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戰國大司馬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連載中)

 
V123210 2018-10-10 22:56: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449643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0 07:17
第319章:大戰前夕


    二月十七日,眼瞅著冰雪逐漸消融,蒙仲意識到司馬錯與白起即將對他陽關發動攻勢,便請來蒙遂與鄭奭、樂進三人,商議著保衛陽關的的戰術。

    眼下他方城一方的軍隊,主要駐紮在應山、陽關、陰山三地,應山的守將為武嬰,陰山的守將為魏續、於應二人,於這兩處駐防,主要是為了防止秦軍翻越陰山與陰山,偷襲陽關背後的葉邑、舞陽兩地。

    而據武嬰、魏續、於應三人在年前陸續送來的戰報,秦軍確實曾多次派兵試圖翻越那兩片群山,但最終還是被佔據地理優勢的魏軍擊退,直到去年入冬之後,秦軍大批撤退至宛城,從那時起秦軍才暫時停止對應山、應山兩地的滲透。

    是的,暫時停止。

    眼下春季來臨,秦軍或將再次攻伐陽關,而在陽關短期內無法攻克的情況下,難保秦軍不會再次將主意打到應山、陰山兩邊,因此蒙仲尋思著,準備在應山、陰山兩地建造一些烽火台,以便可以隨時掌握秦軍的動向。

    而就當他與蒙遂、鄭奭、樂進在商議這事時,由穆武派來的騎兵先行抵達了陽關,向蒙仲稟報了一個好消息:在一日前,蒙虎、華虎、穆武三人已率領三千騎兵,於葉邑東南方向的群山一帶,將侵入境內的兩千名秦國騎兵全軍覆沒,唯有寥寥的秦國騎兵逃走。

    聽到這個消息,蒙遂、鄭奭、樂進幾人臉上當即露出了喜悅,唯獨蒙仲愣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頭。

    見此,鄭奭不解問道:「蒙司馬他們全殲了秦國的騎兵,難道方城令不感到喜悅麼?」

    在眾人好奇與不解的目光下,蒙仲苦笑著說道:「我並非不高興,而是……我也沒想到阿虎他們這麼快就全殲了那支騎兵……」

    聽聞此言,蒙遂頓時恍然,問道:「你是擔心影響我陽關這邊的戰事?」

    蒙仲點了點頭,對諸將解釋道:「我曾經就說過,這場仗我方唯有速戰速決,倘若拖延下去,秦國勢必會繼續派來援軍,介時我陽關的壓力將更大……可眼下,司馬錯與白起二人麾下的秦軍,仍有至少十萬之眾,非我陽關可以力敵,因此我本打算採取斷糧道的策略……」

    聽到這裡,蒙遂、鄭奭、樂進三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關於這招斷糧道,蒙仲在年初時就跟他們三人講解過,無非就是趁秦楚聯軍再次進兵至方城一帶時,一方面想辦法拖住這支秦軍主力,一方面派出騎兵繞後襲擊宛城,切斷秦軍從武關至宛城的這條糧草輸運線。

    介時,這支秦軍必將處於進退維谷的尷尬處境。

    然而眼下,蒙虎、華虎、穆武三人早早地就將白起麾下那支騎兵覆滅了……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走脫了秦將胡郁等人,一旦這些回到白起的軍中,將騎兵覆亡的事跟白起一說,雙邊馬鐙的秘密守不住這姑且不說,相信白起定會更加謹慎對方騎兵的襲擊——既然方城騎兵已解決了他麾下的騎兵,那麼自然會回到陽關,這種顯而易見的事白起還能想不到?

    而這樣一來,蒙仲想要繞後襲擊宛城的戰術,怕也要受到一些影響。

    「這事先放放,等蒙虎、華虎、穆武他們回到陽關,再做商議。」

    「喏!」

    次日,蒙虎與華虎二人便率領兩千騎兵回到了陽關。

    得知這個消息後,蒙仲立刻將二人召到關內的帥所。

    「穆武呢?」

    見只有蒙虎、華虎二人返回,蒙仲不解問道。

    華虎聞言便解釋道:「阿武覺得,既然這次秦軍繞後襲我郾城、葉邑,難保還會有下一回,因此他決定暫時駐紮在郾城,與蔡午商議一番,在郾城與上蔡之間設置一些崗哨……」

    「哦。」

    蒙仲瞭然地點了點頭。

    對於穆武,他還是很放心的,於是便不再細文,轉而問蒙虎、華虎二人道:「怎麼這麼快就將那兩千秦國騎兵全殲?」

    的確,按照他的估算,兩支騎兵的對決,怎麼說也得先墨跡個十天半月吧。

    聽聞此言,華虎便將那場仗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蒙仲,且笑著對蒙仲說道:「當時我就覺得納悶,感覺那秦將幾乎不懂兵法,後來一問秦軍的俘虜,才知道那個胡郁乃義渠出身……這個蠻夷竟還妄想伏擊我軍,咱們只不過稍稍引誘一番,他便率領全軍試圖突襲我軍,結果嘛,自然是被我軍輕易擊潰。」

    說著,他興致勃勃地對蒙仲又說道:「阿仲,由這場仗可以證明,用騎兵衝擊步卒的方陣是完全可行的,只要給騎兵們配備厚實的甲冑,最好戰馬也配備厚甲……」

    在旁,蒙虎亦連聲附和。

    蒙仲微微一笑。

    騎兵當然有可能衝擊步卒方陣,他當然清楚這一點,否則騎兵談什麼平原王者。

    不過眼下,見蒙虎、華虎二人這麼說,他卻有心潑一潑二人冷水,畢竟騎兵的精銳在於戰略層次,而不是跟已經結陣的敵軍步卒去莽。

    「那些,談不上是真正的步卒吧?只是一些下了馬的騎卒而已,即便輕易將其擊潰,也不能表示騎兵就能克制步卒,至少弩兵的方陣,騎兵就很難突破……別不信,若我擺下弩兵陣,你二人有信心突破麼?」

    「三段射?」

    華虎愣了愣,表情古怪地說道:「那不能算吧?」

    在旁,蒙虎亦不滿地說道:「阿仲,拿三段射的弩陣來比較,這太賴皮了吧?只要有足夠的弩矢,無論是誰都無法突破好不好?這不能作為例子。」

    的確,三段射弩兵戰法的最大弱點,就在於那種連綿不絕的弩矢壓制,需要消耗太多的弩矢,回想去年入冬前秦軍對陽關的佯攻,前後不到一刻辰,陽關的五千名弩手就消耗了幾萬支箭矢,若沒有數以幾十萬的箭矢儲備,似這種戰法根本玩不上幾次。

    「好好好。」

    見蒙虎與華虎二人對自己的舉例很是不滿,蒙仲想了想說道:「那就以步卒作為例子,在我看來,戈盾手就完全有能力抵擋騎兵的突襲……像這樣,將高達一人的盾牌杵在地上,架上長達一丈半甚至兩丈的長戈與長矛,待騎兵突近時,騎兵的長戈還未觸碰到對方,對方的長戈與長矛就能將騎兵戳刺下馬,介時,你二人該如何破解?」

    「這……」

    蒙虎與華虎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見二人面露沮喪之色,蒙仲想了想說道:「其實在我看來,你二人的主張是可行的……如果鑄造鐵甲武裝騎兵,騎兵即可不懼刀劍、弓弩……」

    「鐵甲?」

    蒙虎與華虎愣了愣,旋即臉上綻放幾許精光。

    可不是麼,用鐵鑄造的甲冑,這豈非要比多穿戴幾層甲冑更為堅固?

    然而此時,卻見蒙仲攤攤手說道:「問題是,我方城負擔不起。……眼下我方城四萬餘軍隊,還有約五千人沒有足夠的甲冑,哪有能力給騎兵配備更多的甲冑?更別說用鐵鑄造甲冑。」

    一聽這話,蒙虎與華虎不禁有些失望。

    按照他們的性格,相比較率領騎兵尾隨在敵軍身後伺機騷擾,他們更傾向於趁其不備直接率軍突襲,畢竟這樣的戰法最直接有效,很有可能一舉將敵軍擊潰,相比之下在遠處射箭騷擾,充其量只是讓敵軍出現些許傷亡與士氣上的打擊,哪怕相等兵力,也需要墨跡很長時間才能將其覆滅。

    打個比方,以一千名秦軍對一千名方城騎兵,按照以往的游擊戰法,方城騎兵想要覆滅這一千秦卒,就至少得困對方幾日,困到對方乾糧耗盡,被迫移動,以至於陣型上出現破綻,此時方城騎兵才有機會將其擊破,而倘若對方兵甲齊全、糧食充足,這一千名秦兵擺出彷彿鐵桶般的方門陣,騎兵幾乎是沒辦法以微小代價將其擊破的。

    當然,倘若敵方不清楚騎兵的威力,倒是可以辦到,但問題是,秦軍那邊現如今越來越懂得該如何對付方城騎兵,以至於每當有數百人規模的小股秦軍遭遇方城騎兵,他們就立刻擺出方門陣,既不追擊,也不逃跑,就等著主力軍與主營那邊派人支援,在這種情況下,方城騎兵拿這些秦軍步卒毫無辦法,充其量就只能遠遠射幾箭,殺死幾個倒霉的傢伙而已。

    因此蒙虎、華虎二人認為,騎兵必須衝擊步兵方陣的能力,否則,騎兵的威脅將大打折扣。

    聽到他二人的主張,讓蒙仲想到了另外一種騎兵,一種專門用來衝擊敵軍陣型的騎兵,重騎兵。

    目前他方城騎兵,只能說是具有遠程打擊能力的輕騎兵,面對真正全副武裝、且結成兵陣的步卒,幾乎不具備衝擊陣型的能力,但重騎兵就辦到,人馬俱甲的重騎,不懼戈盾、不懼弓弩、不懼騎兵,一旦展開衝鋒,其威力幾乎是無人能擋,唯一的問題是,打造一支重騎兵的花費實在太大,幾乎是打造同等輕騎兵的三倍以上。

    更關鍵的是,重騎兵的侷限性實在太大,倘若沒有其他兵種的協助與保護,他們太容易被相同數量的輕騎兵活活戲耍至死——蒙仲很清楚,一千名輕騎兵想要玩死一千名重騎兵,那幾乎是沒有任何難度。

    考慮到這些原因,蒙仲並不打算組建一支重騎兵。

    他對蒙虎、華虎二人解釋了一番其中的道理,隨即安撫道:「此事日後再說罷,現如今,我方城還負擔不起你二人所說的重甲騎兵……倘若日後我有幸升任大司馬,那時我或許會考慮打造一支重騎兵,讓你倆去耍耍。」

    「大司馬?」蒙虎表情古怪地說道:「那得好久啊……怕不是要十年?」

    蒙仲翻了翻白眼。

    而在旁,華虎摸了摸下巴說道:「既然鐵甲騎兵暫時無法負擔,那……倘若我等繳獲了敵軍的甲冑,先可以讓騎兵們多穿戴幾層甲冑,就像魏武卒那樣,阿仲,我覺得,騎兵必須具備衝擊敵軍陣型的能力,否則,騎兵的威脅將大打折扣……」

    「多穿戴幾層甲冑,會影響騎兵的行動能力吧?並且,過多的負重對戰馬也是一種拖累……」蒙仲皺著眉頭說道。

    「這個無妨,反正秦軍的騎兵已被我軍擊潰,既然如此,不妨加強一下騎兵,甚至於我覺得,也可以嘗試一下,叫騎兵參與正面交鋒……」

    「唔……我考慮一下。」

    聽了華虎的話,蒙仲陷入了沉思。

    雖然輕騎兵的意義在於對敵軍的牽制與騷擾,但不可否認華虎說得也沒錯,倘若有一支騎兵協助主力軍作戰,那麼在戰鬥打響時,這支騎兵就能起到迅速割裂敵軍陣型、突襲敵軍本陣的作用,唯一的問題是,這樣騎兵的傷亡就會加劇。

    忽然,他問蒙虎、華虎二人道:「據你二人所說,那個叫做胡郁的秦將,確定逃亡?」

    華虎點點頭,解釋道:「我與阿虎追了兩個時辰,哪怕是這廝遁入山林,我等亦率士卒們追趕不休,但實在是……沒能追上,不知逃到哪去了。」

    「……」

    蒙仲皺著眉頭沉思了半響,旋即點頭說道:「好,既然如此,姑且就允許你們打造一支『厚甲騎兵』,像魏武卒那般穿戴三層厚甲,專門用來正面對抗,不過,考慮到我方城仍有許多欠缺甲冑的士卒,這支厚甲騎兵的數量,暫時給我維持在五百人以內。」

    「是各五百人吧?」

    蒙虎與華虎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

    蒙仲沒好氣地看了一眼二人,稍一遲疑,點頭說道:「各五百人!」

    「噢噢!」

    蒙虎華虎二人歡呼一聲,告別蒙仲,轉身就走。

    他二人剛走,蒙遂便來到了屋內,他笑著問蒙仲道:「我方才見阿虎與華虎滿臉喜色,怎麼了?」

    於是蒙仲便把情況跟蒙遂說了一遍。

    蒙遂聽罷後皺了皺眉,說道:「各五百名厚甲騎兵?那豈非需要三千套甲冑?我軍目前還欠缺甲冑……」

    蒙仲壓了壓手,解釋道:「一來華虎說得沒錯,騎兵只有擁有衝擊敵軍陣型的能力,才能具備更大的威脅;再者,此番叫那個秦將胡郁走脫了,一旦此人回到白起身邊,白起未見得不能識破雙邊馬鐙的作用,倘若他果真洞悉了此事,那麼下一回待白起再組建騎兵時,秦國的騎兵也會配備雙邊馬鐙,如此一來,我方城騎兵的優勢將會大大削弱,因此,有必要組建一支厚甲騎兵,讓這些騎兵們先熟悉衝擊敵軍,這無論是日後對抗秦國騎兵,還是協助主軍作戰,相信都有很大的幫助。」

    「好吧。」

    蒙遂點了點頭,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對蒙仲說道:「對了,差點忘了我的來意……方才得到消息,秦軍已開始行動。」

    聽聞此言,蒙仲神色一凜,旋即點點頭說道:「算算日子確實也差不多了……楚軍呢?」

    「這正是我要說的,此番向我方城、陽關行動的,唯有秦軍,數量約在十萬左右,楚軍,卻是朝著析北的方向而去。」

    「析北?」蒙仲皺皺眉說道:「那不是韓國……」

    說到這裡,他有些恍然地點了點頭:「看來當日昭雎確實沒有騙我,司馬錯與白起確實對他有所懷疑,故而此番打發他討伐韓國去了……」

    蒙遂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覺得。……現在怎麼辦?眼下的情況,跟咱們原先的預估很很大出入。」

    「……」

    蒙仲皺著眉頭沉思著。

    記得在與昭雎達成了默契後,蒙仲便準備用當初嬴疾在濮上擊敗他義兄田章的辦法,來對付司馬錯與白起。

    當初在濮上之戰時,田章與宋國軍隊一同對抗秦將嬴疾,沒想到宋軍私底下與秦軍達成了默契,於作戰時驟然撤兵,使田章麾下的齊軍,其側翼徹底暴露在秦軍面前,這才使得田章被嬴疾擊敗——這也正是田章唯一的一場敗仗。

    而如今,蒙仲準備拿這招來對付司馬錯與白起。

    據他與莊辛的約定,今年開春後,楚國叛將莊蹻就會在楚國國內再次起兵,介時楚王熊橫勢必會要求昭雎立刻撤兵回援楚郢,只要昭雎拿捏得當,在關鍵時候忽然撤兵,他蒙仲就能效仿當日濮上之戰的嬴疾,趁機給予司馬錯與白起麾下的秦軍重創。

    可沒想到,司馬錯與白起居然把昭雎與其麾下的楚軍打發去攻打韓國了,這著實有些出乎蒙仲的意料。

    他想了想說道:「韓國那邊無需擔憂,雖昭雎率軍前往韓國,但莊蹻應該還是會按期在楚國國內發難,我想,昭雎可能剛剛抵達汝水一帶,就會收到楚王熊橫的召喚……」

    「這可對於我陽關並無裨益啊。」蒙遂皺著眉頭說道。

    蒙仲沉思了片刻,旋即沉聲說道:「發書給暴鳶,以翟章的名義,要求他……在楚軍撤離之後,立刻率軍趕奔宛城,襲擊秦軍的後方。然後,我再用暴鳶的名義寫信給翟章,約後者一同進攻秦軍……」

    蒙遂張了張嘴,猶豫說道:「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

    蒙仲皺皺眉說道:「既介時昭雎率軍撤回楚國,而司馬錯與白起又在我方城陽關一帶,他暴鳶守在汝水有什麼作用?翟章亦是,倘若韓國有危,他駐軍在鄢邑倒還能起到一些作用,可既然韓國無憂,他留在鄢邑做什麼?與其讓我方城獨自面對司馬錯與白起的壓力,不如將暴鳶與翟章騙來,三方聯手夾擊這支秦軍,速戰速決!」

    「可用他二人的名義誆騙他們二人,我總覺得不太妥,怕是會因此得罪這兩人……暴鳶,他與我等的關係還算不錯,不妨以實情相告……」

    「你覺得暴鳶會看在情誼的份上出兵?不,他作為韓國的大司馬,首先要確保的,必然是韓國的利益,縱使我等與他關係不錯,但從魏韓兩國的利益出發,他肯定是先確保韓國的利益。當然,這一點無可厚非,只不過,眼下秦軍主力皆在我陽關,沒理由要我等單獨面對秦軍的壓力,對吧?」

    「這……好吧,但願不會結怨二人。」

    「不至於的,只要最終能擊敗秦軍,此事就能一笑置之。」

    說罷,蒙仲就以暴鳶與翟章的名義,各寫了一封書信,命士卒派人送往鄢邑與汝水,分別交給翟章與暴鳶。

    約三月初,駐軍在汝水的韓將暴鳶,便收到了蒙仲以魏國大司馬翟章的名義而寫的書信。

    在看罷信中的內容後,暴鳶臉上露出怒色。

    期間,從旁有部將韓足問道:「大司馬因何發怒?」

    只見暴鳶忍著怒意說道:「那翟章好生可惡,要求我在三月月半之前,必須率軍重返宛城,截斷秦軍的歸路,與他一同對秦軍前後夾擊……」

    「竟有此事?」

    韓足亦驚怒地說道:「那翟章難道不知,楚國的昭雎已率領十萬軍隊進軍我國?」

    聽到這話,暴鳶臉上的怒容一滯,皺著眉頭盯著手中的書信,古怪說道:「關於這事……倒也奇怪,那翟章不知何故,竟說楚軍不日即將撤回國內……」

    話音未落,從帳外匆匆走入一名士卒,抱拳稟報導:「啟稟大司馬,汝水對岸的楚軍,不知何故正在撤退。」

    「唔?」

    暴鳶聞言一愣,旋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中的書信,臉上露出幾許不可思議之色。

    『這個翟章……他怎麼曉得楚軍會撤兵?難道他暗中做了什麼麼?』

    暴鳶著實有些想不通。

    從旁,部將韓足說道:「大司馬,眼下該如何行事?」

    只見暴鳶盯著手中的書信半響,旋即嘆了口氣說道:「還能怎樣?雖那翟章惡言威嚇,但我韓國無力獨自面對秦國,唯有求庇於魏國,不可得罪此人……傳令下去,全軍做好出擊的準備,待楚軍撤退之後,立刻趕奔宛城,切斷秦軍的歸路!」

    「喏!」

    而與此同時,駐軍在鄢邑的翟章,亦收到了蒙仲以暴鳶的名義而寫的書信。

    在看罷信中內容後,翟章大為困惑。

    「奇怪了,不知為何,那暴鳶竟約我一同進擊秦軍,且信中還有諸般激將之意……」

    從旁,有部將唐直問道:「大司馬準備出兵麼?」

    翟章想了想說道:「抗秦一事,向來是我魏國為主,韓國為輔,今韓國都有正面迎戰秦軍的意向,我魏國又豈能落後?傳令下去,令各軍做好準備,兩個時辰後,立刻趕奔陽關!」

    「喏!」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0 07:17
第320章:大戰前夕(二)

    二月中旬,楚國叛將莊蹻再次於楚國生事,打著「剷除奸邪」的名號悍然起兵,糾集數萬大軍,擺出一副欲進攻楚郢的架勢。

    得知此事後,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大為驚懼,當即召見年後才回到楚郢的士大夫莊辛。

    當時楚王熊橫責問莊辛道:「今莊蹻無故又叛,卿可知曉?」

    莊辛當然清楚這件事,畢竟正是他暗中寫信拜託莊蹻起兵叛亂,以便迫使楚王熊橫下令將昭雎召回楚郢。

    但此刻他卻故作不知,假裝猶豫說道:「臣亦不明白莊蹻因何無辜興起叛軍,若大王不怪,臣懇請親自去見那莊蹻,問問緣故。」

    楚王熊橫一聽,當即催促莊辛速速啟程。

    得到楚王的允許後,莊辛立刻前往叛軍的起事地點夷陵,順理成章地見到了他同族的族人,叛軍的首領莊蹻。

    見莊辛前來,莊蹻在軍營中設宴款待了後者,在酒席筵間,他笑著調侃莊辛道:「年後寫信叫我起兵的是你,而今日你又作為楚王使者前來,莫非欲勸我罷兵?」

    莊辛懶得理睬莊蹻這種無聊的玩笑,正色說道:「此為國家而不得已之舉。」

    見莊辛一本正經,莊蹻撇了撇嘴,旋即端著酒盞淡然說道:「看在同族的情分上,我才答應你的請求,但我並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裡,其中究竟有什麼玄機,還請務必相告。」

    莊辛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說道:「方城的蒙仲,聽說過麼?」

    「當然。」

    莊蹻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地說道:「秦軍的動向,我一直有所關注。你說的這個蒙仲,很了不得啊,以區區五萬兵對抗二十幾萬秦楚聯軍卻絲毫不落下風,反而叫司馬錯與白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了大虧……不過,我聽說那蒙仲是魏人吧?怎麼,堂堂的莊辛莊大夫,背地裡莫非勾結魏國,圖謀不軌?」

    「休要開這種玩笑。」

    莊辛不悅地說道。

    莊蹻討了個沒趣,倒也不在意,在摸著下頜思忖了片刻後,忽然用嚴肅的口吻凝聲問道:「那個蒙仲……可信麼?」

    莊辛略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莊蹻,旋即點頭說道:「此人乃莊周莊夫子的高足,無論才能還是德行皆是上品,屈原屈大夫亦對此人讚不絕口。」

    聽聞此言,莊蹻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輕笑著說道:「話說回來,既然你與屈原皆有驅逐子蘭之心,我不如趁這次攻下楚郢如何?皆時無論子蘭還是熊橫,皆可……」

    「我說了,休要開這種玩笑!」莊辛不悅地說道。

    沒想到莊蹻端起酒盞抿了一口,淡淡說道:「然而,我並非是在說笑……」

    莊辛愣了愣,旋即沉聲說道:「莊蹻,屈大夫與我,雖希望改變這個國家,但並非是以這種方式……我楚人內亂,只會叫諸國得利,無論秦國,還是魏韓……」

    莊蹻聞言輕哼一聲,自顧自說道:「你這話好比婦孺之言,尤為可笑!……熊橫此人,相比楚懷王更為不堪,楚懷王雖然昏庸,但至少不肯出賣我楚國的利益,且為此不惜屈死於秦國,而熊橫,似這等昏君……」

    莊辛立刻打斷了莊蹻的話,沉聲說道:「但屈大夫與我,皆不希望用這種方式來改變國家。……我楚國現今已四分五裂,眼下唯有團結楚人,尚可抵擋秦國與其他諸國。內亂,萬萬不可。」

    說著,他抬頭看向莊蹻,拱拱手誠懇說道:「我始終認為,大王絕非無可救藥,這個國家亦非無可救藥,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莊蹻,請再給予一些耐心。」

    「……」莊蹻深深地看了一眼莊辛,旋即淡淡說道:「據我看來,宛方之地的勝敗,並不足以削弱秦國,真正可以削弱秦國的,是巴蜀。我楚國唯有佔領巴蜀,才有抵抗秦國的希望。……我已向巴蜀派遣人手,但單憑我麾下的軍隊,無力攻佔巴蜀。」

    莊辛當然聽得懂莊蹻的言外之意,點點頭拱手說道:「請再給予一些耐心。」

    「我有的是耐心,就怕到時候失了天時……」說到這裡,莊蹻看了一眼莊辛,暗示道:「希望你與屈原……盡快吧。」

    「唔。」莊辛點了點頭。

    待喝完這頓酒,莊辛立刻返回楚郢,求見楚王熊橫。

    得知莊辛返回都郢,楚王熊橫立刻相召,並迫切問莊辛道:「卿可已見到莊蹻?他怎麼說?」

    莊辛拱拱手說道:「回稟大王,莊蹻對大王並無惡意,只是惱恨大王屈身事秦,他說,我大楚與秦國有不共戴天之仇,豈能屈膝事秦?」

    聽到這話,楚王熊橫稍稍鬆了口氣,畢竟莊蹻至少不是針對他。

    要知道,以莊蹻如今在楚國的名望,倘若此人打出剷除昏君的旗號,其實也會有大批的楚人爭相投奔——這一點,熊橫自己還是清楚的。

    「有辦法叫莊蹻罷兵麼?」熊橫問道。

    莊蹻故作猶豫了一番,旋即說道:「臣亦勸說莊蹻,但莊蹻態度堅決,唯有大臣收回成命,解除與秦國的盟約,他才肯收兵……」

    「什麼?」楚王熊橫聞言一愣,旋即咬著牙恨恨說道:「這莽夫……他可知曉,若毀棄與秦國的盟約,秦國必然再次興兵攻打我大楚,介時我大楚如何抵擋?單憑他麾下那些叛軍麼?」

