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53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9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歸國

  悠揚的鐘聲喚醒了沉睡的赤血堡,自東方破曉的黎明,將璀璨如金的顏色傾灑在這座宛若童話般的城堡之上。

  全副武裝的赤血堡衛隊長攸倫·艾克特緊繃著臉,指揮著城堡裡的護衛騎士們將自城門一直到圓桌大廳的正門全部打開,深紅的地毯從門外一直延伸到大廳內。

  六十五名護衛騎士猶如六十五尊雕塑般,換上了嶄新的甲冑、騎士槍和盾牌,自大門一直到正廳護衛在紅毯兩側。

  面無表情的赤血堡管家查爾斯,有條不紊的帶領著城堡的僕人們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地毯的褶皺,杯盞的水漬,蠟燭的長度,扶手椅的位置……每一步,都爭取精益求精。

  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彩虹橋伯爵加雷斯都已經換上了深色長袍的正裝,胸口別著各自的家徽站在圓桌大廳的席位前,安靜的等待著。

  “啪——!”

  清脆的推門聲,兩名女僕推開了大廳後的一扇側門,令二人下意識的側目望去;只見一身紅黑色束身長裙,右臂披著黑底金獅子披肩的少女踏著沉穩的步伐,向他們走來。

  靜謐如月,落落大方。

  繯首微揚,一雙銳利如劍的目光射向背手而立的二人,雖然沒有刻意的孤傲,卻依舊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信使送來消息,時間是正午時分…二位都準備好了嗎?”

  清脆悠揚的話語聲在大廳迴響,面色各異的兩位伯爵在少女的注視下,微微頷首。

  “很好,那就開始吧。”

  輕聲低喃,夏洛特·都靈將目光轉向門外;順著一扇扇打開的大門,望向視線的盡頭。

  “迎接公爵的…凱旋式!”

  ………………………………………………

  相較於安靜而有序的城堡,此時此刻赤血堡的城門下已經是人聲鼎沸;寬敞的街道變得前所未有的擁擠,嘈雜的聲響讓一切試圖維持秩序的呼喊,都變成了無用功。

  歷經第十、第十一、第十二整整三個世代,一百年的光景,傳承自第一代騎士王的凱旋式,終於又一次光臨了赤血堡!

  最先帶來喜訊的,是翹望峰的遊俠騎士們,將英勇犧牲的博西瓦爾伯爵的佩刀碎片帶到了赤血堡,同時帶來了大綠海上戰勝半人馬部落的消息。

  僅僅相隔不到一週的時間,更多的消息從四面八方傳來——這一次的半人馬戰爭,拜恩的新公爵不僅全殲了整個半人馬部落,而且還攻下了一座矮人要塞,得到了數萬矮人的宣誓效忠。

  若說幾乎每一代騎士王都曾與半人馬有過交鋒,若說艾德·都靈也曾攻下一座矮人要塞,但不僅殲滅了部落,攻下了要塞,而且還贏得了矮人的效忠…自拜恩立國以降,從未有哪個騎士王得到過這樣的榮譽!

  不,這甚至是所有的大公,所有的古代國王乃至帝國皇帝都未能獲得的殊榮!

  這就是拜恩人,他們不想知道緣由,不想知道真相或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只想知道拜恩的騎士們又打敗了多少強大的對手,殺死了多少野蠻凶惡的半人馬蠻子,書寫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建立了多少能夠傳唱不朽的功業。

  正因此…當一個又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更誇張的戰報送至赤血堡的時候,全拜恩都沸騰了。

  風暴堡、山岩堡、怒火堡、彩虹橋、斷劍塔、光榮塔、翹望峰、白馬峰……幾乎每一天,都有來自拜恩十三領各地的人群蜂擁湧入赤血堡!

  就連洛倫原本準備引起帝國注意的信箋,也變成了另一根導火索——他們看到的不是眼下形式有多麼嚴峻,而是拜恩的公爵,拜恩的騎士又一次拯救了帝國。

  何等榮耀,何等偉大!

  僅僅兩週不到,整個赤血堡的秩序就幾近癱瘓,逼迫夏洛特徵召了一批遊俠騎士,再加上就近幾個領地的騎士支援,才勉強鎮壓住了民眾躁動的情緒。

  而如今面對城門下乃至街道兩側如潮水般的人群,新上任的赤血堡城防長官焦頭爛額;分散到各處去維持秩序的人手,就像灑在海水裡的鹽粒般毫無用處。

  平日裡對騎士和貴族充滿了敬畏的平民們,到了這一天突然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起來;哪怕衛兵們已經在兩側組成了盾牆,湧動的人潮還是硬生生將街道的寬度壓縮了近一半。

  推搡、擁擠、喧囂的人們,哪怕衛兵們大聲呵斥,用盾牌推擠甚至是將弓弩和長槍對準他們,也根本毫無用處。

  直至歇斯底里的城防長官乾脆架起了城牆上的投石機,又讓工兵們當眾點爆了幾桶火油和引火劑,才總算讓熱情過頭的人群稍稍安定了些許…但也只是些許而已。

  在身後湧動的人潮和大聲呵斥的衛兵“兩面夾攻”下,興奮若狂的人們毫不在意的拚命伸出脖子,將目光匯聚向遠處的地平線。

  而為此興奮的,不僅僅只有他們……

  “來了,是黑底金獅子旗,他們回來了——!”

  沒有人知道一個聲音是誰喊出來的,但當其響起的那一刻,當黑底金獅子旗幟出現在民眾們視線中的一剎那,立刻再次爆發出猶如山洪噴發的歡呼!

  敲打著大地的馬蹄聲整齊的奏響,同樣為了這一刻而整整準備了一天一夜的拜恩騎士們穿著洗刷一新的甲冑,手中高舉的騎槍,燕尾旗隨風飄揚。

  在經過城門的那一刻,面對著街道兩側黑壓壓的人群;這些早就興奮到極致的騎士們挺胸昂首,目不斜視的看向正前方,生怕自己露了洋相。

  騎著戰馬的騎兵,邁著整齊步伐的步兵,高舉旗幟的掌旗官……經歷了大綠海血戰的拜恩大軍,享受著他們凱旋而歸的最大榮譽,響徹天地的歡呼雀躍,甚至能讓他們的心臟直接跳出胸膛!

  那是比潮水更加猛烈的聲響,是比戰場更激動人心的聲音;從赤血堡的城門一直延伸到最裡面的街道,一陣又一陣的聲音澎湃而起。

  蜂擁而至,萬人空巷!

  看著一個又一個從自己面前經過的騎士,激動的民眾們歡呼雀躍,帶著極度的興奮和周圍的人交頭接耳。

  “看吶,那是白馬峰的瑞格雷爾伯爵,還有他旁邊那個,那個是光榮塔的傑蘭特大人!去年騎士學院最年輕的兩個天才騎士,號稱是北方雙壁的就是他們倆!”

  “得了吧,我們家的小子也和他們是同一屆入門的,怒火堡的艾克特大人都說了,這一屆是他帶過的最差的一屆!唉,咱們的騎士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是這樣嗎,我怎麼記得他回回都這麼說?”

  “沒錯,要說北方的騎士除了怒火堡和忠誠堡,其它的還是差點兒;真正厲害的依舊是我們西部的山岩守衛,那可是憑著一把劍就能和巨怪搏殺的勇士,沒一兩頭單獨斬殺巨怪的功績,都不好意思見人!”

  “開什麼玩笑!就算是山岩堡的安格特大人,也不可能單獨斬殺過一頭巨怪吧?!”

  “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沙包大的拳頭瞧見了沒?再敢胡說八道,安格特大人能不能單挑巨怪我不知道,但我單挑個還你不成問題!”

  “唉,果然啊…北面的騎士一個個不復往日,東部全是和波伊人沒兩樣的老鄉,西邊的山岩守衛粗野的和蠻子差不多;守護拜恩傳統的重任,果然還是要靠我們南方人啊!”

  “你們南方那幫伯爵老爺,稱得上‘騎士’的也只有湖心城的蘭馬洛斯大人吧?”

  “那又怎麼了?!這叫貴精不貴多,有雙槍蘭馬洛斯一人,就足以撐起拜恩傳統的一片天;更何況…人家多帥啊!”

  “我怎麼聽說蘭馬洛斯大人至今不娶,每天趕走一打兒求親的家族,還總是和英勇犧牲的博西瓦爾大人整天勾勾搭搭,難不成他其實……”

  “不准亂講!那是騎士與騎士之間的超越了朋友關係的深厚情誼,和庸俗的愛情有著本質的區別!”

  “真的是這樣,可為什麼…呃,好吧,你說的都對,肯定是我錯了,我承認…咱們先把拳頭放下,好好說話行麼?”

  爭吵著,交談著,喧囂著……唾星飛濺之間,彷彿他們也變成了其中的一員,也成為了這份榮耀的一部分。

  夾雜著吵鬧、歡呼、吶喊的嘈雜聲,將一切的聲音都變得不再真切,令人如墜夢中。

  感受著熱烈的氣氛和遠處接連不斷的響起的歡呼,此刻的黑髮巫師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只有一份默然的感慨。

  他知道獨守赤血堡的夏洛特,為了眼前這副景象究竟耗費了多少精力。

  通過聯合商會的小約德不斷送來的情報看,眼下的拜恩已經是坐在火山口上——因為銀盔山之戰而怒不可遏的矮人至高王,被自己那一封信箋狠狠抽了耳光的聖十字教會,還有全然沒有預料,猝不及防的天穹宮。

  就和之前帝都的御前審判,埃博登時的“聖盃戰爭”一樣…自己拼盡全力,不擇手段的打贏了這場戰爭;但也打破了平衡,同時招惹了為數眾多的勢力,恨不得將自己扒皮抽筋,碎屍萬段。

  換成是以前,洛倫早就要開始做好跑路的計畫了。

  但結果卻是夏洛特連恐嚇帶安撫的穩定了雲嶺王國,向天穹宮派遣信使闡明了緣由,最後一邊拉攏九芒星巫師塔,一邊答應大主教盡快修復大教堂,重建拜恩教會。

  手段之靈活,反應之迅速,姿態之多變…歎為觀止。

  否則回到拜恩的洛倫要面對的就不是歡呼的人群,而是天穹宮的問責,教會的異端審判庭外加雲嶺王國入侵的矮人大軍了!

  穩健的步伐踩著腳下鮮豔如血的地毯,心情沉重的黑髮巫師一步一步踏上台階,目不斜視,走向圓桌大廳的正門。

  在他的身後,是以艾克特和安格特為首的拜恩伯爵們;

  在他的面前,是恭候已久的夏洛特與剩餘的兩位圓桌議會的成員。

  當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下的那一刻,肅穆而鄭重的赤血堡女伯爵在一雙雙目光的注視下,獨自走到黑髮巫師的面前。

  單膝跪下。

  繯首揚起,夏洛特露出了一絲微笑,猶如騎士般的微微頷首:

  “歡迎歸來,公爵。”

  話音落下,大廳內眾人紛紛屈膝,嘹喨的吶喊聲響徹整個大廳。

  “洛倫公爵萬歲,拜恩萬歲,天祐都靈——!!!!”

  幾乎是緊隨其後的,大門外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同時響起,此起彼伏猶如山洪般從外湧入了大廳。

  嘈雜、無序、亂如麻的喧囂聲,在一瞬間變成了同一個聲音。

  “拜恩萬歲,天祐都靈——!!!!!”

  “拜恩萬歲,天祐都靈——!!!!!”

  無數激動的聲音迴蕩在赤血堡的上空,響徹雲霄。

  微笑的赤血堡女伯爵緩緩起身,目光鄭重的掃向眾人:“接下來,由我帶領公爵前去都靈家族的墓穴,祭奠歷代騎士王的英靈,還請諸位暫時離開,到偏廳稍作歇息,宴會將在傍晚前開始。”

  面面相覷的伯爵們點點頭,紛紛告辭轉身;只有風暴堡的格倫威爾和怒火堡的艾克特遲疑片刻,似乎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但還是隨眾人一起離開了。

  “砰——!”

  一聲悶響,圓桌大廳的正門緊緊閉合。

  瞬間,光線驟然一黯。

  直至此時,洛倫才突然察覺到整個大廳裡,居然只剩下自己和夏洛特兩個人。

  嗯?

  只是去祭奠歷代英靈,需要把所有人都趕走嗎?

  不知為何,黑髮巫師心底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就在他還在困惑的時候,依舊面帶微笑的夏洛特走上前來;雖然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但洛倫還是抬起頭,朝女伯爵露出了微笑,主動迎了上去。

  應該只是自己的錯覺吧,為了準備這個儀式,夏洛特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不會把自己怎麼樣的。

  只見溫婉可人的女伯爵笑著,挺起胸脯,輕輕的揚起了右手……

  “啪——!!!!”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9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必須的代價

  一聲脆響,洛倫只來記得感覺面頰一疼。

  再抬頭時,只看到夏洛特面若冰霜,瞪圓的目光中帶著森森殺意。

  “鐺——!”

  少女的黑底金獅子披肩下,一柄雪亮的匕首應聲出鞘;利刃掛扯的呼嘯聲,聽得黑髮巫師汗毛倒立。

  下一秒,那柄匕首已經衝著他面門刺來!

  面色一驚,洛倫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左手一翻,輕巧的攔住了夏洛特的手腕,同時手掌反握,將劍尖推向一旁。

  倒不是凶險,而是在這麼突然的情況下,身體還沒有恢復的洛倫想控制力道,儘量不傷到她,實在是要全神貫注才行。

  “嘖!”

  一擊未中的赤血堡女伯爵,目光中閃過一絲惱怒,但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左手一揚,立刻露出了腕下的袖劍,對準黑髮巫師的喉嚨就捅了過來。

  來不及躲閃的洛倫只得後退,同時右手已經推向夏洛特的手腕;右腳趁機邁步,攔在了她的膝前。

  不出所料,毫無經驗的女伯爵下盤一顫,抓住機會的黑髮巫師立刻抵住她的兩個手腕,踹翻椅子,直接將她按在圓桌大廳的圓桌上。

  “啪——!”

  一聲悶響,猛然一顫的夏洛特上半身被黑髮巫師壓在桌子上,如瀑的長發披散開來,急促的喘息聲,也不能平息她瞳孔中的怒意。

  “你幹什麼?!”

  洛倫根本不敢鬆開,手上傳來的力氣告訴他夏洛特還沒有放棄。

  “殺了你!”

  女伯爵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齒的拚命掙紮著,雙腳不停的來回踹。

  “為什麼?!呃…我知道可能做了不少錯事,有些情況是沒來得及和你商量,稍微自作主張了一下…但還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

  “你知道,你居然還知道?!”夏洛特的聲音在顫抖。

  “沒錯,我知道我錯了,我現在就用最真摯的態度向你表示道歉——只要能您消消氣別這麼衝動,讓我幹什麼,怎麼懲罰都可以,行不行?!”

  “去死吧你!”

  夏洛特突然惡狠狠的向前一撲,趁著黑髮巫師猝不及防,再次將袖劍對準了他的脖子。

  “噗——!”

  箭矢離弦!

  洛倫驚愕的瞪大眼睛,目光鎖死了朝自己脖頸而來的黑影,全身的肌肉立刻繃緊…用最大的力量,向後翻仰躲閃。

  剎那間,箭尖撕扯空氣的聲音,猶如死神的喪鐘般在他耳畔迴響。

  “砰——!”

