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靈氣逼人 作者：臥牛真人 (連載中)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大兵壓境


    食貓者家族的勇士徹夜未眠。

    集結哨還沒吹響時，他們就秣馬厲兵，整裝待發。

    整個家族幾乎傾巢而出，帶走了儲備多年的所有武器和物資。

    按照食貓者的說法，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戰，亦是最後的戰爭，想要消滅蛇魔，必須付出100%的犧牲，而一旦勝利之後，他們便通過了諸神的考驗，不用再待在這陰暗狹窄，崎嶇潮濕的地底，可以通往地面的光明天堂了，所以，沒有留下一根繡花針或者一顆面包屑的必要。

    無數個同樣狂熱的家族，紛紛從自己的巢穴中爬出來，如涓涓細流匯聚成了黑壓壓的大海——足以啃噬一切的鼠潮！

    這是楚歌第一次看到，鼠族文明真正的實力，毫無保留呈現在自己面前。

    整片地底空間，鼠山鼠海，水潑不進，就連四周岩壁上的縫隙，都被一顆顆鼠頭攢動佔據，看得他簡直要犯了密集恐懼症。

    而這僅僅是鼠族文明力量的一小部分。

    因為地底空間支離破碎的緣故，更多部隊還隱藏在岩縫後面的洞穴，以及洞穴後面的岩縫中。

    鼠族的數量實在太多，以至於他們只能緊緊咬住前面一名鼠族的尾巴，並且把自己的尾巴送到後面一名鼠族的口中，用痛楚不斷提醒，才不至於迷失自己。

    而楚歌也是第一次認識到，原來靈氣復甦之後的世界，有這麼多種千奇百怪的老鼠。

    有些鼠族周身泛著古銅色的光芒，長出了類似犀牛的皮甲，如銅澆鐵鑄般堅硬。

    有些鼠族擁有劍齒虎和野豬般的獠牙，瞬間就能將一截鋼筋混凝土立柱咬得分崩離析。

    有些鼠族的體型碩大無朋，堪比食貓者胯下的貓兒，也有些鼠族的長度不超過成年人的一根手指，速度飛快，像是一道幻影。

    當然，這些鼠族僅僅是族群中的「突變種」，數量並不多，也很難孕育後代，無法形成勢力。

    長牙王國真正的依仗，還是那些智慧和體能完美平衡，又掌握了高度的紀律性，信仰忠臣，悍不畏死的白鼠。

    一隊隊白鼠穿著精美的鎧甲，踏著整齊的步伐，發出莊嚴的「吱吱」聲，從夜光城下的惡魔雕像前面走過。

    在他們後面，是一輛輛安裝了滑輪或者履帶的平台，拖曳的速射炮和列車炮——人類的自動步槍和霰彈槍

    然後，是背負著反步兵手雷和闊劍地雷的奴兵，他們大多是身強力壯，野心勃勃，對王國和諸神充滿了熱忱的灰鼠和黑鼠，渴望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諸神，以便讓自己擺脫這具醜陋的軀殼，靈魂能夠和白鼠一樣，升上光明的地上天堂。

    傳統的遠程火力打擊兵種，鞭炮兵，緊隨其後，楚歌注意到，這次他們運載的鞭炮也全面升級，多了很多幾百響的「滿地紅」之類的花炮，那簡直是鼠族世界的喀秋莎火箭炮了。

    除此之外，還有火藥和燃油，以及各種易燃易爆的危險化學品。

    楚歌不知道鼠族究竟從哪裡弄到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國師究竟明不明白，這些繪製著骷髏頭警告圖案的危險化學品，究竟能釋放出多麼恐怖的威力。

    或許，就算知道，也不在乎。

    楚歌眯起眼睛，看著卓立於城樓之上，穿戴著一層金光閃閃的鎧甲，面無表情看著鼠族大軍緩緩出城的國師，愈發覺得，這場「神聖的戰爭」，並不那麼神聖。

    但他卻無法阻止，只能被大軍裹挾，踏上崎嶇不平的征途。

    地底世界，實際上很難找到類似夜光城這樣巨大的洞穴和空曠的平地，絕大部分生存空間，都是九曲十八彎的羊腸小道。

    這令部隊分割得極散，首尾相距好幾公里亦不足為奇，置身其中的鼠族，只能看到自己前面的屁股，或者回頭看到自己身後的腦袋，連三五米開外的情況都不能完全掌握，更別說，瞭解整片戰場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這令鼠族勇士，有些像是潛艇中的士兵，只能機械執行上級交給他們的命令，只能相信上級告訴他們的事情，很容易被上級帶到溝裡。

    幸好，在最初一天一夜的行軍中，並沒有發生猝不及防的壞事。

    反而，有無數依附於長牙王國的鼠族部落，紛紛傾巢而出趕來助戰，加入他們的隊伍。

    鼠族畢竟是靈山市地底世界中，數量、規模和文明程度都佔據首位的單一種族，被打痛之後發起狠來，不是開玩笑的。

    這些依附於長牙王國的部落，就像楚歌最初見到，用捕鼠夾大戰蜜獾的凶鼠部落一樣，已經覺醒了最初的智慧之光，擁有粗糙的語言和制度，甚至擁有堪比白鼠的強悍戰鬥力，只是在紀律，戰術，武器製造技術和文明程度上遠遠不如長牙王國而已——惟其如此，他們才更容易被國師蠱惑，相信「諸神創造鼠族，鼠族必須重建諸神文明」的謊言，不惜一切參加這場戰場。

    這些附庸部落的文明程度雖然較夜光城更低，但他們覺醒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超能力，還真能派上用處。

    有一支附庸部落的凶鼠，獠牙之間能分泌見血封喉的劇毒。

    還有一支附庸部落的凶鼠，擁有和信鴿一樣，感應天地磁場的能力，即便再黑暗崎嶇的岩縫，都無法擾亂他們對方向的感知，簡直是天生的活地圖。

    不過，用處最大的，則是一支周身覆蓋著鱗片，四肢畸形膨脹，爪子堅硬無比的凶鼠部落。

    與其說是老鼠，這支部落的進化方向，竟然有些像是穿山甲。

    他們像是穿山甲一樣擅長在地底岩縫和支離破碎的鋼筋混凝土中掘進，是最優秀的工程兵。

    有了「穿山鼠」部落的幫助，原本只能容納一頭老鼠勉強擠進去的縫隙，很快就被打成了半米寬的通衢，這樣一來，不但霰彈槍和闊劍地雷等「大殺器」都能搬運過去，還有鋪天蓋地的鼠潮，那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炮灰，都能以最快速度，撲向國師所指，蛇魔的老巢。

    當四周的夜光苔第三次綻放出慘淡的紅芒時，他們離開了長牙王國的勢力範圍，踏入未知的邊疆。

    前方，就是一處可容大軍暫時休整，進行集結和激勵的地底洞穴，無數縫隙的匯聚之所。

    自然，這樣的戰略要地，不會沒有主人。

    生活在這裡的，是一支被附近鼠族部落稱之為「懶龍」的蜥蜴族群。

    這是一支規模很大，至少擁有上千頭蜥蜴的族群。

    雖然靈氣復甦並沒有令他們覺醒鼠族程度的智慧，卻也初步擺脫了渾渾噩噩的矇昧，擁有了一定的群居和領地概念。

    除此之外，還有堅硬的鱗甲，尖銳的爪牙，以及噴吐毒霧的能力，並不好惹。

    只不過，這種蜥蜴的習性是儘量減少活動，來避免熱量損耗，如非必要，幾天幾夜一動不動都可以。

    就算真要狩獵，他們的食譜也並不包括鼠族，主要以體型更小的蟲豸為食。

    是以，懶龍族群和長牙王國，一直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

    並沒有證據表明，懶龍部落參與了蟲潮和蛇族聯軍，針對夜光城的戰爭。

    依照他們對任何事情都無動於衷，只要吃飽了肚子，連食物從眼前爬過都懶得動一動的習性來看，十有八九，他們是置身事外的。

    但鼠族和蛇族的最終之戰，決不允許有任何地底生物能置身事外。

    懶龍族群是蜥蜴，進攻夜光城的蟲潮中也包含著大量蜥蜴，而且懶龍族群的巢穴，正好位於長牙王國和蛇魔老巢的中間，鼠族不可能容忍自己在前線血拼的時候，後面還有一處不屬於自己的不穩定因素。

    一名渾身上下裹滿了羽毛，尾巴閃閃發亮的鼠族「智者」，趾高氣昂進入懶龍族群的巢穴，宣貫來自諸神的旨意，要求懶龍族群參與這場最偉大的戰爭，和鼠族一起去消滅邪惡的蛇魔。

    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就這麼簡單。

第五百五十二章 這就是文明


    被派去勸降的使者，很快就被懶龍們丟了出來。

    雖然體型巨大，面目猙獰，但懶龍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相當溫和的爬行動物，並不喜歡吞噬老鼠這種會劇烈掙扎，而且體型巨大，不容易消化的食物。

    他們甚至懶得狠狠揍使者一頓或者咬它兩口，僅僅是把它粘在身上的羽毛統統拔掉，就叼著它的脖子，把它甩了出來。

    或許在懶龍們看來，這是一種十足善意的表示。

    他們貧瘠如荒原的大腦，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鼠族為什麼要和自己為敵。

    在他們野蠻而愚蠢的邏輯中，兩種食性並不相同的生物，根本沒有兵戎相見的必要，他們完全可以像過去一樣，井水不犯河水地和平共處下去。

    但是，太遲了。

    這是野獸的邏輯，不是文明的邏輯。

    野獸的邏輯只要生存，文明的邏輯裡，卻有了刀劍，鮮血，屠殺，信仰……所澆灌的野心。

    地底世界，廣袤無垠，光是靈山市的地底，至少就有成千上萬的老鼠部落，長牙王國的鼠族們，最多佔據其中百分之一，附庸部落的數量，起碼比他們多出幾十倍。

    即便在長牙王國中，如食貓者和金尾巴這樣擁有高度發達的智慧，能深深理解並真誠信仰諸神的光輝的貴族，也只佔據百分之一。

    國師想要用百分之一的百分之一鼠族，來掌控鋪天蓋地的鼠潮，去實現它的野心，那就必須讓所有老鼠們都看到「諸神之怒」，究竟有多麼可怕，直到那些根本沒有腦子的老鼠，在聽到諸神的怒吼時，都會本能反應，嚇得心臟收縮，手腳麻痺，乖乖排好隊伍去送死為止。

    國師需要立威。

    懶龍族群就是用來祭旗的最好目標。

    「仁慈的諸神已經給過這些邪惡的蜥蜴機會。」

    國師卓立於懶龍巢穴對面，如獠牙般凸起的巨岩之上，表情嚴肅，聲音嘹喨，如一萬支金色的號角吹響，「但他們沉溺於蛇魔邪惡的蠱惑中不可自拔，非要負隅頑抗，那麼，就讓他們見識一下諸神的憤怒吧！」

