諒。”

  朱鵠雖是連續兩次欲言又止,但孫紹宗卻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無非是朱鵬做了綠帽背鍋俠,心裡苦又不敢說出來,便在這沉默中漸漸的變態起來。

  只是……

  這綠帽子又不是孫紹宗給他戴上去的,憑啥就要‘原諒’他的傲慢無禮?

  因此孫紹宗也只是一笑,並未搭他的話茬。

  那朱鵠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有一人斜下里闖將出來,含胸低頭的,險些便與朱鵠撞個滿懷。

  “姜雲鶴?”

  朱鵠站住了腳步,狐疑的打量著那人道:“你怎得也在這裡?”

  聽到這‘姜雲鶴’三字,孫紹宗也忙好奇的打量了對方幾眼,只因這姜雲鶴正是三個落馬的文職之一,據說是做知縣的時候被下面文吏給坑了,在牢裡足足關了半年多才放出來。

  看他如今瘦的只剩下一身骨架,就知道當初在牢裡沒少受罪。

  那姜雲鶴躲閃著眾人的目光,縮著脖子囁嚅道:“是朱大人給我下的請帖,我……我雖然被革了職,但進士的功名卻還在。”

  他雖然說的斷斷續續,絲毫沒有底氣可言,但這番話卻並非沒有道理——同年聚會又沒規定必須是現任官員才能參加,他身為廣德八年的武進士,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合適的。

  考慮到他是被人坑了,並不是真正的貪官污吏,孫紹宗心下倒生出些同情來,於是便笑道:“既然是同年聚會,姜兄自然有資格參加。”

  他這話分明是替姜雲鶴解圍,誰知那姜雲鶴卻並不怎麼領情,只對朱鵠露出個僵硬的笑容,便匆匆的閃到了角落裡。

  “唉~!”

  朱鵠看著他佝僂的背影,重重的嘆了口氣,又壓低聲音道:“這姜雲鶴最近正托舍弟謀求起復,只是舍弟哪裡……唉~!”

  這廝總是說半截讓人去猜,也不知是怎麼養成的毛病!

  孫紹宗正猶豫要不要追問究竟,便聽前面大廳裡傳來了熟悉又刺耳的聲音:“孫兄可算是到了,來來來、快來這邊落座,我可是給你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呢!”

  這囂張的腔調,自然非那朱鵬莫屬。

  孫紹宗循聲望去,便見他大馬金刀的坐在正中一席的主位上,週遭幾張桌子上的同年,紛紛起身向孫紹宗見禮,只他一人在那裡紋絲未動。

  孫紹宗好歹也是從五品騎都副尉、兼正六品通判,無論文武官職,都是在坐眾人裡的翹楚,私下裡也倒罷了,如今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他竟還是這般目無尊卑的做派,實在是跋扈之極!

  孫紹宗哈哈一笑,上前向眾人還禮之後,卻逕自坐到了旁邊的桌子上,悠然自若的道:“今天既然是同年聚會,自然與官場尊卑無關,大家只論年齒便罷,這主位還是請幾位德高望重的年兄去坐,才算合適。”

  這番話既擺明了不給朱鵬面子,卻又說的滴水不漏,不落一絲的把柄,與那朱鵬的肆意乖張形成了鮮明對比。

  只這一番話,眾人便在心中將他與朱鵬分出了高下。

  於是有那膽氣足的,便也坐到了孫紹宗席上。

  不過礙於朱鵬那便宜岳父,敢於不給他面子的,畢竟還是少數。

  因此孫紹宗席上只稀稀落落的坐了六、七人,其中倒有大半是巡防營出身,遠不及朱鵬席上熱鬧。

  那朱鵬的臉色這才又和緩了些,嘿嘿笑道:“邵宗兄果然不是旁人可比,也罷,待會我給你準備的大驚喜出現時,你可千萬要瞪大眼睛瞧仔細了,莫要讓我失望才好。”

  這廝先後兩次提到什麼‘大驚喜’,倒真讓孫紹宗有些好奇起來。

  正琢磨著他這‘大驚喜’究竟會是什麼,便見夥計們捧來了酒罈酒碗,分別放在了五張圓桌上。

  那朱鵬卻一改方才的倨傲,站起來主動將酒碗分了,又捧著酒罈挨個倒滿,最後舉起自己的酒碗朗聲道:“諸位年兄,為今日賀,先滿飲此杯!”

  說著,用左手袖子掩著,仰頭便幹了那一碗米酒。

  眾人見狀,忙也都轟然應諾,舉起酒碗狂飲起來。

  孫紹宗自然也不好例外,仰頭將那紹興黃酒倒進嘴裡,還來不及下嚥,忽聽噹啷一聲脆響,緊接著便是朱鵬淒厲的尖叫:“酒……酒裡有毒!”

  噗~!

  孫紹宗張嘴便噴了滿桌,轉頭望向主席,卻見朱鵬已經踉蹌著軟倒在地。

  “三弟、三弟?三弟?!”

  朱鵠抱著他的肩膀喊了幾聲,隨即便緩緩的回頭,滿面蒼白的顫聲道:“他……他死了!”

  我了個去~

  這不會就是丫說的‘大驚喜’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5
第74章 同年聚會毒殺事件【上】

  “大家不要慌,儘量留在原地不要亂動,以免破壞了現場的證據!坐在門口的幾位年兄,勞煩把外面的家僕們都喊進來,讓他們看住這家酒樓上下的所有人等,免得被那凶手逃了!”

  雖說兩世以來,孫紹宗也是頭一次遇到有人在自己面前中毒身亡的情況,但過硬的專業素質,還是讓他第一時間站出來,控制住了現場。

  遇到這種突發狀況,人往往會產生盲從心理,更何況朱鵬這一死,現場本就應該以孫紹宗為尊,因此眾人大多都依言行事。

  只是朱鵬桌上幾個,卻實在難以冷靜下來,有的摳喉嚨乾嘔,想要把喝下去的酒水吐出來;有的激動的扯住王炳賢,逼問他為何要用毒酒宴客!

  “放心吧,酒裡應該沒有毒。”

  孫紹宗一邊向著屍體走去,一邊‘寬慰’道:“如果是酒裡下了毒,你們這桌上的人,現在至少也應該死了一多半才對。”

  說著,也不管那些人都是什麼反應,逕自蹲在朱鵬的屍體旁,小心的檢查起來。

  只見這朱鵬雙眼瞳孔緊縮,全身肌肉緊繃,四肢有劇烈扭曲抽搐過的痕跡、嘴角還有少量乳白色泡沫狀嘔吐物……

  從這種種跡象來看,他的確是死於劇毒,至於是什麼類別的毒素,就不是單憑一雙肉眼就能分辨出來的了。

  另外,朱鵬的面部表情極為扭曲,大概中毒後產生了急性窒息——這也導致了他生前的表情無法辨別。

  再就是朱鵬胸前和左手袖子裡,都撒了不少的酒水,似乎他喝到一半,就已經出現了中毒反應,因此失手將剩下毒酒撒在了身上。

  初步檢查完屍體的狀況,孫紹宗又從桌裙【套在餐桌邊緣的絲綢裝飾物】上扯下一條,小心翼翼的撿起兩塊酒碗碎片,放在燭台旁細細打量,發現那碗底隱約黏著些乳白色的膠狀殘留物。

  他讓朱鵠捧了酒罈,往那碎片上又倒了些米酒,稍稍晃了晃,便見那乳白色殘留物又化開了大半。

  見此情景,孫紹宗卻是愈發皺緊了眉頭。

  “孫兄。”

  朱鵠關切的問道:“你可是瞧出了什麼端倪?舍弟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眾人也都伸長了脖子、支起耳朵,等著聽孫紹宗如何回答。

  便見孫紹宗眉頭不展,微微搖頭道:“凶手是何人,眼下我還難以判斷——不過毒藥應該是下在酒碗裡的,因為這種毒藥能迅速溶解在酒水當中,如果是下在別處,碗底根本不可能留下毒藥殘渣。”

  “下在酒碗裡的……”

  朱鵠將這話重複了一遍,忽然上前一把扯住了王炳賢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質問道:“王炳賢,是不是你幹的?!你早就對我家三弟心懷怨恨,再說這酒樓就是你家開的,除了你,還有誰能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毒?!”