  黑髮巫師躺倒在地,右手死死的按在喉嚨上。

  夏洛特緩緩從桌子上爬起來,驚愕的看了看地上的洛倫,又打量了一眼手腕上箭矢出鞘的袖劍(手弩),驚魂未定。

  下一刻,躺倒在地的洛倫顫巍巍的爬起來,染血的右手攥著那弩箭,箭尖貼在他脖頸間的皮肉上。

  只差毫釐。

  一時間,圓桌大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沉默不語的夏洛特拽過一把椅子,怒氣衝衝的坐下來。

  再三確認她不會再撲上來之後,黑髮巫師也爬起身來;但依舊還是謹慎的觀察著,站在距離夏洛特三步左右的距離上。

  氣氛,冰冷刺骨。

  “對、對不起……”

  遲疑半晌後,洛倫還是緩緩開口了。

  “對不起?”冷笑的夏洛特開口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言語中毫不掩飾的嘲諷:“您可是堂堂拯救了波伊,拯救了帝國還攻下了銀盔山的英雄,我們的公爵啊…你有什麼可對不起的?”

  “我……”

  “你究竟明不明白?!”

  歇斯底里的夏洛特直接打斷他,微微顫抖的眸子裡泛著水色:“為了穩定這個剛剛統一的拜恩,為了維護我們與雲嶺王國之間的關係,和天穹宮的關係,究竟要付出多少心血?!”

  “我明白。”洛倫嘆息一聲:“小約德都告訴我了,他說你……”

  “你不明白!”

  夏洛特緊咬牙關,面色蒼白到了極點:“如果你知道,那你就不會在前線獨斷專行!只知道將一封有一封的信送回來,把一個又一個壞消息送過來,告訴我千帳城被圍,波伊大公慘敗,進攻銀盔山失利……”

  “我只能忍著,哪怕裝的也要笑出來;因為拜恩人在看,矮人的使者在看,帝國也在看!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拜恩的公爵已經命垂一線!”

  “你攻下了銀盔山,創造了歷代騎士王都未能成就的功業,好威風啊…但代價就是雲嶺王國陳兵邊境,矮人至高王甚至把你列為死敵,戰爭已經是一觸即發了!”

  “你答應過要和我商量決定半人馬戰爭如何收場,但最後還是自作主張的送出了那封信;大半個帝國都是人心惶惶,教會在天穹宮不斷的叫囂,要在拜恩設立異端審判庭!”

  “還有那個丟臉皇子…你真的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只有你是聰明人麼?等到拜恩的物資送抵千帳城,全帝國的人都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皇儲之爭將會徹底暴露!”

  夏洛特笑了,只是笑的很苦澀:“之前還沒有看的太清楚,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洛倫·都靈,你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時,是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和看法的。”

  “在你眼裡只要結果是好的,其它一切都無所謂,隨別人怎麼去想…是麼?”

  洛倫看著她,看著那雙水光愈發明顯的瞳孔,蒼白的面色,佈滿血絲的眼睛,還有明顯消瘦的身體…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找到了戰局的轉機,你抓住了最好的機會,哪怕身陷險境也要攻敵所必救,賭上你手中的一切籌碼;然後,你贏了。”

  “但你有沒有考慮過,拜恩是否能夠承擔得起這樣一場勝利所要付出的代價?”女伯爵的聲音哽嚥了,眼神中帶著一絲失望:

  “難道黑公爵的下場不足以教訓你嗎,還是說你也是個把他當英雄去崇拜的瘋子?!”

  夏洛特緊咬牙關,淚痕已經滑過面頰,肩膀不住的微顫。

  她猛地站起,轉過身去,只留給洛倫一個還在顫抖的背影。

  黑髮巫師平靜的抬起頭,表情有些沉重:“夏洛特,我……”

  “洛倫!都靈!”

  女伯爵猛地轉過身,滿是淚痕的面頰上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咬牙切齒:

  “我的!公爵!大人——!”

  撕扯心肺的聲音在大廳迴響。

  “在你自以為是的保護別人,不擇手段的贏取勝利,一次又一次賭上一切,賭上自己的性命的時候,有沒有認認真真的想過……”

  “……我有多擔心你?”

  猛地一怔,黑髮巫師的瞳孔驟縮。

  大廳再次恢復了死寂。

  相對而視的二人就站在距離彼此不到三步遠的位置,卻像是隔著一道長長的溝壑,彼此只能遙相眺望。

  “……對不起。”

  再一次說這個詞的時候,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

  平靜的黑髮巫師抬起頭,正視著她的眼睛:“我知道這還不足以讓你原諒,但…還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道歉?”夏洛特冷笑一聲,淡淡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沒什麼可道歉的——這裡是拜恩,在拜恩,勝利者不用接受任何指責。”

  “何況就是道歉了又能如何?你下一次還是會這麼做,仍舊不會在意別人的想法和目光,仍舊不會在意自己究竟面臨著何等的風險,以及這些意味著什麼。”

  一聲不吭的洛倫微微蹙眉。

  “你不再只是個施法者,一個流浪騎士或者巫師顧問了,洛倫·都靈。”她低聲道:“在你背後站著的也不再只有摯友,而是一整個公國。”

  “身為一國的大公,意味著在面對危機時不能再逃避,甚至不能一意孤行;賭上性命去戰鬥的行為看似勇敢,但卻是對你治下子民最最不負責任的舉動。”

  “沒錯,就像黑公爵…羅蘭·都靈。”夏洛特冷漠道:“作為一個拜恩人,一個都靈,我尊重他,敬仰像他這樣的英雄,可以為了拯救帝國不惜犧牲生命,哪怕不被所有人理解也能奮戰到最後一刻。”

  “這樣的他,無愧於都靈之名,堪稱拜恩騎士的楷模,但…作為拜恩公爵,他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合格的地方!”

  “明明有那麼多化解不和的機會,明明有那麼多解決紛爭的方式,卻偏要選擇最簡單,也最容易激化矛盾的的辦法;一定要靠戰爭,靠決鬥,靠展現他的英雄氣概;從來不做任何的解釋,下場就是不被理解,以至眾叛親離!”

  “他是死於被污衊,被誤解嗎?不!他是死於自負,死於傲慢,死於他作為公爵的無能!”

  “這樣的英雄,讓我瞧不起!”

  緊抿櫻唇,神色複雜的夏洛特站在黑髮巫師面前,臉上還掛著未擦去的淚痕,平靜的注視著黑髮巫師:

  “如果你還願意聽從我的建議,如果你還沒有徹底變成下一個‘黑公爵’…那就嘗試著,去學一學如何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拜恩公爵吧。”

  雖然還是冷漠的表情,但微弱的語氣裡還帶著一絲祈求的口吻。

  黑髮巫師一聲不吭,心情卻複雜到了極點。

  到底該不該和夏洛特坦白這一切。

  如果不說的話,不理解的矛盾只會越來越深;但是如果告訴她…後果會不會更嚴重?

  自己的決定,會不會早就已經在“黑十字”塞廖爾的預料之中?

  “啪——!”

  門被推開。

  “打擾了。”隨著穩健的步伐聲,查爾斯的聲音響起:“伯爵,還有…洛倫公爵。”

  死寂的氣氛被瞬間打破。

  洛倫和夏洛特立刻分開,同時將目光轉向赤血堡管家的方向。

  “查爾斯,我不是說過……”

  “情況特殊,伯爵。”輕聲打斷了她的話,神色凝重的赤血堡管家停下腳步,目光很隨意的瞥了一眼亂成一團的大廳,髮型散亂面帶淚痕的女伯爵,手中攥著弩箭的黑髮巫師。

  眉頭輕佻,他將表情掩蓋了下去:“十天前您曾經吩咐過,如果埃博登的客人到了,必須立刻通知您——如果公爵已經歸來,則通知公爵。”

  “權衡之下,我決定執行優先的命令。”

  埃博登的客人?

  洛倫的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他從小約德那裡聽說了夏洛特準備和巫師塔聯手,抵禦來自教會的壓力,但這未免也太快了。

  “和埃博登的聯合,您出發的第二天我們就著手在做了,兩個月前方才取得一點點成果。”

  察覺到黑髮巫師表情的夏洛特冷哼一聲,嘲諷之色盡顯:“怎麼,難道我們還非得等到公爵大人惹出麻煩來,再想辦法解決嗎?”

  洛倫尷尬的輕咳兩聲:“那麼…埃博登那邊怎麼說?”

  這一刻,夏洛特方才拿回了赤血堡女伯爵應有的姿態,繯首微揚,莊重而肅穆,落落大方:“埃博登…準確的說應該是九芒星巫師塔接受了我們的邀請,並且十分樂意如此。”

  “一方面,近來因為御前審判和鮮血教團事件,教會的聲望受到了相當沉重的打擊,巫師塔正苦於沒有辦法抓住時機,擴張他們的勢力和影響;”

  “另一方面,如您這樣出身巫師階層的公爵,十二世代以來還是頭一遭…兩相結合之下,他們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樣好的機會,不過……”

  “不過不論巫師塔,還是埃博登都無法直接在明面上與拜恩交涉,東西兩個公國的聯手,那樣無異於挑戰帝國的底線。”

  查爾斯接過了夏洛特的話,繼續說下去:“雙方的盟約只能在私下,並且通過一些不會讓帝國反感的方式進行。”

  這一點洛倫深表贊同;在看到布蘭登和夏洛特兩個人的反應之後,自己確實不能再繼續挑戰天穹宮的神經了。

  “於是,巫師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合情合理的,也更合法的方式來推進雙邊的友誼和交流;這樣就算聖十字教會有反對意見,明面上他們也不能指責什麼。”

  “比如說?”洛倫挑了挑眉毛,看他的表情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比如說……”查爾斯再次頓了一下,目光平視的看向黑髮巫師:

  “為您挑選一位巫師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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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驚“喜”

  巫師顧問?

  給我找個巫師顧問?

  愣住一陣,黑髮巫師稍稍回過神來,微微蹙眉:“我猜,這只是用來糊弄天穹宮和聖十字教會的障眼法?”

  “當然不是,巫師塔確實的在按照公爵乃至皇室的規格,給你推舉一位足夠稱職的巫師顧問。”

  夏洛特抬起頭,似乎對黑髮巫師這相當不以為然的態度很生氣:“這也是符合帝國法律的做法;確切的說每一位公爵上任時,巫師塔都會發出邀請函,向各個家族推舉合適的人選。”

  “有的類似艾勒芒的維爾茨,幾乎歷代都有挑選專精歷史和星相學巫師擔任家庭教師,乃至公爵左膀右臂的傳統;有的比如洛泰爾的弗利德家族,更青睞教會推薦的人選。”

  “在拜恩,因為諸伯爵領相對較為富裕,所以也各有各的偏好;不過能得到巫師塔直接推薦的,也只有皇室和公爵。”赤血堡管家開口道:“所以如果沒有半人馬戰爭,原本這應該是您上任之後的第一項決定。”

  原來是這麼回事……

  洛倫深吸一口氣,將目光轉向女伯爵:“所以,埃博登就打算借用這個機會,通過新來的巫師顧問建立雙方的溝通渠道?”

  “不止如此,巫師塔希望的是在拜恩擴張他們的影響力。”夏洛特輕輕搖頭,目光閃爍:“所以他們準備了一個龐大的計畫。”

  “除這位巫師本人外,緊跟著隨同而來的還有一萬三千五百冊各類書籍,基本囊括了巫師的所有學系;短期之內,就能先建立起一座圖書館和小型的巫師學院。”

  “借助聯合商會的貿易渠道,他們還會分批提供各種學院必須的工具、樣品、圖紙、原材料——這些是要花錢的,比成本價僅高出四分之一。”

  “最後,巫師塔會在三年內協助我們建立起一座小型巫師學院,一座完整的圖書館,在拜恩全境內至少開辦六個煉金協會,主持十五個新技術研發。”夏洛特接連不斷的開口道,說的洛倫目瞪口呆:

  “按照雙方的協定,這只是第一期;三年之後再看完成度和開支情況;條件允許的話,我準備再在赤血堡建立幾個大型煉金工坊;尤其是我們現在有了銀盔山矮人,他們的秘銀技術是一個很好的交易資本……”

  “等等——!!!!”

  震驚的黑髮巫師趕緊伸手攔住她。

  被打斷的夏洛特眼角閃過一絲惱怒,很是不耐煩的扭過頭:“怎麼了?”

  “沒什麼!”洛倫瞪大眼睛,用力搖搖頭:“你剛剛說的這些,都是巫師塔答應好的?!”

  “半個月前我已經簽過字了,需要把協議書給你審閱一下?”

  “不用!我就是想知道,為了這些拜恩需要付出什麼?”

  “我剛剛說了,高於成本四分之一的價格…原本是可以五分之一的,但因為某個公爵大人惹惱了教會,現在我們有求於他們,實在開不了口。”

  微微噘嘴,女伯爵似乎還是難掩不滿之色:“除此之外,就是在拜恩境內對巫師提供保護和優待…同樣因為某個公爵自己也是巫師,這一點根本不能當成是籌碼。”

  “他們答應了?!”

  洛倫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當然,我剛剛不是說過一次了麼?”夏洛特又是一聲冷哼:“既然他們想借用拜恩的勢力擴張巫師塔的影響力,不付出些代價怎麼行?”

  雖然如此,但女伯爵的表情還是露出了些許的自得。

  特別是看到某個公爵大人驚訝到合不攏嘴的時候,夏洛特就更加的得意了。

  洛倫拚命甩掉這個讓他震驚的消息,花了半分鐘平復下心情,將注意力轉向了另一件事:“那麼巫師塔推薦的巫師顧問是誰…艾薩克?”

  “怎麼可能。”

  “……也是。”黑髮巫師抽了抽嘴角,如果是艾薩克,根本不用那麼麻煩。

  “不過他也是隨從之一,還有那個叫莉娜·德薩利昂的德薩利昂旁支…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溜出帝都的。”女伯爵頂了頂鼻子,很是不以為然的模樣:

  “為了能夠讓艾薩克離開帝都,我們和帝都巫師學院磋商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直至巫師塔開口,他們才答應放人…據說從中阻撓的人中,還有不少是皇儲康諾德的勢力。”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表示對此一點兒不奇怪。

  任何真正明白艾薩克價值的人,都不可能輕易放過他;虛空劍和為禍帝國的聖血藥劑,都只能算是他研究的“副產品”,前途不可限量。

  幸運的是因為埃博登的保密工作相當到位,眼下知道這一點的人仍寥寥無幾;即便是知情者,也絕對無法想像艾薩克在尼德霍格的龍王高塔,究竟獲得了什麼。

  不過莉娜·德薩利昂…想起某個戴眼鏡,嗜賭,腦力絲毫不遜於艾薩克的女孩兒,洛倫就感到一陣頭大。

  她是怎麼離開帝都的,不…應該是她為什麼要一起來拜恩呢?

  “所以不是艾薩克,那麼究竟是誰?”

  面對黑髮巫師的提問,夏洛特和查爾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面面相覷的看著對方,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著什麼。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微微蹙眉,洛倫打量著他們倆明顯古怪的臉色:“還是說,有什麼難言之隱?”

  赤血堡管家輕咳一聲,轉過身來。

  “在我們告訴您之前,還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查爾斯輕聲道:“原本是打算您回來之後便告訴您的,但…巫師塔和伯爵都同意,要給您一個驚喜。”

  “驚喜,什麼驚喜?”