    來自人類軍火庫的「神器」被推了上來。

    幾十個附近最強大的鼠族部落的首領，也紛紛上前觀摩。

    當一匹匹彷彿鮮血染紅的綢緞，從「速射炮」和「列車炮」上扯下來時，鼠族部落的首領們兀自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在他們並不太漫長的開啟智慧的這段時間內，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奇怪的東西，並不像刀刃般擁有一望即知的鋒芒，卻繚繞著更加深沉而危險的光芒。

    甚至有幾名膽子比較大的部落首領，還伸出尾巴，小心翼翼在散熱件的孔洞裡戳來戳去。

    一開始，輕輕一戳就像觸電般跳開，但發現沒有任何異樣之後，膽子越來越大，竟然爬到了「速射炮」和「列車炮」之上。

    國師冷冷看著，並不阻止。

    只是伸出爪子，用特殊的手勢，讓那些刺破耳膜，聽不到任何聲音的特種部隊準備。

    上百隻轉籠內，身強力壯的灰鼠和黑鼠們再度狂奔起來，他們輸出的「鼠力」，讓架著自動步槍和霰彈槍的滑軌還有齒輪，能高低左右，自由活動。

    幾十名鼠族在圍繞槍械搭建的平台和腳手架上爬來爬去，填充彈藥並瞄準方向，他們揮舞著一些精緻的小彩旗來傳遞信息，隨著齒輪的轉動，槍口和炮管逐漸對準了同一個方向。

    直到此刻，除了極少數鼠族之外，仍舊沒人知道他們究竟在幹什麼。

    部落首領們滿臉好奇地看著一連串古怪的動作，把開火準備當成某種取悅神靈的儀式。

    就連對面的懶龍，都懶洋洋從巢穴中爬了出來，吐著舌頭清潔燈泡大小的眼球，傻乎乎地看著他們，不明白這些整天咋咋呼呼動個不停的老鼠，為什麼不能和自己一樣，吃飽了肚皮，就美美睡上一覺？

    「殺！」

    就在這時，國師重重揮下爪子。

    「砰砰砰砰砰！」

    鼠族的速射炮——人類的自動步槍，忽然發出雷霆般的轟鳴。

    自動步槍在並不穩固的平台上飛快震盪和顫抖，爬在兩旁腳手架上的鼠族紛紛震落下來。

    幾名部落首領嚇得「吱吱」亂叫，嚇得像是二踢腳，要一下子竄到天上。

    還有一枚倒霉的部落首領被拋飛出來的滾燙的子彈殼，燙傷了腦袋，原本只是皮外傷，它卻像是被惡魔深深吻了一口，抱著腦袋，吱吱亂叫，險些沒一頭撞在岩壁上，直接撞暈過去。

    「神器」的威懾力，絕對是十足的。

    但殺傷性，就只能用「隨緣」兩個字來形容了。

    因為持握力不夠，無法解決穩定性的問題，彈道散佈就像是鬼畫符，雖然將懶龍巢穴四周的岩壁都射得碎石飛濺，火星四射，卻沒有射到哪怕一頭懶龍。

    懶龍們仍舊十分困惑地盯著對面，不明白火光，硝煙和巨大的聲響究竟意味著什麼。

    國師面無表情，再次揮舞爪子，示意第二門「速射炮」加入開火的行列。

    它對鼠族的命中率原本就沒抱有任何幻想，只是借此立威，並且讓鼠族都習慣「神器」的存在而已。

    終於，當第三支自動步槍加入掃射的行列，滿洞穴飛舞的彈頭不斷折射和反射，險些變成跳彈傷著自己人時，他們取得了戰果。

    一頭實在懶得出奇的懶龍，即便火光和碎石在四周縱橫交錯，亦不願意挪動半寸位置，終於變成了子彈的第一名受害者——它的上半身直接被一枚碎裂的彈頭撕扯成了模糊的血肉，隨後化作漫天血雨，消失不見，只剩下下半身依舊緊緊抓住凸起的岩石，久久不願跌落。

    「吱吱！」

    鼠族並不知道自動步槍的正常命中率是多少。

    他們只知道「神器」釋放出了無比恐怖的毀滅性力量，這股力量證明他們受到了諸神的眷顧和祝福。

    所有鼠族都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用自己的方式向諸神祈禱，希望諸神降下更多力量，將對面的懶龍族群徹底夷為平地。

    諸神未必聽到了他們的祈禱。

    但霰彈槍卻聽到了。

    直到三四頭懶龍莫名其妙化作一團肉醬，剩下的懶龍終於將同伴的消失，和四周出現的火光、碎石以及巨響聯繫到一起。

    這是超出他們理解範圍之外的威脅。

    應對方法，並沒有鐫刻在他們的基因裡。

    他們只能搖頭擺尾，急急忙忙朝巢穴深處爬去。

    只不過，借助自動步槍掃射的掩護，霰彈槍已經被上百名身強力壯的奴兵抬著，運動到了懶龍部落下方。

    「轟！」

    火光呈扇形展開，又像是惡魔張開了血盆大口，處於毀滅漩渦範圍之內的懶龍，瞬間化作一團團後現代藝術品般的肉泥，即便僥倖逃過一劫的懶龍，也難免被彈片削去半個腦袋或者一條肢體，除了晚死幾分鐘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霰彈槍一次發射的聲勢比自動步槍大得多。

    主要這是一種相對落後的武器，發射時會冒出濃烈的火光，巨大的咆哮和濃烈硝煙——看在鼠族眼中，反而是威力無窮的表現。

    特別是，幾發霰彈剛好擊中早已被自動步槍子彈掃射如馬蜂窩般酥脆不堪，搖搖欲墜的岩壁，引發連鎖反應，令岩壁如雪崩般塌陷下來，砸死無數懶龍。

    這更是令絕大部分鼠族既膽顫心驚，又欣喜若狂。

    他們紛紛匍匐在「神器」或者國師腳下，高高撅起尾巴，表達100%的臣服。

    很快，大約三分之一的懶龍全都慘死在人類製造的子彈之上。

    剩下的懶龍則發揮出生平最快的速度，逃到了巢穴深處，慌不擇路地往一條條岩縫裡鑽去。

    國師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摧毀懶龍巢穴。

    但它決定採用最凶殘的一種。

    在萬千鼠族無比敬畏的注視中，火焰噴射器被抬了上來。

第五百五十三章 天堂


    訓練有素的灰鼠和黑鼠，在鼠群所佔據的佈滿了縫隙的岩壁和懶龍族群之間，用濕軟的泥土，築起了一道防火牆。

    又構築了幾條讓汽油和易燃化學品，能順利滑入懶龍巢穴的溝渠。

    然後，他們將大量充滿了刺激性氣味的易燃化學品傾倒進去。

    儘管懶龍們嗅到了這股可疑的氣味，但剛才對於霰彈槍和自動步槍的恐懼，仍舊深深鐫刻在他們的大腦皮層中，令他們「嘶嘶」亂叫著，不敢爬出去查看。

    「現在，我要叫你們知道，惹怒了諸神究竟是什麼後果。」

    國師對長牙王國的貴族們以及上百個附庸部落的首領們說，「也要叫你們清楚看到，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在將我們指引。」

    「呼——」

    火焰噴射器被激發了，堪比地獄旋風的魔火激射而出，朝懶龍巢穴撲去。

    鋪天蓋地的火焰，恍若岩漿爆發，又爭先恐後地湧入地底。

    無數懶龍變成火炬，以生平最敏捷的姿態鑽了出來，手舞足蹈，跳出一曲熊熊燃燒的死亡之舞。

    更多懶龍直接被困死在地底縫隙裡，即便火焰沒有流淌到他們的藏身之處，空氣也被抽乾並燃燒殆盡，炙熱的溫度直接將他們藏身的石縫和泥坑琉璃化，他們變成了鑲嵌在一塊塊拙劣的玻璃上，五顏六色，千奇百怪的圖案。

    就連遠處的鼠族們，雙眼都險些被暴起的火焰刺瞎。

    他們感覺周身毛髮紛紛蜷曲，像是要和血肉一起化作灰燼。

    他們皮膚灼痛，呼吸困難，被火焰噴射器的威力嚇得魂飛魄散。

    這是真正的末日浩劫，絕非鼠力可以抵擋。

    成千上萬的鼠族再沒有第二個念頭，紛紛匍匐在地，在最虔誠的信仰威壓之下，頂禮膜拜。

    就這樣，懶龍巢穴被夷為平地。

    沒有俘虜，也不需要戰利品——鼠族不是為了那麼庸俗的目標而戰的，他們是神的子民，這是最神聖的戰爭！

    大火還沒熄滅，國師就在籠罩著硝煙，空氣幾乎被抽乾的洞穴裡，舉行了一場新的祭典。

    「現在，我要像你們展示一件東西，一件我們這個世界絕對製造不出來，唯有諸神才能創造的奇蹟，這件東西足以證明，我們是多麼受到諸神的寵愛。」

    國師的形象在熊熊烈焰的襯托之下，顯得愈發高大和神秘。

    它命令隨從展開了幾幅人類世界中，迪士尼樂園的宣傳廣告，在廣告裡，一些很漂亮的孩子們，正和迪士尼樂園裡標誌性的卡通老鼠，開開心心地玩遊戲。

    背景是藍天白雲，以及迪士尼樂園如童話城堡般美輪美奐的建築群。

    自從剛才的火焰燒灼之後，鼠族們再次窒息了。

    這是不折不扣的天堂，倘若真的存在，那就是鼠族的永恆之地。

    「天堂是存在的，這就是天堂。」

    國師十分肯定地說。

    然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盒已經拼好的樂高拼裝玩具。

    屬於樂高拼裝玩具中的「建築系列」，正好是迪士尼樂園的模樣。

    模型雖小，卻五臟俱全，巧奪天工，細節纖毫畢現，包括幾個打扮成卡通老鼠模樣的塑膠小人。

    「如果鼠族不是被諸神眷顧的『第一種族』，為何諸神會製造這些東西？」

    國師問鼠族，隨後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因為我注定只是一個引導者，你們才是新世界的主人。

    「但是，有一個前提——必須除掉蛇魔。

    「蛇魔是阻擋在你們和新世界之間唯一的障礙，除掉蛇魔，你們就能升上諸神為你們準備的天堂，去享受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永恆的快樂和榮耀！」

    這些宣傳廣告，樂高拼裝玩具模型，還有國師的話，深深打動了所有鼠族。

    他們聚集在被燒成一坨巨大玻璃渣子的懶龍巢穴前面，再次舉行了比在夜光城下規模更大十倍的誓師。

    各種祭祀和誓師儀式的繁文縟節，代表高度智慧和先進文明的長篇大論，還有漫天亂飛的「光明」，「正義」，「榮耀」，「使命」，和他們身後扭曲融化的懶龍殘屍，形成鮮明對比。

