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唐不良人 作者:庚新 (連載中)

 
mk2258 2018-10-16 22:57: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 80887
mk2258 發表於 2018-11-4 18:40



卷一少年遊俠客第三十七章父子

    夜,已深。

    水霧縹緲,把昆明池籠罩其中。

    子時,湖水突然翻滾起來,波濤洶湧。

    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浮出水面,噴出一股水柱,瞬間化作霧氣,令水霧更濃。

    霧氣縹緲,向四周擴散。

    那黑影在水面壺升忽降,蕩起一圈圈的波浪,向四面八法推動。

    觀鯨樓,是丹陽郡公府的最高建築。

    李客師懶散的坐在榻上,看著飄散而來的霧氣,露出一抹和煦笑容。

    “鯨兒又在頑皮了。”

    “是啊,今天是初十。”

    李大勇跪坐在李客師的旁邊,看著縹緲霧氣,沉聲回答。

    “你這人,也忒無趣。”

    李客師不滿道:“就不能快意些,總惦記我手裡的鯨珠有意思嗎?”

    李大勇也不說話,只伸出手,然後看著李客師。

    “好吧好吧,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的種,沒有半分情趣。”

    李客師嘟囔著,從榻座邊上的木盒裡,取出一個玉制的盒子,放在李大勇手裡。

    “是不是你的種,你可以問我娘去。”

    李大勇拿了玉盒,起身就要走。

    李客師倒也不生氣,輕聲道:“怎樣,可看出來歷?”

    “精充、氣足、神全,已經開靈。

    不過,他根本不知何為開靈,也不知道如何運用元炁。上次他在歸義坊能殺死那頭鬼卒,應該只是一個意外。還有,他的履歷很乾淨,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

    “那他是靈識自啟?”

    “應該是這樣。”

    李客師看著李大勇,道:“五郎,你別是因為三郎的緣故,為他遮掩吧。”

    “這有什麼遮掩,你可以自己去查證。”

    “可按道理說,似他這種靈識自啟,不應該至少觀察一年嗎?”

    “觀察他作甚?”

    李大勇邁出一大步,凝視李客師道:“我可警告你,你別亂來。三郎生前說過,想他這輩子可以平平安安過普通人的日子。就讓他做個不良人,你休想摻和進來。”

    “我不摻和,我沒想要摻和。”

    對於李大勇頗為無禮的態度,李客師毫無在意。

    他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似他這種靈識自啟,最不穩定。

    如果沒有人指點他,說不定就會出現危險。比如,他不懂元炁之妙,卻擅自調動元炁,又沒有運用元炁的能力。結果會如何?我想你應該清楚,不用我提醒你。”

    “我不想他入道。”

    “哈,你以為入道那麼容易嗎?”

    “那……”

    李大勇看著李客師,那張沒有絲毫情感的死人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你教他?”

    “你怎麼不教。”

    “我明日要去百濟。”

    李客師聞聽,臉色一變,“去百濟作甚?”

    “據說,鬼室福信和妖僧道琛近來與順奴走的很近,不知在商議何事。

    我要前往泗沘城查看究竟,所以明天一早就會出發。”

    李客師,沉默了。

    父子二人相視良久,他嘆了口氣道:“要去多久?”

    “不知道!”

    李大勇道:“順利,半載一年;若不順利,要更久。”

    “那,你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嗎?”

    “幫我教他。”

    李客師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如此。”

    “你教我的,做人要知恩圖報。當年若非三郎,我們這個使團都會死在天竺。三郎說,不想我去打攪阿彌母子,我就不去。如果他沒有開靈,我會照顧他無憂無慮過完這一輩子。可現在,他開靈了……我知道,你那套手段很有用,不如教他。”

    李大勇目光灼灼,看著李客師。

    李客師嘆了一口氣,道:“你把話說到這份上,我如果不同意,你是不是要翻臉?”

    “嗯!”

    “小崽子,還挺重情義。

    賊你媽,我是你老子,怎不見你對我好一點?”

    李大勇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李客師,那張死人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雙手高舉過頭,一揖到地。

    李客師的眼睛,有點濕潤了。

    他從榻座上站起來,走到了李大勇的面前。

    “當初,我求著你跟我學,你死活不答應,寧可跑去老君觀受七戒之苦。現在倒好,為了個外人,你居然反過來求我。五郎啊,你可知道,我等你這一禮,等了多久嗎?”

    李大勇愣了一下,咬著牙沒有說話。

    只是那眼中,卻閃過一抹水光。

    他故作堅強的模樣,也讓李客師更加心疼。這輩子沒怎麼流過淚的老人家,此刻再也無法忍住,淚水唰的就流淌下來。他連忙伸手,抹去淚水,用力吸了下鼻子。

    “罷了罷了,我這點本事,總要找人傳授。

    你那四個兄長,一個個沒有半點資質;而你這小崽子,又跑去學了那上清秘術。那小子的老爹救過你,我就把我這點手段教給他,也算是還了當年救命之恩。”

    “好!”

    “你多說幾個字,會死嗎?”

    “不會,但是不想。”

    李客師噗嗤笑了,伸手一巴掌打在李大勇的腦袋上。

    “滾吧,確認了,你真是我的崽。”

    李大勇也笑了,他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笑得真難看,快去休息吧。”

    “你也是!”

    李大勇再次行了一禮,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夜色中,李客師站在樓上,發出一聲幽幽嘆息。

    他轉身,來到屋裡,探手從刀架上取下一口橫刀,倉啷拔刀出鞘,然後跪坐在榻上,用乾布輕柔擦拭。

    良久,他把橫刀還鞘,抬頭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

    ”三哥啊,有點亂了!“

    他自言自語,然後把橫刀橫放在雙腿上,呆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如老僧入定。

    這一夜,蘇大為睡的很好。

    當天濛濛亮時,他被一陣狗叫聲驚醒。

    迷迷糊糊,他還以為是在濟度巷的家裡,於是大叫一聲道:“黑三郎,閉嘴。”

    身邊,傳來一陣嗚咽聲。

    蘇大為驀地警醒過來,扭頭看去,就見黑三郎趴在床榻的另一邊,正瞪大一雙狗眼,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這傢伙怎麼上床了?

    對了,這不是我家!

    蘇大為呼的坐起來,用力甩了甩頭,感覺清醒了很多。

    這裡是丹陽郡公府,昨晚他和李大勇嘰里咕嚕的聊了很久,反正云山霧罩的,他似懂非懂。

    李大勇說,他已經開靈。

    所謂開靈,就可以調用天地元炁。

    李大勇說的神神道道,一會兒老子,一會兒文始經(即關尹子),說的他糊里糊塗。什麼道啊,炁啊的,又是兩儀,又是五行。從上古炎黃,到魏晉清玄……總而言之,蘇大為聽得頭昏腦脹,最後做出了結論:所謂元炁,有點像是原力?

    對,就是星球大戰裡,絕地武士的原力。

    很像,但又似乎不同,更加深奧,更加玄妙。

    他最後的記憶,是停留在李大勇向他展示了元炁的神妙。

    赤手空拳,卻憑空出現了一把水劍……

    蘇大為覺得,這不是魔幻大唐,分明是修真大唐!

    只不過,李大勇說,他們求的不是長生,而是要守護平衡。

    上古時期,他們這些人被稱之為'巫';先秦時期,他們被喚作'方士';秦漢之後,他們被稱之為'術士';到了現在,他們叫做'道士'。隨著時代的發展,他們的稱呼也在不斷發生變化。不過,伴隨著佛教東進,道士的成分也就變得複雜起來。

    其中,也不泛騙子。

    李大勇沒有和他說太多,只讓他好好休息,明日會把刀弩還給他。

    被李大勇那一番話,攪得糊里糊塗的蘇大為回到房間,就倒在床上,一覺到天亮。

    黑三郎一直跟著他,並且保護著他。

    可黑三郎在床上,那狗叫聲,又是怎麼回事?