  “驚喜就是…這位巫師顧問閣下,是您曾經認識的人。”再次和夏洛特對視一眼,二人會心一笑,就像是看著自己的禮物即將被打開一樣:

  “為了讓您能保留一絲激動的心情,我只能提示您…這位巫師閣下,曾經到訪過洛泰爾公國,並且滯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洛泰爾…維姆帕爾學院?”洛倫驚愕的笑出了聲來,眨了眨眼睛:“怎麼,難道是弗雷斯沃克大師要來,不至於吧!”

  女伯爵和管家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他身後。

  突然一陣熟悉的冰冷觸感湧上心頭,令黑髮巫師呼吸一滯。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抱歉。”

  一個冰冷到冷漠的聲音傳來,簡單的話語彷彿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頭皮發麻的黑髮巫師渾身一顫,一點一點的將頭轉向身後。

  在那銳利如劍,彷彿能刺穿心臟的目光面前,笑容僵住的洛倫連心跳都停止了。

  一襲黑袍,陰沉如堅冰的面孔,身姿挺拔而筆直,嘴角和眼眉間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

  那個瞬間,洛倫腦海一片空白。

  “讓你失望了。”

  帶著沉重到毫無感情的腔調,維姆帕爾學院的成立者之一,前守夜人,弗雷斯沃克學派傳人,洛倫、艾薩克、艾茵的導師……

  道爾頓·坎德,他開口了。

  ……………………………………

  再次見到導師是什麼感受?

  欣喜若狂,忐忑不安,緊張萬分,羞愧難當……

  這些詞彙用來形容洛倫和道爾頓的關係,好像都不太合適。

  兩個人的關係不太像是正常的師徒,雖然道爾頓的確在全心全意的教導他,而洛倫也的確是將他當成自己的導師來看,但…應該沒有哪對師徒,到分別的最後一刻還在互相試探,摸對方的底和心思的。

  特別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再次和自己的導師相遇,讓洛倫也多少有了些感慨;就像是考完了試,惴惴不安等待著被宣佈成績那一刻的學生似的。

  “我見了艾茵。”

  安靜的房間,與黑髮巫師面對面坐著的道爾頓·坎德開口道:“很意外…她已經是哈林梵·阿剎邁的學徒了。”

  黑髮巫師抽了抽嘴角,陪著乾笑了兩聲,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過程和原因很複雜。”洛倫故作輕鬆的聳聳肩,儘量讓自己的語調變得平靜些:“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為什麼來的人是您?”

  “因為必須是我。”微微蹙眉,道爾頓似乎感覺到自己措辭不足以表達:“只能是我。”

  洛倫的臉上閃過一絲困惑。

  “在拜恩,守夜人的眼線遍佈各處,就連這座城堡也一樣。”道爾頓冷漠道:“不要懷疑,你借助異端教團摧毀了守夜人的情報網,但兩個月足夠讓魯特·因菲尼特完成重建工作。”

  “帝國不會放縱巫師塔擴張勢力;沒有足夠反偵察的能力,不瞭解守夜人手段的巫師,很容易會上套被反利用。”

  道爾頓銳利的目光,讓洛倫心底有些發毛。

  “徹底杜絕守夜人勢力沒有必要,更不可能,同時會激起天穹宮和皇帝的矚目;可這不等於放縱;至少在前三年,必須抑制他們的活動。”

  “所以,必須是我。”

  洛倫微微一怔。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就說的通了——讓前守夜人來負責打壓守夜人的活動,抑制各方面的情報網和眼線,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除了道爾頓導師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除此之外,原定的人選羅貝爾·弗雷斯沃克大師……”道爾頓繼續道:“只剩下三個半月的時間,並且行動能力已經完全喪失。”

  “什麼?!”

  輕輕一句話,洛倫的瞳孔瞬間驟縮:“弗雷斯沃克大師,他……”

  “只剩下三個半月,一百零七天的壽命。”道爾頓面無表情。

  “怎麼可能呢…出什麼事了?!”

  “肺病。”

  嗯?

  “不必奇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弗雷斯沃克大師認為在諸多死法之中,肺病最適合他。”

  這番話讓黑髮巫師更奇怪了。

  看著學徒困惑的表情,道爾頓冷冷的問了個貌似不相關的問題:“你知道弗雷斯沃克大師的年齡嗎?”

  那個抽菸斗老頭的年齡…洛倫努力回想著,印象中他的頭髮已經掉的差不多了;他是伯多祿院長的導師,而伯多祿院長是道爾頓·坎德的導師,所以……

  “我今年四十七歲,十二歲時拜入伯多祿導師的門下。”道爾頓繼續暗示道。

  猛地一皺眉,洛倫驚愕的看向自己的導師,表情古怪到了極點。

  道爾頓給出了答案:“一百四十一歲。”

  真的假的,完全不像啊!

  “弗雷斯沃克是專精神秘學的學派,對於虛空之力的運用和理解層次,是巫師塔之最——借助虛空之力的侵蝕效果,能夠將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進行轉化,使其在徹底衰竭後還能維持運轉。”

  “通過這種方法,理論上只要弗雷斯沃克大師的意識還未消散,就能永遠活下去;但轉化的次數越頻繁,程度越深,自我意識越模糊;最後演變成失憶,偏執,失語,易情緒化……”

  道爾頓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克制著什麼:“因此,弗雷斯沃克大師決定,平穩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黑髮巫師長長嘆息了一聲;回想起那位曾經幫過自己,頗有些混不吝的老先生,心情沉重了些許。

  “那麼…弗雷斯沃克學派的繼承者是誰,伯多祿院長嗎?”

  “原本是,但…導師拒絕了。”道爾頓目光一黯:“他依舊不肯放棄維姆帕爾學院,一旦成為巫師塔的元老,以教會在洛泰爾的龐大勢力,絕對無法容忍他的存在。”

  “在此之前,弗雷斯沃克大師已經指定艾薩克·格蘭瑟姆作為他的繼承人;但艾薩克還太年輕,更重要的是他的研究至今沒有形成體系,無法得到整個巫師塔的認可。”

  “因此,在他正式繼承這一學派的衣缽,完善自我的體系前,需要有一個暫時過渡的人來負責此事,替他爭取十五到二十年的時間——弗雷斯沃克學派的核心研究項目,閥門的力量,獨有的體系,要保證在此期間逐漸教授給他。”

  看著目光低垂,神色冰冷如冰的道爾頓·坎德導師,洛倫覺得那位“過渡人物”是誰,已經呼之慾出了。

  道爾頓目光一挑:

  “所以,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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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導師的訓導

  “你在緊張。”

  帶著一絲質問的口吻,道爾頓·坎德冷漠的觀察著自己的學徒:“科羅納?”

  導師的話,永遠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的言簡意賅。

  表情不定的洛倫嘆了口氣,微微頷首:“我想知道,巫師塔如此大的手筆,究竟是為了什麼?”

  嗯?

  道爾頓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有些玩味:“科羅納說,你會明白的。”

  “對,我是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這和當初說好的不一樣!”逐漸清醒過來的洛倫皺著眉頭,沉聲開口:“難道您就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

  因為被夏洛特的“成績”閃瞎了眼,加上早在埃博登時,自己就和科羅納有過類似的“約定”,以至於洛倫完全沒有多想。

  三年之內蓋起一座圖書館,一座巫師學院,六個協會,大大小小的煉金作坊,還不算三年之後的煉金工坊項目……

  這哪裡是要扶持拜恩的巫師勢力,這分明是要將埃博登完完整整的複製到拜恩來!

  出於急切想和巫師塔聯手的想法,夏洛特一時被矇蔽;她只能理解巫師塔在擴張自己的勢力,卻不曾想過這一整套的東西意味著什麼。

  短期之內,或許只是會提高巫師在拜恩的影響和地位;但長此以往,埃博登原本作為巫師世界大本營的地位,用不了幾年就會被挑戰;煉金工坊加上傳統的商會制度,拜恩很容易就能培養起自己的自由貴族力量。

  科羅納會看不到這對埃博登和巫師塔產生的威脅嗎,他當然看得到…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察覺到學徒的反應,道爾頓同樣在快速思考著這個問題。

  如此說來,自己在埃博登時聽聞的反對聲並不是謠傳,而是確有此事?

  也對,如此直截了當的扶持拜恩的巫師階層,無異於製造一個對手;不論是作為埃博登的執政官還是巫師塔的領袖,都會讓其地位受到挑戰。

  畢竟兩個公國的體量完全不同;只要得到技術方面的支持,拜恩超越埃博登只是時間問題;如果不是因為帝都巫師學院只有煉金學最強,巫師塔的地位早就應該受到挑戰了。

  現在要大規模扶持拜恩,無異於雪上加霜。

  “不論他目的何在,你都是直接受益者。”道爾頓立刻抓住了重點:“把握住機會,能夠極大的增強你手中的力量。”

  “至於其根本目的…在無法得知的前提下,不能因噎廢食。”

  望著導師冷靜的表情,洛倫微微頷首。

  雖然態度依舊如往日一般的冷漠,但道爾頓·坎德導師依舊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為自己乃至拜恩一方去考慮問題,而不是將巫師塔放在第一位。

  在見到導師的那一瞬間,黑髮巫師的確擔心過這個問題…畢竟他是作為巫師塔的使者,洛倫很難不去這麼想。

  現在看起來,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那麼…重逢的閒談到此為止。”

  就在此時,面無表情的道爾頓打斷了他的思考:“關於法內西斯和那個不知名的邪神…你究竟瞭解了多少?”

  洛倫微微一驚,但隨即冷靜了下來。

  既然來了,道爾頓·坎德…或者說前守夜人,怎麼可能會對情況絲毫不瞭解,甚至僅僅看成是一次任務?

  至於詢問的理由——道爾頓·坎德,他什麼時候在這種事情上廢話過?

  黑髮巫師緩緩開口,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九芒星聖盃不是他們唯一的目標,甚至可能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真正意圖…到現在都很難判斷。”

  皺著眉頭,道爾頓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只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洛倫的語氣愈發凝重:“無論是什麼,法內西斯…或者說他身後的邪神,都打算通過最直接的暴力手段,來實現他的目的。”

  “埃博登、斷界山、赤血堡、大綠海、銀盔山……他們在不斷的嘗試著讓早已從這個世界銷聲匿跡的邪神復生,或者乾脆腐化一個部族的方式,來削弱帝國各個部分的力量。”

  “在聖十字不再需要傳教,而原本生存的矛盾逐漸轉化為各公國與帝國之間內鬥的今天,我們在面對邪神和怪物時,甚至要比古木森林的精靈們更加無力。”

  “因為…大部分的人,早就忘記如何與他們戰鬥了。”

  從頭到尾,導師沒有反駁一句,更不曾打斷洛倫。

  “說我天真也好,無理取鬧或者不顧形式也罷;現在的情況是出現了一個對我們知根知底的對手,但我們卻沒有太多可以制衡他的手段。”

  說到這兒,洛倫忍不住輕笑一聲:“眼下我們已經是實力上嚴重不對等,如果再對敵人沒有絲毫警惕。”

  “說不定到最後,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想想銀盔山的下場,半人馬部落的結局…這些原本實力強勁,甚至可以與一個公國正面交鋒的勢力,最後都是完蛋的不明不白。

  在沒有提防的前提下,普通人面對邪神使徒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招架之力;而當可以令自己不老不死,乃至永生的“魔改版”聖血藥劑放在面前時,大多數人也沒有多少反抗的想法。

  道爾頓·坎德目光凝重:“所以,你的想法是什麼?”

  看著導師,黑髮巫師突然苦笑著搖搖頭。

  “說實話,最開始的時候我想到的其實是聖十字教會——相比較巫師,信奉聖十字的誓言騎士們才是對抗邪神使徒最合適的力量!”

  話出口的瞬間,洛倫立刻迴響起了誓言騎士的身影,還有在冰川荒原奮戰的“捍衛之盾”們。

  實話實說,絕大多數的巫師其實都不適合上戰場,更不擅長戰鬥——給一個精通神秘學或者煉金學的象牙塔巫師手中塞一柄劍,並不能改變他根本沒殺過人,也可能見血就暈的事實。

  再結合各自的專長,他們在戰場上能夠發揮的作用,興許還不及在實驗室中的萬分之一。

  “不過以現在我和教會的關係,恐怕就算肯低頭認錯,他們也不會聽我的。”帶著一絲遺憾的語氣,黑髮巫師很是隨意的說道:

  “所以,也只能另想辦法。”

  道爾頓揚起目光,猶如堅冰似的表情彷彿永遠不會變:“所以你需要的,是一支常規和非常規結合的力量,可以對邪神使徒形成威脅的戰力。”

  “比如…掌握了閥門的巫師。”

  洛倫看著自己的導師,欲言又止。

  對巫師們而言,閥門乃是最高等級,只有元老們能夠掌握,甚至要儘可能避免被教會察覺的秘密;因為它不僅意味著比肩神明的力量,更是如臨深淵般的危險。

  即便熟練的掌握,能夠成功的使用,依然會產生不可逆的後果。

  但……

  片刻的猶豫。

  “導師,請您如實的告訴我一個問題。”洛倫抬起頭,鄭重其事的看著道爾頓:“對於閥門的掌握…您究竟已經到了什麼層次?”

  “第一個閥門,入門。”

  看著眼神複雜的學徒,道爾頓沉聲道:“在接觸閥門的時間上,並不比你早很多。”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學徒,但弗雷斯沃克學派在神秘學的造詣不是你可以想像的;我們有足夠的手段,將不可逆的副作用降至最低。”

  “更何況如你所說,在面對邪神使徒和它們的怪物時,如果沒有足夠的威脅手段,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反抗它們。”

  看著導師一如既往的表情,洛倫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開啟閥門的“普通”人會是什麼下場,哈林梵·阿剎邁已經用事實告訴他了。

  這位健壯的堪比巨怪,見多識廣又多次在戰場上活下來的煉金大師,此時卻像個被疾病纏身的老人,連走路都需要有人攙扶,一天清醒的時間還不到四個小時。

  按照小個子巫師所說,他的這個狀態至少還會持續半年;即便治好了病,身體也肯定大不復從前了。

  “原來如此……”

  嗯?

  “我好想明白了……”道爾頓看著洛倫,目光堅定的說道:“科羅納費盡心力,也要扶持拜恩的理由。”

  洛倫的目光陷入了思索。

  沒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稍微能說的通了;如果是為了應對“黑十字”塞廖爾的威脅,的確付出這樣的代價是值得的。

  哪怕是造成巫師塔的地位下降,甚至是引起巫師階層的分裂對抗,也總比被徹底消滅要強一萬倍。

  通過有目的的扶持拜恩,也能逐漸的將原本各自研究的巫師們集中,為某幾項工作服務;但時間內,也能迅速提高巫師塔在某些研究和應用方面的迅速進步。

  比如說專門針對虛空生命的方式方法,應用於戰爭的煉金術和古代符文,乃至…專門用於戰鬥的高階魔咒;這些在過去不被重視的技術,就可以進入快速研發狀態了。

  但洛倫總覺得,科羅納這麼做的原因也許不僅僅是這些;他隱隱想起了之前受到埃博登邀請,前往迷霧海的誓言騎士。

  難道,巫師塔真的發現了什麼?

  洛倫嘆了口氣,認真的看著導師:“不過就算巫師塔能夠傾盡一切,依然還是不夠。”

  “半人馬之戰,我們打光了波伊的全部精銳,拜恩的遠征軍傷亡過半,阿剎邁大師險些送了命,最後依然慘勝——這還是因為帝國的支援及時!”