    簡直叫始終冷眼旁觀這一幕的楚歌分不清楚，究竟誰更野蠻和凶殘——是那些面目猙獰，凶相畢露，長著獠牙和利爪，只會憑藉殺戮本能來求生存，並且也滿足於此的「凶獸」，「怪獸」，「妖獸」；還是眼前這些穿戴著精緻鎧甲，擁有文字和社會體系，甚至還有堅定信仰的鼠族文明。

    但是，楚歌又怎麼能，能怎麼阻止呢？

    鼠族只是在走亞歷山大，成吉思汗，拿破崙……還有人類歷史上一切英雄曾經走過的路而已。

    倘若殺戮和征服便是文明成長的必經之路，楚歌又能如何說服小小的老鼠們，放棄所謂的智慧和信仰，退回到渾渾噩噩卻也無憂無慮的矇昧中去？

    他只能被這股文明的洪流裹挾，跌跌撞撞，身不由己，朝著未知的方向隨波逐流而已。

    ……

    「轟！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在狹窄的洞穴深處炸開，就像是直接在楚歌的耳朵旁邊炸開，把他炸得氣血翻騰，耳朵、鼻孔和嘴裡都濕漉漉，甜膩膩的。

    這是他們毀滅了懶龍族群之後的第五天。

    前幾天，他們繼續朝著蛇魔的巢穴進軍，一路上又搗毀了不少蟲豸的巢穴。

    只可惜這些巢穴大多空空蕩蕩，早已被廢棄，裡面只有一些干癟的沒有孵化的蟲卵而已。

    很顯然，這些巢穴裡的蟲豸，才是真正加入了蛇魔的大軍，並且早已得到警訊，放棄巢穴，集結到了蛇魔身邊。

    蛇魔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到來。

    鼠族依舊不管不顧地一路碾壓過去。

    經過幾天的偵察，試探，騷擾和小規模的交鋒，一場真正的惡戰，終於在昨天，在一處濕潤到足以滴下水來的洞穴中爆發。

    這處洞穴規模不大，卻靠近一條地底暗河，因此岩壁格外潮濕，從洞頂的鐘乳石上，還不斷有蘊藏著豐富營養成分乃至靈能的水滴滴下來，是附近一處重要的洞天福地，無數蛇蟲鼠蟻都在這裡，享受靈能的滋潤，進化出智慧之光和各種超能力。

    因此，儘管蛇魔採取了「清野堅壁」的策略，撤走了沿途所有巢穴中的蟲豸和蛇族，但對這處和老巢相距不遠的洞天福地，卻萬萬不能放棄。

    鼠潮和蟲潮，在這裡發生碰撞。

    因為洞穴並不是很大，哪怕彼此都是攀爬好手，戰場囊括三百六十度的整片岩壁和洞頂，仍舊無法鋪開大軍，彼此都只能採用「添油戰術」，將部隊一點點投入進去，投入這台永無止境的絞肉機。

    蟲潮雖然在夜光城下慘敗，但蟲豸原本就是最不值錢，數量也最多的東西，蛇魔放出它的蛇子蛇孫，短短幾天，就重新召集到了鋪天蓋地的一大批。

    鼠族更不用說，長牙王國加上數百個附庸部落的傾巢而出，即便只比數量，都絕不遜色於蟲潮和蛇群。

    只可惜戰場太小，無法有效展開和指揮，雙方很快糾纏在了一起，變成最愚蠢也最低效率的消耗。

    蛇魔用幾乎無限的蟲潮，有效遏制住了鼠族超卓的戰爭藝術，將戰鬥拖入泥潭，用無數蟲豸的屍體，堆砌成了一座座銅牆鐵壁。

    雖然不在乎灰鼠和黑鼠的生命，但久久打不開局面，國師仍舊焦躁起來。

    它命令部隊，將諸神賜予他們威力最強大的武器之一，反步兵手雷，送上最前線。

    「引爆手雷」這一神聖的任務，還在鼠族勇士中間激起一場小小的紛爭。

    不少貴族都認為，這樣珍貴的神器，如何能讓卑賤的奴隸來操縱？

    他們自告奮勇，要帶著手雷殺入敵陣，讓自己的英靈早日昇上那處名叫「迪士尼樂園」的天堂。

第五百五十四章 地獄


    而那些被野心之火燒紅了雙眼的黑鼠和灰鼠，也一反常態，對他們的主人露出了鋒利的獠牙，針鋒相對，不願意忍讓。

    「我們對諸神的信仰，絕不比任何高貴的勇士微弱半分！」

    他們尖叫著，「我們也是諸神的造物，我們也蒙受諸神的恩寵，我們也願意用寶貴的生命，換來諸神的救贖！」

    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最終還是國師一錘定音——這次就由奮勇廝殺，表現出色的奴兵們測試神器的威力，至於貴族們，等到兵臨蛇魔老巢時，還有得是機會呢！

    於是，三名身強力壯，忠心耿耿的奴兵被遴選出來。

    他們都是夜光城防禦戰中，千萬炮灰經過蟲潮反覆掃蕩，極其幸運的倖存者。

    他們充滿狂熱，認為是諸神的祝福，才令他們活到今天，而為了諸神去死，亦是他們毫無價值的生命，唯一的意義。

    手雷被膠帶紙結結實實粘貼和纏繞在他們身上。

    他們被傳授了如何使用神器的方法——很簡單，只要不顧一切衝入敵人最密集的地方，然後伸出尾巴，鑽進拉環，輕輕一拽就可以了。

    臨行之前，國師親自為他們頒發了勛章，三枚閃閃發亮的可樂瓶蓋，並莊嚴宣佈，他們不再是奴隸，而是成為了長牙王國光榮的公民。

    國師還給了他們每人一顆酒心巧克力。

    不知是巧克力的甜膩，酒精的熱力，還是對諸神的虔誠信仰，他們渾身上下都燒得通紅，簡直從灰鼠和黑鼠，變成了三頭赤鼠。

    在一波炮灰的集團衝鋒之後，三頭赤鼠衝了出去。

    國師和一小撮貴族急忙抱著腦袋往後跑，紛紛躲到了堅固的岩石後面，或者鑽進岩縫之中，實在找不到障礙物，也要躲到塞滿了棉絮和稻草的奶粉罐裡面。

    懵懂無知的奴兵和附庸部落的「野蠻人」們，則繼續奮勇向前，很快填補了國師和貴族們撤退後留下的空隙。

    「轟！轟！轟！」

    洞穴深處，三聲巨響，造成驚天動地的震盪。

    因為手雷在密閉空間炸開，破壞力十分驚人，無數蟲豸當場就被炸成鮮紅的煙霧和粉末，落入同樣命運的還有和他們糾纏在一起的鼠族。

    衝擊波如驚濤駭浪般，順著洞穴和岩縫橫衝直撞，所到之處，即便蟲豸和鼠族外表沒有受到損毀，但五臟六腑早已被震了個粉碎，紛紛七竅流血，僵硬地倒下。

    劇烈的震盪又引發連鎖反應，洞頂的鐘乳石和岩壁上的碎石紛紛崩裂，翻滾，砸落，在蟲潮和鼠潮之間，犁出一條條鮮紅的溝壑。

    即便藏匿在遠處，有所防備的國師和一小撮貴族們，都感到氣血翻騰，五臟六腑和大腦都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哪怕簇擁在幾公里之外，被堵在岩縫中進退不得的鼠族大軍，感知到四周岩壁的震動，亦是瞪大了眼睛，惶恐不安地甩著尾巴，猜不出這究竟是諸神的怒火，還是惡魔的雷霆。

    原本激烈廝殺的戰場，出現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靜。

    隨後，一個個僥倖未死，或者身受重傷，即將死去的鼠族，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像是一群被提線操縱的行尸走肉。

    他們並未憤怒後方指揮官不分敵我的無差別攻擊，亦不恐懼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卻是深深震撼於反步兵手雷的威力，並將摧枯拉朽的衝擊波，當成了諸神的光輝，盡情沐浴其中。

    「偉大啊，諸神！

    「偉大啊，長牙王國！

    「偉大啊，鼠族文明！」

    他們像是瘋癲般哈哈大笑，人立起來，踏著古怪的步伐，像是喝醉酒的小丑般朝稀稀拉拉的蟲潮撲去，直到徹底消失在蟲豸深處，那「偉大啊，偉大」的呼喊聲，依舊縈繞在鐘乳石之間，餘音裊裊。

    與其說是反步兵手雷發揮了威力，倒不如說是這種「神器」釋放出的毀滅性力量，愈發堅定了鼠族們——主要是衝在最前面的奴隸們的必勝信念，他們前赴後繼，悍不畏死地衝上去，終於將蟲潮沖垮，在激戰爆發的第二天，徹底佔領這座距離蛇魔老巢不遠的洞穴，令鼠族大軍擁有了一處穩固的「前進基地」。

    國師再次召開慶功宴和祭典，去販賣它那套「諸神創世」和「地上天堂」的奇談怪論。

    楚歌知道自己應該參加，一方面博取國師的信任，另一方面近距離觀察這頭寵物狗成精。

    但不知怎麼，他實在無法遏制翻騰的內心，通過食貓者向國師請罪，卻是獨自一人，回到戰場上。

    此刻的戰場，仍舊是硝煙瀰漫，餘溫裊裊。

    遍地屍骸，還沒收拾乾淨，一隊隊奴兵如孤魂野鬼般穿行其中，愈發像是修羅地獄。

    楚歌失魂落魄地在修羅地獄中穿行，無法遏制腦中冒出許多稀奇古怪的紛亂念頭。

    「長舌頭……長舌頭大人……」

    他忽然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在喊叫。

    堆砌在一起的屍骸忽然動了一下，露出一張佈滿血污，被啃噬得能看到骨頭的鼠臉。

    這是一頭稚氣未脫的小老鼠。

    支離破碎的臉上，卻閃爍著人性的光輝。

    它大約在前幾天的凱旋儀式或者夜光城激戰中，見過楚歌的樣子，知道他是和不死將軍一樣，受到諸神啟迪和祝福的勇士，一定知道很多它所不明白的事情，能解開它最後的困惑。

    「諸神一定看到我的表現。」

    稚氣未脫的小老鼠「吱吱」叫著，「我馬上就能見到藍天白雲之下的天堂了，是嗎？」

    「……」

    面對小老鼠滿臉期待的表情，楚歌竟然無言以對，不敢看它的雙眼。

    「別動，你不會死的，我會把你救出來！」

    楚歌想到自己剛剛覺醒超能力時，曾經在崩塌的大廈下面，營救過一個名叫燕子的小女孩。

    兩副畫面在腦海中重疊，令他一陣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是鼠，對面呢，對面又是人是鼠？