    莊辛默不作聲。

    足足發洩了好一會,楚王熊橫這才平復下來,一臉倦怠地問莊辛道:「卿以為,現如今該如何是好?」

    莊辛故作遲疑了片刻,旋即謹慎地說道:「依臣看來,莊蹻此次意志堅定,除非大王收回成命,否則絕不肯善罷甘休,為今之計,唯有召回昭大夫,回援楚郢……」

    楚王熊橫聞言愣了一下,旋即若有所思地說道:「寡人知道了,卿且先回去歇息吧。」

    莊辛當然猜到熊橫肯定是準備找令尹子蘭商量一番,也不著急,聞言拱手說道:「臣告退。」

    果然,在莊辛告退之後,熊橫立刻派人召來擔任令尹的弟弟子蘭,將莊辛的這一番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後者。

    子蘭聽完後皺眉說道:「王兄,臣弟懷疑莊辛別有用心。……難保他不會暗地裡私通莊蹻,故意叫莊蹻起兵滋事,迫使大王將昭雎召回。大王也知道,莊辛曾經堅決反對我大楚與秦國締結盟約。」

    「……」

    楚王熊橫沉默了片刻。

    事實上,關於這件事,他也對莊辛有所懷疑,但這一點他還是相信的,即莊辛的忠誠。

    屈原亦是如此。

    熊橫不是不知道屈原對他楚國忠心耿耿,但一來屈原每每在他面前指著鼻子大罵,換做是誰也無法忍受;二來,現如今國內的境況,不足以讓他啟用屈原。

    「那依你之見呢?」熊橫問子蘭道。

    聽到這話,子蘭皺著眉頭沉思了良久,旋即嘆氣說道:「雖臣弟認為其中必有蹊蹺,但事已至此,也唯有召回昭雎……」

    事實上,對於莊蹻起兵叛亂這件事,他比楚王熊橫還要害怕,因為熊橫好歹有莊辛護著,縱使叛軍殺入楚郢,莊辛也必然會出面保護熊橫,但他子蘭……莊辛怕是巴不得他被叛軍殺死。

    雖說子蘭也清楚此時召回昭雎,必然會使司馬錯、白起那兩位秦將有所不滿,但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見子蘭亦同意召回昭雎,楚王熊橫自然不會再有所遲疑,當即下達命令,命昭雎立刻率軍回援楚郢。

    當然,同時他也沒忘派人知會司馬錯與白起一聲。

    約半個月後,即兩月末,楚王熊橫的信使便抵達了宛城。

    而此時,司馬錯與白起已率軍奔赴方城,在方城一帶建造營寨。

    鑑於方城離陽關實在太近,很有可能遭到蒙仲麾下魏軍的偷襲,因此司馬錯與白起並沒有讓大軍駐紮在方城,而是分散駐紮在方城的四周,每座秦營皆與陽關保持二十里的距離,至於方城,白起只派了部將衛援率領一軍兵力進駐,作為壓制陽關的前哨站。

    這樣一來,縱使蒙仲麾下的魏軍偷襲了方城,其餘幾支秦軍亦能迅速接應。

    而在這段時間,魏軍並未騷擾秦軍,秦軍也沒有立刻就進攻陽關,姑且不提陽關那邊,秦軍這邊加緊時間建造營寨,打造攻城器械,爭取一舉攻陷陽關。

    就在秦軍忙碌於戰爭準備的時候,司馬錯與白起收到了楚王熊橫的書信。

    同時抵達的,還有從秦國送抵的兩封書信,以及從武關運來的一批糧草。

    當時白起正在視察營寨的建造,便看到司馬錯帶著一干人遠遠而來。

    見面之後,司馬錯先從身後的人群中叫出一名年輕人,對白起說道:「白左更,這便是老夫的劣孫,靳,還不向白左更見禮?」

    靳,即司馬錯的次孫,司馬靳,去年因為在咸陽街口惹事而被廷尉抓捕,司馬錯雖然得知此事,但礙於面子沒有干涉廷尉府,反而是白起為了還司馬錯的人情,委託穰侯魏冉將司馬靳從廷尉府撈了出來。

    在聽到祖父的話後,司馬靳立刻朝著白起拱手拜道:「在下司馬靳,見過白左更,多謝白左更相助。」

    「哈哈,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起哈哈一笑,上下打量著司馬靳,只見司馬靳目測十三四歲的樣子,長相頗為英氣,十足的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欠缺歷練。

    他轉頭看了眼司馬錯,見後者點點頭,便笑著對司馬靳說道:「國尉將你交給在下,要求在下對你嚴加管教,你可有異議?」

    司馬靳連連搖頭,旋即欣喜地說道:「能在白左更這樣的英雄帳下聽用,實乃在下的榮幸……」

    「哦?當真?」

    白起愣了愣,他可沒想到司馬靳對他竟然是這般的推崇。

    「當然!」見白起有些不信,司馬靳著急地說道:「您可是我輩所憧憬的名將啊……伊闕之戰時,您一舉擊敗魏國的犀武、韓國的暴鳶……」

    白起看了一眼面色稍稍有些難看的司馬錯,旋即故意說道:「可是伊闕之戰,白某可是戰敗了呀……」

    「此非戰之罪。」

    司馬靳搖搖頭,面色嚴肅地說道:「只是那蒙仲趁白左更麾下軍隊倦怠時伺機反攻,搶了先機而已,與其說白左更是被那蒙仲擊敗,還不如說,白左更是因為兵力不足,被公孫喜、暴鳶拖至戰敗……」

    「哈哈哈。」

    白起聞言大悅,摸了摸司馬靳的頭對司馬錯說道:「我喜歡這小子!」

    說罷,他仍不忘鄭重其事地告訴司馬靳:「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確實是被蒙仲所擊敗,而不是被公孫喜或者暴鳶……那兩人還不配!」

    「……」司馬靳茫然地看著白起。

    見此,白起笑笑說道:「日後你就明白了。」

    此時,在旁的司馬錯咳嗽一聲,沉聲說道:「行了,靳,既然到了軍中,就要遵守軍中的紀律,你先……」

    說到這裡,他忽然看了一眼白起,聲音戛然而止。

    白起當即明白過來,召來身後的近衛,吩咐道:「司馬靳,你先跟著我的近衛到營內安頓……暫時你就作為白某的近衛,可有異議?」

    司馬靳連連搖頭,順從地跟著白起的近衛離開了。

    看著司馬靳離去的背影,白起笑著稱讚道:「很不錯的小子。」

    聽到這話,司馬錯雖然心中也歡喜,但還是板著臉說道:「既然白左更看得起這劣孫,老夫便將此子交給白左更教導,希望白左更莫要縱容,嚴加管教……」

    聽聞此言,白起難得地苦笑道:「國尉實在太嚴厲了。」

    他曾以為,司馬錯只是對外人嚴厲,沒想到,對自己的兒孫也是同樣的嚴厲,這讓白起漸漸釋懷了司馬錯曾經對他種種行為的不滿。

    「近一批糧草運到了?」他隨口問道。

    「唔。」司馬錯點點頭,捋著髯鬚說道:「那批糧食已運至宛城,據宛城送來的消息,大概夠我軍吃用一個月左右。後續的糧草會陸續押運至此……」

    說到這裡,他從隨行的士卒手中接過兩卷竹冊,旋即轉頭對白起說道:「這兩封信,是隨糧草一同送至宛城的,一封是大王寫給你我二人的,還有一封,則是穰侯寫給白左更的。」

    聽聞此言,白起先接過了秦王親筆所寫的那封書信,攤開後粗略掃了兩眼。

    秦王的書信,信中內容無非是勉勵司馬錯與白起二人,他在信中先著重強調了這場戰爭對秦國的重大意義,隨後勉勵司馬錯與白起二人,希望二人拋卻成見,精誠攜手。

    可見司馬錯與白起曾經的那些矛盾,已被咸陽所知。

    白起並不懷疑是司馬錯偷偷向秦王告狀,畢竟秦王在書信中說得不痛不癢,絲毫沒有怪罪他白起的意思,這顯然不是司馬錯告狀,否則,縱使咸陽那邊有穰侯魏冉替白起說情,秦王也會在信中斥責白起一番。

    再者,以司馬錯的為人,也不會背地裡做這種事——他要是想告狀,就會光明正大地寫信向秦王告狀,這一點白起還是清楚的。

    緊接著,白起接過了穰侯魏冉的書信,打開後掃了兩眼。

    僅僅只是看了兩眼,白起的臉上便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見此,司馬錯好奇問道:「穰侯在信中說了什麼?」

    白起亦不隱瞞,輕笑著說道:「只是一些關於蒙仲的事而已……前年我戰敗回國後,曾委託穰侯派人調查蒙仲的底細。」說著,他目視著手中的書信,嘖嘖讚道:「這個蒙仲……了不得了,我以為他是宋國權貴出身,沒想到,他只是出身於宋國一個叫做蒙氏的小家族,而且還並非宗族子弟,然而這般出身的他,十四歲時被宋國徵召為卒,便因功升任上士,隨後因其義兄惠盎引薦,前赴趙國……」

    「惠盎?」

    司馬錯驚訝地問道:「宋國國相,宋王偃最信任的臣子惠盎?」

    「正是!」

    白起點點頭,旋即舔舔嘴唇繼續說道:「到了趙國後,蒙仲立刻被趙武靈王看中,提拔為近衛司馬……」

    「趙武靈王趙雍?」

    倘若說先前的惠盎只是讓司馬錯感到有些驚訝,那麼當白起提及趙武靈王時,司馬錯的眼眸中便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這也難怪,畢竟趙主父對秦國的影響力極大,他是秦國近代唯一一位能強迫秦國改立君主的雄主,在某段時間內,就連秦國也要看趙國的臉色行事。

    可惜沙丘行宮劇變之後,趙主父亡故,趙國對秦國的影響力大減。

    但即便如此,趙主父在秦人的心中仍然有著極高的份量,這不,一聽說蒙仲曾經被趙武靈王看中,提拔為近衛司馬,司馬錯對蒙仲的警惕,立刻就再次上升了一個高度。

    「難怪那蒙仲懂得訓練騎兵……」司馬錯當即恍然道:「我就說,以往只有趙國有騎兵,從不見魏國有什麼騎兵,原來這個蒙仲曾有一段時間在趙國……等等,穰侯何以能打探地這麼詳細?」

    「李史。」

    白起目視著手中書信,略皺眉頭說道:「是李史告訴穰侯的。」

    「李史?」司馬錯愣了愣,不解問道:「那是何人?」

    「是宋國的使者。」

    隨手彈了彈書信,白起輕笑著說道:「李史代表宋王偃出使我大秦,穰侯出面招待了此人,期間穰侯隨口一問,問那李史可聽說過其宋國是否有個叫做蒙仲的國人,卻沒想到……」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陽關的方向,心下暗暗嘀咕:你小子,原來在齊、宋、趙三國是那麼有名麼?

    他原以為蒙仲跟他一樣,在伊闕之戰前都是籍籍無名的小字輩,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蒙仲成名的時間要比他早地多,且在齊趙兩國的名氣,也要比他白起高得多。

    這讓白起感覺有點不快,就彷彿被對手遠遠拋下了似的。

    而在旁,司馬錯則不解地問道:「宋國派遣使者至咸陽?難道齊國欲再次進攻宋國,而宋國卻支撐不住了?」

    「不清楚。」白起搖了搖頭,收起了書信。

    見此,司馬錯捋著鬍鬚沉思了片刻,旋即猜測道:「據老夫所知,近幾年來,齊國幾次欲攻打宋國,但皆被宋國擊退,但考慮到前兩年趙武靈王死後,趙國已與齊國締結盟約……再加上燕國,說不定齊國會聯合趙燕兩國一同進攻宋國。」

    白起驚訝問道:「國尉似乎很清楚宋國的事?」

    司馬錯笑笑解釋道:「宋國,一直與我大秦暗中保持聯繫,我大秦亦需要宋國牽制齊國……依老夫之見,大王恐怕不會坐視齊國吞併宋國。」

    說到這裡,他捋著鬍鬚皺眉道:「如此一來,情況就複雜了。」

    「唔。魏國亦是宋國的盟國,若無我大秦的話,倘若齊國進兵攻打宋國,魏國十有八九會發兵相助,可眼下嘛……」

    「也就是說,我大秦正在變相地幫助齊國?」

    「唔……」司馬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對白起說道:「算了,此事與你我無關,你我只需聽從咸陽的命令即可……」

    聽聞此言,白起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卒前來稟報導:「啟稟國尉、啟稟白左更,楚郢有使者攜楚王的書信至。」

    「……」

    司馬錯與白起對視一眼,當即接見了那名使者,看到了楚王熊橫親筆所寫的那封書信。

    看到信中內容,無論是司馬錯還是白起,皆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這些楚人,簡直一無是處!」

    白起當即罵道:「那個昭雎,本身就別有用心,這下好了,楚國乾脆撤兵了。我真不知道我大秦要這種盟國做什麼!」

    見白起滿臉怒色,司馬錯捋著鬍鬚安撫道:「楚國國內有叛軍作亂,楚王召回軍隊,這也無可厚非……」

    「國尉當真這樣認為?」白起看了一眼司馬錯,反問道。

    「……」司馬錯捋著鬍鬚不說話,看他面色,顯然對楚國此番行為亦很是不滿。

    思忖半響後,他勸白起道:「楚國之事,姑且先放下,至少楚國還未勾結魏韓兩國,今日之事,你我據實上稟咸陽,自有咸陽定奪。」

    「唔!」白起重重點了點頭。

    數日後,司馬錯與白起便收到了昭雎派人送來的口訊,其大概,無非就是昭雎為了回援楚郢,不得已而撤兵。

    而隨後不久,秦軍便收到了韓軍大舉反攻析北的消息。

    得知此事,司馬錯只能與白起分兵,由司馬錯率軍前往析北,抵擋韓將暴鳶,而白起則繼續駐軍在方城一帶,準備攻打陽關。

    而在此期間,魏國大司馬翟章,亦率領著七八萬魏軍,從鄢邑抵達了陽關。

    此時魏韓兩軍的兵力,實際上已反超了秦軍……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0 07:17
第321章:翟章抵達

    三月十一日,在經過了約三日的行軍後,魏國大司馬翟章率領七八萬魏軍抵達葉邑一帶,而其麾下先鋒大將唐直,則率領五千士卒先行抵達葉邑。

    得知這個消息後,葉邑邑丞向繚、邑司馬樂續,領著屈原、朱奐等葉邑的官員,立刻出城相迎。

    「喲,向繚、樂續,別來無恙啊。」

    「唐司馬才是,一年不見,更添幾分威風啊。」

    「哈哈哈哈。」

    不得不說,向繚、樂續二人與唐直,彼此可不陌生,畢竟都是伊闕之戰時患難與共的同僚,雖說彼此間的關係還沒親密到互通書信的地步,但遠不是那些點頭之交可比。

    遠遠瞧見這一幕,朱奐小聲問屈原道:「屈先生,向邑丞、樂司馬,與這位唐直唐司馬是舊識麼?」

    屈原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朱奐,心說你是魏人還是我是魏人?這種事你問我?

    想了想,他低聲問道:「這位唐司馬……莫非是身份尊貴之人麼?」

    聽了這話,朱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後才意識到屈原並非他魏國人,便小聲解釋道:「這位唐直唐司馬,乃是我魏國現如今的大司馬翟章最倚重的愛將……」

    屈原當然知道翟章,聞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他也知道,自犀武公孫喜於伊闕之戰戰亡之後,翟章這位魏文侯時期魏國國相翟璜的後人,自然而然成為了魏國碩果僅存的老將,身份地位不同凡響。

    別看樂續與唐直皆是司馬級別的將領,可隨著翟章成為魏國大司馬,兩者的地位已有了顯著的差距,簡單地說,即河內魏軍已因為翟章的關係提升為中央軍,而方城這邊魏軍,充其量只是地方上的駐軍而已,地位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也虧得方城魏軍的背後是蒙仲,而蒙仲的背後則是以段干寅、田黯等人為首的西河儒門,否則單憑方城這塊小地方想要弄到五萬人的編制?那簡直是痴心妄想。

    在簡單地寒暄幾句後,唐直壓低聲音對向繚、樂續二人說道:「大司馬差不多遲半日抵達葉邑。……大司馬此前對方城令頗為欣賞,莫要給他留下什麼壞印象。」

    像向繚這麼聰慧的人,豈會聽不出唐直言外之意?當即亦壓低聲音說道:「我早已派人前往陽關,叫阿仲前來葉邑恭迎大司馬,且我在城內,亦吩咐人準備了上好的酒菜。」

    「聰明。」

    唐直很滿意地哈哈一笑,一轉頭見屈原站在遠處好奇地打量著他,微微皺了皺眉。

    他對向繚、樂續二人客氣,那是因為彼此都是伊闕之戰時的同僚,且向繚、樂續二人更是蒙仲的手足弟兄,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像屈原此刻這般用評估般的目光打量他。

    見唐直面色有異,向繚回頭看了一眼,旋即在唐直耳邊說了幾句。

    「當真?」

    聽了向繚的話後,唐直眼中的不滿頓時退得一乾二淨,甚至於,主動上前與屈原見禮。

    也難怪,畢竟屈原乃是曾經在楚國主持過變法改革的前重臣,若放在魏國,那就是李悝、翟璜級別的名相,更何況屈原還是楚國公室出身,唐直確實應該給予一些尊重。

    「在下唐直,見過屈大夫。」

    見此,屈原亦連忙拱手還禮道:「唐司馬客氣了,屈原如今只是楚國的棄臣,承蒙方城令與向邑丞收留,才得以在葉邑安身。」

    從旁,樂續聽到這話卻笑道:「屈先生太謙虛了,以屈先生的才華與才能,在哪個國家不能拜相?」

    雖是恭維的話,但屈原聽了之後卻稍稍有些不是滋味。

    其中原因,無非就是他非但不能在故國拜相,甚至不能被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等人所容,致使有家不能歸,有國不能回,只能呆在楚境之外的葉邑,遠遠看著楚國所發生的接連變故,雖憂心國家,卻無力改變。

    在眾人中,顯然向繚最擅察言觀色,見屈原笑容勉強,便知樂續的恭維起到了反效果,當即岔開話題說道:「唐司馬,不如我等到城內,一邊喝酒一邊再敘舊,如何?」

    唐直卻沒察覺到什麼,聞言摸摸下巴笑道:「好酒麼?」

    向繚笑了笑,說道:「是不是好酒,在下不敢誇口,但一定管夠!」

    聽聞此言,唐直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還那等什麼?」

    說罷,他吩咐副將率領麾下軍隊在城外駐紮,自己則帶著寥寥幾名近衛,跟著向繚、樂續、屈原等人進了城。

    約兩個時辰後,得知大司馬翟章即將率軍抵達葉邑的蒙仲,帶著幾名近衛快馬來到葉邑。

    當他來到葉邑的縣府,再次見到闊別一年有餘的唐直時,唐直早已喝到半醉。

    只見他指著蒙仲笑罵道:「你小子,當日搶我兩千五百名武卒,今日我到你封邑,你卻不親自相迎,實是忘恩負義,該罰!……速速滿飲這碗酒!」

    蒙仲苦笑著說道:「大司馬即將抵達我葉邑,若被他看到我等醉醺醺的,怕是不好吧?」

    然而唐直卻擺擺手說道:「唉,酒乃軍將之膽,大司馬豈會怪罪?」

    『這什麼歪理?』

    蒙仲苦笑不已,為了安撫唐直,只好將那碗酒一飲而盡。

    隨後,在眾人飲酒閒聊的期間,唐直向蒙仲等人講述了他在伊闕之戰後的情況,也就是回到鄴城後的情況。

    據唐直所言,鄴城近一年也不安定,魏軍與趙軍在邊境的摩擦逐漸加劇,雖然兩國並未正式宣戰,但戰爭的氣氛卻相當濃郁。

    尤其是去年下半年時,趙國開始在「剛平」城駐紮重兵。

    「剛平?」蒙仲微微一愣。

    他在趙國呆了兩年,當然知道剛平在哪。

    剛平城,位於大河以南,衛國都城濮陽的東北,原本是衛國的一座城邑,後被趙敬候時期的趙國佔領,並在這裡興修了城塞,後來在趙蘇侯時期,趙國曾因為齊魏兩國聯合攻打趙國,而一度失去剛平城,但最終,趙國還是奪回了剛平城,使之成為趙國在大河以南的唯一一片國土。

    簡單地說,倘若趙國有心朝大河以南擴張,那麼剛平城就是趙國的前哨站、橋頭堡,從這邊出兵,趙國的軍隊就可以迅速渡過大河,避免遭到阻擊。

    而與剛平接壤的有三個國家,其一是齊國,其二是魏國,還有就是現如今只剩下國都濮陽、且依附於魏國的小國,衛國。

    衛國就算了,這種只剩下一個國都的小國,根本不值得趙國興師動眾,而齊國也可以排除,畢竟趙國現如今與齊國正在蜜月期,兩國關係非常緊密,因此可以推斷,趙國駐軍剛平,極大可能是針對魏國。

    『……還有宋國!』

    看了一眼碗中的酒水,蒙仲心下暗暗想道。

    他很清楚,衛國的南邊就是宋國,而且還是宋國的大邑,陶邑。

    「……當時,衛君嚇得當即派人向我魏國求援,哈哈哈哈……」

    對過,唐直還在恥笑衛國君主的膽怯,但蒙仲卻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齊趙兩國已經開始在為攻打宋國而做準備,但他報以重望的魏國,此刻卻深陷與秦楚兩國的戰爭。

    他實在不敢保證,待來日齊趙兩國攻打宋國時,魏國能否按照盟約出兵相救。

    並且,倘若魏國當時無力派兵救援,他又該如何自處?

    就這麼想著,屋外忽然有士卒入內稟報導:「……東邊有大股軍隊靠近葉邑,皆打著我魏軍的旗號。」

    一聽這話,屋內正在飲酒的眾人當即明白過來:大司馬翟章到了!

    見此,蒙仲立刻帶著唐直、向繚、樂續等人,一同到城外迎接翟章。

    只不過在城外等了約一刻辰左右,蒙仲等人便看到遠處有一支龐大的軍隊緩緩而來。

    為首一位身披甲冑的老將,髮鬚皆白,但卻筆挺地佇立在一輛戰車上,神色嚴肅,不怒而威。

    「那便是翟章大人。」

    唐直打著酒嗝,低聲在蒙仲耳邊說道,話語中充滿了對翟章的尊敬。

    要知道按照當代的習俗,「大人」這個稱呼除非是家族的長輩,亦或是自己尊敬的前輩,否則並不會輕易使用,免得遭人恥笑不懂禮數——當然也有個別的例外,比如莊辛與屈原交談時,就曾經就用嘲諷的語氣稱呼子蘭為「那位令尹大人」。

    但基本上還是屬於並不常見的稱呼。

    而如今唐直用大人稱呼翟章,可見他對翟章非常尊敬。

    蒙仲點點頭,待翟章乘坐的戰車徐徐在七八丈遠的地方停下後,他率領唐直、向繚、樂續等人緊步上前,拱手拜道:「方城令蒙仲,拜見大司馬!」

    只見在戰車上,老將翟章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旋即走下了馬車。

    此時蒙仲雖彎著腰,卻稍稍側過頭,偷偷打量翟章,他清楚看到,當翟章下馬車的時候,其身邊有兩名近衛想要攙扶,卻被翟章伸手推開。

    看到這一幕,蒙仲多少已經清楚翟章大概是什麼性格了。

    不多時,翟章便走到蒙仲面前,伸出雙手將其扶了起來,只見他上下打量著蒙仲,正要說話,卻忽然眉頭一皺,大概是聞到了蒙仲身上的酒味。

    不過,待翟章似有察覺地側頭一撇在旁喝得面色通紅的唐直後,他就明白了,帶著幾許無奈微微搖了搖頭,繼而對蒙仲正色說道:「有勞城令特意前來相迎老夫,但老夫認為,方城令此刻應該在陽關,而不應該在這裡相迎老夫……」

    聽了這話,還沒等蒙仲開口解釋,就聽唐直在旁插嘴道:「大司馬,蒙仲這小子很仗義的,您就別弄這套了,人來迎接您,您不滿意,人不來迎接您,您又生氣……照我說啊,咱們還是省了這些客套,快快進城吃酒,城內早已置備了酒水,為大司馬您接風。」

    聽到這一席話,蒙仲心中對唐直暗讚:這頓酒沒白請!