  “哪怕將帝國所有掌握了閥門,甚至是有可能掌握閥門的巫師全部算上,連五十個都沒有;更不用提在戰鬥經驗方面,其中很多人可能連艾薩克都不如。”

  道爾頓眯起了眼睛。

  “作為一個勢力,巫師塔不是軍隊更不是派系,她更接近於一個學術交流機構——這就意味著,她對巫師們,尤其是實力和資格相當老的巫師約束力很差,根本不可能讓他們乖乖的服從命令。”

  搖了搖頭,黑髮巫師依舊對這份前景相當不看好:“而我們眼下的需求,卻是非常的迫切。”

  道爾頓看著他,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

  “所以,除了非常規的力量之外,你還需要一群能夠對抗敵人,迅速成型的常規力量。”道爾頓冷冷道:“你需要一群對虛空之力有最起碼的瞭解,能夠與其周旋乃至正面作戰的力量。”

  “他們需要掌握一定的反制技巧,擁有對怪物,對邪神最基礎的知識;裝備一定程度的煉金武器,擁有咒術學和古代符文的知識,精通突襲、追蹤、反追蹤、隱匿行動、正面格鬥和擊殺的技巧。”

  “所以,你需要的是一批有一定巫師水準,同時實力過硬的獵魔人,對麼?”

  “導師,其實您不用……”洛倫剛想說什麼,就被道爾頓伸手攔下。

  “見你之前,我已經稍微瞭解一定情報,你似乎已經開始有所籌備了。”冷漠的道爾頓淡然道:“很好,在我正式成為你的巫師顧問後,這件事我會當成頭等大事來抓,盡快開始培訓,讓這一批人形成戰鬥力。”

  “作為前守夜人,我自認在培訓新人方面,還是有些經驗的。”道爾頓揚起目光,打量了自己的學徒一眼:

  “還是說,你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

  怎麼可能……

  表情複雜的洛倫正想開口,再一次被自己的導師給打斷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那些不是現在的你應該想的,應該考慮的。”道爾頓站起身來,緩緩搖頭:

  “洛倫·都靈…你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騎士侍從,不再是可以被人隨意利用拋棄的學徒,更不是可以扔下崩潰的局勢就能離開,孤身一人的流浪巫師。”

  “這其中有一定的運氣成分,但也有你自己的原因;將一個擅長為自己謀利,從不考慮後果,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放在了曾經拯救過全帝國的位置上。”

  “洛倫·都靈,不想害死所有人的話,你就擔起這份責任!”

  道爾頓·坎德站在門前,右手按在門把手上,不去看身後同樣起身望著自己的學徒;他微顫的肩膀,像是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一句話才推門離去:

  “容我告退,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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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盛宴的尾聲

  如果讓洛倫列一個信任度名單,這個不到一隻手的小紙條上,絕不會出現道爾頓·坎德的名字。

  這並不是因為真的不相信他,某種程度上道爾頓·坎德對黑髮巫師而言,已經是超越感情的概念,被“符號化”成為了他內心理智的代表,一次又一次的救了他的命。

  他的言行,舉止,思考方式,對洛倫印象深遠——最先讓他接觸到魔法的,是小個子巫師;但第一個讓他認識到“巫師”這個身份的人,是道爾頓·坎德。

  但事實上,洛倫並不瞭解他;非但不瞭解,更像是一個謎;自己只知道他是一名前守夜人,是個精通暗殺和戰鬥的巫師,與魯特·因菲尼特關係甚深……

  然後呢?沒了。

  巫師塔的履歷表上,沒有他的名字;

  守夜人中,知道他的只有魯特·因菲尼特;

  出身、經歷、性格、關係網……代表了一個人存在於世的證明,全都被他遮掩在了那一身黑袍之下。

  信任的前提是瞭解,洛倫對他一無所知;當然,反過來也一樣,這大概是為什麼最初道爾頓根本不想和自己過多接觸,只想著如何利用一顆能夠為學院效力的棋子。

  但就是這樣一個絲毫不瞭解,不信任的人,現在卻因為他去竭盡所能付出……

  這和洛倫所理解的那套理論完全格格不入,特別的彆扭。

  艾薩克和艾茵,是因為相互之間的親近與約定;路斯恩,是因為他的誓言;布蘭登、薩莉卡,出於利益;艾克特、蘭馬洛斯,出於身份和忠誠……

  道爾頓·坎德…他沒有任何理由,卻理所當然的付出,給了自己眼下最迫切需要的幫助。

  搖了搖頭,稍微清醒了些的洛倫走過去,推開了房間的門。

  當他離開房間時,天色已經是傍晚,為了慶祝凱旋式的宴會進行到了最為熱鬧的時候;作為“主角”的公爵臨時缺席,絲毫沒有影響到拜恩騎士們享受筵席的心情,甚至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了。

  地位、氣氛、環境…沒有什麼能夠打斷一個拜恩人喝酒的興致。

  一片嘈雜的大廳中,已經有兩個騎士爬到酒桌上準備打起來了;周圍的賓客們非但沒有阻攔,反而還起鬨似的叫嚷,揮舞著手裡的酒杯和餐刀餐叉,替他們吶喊助威。

  就連一旁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似乎也放棄了約束這幫騎士們的舉動,任由他們喝醉了去鬧事;至於趁機挑釁滋事的酒鬼,自有城堡的護衛騎士們,用戴了鐵手套的拳頭給他們好看。

  隨著加入“戰局”的護衛騎士,整個宴會的秩序徹底走向了無可挽回的崩壞瓦解;熱鬧的酒宴中,到處都是蹣跚行走的酒鬼和遍地的杯盤狼藉;酒氣濃重的大廳,幾乎看不到一個還能保持清醒的人。

  聽著酒宴現場的喧囂,帶著一絲疲憊微笑的洛倫撥開廊柱旁幾個喝醉的酒鬼們,悄悄的離開了圓桌大廳。

  華燈初上,皎月如鉤。

  這一次的凱旋式乃是夏洛特精心籌備的結果——不僅僅是圓桌大廳的筵席,就包括整個城堡,乃至整個赤血堡,到處都能看到擺滿了食物和酒水的餐桌。

  所有的人,都在享受著這場得之不易,犧牲無數的勝利所帶來的狂歡;歡呼雀躍的聲音同時在城牆內外演奏著;各式各樣的混亂,讓慶祝的氣氛變得更加生機勃勃了。

  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狂歡不止的宴會,洛倫惆悵的嘆了口氣。

  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但在看到眼前這一切熱鬧的場面時,突然覺得之前的一切的犧牲似乎都變得值得了。

  深吸一口氣,他重新將目光移向眼前;或者說,是正好坐在自己眼前的兩個人。

  幽靜的噴泉花園,一身幽藍禮裙,帶著副黑框眼鏡的莉娜·德薩利昂坐在石桌前,一臉微笑的傾聽著身旁某個絲毫不在乎聽眾感受的自大狂,在那裡滔滔不絕。

  似乎是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她向身後望去,黑框眼鏡下隨即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

  “哎…我們凱旋歸來的公爵大人不在圓桌大廳裡享受萬眾矚目,怎麼有空跑到這種沒人的地方?”

  看著她那好像看穿了自己心思,又好像只是在打趣的表情,洛倫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洛倫?!”艾薩克的眼睛裡爆出了驚詫的光芒,像是就快要跳起來似的;但下一秒,他臉上的表情就從驚喜變成了惱怒:

  “說!為什麼之前你之前去波伊玩兒的時候只帶上了那個蠢……我是說艾因·蘭德,都沒有告訴我一聲?!”

  “……”洛倫·都靈。

  ………………………………………………

  “……所以說,你們是怎麼離開帝都的?”

  坐在一男一女的中間,黑髮巫師帶著好奇的口吻開口問道——雖然並沒有指名道姓,但目光始終停留在莉娜·德薩利昂的身上。

  如果說艾薩克能夠離開還是有理由的話,這位皇室旁支的小姐就很讓他驚訝了;按照天穹宮的規定,如非得到特許,皇室是不准輕易離開帝都的。

  當然,某個丟臉皇子是個絕對的意外。

  “我說洛倫學弟你怎麼又問了一遍,我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

  一旁的某位天才巫師瞪大眼睛,毫不客氣的把話頭搶了過去。

  乾淨整潔的髮型,嘴角稍稍蓄起的鬍鬚,整潔如新的墨藍色巫師袍,讓瘋瘋癲癲的艾薩克一下子多了些儒雅的味道…在分別的這段時間裡,做出改變的人不僅僅是自己和艾茵。

  自然,改變的也只有外表而已;絕對的高人一頭,和狂到沒邊兒的自傲還是和往日沒什麼兩樣。

  “聽說你出事之後,我和莉娜都擔心壞了——當然,主要是我擔心壞了,你是我的朋友,顯而易見我不會讓我的女孩兒去擔心另一個男人!”

  滔滔不絕的艾薩克手舞足蹈,一旁的莉娜則是微笑如故,黑框眼鏡後面一雙眸子彎成了月牙。

  “當然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本天才想了個絕妙的計畫,能夠在天穹宮和教會的眼皮子底下從戈洛汶溜出去;過程很複雜,我就不多解釋了,就問一句——你去過貧民窟的牢房嗎?”

  “……沒有。”洛倫·都靈。

  “哦,那可是好地方!只要你兩個月別洗澡,把頭髮弄亂,換一身亞麻口袋,他們就能讓你進去

  裡面的人都特別善良,進去了根本沒人管你是男是女,或是有精神疾病的患者,而且只要交了錢就能隨進隨出!”

  雖然已經聽過一遍了,洛倫還是一臉古怪的瞥向旁邊的莉娜·德薩利昂,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女歪著頭聳聳肩,嘴角笑容不減。

  “當時的情況萬分危急,帝都城裡到處都有在搜捕我們的人;於是我當機立斷收買了牢頭,讓他帶我們矇混過關,以送親戚的名義偷偷溜出城。”

  “為了保證一切按計畫進行,我給牢頭和莉娜各自寫了份計畫書,裡面詳細設定了我們各自的身份。”艾薩克繼續滔滔不絕的說道:

  “簡單來說,牢頭負責扮演一個因為家庭困苦,不得不自甘墮落成欺男霸女,在貧民窟橫行霸道的惡棍;他的兒子嗜賭如命,而且沉迷致幻劑,女兒瞞著他當了陪酒女。”

  “而我則扮演一個天資聰穎的天才,被歹毒追捕不得不隱姓埋名,不得已離開自己祖祖輩輩生活的故鄉,前往北方一個叫赤血堡的荒蕪之地躲避災禍;”

  “莉娜則是這個故事裡重點,她負責扮演一個傳統的修女形象;一方面雖然仰慕天才的學識與品德,一方面又被教義所困;同時又渴望拯救世人;給了自甘墮落的牢頭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樣一來所有的人,所有的地方就全都錯位了——我不是帝都人,赤血堡在富饒的南方,莉娜討厭教會……

  當然,牢頭是個貨真價實的惡霸,我就是從他那個輸錢進班房的兒子那裡和他牽上線的;嗯,故事總要有些真實色彩的嘛。”

  艾薩克越說越興奮,雙眼都在放光:“你知道,一個好故事光有背景可不行,還得有好台詞,所以我也給他們寫上了。”

  “具體內容是這樣的‘啊,尊敬的守門人閣下,那大約是二十二年前一個凜冬的黎明’……”

  在花了差不多兩刻鐘的時間,把艾薩克寫的傳奇小說又聽了一遍之後,面無表情的洛倫再次看向莉娜:

  “……所以說,你們是怎麼離開帝都的?”

  “嗨,你故意的吧?!”艾薩克激動的舉手抗議:“我說洛倫學弟,你究竟值不知道把一個故事完整的敘述一遍需要多大的功夫,這年頭能像我這樣聲情並茂的可不多見!”

  “還是說你沒聽懂,那我就再說一遍:‘啊,尊敬的守門人閣下,那大約是二十二年前一個凜冬的黎明’……”

  “是皇家巫師顧問,艾爾伯德閣下幫了我們。”帶著一絲溺愛的笑,一邊撫摸著艾薩克的腦袋,莉娜一邊開口道:“從牢房到守門人,差不多都被巫師學院收買了。”

  那你還由著艾薩克的性子,去跟他胡鬧…看著黑框眼鏡少女那“幸福”的笑容,洛倫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僅僅只是艾爾伯德?”黑髮巫師笑著問道,語氣顯得很輕鬆:“我不是在貶低尊敬的皇家巫師顧問閣下,但想要讓一個皇室旁支離開帝都…光憑他是遠遠不夠的。”

  莉娜·德薩利昂嘴角稍稍揚起:

  “那麼…康諾德·德薩利昂夠不夠呢?”

  洛倫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我告訴皇儲殿下,我能幫他弄到拜恩公爵的情報,以及埃博登與拜恩聯手的秘密。”莉娜低聲道:

  “交換的代價,僅僅是讓我躲開天穹宮的視線…對他而言應該很划算吧?”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那你又是拿什麼向他保證,一定能弄到情報?”

  “艾薩克·格蘭瑟姆。”

  嗯?

  “否則呢,你以為為什麼巫師塔一定要讓昂艾薩克離開帝都,到赤血堡來?”莉娜反問道:“一萬三千側書卷,不論是走任何一條商路,都肯定會被教會或者天穹宮察覺,然後用各種名義扣下。”

  “只有一個辦法,能夠將它們完好無損的帶到赤血堡……”

  黑髮巫師挑了挑眉毛。

  “唯一的辦法,當然是本天才了!”某個自大狂再次興奮的抬起頭來:

  “一萬三千冊?太小看我了;遺蹟圖書館,永視之眼,幻境長廊……裝在這裡的書本,可遠遠不止這麼一丟丟!”

  說著,他把右手食指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莉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所以…尊敬的拜恩公爵閣下,如果您不打算讓我將這些‘真正的秘密’告訴康諾德皇儲,那最好是盡快給我一些秘密。”黑框眼鏡少女將目光轉回來:

  “否則的話,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告訴他一些什麼。”

  給康諾德一些秘密,還要盡快?

  我到哪裡去給她弄這些去…像艾薩克那樣現編一個?

  黑髮巫師表情古怪到了極點,不停的撓頭。

  等等……

  之前艾茵,似乎和自己說起過,她有一個相當龐大的計畫,而且已經開始實施了……

  深吸一口氣,洛倫的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微笑:“說起這個…艾薩克,你到赤血堡之後有沒有什麼計畫?”

  “呃…暫時還沒有。”

  艾薩克嘆了口氣,滿臉遺憾的表情:“道爾頓導師倒是說過他準備教我點兒東西,可你知道的…在從巨龍王城回來之後,我已經對那些‘別人的知識’不感興趣了。”

  “我不想墨守成規,依葫蘆畫瓢的重複某個老頭子說過的話,寫他們寫過的東西——我想做點兒…沒人做過的,那才是我!”

  他手忙腳亂的比劃著,一臉頭大的表情,就像被關在牢房裡的野獸在渴望自由。

  “真的,有時候我真想回到在學院的時候,那時候什麼都不懂,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瞧瞧那時候的我們搗鼓出多少好東西——秘銀劍,新符文,聖血藥劑…呃,最後一個不算!”

  看著他滿頭大汗的表情,黑髮巫師點點頭,目光瞥向遠處:“那……你來了之後,有沒有去找艾茵?”

  “我找艾因幹嘛?”