    蘇大為忙下床,披衣走出了房間,就見門外有幾條狗,正叫個不停。

    黑三郎出現,發出一聲低吼。那幾條狗立刻閉上了嘴巴,夾著尾巴一溜煙就跑了。

    清晨,院子裡瀰漫著霧氣。

    蘇大為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在不遠處閃了一下,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黑三郎,看清楚了嗎?”

    黑三郎一聲低吼,似乎是再說:看清楚了!

    雖說霧氣瀰漫,但蘇大為的視力極好,還是看清楚了那人影的模樣。

    李客師,丹陽郡公,鳥賊!

    沒錯,就是那老頭。

    蘇大為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李客師說過的話。

    李客師問他:能不能找黑三郎藉種!

    當時蘇大為說一切隨緣,沒想到李客師……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幾條狗是母狗?

    想到這裡,蘇大為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蹲下身子,拍了怕黑三郎的腦袋道:“三郎,看不上嗎?”

    黑三郎則翻了個白眼,一副不耐煩的表情,轉身扭著屁股,搖著尾巴就回屋了。

    這鳥賊,還真是有趣!

    蘇大為現在有點相信狄仁傑說的故事了。

    李客師雖地位崇高,身份尊貴,卻不是那種蠻橫之人。說句實在話,如果他強要黑三郎,蘇大為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以死相拼,保護黑三郎。不過,看了昨晚李大勇的手段,蘇大為可不認為他能拼得過去。三原李家的底蘊,厚著呢!

    但是,李客師並沒有去強行討要。

    他似乎也知道,黑三郎在蘇家的地位。

    所以,這老兒居然想出了一個用母狗勾引黑三郎的招數。

    那幾條狗,品相都不差,而且其中一條,似乎是和黑三郎同種。

    以李客師的身份,想來也不會找什麼串兒來配種。他既然看重黑三郎,那找來的狗,也一定是純種狗。只是,黑三郎為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呢?蘇大為很好奇。

    他走進屋裡,看黑三郎已經跳上了床,趴在床上,於是過去抓起黑三郎的前爪就拎起來。

    黑三郎露出恐懼之色,汪汪叫個不停。

    “三郎,你不會是太監狗吧。”

    “汪汪汪!”

    黑三郎,勃然大怒。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個非常溫柔好聽的聲音,“蘇郎君,我家老爺請你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47
第三十八章 鯨吞

    觀鯨樓,高三層,約十米。

    三層名為觀鯨台,可鳥瞰這個昆明池。

    據說,漢武帝開鑿昆明池的時候,曾命人雕刻了一尊鯨魚石像,置於昆明池中心。

    後昆明池歷經數次水災,石鯨沉入湖底。

    再之後,朝代更迭。

    很多人曾試圖潛入湖水中,把石鯨打撈出來,卻一個個無功而返,甚至無人見過那尊石鯨。

    久而久之,石鯨漸漸被人遺忘,只留下了一個傳說。

    李客師端坐在觀鯨樓一樓的大廳裡,看上去人模狗樣。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蘇大為絕對不會把眼前這個看上去很有威嚴的老人,和那個帶著幾條母狗去接種的傢伙聯繫在一起。不知為什麼,看到李客師,他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他倉皇逃走的樣子。以至於在落座之後,蘇大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他這一笑,李客師頓時滿臉通紅。

    「笑什麼笑?」

    「哦,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胡思亂想。現在的年輕人,全無半點禮數,就不知何為尊老嗎?」

    「是是是,都是草民的錯。」

    「哼,老夫自然是言之有理的。」

    他越是如此,蘇大為就越是想笑。

    而黑三郎則蹲坐在他身後,頗有些忌憚看著李客師。

    差一點就被這老兒得手了……如果不是要看著阿彌,本狗險些就上當了!

    李客師覺察到了黑三郎的目光,有些掛不住臉,於是忙端起茶杯,用衣袖遮掩著臉,喝了一口茶水。

    哼!

    黑三郎冷冷吼了一聲,不再盯著李客師。

    李客師把茶盞放下,拍了拍手,就見一個身著白裙,面帶輕紗的婀娜女子,捧著一個盤子走進來。她步履輕盈,身姿婀娜。她一進大廳,就有一股香風撲面而來。

    蘇大為一眼看到,她手裡的托盤上,擺放著一刀,一弩,還有兩個箭菔。

    這些東西加起來,有差不多三十斤重吧。

    但是那女子毫不吃力,看上去非常輕鬆。她走到蘇大為面前,屈身下來,把托盤裡的物品擺放在蘇大為面前的桌子上。那雙秋波流轉的美眸,在黑三郎身上掃過。

    剎那間,黑三郎發出一聲低吼,呼的起身,全身毛髮都乍立起來。

    「黑三郎,安靜,安靜!」

    蘇大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忙伸手一把將黑三郎攔在了懷裡。

    黑三郎被蘇大為抱著,卻仍呲著牙,口中發出一聲聲低吼。

    「你怎麼過來了?不要添亂。」

    李客師沉下臉,說道。

    白裙女子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帶著一絲絲狡黠。

    「我為什麼不能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狗,能讓你堂堂丹陽郡公拉下來,帶著幾條母狗偷種。」

    「噗!」

    蘇大為一口水噴出,被嗆得連連咳嗽。

    而李客師那張看上去很嬌嫩的臉上,也隨之變得通紅。

    「你胡說什麼,老夫堂堂丹陽郡公,怎可能趕出這種事情?」

    「你什麼事幹不出來?想當年,也不知是哪一個跑去了鄱陽湖我老家,在水裡下春藥來著。」

    「啪!」

    李客師一巴掌趴在桌上,長身而起。

    「你夠了啊!」

    「你吼我?」

    白裙女人似乎也生氣了,手裡托盤啪的就摔在地上,扭頭就走。

    「知道錯了,就回去好好閉門思過,回頭我再教訓你。」

    李客師話音未落,就聽門外轟得一聲巨響。

    蘇大為坐在客廳裡,正對著門,清楚看到那白裙女子出了觀鯨樓之後,一甩手,一條匹緞唰的飛出,正抽在門口的一棵樹上。有大腿粗細的大樹,被攔腰抽斷,轟隆就倒在了草地上,引得在觀鯨樓外的人們驚慌失措。

    「你看看,你看看,簡直是……她已經知道錯了。」

    李客師也算頭鐵,梗著脖子大聲說道。

    說完,他才轉身看著蘇大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道:「有辱家風,有辱家風,讓賢侄見笑了。」

    蘇大為,卻目瞪口呆。

    如果那白裙女人用的是一把刀,他絲毫不會奇怪。

    但是……

    那應該就是普通的匹緞吧,居然能把大樹抽斷?這要是抽打在身上……蘇大為不由得激靈靈一個寒顫,下意識抱緊了黑三郎。怪不得,黑三郎剛才叫的那麼凶。

    不過,在女人離開之後,黑三郎也就安靜下來。

    聽到李客師的話,它似乎撇了一下嘴,眼中流露出不屑之色。

    「好了,拿著你的東西,跟我來。」

    李客師用力咳嗽了一聲,邁步往外走。

    蘇大為忙拿起刀弩,把箭菔也收起來,緊跟著李客師。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就來到了昆明池畔。