    他咬著牙，奮力刨開壓在小老鼠身上的殘骸，將它拖了出來。

    然後，楚歌的雙眼凝固了。

    這頭小老鼠沒有下半身。

    它大約是被反步兵地雷的一枚破片攔腰截斷，卻憑藉靈氣澆灌的強大生命力才簡直到現在，楚歌不動還好，一動，它的五臟六腑稀里嘩啦地流淌出來。

    「那就是天堂，對吧？」

    小老鼠雙眼迷茫，失神地盯著岩層之上的某處，再次喃喃道。

    楚歌從喉嚨深處發出艱難的咕噥聲，不置可否。

    小老鼠卻將他的含糊其辭，當成了默認，它臉上綻放出無比幸福的光輝，緩緩吐出最後一口生氣，平靜地死去。

    楚歌抱著小老鼠的殘屍，在屍山血海間，靜靜地坐了很久。

    然後，他小心翼翼將小老鼠的殘屍，掩埋在洞穴角落的岩縫裡，繼續朝洞穴深處走去。

    那裡，原本是控制蟲潮的蛇族的大本營。

    受到反步兵手雷和火焰噴射器的雙重攻擊，和懶龍巢穴一樣呈現出琉璃化的特質，變成了五彩斑斕的地獄。

    楚歌在這裡發現了一些蛇族的屍體。

    不知為什麼，看著蛇族細長的雙眸，被燒成灰色和黑色的玻璃珠子的模樣，楚歌生不出半點仇恨或者厭惡。

    這些蛇族，和剛才慘死在自己懷抱中的小老鼠一樣，真的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嗎？

    固然，是蛇族驅趕著蟲潮首先攻擊夜光城，但是從國師雷霆反擊的手段來看，根本不像是猝不及防，倒像是蓄謀已久——哪怕蛇族沒有先下手為強，國師也會千方百計找到藉口，向蛇族開戰的。

    經過兩場殘酷至極的血戰，楚歌簡直分不清楚，國師和蛇魔，哪一個更加危險，更加凶殘了。

    再往前走，楚歌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卓立於一塊如獠牙般突起的岩石上，孤獨地俯瞰著煉獄戰場。

    正是和他落入同一處境的不死將軍——白夜。

第五百五十五章 國師的來歷


    「現在你該相信，國師真的對諸神忠心耿耿了吧？」

    白夜凝視著前方的屍山血海，沉默了很久，幽幽道，「即便國師自己不是鼠族，但長牙王國畢竟是它一手締造的心血，所有鼠族都是它稱霸地底世界的本錢，而今天，為了消滅蛇魔和蟲潮，國師哪怕拼盡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在所不惜——若非100%的忠誠，它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楚歌思索了很久，還是找不到答案。

    「或許，我真的錯了。」

    楚歌道，「一開始，直覺告訴我，國師居心叵測，肯定別有所圖，無論它表現得多麼忠誠，絕對包藏著莫大的陰謀。

    「但現在，我卻隱隱覺得，即便國師明知道諸神並不存在，但它依舊決定，對人類奉獻全部的忠誠——以它自以為是的方式。

    「只是，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為什麼我非但沒有半點輕鬆和喜悅，仍舊如此糾結甚至……痛恨呢？

    「真奇怪，站在人類的立場，擁有國師這樣『忠心耿耿』的助手，幫我們解決靈山市地底的一切麻煩，不應該高興才對嗎？為什麼我就是無法遏制內心深處，對國師的鄙視和仇恨？」

    白夜的目光幽深如海，看著鼠族的殘肢斷臂，久久無語。

    「剖析我的內心，我發現自己落入一種十分古怪的處境。」

    楚歌沉吟道，「倘若站在100%人類的立場，面對蛇蟲鼠蟻的火拼，我應該哈哈大笑，除了有些密集恐懼症發作之外，不該有任何不適——無論死掉多少蛇蟲鼠蟻，都是不值一提的螻蟻，根本不應該掀起半點情感的漣漪。

    「倘若站在100%鼠族的立場呢？普通鼠族根本不知道，國師告訴他們的一切都是謊言，所謂藍天白雲下的天堂是根本不存在的地方，而諸神也從未寵愛過他們，更沒有賜予他們任何使命。

    「100%的鼠族沒有煩惱，只需要將自己的生命完全奉獻給虛無縹緲的諸神，在國師的蠱惑中，義無反顧地死去就可以了。

    「偏偏，現在的我，是50%的鼠族，和50%的人類。

    「作為50%的鼠族，我擁有對其他鼠族共情的能力，見到鼠族壯烈犧牲，我會熱血沸騰，見到鼠族慘遭屠戮，我會心生憐憫，而見到鼠族被國師玩弄於鼓掌之中，我又會義憤填膺。

    「作為50%的人類，我又能輕而易舉地戳穿國師的每一句謊言，看清楚隱藏在它貌似忠厚的外表下，卑鄙無恥的靈魂。

    「這樣的我，真的有些無所適從，甚至漸漸迷失，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使命究竟是什麼了。

    「白夜，那天你和我說，你已經適應了新的身份，不願意再當人了，那麼現在的你，究竟是100%的鼠族嗎？還是70%的鼠族和30%的人類？當你看到國師以一個彌天大謊誘騙無數鼠族奔向毫無意義的死亡時，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白夜的眼角劇烈抽搐起來。

    楚歌從他眼裡讀到了迷茫，痛苦以及一抹隱藏極深的仇恨。

    他沒有正面回答楚歌的問題，只是道：「看上去，你和我一樣，要漸漸忘記自己身為人類的身份，完全成為一名鼠族了。」

    「這不可能，在『臨界點』到來之前，我會毫不猶豫將自己的靈魂發射出去，即便魂飛魄散，都要『斷線逃跑』。」

    楚歌搖搖頭，有了白夜的前車之鑑，他自然不會容許自己變成白夜這樣，他早就用震驚能量，在自己的老鼠大腦裡設置了一條……「止損線」，「我只是嘗試從不同角度來看待問題，或許這樣，才能找到令雙方都滿意的道路。」

    「令雙方都滿意的道路？」

    白夜咧嘴一笑，「如果你走上這條道路，一定會被無數人類斥責為『叛徒』。」

    「或許吧。」

    楚歌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人類文明無法徹底消滅整個地球上所有的老鼠，那麼在靈氣復甦愈演愈烈的情況下，老鼠總會發展出自己的文明，如果該文明在誕生之初，就被人類深深欺騙，利用和傷害——即便人類文明能得到一時的蠅頭小利，終究要引火自焚，遭到反噬的。

    「在國師自己的思維邏輯裡，它或許真的對人類忠心耿耿，甚至自我催眠，將人類當成諸神。

    「但它實在不該急功近利，用一個彌天大謊來創造鼠族文明，這只會令鼠族文明從誕生之初就沾染上狂熱和暴亂的基因，並且在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之間的關係上，埋下一顆越變越大的惡性腫瘤或者超級地雷。

    「地球上的人類文明能徹底消滅鼠族文明嗎？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但即便可以，代價一定十分慘重。

    「特別是，現在地球上的科技文明面臨著修仙界的修仙文明以及幻魔界的魔法文明雙重威脅，我不覺得在風聲鶴唳，腹背受敵的今天，地球聯盟做好了在全球範圍內掘地三尺，和所有老鼠決一死戰的準備。

    「那麼，無論國師自認為是否忠誠，它都是在做一件十分自私又極度愚蠢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無論站在人類的立場，還是鼠族的立場上，我們都必須在這顆超級地雷引爆之前，阻止它，拆掉它！」

    楚歌無比真誠而炙熱地看著白夜，眼底金芒四射。

    白夜動容，沒想到楚歌的思維之刃一下子變得如此鋒利。

    「一切都是你的猜測。」

    白夜心煩意亂地說，「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我們能把國師怎麼樣？它在長牙王國和整個地底世界的威望都如日中天，難道我們還能發動『兵變』，把它抓起來？」

    「目前來說，當然不可能，但等到鼠族和蛇魔之戰後，就不一定了。」

    楚歌道，「我總有一種感覺——蛇魔針對夜光城發動的大舉侵襲，以及長牙王國隨之而來的全面反擊，實在有些蹊蹺。

    「仔細想想，關於蛇魔的一切，都是國師告訴我們的，即便它說曾經有幾個附庸部落的鼠族看到過蛇魔的手下，包括我們也激戰過黃金怪蟒，卻從沒人見到過蛇魔本尊，關於蛇魔的恐怖傳說，大多是捕風捉影。

    「倘若蛇魔真的存在，因為蛇類沒有四肢，又是冷血爬行動物的緣故，其文明形態肯定和身為哺乳動物的鼠族有著天差地別，雙方真有必要在尚未密切接觸之前，就全面開戰，殺個你死我活嗎？

    「另一方面，倘若蛇魔真的擁有國師所說的超卓智慧，難道它會不知道，在自己頭頂還矗立著一座人類的繁華大城，那才是它最大的威脅？它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心急火燎消滅長牙王國，消滅了之後，又能如何呢，永遠在地底世界稱王稱霸嗎？」

    白夜沉吟片刻，不得不贊同楚歌的判斷：「你說的沒錯，蛇魔進攻，鼠族反撲，一切都好像來得……太快了。」

    「快到像是國師故意要找機會，展現它和鼠族對『諸神』的忠誠。」楚歌道。

    白夜的目光一縮。

    「你懷疑，這一切都是國師自導自演的？」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不知道。」

    楚歌道，「但我相信，如果蛇魔真的存在，而我又能找到它的話，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甚至包括……國師的來歷。」

    「用人類的話來說，國師是一頭犬妖。」白夜道。

    「沒錯，但一定不是普通犬妖。」

    楚歌道，「覺醒智慧之光，並不意味著瞬間擁有超凡智慧，我曾經見過一些修煉成精，腦細胞高度進化的妖獸，他們的智力程度最多相當於三五歲的孩子，必須經過長時間的學習，才能掌握簡單語言和初步交流的能力，更別說像國師這樣老謀深算，能創造一個文明了。

    「所以，國師不是普通犬妖，而是一頭接受過專業訓練的超級犬妖。

    「問題來了，特調局第七處肯定沒有訓練這樣一頭犬妖，那麼，訓練國師的，又是誰呢？」

第五百五十六章 決戰蛇巢


    前進基地的奪取，意味著鼠族對蛇魔取得了壓倒性的戰略優勢。

    之後數日，鼠族派出大批偵察兵，仔細搜索方圓數里之內的每一條岩縫，根據濕漉漉的痕跡、褪去的蟲殼、以及啃噬殆盡的夜光植物根系，尋找蟲潮以及蛇魔的老巢。

    成千上萬蟲豸和蛇族的爬行，不可能不留下蛛絲馬跡，很快，蛇魔老巢的範圍被不斷縮小，而從蛇魔老巢通往一個個蟲豸巢穴的交通要道，也被紛紛切斷。

    國師又派出類似「穿山甲」的工程鼠兵，一路掘進，打通了十幾條從後方到前線的通衢大道，令物資和兵力，都能源源不斷輸送上來。

    終於，在奪取前進基地之後的第四天，他們找到了靈山市地底蛇群的棲息地。

    這裡原本是「舊靈山」規模最大的垃圾填埋場。

    無數人類棄之如敝屐的垃圾，早就深深掩埋在地底，變成蛇蟲鼠蟻的寶藏。

    更在靈氣復甦之後，滋生出無數高度進化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

    放眼望去，這裡的岩石呈現出酥脆不堪的灰白色，上面佈滿了窟窿，彷彿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馬蜂窩。