  “朱……朱朱朱兄莫要血口噴人!”

  那王炳賢只慌的手足亂顫,目光不斷游移、口中亦是吞吞吐吐:“我……我何曾……我何曾對朱鵬心懷怨恨?”

  只這慌亂的樣子,在場便有一多半人對他產生了懷疑。

  “何曾心懷怨恨?”

  那朱鵠見狀,自然也是愈發的惱怒起來,也顧不得再隱瞞什麼了,憤憤道:“他當日在你家借酒裝瘋,強行侮辱了你的結髮妻子,你敢說你心裡不恨他?!”

  此言一出,場上眾人皆是嘩然中又帶了些恍然——有這等不共戴天之仇,也難怪王炳賢會下毒殺掉朱鵬了!

  “我……我是恨他不假,可我真的沒有下毒啊!”

  王炳賢慌張的叫嚷著,卻哪有人肯聽他分辨?

  只聽朱鵠切齒冷笑道:“是不是你下毒害了舍弟,只需將後廚之人喚來一問便知!”

  說著,向朱家的僕役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僕役立刻去到了後廚,將早就被看管起來的廚師、雜役、以及上酒的夥計,全都帶到了大廳之中。

  朱鵠冷森森的挨個掃了一遍,只瞧的那些人個個噤若寒蟬,這才猛地喝問道:“主席上的酒碗,是誰端過來的?”

  噗通~

  一個店夥計立刻跪倒在地,慌張的叫道:“小人冤枉啊!小人是與其它人一起去後廚端的酒罈、酒碗,眾目睽睽之下,哪有機會在碗裡下毒?!”

  這店夥計的分辯,倒比那王炳賢清晰有條理了許多。

  不過人群中立刻有人駁斥道:“你或許是半路上,趁其它人不備下的毒!當時亂糟糟的,誰會注意到你路上做了什麼手腳?!”

  眾人聞言,都是深以為然。

  那朱鵠的臉色便又陰沉了幾分,正待喝問他是不是受了王炳賢的指使。

  那店夥計卻又急忙分辨道:“冤枉啊大人!那酒罈少說也有十幾斤的份量,再加上每桌十五個酒碗,小人雙手捧著木托已然十分吃力,如何能騰出手來下毒?!”

  因是武人聚會,酒壺什麼的壓根就沒準備,都是直接上的十斤裝酒罈,再加上木托和酒碗的份量,怕是都超過二十斤了。

  尤其酒罈和酒碗難以掌握平衡,確實不太可能在半路上騰出手腳,偷偷給朱鵬碗裡下毒。

  眾人正默然思索間,那機靈的夥計卻似乎想起了什麼,忙不迭的道:“諸位大人,小人知道是誰下的毒了!”

  說著,爬起來向王炳賢的貼身小廝一指:“是他、肯定是他!少東家把後廚所有人喊出來訓話的時候,我親眼瞧見他偷偷混進了後廚!”

  那小廝登時面色大變,忙也喊冤道:“你莫要血口噴人,是大爺讓我去後廚門口守著,看有誰會偷偷溜進後廚!我當時壓根就沒進去,怎麼可能在碗裡下毒?!”

  這案情當真是峰迴路轉!

  眾人又把目光集中到了王炳賢身上,卻見他面色數變之後,終於咬牙道:“沒錯,確實是我讓他去門口守著的!因為幾天前,我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上面說只要我肯在當日,把廚房裡的人都喊出來,就會有人趁機教訓一下朱鵬!”

  說到這裡,他忙又替自己分辨道:“我可不知道那人會下毒,還以為他只是想整治一下朱鵬呢!”

  朱鵠卻並不理會他的分辨,只是擰眉等著先前那小廝,問道:“你說你當時守在門口,那你可曾看到有人混入其中?”

  “有的、有的!小人確實看到一人鬼鬼祟祟的進了廚房!”

  那小廝說著,墊著腳在人群裡一陣踅摸,忽然驚喜的指著角落裡某人大叫道:“是他、就是他!我親眼看到他偷偷進了後廚,肯定是他下的毒!”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5
第75章 同年聚會毒殺事件【中】

  眾人順著那小廝的指引望去,只見西南一席的末座上,一個身形枯瘦、脊背佝僂的男子,正極力縮在旁人的陰影之下。

  “姜雲鶴?怎麼會是你?!”

  看清那人的樣子,朱鵠不由脫口質問道:“我家三弟如今正為你起復之事奔波,你卻為何要下毒害他?!”

  “哈……哈哈……哈哈哈……”

  話音未落,便聽那姜雲鶴淒然狂笑起來:“起復?奔波?哈哈哈……我呸~!當初老子是瞎了狗眼,才信了這王八蛋的鬼話,結果被他騙的傾家蕩產不說,竟然還莫名其妙的背了一屁股爛債!”

  “前幾天我去找他討說法,他竟然連面都不肯露,只讓下人給了我一吊銅錢,說是‘我這些天扮小丑逗他開心的賞錢’!”

  “這還不算,他竟還惦記上了我那一對兒女,要收入房中做個玩物啊!”

  “哈……哈哈……沒錯,是我在他酒碗裡下了毒,可那也是他自找的!他該死、他特娘早就該死了!”

  他咆哮著、嘶吼著,那一直佝僂的身板也漸漸挺了起來,眾人也是此時才發現,這片刻前還暮氣沉沉的男人,竟也是個寬肩細腰、身高八尺的昂藏漢子!

  想想這姜雲鶴也夠倒霉的,苦練武藝多年,好不容易混了個一官半職,結果先是下屬坑進了大牢,接著又被同年騙走了所有積蓄,最後還莫名其妙背上了一堆爛賬——這種事兒換到誰身上,怕也忍不住要報復一下吧?

  因此眾人便都是默然以對,便連那朱鵠,一時也不知該不該上前替朱鵬討回‘公道’。

  “原來是你下的毒!”

  這時卻有一人上前指著姜雲鵬的鼻子,怒斥道:“你要殺朱鵬,儘管動手便是,為何要牽扯我身上?!”

  這人不是別個,卻正是那王炳賢。

  眾人聞言,這才想起了‘匿名信’的事兒,看來這王炳賢果然是被人利用了。

  “哈……”

  卻聽姜雲鶴怪笑一聲,斜藐著王炳賢,滿面不屑的道:“王炳賢,你這廝倒還真會惡人先告狀!你且看看,這是什麼?!”

  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張寫滿字的帕子,猛地拋向了王炳賢。

  王炳賢正想接在手中,卻被朱鵠搶先一步抓過那張帕子,從頭到尾的誦讀了一遍。

  卻原來這也是一封匿名信,上面滿篇激憤之詞,先是將那朱鵬痛罵了一通,接著又透露說,朱鵬正在覬覦姜雲鶴的雙生兒女,打算借討債人之手,將這對兒只有七歲大的姐弟收入房中做個玩物!