    但翟章的老臉卻有些掛不住了,狠狠瞪了一眼唐直。

    其實正如唐直所言,從作為將領的素養來說,翟章當然希望蒙仲時刻鎮守在最前線,別說是他來到葉邑,就算是魏王駕臨葉邑,蒙仲也得守在陽關,畢竟將領的本職是堅守崗位,而不是奉承獻媚。

    可話說回來,倘若蒙仲果真這麼做了吧,出於人之常情,翟章難免也會有一些不高興,認為蒙仲對自己欠缺尊重。

    不奇怪,這就是人之常情。

    但這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即可,像唐直這般直接了當地說出來,這未免不給翟章面子。

    不過話說回來,也虧得說這話的是唐直,翟章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唐直,但終歸沒有呵斥的意思,倘若換做旁人,那可能是大為不同了。

    而蒙仲也識趣,此刻立即圓場解圍道:「大司馬教訓的是,在下待會便立刻返回陽關!」

    聽到這話,翟章滿意地點了點頭:「介時老夫與你同行……」

    待會是多久?

    介時又是什麼時候?

    只要是有點腦子的人,就不會去追究這個問題。

    總而言之,蒙仲給足了翟章面子,翟章沒有理由會對他不滿。

    當然,待進城來到縣府後,唐直還是免不了被翟章像管教兒子一樣狠狠訓斥了一番,然後被罰三個月不許飲酒。

    只可惜看唐直那撇撇嘴的模樣,顯然這懲罰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也是,唐直雖然好酒,但也是一個盡職的將領,帶兵打仗時本來就不會輕易喝酒,翟章這懲罰,其實跟沒罰一樣。

    後來蒙仲才知道,唐直的父親就是翟章麾下的部將,待其父戰死沙場後,是翟章將年幼的唐直一手帶大,教授其武藝、兵法,還提拔唐直擔任軍司馬,不誇張地說,唐直跟翟章的兒子幾乎沒什麼區別,也難怪唐直會用「大人」來稱呼翟章。

    待教訓完唐直後,翟章轉頭對蒙仲說道:「方城令,此番老夫來地匆忙,未曾事先知會你,還請莫要見怪。」說著,他捋了捋花白的鬍鬚,講述了其中的緣由:「只因為前幾日,老夫忽然收到了暴鳶的書信……他約老夫一同進攻秦軍……」

    蒙仲忍著心中的笑意,故作鎮定地說道:「哦?還有這事?」

    「唔。」翟章點點頭說道:「據你前幾封戰報所言,那暴鳶已撤兵到了汝水,何以會忽然約老夫進擊秦軍呢?在來時的途中,老夫一直在思忖此事,總覺得此事有點蹊蹺。不知方城令這邊,可曾收到暴鳶的書信?」

    見翟章已有所懷疑,但至少還不清楚真相,因此蒙仲也不擔心,想了想說道:「在下雖不曾收到暴鳶的書信,但對過的秦楚聯軍,似乎有些……異動。」

    「異動?」翟章聞言神色一凜,嚴肅地說道:「說來聽聽。」

    蒙仲抱了抱拳,沉聲說道:「今年二月,也就是上個月,秦將司馬錯與白起皆率領麾下秦軍,駐紮於方城一帶,建立營寨,打造攻城器械,試圖對我陽關發起進攻,但數日前,司馬錯不知什麼緣故忽然撤兵,不知去向,只剩下白起軍尚在方城一帶……」

    其實,蒙仲很清楚司馬錯的去向,無非就是分兵防守析北、抵擋暴鳶去了唄——本來昭雎負責攻打韓國,但因為莊蹻的關係,昭雎已被楚王調回楚郢,而昭雎一撤,秦軍的側翼與後方便徹底暴露在了韓國面前,只要暴鳶抓住機會擺出反攻宛城的架勢,秦軍就勢必得分兵阻截。

    否則,一旦被暴鳶佔據宛城,切斷歸路,此時還駐軍在方城一帶的司馬錯與白起,就會被暴鳶、蒙仲二人麾下的軍隊包餃子,甚至於全軍覆沒。

    但這些事,眼下蒙仲還不好透露給翟章,畢竟終歸是他將翟章騙到了陽關。

    「司馬錯無故撤兵……那楚軍呢?」翟章問道。

    蒙仲搖了搖頭,旋即故作遲疑地說道:「關於楚軍……在下倒是聽說了一件事,不知與楚軍是否有關。」

    「你說說。」

    「據上個月投奔我葉邑的楚人說,楚國的叛將莊蹻在夷陵聚集大股叛軍,意圖攻擊楚郢……」

    「……」翟章捋了捋鬍須,沉聲說道:「你是說……楚國爆發內亂,楚軍被迫回援楚郢……」

    「這只是在下的猜測。」蒙仲稍稍低了低頭,免得憋不住笑被翟章看到。

    「猜測?唔,雖是猜測,卻是大有可能……唔,唔,對對對,一定是這樣。司馬錯與昭雎不在陽關這邊,那肯定是去韓國那邊了,可暴鳶卻約老夫一同進擊秦軍,可見他那邊戰況有利,否則暴鳶絕沒有這個膽子。……這樣想想,肯定是楚軍因為內亂而被迫撤軍,暴鳶見機不可失,試圖反攻宛城,是故司馬錯提兵前往阻擊,對對對,只有這個可能……等會,可暴鳶怎麼曉得楚國爆發內亂呢?就算他親眼看到昭雎撤兵,按理來說也只會懷疑此乃昭雎誘敵之計啊……」

    不得不說,翟章不愧是毫不遜色公孫喜的魏國名將,分析下來頭頭是道。

    正如他猜測的那樣,暴鳶根本不知道昭雎為何撤兵,他之所以敢進兵,那是因為蒙仲假借翟章的名義,命令暴鳶進兵而已。

    事實上這會兒暴鳶也在納悶:那翟章為何能提前曉得楚軍會撤兵呢?

    不得不說,翟章也好、暴鳶也罷,這兩位皆被蒙在鼓裡,唯有蒙仲,才清楚其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正是他一手主導了眼下的局面。

    但話說回來,這會兒當翟章問起時,蒙仲還真不好解釋。

    想了想,他避重就輕地說道:「暴鳶如何斷定此事,在下亦不知,不過,倘若楚軍果真撤走,那對於我方而言倒是大為有利……聯合暴鳶麾下的軍隊,我魏韓聯軍可達至少十五萬,而據我估測,司馬錯與白起麾下軍隊眼下總共約十萬左右,以十五萬進擊十萬,我方優勢巨大!」

    聽聞此言,翟章有些驚訝地看向蒙仲,旋即笑了笑說道:「呵呵呵,雖是以十五萬之眾進擊十萬秦軍,但老夫亦不敢妄言勝敗,而方城令卻似乎胸有成竹。……唔,不愧是伊闕之戰時一舉扭轉勝敗的驍將!」說到這裡,他環抱雙臂,笑容可掬地說道:「既然如此,老夫索性先聽聽方城令的見解。方城令與這兩股秦軍交鋒已久,想來心中必然有破敵的良策,老夫洗耳恭聽。」

    「不敢。」

    蒙仲謙遜地抱了抱拳,笑著說道:「良策不敢說,在下這邊有些不成熟的建議,還要請大司馬指點。」

    「方城令太謙虛了。」翟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見此,蒙仲面色一正,沉聲說道:「然而在下所料不差,現如今昭雎已回楚郢,白起駐軍在方城,而司馬錯則駐軍在析北,二人皆背靠宛城……」

    從旁,蒙仲的近衛立刻從懷中取出一份地圖,攤開在翟章面前的桌案上,使翟章能更快地跟上蒙仲的思路。

    「……據在下年前與秦軍交手的經驗來看,秦軍雖然作戰勇猛,但始終被糧草問題所困擾,尤其是去年我方城的士卒僥倖燒掉了秦軍的輜重與糧草後,秦軍便一直處於缺糧的窘迫……我認為,想要正面擊破秦軍,但非常困難,不妨針對其糧道……只要斷了秦軍的糧草輸運,燒掉秦軍的後方糧倉,秦軍雖有十萬之眾,亦不足為懼!」

    「宛城?」翟章插嘴道。

    「唔!」蒙仲點點頭肯定道:「宛城位於宛方之地的中樞,雖韓國的軍將韓驍去年撤離時在城內放火,燒燬了城內的屋宅,但我若是司馬錯、白起,必然會在宛城建造糧倉,儲備從秦國、楚國運抵的糧草,因此只要我軍拿下宛城,便可掐斷秦軍的軍糧,秦軍沒有口糧充飢,必然生變,介時我軍趁機掩殺,可大獲全勝!」

    「……可白起的軍隊此刻就堵在方城,你若是偷襲宛城,他必定知曉。」

    「大司馬放心,年前在下已打探到一條山谷,可從方城北部的山區,直達宛城一帶,不經過白起駐軍的區域,只要我方派出一路奇兵,奇襲宛城,相信宛城的秦軍絕料想不到,我軍竟能繞過白起的軍隊而偷襲宛城……」

    沉思了片刻,翟章正色說道:「方城令能確保這條狹道,不被秦軍所知?」

    「大司馬放心,在下反覆派斥候打探,且至今,那條山谷還有我方城的斥候暗中監視,我可以保證秦軍對此一無所知。」

    翟章點點頭,又問道:「以奇兵偷襲宛城,偷襲秦軍的糧倉,那我陽關這邊呢?」

    「只需拖住白起即可。……只要攻陷宛城,燒掉城內的糧倉,秦軍必敗!」

    聽聞此言,翟章沉吟了半響,旋即不動聲色地看著蒙仲,忽然笑道:「確實相當高明的計策,不愧是方城令……方城令為了擊破秦軍,相信也是耗費了不少精力吧?」

    「大司馬言重了,這只是在下的本分。」蒙仲謙遜說道。

    「本分?唔,說得好,不過……」

    說到這裡,翟章忽然看向蒙仲,饒有興致地說道:「以暴鳶的名義誆騙老夫率大軍至此,配合你一同進擊秦軍,這也是方城令所說的本分麼?」

    「唔?」包括蒙仲在內,在場眾人皆為之一愣。

    只見翟章用手指頭點了點地圖,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就覺得奇怪,據老夫對暴鳶的瞭解,那傢伙絕沒有這個膽魄,在不明情況下進擊秦軍,還說什麼要趁機將這兩股秦軍一舉擊潰……直到聽方才了方城令的計策,老夫才忽然醒悟,暴鳶約我一同進擊秦軍的書信,恐怕是出自方城令的手筆,唯有方城令,才會心大到,想要一口吞掉對過那十萬秦軍……對麼?」

    「……」

    微微張了張嘴,蒙仲亦不知該如何圓場。

    正如翟章所言,他確實打算一舉擊潰司馬錯、白起那十萬秦軍,然而沒想到這件事卻暴露了他假借暴鳶名義給翟章寫信的秘密。

    『這老頭……不是說六十幾了麼?』

    蒙仲暗暗驚詫。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0 07:18
第322章:翟章


    其實剛收到蒙仲假借暴鳶名義的那封偽信時,翟章是保持幾分懷疑的。

    因為那封偽信是以個人私信的方式送到翟章手中的,而翟章覺得他自己跟暴鳶的交情,還未到二人互通私信的地步,最多就是公信來往,也就是以「魏大司馬翟章」、「韓大司馬暴鳶」為抬頭的書信。

    但由於蒙仲與暴鳶熟悉,他偽造暴鳶的口吻實在是太像了,再加上信中的「暴鳶」對魏韓兩國的軍隊部署簡直是信手拈來,因此翟章才沒懷疑是秦人作偽,畢竟秦人的奸細不可能打探地如此清楚。

    而他當時也沒有細想,除了暴鳶清楚這些事以外,方城的蒙仲同樣清楚這些事,以至於在收到那份偽信後,他將信將疑地帶兵來到陽關。

    然而在途中,他越想越不對勁,總感覺信中的「暴鳶」過於自負了——要知道暴鳶的年紀與公孫喜差不多,也已年過半百,而暴鳶本身也並非那種很激進的主帥,按理來說不至於會說出「一舉將秦軍擊潰」這種有些誇張的話來。

    而這番話,倘若放在蒙仲身上就很合適,於是翟章故意試探了一下,沒想到,還真被他給料中了。

    是的,在看到蒙仲啞口無言的模樣後,翟章便已斷定,那封假借暴鳶名義的偽信,顯然是出自蒙仲的手筆。

    『當真是方城令?』

    『阿仲?』

    屋內諸人,似屈原、向繚、樂續等人,皆轉頭看向蒙仲。

    也難怪,畢竟蒙仲偽造暴鳶書信這件事,就只有蒙遂得知,向繚、樂續二人亦不知該如何圓場。

    「蒙仲,你……」

    唐直看著蒙仲,不知該說些什麼。

    要知道,假借別人的名義偽造書信,這可不是一件道德的事,但考慮到蒙仲與他關係不錯,且蒙仲偽造書信、將翟章騙到陽關的目的,顯然也是為了擊敗秦國軍隊,唐直也不知該說什麼。

    見橫豎已躲不過去,蒙仲索性承認了,拱手對翟章說道:「請大司馬恕罪,然在下並無惡意,只是希望盡快擊潰秦軍……在下認為,聯楚國、破魏韓,已是秦國當前唯一的東進之策,是故,在下以為秦國絕不會輕易放棄這場戰爭。雖然大司馬有您的考量,但在下認為,這場若再拖下去,秦國必然會源源不斷地向宛方之地增兵,介時魏韓兩國反而會被拖入戰爭的泥沼,難以抽身……」

    「……」

    翟章手指敲擊著面前的桌案,仔細思忖著蒙仲的這番話。

    其實蒙仲這番話,早在其前一封戰報中就已經提起過,只不過翟章並未採取而已,畢竟就像蒙仲所說的,翟章也有他的考量,比如說,趙國那邊的威脅日益加劇,魏國並不想過分的刺激秦國,因此按照翟章的主張,他更傾向於使秦國知難而退——反觀蒙仲的主張建議,過於激近,很有可能激化秦魏兩國的戰爭。

    可話說回來,蒙仲所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

    沉思半響後,翟章忽然問道:「這麼說,楚國的內亂,其實亦與你有關?」

    聽到這話,蒙仲沉默了片刻,旋即點頭說道:「其中內情,恕在下不方便透露,免得暴露那位,但……」

    他默認了。

    聽聞此言,翟章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豔。

    他原以為蒙仲此番趁機反制秦軍的策略只是靈機一動,卻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這個蒙仲在暗中操縱。

    無論是秦軍的司馬錯、白起,還是韓國的暴鳶,亦或是他翟章,皆成了這小子用來擊潰秦軍的棋子,以蒙仲如今的年紀,竟有這種人脈與心計,著實讓人感到幾分忌憚。

    『這個小子……比公孫喜那傢伙可厲害地多啊。』

    翟章不動聲色地想道。

    見翟章閉著眼睛沉思,蒙仲當即抱拳說道:「大司馬,一事歸一事,偽造暴鳶的書信固然是在下的不是,但眼下的局勢,確實有很大機會能重創秦軍,在下……」

    忽然,翟章抬手打斷了蒙仲,只見這個老將睜開眼睛注視著蒙仲,忽而問道:「你有幾分把握重創秦軍?」

    蒙仲愣了愣,雖想誇大一些,但在翟章那雙銳利眼睛的注視下,他最終還是如實說道:「偷襲宛城,在下有六成把握;但倘若宛城的糧倉果真被我軍燒燬,則在下有十成把握擊潰秦軍!」

    『六成……麼?』

    翟章捋著花白的鬍鬚沉思了片刻,忽而說道:「去做吧!」

    「唔?」可能是驚喜來得太突然,蒙仲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大司馬的意思是?」

    只見翟章冷哼一聲,神色難以捉摸地說道:「老夫既已被你誆騙至陽關,還能就此折道返回不成?」說到這裡,他沉聲說道:「若不能重創秦軍,老夫定不相饒!」

    若不能重創秦軍,定不相饒?

    那如果重創了秦軍呢?這件事就算了?

    蒙仲眨了眨眼睛,順勢下坡,拱手拜道:「請大司馬放心,在下定然能重創秦軍!」

    「但願如此!」

    翟章捋著鬍鬚點了點頭。

    因為翟章的寬釋,今日的酒宴總算還能持續下去,再加上有唐直、向繚、樂續二人紛紛勸酒,氣氛倒也融洽。

    入夜後,翟章不肯在城內居住,定要返回城外的軍中,因此蒙仲便帶著樂續相送翟章、唐直二人。

    待回到軍中後,唐直試探翟章道:「大司馬今日並未動怒,實在出於在下所料。」

    「哼!」

    翟章當然猜得到唐直是在試探他對蒙仲的印象,也不在意,聞言淡淡說道:「若老夫年輕二十歲,不,年輕十歲,老夫定要狠狠教訓他一番,哪怕他背後站著西河儒門,不過眼下嘛……隨他去了。」

    最後一句,充斥著對歲月的無奈。

    唐直聽得很不是滋味,他當然明白翟章這話是什麼意思,連忙說道:「大司馬莫要說這樣的話,在下認為,大人您的身體依舊健朗,還能為我魏國扛起重擔……我雖看好蒙仲那小子,但那小子還年輕,哪能像大人您這般,考慮地面面俱到?」

    「哈哈哈哈。」翟章開懷大笑,旋即搖搖頭感慨道:「不,老夫……老了。」說罷,他抬頭看著夜空的月亮,頗有些感慨地說道:「考慮地面面俱到,的確,老夫確實考慮到了許多事物,但今日看到蒙仲那小子,看到他自負地說出定能重創秦軍那番話,老夫便意識到,老夫真的已經老了,不復年輕時的氣盛……」

    誠然,翟章在魏國亦是三朝元老,作為魏文侯時期名相翟璜的後人,他在魏惠王末期出仕於魏國,繼而輔佐魏惠王的兒子魏襄王,再到如今的魏王魏遫,這段時間,正是魏國由盛轉衰的時期,翟章親眼目睹他魏國從稱霸百年的舊日霸主,淪落到今日需要聯合韓國來抵抗秦國的地步,心中自然充滿了不甘。

    這份不甘,便是因為魏國的衰弱。

    可惜他太老了,最多只能為魏國遮擋風雨,卻無力再為國家開闢疆土。

    「你是不是奇怪老夫今日寬恕了那蒙仲?」翟章問唐直道。

    「是。」唐直點點頭,想了想說道:「蒙仲那今日此番的做法,雖然意圖不壞,但確實很難讓人接受……」

    「這也沒什麼。」翟章捋了捋鬍須說道:「只要他能重創秦軍,老夫可以對這件事一笑置之。」

    「當真?」唐直驚訝問道。

    聽聞此言,翟章皺著眉頭反問道:「你是不信老夫的話?」

    「不不。」唐直連忙解釋道:「在下當然相信大司馬的心胸可以對蒙仲那小子今日所為一笑置之,在下驚奇的,是大司馬當真準備採用那蒙仲的主張?」

    聽到這話,翟章捋著鬍鬚不說話了。

    正如唐直所言,其實翟章直到此刻,還是對蒙仲的主張抱持幾分擔憂:就像蒙仲說的,聯楚國、破魏韓,這是秦國現如今唯一的東進之策,在這個情況下,縱使他魏國此番一舉重創那十萬秦軍,難道秦國就會放棄了?

    不!這只會激化秦魏兩國的這場戰爭,因為就像蒙仲所說的,這是秦國現如今唯一的東進之策了,哪怕是迎來一場敗仗,秦國也不會輕易放棄的。

    再考慮到魏軍的損失,因此翟章才選擇較為穩妥的辦法,即消磨秦國的耐心,把這場仗延長到一年、兩年、三年,打到秦國自己都失去耐心。

    不過同時翟章也意識到,相比較年輕氣盛的蒙仲,他的主張確實過於軟弱了——倘若他年輕二十歲,怕是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這種軟弱的主張。

    這也是正是翟章今日沒有責難蒙仲的原因,他在蒙仲的身上,看到了他們這輩年輕時的模樣,並且他也知道,他魏國如今正急需像蒙仲這般年輕氣盛的將領。

    「龐涓……真的可惜了。」

    冷不丁地,翟章惋惜地說道。

    唐直愣了愣,不明白翟章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忽然提到龐涓。

    他當然知道龐涓,魏惠王中期時的魏國上將,算是翟章的前輩,曾率領他魏國的軍隊橫掃周邊諸國,無人是其對手,但遺憾的是,年僅三十幾歲,就戰死於戰場,死在了齊國名將田忌與軍師孫臏的算計下。

    自那以後,魏國的實力一落千丈。

    雖然當今世上有不少人將魏國衰弱的原因歸罪於龐涓,認為是龐涓對田耽、孫臏二人的兩次戰敗,才導致魏國急劇衰弱,但事實上,魏國的衰弱其實與龐涓沒有多大關係,主要是魏惠王的外交出現了問題。

    說白了,即魏惠王太希望恢復祖先時魏國稱霸中原的局面,今年打這個,明年打那個,樹敵太多、欠缺信賴的盟友,以至於魏國軍隊來回征戰,疲於應付,最終被齊國軍隊偷襲。

    孫臏的「圍魏救趙」之策,說得好聽是趁其不備,說得難聽就是偷襲而已,龐涓事先根本不知齊國軍隊會偷襲大梁,以有備算計無備,龐涓自然難免戰敗——讓龐涓事先得知齊國軍隊的動向試試,看看誰偷襲誰。

    也正因為如此,魏人從來不提是龐涓導致了他們魏國的衰敗,他們只會惋惜龐涓的戰死。

    想了想,唐直問翟章道:「大司馬此時提起龐涓,莫非覺得那蒙仲像龐涓?」

    翟章聞言搖了搖頭,笑笑說道:「龐涓,可沒有蒙仲那般冷靜,據老夫所知,他自負、傲氣,似這般無法忍受兩度被孫臏擊敗……在老夫看來,這蒙仲,怕是要比龐涓還要出色,只可惜……」

    唐直本聽到翟章如此稱讚蒙仲,心下一愣,卻忽然聽到翟章後半句,下意識問道:「可惜?」

    「啊。」翟章點了點頭,感慨道:「可惜他並非魏人,而是宋人……」

    「就這?」

    唐直愣了愣,笑著說道:「張儀還是魏人呢!公孫衍還是秦人呢!」

    「那不一樣。」翟章捋著鬍鬚說道:「張儀投秦,是因為在魏國得不到施展抱負的機會,公孫衍投奔我魏國,是因為張儀搶了他秦相的位置,他要報復秦國與張儀……可你知道蒙仲因何投奔我魏國麼?他是為了借助我魏國的力量庇護宋國……明白了麼?他並非是為了施展抱負,也不是為了獲取地位與權力……」

    「這……這不是更能體現那小子重情重義麼?」

    「呵。」翟章笑了笑,說道:「老夫並不否認,只不過,老夫總擔心他在魏國留不久……今我魏國與宋國親近,他才留在魏國,若他日魏國與宋國反目呢?難保此子不會成為我大魏的敵人……你可以想像一樣,若這小子若成為我魏國的敵人……」

    「……」唐直張了張嘴,面色微變。

    在他看來,倘若蒙仲成為魏國的敵人,刨除掉他不好評價的翟章,他魏國幾乎沒有人能夠抗衡。

    至少他唐直無法抗衡。

    而此時,翟章拍了拍唐直的肩膀,笑著說道:「是故,你也要爭氣,相比較那蒙仲,老夫還是希望是一個真正的魏人,扛起我魏國的重任。」

    唐直受寵若驚般抱了抱拳,但旋即臉上就露出了幾許為難之色:「大司馬這番話,可是猶如千斤重擔一般,壓地在下喘不過氣來……」

    「那便負重前行!」翟章哈哈笑道。

    唐直咧了咧嘴,苦笑連連。

    次日清晨,翟章與唐直早早便起了身,待蒙仲來到他大軍之中後,便立刻下令軍隊開拔,朝著陽關而去。

    陽關距離葉邑,不過一日路程,當晚黃昏前,翟章的軍隊便抵達了陽關。

    在吩咐部將叫軍隊就地駐紮後,翟章與唐直在蒙仲的帶領下,參觀了陽關的關隘,隨後又視察了方城魏軍,包括蒙虎、華虎二人統率的騎兵。

    對於騎兵,翟章與趙國打了那麼多年交道,自然清楚騎兵的厲害之處。

    雖說就像當世大部分人一樣,翟章也不認為騎兵能在正面戰場起到什麼作用,但他很清楚,騎兵在騷擾敵軍方面,簡直就是一把好手。

    在視察騎兵時,翟章對蒙仲說道:「當初老夫向大王進言,提議我魏國亦效仿趙國打造一支騎兵,然而卻遭到公孫喜那無謀匹夫的恥笑……那匹夫豈知騎兵的厲害?」

    聽到這話,蒙仲也不知該怎麼接話,一來公孫喜已故,說死人壞話怎麼想都不怎麼合適,二來,他與公孫豎、魏青、竇興等公孫喜生前舊部關係極好,自然不能為了迎合翟章而說公孫喜的壞話。

    好在翟章也就是抱怨抱怨,幾句之後便將話題轉移到了蒙仲麾下的這支騎兵身上,雖然他不懂該如何訓練一支騎兵,但這些騎兵的精神面貌,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經他觀察,這些騎兵皆是經受過嚴格訓練,且參與過戰事的士卒。

    而期間,唐直也認出了曹淳、蔡成二人。

    曾幾何時,曹淳、蔡成二人只是唐直麾下的旅帥,可如今,他們已混到了佐司馬的軍職,這讓唐直亦面上有光。

    誰讓方城魏軍最初的骨幹,是他河內軍的士卒,而並非是河東軍的士卒呢?