    窟窿深處，時不時還閃爍著詭異的紫火，那是地底垃圾經過幾十年的發酵，釋放出大量易燃易爆氣體，摩擦之後，激盪出的光焰。

    崎嶇不平的地面上，則附著著一層黏糊糊的惡臭無比的腐殖質，極深極厚，鼠族一腳踩進去，往往半個身子都要被淹沒，即便掙扎著想要跳出來，四肢都會被粘住，動彈不得。

    反而是蛇族，憑藉光滑的鱗片和特殊的爬行姿態，能在這些黏糊糊的腐殖質上面靈動穿梭，如履平地。

    而那些身形輕盈的甲蟲和節肢動物，如蜘蛛和蜈蚣之類，同樣能在腐殖質上翩翩起舞，跳出死亡的旋律。

    蛇魔早就知道鼠族文明兵臨城下。

    無數蛇頭和五彩斑斕的毒蟲，都從蜂巢也似的岩縫中探出腦袋，神情詭秘地盯著這支大軍。

    然而，當鼠族想要艱難爬過黏糊糊的腐殖質，去抓住他們時，他們又飛快鑽進岩縫深處，不見了。

    國師乾脆不理會這些小股騷擾和偵察兵，命令大部隊展開，以摧枯拉朽的姿態，直接摧毀蛇魔的老巢。

    還是三板斧——首先是被深度洗腦的「狂戰士」，捆綁著手雷和各種易燃易爆物，衝向敵方「陣地」的最深處，將自己和阻擋自己的一切，都炸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包括霰彈槍、自動步槍，以及各種煙花和鞭炮，都以近乎揮霍的方式，傾瀉到蟲豸和蛇族頭頂，用最絢爛的毀滅之炎，將敵人徹底淹沒。

    然後，是渾渾噩噩的老鼠們，和附庸部落的鼠族，以及長牙王國自身的奴兵組成「炮灰部隊」，組成鋪天蓋地的鼠潮，以勢如破竹，吞噬一切的姿態沖上去，去摧毀那些被炸得七葷八素，燒得靈魂出竅的蟲豸和蛇族，就算不能消滅對手，至少能用自己的生命，遲鈍對手的爪牙，消耗對手的精力。

    最後，才是長牙王國的正規軍，包括食貓者，金尾巴以及「四大家族」的勇士們，集結成整齊劃一的方陣，以堂堂正正的姿態，一路碾壓過去。

    過去幾天的接觸中，這樣的「三板斧」原本是無敵的。

    但是在蛇魔的老巢，卻遇到了極大的麻煩。

    主要是這處戰場周圍，都是堆積了幾十年的垃圾，到處都蘊藏著極其危險的沼氣。

    這裡的岩層，不知是正好處在斷層之上，還是經受靈氣侵染，內部結構發生改變，變得一觸即碎，極容易引發連鎖反應，全面崩塌下來。

    結果，鼠族的手雷或者小小的鞭炮在戰場深處爆炸，都極有可能引爆沼氣，或者點燃積鬱幾十年，快要發酵的易燃物質。

    前者會釋放出摧枯拉朽的衝擊波，無差別殺傷爆炸範圍內所有的生物。

    後者會形成一堵堵熊熊燃燒的火牆，將戰場分割成支離破碎的小方塊，令雙方都無法集結部隊，更別說有效指揮。

    運氣不好時，霰彈槍的掃射，甚至會引發雪崩般的連鎖反應，大塊岩壁連同上面的垃圾都像是泥石流般滾滾而下，無論鼠族、蛇族還是蟲豸掩埋在裡面，都沒有絲毫逃生的希望。

    更別說黏糊糊的腐殖質本身，就給鼠族帶來了極大麻煩，令他們像是束縛住手腳和敵人作戰，就算有千斤力量都發揮不出五成。

    這是最糟糕的戰場。

    但決戰已經爆發，便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國師只能瞪著猩紅的眼睛，舉行了一場又一場祭典，還派出一支又一支督戰隊，半是威逼，半是利誘地命令附庸部落的首領們，將他們全部的力量，連同他們自己，全部壓上去。

    「諸神正在看著我們！」

    國師聲嘶力竭地吼叫道，「諸神無所不在，正關注著我們每一個的表現，當我們的血肉之軀在這黑暗腐臭的地獄中化為塵埃，我們的英靈必將看到一座無比絢爛的彩虹橋，並跨越彩虹橋，去到藍天白雲之下的天堂！」

    「轟！」

    彷彿為了印證它的話，前線再度爆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沼氣大爆炸，熊熊烈焰衝天而起，無數鼠族四分五裂的屍體都在烈焰中化為齏粉，恍惚間，活著的鼠族彷彿真的看到，一條條五彩繽紛的彩虹橋從烈焰中出現，穿透岩層，一路延伸到無比遙遠，並不存在的彼岸。

    「殺！」

    烈焰還未熄滅，剩下的鼠族炮灰們就踩著被燒成灰燼的腐殖質，衝向蛇魔巢穴的深處。

    在這場野蠻對抗迷狂的戰爭中，終究是擁有更加堅定信仰的迷狂取得了暫時性的勝利。

    丟下遍地屍骸之後，蟲潮和蛇族都從蜂巢般的岩縫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周重新變成一片死寂。

    鼠族歡呼雀躍，趁機佔據大片戰場。

    這時候，鼠族自身的炮灰消耗也非常嚴重——老鼠原本是地底世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最廉價的東西，但如何將炮灰快速、大量運送到前線，同樣是非常考驗指揮官能力的問題。

    舊的炮灰幾乎死傷殆盡，新的炮灰一時間還沒來得及接受「洗腦」並運上前線，但國師又不願意給蛇魔留下喘息的時機，只能命令長牙王國的精銳正規軍們繼續前進。

    越往前進，岩縫越狹窄，道路越崎嶇，腳下的腐殖質越深，垃圾的臭味也越濃烈。

    根本不用楚歌和白夜這個級數的「聰明腦袋」，哪怕食貓者和金尾巴都意識到，他們似乎落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

    雖然蛇魔主動撤出戰場，將寶貴的垃圾場拱手送上，但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他們根本無法有效利用垃圾填埋場內的資源，反而要將大量兵力都分散，陷入這處人生地不熟的異域。

    而越往前走，他們就越落入了蛇魔的節奏，甚至被牽著鼻子帶入陷阱而一無所知。

    「這樣下去不行。」

    楚歌代表食貓者，找到白夜說，「我們的隊伍太分散了，而且根本不知道蛇魔的主力和它自己究竟躲在哪裡，倘若蛇魔有辦法引爆整個垃圾填埋場的沼氣，我們的全部軍隊，都會灰飛煙滅的！」

    雖然楚歌和白夜都懷疑國師的動機，但他們也都非常清楚，任何懷疑都必須等擊敗蛇魔之後，才能得到驗證。

    國師可以把鼠族大軍當成棋子，身在其中的楚歌和白夜卻不得不考慮自己和「同胞」的生死。

    他們，包括嗅覺同樣靈敏的金尾巴等將領，紛紛停下，不願意繼續前進。

    但他們已經踏入蛇魔的陷阱，從粘稠惡臭的腐殖質深處忽然冒出數百根尖刺，一下子戳穿了數百名鼠族的五臟六腑，在淒厲的慘叫聲中，宣告了蛇魔最凌厲的反擊降臨！

第五百五十七章 地底強敵


    「敵襲！」

    尖銳的哨音從四面八方吹響，鼠族們紛紛舉起長矛和盾牌禦敵。

    但這次的敵人，竟然十分險惡地蟄伏在地底，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向鼠族柔軟的腹部發動進攻，他們刺出地面的刃肢如刀劍般鋒利，輕而易舉便刺穿了鎧甲之間的縫隙，令大批鼠族紛紛喪失戰鬥力。

    「噗嗤！噗嗤！噗嗤！」

    腐殖質中，冒出大量氣泡，每一個氣泡爆開，都有一團團如臭雞蛋般的味道逸散開來，這股氣息裡面，攜帶著大量的劇毒和致幻成分，令吸入它的鼠族，紛紛手舞足蹈，頭暈目眩，生出恐怖的幻覺。

    一時間，貴族們組成的嚴整陣型，騷動和散亂起來。

    有些鼠族拚命向後跑去，在狹窄的縫隙裡和後面的鼠族擠成一團，紛紛被地底竄出的尖刺，戳成了串糖葫蘆。

    有些鼠族將繡花針和長矛刺入地底，和蟄伏在地底的敵人對刺——但敵人是通過他們的腳步和溫度來精確鎖定他們，他們卻沒有透視眼和感知冷血動物以及昆蟲的能力，只能瞎胡亂刺，根本形不成有效的傷害，只是發洩自己的憤怒和恐懼而已。

    更有些鼠族昏了腦袋，將大量鞭炮朝腐殖質丟去，除了炸開大片腐臭的黏液，把自己炸得灰頭土臉之外，根本沒有半點用處。

    「後退，以家族為單位，有序撤出這裡！」

    白夜高喊。

    但陷入苦戰的各大家族，鮮血已經流淌一地，在腐殖質中隨時有可能戳出尖刺的情況下，大家實在沒辦法面不改色前進或者後退——每踏出一步，都像是拿生命來做賭注，饒是信仰再狂熱的鼠族，都不免戰戰兢兢，面色如土。

    「用盾牌！」

    楚歌觀察了半天，自己也險些被一根地底戳出的尖刺，刺穿了小腹，幸好他眼疾手快，及時用手術刀片斬了過去，將那尖刺斬斷並且抄在手裡，發現終究是昆蟲的刃肢，最多穿透一層罐頭鐵皮製成的鎧甲，絕不可能刺穿幾層罐頭鐵皮打造的盾牌。