    天空中,傳來一聲鷹鳴。

    那隻燕隼俯衝而來,穩穩落在了李客師的肩膀上。

    「下去吧。」

    「啊?」

    「下去,青兒會帶你過去。」

    「郡公,你讓我下水嗎?」

    「正是。」

    「我下水做什麼?」

    李客師轉過身,負手而立。

    陽光普照,從湖面吹來一陣清風,拂動他那白髮飄飛。

    一隻神駿燕隼站在他的肩膀上,用一種非常嚴肅的目光,打量著蘇大為和黑三郎。

    「昨日五郎和你說清楚了嗎?」

    「什麼說清楚了?」

    「開靈!」

    蘇大為露出恍然之色,連連點頭道:「說清楚了。」

    「你是不是以為,開靈就開靈了,就完了?」

    「呃,不然還要怎樣?」

    「對於』道士『而言,開靈是一件好事,也預示著他可以進行下一步的修行。但是對普通人,冒然開靈,並不是一件好事。他沒有人指導,對元炁更是一無所知。如果,他感知不到元炁也就罷了,可如果他感知到元炁,卻不懂得如何溝通元炁,運用元炁,那麼接下來,就會非常危險。輕者,神魂顛倒,六親不認;重者,就可能七竅流血,爆體而亡。所以,在開靈之後,你必須學會掌控這種能力。」

    李客師凝視蘇大為道:「這種掌控之術,並非一般人家可以擁有。

    自漢亡以來,這種控制術大都為各世家門閥所掌握。隋大業年間,隋煬帝楊廣以為這種秘術被門閥世家掌握,會對江山產生巨大威脅,於是下旨命各家交付皇室。如此一來,也引發了各家不滿,於是開始暗地裡聯合,最終李閥太原起兵。

    貞觀之後,太宗皇帝雖沒有強行收繳,但一直在暗中進行打壓。

    他聯合了道門,設立太史局,又從各家招攬子弟,併入左右領左右府為千牛備身……所以,這種掌控術就被皇家把持。普通人開靈之後,求術無門,只能投靠皇家。或是加入道門,但需經歷七關歷練,才能得到真正的傳承。至於各家所掌握的秘術,一般人更無法得到。除非,你是世家子弟,否則根本難以接觸到。」

    蘇大為聽得心驚肉跳,看著李客師,半晌說不出話來。

    「本來,你開靈與我三原李氏並無關係,我也無需為你生死考慮。

    但五郎拜託我傳你秘術,一來是報答當年你父親的救命之恩,二來也是我李家,自五郎這一代起,除了五郎之外,竟無一人有開靈資質。而五郎的掌控術也非我李家秘術,是他幼年時拜入北邙山老君觀,歷經十載,歷經七關學得秘法。」

    蘇大為回過神來,道:「所以,你要傳我掌控之術?」

    李客師沉默了!

    半晌,他輕聲道:「我三哥臨死前,曾預言我李家將來必將沒落。

    五郎在,尚可保我李家平安。

    一旦我百年之後,五郎再有意外,則李家……所以,我今日要和你做一個交易。我傳你掌控之術,他年我李家若是有難,你不得袖手旁觀,必須要保我李氏一脈。

    如何?」

    「為什麼是我?」

    李客師苦笑道:「你運氣好唄,居然可以靈識自啟。

    而你和我李家也算有淵源,也算不得太遠。本來,你若是沒有開啟靈識,那我自不會找你。但你現在已經開靈,而且送到我李家來,又與我李家有瓜葛……小子,我不選你,還能選誰?再者,五郎也選中了你,我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說完,他伸出手來。

    「如何?你可願學我李家這鯨吞之法?」

    鯨吞之法?

    蘇大為吞嚥了一口唾沫,用力點頭道:「我當然願意。」

    「既然如此,那你下水吧……此次你受我傳承,短則半月,長則數月,甚至一兩年。我會派人通知你家中,你只管安心學習。待你學成之後,才可以離開昆明池。」

    「現在就要學嗎?」

    「立刻!」

    蘇大為沉吟片刻,就做出了決斷。

    他上前一步,伸手啪的拍在了李客師的手掌上。

    「黑三郎,你老老實實在這裡等我,記住,可千萬不要被母狗勾引了。」

    李客師本挺胸昂頭,一臉的正經。

    可是在蘇大為這句話出口之後,他忍不住一陣劇烈咳嗽,惡狠狠的看向了蘇大為。

    我連家傳鯨吞術都教給你了,借你家天狗的種又算什麼?

    他想要發火,卻看到了黑三郎那幽幽的目光盯著他,讓他心裡頓時一顫。

    好像做惡作劇被抓住的小孩子,李客師惱羞成怒道:「廢恁多話作甚,趕快下水,休在囉嗦!」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47
第三十九章 風起

    三月,長安。

    眨眼間,已是月末。

    自月中開始,連續一週的靡靡細雨,把靈寶寺後門的那株桃樹打得粉紅凋落。

    山門外,遍地桃紅。

    雨水把花瓣衝進了河渠,隨著河水流淌而去。

    狄仁傑一手持油紙傘,另一隻手裡拿著課本,沿著河渠堤岸漫步。

    當他走到橋頭,下意識停下腳步,回頭向靈寶寺的山門看去。

    只見山門緊閉,不見那伊人身影。

    他悵然若失,搖了搖頭,邁步走過石橋。沿著濟度巷往裡走,在小院門口停下。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

    沒有黑三郎的吠叫,也不見阿彌的身影。

    柳娘子坐在屋簷下縫補衣衫,看上去也不是很有精神。

    洪亮從廄房裡出來,看到站在院門外的狄仁傑,先一愣,旋即道:「郎君回來了,怎不進門?」

    「哦,正要進,正要進。」

    狄仁傑說著話,就推開了院門。

    「狄郎君回來了。」

    「是啊。」

    「今天可是回來的比昨天晚。」

    「是啊,今天國子監的博士留我考校課業,所以回來的晚了。」

    「晚飯已經做好了,郎君若是餓了,只管去拿吧。」

    「多謝大娘子。」

    又是一番日常的寒暄,沒有任何新意。

    狄仁傑總覺得,柳娘子對他似乎有一些怨氣。

    其實他很清楚,柳娘子對他有怨氣也是情理之中。當日他讓阿彌去丹陽郡公府取刀弩,誰料想丹陽郡公竟然把蘇大為留下來。這一眨眼,都過去半個月了,還不見回來。

    一開始,柳娘子很是欣喜。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欣喜逐漸變成了擔憂,然後又演化為焦慮。

    試想,蘇大為一介草民,何以被丹陽郡公挽留這麼久?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物,也沒有什麼交集,卻一晃過去了半月……換任何一個人,怕都要為之擔心。

    事實上,便是狄仁傑也有點擔心了!

    半月前,狄仁傑聽取了蘇大為的建議,帶著人重又搜查了呂家酒肆。

    在呂家酒肆的地窖裡,他找到了玉枕。

    隨後,狄仁傑把玉枕交給裴行儉,算是把這樁事做了一個了結。之後,他就拒絕了裴行儉的邀請,返回國子監開始求學之路。由於之前落下了好多課業,狄仁傑回到國子監後,不敢有絲毫怠慢。每日,他兩點一線,沉浸在經書的世界中。

    最初國子監的老師們,對狄仁傑有些不滿。

    你一個太學生,還是新生,開學了不說趕快來上學,卻跑去幫忙查案。

    如果是個普通人,國子監早就把他開除了。但是裴行儉出面求情,他雖非五姓七家出身,但河東四姓之一,也算是老牌門閥世族。況且,裴行儉也出身國子監,如今貴為從六品職官,而且是實權的長安縣縣令。他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長安縣,是上縣。

    從六品職官,聽上去好像只比七品官大一級,但實際上,地位很高。

    別以為七品官小,按照九品三十六級的職官劃分,已經屬於高級官員了。之所以後世人覺得七品官小,無非是因為那句』七品芝麻官『的緣故。七品官,絕非芝麻大小的職官,那只是一種自嘲而已。七品官尚且如此,況乎一個年僅三十的六品官?