  後面話鋒一轉,那匿名人又表示希望能和姜雲鶴一起動手,除掉禽獸不如的朱鵬,並且隨信附贈了一瓶毒藥,以及一份行動計畫書。

  說是行動計畫書,其實內容也簡單的緊。

  不過就是表示,自己在同年聚會開始前,有辦法先引開廚房裡的人,而姜雲鶴只需溜進去,將毒藥塗在那壇三十年狀元紅旁邊的酒碗上即可,屆時自然會有人將毒碗送到朱鵬面前。

  等朱鵠唸完這封‘匿名信’,姜雲鶴便又冷笑道:“我本來只是半信半疑,結果轉天果然有人上門,逼我賣兒賣女還債!就因那朱鵬實在是欺人太甚,我才豁出命去,打算按照王炳賢的謀劃行事……”

  王炳賢急忙分辨道:“什麼我的謀劃,你別血口噴人!”

  姜雲鶴壓根不理,繼續道:“傍晚時,我早早的守在廚房附近,果然發現後廚所有人都被王炳賢喊出來訓話,於是我便偷偷進了廚房,果然又發現最顯眼的位置上擺著一壇狀元紅,而其它幾壇卻都是十年份的女兒紅!”

  一連說了這兩個如果,姜雲鶴目光一厲,咄咄逼人的喝問道:“王炳賢,試問除了你這個酒樓少東家之外,還有誰能將這兩樁事,安排的如此天衣無縫?!”

  “我……我我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王炳賢又慌了,手足無措的亂嚷著,還試圖上前與姜雲鶴撕扯,只是還未等如願,便被朱鵠一把扣住了手腕。

  “諸位年兄!”

  只聽朱鵠沉聲道:“無論他二人誰主誰從,這共謀下毒害死舍弟一事,如今都已是鐵證如山——還請諸位年兄與我做個人證,將這二人送到刑部候審!”

  雖說朱鵬不得人心,但看在他便宜老丈人面上,這個人證卻是不能不當。

  因此眾人都轟然應諾,就待押了姜雲鶴、王炳賢二人,送去刑部歸案。

  誰知便在此時,忽聽後面有人朗聲道:“諸位年兄先請留步!”

  眾人疑惑的回頭望去,卻見孫紹宗不知何時,竟坐在了朱鵬原本的位置上,身邊還站著一個名喚徐守業的六品都尉。

  “啊!”

  大家正不知孫紹宗在搞什麼花樣,朱鵠便一拍腦門,滿是歉意的躬身道:“孫兄莫怪,我適才一時情急之下,卻有些越俎代庖了——這兩個人犯,原該由孫兄送去刑部,才算是名正言順。”

  眾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隨即便都生出些不屑來。

  孫紹宗方才簡直就跟透明人一般,除了證明那毒藥是下在碗裡的,便再沒說上半句有用的,虧他現在還有臉搶功勞!

  莫非以前的案子,也是這般摘了別人的果子?

  面對眾人鄙夷的目光,孫紹宗卻是颯然一笑,攤手道:“要送人犯去刑部,也不用急於一時嘛——不如請朱兄先替我解開一些心裡的疑問,如何?”

  朱鵠遲疑道:“卻不知是何疑問?”

  “說來也簡單!”

  孫紹宗伸手撥弄了一下桌上的酒碗,笑著問:“我頭一個想知道的,就是這塗了毒藥的酒碗,到底是如何準確的讓朱鵬選中的?要知道,這碗可是他自己分的,而且他給自己的還是第二隻碗!”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隨即心中都不禁生出些疑惑來——朱鵬主動分碗明顯是臨時起意,難道王炳賢、姜雲鶴連這種事都能提前預料到?!

  朱鵠也是眉頭緊皺,試探著問:“以孫兄高見,這其中究竟有何機關?”

  見他沒有逼問王炳賢、姜雲鶴,反倒直接問起了自己,孫紹宗笑意頓時濃了幾分,隨即侃侃而談道:“以我推測,設計這套下毒計畫幕後主使,怕不是什麼精細人!”

  “他想當然的以為姜兄會把毒藥塗在第一個酒碗裡,這樣一來,有毒的酒碗順理成章,就會被送到位置最尊的人面前!”

  “可惜的是,他的計畫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誤差——姜兄並沒有將那毒藥放在第一個碗中,而是放在了第二個碗裡!”

  “至於選擇第二個碗的原因嘛……”

  孫紹宗將目光轉到姜雲鶴身上,笑問道:“大約是因為那毒藥在燈光下有些顯眼,姜兄怕被人提前發現,所以才不得已而為之——姜兄,我猜的可對?”

  姜雲鶴點頭道:“確實如此!在外面倒還不顯什麼,可被旁邊的灶台一映,那毒藥便顯得十分扎眼,因此我只好把有毒的酒碗,和下面那隻對調了一下。”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因為信上寫著,屆時自然有人把毒酒端給朱鵬,我便以為那席上有內應——誰知最後竟是朱鵬主動分碗,當時我還以為肯定要害了旁人呢!”

  “哈哈,所以我才說,那幕後策劃之人是個不仔細的!”孫紹宗哈哈一笑,又道:“就因為出了這種意料之外的狀況,那幕後策劃人逼不得已,只得也臨時更改了計畫,主動站出來,將那毒碗放到了朱鵬面前。”

  “等等!”

  朱鵠驚愕的叫道:“主動站出來分碗的,不就是我家三弟本人嗎?!你……你的意思難道是說……”

  孫紹宗篤定道:“沒錯!幕後策劃這一切的人,正是朱鵬自己!因為當時除了他之外,沒人能準確的選出那隻塗了劇毒的酒碗!而且也只有他,才能如此準確的引導王炳賢和姜雲鶴,迫使他們聯手下毒!”

  “什麼?!”

  “這怎麼可能?!”

  “朱鵬竟然是自殺的?!”

  “他費這麼大的力氣,難道就是為了死在王炳賢、姜雲鶴手裡?!”

  大廳裡頓時一陣嘩然,眾人都覺得難以置信,可除了這種推測之外,又無法解釋方才發生的一切!

  王炳賢和姜雲鶴一時間也懵了。

  兩人禁不住異口同聲的問道:“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唉~!”

  這次出面回應的卻不是孫紹宗,而是他們身邊的朱鵠。

  只聽朱鵠長嘆一聲,悠悠的道:“舍弟近年來的遭遇,你們也是知道的,他一面因此變得乖張跋扈,將所有不滿發洩在了旁人身上;一面卻又因此心懷愧疚,偶爾和我提起來,也常說自己中了魔障,總是控不住要作孽。”

  “那時,我就已經覺得他活的很是苦悶,卻沒想到他最後竟會……竟會……”

  這次他又是說了半截,不過在場眾人卻都已經腦補出了那未盡之言。

  左右不過是朱鵬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最後竟想出了這種瘋狂的計畫,好讓自己死在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兩個人手中。

  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場荒誕至極的鬧劇!

  “既然朱兄認為令弟是自殺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認為真相已然大白的時候,卻聽孫紹宗又笑吟吟的道:“那我這裡,便還有幾個疑點,要向朱兄請教一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5
第76章 同年聚會毒殺事件【下】

  還有疑點?!

  從最初的合謀毒殺,到如今的荒誕自盡,期間的峰迴路轉離奇變幻,就已經讓人應接不暇了——可現在孫紹宗竟然表示還有疑點?!

  眾人震驚之餘,也不由紛紛開口,催促孫紹宗快快將那所謂的‘疑點’公佈出來!

  就見孫紹宗比出兩根手指,道:“其實在檢查朱鵬的屍體時,我就一直很在意兩個細節,首先,是他生前飲酒時,刻意用左手的袖子來遮掩;其次,則是他前襟和袖口上的濕痕。”

  “飲酒時用袖子遮掩乃是古禮,時下只有女子和崇古的酸丁們才會這麼做。”說著,孫紹宗斜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咱們這位朱兄,怕是兩樣都不沾邊兒吧?”