    「把盾牌墊在腳下，好像船一樣，而你們的尾巴就是船篙或者船槳——篙和槳知不知道？」

    楚歌靈光一閃，扯著嗓子叫道。

    身為長牙王國的精銳，這些鼠族全都武裝到了牙齒，擁有最嚴密的防禦，鎧甲和盾牌一應俱全。

    雖然他們沒見過船槳和船篙的樣子，但在楚歌的示範之下，腦子活絡些的鼠族，很快明白過來。

    他們將盾牌放在腐殖質上，自己蜷縮著身子趴在上面，卻是用強韌有力的尾巴，在旁邊一點一撐，就能慢慢向前蹭去。

    腐殖質原本就滑膩無比，用盾牌在上面滑行，就像是在雪地裡使用雪橇，速度比爬行還要快上幾分。

    蟄伏在地底的蟲豸，再想攻擊他們，刃肢「叮叮噹噹」戳在盾牌上，卻是怎麼都戳不進去，只是頂得盾牌左右顛簸，趴在上面的鼠族險些被甩下去。

    「盾牌和盾牌靠攏到一起，彼此扶持，增加穩定性！」

    楚歌見狀，繼續喊叫。

    鼠族們對視一眼，恍然大悟，彼此拽著對方的長矛，幾張盾牌併攏到一起，就好像鐵索連環一樣，這下子，無論底下的蟲豸再怎麼戳刺，都不可能將他們掀翻了。

    「這些蟲豸的刃肢不可能太長，他們在哪裡攻擊我們，他們的本體一定藏匿在那底下，不要用一根長矛，而是十幾二十根長矛從盾牌的縫隙之間戳下去，肯定能戳死他們！」

    楚歌第三次高喊。

    經過凱旋儀式和夜光城之戰，他「長舌頭」文武雙全的形象，已經深深鐫刻在不少貴族心裡，此刻，見到他連續提出兩個合理化建議都收效顯著，鼠族勇士們對他都深信不疑，按照他的說法，當感知到盾牌下面發出「叮叮噹噹」的撞擊聲時，就七八名鼠族聯手，將十幾根銳不可當的自行車輻條，從盾牌縫隙中戳下去，果然，總有幾根自行車輻條的觸感，和別的自行車輻條不同。

    抽出來看時，這些自行車輻條上，往往沾染著綠瑩瑩，藍汪汪或者無色透明的黏液，然後，刃肢攻擊的頻率，就會大大降低。

    很顯然，藏匿在下面的蟲豸，已經被他們戳死。

    這些蟲豸，並非刀槍不入的妖魔，只是打了鼠族一個措手不及而已，意識到這一點，鼠族士氣大振，從最初的混亂中，漸漸恢復過來，在白夜的調度下，慢慢撤出這片危機四伏的陷阱。

    白夜感激地看了楚歌一眼。

    他和國師不同，國師把鼠族當成炮灰，但他卻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鼠族，把別的鼠族當成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楚歌的建議不知道拯救了多少鼠族的生命，不由得白夜不對楚歌另眼相看。

    他漸漸開始相信，楚歌和他一樣，並非100%只考慮地面上人類的利益，而是真心實意想要找到辦法，讓所有在靈氣復甦中覺醒智慧的生靈，都和睦共處下去。

    「放火，給我燒！」

    不過，白夜無暇向楚歌表達感激，他的面孔再次轉向前方陷阱時，表情變得格外猙獰。

    新的防火牆被築起來了。

    鼠族們都後退幾十米，躲到了崎嶇的岩縫裡。

    大量易燃品被投入陷阱中，汽油順著雙方剛才戳出的馬蜂窩般的孔洞，從地面流淌到了地底。

    「呼！」

    白夜親自用尾巴捲著一根火柴，點燃了熊熊大火。

    幽藍色的火焰彷彿美輪美奐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片陷阱，腐殖質的深處不斷發生小規模爆炸，紛紛塌陷下去。

    很快，就有成百上千隻拖曳著巨大尾巴的蟲豸，從地底竄了出來。

    這些蟲豸像是蠍子的變異體，原本就非常恐怖的蠍尾經過全面升級，變成了伸縮自如，可以延長到幾十公分的尖刺，剛才就是這東西從地底偷襲，奪走了無數鼠族勇士的生命。

    但他們的進化只偏重於隱匿和蠍尾戳刺，單薄的甲殼卻無法抵禦烈焰侵襲——也沒有多少甲蟲能進化到完全無懼火焰的程度。

    腐殖質深處溫暖的巢穴，反而變成了死亡的陷阱，蠍子們要不然就是默默燒得外焦裡嫩，四分五裂，要麼就是從腐殖質中一躍而出，拖曳著熊熊燃燒的身體，瘋狂爬行一陣之後，蜷縮成黑黢黢的一團。

    即便那些僥倖沒被燒到的蠍子，脫離了腐殖質的保護，也完全抵擋不了鼠族大軍的碾壓，還沒來得及朝鼠族甩出蠍尾上的毒刺，就被七八十來根長矛，從不同方向，釘在地上，一動都不能動。

    「這應該就是蛇魔最後的防線了。」

    此情此景，令楚歌都異常興奮，一股不應該生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眉開眼笑地對食貓者和白夜道，「蛇魔想用這種彫蟲小技阻擋我們，實在太天真了！」

    話音未落，前方的地底，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盪。

    震盪逐漸向兩側擴散，岩壁上的碎石紛紛滾落，砸在鼠族們的鎧甲上，發出疾風驟雨般密集的「叮叮噹噹」之聲。

    緊接著，腐殖質深處冒出的氣泡，變得又大又密集，氣泡遇到火焰，紛紛炸開，那張牙舞爪的炎流在洞頂上凝聚不散，像是一尊火焰神魔，即將誕生！

    楚歌，食貓者和白夜同時變了臉色。

    他們都感知到一股無比猛惡的氣息，刺激他們生出本能的顫慄。

    那是身為哺乳動物的他們，鐫刻在基因最深處的，對於爬行類王者的恐懼。

    「嘩啦！嘩啦！」

    熊熊燃燒的腐殖質，竟然像是流水般向兩邊分開。

    伴隨著無數變異蠍子的瘋狂蠕動，一道碩大無朋的黑影，從腐殖質深處緩緩浮現出來。

    「這是……」

    看到對方在黑暗中睜開了一對燈籠大小的眼睛，綻放出凶殘至極的光芒，楚歌覺得頭皮發麻，心口發涼。

第五百五十八章 巨鯨吸水


    這是一條腦袋特別大，顯得有些肥胖的怪蟒。

    亦是楚歌見過最大號的蟒蛇。

    曾經在夜光城下，他和白夜聯手擊殺的那條黃金怪蟒，放到這頭周身覆蓋著黑黢黢鱗片的蟒蛇面前，簡直就是「盈盈一握」的小傢伙了。

    楚歌甚至懷疑，它是熱帶雨林中「森蚺」的變種，卻不知怎麼會出現在靈山市地底，又是依靠什麼，才能填飽無底洞般的肚皮。

    儘管看上去有些笨拙，而且周圍崎嶇狹窄的空間，按理說也不適合這種大型凶獸發揮最強悍的攻擊力，但直覺不會騙人，楚歌看到自己，食貓者，金尾巴以及白夜的毛髮都根根豎起，顯然大家都被這傢伙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那麼，它一定存在極其恐怖之處，絕不能掉以輕心。

    「砰砰！砰砰砰砰！」

    白夜也感知到巨蟒的可怕，毫不猶豫，第一時間就命令「速射炮部隊」，也就是操縱自動步槍的鼠族，猛烈開火。

    豈料，一梭子子彈過去，打在巨蟒光滑而堅硬的鱗片上，就像打在複合裝甲上一樣，子彈紛紛滑開，除了擦出一蓬蓬的火星，根本造成不了半點傷害。

    有一些距離巨蟒比較近的鼠族，在狂熱信仰的加持下，手持自行車輻條狠狠戳過去，只見自行車輻條高高彎起，像是一張拉開到極限的長弓，然後「嘣」一聲，反而將鼠族都彈飛出去。

    巨蟒的鱗片，竟然堅固到這種程度！

    楚歌定睛觀瞧，發現巨蟒的鱗片呈現微微凸起的三角形，上面竟然還覆蓋著大量類似藤壺的甲殼類生物，這種寄生蟲一樣的東西附著在巨蟒身上，相當於為它增添了第二層鎧甲。

    而且，甲殼在岩石上撞了個支離破碎，留下大量尖銳的碎片，更像是在鎧甲上鑲嵌了無數支利刃，一旦殺入鼠群中攪動起來，絕對是絞肉機一般的存在，殺傷性比黃金怪蟒要大得多。

    果然，子彈沒有傷到巨蟒，痛楚卻令它暴怒，「呼」一聲，竄入鼠群之中，橫衝直撞起來。

    此間的縫隙原本就十分崎嶇狹窄，為了躲避大火，絕大部分鼠族都簇擁到了一起，彼此之間摩肩接踵，根本沒有閃避的餘地。

    巨蟒殺入其中，時而旋轉，時而搖擺，時而將鼠族往岩壁上狠狠擠壓，時而張開血盆大口，像是藍鯨吞噬魚蝦般，一次性就能吞噬三五名鼠族。

    鼠群之中，慘叫連連，金屬撕裂和骨骼爆碎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不一時，一個家族組成的方陣，就被巨蟒殺得潰不成軍，其中大約一半勇士，都化作血肉模糊的屍骸，剩下一半勇士亦是聞風喪膽，抱頭鼠竄。

    「砰砰！砰砰砰砰！」

    自動步槍還在瘋狂開火，可惜，在巨蟒類似「龍息」的野獸氣息威懾之下，操縱自動步槍的鼠族特種部隊，即便還能機械地供彈和開火，卻也完全失去了准頭，十槍裡面倒有七八槍是射在岩壁之上，雖然射落大片碎石，砸得巨蟒灰頭土臉，卻完全不妨礙它施展和身形極不相稱的靈活，繼續大肆殺戮。

    「嘶——」

    巨蟒被子彈和碎石掃得心焦，終於調轉腦袋，朝自動步槍的方向，發出刺耳的尖嘯。

    它的嘯聲，竟然也蘊藏著尖銳的精神攻擊，即便楚歌都感到頭痛欲裂，別的鼠族，更是魂飛魄散。

    巨蟒趁機撲上，一記野蠻衝撞就將操縱自動步槍的整個團隊徹底沖垮，嘴一張，一咬，就把自動步槍咬在滿嘴獠牙之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嚼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神器……竟然被毀掉了！」

    所有鼠族都看得目瞪口呆，四個爪子冰涼。

    堅信天堂的存在，他們並不害怕葬身蛇口，哪怕血肉之軀被巨蟒撕個粉碎，靈魂也能見到藍天白雲之下的金色陽光。

    但是，「神器」被毀，卻給他們的信仰，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打擊，令他們中最膽大包天，悍不畏死的鼠族，都變得臉色慘白，內心和腳步都動搖起來。