  “沒什麼,只是在離開拜恩之前,艾茵曾經和我提過一個設想,一個能讓你再吃一隻鞋子的設想。”

  “什麼設想?”

  “很簡單,艾茵打算建造一所學院,然後……”看著一臉茫然的二人,洛倫比劃著,雙手舉過頭頂:

  “讓它憑空…飛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10
第一百三十一章 軍團的歸屬

  清晨,灰瞳少年從病床上爬起來。

  簡單的床鋪,乾淨整潔的單間,讓他還有些不太適應——彷彿昨天,自己還躺在行軍軍營的帳篷裡。

  踩著冰冷的石板地,看著臉盆中倒映的那個頭髮亂糟糟,雙眼猩紅的自己,路斯恩感覺自己好像還沒有完全清醒。

  難以想像,自己跟著洛倫大人先是在銀盔山幹掉了一個邪神使徒,然後一路殺出了銀盔山,又在大綠海迎戰數萬半人馬,還親眼見證了一場巨龍與怪物之間的對決,最後那怪物被洛倫大人一劍劈了。

  簡直…比做夢還假。

  但卻是真的,身上的傷,胸口心臟的跳動,尚且混沌的意識,都告訴他這是真的。

  路斯恩拚命搖搖頭,冰冷刺骨的涼水刺激著神經,讓自己清醒清醒。

  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

  按照洛倫大人的說法,半人馬之戰雖然結束了,但這場戰爭卻還沒有結束。

  我們…最多只是還沒有輸而已。

  路斯恩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或者說洛倫希望自己做什麼——就和在斷界山時一樣,自己要讓三百個刺頭大兵聽話,讓他們也知道該幹什麼;讓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該活著,什麼時候該拚命。

  唯一的區別是這一次他們的敵人不僅僅是冰原狼人,流竄的逃兵和強盜,隨時會南下的魔物大軍;而是各種突變怪物,邪神使徒,異端教團…感覺上也差不太多嘛。

  這些人會成為洛倫大人手中的尖刀,隨時能夠打出的王牌,監視一切可疑動向的偵察兵…而自己,就是他們的隊長。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剛剛清醒的灰瞳少年立刻雙臂繃緊,還未散盡的“戰場反應”讓他猛地扭頭望去,同時做好了反擊準備。

  但看清來人之後,卻又皺緊了眉頭。

  一身黑袍,背著雙手,鬢角斑白的發…都不如那雙冰冷刺骨的雙眸醒目。

  “您、您是……”

  “醒了?”一身黑袍的巫師打量著他,瞥了眼一旁木架上的兩柄劍,語氣冷漠到了聽不出感情的地步:

  “道爾頓·坎德,拜恩公爵的巫師顧問。”

  路斯恩終於想起來了…前幾天凱旋式的時候,確實曾聽洛倫大人說起這位新來的巫師顧問…更重要的是,這位巫師顧問還是洛倫大人、艾因還有艾薩克他們的導師。

  想到這兒,灰瞳少年的臉上立刻多出了幾分對長輩的恭敬:“道爾頓·坎德閣下,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有。”

  面無表情的道爾頓,一分鐘都不浪費:

  “按照拜恩公爵的命令,他需要組建一支精通與虛空、怪物打交道的獵魔人軍團…你,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

  “呃、是的!”路斯恩連忙點點頭,隨即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不過我們的人數還不到一個軍團——組建的時候有三百九十多人,從波伊回來之後…剩下九十六個。”

  “其它的,四分之一死在了去銀盔山的路上,四分之一死在了銀盔山,四分之一在打查卡爾的時候死了,現在這些全都是……”

  “我不是在詢問這支軍團的歷史,我是要讓你負責一項任務。”道爾頓毫不客氣的打斷他。

  “對,對不起!”路斯恩一個尷尬的訕笑,開口問道:“那請問您需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只有一件事。”道爾頓看著他,言簡意賅:

  “我要你一個不剩的把他們裁撤掉,然後我們重新開始招募新兵。”

  灰瞳少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不說話了。

  道爾頓微微蹙眉:“有意見?”

  深吸一口氣,路斯恩儘量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對方是洛倫大人的導師,也算是自己的長輩;更何況一個巫師,對軍隊不瞭解也是正常的。

  “道爾頓·坎德…先生,他們都是從戰場上回來的戰士,有些都是老兵了。”灰瞳少年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平靜的解釋道:“打過仗,從血戰中活下來的戰士,是很難能可貴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創軍之處,打過勝仗的老兵;不給理由就把他們一個不剩的裁撤掉,這支軍團就亡了!”

  說罷,他站在那兒,倔強的和道爾頓對視著。

  “看來我們之間產生了誤解,是我沒有做好說明。”說著道歉的話,巫師的身上依舊散發著令人渾身顫慄的威壓:“我本人對這些英勇的戰士沒有任何偏見,相反,我很尊敬他們。”

  “但依舊要被裁撤掉,因為他們所有人都不合格。”

  還沒等灰瞳少年鬆口氣,道爾頓的話就再次讓他心頭一緊。

  “至、至少您應該告訴我,究竟是哪裡不合格?”

  強作鎮定的路斯恩,攥緊雙拳的手臂繃緊,青筋暴露。

  “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可事實就是事實。”

  道爾頓目光凶寒,語氣冰冷:“隊長閣下,這支軍隊的使命是去與虛空、與怪物打交道,所以他們必須有一定的資質,才能抵禦虛空力量的侵蝕,使用簡單的魔咒。”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成為巫師的可能;他們九十六個人中,沒有一個擁有這方面的天賦,所以必須被裁撤。”

  “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皺緊眉頭的路斯恩,還是不肯低頭。

  道爾頓冷冷道:“提醒一下,我們只有三年時間,一年之內就要至少有百人隊規模,要讓每一個人形成戰鬥力,而不是在吸血鬼和巨怪面前一觸即潰。”

  “就沒有別的辦法?”灰瞳少年又咬牙切齒的重複了一遍。

  “我們沒有時間,更沒有多餘的精力消耗在他們身上;與其浪費資源,不如重新開始招募新兵。”

  但路斯恩還是不依不饒:

  “就沒有別的辦法?”

  表情沉寂如冰的道爾頓·坎德,目光微妙的打量著灰瞳少年那張不低頭的臉孔,就像是看到了另一個“倔強版本”的洛倫·都靈。

  他曾經最厭惡,也最反感的一類人。

  “辦法,永遠有。”

  冷漠的巫師開口了,眼神中帶著一絲的複雜的冰冷:“但代價大,可能小,時間長。”

  沒錯,理論上每個人都能成為巫師,但並不等於每個人真的可以。

  路斯恩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在從斷界山回來之後,親身經歷了那一切的他也曾嘗試著和小個子巫師,艾薩克他們學習魔法;除了增長見聞之外,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成效。

  他還記得好心的艾因告訴他,只要慢慢來,一定可以成功;而熱衷於打擊別人的艾薩克則直接點明,這個過程最快也要一年,而且用的時間越長,精神殿堂越是脆弱。

  這就是天才和庸才,倒模翻扣和東拼西湊的差距。

  他知道道爾頓·坎德說的是對的,但路斯恩更知道一旦這些人被裁撤,這支軍隊就完了;自己答應了他們,就得讓他們站到最後。

  深吸一口氣,灰瞳少年讓自己放鬆下來。

  “我明白您的理由,道爾頓·坎德閣下。”這一次,路斯恩不再用冷靜和恭敬的語氣掩飾自己,平靜的直視著巫師的眼睛:“如果他們倒在訓練場上,哪怕死了都是該的;但還沒開始訓練就裁撤…恕我不能答應。”

  道爾頓看著變得愈發強硬的灰瞳少年,眼底某種複雜的光芒再次閃過。

  真是,和某個學徒越來越像了……

  “您是洛倫大人還有艾因他們的導師,我尊敬您,但…這支軍隊的指揮官是我。”路斯恩的眼神變得堅毅許多:

  “該裁撤誰,該招募誰,如何訓練,如何戰鬥…陟罰臧否,號令由我;您!最多只能輔助,不能插手!”

  道爾頓看著他,目光銳利。

  四目對視的二人,都在毫不客氣的打量著對方。

  “看來我們之間出現了分歧,而且都不可能放棄各自的觀點。”道爾頓沉聲開口,只是表情依舊如故:

  “我認為,我們應該想一個辦法來解決這種分歧,達成共識。”

  路斯恩微微一愣,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考慮到彼此的身份,即將面對的工作,我認為有一個方式最適合我們。”道爾頓神情冷漠的看著路斯恩,眉宇一挑:

  “就像拜恩人所說的那樣,真正的騎士就應當用長槍吶喊,用劍說話。”

  這一刻,路斯恩終於面色一變。

  “規則很簡單,如果你能贏,那麼我就遵照您的意見,用最大的可能讓這九十六個人,被訓練成合格的守夜人;”

  “輸了,接下來的一切工作開展全部要服從我的指示,包括您這位指揮官在內,不得再反抗我的任何命令…我認為,這是一場很公平的賭博。”

  話還沒說完,路斯恩已經徹底呆住了。

  “這、這怎麼行?!”

  “你不同意?”

  語氣一頓,道爾頓那雙冰冷的眸子瞥向灰瞳少年驚愕的臉,毫不掩飾的諷刺。

  “這、當然了!”稍稍平復些自己的呼吸,路斯恩手足無措的開口道:“您是洛倫大人的導師,又是被請來的巫師顧問,我怎麼能對您……”

  話音未落,一陣殺氣即刻間撲面而來!

  灰瞳少年幾乎是本能的招架抵擋,在閃避的剎那隻感到一陣寒氣逼近脖頸。

  啪——!

  並指成刀的右手,頂住了他的咽喉。

  瞪大眼睛的路斯恩整個人猛地一僵,身體還保持著閃避時的動作,死死盯著從自己雙臂間穿過的手臂。

  根本毫無預兆,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吸血鬼的速度,是我的三倍。”右臂伸直的道爾頓,冷冷道:

  “三倍於人類的速度,意味著你沒有反應餘地,必須在攻擊前完成閃避和招架。”

  恍惚的喘息著,灰瞳少年艱難的張開嘴:“我…道爾頓·坎德大人,我不能對您動手,您是洛倫大人的導師,我……”

  “是麼?”一身黑袍的巫師冷哼的打斷他:“但我可以毫無負擔的殺死你,如果你不肯反抗,我一定會殺死你。”

  “然後,我會告訴其他人,你並不適合擔任這個職務;你不是個合格的獵魔人隊長,更不是合格的護衛。”

  看著對方的表情,灰瞳少年只感到一陣寒毛直立;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這個巫師很危險,比某個叫查卡爾的怪物還危險!

  這、這個瘋子,居然是洛倫他們的導師?

  洛倫大人,您究竟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路斯恩不知道的是,如果黑髮巫師看到此刻的道爾頓,只會感慨自己的導師果然年紀大了,以前的他可沒那麼多話,從不解釋什麼……

  下一刻,全身繃緊的灰瞳少年如離弦的箭,撲向自己的刀架。

  “叮——!”

  招架的兩柄短劍,堪堪攔住了迎面而來的銀芒。

  睜開眼的路斯恩,就看到道爾頓的左手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刺劍,頂在自己的劍脊上。

  “閃的漂亮。”

  面無表情的道爾頓一挑眉,身子一動不動:“但也夠蠢。”

  什麼?

  呆滯在原地的路斯恩,突然間就感到一陣“熟悉”的氣浪撲面而來。

  他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洛倫每次輕輕打響的響指。

  糟了!

  “砰————!!!!”

  一身巨響,瘦小的身影猶如投石機的石砲般被轟飛,在門外的沙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與怪物打交道的第一準則,永遠、永遠不要失去理智和冷靜思考的意識。”

  驚魂未定的路斯恩死死攥著手中的劍柄,胸口和太陽穴傳來的劇痛讓他從頭到腳都在顫慄不止;想爬起身,卻又一次次的跌倒。

  被原力衝擊正面轟在肋骨,那種疼痛感不是靠毅力就能化解的;但灰瞳少年還是在竭力讓自己站起來,身體的本能在不斷提醒著,繼續趴在地上唯一的下場,是死。

  邁步出屋門,道爾頓看著從地上蹣跚爬起來的路斯恩,就像在看一個死人,將右手刺劍舉起,左手藏在背後。

  他的眼神無比的冰冷,讓人看不到半點生機,更不會有讀到他心思的妄想。

  就像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堅冰,一柄寒芒熠熠的匕首,一頭披著黑袍,將自己偽裝成“人類”的怪物。

  “當失去這些的時候,你就是一個真正的死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10
第一百三十二章 瘋子的決心

  冷漠的道爾頓再次毫無預兆的攻來,刺劍揮舞的剎那,路斯恩已經能看見一道透明的氣浪朝自己撲來!

  “鐺——!”

  招架格擋的剎那,那個瘦小的身影藉著慣性一個後空翻落地,拽著一道殘影,向著道爾頓撲上來。

  他和邪神使徒戰鬥過,也見識過黑髮巫師的手段;清楚想打敗他們,就不能給他們喘息,施咒的空閒。

  連打個響指的功夫都不能有!

  原力衝擊的轟鳴在身後炸響,前一刻他站著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土坑;而灰瞳少年已經欺進了道爾頓三步之內,右手直取面門。

  一動不動的巫師右手揚起,刺劍逼向路斯恩的咽喉。

  “叮——!”

  左手的龍騎士之槍反手攔住了刺劍的鋒芒,右手的短劍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猶如水中的魚般,“游”向巫師的胸膛。

  啪!

  悄無聲息的剎那,路斯恩只感到雙手的手腕突然像同時被“砸”了一下,劍鋒的軌跡隨即偏斜。

  糟了!

  來不及撤步的灰瞳少年腰身一扭,瘦小的身體在半空中順時針翻滾;刺劍的劍身從飛揚的發梢間滑過,帶來刺骨的殺意。

  就在他落地的同時,腳腕處再次像是被“砸”中了似的;失去平衡的路斯恩幾乎是直挺挺的向後仰倒。

  道爾頓落空的刺劍,幾乎是迎面向他劈來。

  細長的劍身,在勉強招架的短劍劍脊上劃過一道炫目的火光,勉強算是偏掉了致命一擊;帶著獵獵風聲,從耳畔掠過。

  “砰——!”

  摔倒在地的灰瞳少年無暇多慮,在對方的攻擊再次逼近前一個側滾翻;招架躲避的同時,還不忘了反手佯攻,一劍刺向道爾頓的側腹。

  不出所料,這次的攻擊又被對方擋掉了;頭皮發麻的路斯恩,只能確定巫師用的是“懸停咒”,一個在洛倫口中“很實用,但總是來不及”的低階魔咒。

  因為它雖然消耗低,有應急的效果,但卻需要施咒者全神貫注才能保證威力和方向…在短兵相接時,實在是很雞肋,洛倫也極少用。

  但是道爾頓·坎德…他卻用這個“雞肋”的低階魔咒在不到一秒多的時間中,打掉了自己四次攻擊,每次都在半步內命中腕關節。

  這不像是誓言騎士那樣捨命突襲,也和某個黑髮巫師最擅長的套路和反套路;而是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精準攻勢。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面前站著,不是一個看起來毫無警惕的巫師;而是一堵牆,一堵攻不破的城牆!

  “反應很靈活。”

  道爾頓冰冷的話語聲再次響起,依舊不帶絲毫感情:“應變能力…極差!”