  大多數人都在順著他的思路沉吟著,不過也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猜測:“或許……或許他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喝下毒酒的一幕?”

  “這種推測倒也有些道理。”孫紹宗笑了笑,又道:“不過,若是結合他前襟上的濕痕一起推測,結果恐怕就又不一樣了——來,請大家先看看徐兄身上這件衣服。”

  說著,他沖那徐守業使個了眼色,徐守業立刻上前乍起雙臂,向眾人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寶藍色長衫。

  眾人也是離近了細瞧,才發現他那衣服的前襟後背竟都是濕漉漉的,隱隱還透著些酒氣。

  “方才我發現徐兄這身衣服,與朱鵬身上那件是同樣的布料,款式也相差不大,於是便請他幫忙做了個小小的測試。”

  孫紹宗說到這裡,向徐守業拱了拱手:“徐兄,得罪了。”

  話音未落,便見他突然抄起大半碗酒水,不由分說就潑在了徐守業的右肩上,那酒水迅速浸濕了徐守業的袖子,又順著袖口淋淋漓漓的滴在了地上。

  這又是在搞什麼?

  眾人正看的莫名其妙,卻見孫紹宗又一指朱鵬的屍體,道:“諸位年兄不妨選幾個人上前,瞧一瞧朱鵬前襟上的濕痕,與徐兄右臂上的,可有什麼不同之處。”

  一聽這話,立刻有幾人踴躍上前,圍著那屍體一番品頭論足,又抓著徐守業的袖子從頭瞧到了尾。

  “這好像也沒啥不一樣的吧?”

  “是啊,要非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老徐這袖子上的酒水比較多,屍體衣服上潑到的比較少。”

  “可這……應該算不上什麼不同吧?”

  聽到這些人嘰嘰喳喳,全都是質疑之詞,那徐守業先不干了,二話不說,抓著左肩上的衣服用力扯開個口子,半是惱怒半是不屑的道:“你們特娘的老看外面有屁用,也瞅瞅裡面啊!”

  裡面?

  眾人看看他肩膀上露出的白色內袍,又重新蹲到屍體旁,扒開朱鵬的衣領瞧了瞧,果然發現了不同之處!

  那朱鵬胸前的幾層衣服都已經濕透了,徐守業肩膀上內袍,卻只是略略有些濕痕而已。

  不過……

  “這又能證明什麼?”

  “說不定是朱鵬的內衣比較吸水嘛!”

  眼瞧著這些傢伙依舊執迷不悟,徐守業不屑的嗤鼻一聲,又自顧自倒了大半碗酒水,隨手遞給旁邊一人,道:“喏,你慢慢往俺左肩上倒,記得千萬別太快!”

  那人雖不解其意,卻還是接過酒碗,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的將那酒倒了上去。

  燭光映襯之下,就見琥珀色的酒水潺潺而下,很快便在徐守業左肩上蔓延開一片濕痕。

  然而接下來的一度時間裡,那濕痕擴大的速度卻是越來越慢,等到大半碗酒水倒了個乾淨,都沒能蔓延到手肘的位置,與右臂那從肩膀到袖口的痕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這這這……”

  “難道……”

  “怎麼會這樣……”

  有那聰明的,已經隱隱猜出了些眉目,卻又實在難以置信,一時間大廳裡儘是吞吞吐吐之言。

  徐守業又稍等了片刻,這才又如法炮製,撕開了左肩的外套,晃著膀子供眾人觀瞧。

  卻只見那左肩的內袍,儼然已然濕的不成樣子,正與朱鵬前胸的濕痕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樣?!”

  “這兩碗酒水的份量應該差不多吧?!”

  “難道說是……可這怎麼可能呢?!”

  “咳咳!”

  孫紹宗清了清嗓子,滿場議論之聲頓時消弭於無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等著看他如何解釋。

  “諸位剛才也都瞧見了吧?”

  孫紹宗一笑,指著徐守業身上那些濕痕道:“事實上,方才我拉著徐老兄反覆試了幾次,每次的效果都差不多。”

  “這種布料其實很容易滲水,表面卻又十分光滑,如果一下子潑上去很多酒水,因為短時間內來不及滲透,所以大部分酒水都會淌下來,徐兄右臂上的狀況便是如此。”

  “可如果不是一下子潑上去,而是慢慢倒在上面,那酒水在蔓延到一定程度之後,滲水的速度就會快過酒液向下流淌的速度,於是最後大多數酒水,就會被裡面的內衣吸收掉”

  “徐兄的左臂以及朱鵬的前襟,便是這般情況!”

  小小一片濕痕,竟也藏了這許多秘密!

  眾人聞言恍然的同時,也不禁都生出些欽佩之意——這等道理,若不是演示在前、說明在後,到現在他們怕都還是半信半疑。

  只是這樣一來……

  那朱鵬前襟上濕痕,豈不也是慢慢倒上去的?!

  “沒錯!”

  孫紹宗指著朱鵬的屍首,篤定道:“朱鵬倒下之後,先是橫躺在地上,緊接著又被人托起了上身,整個過程之中,前襟都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傾斜,足夠那些酒水流淌下來——因此那酒水若是潑上去的,絕不可能造成這樣的濕痕!”

  “再者,要想造成這樣的濕痕,至少也要大半杯酒才夠用,再加上他袖子上沾染的,以及地上灑的,已經能夠湊足滿滿的一杯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當時假裝喝酒,卻借助袖子的遮掩,偷偷將毒酒倒在前襟上!”

  “等倒掉了大半碗酒水之後,他又裝作失手打翻了酒碗,然後故作慌張的大喊‘酒裡有毒’!”

  雖然經過方才的實驗,已經有不少人隱隱猜出了這一點,但聽到孫紹宗揭露出真相時,眾人還是忍不住嘩然變色。

  “他……他……你說他沒有喝那碗毒酒?!”姜雲鶴禁不住質疑道:“可是……可是他明明已經被毒死了啊?!再說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聽孫紹宗道:“他是怎麼被毒死的,我大概已經有眉目了,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嘛……”

  說到這裡,他忽然抬手一指朱鵠,道:“那就要問朱兄了!”

  被他這突然一指,朱鵠頓時滿面愕然,隨即哭笑不得的分辨著:“孫兄,你莫要戲弄我了,若不是你方才的演示,我還以為舍弟是服毒自盡的呢,又怎麼可能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

  啪~啪啪~

  只見孫紹宗拍手讚道:“朱兄果然是好演技,都到了這般時候,還是不露絲毫破綻。”

  這番話已經相當於直接指明朱鵠就是凶手了。

  因此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之中,那朱鵠也終於沉下臉來,冷笑道:“孫兄如此針對朱某,不知可有什麼憑證?再說我與三弟自小便情同手足,又有什麼理由要害死他呢?!

  “理由,我現在還不清楚,至於這憑證嘛……”

  孫紹宗攤了攤手,指著屍體道:“方才朱兄假裝問案時,我趁機與徐老哥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屍體,卻未曾發現屍體上有什麼明顯的痕跡。”

  “因而我推斷,凶手可能是用毒針之類細小的東西,刺入了後頸之類有毛髮覆蓋的地方,因而並未留下什麼痕跡。”

  “我又進一步推敲當時的情況,覺得眾目睽睽之下,凶手不太可能有機會重新收起毒針,或者將其扔到什麼隱秘的地方——再考慮到這種見血封喉的東西,怕也沒人敢長時間攥在手心裡,因此我便與徐老哥仔細搜查了一下屍體四周。”

  “結果果然在桌子下面找到了這根毒針!”