    再直白一點,長安縣令,相當於後世帝都東西城區的區長。

    誰又敢說,那是個芝麻小官!

    靠著裴行儉的臉面,狄仁傑在回到國子監後,沒有收到明顯的刁難。

    但隱性的刁難,卻一點都不少。

    好在狄仁傑生性堅毅,對於那些刁難並不放在心上,反而發奮學習。在幾次考校都獲得優異成績後,國子監的老師們,也對他改變了態度,由不滿漸漸變為欣賞。

    這說起來容易,但是狄仁傑自己清楚,過去的十天裡,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只是,心裡面總是不舒服。

    早起沒有阿彌一起練功;晚上回來也聽不到黑三郎的吠叫,生活似乎變得很無趣。

    他開始後悔,不該讓蘇大為去昆明池。

    早知道,那天他就陪蘇大為一起去,說不定也就不會有這些事情。

    他去問過裴行儉,但裴行儉似乎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據說,李大勇如今不在長安,不曉得去了何處。狄仁傑就奇怪,李大勇堂堂千牛備身,不在長安留守,隨行伴駕,又跑去了哪裡?李大勇不在,裴行儉也不好過多去找李客師。

    開玩笑,雖說裴行儉出身高門,但和李客師相比,地位上差異甚大。

    如果裴行儉的老爹裴仁基或者他老哥裴行儼還活著,倒是有可能和李客師說上話。

    他,資歷尚有些不足。

    對此,狄仁傑也不好責怪裴行儼。

    他身為長安縣令,每日可算是日理萬機,哪有那麼多的功夫,去為他跑去拜訪李客師呢?

    所以,他也只能好言安慰柳娘子。

    天,業已徹底黑了。

    狄仁傑坐在屋中,翻了兩頁書,覺得心神不寧。

    雨,已經停了。

    他走出房間,發現正屋的燈已經熄滅。

    最近幾日,柳娘子都睡得很早。

    城門已經關閉了很久,蘇大為肯定不可能回來。

    她似乎也不想耗著,早早休息,第二天也會早早起床,等待城門開啟的那一刻。

    然後,她會一等一整天。

    實在不行,明日就再去拜訪一下裴行儉吧。

    狄仁傑暗自打定了主意,在屋簷下站立片刻,返回房間。

    他復又坐在桌前,伸手準備那一本經書溫習。

    可是手放在書包上,卻不動了。

    在那本《論語》下面,露出了一本書冊的封面。

    他拿開《論語》,拿起那本書。

    燈光照在書的封面上,貞觀律三個字,格外醒目。

    之前,阿彌曾答應過明空法師,說要幫她帶書。誰料想,第二天他去了丹陽郡公府,一去不回。狄仁傑就在西市買了這本貞觀律,準備送給明空法師。可是,一連幾天,他都沒有見到明空法師,也讓他的心裡面,多多少少有一些失望。

    要不,我送去寺裡?

    算了,靈寶寺是尼寺,而明空法師的身份不同普通僧尼,他根本就沒可能見到。

    亦或者,請柳娘子送去?

    那倒是可以!

    柳娘子和明空法師關係好,和尼寺裡面的法師也大多認識。

    她此前為明空法師送過蘭草,沒有一點刁難。想必拜託她出面,應該可以送到明空法師手裡。

    想到這裡,狄仁傑有點興奮了。

    他再次站起身,拿著書走到門口。

    可是,他又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正屋黑漆漆的門窗,而後嘆了口氣,關上了房門。

    如果阿彌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會找柳娘子幫忙。

    其實,即便是現在,柳娘子對他有點怨念,如果他開口,柳娘子一樣不會拒絕。

    但是,他開不了口。

    蘇大為一天不回來,他就一天沒臉面對柳娘子,更別說請他幫忙了。

    瞻前顧後,怕就是他現在的情況吧!

    狄仁傑把書放在桌上,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這時候,洪亮端著一盆熱水進來,「郎君,燙燙腳吧。」

    「嗯。」

    狄仁傑在凳子上坐下,脫了腳套,心不在焉把腳放進盆裡。

    「小心!」

    洪亮忙大聲提醒。

    可還是晚了一步,狄仁傑已經把腳放進了盆裡,然後立刻又抬起腳,呲牙咧嘴,還灑了一地水。

    「怎麼這麼燙?」

    「郎君,我讓你試試水,你怎麼一下子就放進去了?」

    「我……」

    狄仁傑抱著腳,看了看。

    還好,沒有燙傷,否則明天怕是走不得路了。

    他苦笑一聲道:「很燙,加點水。」

    洪亮答應,端了一桶涼水過來,往盆裡倒了一些。

    「郎君,再試試看。」

    狄仁傑這一次沒有再那麼冒失,小心翼翼把腳放進了盆裡。

    「在加點。」

    「好!」

    洪亮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慢慢倒進盆裡。

    他突然道:「郎君,蘇阿彌……不會有事吧。」

    「能有什麼事?」

    「可這都已經十幾天了!他這一去不會,又是怎麼回事?

    雖說丹陽郡公派人來說過,他有事情要麻煩蘇阿彌一些時日。但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他堂堂丹陽郡公,想要用人的話,手底下大把的人可以用,為什麼找蘇阿彌?」

    「這個……」

    「他又不肯說明什麼事,這十幾天下來,蘇阿彌連個音訊都沒有,不會是真出事了吧。」

    狄仁傑心裡,咯噔一下。

    「應該不會,丹陽郡公那人口碑不差。」

    「你就知道他表裡如一?」

    狄仁傑,頓時啞口無言。

    他突然一陣沒由來的煩躁,用力一跺腳,卻忘了腳在水盆裡,頓時水花四濺。

    「那我能怎麼辦?我也擔心阿彌,我也想知道,李客師留阿彌做什麼事。

    可問題是,我問不出來啊!我連丹陽郡公府的大門都進不去,跟別說見李客師了。我拜託縣君去打聽,但也打聽不出來。你說,我能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

    洪亮,沉默了。

    他默默伺候狄仁傑洗完腳,端著水盆往外走。

    只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下腳步。

    「郎君,我也知道你為難。

    可是……這兩天,我見大娘子的精神明顯不如前幾日。和她說話,總是心不在焉。她母子孤兒寡母的相依為命,突然間兒子沒了音訊,她這個做娘的難免掛念。」

    狄仁傑,苦笑一聲。

    他定了定心神,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會負責。

    明天,我會再去拜訪縣君。哪怕是豁出去這張臉,也一定打聽出來阿彌的消息。如果縣君那邊不答應,我就親自去昆明池。我就不信,他李客師還能不講理怎地?」

    洪亮聽了,也不禁苦笑起來。

    「郎君,我不是說讓你找丹陽郡公,但是……」

    「好了好了,我心裡有數。你這幾日多陪陪大娘子,免得阿彌回來,看到她身體不好,會責怪我。其實,不僅是你奇怪,我這心裡也奇怪著呢。當日我見李大勇的時候,分明和阿彌不認識。之後縣君去找丹陽郡公說項,也沒說有問題。

    怎地偏偏阿彌去了丹陽郡公府,就一曲不回了呢?