    楚歌和白夜察言觀色，知道鼠族正處在崩潰的邊緣。

    愈發雪上加霜的是，從前方洞穴的黑暗深處，再次湧出大片蟲潮。

    而且，這次組成蟲潮的蟲豸，更加碩大，鮮豔，猙獰和畸形。

    過去的蟲豸，再怎麼進化，無非是昆蟲和爬行類的變異體，某些器官出現了畸形膨脹或者扭曲而已。

    但最新出現，拱衛蛇魔老巢的蟲豸，卻像是將七八十幾種不同的蟲豸，最凶狠的器官，硬生生拼湊到一起。

    若非親眼所見，無論楚歌還是白夜都不敢相信，自然界竟然能進化出這樣的東西——即便有靈氣的催化，也著實不可思議。

    「有沒有搞錯？」

    楚歌嘖嘖稱奇，「這些蟲豸，真是自然生成的嗎？」

    沒時間思考這個問題，白夜必須在全軍崩潰之前穩定軍心，他只能再次長嘯一聲，借助兩根自行車輻條，像是高蹺般在岩石和縫隙之間輕輕一點，如大鵬展翅般，朝巨蟒撲去。

    楚歌看出白夜想要故技重施，像上次在夜光城下，跳到黃金怪蟒肚子裡，從內部擊破敵人一樣，直接摧毀巨蟒的五臟六腑。

    但眼前的黑色巨蟒和上次的黃金怪蟒，實在不是同一級數的凶獸，見到白夜朝自己撲來，它根本不閃不避，眼裡甚至還綻放出一抹譏諷的光芒，卻是張開血盆大口，等待白夜自投羅網。

    楚歌清楚看到它的滿嘴獠牙，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這畜生的牙齒，根本不像是普通蛇牙，只有寥寥可數，高高戳出的幾根，只要躲開這幾根尖牙，就可以安全無虞。

    不，它的牙齒類似鯊魚般層層疊疊，一環套一環，甚至比鯊魚利齒的數量更多，從血盆大口到咽喉，密密麻麻，沒有半點兒空隙。

    在咬合肌和吞嚥肌肉的畸形變異之下，一圈圈獠牙飛快旋轉，早先吞噬進去的岩石以及剛剛吞噬進去的鼠族鎧甲，紛紛被研磨成了粉末，吸入獠牙後面的黑洞裡去。

    白夜不可能毫髮無損穿越幾十排環形獠牙的。

    就算能穿過去，肯定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說不定四肢都會活生生扯斷。

    白夜也意識到這一點。

    他只能拚命舉起自行車輻條，插在巨蟒的獠牙之間，試圖借助自行車輻條的彈性，原路返回。

    豈料巨蟒自有它獨特的進食方式，根本不用移動腦袋，咽喉深處發出「吸溜吸溜，吸溜吸溜」的聲音，竟然伸出一股巨大的吸力，要把白夜直接吸進去。

    白夜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自行車輻條頓時彎成拉滿的長弓。

    他想撒手，借助自己的力量跳開，冷不防巨蟒再次發出嘶鳴，震得他腦海中一片空白。

    關鍵時刻，楚歌再立奇功，同樣借助幾根自行車輻條的彈性，躍至巨蟒頭頂，用自己的精神之刃，和巨蟒硬碰硬地拼了一記。

    「噗！」

    這一記毫無花俏，以巨蟒的腦容量之大，精神力量也相當強勁，楚歌遭受反噬，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向後飛跌出去。

    不過，巨蟒眼底，也迸發出驚愕和痛楚的火星，咽喉深處的吸力大減，令白夜趁機逃出吸食範圍，還順手撈到楚歌，兩人狼狽不堪地逃回安全距離。

    巨蟒大怒，瘋狂拍擊著尾巴，在地底掀起一場小規模的地震，隨後，再度張開血盆大口，如巨鯨吸水般，朝著鼠群狂吸一氣。

    普通鼠族，既沒有白夜這麼強悍的身手，也沒有楚歌深不可測的精神力，哪裡擺脫得了？紛紛被巨蟒吸上半空，跌落它口中，在一陣「咔嚓咔嚓，吸溜吸溜」的恐怖聲音中，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楚歌和白夜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底的憤怒，不甘和決意。

    這畜生，實在太可惡，不管他們究竟是誰，也不論他們究竟要付出多少代價，今天，非要宰了它不可！

第五百五十九章 同歸於盡


    可是，這傢伙碩大無朋，刀槍不入，周身裹滿了尖銳的鱗片，還擁有恐怖的吸力，四周又有無數變異蟲豸，為它提供掩護，就連鑽進它體內，自內向外殺出一條血路都不可能，究竟要怎麼才能殺死它？

    等等，「恐怖的吸力」？

    楚歌心思電轉，忽然靈光一閃。

    「我有辦法，但需要你牽制它一段時間，給我一分鐘，再給我兩顆手雷！」

    楚歌對白夜斬釘截鐵道。

    白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毫不猶豫地點頭。

    四大家族以及食貓者、金尾巴家族這些精銳中的精銳，是唯一還能組織起有效反擊，在巨蟒的鯨吞下不至於立刻崩潰的方陣。

    依靠他們的拖延，白夜終於和後方取得聯繫，弄來了四顆珍貴至極的手雷——被鼠族們奉若神明的「神器」。

    楚歌也是殺紅了眼，絲毫不顧及這些手雷在地底埋藏了幾十年，又被鼠族們瞎胡亂擺弄，根本沒經過有效的保養，保險不知是否失靈，說不定分分鐘都會爆炸。

    他用尾巴纏住一枚手雷，又用兩個前爪抱住另一枚手雷，然後人立起來，從側翼向巨蟒，鬼鬼祟祟走過去。

    白夜為了給他爭取機會，則從正面，第二次向巨蟒發起進攻。

    這一次，他在鎧甲外面多穿了一層鎧甲，還拿著兩面巨大而堅固的盾牌，並且有上百名鞭炮兵的掩護。

    「咻！轟！啪！」

    當巨蟒張開血盆大口時，鞭炮兵手持連珠炮以及小炮仗，精確無比地朝巨蟒丟過去，將這畜生炸得灰頭土臉，勃然大怒，不顧一切朝鞭炮兵撲來，卻是忽略了側翼楚歌的存在。

    白夜趁機跳過去，揮舞著盾牌，發出咆哮，示意巨蟒——自己才是它的敵人

    巨蟒認出他是剛剛從自己蛇口下逃生的傢伙。

    亦看出他是鼠族的將軍。

    果然中計，朝他撲來，血盆大口如挖掘機的鏟斗，簡直要將白夜腳下的大地都鏟掉一塊。

    白夜將兩面盾牌朝巨蟒口中狠狠丟了過去，卻被巨蟒的環形利齒瞬間絞個粉碎。

    巨蟒的咽喉深處再度傳來強勁的吸力，無數兵刃，小石子和體型嬌小的鼠族都被它吸了進去。

    幸好白夜在身上又加了一層重鎧，急忙趴在地上，四個爪子死死抓住突起的岩石，勉強抵擋巨蟒的吞噬之力。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楚歌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把拽掉了兩枚手裡的保險，將手雷朝巨蟒的血盆大口丟了過去。

    根本不用瞄準，只要手雷丟到巨蟒的吞噬範圍之內，就會自然而然被它吸住，吞入腹中，在咽喉甚至臟腑內爆炸——這就是楚歌的妙計。

    只可惜，接下來電光石火的變化，大大超出楚歌的預料。

    這頭巨蟒，竟然擁有極高的智慧，隱隱嗅到了手雷的危險氣息。

    當兩枚手雷和它近在咫尺時，它忽然停止了吞噬，反而從咽喉深處，噴出一道強勁的氣流，試圖將兩枚手雷吹飛出去。

    轟！轟！

    兩枚手雷接連爆炸。

    第一枚手雷就在巨蟒的腦袋附近炸開，火光籠罩了整個腦袋，巨蟒在熊熊烈焰中發出嘶鳴。

    第二枚手雷卻被它成功吹飛，原路返回，掠至楚歌頭頂才炸開。

    頓時，衝擊波排山倒海，殺傷性破壞如天女散花，把楚歌轟得暈頭轉向，炸得火燒火燎，射得遍體鱗傷，吱吱亂叫，抱頭鼠竄。

    白夜和食貓者及時接應，好歹把楚歌拖回了安全地帶——也僅僅是暫時的安全地帶而已。

    楚歌毫不關心自己痛入骨髓的傷口，掙扎著伸出腦袋，朝巨蟒的方向看去，查探對方的傷勢。

    當爆炸產生的光焰和衝擊波都煙消雲散時，巨蟒暴露出愈發猙獰的面孔，令楚歌的心再次涼了半截。

    不錯，巨蟒的確被手雷炸瞎了右眼，右半個蛇頭像是被岩漿浸泡般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還有大量殺傷性破片鑲嵌在焦黑的血肉裡，就連滿嘴密密麻麻的獠牙都被炸掉了一小半。

    但也……僅此而已。

    它並未死去，甚至沒有喪失戰鬥力，反而因劇痛而變得更加瘋狂、嗜血、殘暴，所有猙獰和仇恨，都凝聚到僅存的左眼裡，綻放出銳不可當的目光，簡直要將罪魁禍首楚歌，千刀萬剮，生吞活剝，再變成一坨蛇糞，排泄出去。

    它的皮膚和鱗甲實在太堅韌，即便手雷近在咫尺地爆炸，都不可能徹底傷害到它。

    而且，它有了防備，下次絕不會容許手雷飛到近在咫尺的距離。

    楚歌他們還剩下兩枚手雷，剩下的「神器」都在後方，所有通道都被驚慌失措的潰兵堵了個嚴嚴實實，一時半會兒根本運不上來。

    「怎麼辦？」

    楚歌，白夜和食貓者等鼠族勇士腦海中，都浮現出絕望的問號。

    不等他們思考，巨蟒再次裹挾著無邊暴怒撲了上來。

    這一次，白夜手無寸鐵，楚歌遍體鱗傷，兩名人類高手變化而成的鼠族強者，全都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巨蟒的血盆大口，越張越大，變成地獄之門。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食貓者卻衝了上去！

    這名最純粹的鼠族勇士，將靈氣復甦賦予它的超能力發揮到淋漓盡致，身形驟然膨脹到貓兒大小，血管暴突，肌肉賁張，怒髮衝冠！

    它的兩隻爪子分別拎著一枚手雷，毫不猶豫地迎著血盆大口撲了上去。

    後方的鞭炮兵再次開火，一邊咆哮，一邊將所有的炮仗，不管鞭炮還是二踢腳還是竄天鼠還是連珠炮，都劈頭蓋腦砸了過去，擾亂巨蟒的視線，為食貓者創造機會。

    「就是現在！」

    楚歌興奮地喊叫，「甩過去，把『神器』衝著它的嘴巴甩過去就好，快甩！」

    食貓者停下來，眯起眼睛，盯著蛇頭，像是在瞄準目標，又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巨蟒本能意識到危險，再次由「吸」轉「吹」，咽喉深處吹出一股股強勁的氣流，試圖將一切飛過來的東西都吹出去。