  他從桌上拿起一隻帕子,將一隻鋼針小心翼翼展示給了眾人,隨即又沖著門外招收道:“來啊,把我要的東西抬過來!”

  隨著這一聲令下,立刻有人抬來了一隻半大的豬仔。

  孫紹宗用帕子裹住那毒針,在豬仔屁股上輕輕一戳,僅僅幾秒鐘後,便見那豬仔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不多時兩眼一翻,沒了聲息。

  “如何?”

  孫紹宗把那毒針沖朱鵬晃了晃,問道:“朱兄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眾人此時也都已經信了八成,只等著這朱鵠俯首認罪,再道出內情。

  誰知朱鵠看都不看那毒針一眼,竟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這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孫紹宗,你說這毒針是我丟在桌子底下的,有何證據?!”

  “如果沒有證據,只是胡亂猜測的話,那朱某又何嘗不能懷疑,是你在檢查屍體時,看穿了舍弟在假裝中毒而死,趁機用毒針殺了他,還企圖嫁禍於我呢?!”

  不得不說,這廝還真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狠角色!

  而且他這反擊,也不能說是全無道理。

  不過……

  孫紹宗也是哈哈一笑,搖頭道:“朱兄不但戲演的好,這舌頭也是利落的緊,只可惜,方才朱兄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卻早就已經暴露出了如山鐵證,實在容不得你狡辯什麼!”

  說著,他伸手一指朱鵠腰間,道:“之前朱兄情緒緊張時,曾經三次下意識的去扶腰帶上的玉扣,可每次觸摸到哪玉扣,身體和表情又會突然僵硬起來,然後迅速把手拿開——朱兄,你這怕是在擔心,會沾到上面殘留的毒液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5
第77章 道真相綠上加綠、喜盈門郎豺女豹

  凝望著孫紹宗,朱鵠臉上的不平之色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奈與欽佩混雜的苦笑。

  半響,他伸手將那玉扣解下來,隨手拋到一旁的圓桌上,幽幽的歎服道:“孫兄‘神斷’之名果然非虛,朱某甘拜下風。”

  這顯然是俯首認罪的意思!

  大廳裡頓時轟然升起一陣喧嘩,更有那平日與朱鵠交好的,跺腳道:“朱兄,你……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啊?那朱鵬成親後雖然跋扈了許多,對你卻是一直十分信重——難道是他背地裡,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

  卻見朱鵠搖了搖頭,淒然苦笑道:“不是他對不起我,而是我對不起他——那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其實……是我的!”

  他雖然沒有明說‘那女人’是誰,但在場中人,誰不知道王尚書的女兒現下又懷了六七個月的身孕?

  第一個是別人的種,沒想到第二個還是別人的種——這朱鵬也真稱得上是綠帽屆的翹楚了!

  周圍的嘩然之聲更勝,紛亂中,便聽有人憤憤的罵道:“朱鵠,你平日裡道貌岸然,想不到竟做出這等禽獸……”

  “我也不想的!”

  朱鵠猛地爆吼了一聲,將所有人的聲音全都壓制了下來,這才又苦笑道:“我對那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哪次也是大醉之後,才被她稀里糊塗的拉上了床!”

  “自此之後,我整日裡惶恐不已,唯恐此事被三弟知曉,可那女人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每每在家中撞見,竟還要偷偷撩撥一番!”

  “兩個多月後,三弟突然找到我,說……說那女人懷了他的骨肉!當時我這心裡就使咯噔一聲,結果偷偷尋那女人一問,果然是我那日種下的孽種……”

  說話間,悔恨、羞惱、惶恐……

  這諸多負面情緒,便都一股腦湧到了朱鵠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狂躁症晚期患者。

  而他再提及朱鵬時,也便不稱呼什麼‘舍弟’、‘三弟’的了。

  “這之後我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直到有一天,朱鵬突然想到了一箭雙鵰的妙計,說是既能稱量一下孫兄的成色,又能趁機除掉兩個礙眼的傢伙!”

  “他當時就算計好了,如果孫兄查不出‘真兇’,他就可以藉機嘲諷打壓孫兄一番,免得孫兄挑戰他在同年中的主導地位。”

  “若是孫兄查到王炳賢、姜雲鶴身上,他也正好可以借孫兄的手除掉這兩人!”

  王炳賢、姜雲鶴聽到這裡,皆恨的咬牙不已。

  孫紹宗卻是一笑,插嘴道:“既然如此,朱鵬應該還準備了一些後手吧?否則王、姜兩位年兄固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自己也一樣要背上不仁不義的罵名。”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孫兄。”

  朱鵠苦笑道:“姜兄起復補缺之事,其實他已經辦妥了,吏部的公文副本,如今就在他手中……”

  “什麼?!”

  姜雲鶴愕然道:“起復之事既然已經成了,那……那他為什麼還要設計陷害我?!”

  “姜兄。”

  朱鵠搖了搖頭,無奈的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朱鵬壓根不在乎你和王兄怎麼想,更不在意你能不恆起復,他在意的,是孫兄眼下如日中天的名聲!”

  “只要有機會落孫兄的面子,幫你在臨死之前謀個閒職,對他而言又算得了什麼難事?”

  “不管孫兄能不能查出‘真相’,朱鵬都準備給你冠上一個‘恩將仇報’的罵名!”

  “至於王兄麼……”

  說著,他又將同情的目光轉向了王炳賢:“數日前朱鵬趁你喝的酩酊大醉,已然讓你在一張休書上籤下了名字,日期正是去年‘選官’之前,足以證明王兄當初是主動‘賣妻求榮’的。”

  “這該死的王八蛋!”

  聽到這裡,一直顯得有些怯懦的王炳賢,終於也是勃然大怒,撲上去就打算‘鞭屍’洩憤。

  周圍明明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卻絲毫沒有阻攔他的意思。

  只是那王炳賢衝到朱鵬的屍體前,抬手頓足好一番比劃,最終卻是憤然一甩袖子,恨恨道:“他雖然卑鄙下流,我卻不恥學那伍子胥!”

  毫無疑問,迎接他的是無數鄙夷的目光。

  就憑丫這慫包本色,那‘賣妻求榮’之說還真未必是冤枉了他!

  鄙視完王炳賢,朱鵠這才又繼續道:“當日朱鵬興奮的向我描述這條妙計,可我心中轉來轉去的,卻只有一個想法——如果他真的被毒死了,我以後豈不是再也不用發愁了?”

  “於是我便在他這‘妙計’當中,小小的添了一筆。”

  “原本以為前有王、姜二人為‘表’,後有朱鵬的本人計畫做‘裡’,我隱身其中必是萬無一失,卻沒想到還是小覷了孫兄——唉,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隨著朱鵠最後一聲嘆息,這件一波三折的案子,終於也道盡了所有的真相。

  而所有的涉案人,無論是否情有可原,全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唯一例外的,怕也只有王尚書那位千金……

  不對!

  經此一事,這世上怕是沒人敢娶她了,勉強也算是一種懲罰。

  至少當時孫紹宗是這麼以為的,直到……

  ——分割線——

  四個多月後,賈府臨時演武場。

  “二哥救我啊!”

  薛蟠激動的撲到孫紹宗面前,一連驚魂未定的嚷道:“方才……方才有媒婆上門,給我提了一門親事!”

  孫紹宗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半步,皺眉道:“那女人長的很醜?”

  薛蟠仔細想了想,然後使勁搖了搖頭。

  “那你慌慌張張的幹嘛?!”

  以孫紹宗看來,像薛蟠這樣聲名狼藉的雙插頭,有女人肯嫁他,已然是薛家祖上積德了,何況人家長得還不醜?

  薛蟠急道:“可是……可是她剋夫啊!”