    你剛才說李客師表裡不一,那我不相信。不為別的,就憑他是李衛公的弟弟,這一點我就信他。可惜,李大勇不在長安,否則我也能找關係,找他去問一問。」

    「阿郎,量力而行就是。」

    「我知道。」

    狄仁傑擺了擺手,示意洪亮可以離開。

    洪亮也沒有再說什麼,出了門之後,把房門關上。

    有點不踏實……以前,家裡有阿彌,有黑三郎,狄仁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現在,他卻有一種不太踏實的感受。

    站起身,他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吹滅油燈,爬上了床。

    不管怎樣,明日一定去找裴行儉一趟,一定要弄清楚,阿彌究竟是干什麼去了!

    狄仁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口中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48
第四十章 雲動

    夜色,正濃。

    到了後半夜,又下起了雨。

    烏雲遮月,夜幕上不見半點星光。

    整個長安城都陷入黑暗中,偶爾有巡夜的金吾衛手持火把經過,但旋即又陷入黑暗。

    遠處的宮城上,有星星點點,忽明忽滅的光。

    那是宿衛皇城的禁軍,在城上巡邏。

    沙漏裡的白沙,無聲流淌。坐落於坊門旁的武侯鋪裡,坊丁看了一眼沙漏,拿起一個小錘,走出坊門。他舉起小錘,輕輕敲擊懸掛在屋簷下的銅鐘,發出悠揚聲響。

    鐺鐺鐺,鐺鐺鐺!

    已是二更三點天。

    明空法師驀地睜開眼,從禪床上做起。

    她長發披散,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內衫,勾勒出曲線玲瓏的婀娜身姿。

    「小玉,小玉?」

    明空抹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突然發現,睡在她床尾的黑貓,不知去了何處。自黑貓傷好後,白天會跑出去到處玩耍,晚上則回來寺院,陪著明空一起入睡。

    昨夜也是如此,怎麼會不見了影子?

    黑貓很乖,只要回來了,就會陪伴明空,寸步不離。

    今天這是怎麼了,跑哪兒去了?

    明空下了禪床,點亮油燈。

    屋子裡不見黑貓的蹤跡,但窗戶開了一個縫,想來是從窗戶溜出去了。

    可這麼晚,它溜去哪裡?

    莫非是餓了?

    明空想到這裡,披上了衣服,打開了房門。

    喵-

    黑夜裡,傳來一聲淒厲貓叫。

    明空心裡一驚,她聽得出,那就是黑貓的聲音。

    她手舉油燈,走出禪房,順著貓叫聲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輕聲呼喚它的名字。

    「小玉,小玉?」

    卻沒有回應。

    明空心裡更緊張了,沿著迴廊往外走,在迴廊出口的台階上,她地上好像有什麼東西。連忙蹲下身子,把油燈湊過去。這一看,她的臉色頓時大變,露出惶恐之色。

    「小玉,小玉!」

    地上有一小灘血,還有一撮黑貓的毛髮。

    聯想到剛才黑貓的慘叫聲,一種不祥之感悠然而上。

    她忙走下台階,順著濕漉漉的石徑走出禪院。雨越來越大了,油燈在閃了兩下之後,也熄滅了。

    禪院外,一片黑暗。

    明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突然間腳下好像被什麼絆了一下,她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上。

    是一個人?

    明空只能隱約看到,那是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她跪在地上,雙手摸索過去。濕漉漉的,有點粘稠,不像是雨水,倒像是……血?

    她心裡一顫,手上好像摸到了一個硬物。

    幾乎是本能的,她一把抓在手裡,可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在她背後出現,緊跟著,明空就覺得被什麼東西打在了腦後,眼前一黑,撲通就趴在了泥水中。

    「喵!」

    黑貓的叫聲,顯得很狂躁。

    它從遠處飛奔過來,沒等它靠近明空,黑影再次憑空出現。

    此刻的黑貓,樣子有些淒慘。

    濕漉漉的毛髮上,沾著血,一條後腿,一瘸一拐。

    可它好像不覺得痛,一臉凶狠之色,衝著那黑影騰身而起,口中喵的一聲吼叫,兩隻前爪的肉墊裡彈出兩支利刃,凶狠就撲向了黑影。利刃劃過黑影,啪的一聲,一個木製人偶掉落在了地上。它似乎知道不妙,在空中強行想要轉身。

    說時遲,那時快,從黑暗中唰的飛出兩隻火鳥,一下子驅散了黑暗。

    瀰漫在空中的水汽,迅速向黑貓聚攏。

    緊跟著,就見黑貓張口,噴出一個水球,狠狠轟在一隻火鳥的身上。

    火鳥,發出一聲哀鳴,火星飛濺,消失不見。只是,它雖然消滅了一隻火鳥,還有另一隻火鳥,砰的就撞在了黑貓的身上。剎那間,黑貓的腰肋處,著火了。

    它淒厲一聲慘叫,普通就落在了地上。

    水汽,迅速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身上的火苗,也隨之消失。

    「咦,居然能調動水元炁?還以為你只是一直普通的冥貓,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

    黑暗中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

    黑貓衝著黑暗裡,呲牙發出一聲低吼。

    「可惜了,你要是再修煉個一二十年,我還真不是你的對手。

    但現在……你好像是剛得到了這個能力,還沒有真正掌握其中奧妙,所以……去死吧!」

    十數隻火鳥,從黑暗中飛出,撲向黑貓。

    黑貓見狀,也有些慌了。

    它看了一眼倒在泥水中,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昏迷不醒的明空,而後一聲淒厲怒吼,轉身飛奔離去。它身上有傷,但絲毫不影響它的速度。伴隨著它飛奔的動作,一團團水汽在它身後出現,火鳥受那水汽的干擾,火光也漸漸的闇弱。

    黑貓,消失在瀰漫的水霧中。

    喵-

    喵-

    天濛濛亮。

    一連串淒厲的貓叫聲,驚醒了柳娘子。

    她蹙眉,一臉不高興的模樣,披衣從屋裡出來。

    一邊走她一邊罵:「哪裡來的該死的貓,大早上的叫個沒完沒了,發春了不成?」

    她推開門,就看到在門外,趴著一隻黑貓。

    黑貓看上去半死不活,身體趴在地上,卻仍掙紮著撐起身子,衝著房門叫個不停。

    柳娘子出來,它立刻停止了叫聲。

    與此同時,狄仁傑和洪亮也都被驚醒了,一個個睡意朦朧的走出房間。

    「這是……」

    狄仁傑看到黑貓,愣了一下,覺得有點眼熟。

    柳娘子已經認出了黑貓,她忙上前,蹲下身子來,大聲道:「阿彌,點燈來。」

    話出口,她才想起,阿彌不在家。

    不過,狄仁傑反應很快,他轉身回屋,很快就捧著一盞油燈過來。

    「大娘子,你認得它?」

    「這是明空法師的貓,我見她抱過它……呦呦呦,這小可憐是怎麼搞的,一身的傷。」

    柳娘子說著,小心翼翼把黑貓抱起來。

    黑貓,沒有掙扎,任由柳娘子抱著,小身子一顫一顫。

    它身上的傷確實不輕,有刀傷,有燒傷。

    柳娘子從內屋取了一個箱子出來,小心翼翼為它診治傷勢。

    「以前阿彌淘氣,經常弄得一身傷回來,所以我這裡就有了準備。

    後來,他父親走了,他就穩重了很多。再後來,他做了不良人……」

    柳娘子一邊嘮叨著,一邊為黑貓治傷。

    黑貓躺在桌上,任由柳娘子為它診治,嘴裡還不停的喵喵喵叫喚,聲音微弱,卻很急促。

    「大娘子,他是不是想說話?」

    「神經病,它是貓,不是人,說什麼話。」

    「不是啊,你看它一直看著你,叫個不停……而且,它既然是明空法師的貓,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這大晚上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它不去找法師,為何來找我們?」