    於是,他便將曹淳、蔡成二人介紹給了翟章:「大司馬,此乃蒙虎、華虎二人的副將,曹淳、蔡成,此前乃我麾下的旅帥,如今都已經升任佐司馬了……」

    果然,當得知方城魏軍的骨幹皆是他河內軍的魏武卒時,翟章很是開懷,還罕見地勉勵了曹淳、蔡成二人一番,讓二人受寵若驚。

    可能是因為這事,翟章看待方城軍的印象也好了幾分,畢竟怎麼說,方城軍也算是他河內軍的兄弟軍隊了。

    待等簡單視察完方城軍的士卒後,縱使是翟章也不由地要稱讚蒙仲治軍有方。

    不過,鑑於方城魏軍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楚人,這還是讓翟章有些擔憂。

    見此,蒙仲便解釋道:「這些楚人投奔我葉邑,遵行我魏國的法令,已與魏人無異。為了保護家園,他們也會奮勇殺敵。」

    見蒙仲堅持,翟章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叮囑蒙仲要加以警惕。

    當晚,蒙仲於陽關的魏營中設宴,再次款待翟章、唐直等部將。

    本來,既然設宴,就該喝酒助興,但翟章這個固執的老頭卻表示,軍中不得飲酒,於是乎眾人只得以水代酒——沒辦法,這位一開口,誰敢反對呢?

    因為無酒助興,當晚的宴席草草收場,眾人填飽肚子,眼巴巴地看著翟章,但最終還是失望地各歸各的軍隊,唯獨翟章與唐直二人留了下來,與蒙仲、蒙遂、鄭奭、樂進、蒙虎、華虎等人商議具體的戰術。

    當時蒙仲對翟章說道:「大司馬,偷襲宛城之事,在下準備交給蒙虎、華虎二人,這兩人雖是在下的兄弟,但作戰勇猛,深得士卒敬重,可擔負此任。」

    聽到這話,翟章便上下打量蒙虎、華虎二人。

    倒不是不信任蒙仲,只不過偷襲宛城這件事事關緊要,這關係到他魏軍能否重創秦軍,翟章自然不能掉以輕心。

    於是他搖頭說道:「並非老夫不相信這兩位小兄弟,然此事至關緊要,還是交給唐直吧。」

    一聽這話,蒙虎就不滿意了,大大咧咧說道:「老頭,你不相信咱麼?我蒙虎,乃是方城第一猛將……」

    「阿虎!」

    見蒙虎竟用老頭稱呼翟章,蒙虎當即開口制止,而從旁的眾人,亦不由地為之一愣。

    畢竟當今世上,可沒幾個人敢用老頭來稱呼翟章。

    當然,翟章一大把年紀,怎麼說也不會跟蒙虎這種乳臭未乾的小毛孩一般計較,再加上他一看蒙虎就猜到這傢伙沒什麼心機,哈哈一笑後說道:「那就這樣,讓唐直陪你們走一趟,功勞歸你們,可好?」

    蒙虎表情古怪地看了幾眼翟章,說道:「我只要擊敗秦軍,功勞不功勞的,我倒無所謂。」

    聽到這話,翟章臉上的笑容更甚:「那就更沒有什麼可爭執的咯。」

    在眾人的笑聲中,蒙虎眨了眨眼睛,認可了翟章的說法。

    看到這一幕,縱使是蒙仲、蒙遂等人都不覺有些羨慕,至少他們無法做到像蒙虎這般與翟章相處。

    不愧是缺心眼的傢伙,到哪裡都混得開。

    次日,即三月十三日,由蒙虎、華虎二人各率一千騎兵,再加上唐直的三千步卒,從陽關出發,往北而行。

    為了掩飾真正的目的,這支軍隊並非同時出動,比如蒙虎、華虎二人麾下的總共兩千騎兵,就以二十名騎兵一組,分為百隊,每隔一段時間就派出個十幾隊,用化整為零的辦法,儘可能地減輕秦軍斥候的警惕心。

    而唐直所率領的三千步卒,也假意投奔武嬰在北面應山的軍營,防止被秦軍得悉真正的目的。

    但即便如此,陽關這邊的動靜,還是被秦軍斥候所得知,並迅速稟報於秦將白起。

    「報!陽關有一支約三千人的步卒投奔北方應山的魏營,疑似對應山的增援!」

    「報!不知什麼緣故,陽關忽然派出數十隊騎兵,在周邊一帶遊蕩,阻擊我軍的斥候!」

    得知這兩個消息後,白起皺著眉頭沉思起來。

    陽關忽然增援北方應山的魏營,這讓白起感覺幾分困惑,畢竟他秦軍暫時還未對北側應山那由武嬰駐守的魏營展開攻勢。

    不過仔細想想,白起覺得此事倒也說得通,畢竟蒙仲一直很擔憂他秦軍翻越應山、陰山,偷襲葉邑與舞陽。

    相比之下,那幾十隊騎兵的出現,讓白起感覺有點不對勁。

    幾十隊騎兵,仔細算算,這已經超過一千名騎兵了吧?

    『看來蒙仲早已擴編了騎兵……』

    白起心下暗暗想道。

    可這樣想也不對啊,方城的騎兵,眼下不應該被胡郁拖在葉邑、郾城一帶麼?

    難道說蒙虎麾下的騎兵其實已接近三千人?還是說,胡郁已經戰敗了?

    一想到這裡,白起便頓時皺起了眉頭。

    仔細想想,自從今年二月後,胡郁派人向他稟報,說其準備前往葉邑發動偷襲,自此之後,白起就再也沒有收到胡郁的任何消息。

    足足一個月,毫無消息。

    『難道……』

    白起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名士卒走入營屋內,神色有異地抱拳稟報導:「白帥,胡郁將軍求見,他……」

    見這名士卒欲言又止,神色有異,白起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胡郁本該在葉邑、郾城騷擾魏軍的後方,但此刻卻突然親自出現在他的軍營,而方城的騎兵,卻又重新在他秦軍營寨的四周遊蕩,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麼?

    想到這裡,白起長長吐了口氣,面色很是難看。

    「……叫他,進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34
第323章:洩露

    不多時,便見胡郁腳步踉蹌地走入了白起的營屋。

    只見此刻這位出身義渠的秦將,面色發白、滿臉風霜,身上甲冑沾滿泥雪,著實狼狽不堪。

    待看到坐在營屋內的白起後,他臉上浮現幾許驚慌的神色,嘴唇微動。

    但最終,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整個人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看到這幅模樣的胡郁,原本還有一絲絲希望的白起,終於面色整個沉了下來。

    伸手揉了揉眉骨,白起面無表情地問道:「胡郁,損失了多少騎兵?」

    伏在地上的胡鬱沉默了片刻,旋即聲音低沉地解釋道:「白帥,末將遭到了魏軍的伏擊……」

    「我問你損失了多少騎兵!」白起忽然怒聲喝道。

    霎時間,清晰可見胡郁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旋即這才遲疑地說道:「唯……唯有數十騎,跟隨末將逃出生天……」

    「唯有數十騎?」白起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只有數十騎逃出升天,那豈非就是全軍覆沒?!

    兩千騎兵!那可是足足兩千騎兵吶!

    最初還對胡郁報以期待的白起,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他怒聲斥道:「那你還有臉回來?!來人!」

    聽到這話,那胡郁顯然也意識將發生什麼,連忙抬起頭,一臉驚慌地求饒道:「白帥饒命啊!……雖末將吃了敗仗,折損了近兩千騎兵,但也得悉了方城魏軍之所以強大的秘密……」

    此時,屋外的衛卒已走到屋內,正準備將胡郁拖走,一聽這話,白起立刻抬手阻止了他們:「等等!」

    他驚疑不定地看了幾眼胡郁,皺眉問道:「秘密?什麼秘密?」

    「馬鐙!」胡郁不敢有絲毫遲疑,連忙說道:「方城魏軍使用了兩邊的馬鐙,此物能使騎兵在馬背上穩定身體……」

    「馬鐙?兩邊的馬鐙?」白起將信將疑地看了幾眼胡郁,在稍一沉思後,揮揮手示意那幾名衛卒退下。

    見此,胡鬱暗暗鬆了口氣,他意識到,自己的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而此時,白起則問胡郁道:「方城騎兵的馬鐙……我是說那種兩邊的馬鐙,果真如你所言,對騎兵幫助巨大?……起來回話。」

    「多謝白帥。」

    得到白起的允許後,胡郁依言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回稟白帥,末將一開始也未曾注意到此物,只是覺得奇怪,奇怪於方城騎兵一個個騎術精湛,根本不像是僅僅訓練了半年的騎卒。……他們的騎兵,甚至可以在馬背上手持長戈作戰。」

    「這種事你們辦不到麼?」白起不解問道。

    胡郁聞言解釋道:「末將辦得到,只因為末將出身義渠,自幼接觸戰馬,但末將麾下的騎卒則暫未掌握這個技巧,因此末將便教他們平常的戰法,即與敵軍交戰時,令騎兵下馬,像步卒那般結陣而戰……但方城騎兵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一人下馬作戰,末將仔細觀察,這才發現方城騎兵人人配備雙邊的馬鐙……」

    「……」

    白起聽得將信將疑,只見他抱著眼見為實的想法,立刻下令營屋外的士卒取來兩副馬鐙,旋即對胡郁說道:「讓我親眼看到……倘若你有半句虛言,我絕不饒你!」

    「不敢。」

    胡郁唯唯諾諾地應下,將白起請到營屋外。

    片刻後,待白起的近衛牽來一匹戰馬,胡郁連忙將那兩副單邊馬鐙系在鞍具下,旋即轉身對白起說道:「白帥,懇請派出一名近衛。」

    「唔?」白起皺了皺眉:「我身邊近衛並不擅長騎術。」

    「無妨的。」胡郁搖搖頭解釋道:「有此物在,就算是不擅長騎術,也很快就能掌握。」

    「……」

    白起皺眉看了一眼胡郁,旋即對身邊一名近衛吩咐道:「你去,聽他指揮。」

    「喏!」

    那名近衛抱抱拳,旋即在胡郁的指導下,嘗試騎乘戰馬。

    果不其然,在那雙邊馬鐙的輔助下,那名近衛只不過一刻時左右便掌握了初步的騎術,駕馭著戰馬在營屋外來回踱步,看上去十分穩固。

    隨後,待這名近衛又熟悉了片刻後,胡郁又叫他加快速度,駕馭戰馬在營屋前的空地上奔跑,只見那名近衛雙腳踩著馬鐙,雖神色還難免有些拘謹,但倒也做到了胡郁的要求。

    看到這一幕,白起的眼中露出幾許不可思議之色。

    雖說他此前並未訓練過騎兵,但他也聽說過騎兵訓練極為不易,一名優秀的騎兵往往需要訓練數年之久,而不遠處那名近衛,從最騎術一竅不通到可以駕馭著戰馬在營內奔跑,前前後後卻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

    這個差距,不可謂不大。

    想到這裡,白起立刻召來那名近衛,吩咐其下馬,隨即他親自上了馬背。

    他也懂得騎術,正是去年四月後他閒著無事要求胡郁教他的,且他那時為了掌握這個騎術,也吃了不少苦頭,不知有多少回在策馬奔跑時被甩下馬背,且胯骨處也因為長期間的騎乘而磨地萬般刺痛。

    但這些苦,白起都咬牙忍了下來。

    他相信蒙仲的判斷:騎兵終將取代戰車,成為平地上的王者。

    「白帥,小心……」

    在胡郁與幾名近衛的嚴密關切下,白起踩著馬鐙翻身上馬,旋即嘗試將雙腳踩在兩邊的馬鐙上,感受著與以往的不同。

    一試之下,他便立刻察覺到了其中的巨大差距。

    以往的騎術,是不依靠馬鐙的,因此當人在馬背上時,無處借力,唯有靠雙腿加緊馬腹來維持身體的穩定;而此刻有了這雙邊馬鐙,雙腳皆可以牢牢踩在馬鐙上,就彷彿踩在平地上似的,有地方可以借力,著實輕鬆許多。

    而更要緊的是,此刻的他,感覺自己能在馬背上施展出更大的力量。

    想到這裡,他吩咐胡郁道:「與我過兩招。」

    「喏!」

    胡郁當然明白白起的意思,片刻後,待近衛取來兩柄長戈後,他手持其中一柄長戈,像步卒那般站立。

    此時,對面的白起亦接過了一柄長戈,囑咐道:「不許留手!」

    「白帥放心。」

    在得到胡郁的保證後,白起駕馭著戰馬走遠了些,旋即朝著胡郁策馬衝刺,待靠近戰馬時,他揮舞手中的長戈狠狠揮向胡郁。

    而胡郁亦不留手,亦揮舞手中的長戈正面迎向白起的長戈。

    只聽鏘地一聲巨響,白起身形一晃,控制不住身體,雖被迫放棄兵器伏在馬背上,但最終還是不幸從馬背上掉了下來,倒是他那匹戰馬,從胡郁身側策馬而過。

    而胡郁,則是連連退後幾步,最終依靠長戈支撐在地上,這才勉強穩住了身體。

    「白帥!」

    白起的近衛驚呼一聲,連忙奔向白起。

    期間,亦有近衛朝著胡鬱怒目而視,呵斥道:「胡郁,若白帥有何閃失,你擔當地起麼?」

    然而,還沒等胡郁開口解釋,卻見被扶起身來的白起哈哈大笑地說道:「此事不怪胡郁,是我還適應這種騎術……」

    說著,他幾步走到胡郁面前,帶著幾分興奮問道:「胡郁,你方才可曾收力?」

    胡郁當然明白白起的意思,聞言抽出右手,正色說道:「末將豈敢作假?白帥且看。」

    白起仔細觀察胡郁的右手,只見胡郁的右手不住地顫抖,且虎口處有絲絲開裂跡象,隱隱滲出幾絲鮮血。

    見此,白起欣喜說道:「好!好!」

    也難怪他如此興奮,因為方才在馬背上,他幾乎已使出了全身的力道,這是以往的騎術根本達不到的。

    按照以往的騎術,騎兵們為了不從馬背上掉下來,必須時刻用雙腿夾緊馬腹,在這種情況下,騎兵們往往很難發力,一旦用力過猛就難免會掉落馬背。

    可方才,白起卻幾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氣,雖說最終還是難免摔落馬背,但根本原因在於他還不熟悉這種借助雙邊馬鐙的騎術,以至於當身體搖晃時下意識雙腿一縮,試圖靠夾緊馬腹的方式來穩定身體,這才導致他最終摔下馬背。

    這不,隨後白起又親身體驗了幾回,充分驗證了他的猜測:借助雙邊馬鐙,騎兵們果然能更好地穩固身形,且能在馬背上發揮出接近平地上的力氣而不至於掉落馬背。

    甚至於白起還隱隱感覺到,若能借助戰馬的衝力,以及旋轉腰部時的力道,騎兵能發揮出比步卒更恐怖的力氣。

    此刻的他,這才幡然醒悟,一邊撫摸著戰馬的馬鬃,一邊對身邊眾人說道:「難怪去年方城騎兵夜襲我軍營那回,那些僥倖逃過一劫的留守士卒紛紛表示那群魏騎力氣極大,根本難以阻擋,我原以為這是因為那些魏騎皆魏武卒出身,卻不曾想,其中關鍵在於此物……」

    他低頭看著那雙邊馬鐙。

    忽然,他心中微微一動,驚疑地喃喃道:「這麼說來,前年伊闕之戰時,當蒙仲組建騎兵時就已經開始使用這種雙邊馬鐙……唔,肯定是這樣,騎兵訓練不易,縱使當初那些魏騎都是魏武卒出身,也未見得能在短時間內掌握騎術,必然有此物幫襯……」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胡郁,沉聲說道:「胡郁,你折損兩千騎兵,我本該將你以軍法處置,但看你破析了方城騎兵強大秘密,我便姑且饒過你這回。」

    終於等到白起網開一面,胡郁面色大喜,當即單膝叩地,抱拳謝道:「末將多謝白帥寬恕!」

    「好了,隨我到屋內,將這一仗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喏!」

    片刻之後,白起與胡郁重新回到營屋內,旋即胡郁便將他這場敗仗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白起,只聽得白起頻頻皺眉。

    通過胡郁的講述,白起很快就弄懂了這場仗的經過。

    的確,胡郁固然有罪責,他那可笑的誘敵,在白起看來簡直連三歲小兒都騙不過,反觀方城騎兵那邊,故意擺出懈怠的模樣誘胡郁率軍出擊,縱使是白起也得稱讚一句好計策,但歸根到底,這場兩軍騎兵間的交鋒胡郁之所以敗地這麼慘,終歸還是那雙邊馬鐙的關係。

    當時方城騎兵有那等神物而他秦國騎兵卻沒有,這才是胡郁以及其麾下騎兵慘敗的最關鍵的原因。

    而這一點,白起認為自己也得負起一部分的責任。

    畢竟他秦國的這群騎兵,是他懇請穰侯魏冉效仿蒙仲在伊闕之戰時麾下的騎兵而打造的,可當時他卻沒有重視雙邊馬鐙這個神奇的物什,將其錯過,不得不說這是極大的失誤。

    想到這裡,白起皺著眉頭對胡郁道:「如此看來,你此番戰敗,我亦至少有三成的責任,倘若我當初便看穿了蒙仲麾下騎兵所使用的雙邊馬鐙……」

    一聽這話,胡郁連忙說道:「白帥這是說得哪裡話?此次戰敗,千錯萬錯皆在末將身上……白帥此前對騎兵並無過多瞭解,又如何能一眼看出其中的蹊蹺呢?末將認為,最重要的,是我方已得悉了方城騎兵之所以強大的秘密,待下回再次組建騎兵時,我秦軍將不會再遜色於方城騎兵!」

    他哪敢讓白起背負什麼責任,反正這時候就算承認過失白起也不會責罰他,那還不得趕緊說些好聽的,拉近一下彼此的關係?

    果然,聽到胡郁這麼說,哪怕白起亦能猜到胡郁的心思,但仍對這個義渠人產生了幾許好感。

    「你說得對!有此物在,我秦國的騎兵必然不會再弱於方城騎兵……」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又想到了他的老對手蒙仲。

    他從不在意別人當著他的面說他曾被蒙仲擊敗,因為他知道,雖然蒙仲一次次地擊敗他,讓他吃虧,但他也因此變得愈發強大。

    就好比這次,他又得知了方城騎兵之所以強大的秘密,沒有蒙仲的出現,誰會知道小小的馬鐙竟然有那樣的作用?

    可惜那蒙仲不肯投奔他秦國,否則,他定會親自在秦王嬴稷與穰侯魏冉面前推薦蒙仲,懇請後者擔任他的副將。

    到那時,魏韓兩國何足懼?齊國又何足懼?

    「可惜。」

    搖搖頭惋惜了片刻,白起吩咐胡郁道:「胡郁,你且在軍中歇養幾日,暫時就在我帳下聽用,待日後回國重新組建騎兵,再由你統率。」

    聽到白起的保證,胡郁面色大喜,連忙叩地抱拳說道:「多謝白帥。」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且先退下歇息吧。」

    說著,白起便吩咐兩名近衛替胡郁張羅住處。

    待等胡郁與那兩名近衛離開之後,白起環抱雙臂在屋內來回踱步,思考著對策。

    以兩千名騎兵全軍覆沒為代價,破析了蒙仲麾下方城騎兵之所以強大的秘密,白起自認為這事不虧。

    可話說回來,鑑於他麾下那兩千名騎兵全軍覆沒,方城騎兵重新開始在他軍隊四周遊蕩,伺機獵殺他秦軍的斥候,這也讓白起感到有些頭疼。

    對於那些方城騎兵,他此前就不敢掉以輕心,更何況在聽了胡郁的講述後——據胡郁所言,在雙邊馬鐙的幫助下,其實那些方城騎兵是完全有能力衝擊步卒方陣的,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要知道在世人眼裡,騎兵只是弱小的存在,就好比王庭上的劍舞,華而不實,遠不及戰車實用,且騎兵此前也確實不具備正面交戰的能力,充其量只能作為偷襲小股敵軍的奇兵。

    但蒙仲的出現,卻打破了這個認知:騎兵,其實是有能力衝擊步卒方陣的。

    然而迄今為止,蒙仲還從未在與秦軍作戰的中途派出騎兵衝擊秦軍的陣型,最多就是讓騎兵在遠處用弓弩射擊,此前白起還不曾細細琢磨,但今日,白起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那蒙仲,顯然是藏著不少秘密,準備用來算計他。

    想到這裡,白起就不禁有些興奮。

    在他看來,方城騎兵重新返回戰場,這絕對不僅僅只是掃除了胡郁那兩千騎兵的威脅那麼簡單,他認為蒙仲必然還有什麼詭計。

    不過,究竟是什麼詭計呢?

    為何那蒙仲忽然間派出幾十支二十人規模的方城騎兵在這一帶活動呢?

    難道蒙仲將有什麼大行動?因此準備事先掃除他白起的耳目?

    『……很有可能。』

    白起暗暗想道。

    當晚入夜後,白起喚來部將仲胥,詢問道:「今日我軍的斥候,損失了多少人?」

    仲胥如實稟報導:「有近六百人不曾按期回營,多半是撞見了方城騎兵,被那些騎兵殺害了。」

    「六百人啊……」

    白起點點頭,顯得頗為鎮定。

    的確,在適應了與蒙仲軍的作戰後,六百名斥候的傷亡,倒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畢竟騎兵獵殺小股兵力的隊伍,本來就有天然優勢,更別說今日陽關整整出動了幾十支約二十人規模的騎兵斥候,他秦軍派出去的斥候能有幾個僥倖逃回的,這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了。

    「對了,白帥。」

    好似想到了什麼,仲胥抱拳說道:「據有些僥倖逃回營內的斥候稱,那些方城騎兵只有兵出陽關的,卻不見其返回陽關,且不知什麼緣故,有好些隊伍的騎兵皆往北而去……」

    「往北?」

    白起微微皺了皺眉。

    方城騎兵不回陽關,這倒是好理解,畢竟方城騎兵大多都是隨身攜帶水囊與乾糧,可以連續在外長達十天半月,當初在伊闕之戰時,這幫騎兵就是這樣的,像一群惡狼似的,對他秦軍窮追猛打。

    但為何那些騎兵紛紛前往北面呢?