  灰瞳少年猛地一驚,身體下意識的繃緊,應激般的瞬間完成了整套閃避動作。

  額頭、腋下、心臟、肘關節、膝關節……

  狂風暴雨般的刺劍突刺中,路斯恩就像是跳舞般上躥下跳,身體隨著節奏開始舞動起來。

  只不過,這是隨時會讓他喪命的死亡之舞!

  ……………………………………………………

  一天前……

  “路斯恩…維爾茨家的私生子?”

  微微蹙眉的道爾頓·坎德瞥了一眼黑髮巫師:“你要讓一個公爵的親弟弟,帝國的旗團長擔任指揮官?”

  “我可找不到更合適的,嗯…聖十字作證。”輕笑一聲的洛倫聳聳肩,很是無奈的攤手:“他去過巨龍王城,他在斷界山要塞獨自撐了好幾年,他和各種妖魔鬼怪,邪神使徒正面交鋒過,我有什麼理由不用他?”

  “這些能稱之為理由?”道爾頓反問道:“你要讓一個對虛空毫不瞭解,只知道拚命的人去指揮一群獵魔人?”

  “當然,他是個相當優秀的指揮官——至少能指揮一千人的級別,比我強。”黑髮巫師堅定不移的點點頭,隨即討好的笑了出去:“至於涉及到各個巫師學系的問題…我有偉大的道爾頓·坎德導師在,有什麼好擔心的?”

  回答他的是導師大人不屑的冷哼,還有對諂媚目光深深的厭憎。

  “您可以親自測試一下,就按照守夜人的標準來。”洛倫歪著頭,很是沒架子的隨意說道:“只要保證留一口氣,隨您折騰。”

  “隨我折騰。”道爾頓目光很是玩味:“你能捨得?”

  “呃…差不多就得了,他剛剛受過重傷的。”

  黑髮巫師扯了扯嘴角,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趕緊補充道:“哦,對了!測試可以,但最好不要太刺激他。”

  “怎麼說呢…路斯恩是很優秀,但有時候也很倔——他是那種為了贏,可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類型……”

  ………………………………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分明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短劍撕扯空氣的呼嘯聲中,隔著五步遠的距離,道爾頓都能感受到對面那個赤裸著上半身的少年,那猶如實質的殺氣。

  換而言之,想讓他乖乖主動認輸絕不可能…就算被自己的劍尖頂住脖子,他為了贏也能毫不猶豫的撞上來。

  冷哼一聲,面色有些鐵青的道爾頓主動向後閃避,躲開了灰瞳少年雙劍的攻擊範圍;暴雨般的刺劍瘋狂的揮舞,彼此的劍尖不斷炸開炫目的火星。

  從交戰的一瞬間開始,這是道爾頓的第一次主動後撤;像是感覺到有轉機的路斯恩立刻興奮的撲上來。

  近身的剎那,右手刺出的短劍再次被打落;早有預料的灰瞳少年轉刺為斬,同時左手的利刃一上一下的劈斬,目標是巫師的脖頸和右手!

  面對同時撲來的殺招,面無表情的道爾頓只是稍退半步,躲開了脖頸處的橫劈;刺劍一揚,順著灰瞳少年的左手刺向腋下。

  半步只差,讓路斯恩如臨深淵!

  佯攻被識破的同時,自己徹底陷入了被動;一旦被刺劍命中,自己至少要廢掉一條手臂。

  幾乎在瞬間,絕然的路斯恩咬牙架肘,硬生生用手臂撞向刺劍的後半部;藉著躲閃時的慣性,將自己整個人拋飛出去。

  “噗——!”

  劍鋒染血!

  順著他撤步的路線,地上留下了一灘又一灘的印記,整個左臂都被浸染成了紅色。

  大口喘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的路斯恩花了兩秒鐘讓自己清醒,心跳不停的加快,彷彿已經可以感覺到死亡在逼近了。

  拼盡全力,連對方身上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

  這可真是…何等的令人膽寒啊。

  猛地抬頭,路斯恩的雙眼再次變成了灰藍色;瘦小的身影一閃,擦著邊緣閃開了巫師又一次毫無預兆的“原力衝擊”,鬼魅般的再次撲上去。

  他變得不一樣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強烈的的虛空反應卻是絕對真實;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氣勢變得不一樣了。

  道爾頓雙眼眯成一條縫,注視著那個朝自己撲來的身影。

  那個狼狽不堪,倉促無比卻又能捨命撲來的身影……

  雖然只有一剎那,但道爾頓很清楚,自己沒有留手;刺向腋下的一劍,本該直接貫穿他的太陽穴!

  可居然被他看穿了,而且還找到了反擊的方法。

  這並非是因為眼前的少年理解了自己的意圖,而是他身體的本能反應;是在一次一次生死的邊緣遊走,在一次次必死的廝殺中,尋找最後一線生機而“鍛鍊”的下意識動作。

  不是主動求死,是逆流而上,向死求生。

  “啪!”

  毫無預兆的“懸停咒”,這次命中的是路斯恩的額頭…即便被強化的意識能夠迅速做出最合理的判斷,也不等於身體能夠反應的過來。

  面無表情的道爾頓身影一側,讓開了灰瞳少年拼盡全力的一劍;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砰——!”

  毫無預兆的,灰瞳少年的身影再一次像炮彈似的倒飛出去。

  道爾頓·坎德很清楚,那一天,洛倫當時是故意岔開了話題,沒有回答自己。

  他知道自己想說的是什麼。

  路斯恩是維爾茨家族的私生子,周圍一定有維爾茨大公的眼線;他曾經是斷界山最年輕的旗團長,更是康諾德皇儲的心腹。

  這樣履歷複雜,身份複雜的人,不可信。

  並非是找到了什麼證據,道爾頓也相信一個會因為誓言,就跟著洛倫前往冰川荒原尋找巨龍王城的人,一定是一個忠心耿耿的瘋子。

  背叛…有時候並不等於不忠誠;曾經是前守夜人的道爾頓,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可洛倫·都靈還是決定相信他,並且希望用這種方式讓自己也信任他,相信他會將這支新軍團,看成是他自己的軍團去捍衛,哪怕要丟掉性命。

  對,就像是在維姆帕爾學院的時候,某個瘋子也用過類似的辦法,一次次的證明自己對學院也是忠心耿耿的一樣。

  看著赤裸著上半身的灰瞳少年,道爾頓就隱隱想起了那個差點兒與吸血鬼同歸於盡的“學徒”……

  然後他的臉就更黑了。

  “鐺——!”

  面對道爾頓狂風暴雨,角度刁鑽的不間斷刺擊,即便是點燃了蛇形符文的路斯恩依舊無比吃力,只能疲於招架。

  只要有一次機會,一次就好,自己就能反敗為勝!

  竭盡全力的灰瞳少年已經使勁渾身解數,尋找著“劍雨”中唯一的縫隙,然後毫不猶豫的踏步上前。

  狹長的劍身擦過他的脖頸,可他沒有躲閃;

  一點寒芒撕開了肩膀的肌腱,可他沒有回頭;

  渾身浴血的路斯恩挺著一張執拗到死的臉,衝向眼前這堵攻不破的牆。

  時間彷彿靜止,他終於找到了道爾頓防守的缺漏,那就是被他攻擊的範圍…只要穿過這個範圍就能欺進他半步之內,這短短的距離絕對來不及施咒!

  瘦小的身影再次斜傾,躲過致命一擊的同時也徹底失去了平衡;終於抓住機會的灰瞳少年一劍砸向道爾頓的手腕,刺劍應聲而落。

  看著將自己“繳械”的路斯恩,道爾頓·坎德面無表情。

  他只是露出了始終藏在身後的右手,手中攥著另一柄利刃。

  路斯恩瞪大了眼睛。

  那是…亮銀?!

  灰藍色劍芒閃爍的剎那,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半步之內,絕對來不及躲閃…自己拚死的一擊,換來的卻是送命的機會。

  “砰——!”

  預料中疼痛並沒能傳來,撲空的路斯恩再次直挺挺的一個平地摔,整個身子趴在地上。

  嗯?

  過了整整五秒鐘,灰瞳少年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活著,而且身上也感覺不到有哪個地方疼…被亮銀穿膛是什麼樣子,他還是知道的。

  “你贏了。”

  道爾頓冰冷的話語聲從身後傳來,一把斷掉的刺劍被扔在路斯恩面前:“願賭服輸,我會尊重你的意見…九十六個人,一個都不裁撤。”

  無比震驚的路斯恩連忙爬起來,急促的喘息著:

  “為什麼?”

  剛才那一下如果命中了,死的人百分之百是自己…不,算上之前自己每一次攻擊被打掉時的情景,死上一百次都足夠了!

  為什麼…突然又放過自己?

  灰瞳少年完全不能理解,難道這位巫師閣下只是想試試看自己的實力,看看自己有沒有資格擔任這支軍隊的指揮官?

  不可能啊…剛剛那一瞬間的殺氣,他百分之一百確信道爾頓·坎德,是打算殺了自己的!

  面無表情的道爾頓根本不屑於解釋,緩緩轉身離開,扔下一個一臉呆滯的灰瞳少年。

  他已經有案了。

  一個賭上性命去守住一群殘兵敗將的隊長;

  一個能為了和敵人戰鬥,能把自己賣給邪神的瘋子;

  一個慣於在逆境中戰鬥,向死求生的人;

  這樣的傢伙,讓他去面對那最不可戰勝的敵人,必死的險境,帶著一群同樣不怕死的在絕望中發光發熱……

  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當然,這群不怕死的效忠的不光是眼前這個小瘋子,還有……

  微微蹙眉,道爾頓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被劍脊抽中的位置,已經青到發紫。

  他背過手去,用左手緊緊攥著還在不斷顫慄的手腕。,眼角閃過一絲的懊惱。

  ……生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10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坑蒙

  來自雲嶺王國,雲巔峰的至高王的使者,大禮官伊戈爾·瑟維埃拉斯托弗再一次出現在拜恩的圓桌大廳。

  他緊緊攥著手中酷似戰斧的權杖,像是一位被徹底激怒的鬥士;既不優雅更不粗魯,毫無顧忌的迎向比他上次來時多數十倍的目光,驕傲的挺直那也許根本不存在的脖子。

  大廳內,站在兩側的侍衛被隨軍遠征歸來的騎士們換下,接替了這份在圓桌大廳召開議會時護衛的榮耀,甚至准許他們佩戴各自家族的紋章、盾牌和燕尾旗。

  圓桌前,拜恩十三伯爵們,也都在細細打量著這位雲嶺王國來的使者;他們都知道對方為何而來,因為他們中有一大半的靴子,還染著銀盔山的血。

  而夏洛特·都靈更是高挺著胸脯,消瘦的身影絲毫不能影響她的高傲,表情更是意味深長;

  對方來的是如此迅速,從拜恩與雲嶺王國邊境對峙開始不過四天時間,居然就已經抵達了赤血堡;

  對方來的又是如此的遲,因為遠征大綠海的拜恩公爵和大軍已經回來了;

  而且還是一支傷亡近半,師老兵疲;卻是從最凶險的戰場爬出來的,殺紅了眼的,不在乎多殺幾個矮人,更不怕他們的血戰之軍。

  “至高王的使者,請問…您帶來了什麼消息?”女伯爵的聲音在大廳響起。

  尖銳,但是底氣十足。

  話音落下,無數的目光猶如無數枝箭,射向站在原地的矮人使者。

  “消息?”

  矮人使者瞪大眼睛,怒火攻心般的表情闡明他現在的想法,瞳孔中佈滿了血絲:“尊敬的赤血堡伯爵,我沒有再給你帶來什麼消息,我只帶來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偉大的至高王,還有全體雲嶺子民們的憤怒——!!!!”

  憤怒的咆哮聲,在大廳震盪。

  霎時間,連空氣都變得安靜了。

  “這裡面…是不是也有些什麼誤會呢?”一旁的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查爾斯的哥哥微笑著輕聲道:

  “使者閣下,記得上次您來時我們也曾劍拔弩張,但最後證明一切都只是彼此的誤解而已;歷經數月反覆磋商,不僅化解了誤會和矛盾,還達成諸多共識,讓拜恩與雲嶺的關係更進一步。”

  “開啟戰爭很容易,贏得和平卻很難;現在至高王陛下陳兵邊境,無疑是在破壞這份和平;難道您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數月艱難的談判,被至高王陛下一時的氣憤所……”

  “一時的氣憤?!”

  像是被刺激到似的,怒目圓睜的矮人使者突然上前一步,“砰!”的一聲將他的權杖砸在大廳的石板地上:

  “你們稱之為一時的氣憤?!”

  “你們動員大軍,攻下了雲嶺王國的大門,祖先數千年發源之地的銀盔山,這叫一時的氣憤是麼?!”

  “你們收容雲嶺王國的叛徒,堂而皇之的甚至將他們帶到了自己的國土境內,這叫一時的氣憤是麼?!”

  “易地而處,換成是雲嶺王國攻下了風暴堡,將你們拜恩的叛徒收容保護;你們!是不是也能沉得住氣,告訴想要發兵復仇的公爵,這只是一時的氣憤?!”

  矮人使者咬牙切齒,渾身顫抖;抬起的手杖,指向圓桌前的所有人:

  “這就是你們想要和平的嘴臉,這就是你們口中的榮耀;這就是拜恩人引以為傲的自尊,你們崇尚的騎士精神?”

  “我呸——!!!!”

  狠狠的啐了一口,矮人使者幾乎要將鋼牙咬碎。

  微微蹙眉,夏洛特再次淡淡的開口道:“我們可以理解至高王的心情,拜恩也絕不會逃避自己應盡的義務和責任;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應。”

  猛地抬頭,五頭身在顫抖的矮人使者怒哼一聲,憤憤不滿:

  “尊敬的赤血堡伯爵,難道到這一刻,您還認為這一切都可以用談判來解決嗎?!你們的公爵肆無忌憚的羞辱雲嶺王國和至高王的尊嚴,你們自己踐踏了雲嶺王國與拜恩的友誼,這難道是可以靠賠償來解決的嗎?!”

  “那您想要如何?”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冷冷道:

  “雲巔峰的至高王,又想要如何?”

  “至高王和雲嶺王國損失的,不僅僅是一座古老而歷史悠久的堡壘;更重要的,是全體雲嶺子民的尊嚴和榮譽!”

  “拜恩,必須交出所有的俘虜和叛徒,並且公爵大人必須親自孤身前往雲嶺王國,沿峭壁爬上雲巔峰,向至高王屈膝承認自己的錯誤!”毫不示弱的矮人使者大聲喝道:

  “公爵呢,你們的公爵為什麼不在這裡,為什麼不敢見我?!”

  “你閉嘴!”一旁的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怒喝道:“我們的公爵也是你想見就見,隨意呼喝的嗎?!你這個……”

  “蘭馬洛斯——!”

  尖銳的嗓音喝斷了湖心城伯爵的怒火,緊抿著嘴角的夏洛特緩緩起身,平淡的直視向矮人使者:

  “公爵大人此刻有十分重要的事務需要處理,並不在赤血堡內;正因如此才委託圓桌議會作為他的使者接待您,還請見諒。”

  “此外,為了表示對雲嶺王國的尊重,我們可以由公爵親自書寫一份歉意書,公之於眾;並在在明年內由公爵率領一支使者團到訪雲巔峰,向至高王表示歉意。”

  “相應的損失,我們會賠償;死者的遺體,我們可以歸還或者給予一個榮耀的葬禮;但是…公爵說過的話,斷不會更改。”

  她的口吻很平淡,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嗎?”矮人使者怒極反笑:“這根本不是承認錯誤的態度,您…還有諸位,拜恩公爵,不過是在將你們最後的決定通知我罷了!”