    柳娘子的手,頓時一顫。

    她猛然抬起頭,看著狄仁傑道:「你的意思是,它是來求救的嗎?」

    「我不知道!」

    狄仁傑站起身來,道:「法師心地善良,如果看到它受這麼重的傷,絕不會撒手不管。這裡,和法師只一河之隔。它跑來找咱們……大娘子,怕是法師出了變故。」

    柳娘子,倒吸一口涼氣。

    她看著狄仁傑,一句話也不說。

    狄仁傑瞬間就反應過來,轉身往外走。

    「郎君去哪裡?」

    「我去寺裡看看。」

    「這大清早的,寺裡都沒開門,你怎麼進去?」

    「你別管了,我有辦法。你在這裡幫大娘子照顧好貓,我去去就回。」

    狄仁傑,如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他先是回屋換了衣服,然後匆匆離開。

    柳娘子則出了口氣,身手輕輕撫摸黑貓的腦袋,「小可憐別怕,一會兒就沒事了。」

    她說著話,用鑷子探進黑貓後腿的肌肉裡。

    一根長約有三公分左右的鋼針,緩緩拔出來。

    黑貓喵喵叫著,聲音已不再淒厲。它的頭,枕在柳娘子的一隻手上,用一雙幽綠的眸子看著柳娘子。

    「好了!」

    柳娘子拔出了鋼針,丟在旁邊的盤子裡。

    她打開箱子,從裡面取出了一瓶藥水,「當初啊,阿彌的爹做不良人,也會時常受傷。我這手藝,都是他爹教的。你看著藥水,是他爹生前配製的,說是可以生肌活血。

    喏,這個藥膏,專治燒傷。

    小可憐,你別動啊,抹上去就好了。」

    她嘴裡嘮嘮叨叨,手上卻格外輕柔。

    洪亮一旁看著,忍不住讚道:「大娘子,這些藥看上去,可真不錯。」

    「那是當然……當年阿彌他爹就是靠這些藥,好幾次都死裡逃生。」

    「這麼好的藥,為何不賣出去呢?」

    「賣出去?」

    柳娘子抬頭,看著洪亮,露出一抹冷笑。

    「洪亮,你是真不懂啊,還是裝不懂?」

    「什麼意思?」

    「這些東西,是咱們這小門小戶人家能有的嗎?

    我倒是可以製作,但是一旦賣的好了,長安城裡那些大戶人家會放過我?就算我把配方交出去,為了保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母子。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洪亮,沉默了!

    這個社會,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嘛……

    柳娘子他們就是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小蝦米。

    一些小事情,靠著蘇大為那不良人的身份可以平下去,但如果事情大了,蘇大為根本算不得什麼。這長安城裡,有權有勢的人多了去,想要一個配方,最好的辦法,就是搶過來,然後殺人滅口。如此一來,這配方也就變成他祖傳秘方。

    「是我冒失了!」

    洪亮露出了歉意。

    這時候,柳娘子也為黑貓包紮妥當。

    屋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房門被撞開。

    狄仁傑氣喘吁吁進來,看著柳娘子道:「大娘子,明空法師昨晚殺了人,被抓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48
第四十一章 案情

    明空,殺人?

    柳娘子一下子愣住了。

    如果不是桌上的黑貓喵喵叫個不停,她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回過神來。

    「法師那麼好的人,怎麼會殺人呢?」

    她用一種難以相信的口吻道,臉上更滿是決絕之色。

    「不可能,法師不是那種人。」

    狄仁傑苦笑道:「我也不信,可是……剛才我去找本地武侯,想要讓他帶我前去查看。不想才出門就遇到了他,是靈寶寺報的案。寺中一個沙彌凌晨打掃庭院,發現法師手持利刃,坐在一具屍體旁。那死者,也是靈寶寺的法師,法號明慧。」

    「明慧法師?」

    「大娘子認識此人?」

    柳娘子道:「認得,卻不熟悉。

    這個人……不似僧尼,從不見她誦經。有幾次,我還在她的身上,聞到濃濃酒味。

    她死了?」

    狄仁傑點點頭,一臉的凝重。

    「那……」

    「我還沒有見到明空法師,因為寺中住持,已經命人封閉山門。

    本寺武侯可以進去,我卻無法進入。老孫已派人去通知縣衙,相信很快就會有人過來。」

    「不行,我不信法師會殺人。」

    「喵!」

    黑貓叫了一聲,似乎是在回應柳娘子的話。

    狄仁傑道:「我也不信。」

    他停頓了一下,又無奈道:「可現在,人贓並獲,法師被當場發現。除非有極為清楚的證據,否則難以令她脫身。我這就去那邊盯著,看看到底是什麼狀況。」

    「那,麻煩郎君。」

    對柳娘子而言,阿彌是她生命中最為重視的人。

    除了阿彌,她最感激的人,就是明空法師。在她最為困難的時候,是明空法師幫了她。柳娘子最重恩情,如今明空出了事情,她也心亂如麻,一時間手足無措。

    好在,狄仁傑尚保持冷靜。

    他想了想,對洪亮道:「你留下來照顧大娘子,若有什麼事,就去找周良。」

    「西街胡麻子巷的週二嗎?」

    「嗯,就是他。」

    「我知道了!」

    周良現在混得不錯,在江摩訶手下可謂是如魚得水。

    之前,狄仁傑曾在裴行儉跟前提過他,所以也算是在縣君那裡掛了名號。他很機靈,八面玲瓏。加之此前就在江摩訶跟前賣好,江摩訶當上了不良帥之後,周良也跟著水漲船高。他不似陳十一郎能打,但腦瓜子靈活,是江摩訶左膀右臂。

    「大娘子,你別急,我先去盯著。」

    「好。」

    狄仁傑匆匆出門,直奔靈寶寺正門而來。

    當他抵達正門的時候,就看到一隊差役,正準備進去。

    「楊班頭!」

    為首的人,狄仁傑認得,就是那長安縣的楊班頭,楊義之。

    「郎君怎在這裡?」

    楊義之看到狄仁傑,也有些疑惑,於是停下腳步來。

    狄仁傑忙上前道:「我就住在隔壁,聽說這邊出了命案,所以來看看。」

    楊義之,卻眸光一閃。

    他拉著狄仁傑到旁邊,低聲道:「郎君,這個案子,我勸你最好不要摻和進來。」

    「此話怎講?」

    「你應該知道,這寺裡的僧尼都是什麼來歷。」

    「知道。」

    「死者明慧法師,乃先帝時九美人之一;而殺人者,則是先帝時就才人之一。兩邊的來頭都不簡單,況且據老孫說,是人贓並獲,證據齊整。我估計,會有麻煩。」

    這楊義之,也是個通透的。

    班頭這個職務,的確是芝麻綠豆大,而且算不得官,只是吏。

    但是,別小看這麼一個職務。這裡是長安,是大唐帝都。他這個芝麻綠豆大小的職務,也相當於後世帝都東西城區公安局的刑警大隊長。能做到這個位子的人,絕對不會是傻子。別的不說,那察言觀色的本事,絕對不差,否則根本坐不穩當。

    狄仁傑出現在這裡,雖然他說是住在隔壁,但如果他和案子無關,又怎會大清早的跑過來?