    白起想不通,畢竟據他所知,北面即是應山,那裡有蒙仲的手足兄弟武嬰率軍把守,記得今日蒙仲還調了三千士卒前往。

    「三千魏軍調往應山,這容易理解,可那些騎兵……難道這些騎兵也是增援應山魏營的?」

    「這個末將亦想不通。」

    「唔……」

    沉思了片刻後,白起正色說道:「我感覺,那蒙仲可能即將有什麼行動,你且派人日夜盯著陽關的一舉一動,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喏!」

    看著仲胥離去的背影,白起暗自沉思著,猜測著蒙仲的意圖。

    而與此同時,在方城北側的應山一帶,一隊隊的方城騎兵陸續匯聚,然後在蒙虎、華虎二人的率領下,折道往西,直奔牛尾坡。

    至於唐直率領的三千步卒,更是早已直奔牛尾坡。

    由於方城騎兵沿途翦除了秦軍不少斥候,以至於秦軍根本不知魏軍這三千步卒、兩千騎兵的動向,就連白起也下意識猜測蒙仲只是派他們去增援應山魏營。

    而在這種情況下,蒙虎、華虎、唐直各自率領麾下軍隊,迅速穿越了隱秘的牛尾坡,在趕了兩日路程路程後,抵達了宛城東北側的山谷。

    正如蒙仲當日對翟章所說的,這條狹隘的山道,秦軍根本不知,以至於五千魏軍輕鬆地就繞開了白起的軍隊,侵入了秦軍的腹地,宛城。

    待等蒙虎、華虎、唐直三人率軍抵達宛城一帶時,正值臨近黃昏。

    當時,三人下令麾下的士卒躲在樹林、山谷等隱蔽處歇息,恢復體力,而他們三人,則悄然潛近宛城,遠遠窺視著宛城的情況。

    只見遠處的宛城,城內與城外的營寨——即原楚軍營寨,一片平靜,城內城外,依稀可見有幾處炊煙,顯然是駐紮在宛城一帶的秦軍已開始埋鍋造飯。

    此外,亦能看到一些秦軍士卒離開城池,砍伐林木,將一根根的木頭搬運至此。

    不得不說,此時此刻的宛城,一片祥和,駐紮在這一帶的秦軍,根本不知遠處有五千名魏卒對他們虎視眈眈。

    見此,唐直、蒙虎、華虎三人暗喜之餘,便湊在一起商議對策。

    城外的營寨好對付,關鍵在於宛城,畢竟他們麾下這五千魏軍,有兩千是騎兵,對攻堅戰起不到太大的幫助,而剩下的三千名步卒,則欠缺攻城器械,因此,唯有在宛城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忽然殺出,搶先一步使騎兵殺入城內,他們才有可能順利燒燬城內的糧倉。

    否則,宛城城內的秦軍關閉了城門,短時間內根本打不下來。

    而就當唐直思索著詐城的計策時,就見蒙虎、華虎二人嘿嘿壞笑著,從戰馬的背囊中取出了幾面秦軍的旗幟,有秦字的軍旗,也有胡字的將旗,顯然就是秦將胡郁麾下騎兵的那些旗幟。

    「我說留著這些東西肯定有用吧?」蒙虎嘿嘿笑道。

    聽聞此言,華虎撇了撇嘴:「用得著你提醒?」

    「嘁!」

    在一番商議後,由蒙虎、曹淳負責詐城,唐直、華虎等人從旁配合。

    只見蒙虎命麾下騎兵高舉著這些從秦國騎兵手中繳獲的旗幟,緩緩朝著宛城而去。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蒙虎與曹淳此番只帶了五百名騎兵。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被巡邏在宛城城牆上的秦軍士卒瞧得清清楚楚。

    「咦?那支騎兵……莫非胡郁將軍麾下的那支?」

    「應該是了,倘若是魏軍,咱們早該收到警訊了。不過奇怪了,這些騎兵到宛城來做什麼?」

    「不清楚。……總之先稟告將軍吧。」

    片刻後,駐守宛城的秦將彭唐得知此事,亦感覺頗為納悶,畢竟他並未收到胡郁返回宛城的消息。

    想到這裡,彭唐親自來到城門口,等待著那支騎兵。

    片刻後,待蒙虎、華虎二人率軍緩緩來到城門口後,彭唐走上前皺眉問道:「你等是胡郁麾下的騎兵?來這裡做什麼?胡郁呢?他在哪?」

    蒙虎當然知道自己一開口就會因為口音問題而被對方識破,因此他也不說話,只是裝作茫然的樣子,旋即忽然抬手指向西側,嘴裡含糊地嘟囔一句。

    彭唐一時也沒聽清,但人卻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西側,而就在這時,蒙虎身旁的曹淳暴起發難,猛然抽劍一劍斬在彭唐的脖頸。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34
第324章:宛城遭襲

    「噗——」

    殷紅的鮮血從彭唐的脖頸處噴了出來,只見他滿臉難以置信之色,捂著脖頸蹌踉退後兩步,但最終還是因為失血過多而一頭栽倒在地。

    這一幕,驚呆了彭唐隨行的那些秦軍士卒。

    胡郁將軍麾下的騎兵,襲擊了彭唐將軍?!

    然而在這些秦卒還未反應過來時,卻見曹淳振臂高呼道:「殺進去!」

    聽到這句話,跟隨彭唐出城的那些秦卒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根本不是胡郁將軍麾下的騎兵,對方是魏軍!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這幾名秦卒一邊向城內奔跑,一邊放聲呼喊:「關城門!關城門!這些是魏軍!他們要襲城……」

    可剛說到這裡,五百名方城騎兵就已衝到了他們背後,只見有幾名方城騎兵隨手提起長戈,輕易就洞穿了這幾名秦卒的後背。

    什麼?

    是魏軍的騎兵?

    城門內的秦卒大驚失色,連忙推動城門,試圖將城門關閉。

    然而,蒙虎與曹淳又豈會允許他們那麼做,只見二人不約而同地指向城門,沉聲喝道:「殺進去!」

    在二人的命令下,衝在最前頭的十幾名方城騎兵索性不減戰馬衝刺的速度,徑直衝向那兩扇正在緩緩閉合的城門,而在即將撞到城門的最終,只見這十幾名方城騎兵猛地一扯馬韁,致使戰馬橫向重重撞在城門上。

    「轟」地一聲巨響,緩緩閉合的城門再次被撞開了些許。

    順著城門的門縫清楚可見,城門後有幾名秦卒舉著門栓試圖將城門關閉固定,然而方才的撞門,卻使這些秦卒有好幾人被撞翻在地,共同舉起的巨大門栓,也因此掉落在地。

    「快!快關上城門!」

    隱約能見到,城門內傳來了某個秦軍將官著急的聲音。

    而在城門外,諸方城騎兵們亦絲毫不減弱借助馬力撞擊城門的力度,在連續有幾十名方城騎兵的奮力撞擊下,城門後的秦卒終於支撐不住,以至於最終隨著轟然一聲巨響,這兩扇城門終於被方城騎兵們撞開。

    「撞開城門了!」

    「殺進去!」

    「喔喔——!」

    見城門大開,五百名方城騎兵歡呼起來,在蒙虎與曹淳二人的率領下,一擁而入。

    反觀城門口附近的秦卒們,卻是面如土色。

    「快,快向城內示警,有魏軍的騎兵已殺入城內!」

    「是、是……」

    在那名秦軍將官的著急催促下,兩名秦卒連滾帶爬地跑到城牆上,將魏軍殺入城內的事情告訴了城牆上的同澤。

    只見城牆上的秦卒亦是面面相覷:不是胡郁將軍的騎兵?!是方城騎兵?!

    驚慌之下,他們立刻向城內傳遞警示,只見片刻之後,這段城牆上便響起了敲擊銅鉦的叮叮聲響。

    遺憾的是,縱使城牆這邊發出了預警的訊息,但城內的秦卒仍然無法阻擋方城騎兵的攻勢,可憐那些因為聽到預警聲而走出屋外查看情況的動靜,還未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旋即便看到一支騎兵橫衝直撞地朝著他奔馳而來……

    不過,這陣預警聲亦引起了城外秦營內那些秦卒的注意,許許多多的秦卒紛紛湧到營外,眺望距離他們只有咫尺之遙的宛城。

    「怎麼回事?宛城為何傳來打鬥的聲音?」

    「不清楚,宛城好似遭到了襲擊。」

    「襲擊?誰?魏軍?他們怎麼可能繞過白起將軍的軍隊,偷襲後方?」

    「難道白起將軍已被魏軍擊敗?」

    「怎麼會……」

    無數秦卒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

    而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卒驚呼道:「安靜!安靜!好似遠處有什麼聲音……」

    諸秦卒聞言逐漸安靜下來,紛紛側耳傾聽,他們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彷彿大地顫動的聲音。

    伴隨著這陣彷彿大地顫動般的原因,遠處逐漸浮現一支軍隊的身影,那是一支以騎兵打頭的軍隊,騎兵的身後跟著不計其數的步卒,這些人正咆哮著、吶喊著,朝著這邊飛奔而來。

    見此,有幾名反應快的秦卒扯著嗓子喊道:「敵襲!敵襲!」

    敵襲?

    魏軍麼?

    當真是魏軍偷襲我宛城?

    何以沒有收到任何警訊?

    諸秦卒驚慌失措,雖然有幾名秦軍將官立刻站出來指揮列陣,但遺憾的是時間還是太倉促了,還沒等這些秦卒列陣完畢,遠處的那支騎兵便已殺到了眼前。

    「我乃方城第一猛將華虎是也!」

    一名年輕騎將厲聲暴喝,揮舞著長戈身先士卒殺入了秦軍的陣列中。

    只見他舞動著手中長戈,率領一隊騎兵在秦軍的陣列中左突右殺,頃刻間便將秦軍那原本就不穩固的陣型攪地稀爛。

    而此時,魏將唐直才剛剛率領三千步卒狂奔至此,瞧見華虎以及其麾下的騎兵竟已將秦軍的陣型攪地稀爛,甚至於華虎本人更是在秦軍陣型的腹地大殺特殺,縱使是唐直亦不由地稱讚一聲:真猛士也!

    一聲稱讚後,他亦揮舞手臂大聲喊道:「我鄴城的士卒,休要被方城的袍澤比下去了,殺進去!」

    「喔喔——」

    三千鄴城兵士氣高昂的吶喊一聲,在唐直的率領下湧向宛城城外的軍營。

    由於秦軍倉促應戰,就說城外這座軍營,至少有一半秦軍守卒此刻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如何擋得住唐直麾下三千鄴城軍的攻勢?

    頃刻間,營門就被魏軍攻破,旋即華虎、蔡成二人率領的騎兵,彷彿魚龍入海,一下子就衝入了營內,旋即朝著四面八方展開突襲。

    可憐營內許多秦卒,直到方城騎兵殺到眼前,他們仍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倉促的舉起兵器試圖迎戰,但很快就因為寡不敵眾而被諸多魏軍士卒所殺。

    在殺穿了整座營寨後,華虎亦不停留,當即下令道:「傳令下去,這裡交給鄴城兵,咱們去支援蒙虎那傢伙!」

    「喏!」

    在華虎的命令下,一千五百方城騎兵離開捨棄了城外的秦營,徑直奔向宛城,鑑於此刻宛城南城門一帶仍在蒙虎麾下騎兵的控制下,華虎與蔡成率領的騎兵毫不費力地衝入了城內。

    看到又有無數方城騎兵殺到城內,南城牆上的秦卒們徹底絕望了。

    他們原本還鼓勵彼此,試圖振作精神奪回城門,然後將蒙虎、曹淳那五百名騎兵困死在城內,可沒想到,僅僅只是片刻工夫,便又有至少一千魏軍騎兵攻入了城內,再看到城外的營寨已燃燒起了熊熊大火,他們終於絕望了。

    但是礙於逃兵必誅這條秦軍的鐵律,這些絕望的秦卒還是舉著兵器勇敢地殺向了那些魏軍騎兵,可能在他們看來,既然橫豎都要死,不如索性拉一個魏卒墊背。

    不得不說,這些秦軍士卒在絕望下的死亡衝鋒,也著實給方城騎兵造成了一些傷亡,但總地來說,卻已不足以扭轉這場突襲的勝敗,約半個時刻後,宛城城內便燃起了好幾處大火。

    正如蒙仲所判斷的那般,因為宛城地處於宛方之地中樞的關係,司馬錯與白起為了方便輸運糧草,果然將前線糧倉建設在宛城,並將從武關,或者從巴蜀、經楚國而運到此地的糧草,通通堆放在宛城的糧倉內,而如今,這不計其數的糧草,卻被魏軍一把火給燒了。

    看到那不計其數的糧食在火海中逐漸化為焦炭,許多方城騎兵臉上皆浮現幾許惋惜。

    畢竟糧草這東西,永遠是不嫌多的,更別說葉邑收容了十幾萬楚民,糧食缺口還很大,必須得向許縣、郾城等鄰近城邑借糧,倘若能搶到秦軍這批糧草,自然能極大緩解葉邑缺糧的窘迫。

    不過他們也知道,數量如此龐大的秦軍軍糧,短時間內必然是運不走的,與其被秦軍奪回,還不如一把火燒了。

    說起來,倒是有些機靈的方城騎兵,趁機搶了些糧食裝在戰馬的背囊裡,畢竟這也算是戰利品,回頭到葉邑的米鋪轉手一賣,就是一筆不菲的收穫。

    「萬歲!」

    忽然,有一名方城騎兵看著面前的熊熊烈火,振臂高呼起來。

    他的聲音,彷彿一下子就點燃了其餘方城騎兵的熱情,以至於周邊的方城騎兵紛紛振臂呼喊,高呼萬歲。

    別以為這些小卒都看不懂局勢,至少他們也知道,秦軍失去了這批糧草,就必然會再次陷入缺糧的窘迫處境,這豈非意味著,他魏軍終將取得最終的勝利?

    而對於順利偷襲了宛城,蒙虎、華虎、唐直等人也很興奮,在一番商議後,他們也懶得去追趕那些逃離戰場的小股秦軍,以勝利者的心態,沿著原路返回陽關。

    當然,雖說回程不必著急,但考慮到陽關那邊還在等待他們的消息,蒙虎、華虎、唐直三人也不忘派幾名騎兵先行一步,向陽關稟報他們已順利偷襲宛城的喜訊。

    可能是因為喜悅外加興奮的關係,派出去的幾名方城騎兵僅僅只用了一日工夫,便馬不停蹄地將喜訊送到了陽關。

    得知了這個喜訊後,蒙仲與翟章皆大為欣喜。

    因為按照蒙仲的戰略,只有最初這步偷襲宛城有可能會出現閃失,繼而直接影響整個局勢,然而天祐魏國,白起終究是沒有防備宛城,以至於被他們偷襲得手。

    隨後在與蒙仲的商議中,翟章對蒙仲說道:「秦軍失去了宛城的這批糧草,受到影響的絕不僅僅只是白起,還有這會兒多半在析北抵擋暴鳶的司馬錯,不妨派人知會暴鳶一聲,讓他心中有個大概。」說完正事,這個老頭也不忘調侃蒙仲一句:「那麼,這封信是你寫還是老夫來寫?或者,你以老夫的名義再寫一封?」

    聽到這話,蒙仲苦笑著說道:「自然是由大司馬來寫……」

    翟章聞言哈哈大笑。

    別以為他不介意蒙仲假借他的名義給暴鳶寫信,只不過是在己方逐漸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心情極佳的翟章也懶得跟蒙仲這種小輩計較罷了,畢竟蒙仲那麼做也不是為了他自己,亦是為了魏國的利益。

    否則,以翟章的頑固來說,他絕沒有這般好說話。

    片刻後,翟章便寫了一封信,派人向東繞過北側的應山,繼而向西送至汝水一帶的暴鳶手中。

    而在當日的傍晚,宛城的敗兵堪堪逃到白起的軍中。

    當時白起正對照著這一帶的地圖,制定著攻打陽關的策略,卻見部將童陽面色嚴肅地走了進來,抱拳說道:「白帥,宛城遭到魏軍偷襲。」

    「……」白起一時沒反應過來,抬頭看向童陽,緊接著,微皺眉頭的他,雙目徐徐睜大,臉上亦逐漸露出了震撼表情,只見他拔高聲音,驚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麼?宛城?宛城遭到魏軍偷襲?」

    「是的。」童陽低了低頭,解釋道:「方才有宛城的士卒投奔我營,向營門處的一名百人將告訴了宛城遭遇偷襲這件事。得虧那名百人將也知曉厲害,不敢聲張,立刻向末將稟報……」

    「這怎麼可能?」

    白起滿臉震撼之色,連連搖頭道:「這些日子,我軍皆時刻關注著陽關,一旦陽關有任何風吹草動,監視陽關的士卒便會立刻上報,你說,魏軍怎麼可能在你我的眼皮底下,偷襲在我軍背後的宛城?」

    「會不會是魏國的援軍?」童陽懷疑道。

    白起搖了搖頭:「無論是陽關的魏軍也好,魏國的援軍罷了,他們想去宛城,都得經過我軍這一帶,可我軍從始至終並未收到任何魏軍出動的消息……」說到這裡,他轉頭問童陽道:「前來報訊的士卒呢?」

    童陽抱抱拳說道:「我知白帥會親自問他們,便將他們幾人帶到了這邊,此刻正在屋外等候。」

    白起點點頭,說道:「叫他們進來!」

    片刻後,便有四五名來自宛城的敗卒走入了白起的營屋內,向白起抱拳尊稱將軍——由這聲稱呼就可以判斷,駐守宛城的秦卒,其實是司馬錯麾下的兵卒。

    白起上下打量了幾眼這幾名秦卒,見他們身上甲冑有處處血污,想來也並非是臨陣脫逃,因此他稍稍放緩了一些態度,沉聲問道:「宛城遭遇偷襲,乃是魏軍所為?……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知於我,不得有半句隱瞞!」

    「喏。」為首那名秦卒抱了抱拳,旋即徐徐講述他宛城遭遇偷襲的經過。

    在講述的過程中,此人亦不忘提及幾個重點,比如說,偷襲宛城的敵軍中有騎兵,並且這些騎兵假借胡郁的名義偷襲了宛城,還有一個自稱方城第一猛將的華虎,等等等等。

    聽到這話,在旁的童陽忍不住插嘴道:「有騎兵,還有那個華虎在,這顯然就是蒙仲麾下的方城魏軍了……」

    不得不說,騎兵現如今都快成為方城軍的標識了,畢竟整個魏國都沒有騎兵,只有方城魏軍有騎兵,更別說華虎還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在白起軍上上下下兵將這邊,方城魏軍除了蒙仲以外,就屬蒙虎、華虎、穆武三人的辨識度最高,畢竟這三人當初在伊闕之戰時,曾攆著白起麾下數萬秦軍逃亡武關,那一幕,白起麾下僥倖活到今日的老卒相信刻骨銘心。

    『……利用胡郁麾下騎兵的旗幟,使宛城放鬆了警惕麼?』

    想到這裡,白起問那幾名士卒道:「彭唐將軍呢?」

    只見那幾名敗卒面面相覷了一番,或有人小聲說道:「當時魏軍以五百騎兵假冒胡郁將軍麾下的騎兵,彭唐將軍一時不察,在出城詢問來意時被那些騎兵趁機殺死……」

    白起聽得直皺眉頭。

    彭唐,駐守宛城的堂堂大將,居然一開始就被殺了,怪不得那些魏軍勢如破竹地殺到了城內,幾乎不曾遇到什麼像樣的阻擊。

    「卑鄙的魏軍!」

    此時,已作為白起近衛的司馬靳忍不住唾棄道。

    白起與童陽看了看司馬靳,但也沒說什麼。

    雖然二人也很惋惜彭唐被殺,畢竟彭唐也是一位作戰頗為勇武的將軍,卻沒想到死地這般不值。

    『……麻煩了。』

    揉了揉額角,白起倍感頭疼。

    其實他有提前預料到,預料到蒙仲在全殲他麾下部將胡郁的騎兵後,這幾日內必然會有什麼大行動,但方城魏軍偷襲了宛城,卻是連白起都沒有想到的。

    要知道據這幾名宛城的敗卒所言,偷襲宛城的魏軍有足足數千騎兵、數千步卒——當然,白起知道這些敗卒肯定會誇大一些魏軍的數量,但就算白起將對這股魏軍的估算,壓縮在三千人規模,這也說不過去。

    那可是整整三千人啊,這三千人是怎麼才能從他白起軍眼皮底下偷偷溜過,偷襲在他白起軍後方的宛城?難道他全軍上下的兵將都是瞎子麼?

    忽然間,白起想到了前幾日的稟報,那日有士卒上報,陽關無緣無故派了約三千名步卒增援北側的應山,且在同日,陽關又派出了幾十支約二十人規模的騎兵。

    當時白起還不怎麼在意,但眼下仔細回想,偷襲宛城的,可不就是這股魏軍麼?

    問題是,這股魏軍是如何在他白起軍上下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潛近了宛城呢?

    「北……北……」

    站起身來,白起負背雙手在營屋內來回踱步,旋即轉身指著一名近衛說道:「立刻派人搜索北面,我尋思著,北側的群山中,一定有一條直通宛城的峽谷……派人去查,查證後立刻上報於我!」

    「喏!」

    片刻後,待童陽等人皆退下後,白起仰躺在屋內的草榻上。

    此刻的他,其實心中有滿腔怒火,但也明白木已成舟的道理,宛城的糧草已被魏軍一把火燒了,縱使發怒又有什麼用呢?

    與其毫無意義的發怒,還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劣勢。

    不由自主地,白起摸了摸左肩的箭創,旋即在司馬靳不解注視下,呵呵呵呵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充斥著太多的情緒,有憤怒,亦有無可奈何。

    『……按照我對蒙仲的瞭解,接下來恐怕就是攻守互換的局面了……他豈會輕易放過缺糧的我軍?』

    心中暗想著,此刻他的腦海不由地浮現起當日在伊闕山北側,蒙仲率領魏軍敗卒對他麾下秦軍發動反制的那一日。

    瞧準時機,驟然反制,在白起看來這可是那蒙仲的拿手好戲。

    這好比當前,他白起本該思忖如何進攻陽關,可宛城這事一發生,攻守之勢立刻互換,眼下的他,反過來得防備蒙仲趁機進兵……

    怎麼就又掉坑裡了呢?

    『……』

    白起苦惱地揉著額角。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35
第325章:陽關攻防之戰


    「白帥。」

    次日,秦將季泓、孟軼、衛援、童陽、仲胥、胡郁等將領接到白起的傳喚,陸陸續續來到白起的營屋集合。

    當他們在白起的營屋外看到彼此時,他們臉上亦露出了幾許意外與凝重的神色。

    孟軼不解地詢問仲胥道:「老仲,你說白帥今日召集我眾人所為何事?是不是要打陽關了?」

    仲胥微微搖了搖頭,但目光卻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滿臉凝重之色的童陽,顯然他也已聽說了一些。

    此時,司馬靳走出了營屋,朝著諸將抱拳說道:「諸位將軍,白帥有請。」

    諸人都知道司馬靳乃是司馬錯的次孫,並非白起身邊尋常的近衛,因此倒也客氣地回禮,繼而在司馬靳的指引下,陸陸續續走入營屋,見白起已坐在屋內的主位上,便紛紛抱拳行禮:「見過白帥!」

    「都坐吧。」

    白起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招呼諸將在屋內就坐,而司馬靳則走回白起身邊。

    此時,只見白起掃視了一眼諸將,沉聲說道:「諸位,昨日白某收到一則噩耗,宛城遭到了魏軍的偷襲,我軍的糧草,皆被魏軍毀之一炬……」

    聽聞此言,除了早已得知此事的童陽默不作聲以外,其餘諸將皆是一愣,繼而一個個雙目睜大,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

    「宛城?」

    「怎麼可能?!」

    「是陽關的魏軍做的麼?可我並未收到任何魏軍出現異動的消息啊。」

    「陽關的魏軍怎麼可能繞過我軍偷襲宛城?」

    諸將議論紛紛。

    見此,白起壓了壓手,聲音低沉地說道:「我已派人證實,確實是陽關的魏軍所為……還記得前幾日,陽關的魏軍有三千步卒、兩千餘騎兵增援北側應山的魏營麼?我等都被那蒙仲給騙了,那些魏軍根本不曾增援應山魏營,而去了北面的群山,從當地一條僻靜狹隘的山道,悄然前往宛城……」

    「北面的群山?」秦將仲胥一臉震驚地問道。

    「唔。」白起點點頭說道:「昨日我收到這則噩耗後,便懷疑北面的群山中有一條可通往宛城的小道,是故派出斥候前往打探……果不其然,那裡果然有一條不為人所知的小道。」

    「……」

    諸將面面相覷,有幾人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不得不說,魏軍偷襲宛城,燒掉了秦軍寶貴的糧草,這對於他們秦軍來說實在太致命了,簡直好比是一把尖刀紮在了秦軍的心口。

    此時,衛援皺眉說道:「宛城,我記得是司馬……」他瞥了一眼司馬靳,旋即改口道:「我記得是由國尉麾下的將軍彭唐率軍駐守吧?怎麼會如此輕易叫魏軍偷襲得手?」

    白起簡單地解釋道:「方城魏軍假冒胡郁麾下的騎兵,彭唐沒有防備,遂被魏軍偷襲得手。」

    聽聞此言,屋內諸將不由地轉頭看向了胡郁,這讓胡郁亦感到很是尷尬。

    但諸將也沒有因此多說什麼,畢竟宛城遭襲與胡郁無關,要怪就怪彭唐過於鬆懈,至於胡郁兵敗,導致兩千騎兵全軍覆沒一事,既然身為主將的白起都沒有為此懲罰胡郁,他們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沉默半響後,衛援沉聲問道:「白帥,我軍還有幾日的軍糧?」

    白起聞言看向副將季泓,季泓沉聲說道:「軍中的糧食,勉強還可以支撐五六日。」

    『僅僅五六日?』

    諸將面面相覷,面色一個個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怎麼也不至於樂觀地認為,僅五六日就能攻破陽關,進佔葉邑。

    畢竟他們面對的是蒙仲,曾在伊闕之戰時擊敗過他們的蒙仲。

    此時,白起掃視了一眼諸將,看似心平氣和地說道:「在座的諸位,除胡郁此前並未與蒙仲打過交道,相信其他人都清楚那傢伙的厲害……那廝最擅長的,就是瞧準時機,伺機以弱制強……」

    聽到這話,除義渠降將胡郁以外,其餘諸秦將皆稍稍低了低頭,腦海中不禁回想起當日在伊闕山北的魏營遭到蒙仲軍反制時的情景。

    那時的他們,已成功擊潰了公孫喜與暴鳶的二十幾萬軍隊,距離最終的勝利只有一步之遙,但偏偏就在這時候,蒙仲瞧準他秦軍後繼無力,趁機率領魏軍敗卒採取反攻,硬生生使原本注定敗亡的魏軍,重新鼓舞振作,使得他秦軍最終戰敗於憚狐城。

    那可真是糟糕的經歷。

    「……既然爾等都瞭解那蒙仲的手段,那麼自然也應該知道,既然他已成功偷襲了我軍的糧倉所在,那麼接下來,他就會立刻採取反攻。」說到這裡,白起掃視了一眼諸將,沉聲說道:「眼下襬在我等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其一,即立刻撤退至宛城,與國尉麾下的軍隊匯合,一同抵擋魏軍的反撲,期間等待武再次運輸糧草。其二,立刻攻打眼陽關,在五日之內攻破陽關,繼而進佔葉邑,在葉邑就食。……你等怎麼看?」

    聽聞此言,諸將紛紛沉默。

    退守宛城,雖說得好聽,但實則就是再次上演伊闕之戰時他們被蒙仲麾下的魏軍攆地到處逃竄的噩夢而已,且擊敗了他秦國騎兵的方城騎兵們,亦會像上次那樣沿途襲擊他們,使他們被動挨打,只能眼睜睜看著麾下的士卒不斷被方城騎兵狙殺卻無可奈何。

    但攻打陽關……五日之內真有可能打下那座關隘麼?