  原來是個二婚,怪不得這廝不情不願呢。

  孫紹宗雲淡風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那都是迷信。”

  與此同時他心裡想的卻是:那女人最好能剋死丫,幫這世上除掉一個禍害!

  薛蟠更急:“可是……可是她除了剋夫,還偷漢子啊!”

  這毛病可就有點……

  孫紹宗奇道:“這是那家的女兒,傳出如此名聲,竟然還有臉主動上門提親?”

  一般傳出這種名聲的女人,不是孤老終生,就是遠嫁到外地,哪還敢主動上門提親?

  薛蟠哭喪著臉道:“二哥也知道的,就是那吏部王尚書的獨生女!”

  我了個去~

  這……這還真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專找大王八!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5
第78章 呆霸王欲求克妻名、孫紹宗避暑榮國府

  卻說孫紹宗感慨之餘,卻也禁不住生出些疑惑來,按說這種事兒,薛蟠就算請外援也該找賈政、王夫人才是,怎麼找到他頭上來了?

  於是皺眉道:“你不想娶那王氏女的話,跟家裡商量不就行了,找我有什麼用?”

  薛蟠氣急敗壞的勁頭略略一緩,吞吞吐吐的道:“可我娘已經動心了,連我那妹妹,都是一門心思勸我娶了那王氏女……”

  薛寶釵也勸他娶王氏女?

  這倒是有些奇了。

  雖說一直也沒正經見過薛寶釵,但從阮蓉偶爾露出的隻言片語中,不難推斷出她是個極有遠見的女子,對親人也頗為維護,怎得會勸薛蟠娶這樣一個惡名昭著的嫂嫂?

  再加上薛蟠吞吞吐吐的樣子,這其中怕是還藏著什麼隱情。

  孫紹宗這裡正揣摩著,忽見薛蟠把那大腦袋往他面前一湊,滿面討好的道:“哥哥,眼下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往火坑裡跳啊!”

  “先等等!”

  摁著臉把這丫推回了原位,孫紹宗無語道:“什麼就‘只有我能救你了’,我可不記得自己有這種本事。”

  “怎麼沒有?!”

  薛蟠聽他話裡似有鬆動之意,忙不迭的道:“只要二哥您鐵口直斷,說我近幾年有克妻之相,那王尚書難道還敢把寶貝女兒嫁我不成?”

  孫紹宗:“……”

  原來薛蟠打的是這個主意!

  因這半年多里屢破奇案,越來越多的民間傳說,把孫紹宗跟鬼神扯上了關係,說他生就一雙慧眼,能辨陰陽、明生死、斷人吉凶禍福。

  如果孫紹宗向外宣佈,薛蟠這幾年有克妻的徵兆,就算王尚書不肯全信,八成也不會冒險嫁女。

  只是……

  孫紹宗如今闢謠還辟不過來呢,怎麼可能自己出面落個實錘?

  當即便客客氣氣的一指大門,道了聲:“給我滾出去!”

  “別啊二哥!”

  薛蟠忙道:“只要二哥您幫了我這一回,我指定……”

  “再多說一句,你信不信我讓你橫著出去?!”

  孫紹宗提起兩隻醋缽大的拳頭,捏的格格作響,那薛蟠見勢不妙,這才慌忙奪路而逃。

  目送著呆霸王消失在門外,孫紹宗這才無語的收了架勢——如今已是六月中旬,外面天氣熱的蒸籠彷彿,不過是在院裡與那薛蟠說了這幾句,他便覺背上濕漉漉的一片。

  於是他忙回到堂屋裡,在那冰盆旁的太師椅上一癱,頓時從頭頂暢快到了腳底——孫家雖也存了些冰塊,但偶爾來上一盆降溫或者弄些冷飲還行,想像賈府這般敞開了使,卻壓根沒有可能。

  也正因此,打從上個月開始,孫紹宗對於來賈府教習武藝的事兒,就變的慇勤了許多,幾乎隔三差五便跑來榮國府消暑。

  卻說他在那太師椅上愜意的躺好,便用下巴往中間的軟墊上一戳,懶洋洋的問道:“該誰了?我這都回來了,怎得還不開始?”

  他這裡雖然懶洋洋的,下面眾童子卻不敢怠慢,忙分出兩人,站到到了那軟墊之上,卻是那賈政的庶子賈環,與他的堂侄賈茵。

  因孫紹宗近些日子越發的名聲大噪,眼見以後前途無量,這原本不被看好的武學堂,便又添了不少的學生——因此,還惹得族學司塾賈代儒發了許多牢騷。

  閒話少提。

  卻說賈環、賈茵在那軟墊上站定了,又互相拱手施了一禮,便都施展開初學乍練的軍體拳,在哪裡演練著對戰套路。

  初時兩叔侄倒也還算規矩,可這演練拳腳哪有不磕著碰著的?

  偏這賈環和賈茵二人,一個仗著是賈政的庶子,一個自覺是正派嫡出,都是那不肯吃虧的性子——因此一來二去便都動了真火,撕扯上來拳拳到肉,卻那還顧得上什麼套路、什麼尊卑?

  賈環雖是叔叔,但論年紀卻小了賈茵兩歲,於是三五個照面便抵擋不住,被賈茵騎在身下飽以老拳。

  “停!”

  這時孫紹宗才喊了聲停。

  那賈茵忙放開了自家叔叔,在一旁乖乖站好。

  那賈環也是一骨碌爬將起來,與他並肩而立——只是卻少不得用那剜肉似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賈茵。

  反正事後自有家裡大人管束,孫紹宗也懶得替他們開解什麼,只道:“既然咱們是在習武,好勇鬥狠倒也算不得什麼錯處,可今兒是讓你們演練套路,卻不是讓你們耍王八拳的!既然壞了規矩,便罰你們……”

  他砸巴砸巴嘴,這才繼續道:“罰你們去西牆根那口井裡撈五個西瓜,給大家切好了端過來——小廝們只需盯著,不許幫忙!”

  待賈環、賈茵領命去了,孫紹宗便又示意下一對兒童子上場,這次出場的兩人卻都是賈府旁支出身,平時關係極好,下手自然也要有分寸的多。

  只是這般花拳繡腿,在旁人看來卻遠不及方才的王八拳暢快。

  孫紹宗也是看的哈欠連連,正打算喝杯涼茶提提神,卻見賈蘭從斜下里繞到了近前,自冰盆裡刨出來個壓著蓋的小陶碗,恭恭敬敬的遞到了孫紹宗面前:

  “這是家母方才讓人送來的八寶酸梅湯,還請教習笑納。”

  賈府一干頑童都是身嬌肉貴,學文尚且不肯用心,學武就更不用說了。

  唯一能吃苦耐勞的,也便只有這賈蘭一人。

  再加上賈蘭如今不過才七歲,這品行便更顯得難能可貴,因此平日裡孫紹宗對其也是另眼相看。

  從賈蘭手裡接過那‘八寶酸梅湯’,掀開蓋子一嗅,便覺清爽之氣撲面而來,頓時胃口大開。

  因此孫紹宗捏起湯勺一連喝掉半盆,這才想起了正事,忙邊吃邊叮嚀道:“你這些時日既然在練軍體拳,那健身操便停一停,最多每日操練上一次便可,免得負擔過重,反而練壞了身子。”

  賈蘭乖巧的應了,面上卻透出幾分不捨之意。

  孫紹宗見狀,便好奇道:“怎得?莫非你不喜歡練拳,反倒喜歡練那健身操?”

  健身操裡許多動作,在時人看來都有些怪異,因此眾童子學了軍體拳,便都將其拋諸腦後。

  “也不是……”

  賈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平日都是和母親一起做健身操的,這軍體拳她卻不肯陪我一起學。”

  “什麼?”