  “所以…您一定要堅持剛剛的的提議了?”

  “沒錯!”

  “如果我們不同意,至高王會如何?”

  “當然是率領全體雲嶺王國的子民,用鐵和血贏回我們的尊嚴,向拜恩開戰!”矮人使者惡狠狠道。

  “那就開戰吧——!!!!”

  一聲咆哮,嬌嫩的柔夷“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夏洛特渾身一震:

  “那就開戰吧——!!!!”

  尖銳到刺耳的咆哮在大廳迴響,矮人使者的表情驚異到了極點。

  “如果至高王這麼想要用入侵拜恩來證明自己的尊嚴和榮耀,那就請他開戰吧!就讓他率領雲嶺王國的大軍越過邊界,來侵犯拜恩的疆域吧!”

  “為什麼不試試看呢,看看如今的拜恩和雲嶺王國,究竟哪一方才是更強大的一方;讓尊貴的至高王陛下試試看,看他究竟能不能像他所說的那樣,恢復先祖的榮耀!”

  越說越激動的夏洛特,聲音蓋過了一切:“讓他再來試試看啊,看看他能不能奪下風暴堡,攻佔湖心城,將山岩堡夷為平地,把翹望峰踏做草場…將雲嶺王國的旗幟,插在赤血堡的塔頂!”

  “讓他試試看,究竟能不能像他的祖先那樣,再一次奴役拜恩人,將我們統統變成你們的奴工!究竟能不能再一次將整個拜恩十三領,像他的祖先那樣隨意的侵略掃蕩,燒殺搶掠!”

  “讓他試試看,看看歷經了三個世代,剛剛完成統一的拜恩,是否還擁有黑公爵時代的勇氣和血性;讓一切犯我疆土的強盜,統統不能踏出我們的國門!”

  “讓他來試試看,讓他來開戰吧;然後我們再看,究竟哪一方才擁有結束戰爭的權柄——!”

  夏洛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大廳裡的氣氛變得緊張了。

  不…更準確的說是矮人使者變得緊張了,從他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圓桌議會的伯爵和周圍的騎士們,表情就從未有過變化。

  矮人使者不是沒有想到拜恩人會出現強烈的反應,但如此激動的夏洛特卻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你、你們…拜恩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火,難道就這麼迫切的想要投入到下一場戰爭中去,還是說你們不想要和平了?!”

  驚慌失措的他剛剛說完,立刻就後悔了。

  在看到矮人使者表情的那一刻,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就立刻明白…雲嶺王國,還不清楚事情究竟演變到何等地步了。

  他以為他所面對的,是一個剛剛重新統一就經歷了一場惡戰,疲憊不堪難以再戰的拜恩…某種意義上,他是對的。

  但他不知道半人馬戰爭和銀盔山究竟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眼下的拜恩正在緊急備戰,並沒有因為一場戰爭停止就鬆懈下來。

  所以…他以為知道擺出一副準備入侵的架勢,就能從拜恩公爵的手上討回些便宜和尊嚴,用敵人的屈膝來重新樹立他作為至高王的威嚴。

  “我們當然想要和平,但那是真正的而非求來的和平!”

  夏洛特走出圓桌前的席位,快步逼近矮人使者的面前:“更不是被一個覺得可以趁火打劫的鄰居要挾,用公爵屈膝換來的和平!”

  “拜恩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般的戰火,但是如果至高王要戰,拜恩依舊奉陪到底!”

  她驕傲的站在驚詫的矮人使者面前,因為她知道身後的十二個人和那個沒來的傢伙,都會支持自己:

  “那麼雲巔峰的至高王又如何呢,他是否能如您所說,用鐵和血來證明自己的尊嚴?!”

  矮人使者面色驚變,但依舊咬緊牙關:“至高王陛下當然會……”

  “用戰爭來證明雲嶺王國的榮耀…不,不是這樣的。”夏洛特冷笑一聲,驕傲的眼神中帶著輕蔑:“是用戰爭…來穩固他的權柄才對。”

  “銀盔山之戰讓他顏面喪盡,成了千年來第一個拜恩攻下雲嶺堡壘的至高王;反叛的勢力不僅沒有減弱,反而大大的增強了;這種時候只有一種辦法能讓四分五裂的雲嶺王國重歸一統,那就是戰爭,那就是入侵拜恩。”

  “對吧——?!”

  矮人使者被她嚇得後退了一步,目瞪口呆的僵在了原地。

  赤血堡伯爵…拜恩人,怎麼會知道這些?!

  “不過,他真的擁有入侵拜恩的實力嗎?”夏洛特的話語猶如無情的尖刀,直接捅進了矮人使者的胸口:“反叛勢力擴大,讓你們的糧食補給難以為繼,多條通道中斷;加上無法立刻收服銀盔山,實力進一步縮水。”

  “至高王陛下…他現在真正能控制的,也只有雲巔峰而已;邊境的大軍,十分之七吃的還是高價購買來的,拜恩的糧食。”

  矮人使者面色鐵青,猛地抬頭看向夏洛特:“赤血堡伯爵,你居然……”

  “現在才反應過來嗎,晚了!”夏洛特高傲的揚起繯首:“當時的我們可以對你們委曲求全,尊重你們的尊嚴;但現在…形勢逆轉了。”

  “拜恩打贏了半人馬之戰,拜恩重歸一統,拜恩有了眾望所歸的公爵。”

  “現在,是至高王該認真聽聽拜恩聲音的時候了!”

  在大廳內眾多目光的注視下,滿臉冷汗的矮人使者表情飛快的變換,彷彿正在天人交戰。

  “我們的軍隊,殺光了半人馬部落所有的青壯;拜恩今年豐收的糧食,足以支撐十萬人的軍隊戰鬥六個月之久!”

  “我們的盟友現在不僅僅是波伊,還有五萬人的帝國軍團,還有不可戰勝的巨龍!”

  “我們能用不到兩萬人就攻下銀盔山,那就還能再攻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為了勝利,拜恩人從不顧及犧牲之多寡!”

  “屆時就算是滅了你的國,屠了你的族,焚盡你的土,讓千年輝煌的雲嶺王國煙消雲散…也不是不可能!”

  驚恐萬分的矮人使者本能的後退一步,表情頹然之至。

  “對於至高王陛下的損失,拜恩會做出補償,儘可能維持糧食供給線路,讓他可以盡快恢復對雲嶺王國的實際控制。”

  “我們可以向他保證,公爵大人會親自撰寫一封足夠誠懇的道歉信送交給他,並且會派遣一支龐大的使者團,帶著豐厚的禮物登門道歉;他可以儘管讓所有的封臣都去旁觀。”

  夏洛特淡然開口道:

  “但也請他記住,今天的拜恩和過去一百年的拜恩……”

  “大有不同——!”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10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拐騙

  在夏洛特和圓桌議會的伯爵們“恐嚇”矮人使者的時候,黑髮巫師則帶著追隨他的銀盔山矮人,前往了答應給他們的自治領地。

  經歷了銀盔山之戰、半人馬突襲之戰後,這些追隨他而來的矮人已經是十不存一,並且絕大多數都是身強體健的青壯——受傷的,孱弱的早就餓死,累死在路上了。

  拜恩軍隊本就是奔襲作戰,口糧連自己都吃不飽,返回千帳城時還要帶上波伊殘軍…離開銀盔山時數以萬計的矮人,現在只剩下不到兩萬。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必然…眼下雖然是豐收年,但一口氣供給十幾萬矮人一到兩年的吃穿,意味著要耗盡拜恩全部的儲備,五年內拜恩沒有餘力舉兵。

  正因如此,兩萬…剛剛好。

  至於自治領倒不是什麼問題,赤血堡的面積是其餘伯爵領的三到四倍,耕地、林地更是他們的六到七倍,人口近十倍…沒有這個底蘊都靈家也無法統御全波伊,讓夏洛特在這個並不對女性優待的國度,也能得到絕對的尊重。

  想找一小塊地方劃給矮人當自治領,不要太容易。

  而洛倫給銀盔山矮人精心挑選的領地,則是一個叫做“星辰堡”的斷壁殘桓。

  並不是什麼偏遠荒林,相反,還是一處商路樞紐;周圍到處都是莊園、村鎮、駐紮著騎士和軍隊的堡壘,矮人們很容易得到補給和幫助,甚至建立自己的貿易站和周圍做生意。

  但反過來說,他們等於是被鎖在了赤血堡最精華的聚集地附近,發展空間有限,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住;

  造反叛亂,勾結強盜土匪乃至其他勢力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於是,得到了一處“新領地”的銀盔山矮人們,以極大的熱情和超乎想像的速度,開始修建屬於他們的新家園。

  從赤血堡源源不斷運來的糧食被儲存在最先修復的糧倉裡,再將兩萬多矮人分門別類的劃分出了一百多個小隊,猶如軍隊般的開始運轉起來;配發給他們的補給沒有被當成救濟,而是像“軍資”一樣,只有每個小隊按時完成工作,才能得到一天的口糧。

  甚至就在一片棚戶營地和廢墟中,他們也建立起了所謂的“監察站”,來監視每一個矮人的工作進展;三頂帳篷組成了“總督府”,廢墟中央的空地是“議會大廳”,幾條溝渠劃分出各個“街道”,用餐盤裡土豆的數量來區分“上下階級”。

  職業、工種、階層、區域、制度……這一切彷彿都融入了他們的血脈之中,成了與生俱來的傳統,讓從上到下所有的矮人近乎本能的去執行。

  這是一個自剩下就生活在“軍團”中的種族,父母不是家人而是指揮官,監察官;命令需要被無條件的服從,制度需要被無條件的遵守;集體主義在他們的身上,被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

  這樣的一個種族,唯一能限制他們的可能也就只有較低的生育率,刻板不知變通的制度,還有極度的排外性了…哪怕就是這些,洛倫在想到的時候也是充滿了嫉妒心的。

  將制度作傳統,以族群為零件,官僚為潤滑劑,法律為控制台……

  “堪稱…機器般的種族。”

  帶著一絲感慨,黑髮巫師低聲自語的總結道。

  “承蒙讚譽。”

  銀盔山矮人的首領,西薩·米哈伊洛背著雙手,和洛倫一起站在幾個矮人剛剛施工完畢的瞭望台上,監視著整個自治領地的施工進展情況。

  “我只是客觀評價一下…這也算誇獎?”

  “對於雲嶺子民而言,不會有比這更高的讚譽了。”米哈伊洛一臉的刻板點點頭:“更何況現在您是我的主君,我是您的一名封臣。”

  “在這個世代的君主制度體系下,吹捧和逢迎自己的主君也是封臣的工作之一,不論是拜恩人還是雲嶺子民,都一樣。”

  他說的有板有眼,認真的態度彷彿真的能將阿諛奉承也變成一個“工種”似的,讓洛倫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難道至高王還能強逼著你們奉承他嗎?”

  “當然,在雲嶺王國境內,奉承至高王是每一個堡壘首領重要的行政任務之一。”米哈伊洛一臉理所當然的點頭:“每個月至少要寫一篇至高王的讚美詩,交給現任大禮官,再由至高王陛下親自做出批示,定下一個月的基調和方針。”

  “優秀的讚美詩會下發到各個堡壘,以供參考並且推廣,讓大家學習;最失敗的一個需要受到懲罰,相關負責人需要被撤職和罰款;如果不是貴族,坐牢。”

  “……”洛倫·都靈。

  “不過我相信,公爵您需要的一定不是我們的奉承。”矮人米哈伊洛話鋒一轉:“您需要的是來自銀盔山的冶金技術,提煉技術和各種礦石的開採技術。”

  洛倫聳聳肩:“雲嶺王國鍛造的鋼鐵…我想這世上應該沒有哪個領主不眼饞。”

  “沒錯,但他們都不如您渴求的程度更深。”矮人米哈伊洛加重了語氣:“我在來之前已經聽說了,整個拜恩都在全面備戰,需要大量精良的武器來武裝您的士兵和騎士們。”

  “人類的冶金工藝,無法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武裝一支十幾萬人軍隊;沒有我們,您就只能擁有一支連盾牌和長矛都無法統一規格,無法長時間作戰的本土武裝力量。”

  黑髮巫師終於聽出來了,他這是在討價還價。

  “米哈伊洛閣下,您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您並沒有完全遵守原本的約定,給我們一處和銀盔山相仿的自治領地。”矮人米哈伊洛沉聲道:

  “您只是將一處廢棄的城堡扔給了我們,用一片本就荒廢的土地換取我們的忠誠…因為我們已經別無選擇。”

  “這裡不是什麼廢棄的荒地,這裡是赤血堡重要的交通樞紐;一旦重建,你腳下的土地瞬間就能升值十倍。”洛倫輕笑一聲,很是放鬆的開口道:

  “何況拜恩最大的幾個礦山都在南方,我不可能讓我的伯爵們割地——就連星辰堡,也是我從夏洛特手裡求來的…這筆賬還得還呢。”

  “所以,理論上您,拜恩公爵…除了自己的宮廷之外一塊領地都沒有?”

  “沒有,什麼都沒有,宮廷都是借的,是赤血堡伯爵的宮殿。”開玩笑的黑髮巫師揚起嘴角:“抱歉,但你們效忠的公爵只是個表面光鮮的窮光蛋!”

  “……”米哈伊洛。

  “一塊足夠你的族群居住的土地,一到兩年之內的口糧,還有各種物資的援助以及政治上的保護…這就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大的條件。”

  又是一聲輕笑,洛倫意味深長的打量著矮人:“而我也相信,沒有人能開的出比我更高的價碼——他們絕不會讓兩萬多雲嶺子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絕對會將你們拆散安置,以防不測。”

  “他們只會把你們當成是好用的奴工、僕從和戰場上的消耗品;讓你們在礦場和工坊裡沒日沒夜的工作,在戰場上頂在第一線當替死鬼…只因非我族類。”

  這一次的矮人米哈伊洛沒有反駁什麼,他知道洛倫沒有撒謊…因為矮人也是這麼做的。

  “但我不一樣,我不會讓你們你分開,我甚至允許你們自治…因為我瞭解你們。”洛倫一字一句,說的斬釘截鐵:

  “我把你們看成是我的一個封臣,看成是拜恩十三領之外的,絕不會背叛我的屬下,當成是我的自己人…哪怕你們,或許根本不曾這麼想過!”

  像是開玩笑似的辯解,但洛倫的臉上卻顯得萬分凝重。

  “那麼,尊貴的公爵大人。”

  面無表情的矮人米哈伊洛將右手背在身後,畢恭畢敬的彎下了那或許根本不存在的腰:“請問作為您的封臣,我們究竟要為這片只剩下廢墟的荒地,根本不足以供給兩萬族群的補給,以及您在政治上對我們的保護這些…付出什麼代價?”

  諷刺的意味,簡直濃厚到清晰可見。

  “無需太多,只要盡到一個封臣應盡的義務就夠了…都是自己人嘛。”洛倫笑的像個孩子,像是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似的:“按時納稅,提供充足的兵源,建立足以維持十萬軍隊武器供給的工坊…最後一個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強迫你!”