    這案子裡,無非死者和凶手兩個方面。

    狄仁傑出現在這裡,也就預示著,他和某一方面有關。

    楊義之是好心。

    如果是其他寺廟裡發生命案,他真不會放在心上。

    可靈寶寺……開玩笑,這裡面全都是先帝遺孀,任何一個人出事,都不會是小事。

    他和狄仁傑一起辦過白馬巷的案子,一起打過鬼卒。

    之後,狄仁傑又在裴行儉面前為他美言過,這份情意,楊義之記在心裡。

    狄仁傑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這件事麻煩……我也不瞞楊班頭,明空法師我認識,而且對我有恩。我就是聽老孫說,她出了事,所以來看看,想幫幫她。」

    「這個……」

    「楊班頭,你放心,規矩我懂。

    違法的事情,我不會做,我只是想勘查一番,問她兩句話。」

    「問話,怕是不可能。」

    「此話怎講?」

    「這麼說吧,明空法師的身份不同尋常,會被直接押送大牢。

    沒有縣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能和她接觸。甚至縣尊也不可以,除非宗正寺來人,並且在場。我這麼說,你應該清楚了吧。其他事我都可以幫你,唯有和她接觸,不太可能。你要是同意,咱們就進去;若是不同意,那我也只好得罪了。」

    對啊,明空是宮裡的人,是嬪妃,而且不是普通的嬪妃。

    唐代後宮參照隋朝制度,皇后之下除一品四妃、二品九嬪之外,還設有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

    這一品四妃,就是一品夫人,分別是貴妃、淑妃、德妃和賢妃。

    二品九嬪則包括: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和充媛。

    這十三個人,也是宮中除皇后之外,最有權勢的女人。

    而在這十三個人之下,就是二十七世婦。

    這二十七世婦分別是:三品婕妤,九人;四品美人,九人;五品才人,九人。

    在二十七世婦之後,又有六品寶林,二十七人;七品御女,二十七人;八品采女,二十七人。共八十一人,所以合稱為八十一御妻。

    死者明慧,四品美人。

    凶手明空,五品才人。

    哪怕她們現在已經出家為尼,也依舊歸屬於皇室成員。

    要想審問這些人,需得到宗正寺的同意。否則,哪怕是裴行儉,也無法審問。

    狄仁傑自然懂得這裡面的玄機,苦笑著搖了搖頭。

    「楊班頭放心,我絕不會壞了規矩。」

    「那好,請隨我來。」

    狄仁傑跟著楊義之,一起走進了靈寶寺。

    靈寶寺知客僧法號德容,原本是濟度尼寺知客。

    但她人聰明,談吐好,佛法修為也不差。所以在濟度尼寺搬遷的時候,被留了下來。

    「住持法師受了驚嚇,正在佛堂休息,無法招待各位差爺,所以命貧尼前來。」

    「凶手,今在何處?」

    「被看押在偏殿裡,如今神智還不甚清晰。」

    「法師不必擔心,規矩我清楚。

    請貴寺派人協助押解,我命人帶路,先把她送去長安獄看押。

    不過,凶器等一應證據,需交給我保管。還有發現她們的沙彌,我需要盤問,沒有什麼問題吧。」

    「沒有問題。」

    「那我派人去勘查案發現場,可以嗎?」

    「自然可以。」

    「現場,沒有被破壞吧。」

    那知客僧道:「多虧了明真法師趕到,阻止了我們的行動,所以沒有被破壞。」

    「屍體呢?」

    「屍體還在那裡,明真法師說,不讓我動,怕影響差爺辦案。」

    楊義之點點頭,回身向狄仁傑看去。

    「我想先去看看現場。」

    「那就煩勞郎君。」

    「差爺,這位郎君是……」

    德容這才留意到,狄仁傑似乎並非差役,連忙阻攔。

    楊義之道:「這是國子監的太學生,我們縣君身邊的貴客。前次高陽公主府的失竊案,就是被他破獲。你放心,沒有問題。如果出了事情,自有我楊義之擔當。」

    狄仁傑聞聽,朝楊義之拱手。

    德容見楊義之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阻止。

    靈寶寺是皇家寺院不假,但縣官不如現管。

    你靈寶寺屬於長安縣治下,如果真得罪了這些人……什麼叫做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狄仁傑帶了十幾個差役,直奔案發現場。

    而楊義之則讓德容領路,前去見那個小沙彌。

    案發現場,位於靈寶寺中院,不遠處,可就是觀音殿。旁邊,是一片茂密的桃林,有一條通往側門的小徑。遍地凋零的花瓣,把小徑染成桃紅,更顯幾分淒然。

    一具屍體,在偏門小院前躺著。

    這裡距離觀音殿有大約五百米。

    「這裡,有點冷清啊。」

    武侯老孫跟著狄仁傑,輕聲道:「觀音殿那邊,是出家嬪妃居住的禪院。這個偏門,是通往後院,一般來說,沒什麼人會過來。」

    「既然如此,大半夜的,這位明慧法師為何會在這裡?」

    「這個……」

    狄仁傑笑了笑,沒有為難老孫。

    他先是查看了一下屍體周圍的情況。因為昨日有雨,所以痕跡很清晰,有幾個非常清晰的腳印。狄仁傑先蹲下來,認真查看那幾個腳印,然後才走到屍體旁邊。

    屍體仰面朝天,已經變得僵硬。

    發白的面皮,由於被雨水泡過,所以略顯浮腫。

    胸口有一致命傷,不過已沒有鮮血流淌……狄仁傑盯著那屍體看了許久,才起身走開。

    「這偏門通往何處?」

    「是後院廚舍還有柴房。」

    「那邊,怎還有一個禪院?」

    「剛才德容法師說,明空法師喜歡清靜,所以住在那邊。」

    「也就是說,明空法師並沒有和其他法師住在一起?」

    「是。」

    狄仁傑點了點頭,沿著石徑往裡走,來到了迴廊的台階處。

    嗯?

    他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子,眯起眼睛盯著台階看。

    台階上,有一灘血跡,很小的一灘。在血跡的旁邊,除了有一行清晰的足印之外,還有半枚淡淡的足印。如果不是狄仁傑觀察仔細,很可能會忽視這半枚足印。

    「李江!」

    「在。」

    「能不能把這枚足印給我取下來?」

    李江是個健壯的小夥,聽到狄仁傑的呼喚,忙跑到跟前。

    他驚訝道:「郎君好仔細,如果換做我,很可能會忽視……放心吧,這個不算太難。」

    「好,交給你了。」

    狄仁傑站起來,順著迴廊往前看。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幕景象。

    夜黑風高,細雨靡靡。

    迴廊盡頭的禪院裡,走出一個女人來。

    她慌慌張張,似乎在尋找什麼,一直來到了台階處。在這裡,她停下來了片刻,然後就穿過偏門。

    嗯,由於天黑,又下著雨,她的步履有些亂。

    走到偏門處……

    「郎君,你小心點!」

    耳邊,響起一聲驚呼,緊跟著有一隻手,扶住了狄仁傑。

    狄仁傑清醒過來,忙回頭看。

    身後,正是那具屍體。

    如果不是老孫攙扶住了他,說不定他此時此刻,已經摔倒在地。而在他身前,有一個很清晰的痕跡。狄仁傑看著那痕跡,眯起了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詭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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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明真法師

    前院,禪房裡。

    年僅十三歲的小沙彌聶蘇蜷縮在角落裡,嬌小的身子,還在顫抖不停。

    據德容法師說,聶蘇是年初在靈寶寺出家。

    她還不是正式的僧人,所以也沒有法號。平日裡,她就是打掃佛寺,清理佛堂。

    這地位嘛,怕是連火工都比不得。

    狄仁傑過來的時候,楊義之已經問完話了。

    「她每天清早都會打掃佛寺,只是今天起的早了,所以……」

    狄仁傑點點頭,走到聶蘇面前,蹲下身子。

    「小師父,你剛才說,你今天起的早了?」

    他的笑容,很溫和。

    加之相貌堂堂,以至於聶蘇看到他,頓覺心裡安定許多,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狄仁傑道:「那你可否告訴我,為何今日會早起呢?」