    就在諸將猶豫之際,孟軼抱拳沉聲說道:「白帥,末將願為先鋒,為白帥攻破陽關!」

    說罷,他有意看了一眼面露遲疑之色的同僚們,意有所指地說道:「為了攻破陽關,我軍已籌備許久,建造了許多攻城器械,難道要將那些辛苦打造的攻城器械全部捨棄麼?反正即便退守宛城,亦會遭到方城魏軍的沿途追殺,不如索性強攻陽關,與魏軍殺個勝負!」

    「好,孟軼支持攻打陽關,那麼你等呢?」白起詢問諸將。

    見白起的目光看向自己,副將季泓猶豫了一下,旋即抱拳說道:「白帥,末將亦支持孟軼的主張。……就算最終要退守宛城,但不戰而退,未免過於叫人不甘,不如先跟魏軍拚個勝負……」說到這裡,他遲疑了一下,雖然嘴唇微動,但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但白起卻能猜到季泓的心思,後者的想法,無非就是利用戰損來彌補糧草的缺口而已,畢竟,死人是不需要糧食的,就眼下的情況來說,他秦軍與陽關的魏軍拼得越凶,他秦軍反而佔利。

    但這種話只能放在心底,卻不好說出口罷了。

    而事實上,這也是白起傾向於進攻陽關的想法之一。

    有孟軼、季泓二人挑頭,其餘諸將陸續表明態度,支持向陽關進攻,唯獨胡郁沒有表態,畢竟他麾下的騎兵已全軍覆沒,這場戰爭早已與他無關,白起請他前來,純粹就是給他一點面子而已。

    「好!」

    見諸將都支持進攻陽關,白起重重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立刻傳令諸軍,攻打陽關!」說罷,他也不忘叮囑諸將:「關於宛城遭遇偷襲一事,不得對外透露,免得軍心動盪!」

    「喏!」

    諸將抱拳而退。

    看著諸將領陸續退出屋外,白起長長吐了口氣,坐在屋內若有所思。

    見此,司馬靳好奇地問道:「白帥在想什麼?」

    只見白起輕笑一聲,惆悵地說道:「眼下我方才明白,那蒙仲為何不取方城……」

    「咦?」司馬靳滿臉不解。

    見此,白起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淡淡說道:「去年入冬時,國尉與我退守宛城,當時蒙仲其實可以收復宛城,重新在方城設防,可他並沒有那樣做,任憑我今年開春後進佔了方城,此前對此有所不解,現在我終於明白了……若他取了方城,則我必然在宛城與方城之間設營,甚至於以宛城為後方,進攻方城;而倘若他不取方城,則我必然以方城為據點,進攻陽關,如此一來,我軍與宛城的距離就拉遠了……還不明白麼?他那時候,就已經在盤算著偷襲宛城!」

    司馬靳聽得滿臉震驚,驚聲說道:「這莫非就是兵書中所說的謀略?」

    「啊,這就是謀略。」白起苦笑著搖頭道:「去年他將方城拱手相讓,趁機伏擊了國尉與我,致使我軍數千士卒戰死、萬餘人負傷,年後他不取方城,再次以這座城邑為餌,趁機偷襲了我軍在宛城的糧倉……呵,這就是蒙仲,我白起迄今為止遇到的最強的敵將。」

    「……」

    司馬靳張著嘴,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在他這個年紀的秦人眼中,於伊闕之戰時同時擊敗公孫喜與暴鳶兩位名將的白起,無疑是他們所憧憬的榜樣,可他沒有想到,縱使是在他們眼裡無人可敵的白起,亦有難以戰勝的對手。

    想到這裡,司馬靳舔舔嘴唇,勉強擠出幾絲笑容問道:「可……可白帥既不撤退,反而下令進攻陽關,想來是有些把握的吧?」

    聽聞此言,白起失笑般搖了搖頭,旋即,他目視著年輕的司馬靳,在一番遲疑後,忽然勉強地笑道:「唔,三成勝算吧。」

    「三成勝算麼?」司馬靳雖對此有些失望,但好歹還能接受。

    他不會想到,白起只是見他年輕,因此並未將心中的真相告訴他而已:他攻打陽關的其中一個主要目的,是為了與魏軍互耗!

    是的,與魏軍互耗,以此來彌補他軍中糧草的缺口。

    考慮到司馬靳才十四五歲,白起暫時還不打算將戰場上陰暗而殘酷的一面,通通展現在這個年輕人面前。

    因為他挺喜歡這小子的。

    約一個時辰,待一切準備就緒,白起率領四萬軍隊,攜帶著諸多的攻城器械,浩浩蕩蕩地前往陽關。

    此時在秦營與方城的四周,幾乎到處可見到方城騎兵的蹤影,這些方城騎兵見到秦軍的異動,立刻稟報於陽關,告知主將蒙仲。

    蒙仲得知此事後亦不意外,當即親自拜見了翟章,將秦軍的異動告知了這位老將。

    畢竟翟章好歹是魏國的大司馬,且寬恕了蒙仲假冒他名義給暴鳶寫信的這件事,蒙仲怎麼也得給翟章幾分面子。

    對於蒙仲的這個舉動,翟章自然很滿意,但對於秦軍的異動,翟章卻表現出諸般的不解。

    他皺著眉頭對蒙仲說道:「難道白起還不知宛城被我軍襲擊?算算日子,他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吧?」

    蒙仲聞言笑著肯定道:「肯定的,白起必然已收到消息……」

    一聽這話,翟章更加不解了:「既已收到宛城遭襲的消息,他白起非但不撤兵,反而進攻陽關?」

    蒙仲笑著解釋道:「正因為境況不利,所以白起先下手為強……就算我瞭解他,他也瞭解我,他知道我不會放過他的,倘若他決定退守宛城,我必然會率軍追擊,介時他必將處處陷於被動。與其什麼都不做便落於下風,還不如嘗試看看能否攻陷我陽關,畢竟一旦攻陷陽關,葉邑根本擋不住秦軍,介時秦軍就能在葉邑收刮糧食。……這大概就是白起的想法吧。」

    「……」

    翟章有些驚訝於蒙仲對白起的瞭解,旋即捋著鬍鬚說道:「這個叫做白起的小子,看起來很勇啊,怪不得連公孫喜都在此人手中吃了大虧,一世英名皆喪於此人手中。」

    聽到這話,蒙仲由衷地附和道:「論膽魄,論謀略,這白起確實超過常人。」

    『……膽魄與謀略麼。』

    翟章瞥了一眼蒙仲,輕笑一聲,不過倒也沒說什麼。

    片刻後,蒙仲帶著翟章登上了陽關的關隘,靜等秦軍的到來。

    約大半個時辰後,秦軍緩緩來到關外,於關外排兵佈陣。

    此時翟章站在關隘的城牆上眺望秦軍,只見秦軍關外的秦軍充斥整個山谷,那肅殺的氣氛,縱使是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亦不由地露出了幾許凝重的神色。

    而從旁,蒙仲正在吩咐蒙遂、鄭奭、蒙虎、曹淳、華虎等將領,他提醒眾將道:「今日白起率軍來攻,乃是因為我軍偷襲其糧倉,他不得已只能對我陽關展開猛攻,一方面嘗試攻陷我陽關,一方面也是為了讓其麾下秦卒與我軍互耗,以此彌補其軍中糧草的缺口。因此,今日必然會是一場惡戰,我希望你等報以警惕……」

    「……」

    翟章轉頭看了幾眼蒙仲,心下有些詫異。

    在己方軍糧不足的情況下,故意對敵軍展開猛攻,以彼此互耗來彌補己方糧草的缺口,此舉雖然殘酷,但也是戰場上頗為常見的手段,只不過,一般只有久經沙場的老將才會懂得這種手段,而蒙仲小小年紀竟懂得提防此事,這著實讓翟章感到幾許意外。

    畢竟據他所知,蒙仲雖說在十四歲時便跟隨宋國軍隊出征滕國,但這小子今年也才二十歲而已,滿打滿算不過六年的戎馬生涯,但不能否認的是,論見識,哪怕是那些三四十歲的將領都遠遠不及這小子。

    這讓翟章不免有些好奇,好奇於再過十年、二十年,這小子將會成為一個怎將的將領。

    正如蒙仲所說的那般,今日白起率領秦軍對陽關展開猛攻,乃是迫於無奈,因此白起也沒有心情在戰前與蒙仲再廢話什麼——否則換做平時,白起多半會跟蒙仲聊幾句,或者調侃蒙仲幾句,以此證明他的從容與自信。

    但今日白起卻沒有這個心情,待軍隊做好進攻準備後,他立刻就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嗚嗚——嗚嗚——嗚嗚——」

    伴隨著三聲悠長的號角聲,秦軍先鋒大將孟軼站在戰車上,手持利劍指向陽關,嘶聲力竭般地大吼:「前軍!進攻!」

    一聲令下,秦軍的前軍,那幾個千人方陣徐徐向前。

    「唔?」

    此時,蒙遂站在城牆上環抱雙臂而立,見關外的秦軍竟如此緩慢地朝著他陽關靠近,心中不由地升起幾許困惑。

    這種速度,豈非是給他陽關的弩手當活靶子麼?

    想到這裡,他當即喝道:「傳令弩手,朝前方關外,射箭!」

    一聲令下,關內的弩手們紛紛舉弩而射,一時間,陽關關內有無數箭矢騰空而起,遠遠看去彷彿麥田上的蝗潮,朝著關外的秦軍劈頭蓋臉地射了過去。

    瞧見這撥箭矢,秦將孟軼扯著嗓子吼道:「箭襲!列陣!」

    只聽齊刷刷地舉盾聲響起,只見那些步卒方陣內的秦卒們,前排的步卒手持一塊盾牌擋在身前,構築成一道壁壘,而從第二排起的秦卒們,則將盾牌平舉在頭頂,與從旁士卒平舉在頭頂上的盾牌一同構築了一層鐵壁,使得遠遠看去,這千人步兵方陣,彷彿是一隻緩緩移動的烏龜。

    伴隨著丁零噹啷地響聲,魏軍的這波箭雨,大多都被這些嚴密的盾牌防守擋了下來,只有個別的秦卒中箭,使得秦軍的陣型出現了些許空洞,但很快就被其餘秦卒彌補。

    「什麼?!」

    見到這一幕,蒙遂頓時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去年入冬前,白起初次嘗試進攻陽關時,他陽關的弩陣射擊那可是讓秦軍損失慘重,可眼下,同樣的招數,秦軍卻已有了抵擋的手段。

    而此時在關樓那邊,瞧見這一幕的蒙仲亦微微皺了皺眉。

    他也沒想到,只是過了一個冬季,白起便已想到了針對他魏軍弩陣的辦法,想出這招——姑且就稱作龜甲陣。

    「秦軍的雲梯隊出動了!」

    身旁,有魏卒驚呼著提醒道。

    蒙仲皺著眉頭看去,只見在秦軍那前三後二五個千人方陣之後,整整一排的雲梯正徐徐朝著關隘這邊前進,細細一數,這些雲梯怕不是有多達百餘架。

    這個數量,幾乎可以令陽關的關牆形同虛設。

    於是他立刻下令道:「傳令下去,叫關內準備好火油、火矢,待那些雲梯靠近後,儘可能地將其摧毀!」

    而此時,秦軍的前軍,那幾個移動緩慢的方陣,也已逐漸靠近了城門。

    不得不說,憑藉著這招龜甲陣,秦軍的傷亡情況銳減,縱使蒙遂下令關內的弩手不停歇地射箭,但秦軍這次的傷亡情況,卻要遠遠好過去年,這使得城牆上的魏卒們充滿了壓力。

    顯然這些魏卒也已經意識到,這次恐怕不能像上回那樣,用弩陣擊退這些秦軍。

    注意到城牆上的魏卒們士氣有些低落,魏軍這邊的大將樂進抽出利劍,大聲喊道:「不必驚慌!不必畏懼!秦軍雖然悍勇,但別忘了,我軍曾幾次擊敗過他們,今日秦軍復來,不過是再次收穫一場敗仗而已!……方城可以拱手相讓,但我陽關,乃是舞陽、葉邑的最後一道防線,唯有這裡,不得叫秦軍踏進一步!」

    說罷,他劍指前方,厲聲喊道:「接戰!」

    「喔喔喔——」

    城牆上的魏軍們大聲吶喊,試圖以此激勵自己與友軍。

    而此時,秦軍的雲梯隊也已靠近城牆,只見在無數箭矢、火矢的籠罩下,秦軍士卒推動一架架雲梯,繼而將雲梯上端的鉤子,勾住了城牆。

    「進——攻——!」

    隨著秦將孟軼一陣嘶聲力竭的吼聲,不計其數的秦軍借助雲梯之便,朝著關牆上攀爬。

    此時遠處,那些仍站在原地的秦軍士卒們,亦紛紛用長戈敲擊手中的盾牌,發出巨大的響聲,試圖影響遠處城牆上魏卒的鬥志。

    而面對著秦軍如此兇猛的攻勢,陽關上的魏軍士卒們毫不退讓,只見他們或舉起油罐砸向底下的雲梯,繼而投下火把將其引燃,或手持長戈奮力刺向那些試圖借雲梯攀爬上來的秦卒,整個戰場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無比的肅殺,就彷彿是最終決戰般。

    「殺!」

    「攻上去!快快快!」

    「油罐!油罐!」

    「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整個陽關,充斥著秦魏兩軍士卒的喊聲。

    親身感受到戰場上的氣氛,縱使是翟章,亦微微睜大了雙目,花白的鬍鬚一顫一顫,似乎是在為這場仗的激烈而震驚。

    不得不說,數十年如一日駐守在鄴城的翟章,確實極少與秦國的軍隊打交道,以至於此刻當他看到秦軍那瘋狂的攻勢時,他必須得承認,秦軍的攻勢,確實要比趙國軍隊的攻勢更加兇猛。

    而此時,蒙仲則轉頭看向翟章,說道:「大司馬……」

    因為此前就打過招呼,翟章自然明白蒙仲的意思,立刻叫近衛打出他翟章的旗號。

    不多會,一面寫著「魏大司馬翟」字樣的將旗,便豎起在關樓上。

    遠遠看到這面旗幟,白起猛然睜大了雙目。

    「魏大司馬翟……翟章?是翟章麼?翟章竟然已至陽關?」

    一時間,白起的眼神略有些恍惚,旋即,面色亦變得有些難看。

    倘若他此前還抱著攻陷陽關的僥倖,那麼此刻在看到翟章的旗幟後,他便意識到,這座陽關恐怕是攻不下了。

    或許此刻的陽關,其駐軍已經超過了他的軍隊。

    「可……這樣就想嚇退我?蒙仲,你也小瞧我了,就算……我也要使你魏軍付出慘重的傷亡!」

    咬著牙,喃喃低語了幾句,只見白起左手死死抓著戰車的欄杆,眼中閃過幾分狠色。

    「繼續進攻!」

    他沉聲下令道。

    既然後退注定敗亡,那就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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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陽關攻防之戰(二)

    「快快快!」

    「攻上去!攻上去!」

    在一名秦軍將官的催促下,一名秦卒將盾牌高舉在頭頂,踩著雲梯一擋擋向上攀爬。

    忽然間,他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一個人影從他身邊跌落,同時掉落的,還有一塊巨大的泥塊,堪堪從他肩膀處擦過,轟地一聲砸在城下的地面上。

    「……」

    他抬頭往上看了看,眼眸中浮現幾許惶恐。

    然而此時,底下的將官卻還不停地催促他:「攻上去!怯戰者誅!……給我攻上去!」

    聽到那充滿威脅的催促,這名秦卒硬著頭皮繼續向上攀爬。

    忽然只聽砰地一聲,好似有什麼東西砸碎在他手中的盾牌上,旋即,一種渾濁而粘稠的液體,便順著盾牌流淌到了他的手腕,繼而沿著手腕流向他的胸口。

    「……」

    他瞳孔一縮,因為他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油!

    「放火!燒燬這架雲梯!」

    頭頂處,傳來了魏卒的聲音,當秦卒下意識抬頭的時候,他清楚看到有一名魏卒用火把點燃了這架已被油所澆淋。

    只聽呼地一聲,火焰迅速地擴散,秦卒的眼眸中浮現幾分恐懼。

    後退必死,攻上去,卻還有幾分生機。

    想到這裡,他咬緊牙關,不顧這架雲梯已被火勢所點燃,繼續往上攀爬。

    他攀爬的過程中,他的左手用盾牌護住頭部與身軀,右手不得不抓向遍佈火焰的梯子,被火焰所灼傷的他,難以避免地露出了痛苦之色。

    「砰!」

    「砰砰!」

    他舉在頭頂的盾牌,傳來一陣陣巨力,那是關牆上的魏卒正在用長戈試圖將其頂下去。

    他無法突破關牆上魏軍用數支長戈構築的防線。

    他終於支持不住,因為痛苦不得已地放開右手。

    「不——」

    一聲慘叫,他從雲梯上摔落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然而周圍卻沒有一名袍澤將他從地上攙起,只見他的那些袍澤們,正在那名秦軍將官的命令與催促下,繼續攀爬那座已經遍佈火焰的雲梯,可惜直到這架雲梯因為焚燒而從中斷裂,也沒能能突破關牆上那些魏軍的防線。

    「澆油!」

    「取火罐來!」

    依稀可以聽到,關牆上的魏卒們正在大喊,旋即,關牆上投下一隻隻瓦罐,砰砰地砸碎在關底下秦卒們高舉的盾牌上。

    旋即,魏卒們投下了火把。

    「啊啊——」

    在一聲聲慘叫中,幾名不幸被油所澆到魏卒,頓時化為了一個個火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看到這一幕,關底下的秦卒們紛紛退後,眼眸中難免露出幾分物傷其類的憐憫與哀傷。

    然而沒有人去搭救他們,因為魏軍的反擊還在繼續。

    「放箭!」

    隨著關牆上一名魏將的喊聲,密集的箭雨劈頭蓋臉地淋下,但由於秦卒們早有防備,一個個皆將盾牌舉在頭頂,這撥箭雨的效果微乎其微。

    「該死!」

    清楚看到這一幕的蒙遂,皺著眉頭恨恨地咬了咬牙。

    此刻他放眼往向關牆底下,關牆底下到處都是高舉盾牌的秦卒,這使得他魏軍的弩箭攻勢效果大打折扣。

    看著那些秦卒高舉盾牌,頂著諸多箭矢強行攀爬上來,蒙遂只能叫士卒們加快搬運油罐的速度,用火攻來燒燬那些雲梯,以及阻擋那些瘋狂進攻的秦卒。

    突然,蒙遂聽到面前傳來一聲慘叫,當他猛然抬頭時,正好看到一名魏卒驚叫著掉下了關牆——大概是被秦卒一把抓住了長戈硬生生拽下去的。

    而就當其身旁的魏卒準備上前彌補空位時,一名身上甲冑著火的秦卒躍上了關牆,面色猙獰地將其撲倒在地,同時,用手中的短戈刺穿了那名魏卒的胸膛。

    防線,被撕裂了一個缺口。

    「殺死他!」

    在蒙遂身邊不遠處,有一名魏卒急聲喊道。

    可話音剛落,便又有兩名秦卒沖上城牆,只見這三名秦卒背背相靠,硬是擋住了關牆上約七八名魏卒的攻勢,為身後的秦卒爭取了時間。

    『不好!』

    蒙遂暗道一聲,當即抽出利劍,率先衝向那三名秦卒,口中大呼道:「殺死他們,不可叫秦卒攻上關牆!」

    「蒙城丞!」

    周圍的魏卒們大呼一聲,連忙一擁而上,幫助著蒙遂最終將三名秦卒殺死在地。

    期間,有魏卒攔住蒙遂,急聲說道:「此地凶險,請蒙城丞後退。」

    「哪裡不凶險?!」

    蒙遂一把推開了攔下他的魏卒,身先士卒殺向那些源源不斷湧上城牆上的秦卒,與其餘魏卒們足足殺死了十幾名秦卒,這才重新堵住了這個缺口。

    而蒙遂,也因此肩部負傷,拄著利劍不由地大口喘氣。

    因為平日裡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代替蒙仲處理軍中的事務,且蒙遂本身也不喜歡舞刀弄槍,因此說實話他談不上是以武力見長的將領,武力別說比不上蒙仲、蒙虎、華虎、穆武、樂進幾人,可能連軍中的百人將都未必是對手,似親自殺敵這種事對他來說,著實有些勉強。

    但蒙遂很清楚自己不能退,因為他是方城的城丞,整個方城魏軍的二把手,若是連他都退了,又如何能鼓舞身邊的魏卒奮力殺敵呢?

    深吸幾口氣,蒙遂沉聲喊道:「看!只要我軍眾志成城,秦卒亦不足為懼!…………我軍並非孤軍作戰,翟章大司馬的援軍早已趕至此地,且還有葉邑十幾萬的邑民在默默支持我軍,無論是今日、明日,亦或是再往後,秦軍休想攻破我陽關!秦軍唯一的結局,即是敗亡!唯此一途!」

    「萬歲!」

    關牆響起了諸魏卒的歡呼與吶喊,彷彿他們已經擊退了秦軍。

    不得不說,大司馬翟章領七八萬援軍抵達陽關一事,著實給方城魏軍帶來了許多自信與底氣,以至於儘管秦軍瘋狂地對陽關展開攻勢,可陽關還是在單憑方城魏軍防守的情況下,有驚無險地擊退了一波波秦軍的攻勢。

    但不可思議的是,秦軍的攻勢連綿不絕,縱使一次次被擊退,但仍然沒有放緩攻勢的意思,就彷彿他們正在攻打的並非陽關,而是魏國的都城大梁。

    「蒙期。」

    蒙遂忽然喊道。

    聽聞此言,有一名滿身鮮血、年紀與蒙遂相仿的魏卒轉過頭來:「在!」

    只見蒙遂神色凝重地盯著遠處的秦軍本陣,沉聲說道:「立刻去關樓,替我向城令傳達口訊。秦軍今日的攻勢……怕是別有所圖!」

    「喏!」

    名為蒙期的魏卒抱拳而退。

    而此時在關樓處,蒙仲與翟章正皺著眉頭觀望著秦軍對他陽關的攻勢。

    正如白起所判斷的那樣,蒙仲故意叫人一開始就打出翟章的旗號,就是為了嚇唬他,使白起意識到無法攻陷陽關,繼而迫使其撤兵。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奇怪於蒙仲為何不將這件事當做最後才掀開的底牌:等到秦軍與方城魏軍打到中場,介時再請出翟章麾下的七八萬援軍,豈不是就有機會一舉將白起擊潰麼?

    其中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樣一來,方城魏軍的損失就會非常大。

    倒不是說蒙仲偏袒,不肯讓他麾下的軍隊打硬仗,只是他覺得似眼下這般境況,與秦軍打消耗戰沒有什麼必要。

    要知道白起麾下的秦軍已經沒有多少糧食了,白起注定只能退守宛城,而在其退守宛城的途中,他有的是機會聯合翟章趁機追殺這股秦軍——明明可以用微小的代價取得大捷,為何還要與秦軍硬拚呢?

    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縱使他打出了翟章的旗號,可關外秦軍的攻勢,卻是絲毫不見減弱。

    不,應該說,秦軍的攻勢變得愈發兇猛了。

    不得不說,這事讓翟章這位老將感覺有點沒面子,因為對面那個叫做白起的小毛孩,似乎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忍不住暗自自嘲,自嘲自己真的是老了,如今亮出名號,也已嚇不退對面那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

    難道說白起當真視翟章如無物?

    還是說白起眼瞎,竟沒看到那面寫著「魏大司馬翟」字樣的將旗?

    蒙仲並不這樣認為,他反而覺得,秦軍之所以攻勢愈發兇猛,正是因為白起已得知了翟章的來到。

    「城令,城丞命在下傳訊,他認為秦軍今日的攻勢,怕是別有所圖!」

    『別有所圖麼。』

    蒙仲皺著眉頭看著關外遠處的秦軍本陣,微微點了點頭。

    他當然明白蒙遂那句別有所圖究竟是什麼意思,說白了,蒙遂認為白起今日攻打陽關的目的,並不僅僅只是想攻陷陽關,也是希望借他魏軍的手,殺掉一部分秦卒,以緩解其軍中的糧草壓力。

    順便嘛,再讓他方城魏軍出現一定程度上的減員。

    這簡直就是一石二鳥嘛!