  面無表情的矮人米哈伊洛依舊一動不動的將雙手背在身後,就像在克制自己無比強烈,想給他臉上來一拳的衝動。

  “另外還有一個任務,我希望您可以接下來。”渾然不覺自己差點兒被“下克上”的黑髮巫師,繼續說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工程而已。”

  “很普通的工程?”矮人米哈伊洛眼睛眯成一條縫,就差直接點明“我才不信”了。

  “沒錯,我的巫師顧問…更準確的講應該是我的導師大人,準備在赤血堡修建一座巫師學院,這需要調動很多的人手和器材——更重要的是,他對工程的質量要求很嚴格。”

  米哈伊洛的目光看向遠處,聯合商會的會長,負責矮人物資援助的小約德正朝這邊走過來。

  “公爵大人,我們對您忠心耿耿,但希望您也可以對我們誠實。”米哈伊洛用一種老人慣有的語調,緩慢而凝重的開口道:

  “這所‘巫師學院’,應該不僅僅是看上去這麼簡單對吧?您希望的也不僅僅是我們協助建造,而是希望將銀盔山的各種機械技術也運用其中?”

  “這些技術性的問題不要問我,我只負責讓你答應幫忙建造學院;工程總負責人是艾因·蘭德,驗貨的人是我的導師大人,只要他們滿意,我這邊怎麼樣都行。”

  洛倫擺擺手,一臉的笑容酷似某個丟臉皇子:“只有一點…這件事必須絕對保密,就是為了這個我才要求讓你們來接手這項工程;未來三年內,這會是拜恩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我既要質量也要速度,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將就。”

  矮人米哈伊洛一挑眉,隨即一冷哼。

  “遵命,公爵大人…等到領地這邊的基本建設完成,我就帶人前往去您的導師和艾因·蘭德那裡報導,保證是我們最優秀的建築設計師!”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和剛剛爬上瞭望塔的小約德擦肩而過。

  “看起來一切順利?”

  小約德的表情,永遠像是在嘲諷:“偉大而公正的拜恩公爵大人,已經讓銀盔山的矮人們在您的面前心悅誠服,五體投地的親吻您的靴子了?”

  “圓桌議會怎麼樣了?”洛倫直接無視了他的挖苦。

  “還能怎麼樣,一切順利。”小約德眉頭一挑,帶著商人般奸猾的微笑:“優雅而高傲的赤血堡女伯爵,一邊恐嚇一邊安撫,讓至高王的使者認清了現實。”

  “畢竟,一個虛張聲勢的人在遇到另一個人虛張聲勢的時候,他總是會懷疑對方也在虛張聲勢;但當自己虛張聲勢被看穿是虛張聲勢的時候,他就不知道對面的虛張聲勢到底是虛張聲勢,還只是自以為對方也在虛張聲勢了。”

  繞口令似的一段話,把圓桌議會上的局面詳悉的解釋了一遍。

  “真是提綱掣領,耳目一新…謝謝啊。”洛倫抽了抽嘴角。

  “不用客氣,這是您謙卑的僕人應該做的。”小約德毫不客氣的接受了:“倒是您這一邊,是否一切順利?”

  “艾因·蘭德已經開始和艾薩克討論設計方案了,銀盔山矮人這邊準備好了就能過去,差不多一個月後就能秘密開工。”

  洛倫長嘆一聲:“康諾德皇儲很快就能受到這樣一個情報,說拜恩公爵正在私下建造一座結合了巫師塔和矮人技術的浮空城,到時候全帝國的探子們都會把目光集中在…呃,你那是什麼表情?”

  “哦,沒什麼!”小約德突然一驚,嘴角意味深長的笑倒是絲毫不掩飾:“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彙,形容您和尊貴的夏洛特女伯爵默契十足,配合的天衣無縫。”

  “……不是什麼好詞兒吧?”

  “我的公爵大人,您果然有一雙慧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10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靴子湯

  “不可能——!!!!”

  赤血堡巫師塔內,一臉正氣的艾薩克帶著毅然決然的口吻,對著面紅耳赤的小個子巫師喊道:

  “聽懂了嗎?沒聽懂我再重複一遍,不!可!能!”

  “你都沒有嘗試過,怎麼能知道不可能?”激動的艾茵漲紅了臉,整個人恨不得直接撲到他身上的架勢:“給自己一個機會,證明你錯了!”

  “用不著證明我也知道自己是對了,因為這太扯淡了;在我這輩子能想像到的扯淡事情裡,至少能排前三!”

  似乎是語言都無法形容自己的感情,艾薩克猛地一揮手,頗有些指點江山的架勢。

  “我…呃,那第一和第二是什麼?”

  “第一,未來的某一天我可能有個比我還聰明的兒子——這是個偽命題,因為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聰明了!”艾薩克翻白眼:

  “第二,你艾因·蘭德其實是個女巫,只不過隱藏的太好了以至於這麼多年我都沒發現!”

  看他那自以為是的表情,比他更想翻白眼的小個子巫師突然覺得,說不定第一個也有希望。

  一想到未來可能會有一個比艾薩克更古怪,更自滿也更怪癖的“艾薩克2.0”,艾茵就忍不住先打個寒蟬……

  “更何況,能不能成功放到一旁,我們先說說你這個設計的意義。”艾薩克抱著肩膀,拿出了一副準備誇誇其談,“以德服人”的態度:

  “作為你的學長,我對你的工作態度和水準無比的尊敬——真的,在所有可悲的,智力低下的煉金術師當中,得益於導師的教導和我的熏陶,你應該是比較有被拯救希望的那一個。”

  “那真是謝謝誇獎啊!”小個子巫師歇斯底里的吼道,拚命忍住將羽毛筆當飛鏢扔出去的衝動。

  “不用客氣,同學之間相互鼓勵是應該的。”艾薩克一板正經的頷首,抬手示意艾茵不要打斷他的話:

  “言歸正傳,如果你設計的是一種全新的動力裝置,我可能會由衷的稱讚;如果這是一種新奇的飛行裝置,我可能會誇獎你的想法;如果你拿出了完全不同於當下建築風格的設計,我可能會鼓勵你的創新。”

  “但是請問…你把這三個玩意兒搗鼓到一塊兒去,到底是幾個意思?一個能飛起來的浮空城,我們拿它到底有啥用——解決一下如今人多地少的的土地矛盾,好想法,不過你打算怎麼讓上去的人下來,爬繩梯還是每天來個自由落體?”

  毫不掩飾的挖苦諷刺,讓氣急敗壞的小個子巫師髮梢都翹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新技術和新成果,都有實際的應用價值的。”艾茵開口“提醒”道:“很多新技術僅僅是提供一種全新的思路,才能給後面的實際應用攢下基礎。”

  艾薩克直接再次翻了個白眼:

  “那麻煩您再提醒我一下,這個莫名其妙的‘浮空城’到底能給我們積攢出什麼樣的經驗來?”

  “我……”漲紅了臉的艾茵一下子語塞了。

  “全新的動力裝置,新奇的飛行裝置,完全創新的建築設計……”

  始終在旁邊沉默的莉娜·德薩利昂扶了扶眼鏡框,淡淡開口道:“以及…將這三種技術結合在一起的方法。”

  面面相覷,表情各異的二人,同時將目光轉向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女。

  “很有道理,我沒什麼可反對的對方。”側過臉,像是受了委屈似的艾薩克將目光瞥向莉娜·德薩利昂:

  “但你是我的女孩兒,你這輩子只能站在一個男人的陣營裡,那就是我!”

  扁了扁嘴,艾茵無奈的嘆了口氣。

  以十二座巫師塔為十二個傳導節點,正中央的學院內堡大禮堂作為中樞,刻錄符文的青銅板和大理石磚鋪就而成的傳輸路線…最終將虛空能量匯聚,形成足以將整個學院“托”到天空中的力量。

  這是整個理論的設計核心…足以讓帝國所有的巫師們想破頭,大跌眼鏡的設計。

  對絕大多數巫師而言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但艾薩克能夠明白…他去過巨龍王城,進入過龍王高塔,他清楚這東西絕對是有可行性的,因為尼德霍格本身就是一座“懸浮之城”。

  但正是因為他去過,他知道這需要同時涉及到神秘、煉金、咒術、古代符文四大學系的十幾種技術,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

  或者不如說,這東西在初期不存在任何的實際應用價值,而是幾個技術發展到頂點時的結合產物——現在小個子巫師卻想“本末倒置”,通過研發它來倒推出十幾個眼下還根本不存在的技術。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到這個鬼玩意兒的,但讓我告訴你一個基本的事實,艾因。”艾薩克一板正經的教訓道: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知識、技術都是有發展梯次的,我們在初期可以稍微越過幾個梯次,通過成果反推出技術;但越是到後期,這個難度就越大以至於根本不可能。”

  看到這個自大狂終於不再拚命的諷刺挖苦而是講解,小個子巫師的態度也稍微放鬆了些。

  “所以你認為,憑現有的技術,我們是不可能完成它的是嗎?”

  “準確的說,是眼下這個世代的水平基準距離研發浮空城還差兩個檔次,距離那個很久以前就完犢子的巨龍王國差四個檔次。”艾薩克點點頭:

  “如果真的想要做出有實際意義的浮空城,我們至少需要先完成體系標準化,新能源和動力裝置研發幾個步驟…光是這個過程,就至少要五十到八十年,還得保證現有的巫師體系非正常的迅速發展,必須是直線而非螺旋形上升。”

  “前提是…他們不知道一個叫做艾薩克·格蘭瑟姆的人。”

  一旁的莉娜·德薩利昂再次開口了,微微歪過腦袋打量著自大狂。

  “嗯?”艾薩克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是一直都在說‘不想墨守成規,依葫蘆畫瓢的重複,寫別人寫過的東西’嘛?”黑框眼鏡少女目光閃爍,眼神中散發著異樣的光澤:

  “如果一切都按照循序漸進的發展,你就必須按照導師給你畫好的路徑去學習,一點一點的成為他們那樣的老頭子,一點一點的讓時代能夠跟上你的腳步;可如果你不想那麼做……”

  她優雅的勾起嘴角,青蔥般的指尖從圖紙上劃過:

  “這個…就是沒有人做過的東西;不保證後無來者,但絕對前無古人——如你所說,哪怕是巨龍王國的傳奇巫師們,也不曾在技術未達到水準的時候,就能研發出一座浮空城!”

  話音落下,整個實驗室立刻安靜了。

  表情僵住的艾薩克側過臉來,撅著嘴用目光打量著桌子上那成堆的圖紙,突然失聲了。

  整整一分鐘,他半個字兒都沒說。

  “莉娜,聽你這麼一說,我發現這個小東西…貌似還挺可愛的。”一邊低著頭,艾薩克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要不我們舉手錶決一下,同意的人請不要舉手。”

  “我……”

  “好!就這麼決定了,全體通過!”沒等艾茵說完,艾薩克搶先開口道,展翅高飛似的張開雙臂:“我們要做一件前無古人的大事——讓這個圖紙上還不存在的東西,飛起來!”

  小個子巫師一臉驚異的看向莉娜·德薩利昂,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女狡黠的勾起了嘴角,笑的優雅:

  “他是我的男人,我當然知道該怎麼說服他…就像說服我家的貓咪洗澡一樣。”

  “……”艾茵·蘭德。

  “好了好了,有零碎兒話等到晚餐時再聊,現在是工作時間。”看到小個子巫師和莉娜這麼聊得來,艾薩克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頭:“我們有一大堆活兒要做呢!”

  神色各異的二人這才將頭轉回桌上的圖紙。

  “在開始之前必須強調一下,我們必須正視眼下的技術缺陷,不能把目標放得太高。”艾薩克繼續說道:“所以…眼下唯一的目標是讓這座‘城’飛起來,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這還用你說……”小個子巫師嘟囔著。

  “首先是最關鍵的核心設計——雖然是個笨方法,但不得不承認在現有的條件下,這反而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種;但前提是必須改變整個浮空城的佈局,面積至少要減少四分之三才行。”

  “為什麼?!”艾茵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我做過計算的,十二個傳導節點足以支撐起整個浮空城;而且減少四分之三不就只剩下一座大廳了嗎?”

  “我說了,我們的第一目標是讓它飛起來,其它都是次要的!”

  艾薩克瞪大了眼睛,拿出了寸步不讓的架勢:“通過減小面積,我們能極大的縮減傳輸過程中的損耗!”

  “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有什麼意義,到頭來依舊只是個飛行器而已,算什麼浮空城?!”

  “首先,它擁有明顯的建築特徵;其次,就算只是個飛行器,也總好過上了天就要自由落體吧?”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艾薩克瞪大了眼睛:“實際上就算是十二條傳輸路線依舊明顯多了,按照我的設計只要九條路線就足以讓它升空!”

  “還有,什麼叫只是個飛行器‘而已’,能讓它升空已經超級了不起了好吧,除了本天才還有誰能辦得到?”

  一臉鬱悶的小個子巫師趴在桌子上,就像是被搶走了玩具的孩子——雖然她知道沒有這個自大狂的幫助,自己的浮空城永遠只能停留在紙面上。

  但是真的…好氣啊!

  “嗯,整體結構沒有問題,路徑設置沒有問題,傳輸需要的節點可以用秘銀熔鑄的符文搭配青銅,可以極大的減少過程消耗…必須解決的問題是損耗問題,消耗大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傳輸會有延遲。”

  自言自語的艾薩克已經徹底將另外兩個人晾在了旁邊,在一旁的黑板上瘋了似的開始驗算:

  “現有的符文模式效率都太低了,那就只能重新設計一種,還是說直接用龍王高塔的路徑符文?不,不行,我們沒有那麼好的冶金技術,哪怕是秘銀雜質也太多了,用不了他們那些高大上的好玩意兒……”

  “必須有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東西,能夠徹底模糊掉物質世界和虛空世界的界線…不,那樣消耗就徹底沒邊兒了;還是說…對啊,我可以用六十年前,弗雷斯沃克修復幻境長廊時的那種方法,將虛空轉化的程度降到百分之七以下!”

  看著他不停的一個人在那兒嘟嘟囔囔,幾次想要插話的小個子巫師都被徹底無視了,暴躁的弄亂了自己的頭髮,賭氣似的背對著他坐。

  一旁的莉娜·德薩利昂微微一笑,端過一壺薄荷茶,給自己和艾茵各倒了一杯。

  “抱歉,他就是這樣的傢伙。”艾茵壓低了嗓音:“只要自己一開心,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沒關係,在帝都巫師學院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傢伙了。”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女很是善解人意的擺擺手,眉宇間的笑意絲毫沒有減退:

  “雖然有時候會很氣人,但…還是很可愛的嘛。”

  艾薩克?可愛?

  一臉古怪的小個子巫師瞪大了眼睛,莉娜臉上的笑意似乎還多了些什麼味道。

  那是,幸福的味道……

  面帶微笑的莉娜,依舊在注視著艾薩克忙碌的背影;不再吭聲的艾茵端起茶杯,默默的將頭低了下去。

  “那個…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啊?我餓了,都快餓死了!”

  某個興高采烈的自大狂突然轉過身來,背對著一黑板的公式:“要不然…艾因,你隨便做點兒什麼吧?我今天的胃口很好,簡直好極了!”

  和莉娜對視了一眼,嘴角多了一絲弧度的小個子巫師也露出了幾分的狡黠:“真的,隨便做什麼都可以?”

  “沒錯,我是這麼說的,只要你能拿出給洛倫學弟做飯的勁頭,呃…你那個表情,是打算做什麼?”

  “靴子湯!”

  小個子巫師斬釘截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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