    食貓者停頓片刻，再次啟動，卻沒有任何將手雷甩出去的意思，反而順著岩壁，越爬越高，不斷接近巨蟒的血盆大口。

    「食貓者？」

    楚歌大驚失色，「你要幹什麼，快把『神器』甩過去啊！」

    食貓者充耳不聞，依舊咬牙攀爬著，很快爬到了巨蟒的頭頂。

    它將兩枚手雷都栓在尾巴上，四肢如彈簧般深深壓縮，老鼠的脊樑亦能弓成巨龍的模樣。

    楚歌終於知道，食貓者要幹什麼了。

    僅僅將手雷甩過去，太不保險，十有八九還是會被巨蟒吹出來，造成不了太大的傷害。

    這是他們僅存的兩枚手雷，剩下的「神器」再想運送上來，至少要十幾二十分鐘。

    這段時間，足夠狂暴的巨蟒，吞噬掉戰場上所有的鼠族。

    食貓者不願意辜負如此神聖的手雷。

    所以它決定親自將手雷送到巨蟒的嘴裡——連同它自己！

    「食貓者……」

    楚歌有些茫然，有些感慨，自然也有著深深的激動。

    白夜同樣看出食貓者的打算。

    他熱淚盈眶，周身顫抖，卻沒忘了助食貓者一臂之力。

    「喝！」

    白夜暴喝一聲，將一根又粗又長的鐵釘，當成標槍，朝巨蟒僅存的左眼狠狠擲了過去。

    鐵釘呼嘯，撕裂空氣，甚至因為白夜灌注其中的靈能，和天地靈氣摩擦，綻放出瑰麗的光彩，恍若一道淒美的彩虹，直刺巨蟒的左眼。

    巨蟒急忙躲閃，但鐵釘的速度之快，已經超出它的閃避能力，雖然沒能刺穿眼球，還是深深刺入它眼睛下面半寸。

    眼窩四周，鱗片細碎，皮膚嬌嫩，不似別處那麼刀槍不入。

    「噗嗤」一聲，鐵釘直沒血肉深處，大約刺進去一半，疼得巨蟒高高昂起腦袋。

    食貓者趁機抱著兩枚手雷高高躍起，朝巨蟒的血盆大口，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

第五百六十章 為人性而戰


    包括楚歌在內，所有人的視線，都死死纏繞在食貓者身上。

    食貓者的身軀，彷彿變得比貓兒更加龐大，周身洋溢著熱血和膽魄凝聚而成的光彩，化作一對雄壯的翅膀。

    等巨蟒注意到它的存在，再想吹氣，已經來不及了。

    畢竟這畜生的血盆大口，剛才也被手雷炸傷，對於氣流方向的控制，並沒有一開始那麼精妙絕倫。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食貓者能順利跳進這畜生嘴裡的時候，巨蟒口中忽然甩出一道猩紅的鞭影。

    「啪！」

    食貓者被結結實實抽了一記，體內發出「咔嚓」一聲，脊椎幾乎折斷。

    它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砸落在地，兩枚沒有拉開保險的手雷都滾了開去。

    楚歌和白夜飛奔上去營救時，發現食貓者背後的皮毛幾乎都被扯落，露出鮮血淋漓的肌肉乃至白森森的骨頭。

    是舌頭！

    巨蟒的血盆大口雖然高度變異，但仍舊保留著一截強壯的舌頭，作為「最後一道防線」。

    沒希望了。

    楚歌，白夜和食貓者都籠罩在巨蟒絕強的壓力之下，根本不可能跳開去撿拾手雷。

    而巨蟒發出驚天動地的嘶鳴，更是令他們七竅流血，頭痛欲裂，像是被音波凝聚而成的釘子，牢牢釘在原地。

    巨蟒的血盆大口再次降臨到他們頭頂。

    這一次，食貓者生命垂危，楚歌和白夜都束手無策，其餘鼠族全都被變異蟲豸糾纏，即便在旁邊發動疾風驟雨的攻勢，也根本無法突破巨蟒身上的銅牆鐵壁。

    眼看，劫數難逃。

    一道金芒，卻從他們身邊掠過，以堪比食貓者的決絕，抱起一枚手雷，竄了上去。

    竟然是——

    金尾巴！

    這名食貓者的宿敵，在楚歌第一次進入夜光城時就和他發生衝突，桀驁不馴又睚眥必報的鼠族強者，竟然也學著食貓者的樣子，想要和巨蟒同歸於盡。

    巨蟒再次甩出長滿倒刺，荊棘長鞭般的舌頭。

    但食貓者早有準備，將自己蓄滿了電流的金色怪尾甩了過去。

    舌頭和怪尾纏繞到一起，只聽「滋滋滋滋」，一道道電弧繚繞，一蓬蓬火星四濺，巨蟒的舌頭幾乎被燒斷，只能抽搐著縮了回去。

    金尾巴趁機鑽進巨蟒口中，在一排排獠牙將它徹底撕碎之前，用盡全身力氣，將拉開了保險的手雷，朝巨蟒的咽喉深處塞了進去。

    巨蟒再次吹氣，試圖將手雷吹出來。

    金尾巴用肩膀和前肢死死抵住手雷，瘋狂壓榨生命力，化作閃耀的電弧，從尾巴上噴湧而出，麻痺巨蟒的咽喉肌肉，令它無法順利噴氣。

    雙方的角力僅僅兩三秒鐘，卻化作一道永不磨滅的烙印，深深鐫刻在楚歌的記憶裡。

    在烙印的最後一段畫面裡，楚歌看到金尾巴回頭，衝自己，食貓者還有白夜咧嘴一笑。

    看它那副求仁得仁，志得意滿甚至有些小人得志的表情，不知是否在告訴楚歌和食貓者：「看吶，終究還是我引爆了諸神賜予的『神器』，我將比你們更早一步登上諸神為我們準備的天堂！」

    轟！

    一團巨大的火球，將金尾巴還有巨蟒的整個腦袋統統淹沒。

    巨大的衝擊波夾雜著殺傷性破片從巨蟒口中噴出，將楚歌、白夜和食貓者都吹飛出去。

    當他們從驚濤駭浪般的震盪中恢復過來，再朝巨蟒的方向看去，發現這畜生的腦袋徹底被炸得稀巴爛，燒成焦炭的血盆大口張開到270度，再也無法合攏，血漿和各種混濁、粘稠的液體不斷從咽喉深處「咕嘟咕嘟」噴湧出來，僅存的獨眼內冒出熊熊烈焰，獠牙一根不剩，全都被殺傷性破片硬生生翹了出來。

    這畜生喪失了繼續吞噬和咀嚼的能力，卻是憑藉驚人的生命力，垂死掙扎，妄圖用周身尖銳的鱗片，收割更多的陪葬者。

    楚歌血貫瞳仁，咬牙切齒，狠狠拉開最後一枚手雷的保險，將它重重甩進了巨蟒的咽喉深處。

    巨蟒的咽喉被剛才那枚手雷炸得千瘡百孔，呼吸都漏風，哪裡還能將手雷吹出去？

    轟！

    這枚手雷在接近巨蟒七寸的地方再次爆開，這一次，卻是將巨蟒的腦袋整個兒炸了下來，斗大的蛇頭滿地亂滾，被一擁而上的鼠族用數十根自行車輻條固定住，失去頭顱的身體滿地亂滾，完全沒了准頭，非但沒能繼續殺傷鼠族，反而將簇擁在它身邊的變異蟲豸碾壓成了肉醬，大大減輕了鼠族的壓力。

    「呼——」

    這時候，火焰噴射器和大量易燃材料終於運送到了第一線。

    熊熊烈焰中，變異蟲豸和巨蟒的殘屍一起跳起了狂亂的舞蹈，不等火焰散盡，怒不可遏的鼠族們，就氣勢如虹地衝了上去。

    ……

    巨蟒之死，意味著鼠族大軍再下一城。

    蛇魔仍舊隱匿在暗處，再沒有派出新的生力軍，而是任由鼠族佔領這裡。

    付出慘重代價的鼠族，暫時也沒有餘力繼續前進，乾脆安營紮寨，再次用祭祀和慶功宴來鼓舞士氣。

    這是雙方接觸以來，彼此損失最慘重的一戰。

    蛇魔方面自不必說，這樣一條好似森蚺又畸形變異的超級巨蟒，可不是隨便雜交就能誕生的，恐怕整個蛇魔巢穴中，都找不出第二條。

    鼠族方面，非但折損了許多擁有超卓智慧和奇功絕藝的精銳，還隕落了金尾巴這樣的大將，即便鼠族對於生死的觀念和人類不同，依舊有些唏噓。

    國師為金尾巴主持了一場盛大的葬禮。

    金尾巴的屍骸已經葬身在巨蟒的血盆大口中，被手雷炸得灰飛煙滅，就用金尾巴曾經得到過的勛章——幾十個不值錢的可樂瓶蓋和硬幣來代替。

    當國師再次在臨時壘砌的高台上裝神弄鬼，藉著金尾巴之死，煞有介事編造著「諸神賜福，地上天堂」的彌天大謊時，楚歌和白夜再次藉口打掃戰場，默默穿行在屍山血海之間。

    「我不喜歡金尾巴。」

    兩人沉默了很久，楚歌忽然道，「不，這種說法不太準確，金尾巴只是一頭老鼠，無論它是否招惹過我，又是不是性格惡劣，睚眥必報，桀驁不馴，我都不應該『喜歡』或者『不喜歡』它，我不應該將自己的情感投入到一名鼠族身上，但是……

    「但是，在它挺身而出，跳入巨蟒的血盆大口時，我分明在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超越血肉之軀的東西，一種鼠族和人類共有的東西。」

    「無論如何，金尾巴是一名勇士，它救了我們的命。」

    白夜說，頓了一頓，又道，「當然，你完全沒必要領它這份情，畢竟你有能力『靈魂出竅，斷線逃跑』的，這具血肉之軀的毀滅，並不代表你的靈魂一定就會隕落。」

    「我知道，但我還是決定領它這份情，因為我在它的身上，看到了……人性。」

    楚歌思考很久，終於能勉強總結出自己來到地底世界這麼久之後的感受，「既然人類的靈魂可以依附在老鼠的身體裡，那麼，老鼠的大腦生長出人性的花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為一名人類，我大概不應該對鼠族產生半點寬容，同情和猶豫。

    「但同樣作為一名人類，我更無法忍受任何人，任何神魔，任何存在，去欺騙，利用和踐踏人性——即便這人性的花蕾，是從老鼠的身體裡生長出來的。

    「金尾巴是一個真正的勇士，它不應該為了一句虛無縹緲的謊言，毫無意義地死去。

    「我發誓，我會找到國師沒有說出口的真相，為金尾巴報仇，為它小小的老鼠腦袋裡閃耀的人性——報仇！」

    楚歌說著，在滿地焦黑蜷曲的變異蟲豸屍骸前面蹲了下來。

    他的眼眸深處，再度覆蓋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芒，目光銳利如手術刀，仔細掃瞄蟲豸屍骸上的每一個細節。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些變異蟲豸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