    『真做得出來啊,白起……』

    注視著關外遠處的秦軍本陣,蒙仲暗暗想道。

    他很清楚,對面的白起從來都不是善與之輩,前年在韓國的憚狐城時,當白起強迫城內數萬韓人衝擊暴鳶麾下的韓軍時,便足以證明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

    可能在平日裡,白起亦會善待麾下的軍卒,但當情況危急時,白起也會毫不猶豫地將麾下的軍卒推出去犧牲。

    這就是白起,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

    因此以白起的性格來說,在其軍中缺糧的情況下,故意叫其麾下秦軍與方城魏軍殺得兩敗俱傷,以軍卒減員來緩解糧草壓力,這確實並非沒有可能。

    而這,也恰恰正是蒙仲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此刻的蒙仲,說實話不想跟白起打,只是白起的咄咄逼人,讓他只能應戰。

    『有什麼辦法能讓白起撤兵呢?』

    蒙仲暗暗想道。

    此時,翟章對蒙仲說道:「方城令,你麾下的魏軍鏖戰至今,老夫觀其已頗為疲乏,不如叫他們暫退關內,由老夫麾下的軍隊頂替。……如此一來,也可以讓秦軍知難而退。」

    蒙仲想了想,抱拳說道:「那就……拜託了!」

    「皆是為了國家,不必說這樣的話。」

    抬手說了一句,翟章當即對身邊的唐直說道:「唐直,你親自帶兵。」

    「喏!」

    大概半個時辰後,唐直便率領數萬援軍從關後的營寨來到關內,下令麾下軍卒陸續頂替了方城魏軍的防務。

    秦軍不是瞎子,當然能看到魏軍的輪換。

    尤其是「鄴城」、「黃池」等不同的軍隊旗號出現在陽關的關牆上時,他們哪裡還會不知陽關已經得到了援軍的支援。

    這不,立刻就有秦卒將這件事上報白起。

    然而白起對此的反應卻很冷淡,他僅僅只說了四個字:「繼續進攻!」

    聽到這話,站在白起身側的司馬靳滿心不解,吃驚地問道:「既陽關已有援軍到達,白帥為何還要死戰不退?叫士卒無意義地犧牲,用性命堆砌勝利,這豈非是莽夫的做法麼?」

    他不能理解,以計謀見長的白起,竟然會使用如此粗劣的戰法。

    白起瞥了一眼司馬靳,毫無解釋的意思。

    見此,司馬靳滿臉氣憤,跺腳說道:「我原以為您是以兵法、計略見長,想不到……我看錯你了!」

    聽聞此言,白起轉頭看向年僅十四五歲的司馬靳,不由地笑了起來。

    他也有些意外,堂堂國尉司馬錯的次孫,竟是如此的率直。

    不過他並不討厭,其中原因大概是司馬靳剛見白起的時候,便直言白起是他所憧憬的名將吧。

    「靳,我軍有多少兵力?」他看似隨口問道。

    冷不防聽到白起的詢問,司馬靳有些不解,但還是忍著氣憤回答道:「據我所知,最初是七萬,現如今還有六萬兩千人……我是指此戰之前。」

    白起沒有理會司馬靳話中那小小的諷刺意味,忽然惆悵地說道:「如你所言,既然陽關已有援軍支援,我軍確實應該撤退,後撤至宛城,待國內送來糧草,重整旗鼓……但我可以告訴你,對面的蒙仲絕不會如此輕易叫我軍撤退,樂觀地說,這六萬餘人,最終能活著逃到宛城的,最多只有兩萬人左右。也就是說,沿途會有約四萬人,會在魏軍的反擊中犧牲……那麼你說說,橫豎都是死,究竟是叫這四萬人死在攻打陽關的戰場上,讓魏軍也付出相應的傷亡損失好呢,還是叫他們在撤退途中白白被魏軍所殺好呢?」

    「……」

    司馬靳張了張嘴,無言以對,不過臉上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終於明白,為何白起在明知陽關已有援軍的情況下,仍毅然進攻陽關。

    而此時,白起又輕笑著對司馬靳道:「你知道,那蒙仲為何要亮出翟章的旗號麼?……很奇怪對不對,明明防守關隘的皆是他方城騎兵,可他還是要亮出翟章的旗號,就好似,他生怕我不知翟章已率軍抵達陽關。」

    「您是說,那面旗幟只是詭計?是他嚇唬我軍的?」司馬靳猜測道。

    「當然不是。」白起搖搖頭說道:「看陽關關牆上那些魏卒的士氣,便知翟章確實已率援軍抵達了此地……」

    「那……」

    「他這是想告訴我,他陽關已得援軍,叫我知難而退。包括方才魏軍的輪換防守,皆是為了迫使我軍撤退。……你知道為何麼?因為他覺得,在我軍撤退至宛城的途中,他有更好的機會能一舉重創我軍,因此不希望在此刻與我軍交戰,可我偏偏不想他稱心如意!……他不想打,我就逼他打!逼他與我軍打地兩敗俱傷。就像我之前所說的,反正橫豎都會有數萬軍卒戰死,何不儘可能叫魏軍亦付出相應的傷亡呢?固然,此番我軍注定無法打下陽關,但魏軍也別想好過。」

    「……」

    司馬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可否認,他覺得白起的做法確實有些殘忍,但從大局來說,卻不失是最明智、最理智的判斷。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身背後好似傳來了什麼動靜,他轉頭一瞧,旋即滿臉驚詫。

    只見在身背後的遠處,有無數秦卒正朝著這邊趕來。

    「那是……」

    「哦?來了?」白起轉頭瞥了一眼,淡然說道:「是童陽、衛援二人麾下的軍隊。」

    司馬靳這才恍然大悟,旋即吃驚問道:「童、衛兩位將軍此番不是留守方城與營寨麼?」

    「是我方才派人叫他們來的。」

    說罷,白起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陽關關樓的方向,旋即下令道:「傳令下去,叫季泓、仲胥二人率軍上前,增援孟軼!」

    「喏!」

    在白起的命令下,秦將孟軼麾下的先鋒軍隊暫時退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則是季泓、仲胥二將麾下的軍隊,秦軍攻城的人數,不減反增。

    而同時,童陽、衛援二人所率領的兩萬軍隊,亦集結於秦軍本陣處,取代了此前季泓、仲胥兩軍的位置。

    遠遠看到這一幕,關樓上蒙仲與翟章皆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們怎麼也想到,在明知陽關已有援軍抵達的情況下,那白起非但不退,反而將留守方城與營寨的軍隊都召了過來,彷彿要在今日與魏軍拚個魚死網破。

    「這個白起……」

    翟章捋著鬍鬚,滿臉震驚,他不知該說什麼,他生平從未遇到過這麼狠的角色。

    而在旁,蒙仲亦沉著臉不說話。

    就跟他方才亮出翟章的旗號一樣,白起故意召來原本留守方城與營寨的軍隊,同樣是為了告訴他:你要我知難而退?嘿!我還就不走了!

    可縱使猜到了白起那破罐破摔的意圖,蒙仲眼下也毫無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與白起繼續這場相互消耗軍隊人數的消耗戰。

    終於熬到當日接近黃昏,關牆上的魏軍兵將們鬆了口氣。

    都即將入夜了,關外的秦軍總該撤了吧?

    但遺憾的是,白起絲毫沒有撤退的意思,他吩咐士卒道:「傳令童陽、衛援二人,令其就地埋鍋造飯,使士卒們能飽食而戰。」

    聽到這道命令,司馬靳愣了愣,驚訝地問道:「白帥不撤兵?」

    「我為何要撤?」白起輕笑著反問道。

    見此,司馬靳愣了愣,不解說道:「可夜間作戰,士卒們作戰能力底下,不如今日暫回營寨,明日再來進攻?」

    白起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能撤。按照你所言,我軍今日先撤,明日再復攻打陽關,如此則我軍必敗!……你可知道為何?」

    「為何?」司馬靳滿臉不解。

    此時,只見白起臉上露出幾許難以捉摸的笑容,輕笑著說道:「我也是沒想到,就算是那個蒙仲,亦難免會犯下疏忽。哈,而且還是一個重大的疏忽……」

    「疏忽?」

    「啊。」白起舔了舔嘴唇說道:「你應該也知道,那蒙仲麾下有起碼兩三千的騎兵,而且這些騎兵還善於衝擊步卒的方陣,然而迄今為止,你可曾看到有騎兵偷襲咱們的側翼或者後方?」

    「……」司馬靳搖了搖頭,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麼,驚訝地說道:「白帥,您是說……」

    「嘿!」眯了眯眼睛,白起抬手指向陽關,壓低聲音說道:「他麾下的騎兵,此刻都在陽關內,就因為被我軍堵著山谷,這些騎兵出不來,倘若強行突破,必然損失慘重……真可惜啊,只要有一支騎兵在外,伺機偷襲我軍的側翼,則我軍必敗!……是故,我軍不能退,一旦撤退,就等於將那兩三千騎兵放了出來。」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真沒想到,那個蒙仲竟也會犯下這種疏忽。」

    而與此同時,在陽關的關樓處,蒙仲、翟章等人亦發現了秦軍的異常,明明天色接近黃昏,但秦軍仍沒有撤退的跡象,甚至於在秦軍本陣處,那些秦卒已在準備埋鍋造飯,彷彿要與他魏軍挑燈夜戰。

    不得不說,這再次刷新了翟章對白起這個年輕秦將的認識:白天打了一晝還不夠,晚上接著打?現在的小輩都是這麼凶殘的麼?

    而期間,蒙仲則目視著關外遠處的秦軍本陣,忽然懊惱道:「我失策了……」

    「什麼?」翟章沒理解蒙仲的意思。

    只見蒙仲長吐一口氣,沉聲說道:「蒙虎、華虎他們偷襲宛城之後回到陽關覆命,當時我也沒多想,覺得白起或有可能嘗試進攻陽關,把蒙虎、華虎他們留在陽關也不錯;可似眼下看來,當時我就應該叫他二人率領騎兵在外遊走,如此一來,白起絕對不敢毫無保留地強攻陽關……」

    翟章捋著鬍鬚若有所思。

    他自然不會因此責怪蒙仲,畢竟誰會想到,那個叫做白起的年輕人,其作戰方式竟是那般凶狠呢?

    當晚,秦軍果然挑燈夜戰,逼得魏軍亦只能應戰。

    在黑燈瞎火間,秦魏兩軍的士卒互有傷亡。

    其實此刻秦魏兩軍的將領們都清楚,這場交戰,最後必然是以秦軍戰敗、魏軍取勝而告終。

    只不過拜白起所賜,魏軍也得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35
第327章:白起的「止損」


    此時已過亥時,關外漆黑一片,唯獨秦軍的本陣附近可以望見幾堆篝火,而陽關這邊,魏卒們為了抵擋秦軍的攻勢,只能在關牆上點燃一個個火盆,這就導致了魏軍在明、秦軍在暗的結局,以至於關牆上的魏卒很容易就會秦軍的弓弩射中。

    這不,只聽嗖地一聲,一名站在關牆上窺視關外的魏卒當即中箭,捂著箭創一臉痛苦的退了下來。

    「哪裡?哪裡射來的箭矢?」

    從旁,有魏卒驚呼道。

    期間,亦有其餘的魏卒小心地窺視關外,但遺憾的是,關外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究竟是哪裡射來的箭矢。

    「怎麼回事?」

    伴隨著一聲詢問,華虎帶著幾名魏卒從遠處走來。

    見此,有魏卒稟報方才的事:「回司馬的話,蒙伯長方才在監視關外秦軍動靜時,被潛伏在暗中的秦卒用弩箭射中了……」

    華虎當即轉頭看向一旁,看向那名正依靠著內側關牆癱坐的中箭魏卒,他認得此人,此人是蒙氏一族的蒙囘,蒙仲、蒙虎、蒙遂等人的族兄。

    見此,他立刻走上前去,蹲下身關切地詢問道:「蒙囘,你怎麼樣?」

    也難怪華虎如此關切,畢竟蒙邑諸家族子弟才是他們最核心、最信賴的人。

    「不、不礙事。」蒙囘咬著牙搖搖頭說道:「只是箭頭卡在骨頭處了,所幸應該不深……」說罷,他吸了口氣,罵罵咧咧說道:「這幫秦人真是卑鄙,連歇息的工夫也要派人在外面伺機放暗箭……」

    聽到這話,附近的魏卒們亦是氣憤填膺,畢竟至今為止,他們已經有好些弟兄被秦軍的暗箭射傷,雖說運氣都不錯,並沒有被射中要害,但即便如此還是讓他們非常火大。

    當即,便有魏卒對華虎說道:「司馬,不能讓咱們的弩手給他們點厲害看看麼?」

    華虎站起身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關外,搖搖頭說道:「可能只是幾個、幾十個秦卒潛伏在暗處,為了這點人,讓咱們的弩手發動一波齊射麼?」

    的確,以目前的狀況來說,小股魏軍弩手的齊射,不一定能射死在那些潛伏在暗處的秦卒,等於白白浪費弩矢,可若是叫大股魏軍弩手發動齊射,弩矢的消耗那就變得大,怎麼想都是魏軍這邊吃虧。

    「可……難道就讓那些秦人肆意射殺我軍士卒麼?」有魏卒低聲說道。

    華虎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就在這時,只聽噹啷一聲,蒙囘在兩名魏卒的幫助下,總算是把卡在胸骨處的箭簇用短劍挖了出來。

    別看蒙囘在拔除箭簇的過程中痛地滿頭冷汗,但卻咬著牙一聲不吭,這讓在旁的魏卒們皆心服不已。

    說起來,似蒙囘這幫出身蒙邑諸家族的子弟,曾一度被方城魏軍的普通士卒們私底下稱作「戚卒」,暗指這些蒙邑子弟因為與方城令蒙仲有親戚關係,因此軍職噔噔噔地往上竄。

    其實這事倒也不假,畢竟蒙邑子弟在方城魏軍中起步就是什長,其中勇武的、出色的,更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升任了伯長,甚至是旅帥,有人私底下傳言,再過段時間,恐怕那些魏武卒出身的旅帥、師帥們,也會被這些蒙邑子弟所取代。

    這跟賞罰明不明沒有關係,只不過相比較一般魏卒,無論是蒙仲,還是蒙遂、蒙虎、華虎等人,都傾向於信賴自己家鄉的家族兄弟。

    蒙邑子弟是方城魏軍中的核心班底,這是蒙仲、蒙遂等人在建軍初期就制定的章程,目的倒不是為了袒護親族子弟,而是為了更好地控制軍隊。

    為了不讓人說閒話,蒙仲、蒙遂亦要求蒙邑子弟以身作則,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無論是蒙虎、華虎、樂進等軍司馬,還是蒙橫、蒙玟、蒙囘、蒙期等蒙邑子弟,但凡與敵軍廝殺皆是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頭,久而久之,軍中的一般魏卒們也就漸漸認可了這群蒙邑子弟,畢竟這群人確實兇猛。

    「喂,蒙囘,到關內歇一宿吧。」

    見包紮好傷口的蒙囘重新穿上甲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華虎指了指關內對他說道。

    然而蒙囘卻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些許皮外傷而已,還不足以致命……」說罷,他為了防止華虎強行下令他到關內歇息,故意說道:「司馬,今日我殺了七個秦人,再殺幾個我說不定就能升上旅帥了,你可別讓我退下去啊。」

    聽到這話,附近的魏卒皆笑了起來,就連華虎亦是輕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所有人都清楚,像蒙囘這種蒙邑子弟,遲早都會升上軍職要職,區別僅在於早晚,或者被別的蒙邑子弟搶先了而已,考慮到蒙邑子弟內部非常團結,蒙囘根本無需擔心什麼,他不想退下去,說到底還是不肯放下自己的防區,因為這是他作為伯長的職責。

    因為清楚這一點,華虎也沒有強求,隨口說道:「隨便你吧,只要別丟了性命就行。」說罷,他亦不忘鼓勵在旁的魏卒們:「你們也是,窺探關外動靜的時候,記得用盾牌護在身前,有什麼動靜就立刻躲避,別跟你們伯長似的,傻傻地站在那裡等著秦卒用弓弩射他。」

    「哈哈哈哈——」

    附近的魏卒們皆笑了起來,笑聲中明顯可以聽到蒙囘故作不滿的抱怨。

    聊了幾句後,華虎便帶著隨行的近衛離開了,繼續往前巡邏。

    走著走著,他忽然看到在不遠處的一個火盆旁,蒙虎正蹲在那裡啃著一個飯糰。

    見此,華虎便走上前去,簡潔地跟蒙虎打了個招呼:「喲。」

    聽到聲音,蒙虎抬起頭瞥了一眼華虎,回應更是簡單,只是單純地點了點頭。

    倘若不熟悉的人,怕是還以為這兩人有什麼無法化解的矛盾呢。

    只見華虎在火盆上蹲了下來,在火焰旁搓了搓手,隨口問道:「怎麼這會兒才吃?方才幹什麼去了?」

    「還能幹什麼?搬屍、巡邏,還得安撫負傷的士卒,一大堆的事……」

    嘴裡咀嚼著,蒙虎含糊不清地回了句,旋即抬起頭看向華虎,問道:「你從關樓那邊來?」

    「唔。」華虎隨手讓火盆裡丟了幾塊木頭,漫不經心地說道:「跟阿仲隨便聊了幾句。」

    「阿仲說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叫咱們提高警惕唄。……白起那混賬東西,手段當真是骯髒、卑鄙,軍隊的糧草被襲了,乾脆就帶著秦軍到咱們這邊送死,試圖來個魚死網破……」說著,華虎奇怪地看了一眼蒙虎,不解問道:「聽到這話,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這麼冷靜,不像是你啊。」

    蒙虎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罵一晝了,累了。」

    華虎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你說,要是咱們率騎兵衝出去,能不能突破關外的秦軍?」

    聽聞此言,蒙虎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華虎,隨即咀嚼著飯糰隨口說道:「能啊。」

    「能?」

    「唔,我能幫你收屍。」

    「你這傢伙……說正事呢,別開玩笑。」

    「是你在開玩笑吧?」蒙虎瞥了一眼華虎,沒好氣地說道:「你知道這座關外有多少秦兵?刨除今日戰死的,最起碼還有四萬多,換做在空曠的地方也就算了,這種狹隘的山谷,你想用騎兵去沖散四萬秦軍?你這不是找死麼?」

    「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說著,華虎站起身來,皺著眉頭看向關外的山谷。

    不得不說,相比較方城,陽關這邊稱得上是易守難攻,因為這邊只有一條道,不像方城,秦軍可以圍住城池,從四面八方展開進攻。

    但正所謂凡事都有利弊,正因為陽關只有一條道,以至於此刻秦軍堵死了山谷,駐紮在陽關內的方城騎兵也沒辦法出去。

    此時倘若有一支騎兵在外,豈容秦軍如此放肆,堵著他陽關的門戶接二連三地展開猛攻?

    此時,蒙虎已將最後一口飯糰丟入嘴裡,舔舔手指問道:「那不是阿仲的主意吧?」

    「是,也不是。」

    點點頭又搖搖頭,華虎解釋道:「阿仲覺得我陽關的壓力太大了,希望騎兵能分擔一部分壓力……我方才到關樓的時候,阿仲、阿遂他們正在跟大司馬商量,當時阿遂建議,讓騎兵從應山的北側繞過去……」

    「應山?」

    蒙虎愣了愣,旋即從一旁的布囊裡又摸出一個飯糰,一邊啃著一邊隨口說道:「從應山向北繞?那可得繞好大一大段路啊……還不如走下蔡呢,雖然路程一樣遠,但好歹沒有秦軍堵著。」

    「是啊。」華虎點了點頭附和道。

    的確,向北繞過應山,即到了韓國境內的汝水下游,短距離內根本沒有辦法繞到白起軍背後,因為有一道建造於群山之間的楚方城擋著,步卒倒還能跋山涉水,渡過丹水、越過楚方城,可騎兵卻辦不到。

    因此,只能繼續往西,從析北一帶轉過來。

    但問題是,析北縣至宛城一帶,眼下駐紮有司馬錯的軍隊,他方城騎兵如何突破那六萬秦軍的防線?

    就像蒙虎所說的,走這條路還不如走下蔡,從下蔡那邊向南繞,雖然路程差不多,但沿途至少不至於遇到大股軍隊。

    忽然,蒙虎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話說,穆武那小子不是在下蔡一帶麼?」

    聽聞此言,華虎點點頭說道:「今日黃昏後,阿仲就已經派騎兵通知穆武了,叫穆武從下蔡繞到白起軍背後,不過仔細算算,算上送訊的時間,再算上穆武行軍的時間,恐怕需要十幾日……」

    「呵。」

    蒙虎聞言輕笑道:「照秦軍今日攻城的勢頭,等到穆武那小子率領騎兵趕到,恐怕秦軍早就全死光了,還要他幹嘛?」

    「……」華虎默然地點了點頭。

    的確,這也正是蒙仲並未另派騎兵協助穆武的原因。

    二人這邊正聊著,忽然遠處的關牆上有魏卒驚呼道:「敵襲!敵襲!秦軍攻關了!」

    聽聞此言,原本臉上還掛著幾絲笑容的華虎,頓時面色一正,幾步走到關牆旁,然而關外漆黑一片,他卻看不到什麼異動。

    見此,他伸出右手催促道:「火把。」

    他身後的近衛立刻將火把遞給華虎,只見華虎接過火把,朝外照了照,旋即見效果不佳,乾脆就將火把丟了出去。

    而此時,不遠處的關壁上,亦有十幾名魏卒將一支支火把丟向關外。

    只見這些火把旋轉著掉落在關外的地面上,照亮了正偷偷摸摸朝著關牆這些移動的秦卒們。

    見此,華虎沉聲喝道:「秦軍攻關了,立刻做好應戰的準備。」說著,他回身踹了一腳還蹲在火盆旁的蒙虎,催促道:「阿虎,我回我的防區了。……你他娘的別吃了。」

    看著華虎帶著幾名近衛快步離去,蒙虎三下兩下將手中飯糰剩餘的部分塞到嘴裡,就著水囊裡的水大口嚥下。

    「這幫秦人,真的是一刻都不消停。」

    長長吐了口氣,蒙虎站起身來,伸手接過身邊一名近衛遞過來的長戈。

    只見他重重一頓長戈,沉聲喝道:「沒什麼好說的,秦人來多少,就殺多少!……明白了麼?」

    「明白!」

    附近的魏卒齊聲喝道,立刻進入接戰狀態。

    僅片刻工夫,陽關各段關牆便再次響起了震天般的喊殺聲,這些喊殺聲,驚動了關樓處的蒙仲、蒙遂與翟章。

    蒙遂立刻就告辭返回了自己的防區,只留下蒙仲與翟章站在關樓,眺望關外那片黑漆漆的夜空。

    從今日凌晨到此時此刻,秦軍總共對陽關發動了十幾波攻勢,秦魏兩軍交戰時間長達七個時辰,秦軍的戰損保守估計接近萬人,而陽關一方,魏軍的損失亦在六千往上。

    沒有任何奇謀、計策,純粹就是攻城戰,七個時辰秦魏兩軍總共付出了約一萬六千人的傷亡。

    別看這個兵力損失不如伊闕之戰的那一晚,要知道那一晚魏軍之所以有十萬士卒死走逃亡,那是因為秦軍佔盡了先機,一下子就把魏軍打懵了,以至於魏軍根本沒能來得及阻止有效的反擊,等到公孫喜好不容易聚集了一些兵力時,佔儘先機的秦軍已經從四面八方發動了總攻,魏軍故而慘敗。

    但今日不同,今日的攻城戰,秦魏兩軍可以說是勢均力敵——別看陽關的魏軍有整整十幾萬,反超了白起的六萬軍隊,可礙於地形限制的關係,秦魏兩軍都只能在同一時間派出最多一萬人的軍隊而已,兵力上的多寡,並不能給魏軍帶來多少優勢。

    至少不能決定勝敗,畢竟這場仗打到現在,白起已經根本不去考慮勝負的問題了,他的目的就是為了使秦魏兩軍彼此都出現最大程度的減員,在平日毫無意義的消耗戰,放在此刻秦軍極度欠缺糧草的情況下,卻不失是另外一種「止損」的辦法。

    然而司馬靳並不能理解,當他秦軍再一次於夜裡向陽關展開強攻時,他難以理解地問白起道:「白帥,雖然您一直說,強攻陽關其實是為了止損,但在下實在不明白……單單至今為止,僅一日工夫,我軍便已損失了約一萬名士卒,然而您絲毫不肯放鬆對陽關的攻勢,照這樣打下去,等不到四五日後我軍糧草耗盡,我六萬大軍恐怕就會全部戰死於這座陽關,這算什麼止損?」

    白起聞言微笑著說道:「是故我說你眼界太小,你只看到我軍與陽關的交戰,卻看不到你祖父司馬國尉的軍隊,看不到韓國的軍隊……」

    司馬靳搖了搖頭:「在下不明白。」

    見此,白起教導司馬靳道:「首先,你得弄明白幾件事,然後其餘的一切便迎刃而解。比如說,翟章的到來,對這場仗的局勢有何改變?……你覺得翟章率援軍抵達陽關,僅僅只是幫助陽關擊退了我軍?不!翟章怎麼想我不清楚,但我瞭解蒙仲,他是絕對不會放棄趁勝追擊的!一旦擊潰我白起的軍隊後,他會立刻出兵,進佔宛城,繼而率軍截斷國尉的歸路,聯合暴鳶麾下的韓軍,對國尉展開前後夾擊。……別看那廝乍一看似乎挺好相與,可對於敵人,他從來不惜趕盡殺絕……」