  孫紹宗使勁吞下嘴裡的果肉,脫口道:“你母親和你一起跳健身操?”

  “是啊。”

  賈蘭點點小腦袋,頗有些埋怨的告狀道:“只是每次到了第七節跳躍運動時,母親便總是想偷懶,非要我監督著,才肯真正跳起來。”

  李紈?

  跳躍運動?

  孫紹宗立刻腦補出了‘跌宕起伏’‘波濤如怒’的畫面,忙翹起二郎腿,遮住了那呼之慾出的‘膨脹’。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6
第79章 吃瓜問案

  卻說孫紹宗正在天人交戰,猶豫要不要向賈蘭打聽些‘細節’,就聽賈環、賈茵在門外嚷道:“教習,西瓜我們都弄好了,是在擺在廊下的石桌上,還是送到練功房裡?”

  “擺在外面吧。”

  孫紹宗隨口應了一聲,又沖那台上那兩個已經被‘西瓜’二字,勾去三魂七魂的少年擺了擺手,道:“先暫停一下,想吃瓜的自己去外面拿。”

  眾少年、童子聞言都是歡呼不已,卻並沒有那個敢搶著出門,而是紛紛把目光投到了賈寶玉身上,直到寶玉頭一個去外面取了三塊西瓜回來,眾人才一窩蜂的湧了出去。

  蓋因這十幾個少年、童子,不是寶玉的堂弟便是他的侄子,無論身份、年紀都要遜色不少,故此凡事都是以他為主,不敢胡亂爭先。

  孫紹宗私下裡揣摩,這種狀況應該是賈府有意為之,目的不外乎是想培養賈寶玉領導旁人的能力。

  不過這實際效果嘛……

  不提也罷。

  “孫二哥。”

  賈寶玉將西瓜分別遞給了孫紹宗和賈蘭,便腆著臉問道:“最近那樁‘積水潭沉屍案’可有查到什麼線索?聽說這事兒鬧得可夠大的,連皇上都驚動了呢!”

  當初他被智能兒的人頭,嚇得不輕不重的病了一場,足足用了兩個多月才緩過勁來,當時可把賈府上下唬的不輕,尤其是賈母、王夫人和林黛玉三人,也不知為此掉了多少金豆子,湊一湊怕是都夠洗澡用了。

  不過賈寶玉經此一事之後,膽氣卻陡然壯了許多,更迷上了這刑名探案之事,非但每次孫紹宗到府上,都要見縫插針的糾纏一番,私下裡還買了許多包公案、狄公案之類的傳奇小說。

  卻說孫紹宗順手把那西瓜撇到茶几上,一邊繼續喝著酸梅湯,一邊懶洋洋的道:“那屍首都已經化成白骨了,慌亂中又被大象踢飛了不少骨頭,到現在都沒能拼全呢,要破案哪有那麼容易?”

  說起這樁‘沉屍案’的發現過程,也實在是戲劇化的緊。

  因最近天氣悶熱難當,宮裡的太監們就按照以往慣例,將南疆六國進貢的大像帶到積水潭附近洗澡乘涼。

  前幾天傍晚,大約是在水裡泡的太舒服了,一隻公象死活不肯上岸,牧像人越是威逼利誘,它越是往深處跑,結果也不知怎麼的,就從水底翻騰出一具人骨骷髏來!

  呃~

  準確的說,應該是大半具才對,因為有相當一部分骨頭,不知被大象踢到哪裡去了。

  以孫紹宗看來,這事兒其實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京城人煙稠密、客商雲集,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每年稀里糊塗沉屍水底的,少說也有兩位數以上!

  可架不住這年頭老百姓都迷信的很,又酷愛編織各種神神鬼鬼的故事。

  於是沒出三天,《含冤潭底無人問,白象東來解冤情》的故事,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後來連皇帝都被驚動了,湊趣的給那公象派了個‘大理寺鎮守’的美差。

  如今大理寺上下為了招待這位鎮守‘大’人,正在加班加點的修建象房——堂堂國家最高司法機關,整的就跟野生動物園一般,也實在是讓人無語。

  聽說‘積水潭沉屍案’還沒有絲毫的頭緒,賈寶玉倒也不洩氣,先從袖筒裡翻出小本子仔細記好了,這才又問道:“城郊發生的那樁‘神鳥失蹤案’呢,大興縣那邊兒有沒有什麼眉目?”

  這‘神鳥失蹤案’,指得自然不是丟了一隻鳥,而是因為報案人聲稱,自家娘子被一隻巨大的神鳥給抓走了。

  “那個案子啊。”

  孫紹宗道:“前天王縣令呈報到府裡來了,所以我親自去勘查了一下現場,現在初步懷疑,那女人應該是跟著姦夫遠走高飛了——至於什麼怪鳥云云,八成是報案人為了面子胡亂扯的慌。”

  “怎麼會這樣?!”

  這次賈寶玉卻無法淡定了,沮喪的嘟囔道:“我一直以為是報案人殺了妻子,把屍體藏起來了呢!”

  孫紹宗衝他翻了白眼,無語道:“這世上哪來那麼多藏屍案?再說你就不能盼人家點兒好?”

  賈寶玉心有不甘的把結果記錄到本子上,又問道:“那南城那樁……”

  “我說你小子有完沒完?”

  孫紹宗把酸梅湯往桌上一頓,沒好氣的道:“我在順天府整天忙案子也就罷了,這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你就不能讓哥哥我清淨清淨?你不是買了好多破案的‘話本’麼,先把那些玩意兒看完了再說!”

  見他擰眉瞪眼的,賈寶玉倒也不懼,只訕笑道:“二哥這裡都是真案子,豈是那些胡編亂造的話本可比?再說……”

  他紅著臉看了看賈蘭,湊到孫紹宗耳邊小聲道:“再說‘話本’裡明著是斷案,暗地裡其實是男女之事——前天我收了一本‘奇案譚’,結果裡面通篇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文字,甚至還專門配了繡像呢!”

  別看賈寶玉小小年紀,上過的美【少】女怕比孫紹宗兩世加起來還要多一些,能讓他提起來就臉紅的小皇書,內容肯定相當……

  孫紹宗頓時把臉一沉,呵斥道:“你小小年紀,豈能看這種東西?仔細被世叔曉得了,生生揭了你的皮!”

  賈寶玉被他唬了一跳,還以為他是要去賈政哪裡打小報告,忙不迭便要央求幾句。

  誰知孫紹宗話鋒一轉,繼續道:“一會兒都拿來,我帶回去替你好好銷毀了,免得召來什麼禍事!”

  寶玉聽得一陣無語,最後卻還是讓茗煙把書取了來,交到了孫紹宗手裡。

  孫紹宗借助‘尿遁’隨手翻了翻,見裡面果然是圖文並茂,甚至還有些跨越物種的交流,不覺越發的‘惱了’。

  於是回到練功房,他便宣佈今天的演練提前結束,然後便準備動身回家,仔仔細細銷毀這些精神鴉片,免得荼毒了賈府這些‘十歲開葷’、‘十二歲強搶民女’的純真少年們。

  誰知剛到了二門夾道處,斜下里便跳出兩個人來,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了當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6:26
第80章 薛寶釵隔牆附耳、孫紹宗道破隱情

  榮國府西北,怡然軒。

  自打從梨香院搬出來之後,薛家三口便住進了此處,雖不如原本的梨香院幽靜獨立,卻也從此遠離了賈政、賈赫的居所,少了許多拘束,因此倒是頗對薛蟠的胃口。

  因這天氣實在悶熱難當,薛寶釵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便有些反覆,故此近幾日都在家中休養,未曾外出半步。

  這日下午,她在裡間榻上小憩了半個時辰,恍恍惚惚間便聽院子裡有人嚷道:“二哥,說起來你還是頭一次來我這院子,今兒可要多坐一會兒才成!”

  寶釵便知是那不省事的哥哥,又請了什麼狐朋狗友回家,以他素來愛鬧騰的性子,待會兒怕是片刻不得清淨。

  於是寶釵乾脆用那藕段兒似的胳膊一撐,自那榻坐直了身子。

  嘩啦~

  當值的貼身丫鬟鶯兒聽到動靜,立刻挑簾子進了裡間,一邊湊上來伺候寶釵梳洗,一邊頗有些激動的道:“姑娘,你猜咱家大爺把誰帶回來了?”

  若是一般的狐朋狗友,鶯兒自然不會如此激動。

  再聯想到方才那句‘二哥’,以及‘頭一次’三字,薛寶釵心中先是一動,隨即卻蹙起了秀眉,捏著帕子焦躁不安的問:“哥哥請來的客人,可是孫通判?”

  “姑娘果然聰明的緊,一猜就中。”鶯兒笑道:“除了孫通判,還有馮衙內也在——我方才瞧孫大人那不情不願的樣子,倒像是被大爺和馮衙內硬請來的。”

  話音剛落,便見寶釵猛地從榻上站了起來,也顧不得理會那扶手上晾著的素色羅襪,直接將兩隻雪白嫩足往鞋裡一套,便匆匆的向外走去。

  “姑娘?您這是……”

  鶯兒嚇了一跳,慌忙把那玉梳子放回妝盒裡,心急火燎的追了出去。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從側門進到了花廳之中,男子粗豪的說笑聲頓時傳入耳中,鶯兒聽得心中便如擂鼓一般,唯恐鬧出什麼沒臉子的事兒來。

  但礙於寶釵平日裡積威甚重,她卻壓根不敢阻攔,只能一邊輕手輕腳的隨著寶釵隱身於屏風後面,一邊在心裡暗自揣摩:自家這大小姐素來穩重的很,今兒一聽說孫通判上門,便如此亟不可待跑來窺視,莫非是……

  想到這裡,鶯兒心頭又是一陣狂跳,只是這次卻是喜大於驚——這榮國府裡的丫鬟們,誰不知道孫通判除了‘斷案如神、前程遠大’之外,還是個慣會‘疼人兒’主兒?

  就說那阮蓉,整日裡像是在蜜罐裡似的,多少正經主母看了都要嫉妒不已。

  若是自己陪姑娘嫁到孫府……

  一時間鶯兒面似紅霞,也不知腦補出了多少‘可說’與‘不可說’的畫面。

  可惜這些也不過是她的腦補罷了,事實上薛寶釵此時對孫紹宗,非但沒有半分的情思牽繞,反而是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自家哥哥什麼心思,她這做妹妹的再清楚不過了,如今巴巴的將這孫紹宗請回家,十有八九是為了王家那門婚事——如今母親不在家中,若真讓哥哥說動孫紹宗,弄出個無法收拾的局面,薛家卻哪裡承受的住?!

  因此她才顧不得什麼規矩、體統,跑來這花廳窺探,好在關鍵時刻出面阻止薛蟠做出傻事。

  卻說薛寶釵從那屏風後向外窺探,便見孫紹宗板著臉居中而坐,天然便透著一股喧賓奪主的豪氣,兩旁薛蟠、馮紫英雖也都是混不吝的紈褲子弟,在他面前卻只能小意慇勤、滿面賠笑。

  眼瞧著酒過三巡,那薛蟠也鋪墊的差不多了,便忙給馮紫英試了個眼色。

  馮紫英抄起酒壺,一邊幫孫紹宗斟酒,一邊陪笑道:“二哥,這薛大腦袋雖然也不是什麼好鳥,可那王家女實在是……依我看,您還是高抬貴手救他一救,這廝但凡能逃過這一劫,絕堆忘不了您的好兒!”

  自從那日在百花樓,與仇太尉的兒子做過一場之後,馮紫英與薛蟠的關係倒是更近了一步,如今儼然焦不離孟一般。

  方才也正是看在馮紫英面上,孫紹宗才不情不願的來了這怡然軒。

  此時聽馮紫英出面說項,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你們當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回去好好翻翻大周律,看看‘妖人妄言福禍’是個什麼罪名!”

  這明顯是在拒絕,那薛蟠卻還好奇的問道:“是個什麼罪名?”

  孫紹宗又忍不住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隨即惡狠狠的道:“輕則徒八百里,重則滿門抄斬!”

  這話一出,薛蟠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了,忙又擠眉弄眼示意馮紫英出面圓場。

  馮紫英提前收了他的好處,也只能硬著頭皮笑道:“哥哥說笑了,朝中喜歡周易卜算的大人不在少數,也沒見那個因這事兒獲罪的。”

  “那是因為沒人盯著他們。”孫紹宗無奈道:“你們別看我如今風光,暗地裡也不知多少人瞧我不順眼呢,但凡行差蹈錯一步,就會惹得群起而攻之!”

  說完,見薛、馮二人面上都有些疑色,便知這兩塊料理解不了武官兼文職的忌諱。

  於是又嘆了口氣,道:“再者說,就算我肯幫忙,你以為王尚書那樣的老狐狸,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萬一惹得王家惱羞成怒,對你們薛家可沒什麼好處。”

  “管他有沒有好處呢!”

  薛蟠混不在意的賭咒,道:“我寧願做個太監,也絕不娶這女人過門!”

  “呵呵……”

  孫紹宗斜了他一眼,曬道:“以王家女那豪放的作風,你覺得人家會在乎你是不是太監?說不定反倒樂得有個藉口,好方便勾引旁人呢!”

  薛蟠頓時就又蔫了,悶悶不樂的灌了幾杯黃湯,忽然把酒杯往桌上一頓,憤憤道:“那特娘的老子乾脆就離家出走,找不到人,我看她還怎麼嫁過來!”

  咣~

  話音未落,便見正北的屏風忽忽悠悠晃了幾晃,又很快停了下來。

  “誰在那裡?!”

  薛蟠呼喝一聲,便待起身查探。

  孫紹宗卻是眼尖,方才屏風晃動時,早瞧見裡面藏著四隻繡鞋,其中一隻顏色雖然素淨,卻綴著幾顆明晃晃的貓眼石,顯然不是丫鬟、婢女能有的。

  因而他便揣摩,那後面藏著的八成就是薛寶釵。

  雖說孫紹宗也一直想見見這位紅樓女主,但眼下要是讓薛蟠將她從屏風後面揪出來,兩下里卻是尷尬的緊。

  於是忙把薛蟠按回了座位上,正色道:“薛大腦袋,令堂倒也罷了,你難道就沒想過,令妹為何也執意要你娶那王氏女過門?”

  薛蟠正是滿心窩火的時候,想也不想的便道:“我那妹妹向來嫌棄我沒用,左右不過是想攀一門有用的親戚罷了!”

  卻說寶釵方才便是惱他沒有擔當,才不小心撞到了屏風,如今聽得這番話,更是錐心不已,只覺自己一番好心都喂到了狗肚子裡。

  正萬念俱灰,就聽孫紹宗道:“你這大腦袋裡莫非是漿糊不成?王家女真要嫁到你們家來,第一個受影響的便是令妹的名聲,以後怕是想尋一門妥帖的親事都難!”

  “這種親戚,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而言,實在是避之唯恐不及,哪裡談得上‘有用’二字?”

  “我看這其中定是有什麼隱情,令堂、令妹八成是怕你一時衝動做出什麼糊塗事來,才刻意瞞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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