    司馬靳眨了眨眼睛:「在下沒見過那蒙仲……」

    「日後你總會見到的,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微微一笑,白起繼續說道:「總之,翟章不是無緣無故率軍到陽關的,相比較翟章主動率領援軍支援陽關,其實我更傾向於是蒙仲請來了翟章,目的就是為了一舉擊敗你祖父司馬國尉與我白起兩支軍隊……」

    說到這裡,白起忽然一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以當時的情況而言,蒙仲那廝何來的自信想擊潰我軍?那時僅司馬錯與我,便有十幾萬軍隊,再加上昭雎的近十萬楚軍,我秦楚聯軍多達二十幾萬人,縱使是翟章率軍抵達陽關,我方亦不懼,按理來說,以蒙仲的性格,不至於如此狂妄……話說回來,那翟章幾時率軍抵達陽關的?……魏軍前年在伊闕損失了十萬軍隊,兵力情況並不寬裕,若我是翟章,按理來說先得觀望一陣,看看秦楚聯軍到底先打韓國,還是繼續強攻陽關……而那翟章卻果斷率軍支援蒙仲,雖然這也可以理解,比如他不希望蒙仲的軍隊損失太大,可韓國那邊呢?翟章就有這般底氣?當時攻打韓國的昭雎,怎麼說也有近十萬軍隊……不太對勁。倘若當真是蒙仲說服了翟章,叫翟章率軍支援陽關,那肯定就是為了一舉擊潰司馬錯與我的軍隊,但他哪裡來的自信?』

    皺了皺眉,白起若有所思地看向陽關的關樓,喃喃自語道:「除非他提前料到昭雎會撤兵……」

    「白帥?您說什麼?」司馬靳沒有聽清,好奇問道。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白起面色在火把下顯得有些難看,只見他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沒什麼。繼續方才的話。……倘若我軍還有足夠的糧草,我絕不會令士卒猛攻陽關,我會慢慢跟蒙仲較量,但很可惜,我軍只有四五日的糧草,倘若不尋求變通,四五日之後,便是我六萬秦軍潰敗之時。介時,非但我軍保不住,國尉麾下的六萬軍隊也同樣保不住。到那時,魏韓兩軍便會趁勝追擊,大舉追殺我軍……而眼下,你覺得我下令強攻陽關、故意叫士卒們送死很是殘忍,但只有這樣,才能讓魏軍元氣大傷,對後續是否繼續進攻國尉的軍隊抱以猶豫。而倘若魏軍放棄了追擊,縱使暴鳶率領韓軍追擊國尉亦無濟於事,如此一來,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在國尉與我十幾萬軍隊面臨全軍覆沒之險的情況下,犧牲一軍,保全另外一軍,這便是我所說的止損。」

    聽到白起這一番話,司馬靳恍然大悟。

    正如白起所言,他只著眼於眼前這個戰場,卻沒有考慮到這個大局,在宛城糧倉遭遇偷襲的情況下,他祖父司馬錯麾下的軍隊也同樣面臨著缺糧的處境,而這,就給了魏韓聯軍聯合追擊他十幾萬秦軍的機會。

    而白起此刻正在做的,即是讓一部分注定要死在這片宛方之地的秦卒,先給魏軍造成重創,迫使魏軍放棄後續對他秦軍的追殺,因此從大局來看,毋庸置疑白起的決定是最明智、最理智的。

    雖然很殘酷。

    「在下受教了。」

    司馬靳心悅誠服地抱了抱拳,雙目中滿是對白起的崇拜。

    但此時白起卻顧不得去關注司馬靳,他正在繼續琢磨著他方才思忖的那件事。

    即,那蒙仲為何能提前料到昭雎撤兵?!

    難道說那蒙仲作為道家弟子,學於天地,掐指能算?

    相比較這個可笑的猜測,白起更傾向於另外一個推斷:前一陣子在楚國國內引發叛亂的叛將莊蹻,其暗通……不!勾結蒙仲!

    可莊蹻乃是地道的楚人,而蒙仲乃是宋人,怎麼莫名其妙就湊到一起了呢?

    『……必然有人從中牽線搭橋。』

    想到這裡,白起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名字。

    莊辛!

    旋即,他緊接著想起了去年入冬時莊辛曾代楚王犒賞軍隊這件事……

    想著想著,白起的臉上逐漸露出了幾許嘲諷的冷笑。

    「呵,楚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22:35
第328章:司馬錯與暴鳶的反應

    三月十七日,即白起決定用兩敗俱傷的方式猛攻陽關的當日,駐軍於析北一帶的司馬錯,召見了那些從宛城逃亡至他軍中的敗卒,同時也得知了宛城遭遇魏軍襲擊的噩耗。

    宛城被襲,城內堆放的糧草皆被魏軍焚燬,駐守城池的大將彭唐亦被魏將曹淳斬殺,聽到這一系列的噩耗,司馬錯又驚又怒。

    他不明白,明明有白起在方城牽制陽關的蒙仲,何以魏軍竟能繞過白起的軍隊偷襲宛城?

    難道是白起故意坑害他?

    司馬錯並不這樣認為。

    要知道,就算是他與白起關係最惡劣的那會兒,白起都不曾做出故意陷害他的事,更何況他二人如今相處地越來越融洽,他次孫司馬靳,如今就在白起身邊擔任近衛,接受白起的教導。

    在這種情況下,白起有什麼理由故意陷害他?

    難道白起被蒙仲擊敗了?

    這也不對啊,一來白起麾下有六萬軍隊,別說統兵的是白起,哪怕是換做向壽來統兵,陽關的魏軍也不見得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擊敗這六萬秦軍吧?

    更別說迄今為止,他並未收到任何來自白起的求援書信,更別說收到白起戰敗的消息。

    『難道那蒙仲使了什麼法子,繞過白起的軍隊偷襲了宛城?』

    仔細想想,司馬錯覺得這個猜測最有可能。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他當即就派出了一隊士卒,命他們前往方城,向白起求證,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同時,他也派了一隊士卒前往武關,讓武關那邊想辦法再籌集一批糧草,解他與白起缺糧的燃眉之急。

    在安排好這些後,他亦立刻召來了麾下的大將晉鄺、昌馳、烏榮等人,向他們透露了宛城遭遇魏軍偷襲、彭唐戰死的消息。

    這一番噩耗,只聽得諸將滿心震驚,面露駭色。

    宛城糧倉重地遭襲,這可是事關司馬錯軍與白起軍共十幾萬秦軍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那白起在幹什麼?何以如此輕易就叫魏軍繞了過去?」

    「難道那白起已被魏軍擊潰?」

    「還有彭唐,那廝究竟在做什麼?」

    見諸將亂糟糟地爭論起來,司馬錯壓壓手制止了他們,沉聲說道:「事到如今,追究責任已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應付眼前的危機。」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軍中的糧草,大概尚可維持八九日,且我已派人向武關求援,命他們緊急籌備一批糧草,解我軍缺糧的危機……總之,這幾日省些糧草,等待武關的糧草送至即可。」

    諸將聞言點了點頭。

    旋即,司馬錯想了想又說道:「宛城乃宛方之地的中樞,不可不防,昌馳。」

    「末將在。」

    「你率麾下軍隊,立刻移駐宛城。到了宛城後,由你收編當地的潰卒,且重新建造糧倉,切記,小心魏軍的偷襲,千萬不可再被魏軍偷襲。」

    「喏!」秦將昌馳抱拳接令,旋即猶豫問道:「那析縣這邊……」

    他有些擔憂析縣這邊,畢竟此刻韓國的大司馬暴鳶正率領著數萬軍隊陳兵於析縣的北部,且至今為止已對析縣發動了三次進攻。

    雖然不清楚韓國軍隊何以忽然轉守為攻,但必須得承認,暴鳶麾下的軍隊頗為精銳,不愧是從伊闕之戰中活下來的韓卒。

    聽到昌馳的話,司馬錯捋著鬍鬚沉聲了片刻,旋即沉聲說道:「析縣雖是宛地進攻韓國的通道,但並非不可取代,相比之下,眼下還是宛城更為緊要。」

    「末將明白了。」昌馳抱了抱拳。

    當日,秦將昌馳便統率麾下的一萬軍隊,前往宛城。

    整整一萬名秦卒的異動,自然瞞不過韓軍的耳目,立刻便有韓軍的斥候,將這個消息告知主帥暴鳶。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暴鳶很是驚奇。

    平心而論,暴鳶雖然曾經跟魏章、甘茂、嬴疾、向壽等人打過不少交道,但是跟司馬錯兩軍對陣,這還真是頭一回。

    但鑑於司馬錯的名氣,因此此番暴鳶親自面對司馬錯,亦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畢竟就當前來說,司馬錯確實是秦國僅剩的一位擅戰老將,地位與名氣皆在向壽、白起等人之上——說白了,即向壽沒有司馬錯能打,白起沒有司馬錯有名氣。【PS:歷史上武安君打贏了伊闕之戰,所以才一舉超越了司馬錯,無論是名氣,還是秦國對其的期待。】

    也正因為如此,析縣這邊的戰況陷入了僵局,無論是司馬錯還是暴鳶,短時間內都奈何不了對方,若非陽關的魏軍偷襲了宛城,恐怕這兩位僵持個一年半載都很有可能。

    『司馬錯……分兵?』

    在命前來報訊的斥候退下後,暴鳶獨自在帥帳內思忖著這件事。

    平心而論,他最初並沒想過立刻就收復析縣,畢竟析縣只是一座空城,當初他韓軍在全線退守汝水的時候,就已經把宛城、析縣一帶的邑民通通遷到了國內,因此在暴鳶原本的設想中,他只需在汝水一帶設防,擋住秦軍即可。

    但沒辦法,魏國的翟章給了寫了一封信,要求他主動出擊,於是他才統率麾下的軍隊,趁楚將昭雎不知什麼原因大舉撤退時,率軍渡過汝水,準備收復析縣、宛城兩地,繼而與翟章匯合。

    可沒想到,昭雎的軍隊剛撤,司馬錯便立刻率領六萬秦軍搶先進駐了析縣,擋在了韓軍的必經之路上。

    說實話,若不是忌憚於翟章那封書信的變相威脅,暴鳶絕不會與司馬錯的軍隊正面交鋒,更別說強攻由司馬錯駐守的析縣。

    但既然翟章命他主動進攻,他也只能聽命,畢竟他韓國還需要仰仗魏國一共抗擊秦國,因此,魏國大司馬翟章的要求,他也無法視而不見。

    當然,雖說心中有諸般不滿,但暴鳶對於此番這場仗,也並非沒有信心,至少翟章「神奇」地料到了楚軍的動向,這就讓他對擊敗司馬錯、擊敗白起抱持幾分信心。

    迄今他還是沒想明白,那翟章是如何準確料到昭雎會撤軍的。

    他大致猜測,翟章肯定是得知了什麼,且並沒有告知他。

    當然,這不要緊,對於他來說,只要能擊敗秦國的軍隊這就足夠了。

    也正因為如此,暴鳶並未拖魏軍後退,這幾日來多次嘗試進攻析縣,只可惜每次皆被司馬錯擊退。

    而今日,秦軍不知什麼緣故分出了一萬多軍隊,這讓暴鳶看到了奪回析縣的希望。

    不過在這同時,他也對秦軍的這個舉動,抱持極大的困惑。

    要知道,析縣並非什麼關鍵的戰略要地,無論對於秦魏兩國皆是如此:對於秦國而言,秦國隨時可以出兵攻打宜陽、新城;而對於韓國來說,汝水防線才是暴鳶為抵擋司馬錯麾下大軍所建立的。

    既然析縣並非關鍵的戰略要地,因此,哪怕司馬錯放棄駐守析縣,這也不難理解。

    當然,反過來說,司馬錯不希望主張韓國軍隊反攻的氣勢,希望在析縣將其打斷,這在暴鳶看來也說得通。

    可唯獨眼下秦軍的反應,讓他不能理解。

    既要守析縣,又要分兵出去,那司馬錯在搞什麼?

    誰不知在這種情況下分兵乃是兵家大忌?

    那麼問題就來了,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使得像司馬錯那般的擅戰名將,不得不分出一萬多軍隊?

    隨便一想,暴鳶便猜到了大概:肯定是魏軍那邊做了什麼,掐住了秦軍的命脈。

    只是,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暴鳶暫時不得而知。

    三月十九日,即白起堵著陽關進攻這座關隘的第三日,有韓軍的士卒稟報暴鳶,說是有十幾名方城騎兵繞過應山,來到了他的軍中。

    暴鳶當即接見了這些方城騎兵,詢問他們的來意。

    只見為首的方城騎兵將一封書信遞給暴鳶,沉聲說道:「方城令命我等日夜兼程趕來,只為將這個消息稟報暴帥。」

    『蒙仲?』

    暴鳶驚訝地接過書信,攤開竹冊掃了一眼,繼而頓時眉開眼笑:「哈哈,不愧是方城令,不愧是方城軍……」

    大喜之餘,他吩咐近衛帶這十幾名方城騎兵到營內歇息,好生招待。

    此時,有暴鳶身邊的近衛不解問道:「不知方城令的書信中寫了些什麼,使大司馬如此欣喜?」

    暴鳶哈哈大笑道:「我說前兩日,那司馬錯何以逆兵法而行,不顧我軍的威脅仍分出萬餘軍隊,今日收到蒙仲那小子的書信我才恍然,司馬錯原來是增援宛城去了……哈哈哈,這蒙仲真不簡單,倘若我猜測沒錯,他此刻應該正在與白起交兵,在白起的眼皮底下偷襲了宛城,燒掉了秦軍的糧倉,哈哈哈哈……」

    笑到這裡,他忽然愣了愣,似有察覺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簡。

    必須地說,他魏韓聯軍的局勢非常好,可以說是已佔據上風,然而這其中的關鍵,卻是在於蒙仲麾下的方城軍偷襲了秦軍佔領的宛城,燒掉了秦軍的糧倉,而在此之前,他魏韓聯軍其實是不佔什麼優勢的。

    那麼就來了,既然當初不佔什麼優勢,那翟章為何敢寫信威脅他,命他共同進擊秦軍,就彷彿已勝券在握似的?

    仔細想想,翟章此前很少跟秦國的軍隊打交道,他何來的自信?

    楚將昭雎無故撤兵也是,翟章如何能提前得知楚軍會撤退?翟章在楚國可沒有什麼人脈,相比之下,倒是方城的蒙仲那小子……

    『莫非當日那封信,其實是蒙仲那小子假借翟章的名義送來的?』

    摸了摸下頜的鬍鬚,暴鳶臉上露出幾許古怪的表情。

    「大司馬,怎麼了?」

    見暴鳶神色有異,從旁的近衛好奇地問道。

    「……」

    暴鳶看著手中的竹簡,微微搖了搖頭,心情有些複雜。

    倘若那封信當真是蒙仲假借翟章的名義所寫,暴鳶自然會因此感到氣憤,畢竟他自認為與蒙仲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蒙仲不應該這樣欺騙他。

    但反過來說,他多少也能理解蒙仲這樣做的原因。

    『……先設法擊退秦軍再說。』

    暴鳶心下暗暗想道。

    不得不說,若拋開受騙這層因素,其實他反而更傾向於蒙仲假借翟章的名義寫信給他,因為這證明蒙仲心中已經有了擊破秦軍的策略——方城軍偷襲宛城,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

    這樣一想,他對這場仗亦增添了幾分信心。

    當日,暴鳶召集了麾下的諸將商議策略。

    他對諸將說道:「我剛收到方城令蒙仲的書信,蒙仲在信中言,他方城軍已成功燒燬了秦軍的後方糧草,使司馬錯與白起十幾萬秦軍皆陷入了缺糧的危機……」

    聽到這話,諸韓國將領亦是面色大喜,紛紛說道:「大司馬,既然如此,我軍當立刻進攻析縣,趁機擊敗司馬錯……」

    「不!」暴鳶搖頭打斷了諸部將的請戰,沉聲說道:「雖秦軍的後方糧倉被魏軍燒燬,但司馬錯的軍隊應該仍有些許餘糧,既然我軍已佔據上風,為何還要強攻析縣?坐等司馬錯的大軍糧盡自潰,繼而再趁機掩殺,這豈不是更好?」

    諸將頓時恍然大悟,紛紛抱拳說道:「大司馬英明!」

    暴鳶捋著鬍鬚笑了笑,旋即正色囑咐道:「接下來這幾日,給我死死盯著秦軍的一舉一動,一旦秦軍有後撤、自潰等跡象,立刻趁機掩殺!」

    「喏!」諸將抱拳領命。

    就這樣又過了一日,暴鳶麾下的韓軍雖嚴密監視著析縣,監視著司馬錯軍的動靜,卻沒有再攻城。

    而此時,駐軍析縣的司馬錯亦剛剛收到白起的書信。

    不得不說,當得知白起軍並未被陽關的魏軍擊潰時,司馬錯著實鬆了口氣,但當他看到白起在信中所寫的止損方式時,司馬錯不禁為之動容。

    白起那犧牲一軍、保全另一軍的止損方式,著實殘酷,但從大局觀來說,就連司馬錯亦不得不承認這才是最理智、最明智的判斷——在這一點上,白起確實要比司馬錯果斷。

    只不過即便如此,司馬錯仍然不能認同白起的決定。

    他當即派人將麾下的大將晉鄺喚來,向後者講述了白起當前所面臨的境況,並出示了白起的書信。

    待看完白起的書信,晉鄺亦是神色複雜,只見他頗感唏噓地說道:「真想不到,那個白起竟為了我軍而犧牲……縱使是白起,此番若其麾下六萬餘軍隊全軍覆沒,多半也會遭到大王的問罪吧?」

    「他不是為了我軍,他只是做出了最理智而殘酷的判斷。」

    司馬錯搖搖頭,糾正了晉鄺的說法。

    隨著他與白起日漸接觸,他亦對這位年輕的將領有所瞭解。

    他知道,白起是一個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但他不是為了自身,而是為了秦國,就拿這次來說,白起並非是為了他司馬錯、亦或是其他人而犧牲自身麾下的軍隊,他只是做出了最理智、最明智的判斷。

    若換個位置,換司馬錯的軍隊在方城,而白起在析縣,則白起就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保全自己麾下的軍隊,因為在他看來,駐軍於陽關之前的司馬錯軍,已經救不回來了——既然注定無法救援,那就捨棄,沒有必要為了救援而使更多的士卒犧牲。

    然而司馬錯卻不能接受白起這種做法,他對於晉鄺說道:「白左更在信中要求老夫暫時退至武關,無需理會他……雖然這個白左更平日裡倨傲,我行我素,但他對我大秦忠心耿耿,且又是穰侯器重的愛將,我大秦日後的柱石,不可叫他死在這裡。」說罷,他可能是覺得這個理由還不算充分,捋了捋鬍須又說道:「更何況,老夫的孫兒還在白起身邊……」

    聽著司馬錯的解釋,晉鄺心中忍不住暗笑,笑司馬錯解釋了這麼多,卻不說那最主要的原因。

    即欣賞白起,不願看到白起遇到什麼不測。

    但既然司馬錯不說,晉鄺亦識趣地沒有提及,他端正神色問道:「國尉可是要援護白起?」

    聽聞此言,司馬錯捋著鬍鬚猶豫了一下,說道:「老夫有這個意向,只是……」

    晉鄺當然知道眼前這位國尉有所顧忌,生怕到時候真被白起說中,救援白起軍不成,還搭上他們這支秦軍,那可真是一場慘敗了。

    於是晉鄺正色說道:「末將以為,雖然這個白起曾經屢次對國尉無禮,讓末將等人頗感惱怒,但正如國尉所言,若坐視白起死在這場戰事中,穰侯必然對我等心懷恨意……」

    帥將二人心照不宣。

    但旋即,晉鄺便遲疑地說道:「問題是,我軍該如何甩開韓國的軍隊呢?」

    聽到這話,司馬錯捋著鬍鬚沉思了片刻。

    刨除彭唐駐守宛城的五千軍隊,刨除昌馳增援宛城的一萬軍隊,再刨除這段時間他與韓軍交戰所犧牲的士卒,司馬錯原本的六萬軍隊,此刻只剩下四萬人在析縣。

    反觀城外的韓國軍隊,卻有六萬左右。

    雖司馬錯有心支援白起,但他也知道,一旦他為了救援白起而露出破綻,暴鳶必然會趁機率軍進擊,到那時,他與白起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局面。

    有什麼辦法能騙過暴鳶呢?

    忽然,司馬錯想到了一件事:似乎從前幾日起,那暴鳶就不再急著攻打析縣了。

    沉思了一番,他召來了部將烏榮,吩咐道:「烏榮,你親自帶人到城外打探一番,看看暴鳶的韓軍是否還在到處砍伐林木。」

    「喏!」

    秦將烏榮雖然感覺詫異,但還是領命而去。

    當晚黃昏時,烏榮前來覆命,稟報司馬錯道:「啟稟國尉,末將親自監視了韓軍一白晝,發現韓軍已不再四處砍伐林木……」

    『果然!』

    司馬錯聞言暗道。

    他叫烏榮打探韓軍是否還在到處砍伐林木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看暴鳶是否還在打造攻城器械。

    關於宛城被襲這件事的後續,他得出一個猜測。

    據白起在信中所說,方城的蒙仲在去年入冬前就已經在謀劃偷襲宛城,而翟章,亦率領援軍抵達了陽關,再加上暴鳶的異常舉動——即原本準備退守汝水的暴鳶突然一反常態主動出擊,這一切皆證明了一件事,魏韓兩軍已在圖謀聯合起來一口氣擊潰他司馬錯與白起二人的軍隊。

    在這種情況下,魏軍在成功偷襲了宛城後,有沒有可能不將這件事派人通知暴鳶呢?

    答案是絕無可能!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魏軍必然會將此事告知暴鳶,要求暴鳶借此機會再次對他司馬錯施加壓力。

    在司馬錯看來,前一陣子還在猛攻他析縣的暴鳶,突然停止了攻城,甚至乾脆連攻城器械都不造了,這明擺著就是得知了他秦軍後方糧倉被襲這件事,正等著他司馬錯的軍隊因為糧草耗盡而自潰。

    想到這裡,司馬錯頓時有了主意。

    他立刻派人召來晉鄺,將自己的猜測對後者說了一番,旋即說道:「暴鳶恐怕已得知宛城被魏軍襲擊一事,故而對析縣圍而不攻,欲坐等我軍糧盡而自潰,既然如此,我軍不如將計就計,假裝糧盡潰敗,誘暴鳶率軍追擊,趁機以伏兵殺得他大敗。暴鳶吃了敗仗,畢竟心驚而退,此時我軍立刻撤退至宛城,設法接應白左更。」

    晉鄺佩服地點點頭,嘖嘖稱讚道:「國尉,好計策!」

    事不宜遲,在決定下來之後,司馬錯立刻行動,吩咐全軍士卒做好拔營趕路的準備。

    當晚子時前後,司馬錯傳下命令,命麾下四萬軍隊悄然離城。

    期間,他暗中叫人故意弄出了聲響,故意驚動那些潛伏在析縣一帶的韓軍斥候。

    果不其然,這些韓軍斥候立刻回到軍中,稟報主帥暴鳶:「大司馬,秦軍正大舉撤離析縣。」

    聽到這個消息,暴鳶頓時大喜,哈哈大笑道:「司馬錯糧盡矣,合該被我擊敗!」

    於是他立刻傳下命令,率全軍兵將追擊司馬錯的軍隊,結果,不出意料遭到了司馬錯的伏擊,大敗而退。

    好在司馬錯也沒工夫追擊潰敗的韓軍,在擊退暴鳶的追擊後,立刻率領全軍朝宛城撤退。

    正如他所料,暴鳶被他伏擊了一次,心中驚疑,不敢追擊。

    待等到次日,也就是三月二十一日,當發現秦軍早已不知撤向何方時,暴鳶這才後悔莫及,遂立刻率領軍隊朝宛城進發。

    而與此同時,在陽關一帶,白起正率領麾下殘存的軍隊,對陽關展開第五日慘烈的進攻。

    截止當前,白起麾下六萬軍隊已有四萬人戰死,剩下的兩萬名秦卒士氣低落,幾乎已快潰不成軍,全憑著秦國那嚴苛的刑律,才阻止了這些已無鬥志的秦卒四下潰逃。

    但陽關的魏軍,亦不好受,蒙仲與翟章麾下的軍隊,合計傷亡接近三萬人。

    不得不說,這場戰爭,白起麾下軍隊與陽關魏軍著實是兩敗俱傷。

    終於,這場慘烈的攻關戰即將進入尾聲。

    雖說白起的目的大體上是達到了,但他麾下殘存的兩萬兵力,也已經無法再阻擋蒙仲與翟章麾下剩下的約九、十萬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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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