    「昨晚,後院一直有貓叫。」

    「貓叫?」

    「嗯,叫聲很大,而且叫了很久。

    我就住在廚舍旁邊,所以聽得很清楚,煩死了。」

    「所以,你一早就起床了?」

    「是的。」

    狄仁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站起身來。

    「現場勘查的如何?」

    「還好,已經有了一些思路。

    只是,屍體還未檢驗,所以我不敢確定。」

    「檢驗屍體,怕是沒那麼容易。」

    「也是,她原是先帝身前的美人,需要有宗正寺發話,對嗎?」

    楊義之點點頭,笑得有點無奈。

    牽扯到皇室,會有諸多麻煩。哪怕案子最終還是會落在長安縣的頭上,也會有不少機構摻和進來。別的不說,普通人死了,派仵作檢查屍體就好。但是明慧法師是原是四品的美人。只這個身份,普通的仵作,根本沒有檢驗屍體的資格。

    「那先收起來吧,等宗正寺的回話。」

    「也只有如此。」

    狄仁傑和楊義之說著話,往屋外走。

    突然,他又停下腳步,扭頭看著聶蘇道:「小師父,還有一件事,你可見過明空法師身邊,有一隻黑貓嗎?」

    聶蘇愣了一下,旋即搖搖頭。

    「沒有見過。」

    」貧尼見過。「

    聶蘇話音未落,屋外傳來一個聲音。

    狄仁傑回頭看去,就見禪房門口,站立著一個僧尼。

    「這是明真法師。」

    「哦,見過法師。」

    「你們要如何處置明空?」

    「法師什麼意思?」

    「明空不是凶手,她一定是被人冤枉。」

    「哦?此話怎講?」

    「明空為人善良,有慧根,平日裡參修佛法也最用心。

    寺裡諸多法師,唯有她用功修行。這樣的人是殺人凶手?貧尼不信,絕對不相信。」

    楊義之點點頭,「那以法師之見,誰會是凶手?」

    「貧尼不知。」

    「那法師可否告訴我,明空法師和明慧法師平日裡的關係怎樣?」

    「一般吧……明慧法師佛性不高,也沒有什麼慧根,更不守清規,甚少見她參禪拜佛,溫習功課。明空倒是說過她兩次,有一次見她吃酒,還請了住持法師懲戒。

    那一次之後,明慧法師倒是收斂不少。

    但兩人的關係也隨之惡化,平日裡就算見面,也不會說話。

    其實,明空法師和大部分法師的關係都不算很好,所以才會獨自一人住在後面。」

    「原來如此。」

    楊義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那我就清楚了。

    明空法師的身份,想來法師也清楚。如今,她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要關押長安獄,等候宗正寺發落。在此之前,她會一直在長安獄,也不會有人來為難她。」

    「那就好,貧尼相信,她是清白的。」

    「呵呵,我希望如此。」

    楊義之和狄仁傑,與明真法師道別,走出了禪房。

    「郎君,怎麼一樣不發?」

    狄仁傑微一愣神,旋即道:「哦,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所以走神了。」

    「怎麼,看出了什麼?」

    「目前還沒有,不過我也相信明真法師所言,明空法師不是凶手。」

    說著,他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禪房。

    禪房門內,似有人影晃了一下,就沒了動靜。

    「狄某這就去拜見縣君,懇請接手此案。

    我就不信,法師這麼好的人,怎可能會殺人?剛才我在現場,也發現了一些線索,回去後在於班頭細說。」

    「如此,甚好。」

    楊義之連連點頭,「既然如此,咱們就先走吧。」

    「好!」

    狄仁傑和楊義之帶著人走了。

    明慧法師的屍體,也被人收斂起來。

    至於如何處理,那必須要等宗正寺的意思。如果宗正寺說,此案由長安縣負責,那麼屍體會送去長安縣。不過,這驗屍的仵作,則會從宮中挑選人前來接手。

    總之,挺複雜。

    「楊班頭,這次多謝你了。」

    「郎君說笑了,說不準過不得多久,還要你關照呢。」

    「哈哈,那我先回去,咱們回見。」

    「回見!」

    兩人在十字街分手,楊義之帶著人離開崇德坊,返回縣衙。

    而狄仁傑則回到了濟度巷,把他所見到,所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柳娘子。

    「郎君,依你所言,法師不是凶手?」

    「絕對不是。」

    「那誰是?」

    狄仁傑,沉默了。

    良久,他苦笑道:「大娘子,這你可難住我了。

    我認為法師不是凶手,可問題是,我沒有證據。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證據對法師不利。而且,法師出身宮中,曾是先帝身前五品才人。而死者呢,是四品美人……這涉及到任何一人,都需要通過宗正寺。更何況,現在還牽扯到了兇殺。

    我打算過一會兒去縣衙看看,探探縣君的口風。

    大娘子放心,如果此案最終落到了長安縣,我會向縣君請求,接手此案。」

    洪亮一旁聽了,臉色頓時大變。

    而柳娘子則鬆了口氣,輕聲道:「可如此一來,豈不是又要耽誤你的課業,會不會很為難呢?」

    「呵呵,不為難!」

    狄仁傑的回答,斬釘截鐵。

    柳娘子的臉色也緩和一下,突然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原本縮成一團,在柳娘子身邊沉睡的黑貓,一下子被驚醒,睜開了眼睛。

    「該死的阿彌,一到關鍵時候就沒用。

    為了一副刀弩,結果音訊全無。如果他在這裡,說不定還能幫襯你一下。」

    狄仁傑道:「大娘子休要發怒,阿彌現在被丹陽郡公差遣,也是福氣。說不得他日,就能飛黃騰達,你不必太生氣。再說了,這案子最終會落在誰頭上,還不好說呢。」

    「我怎能不生氣?當初若非法師相助,我娘倆早就死了。

    可恨,可恨,可恨啊!」

    柳娘子連說了三個可恨,也不知是說蘇大為可恨,還是那殺人凶手可恨。

    她想了想,道:「如果此時落在郎君頭上,阿彌雖不在家,郎君可以找周良幫忙。

    二郎和阿彌是總角之交,而且長安城裡的門路多,肯定能幫上忙。」

    狄仁傑聞聽,笑了。

    「就算大娘子不說,我也會去找週二郎的。」

    天,已大亮。

    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長安城,一如平日裡喧囂熱熱鬧。

    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盡顯國際城市的風貌。

    「郎君,你真要管這事情?」

    狄仁傑和洪亮走在大街上,洪亮忍不住嘟囔道:「好不容易才得了博士們的諒解,你這要是再缺課,肯定會讓博士更加不滿。還有,這件事和咱們又沒有關係。你也不認識法師,不能因為她幫過大娘子,就去摻和,這樣對你可沒有好處。」

    「廢話,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難不成讓我看著法師被人陷害?」

    「你就這麼確定,她是清白的?」

    「我當然確定。」

    洪亮,突然停下了腳步。

    狄仁傑疑惑看著他,道:「你怎麼不走了?」

    「郎君,你不太正常。」

    「你才不正常!」

    狄仁傑聞聽,勃然大怒。

    洪亮卻緊蹙眉頭,上上下下打量狄仁傑,看的狄仁傑心裡面,一陣一陣的發毛。

    「你看什麼?」

    「郎君,你面帶桃花,紅鸞星動……」

    「我呸,你個阿痴,什麼時候還學會了看相?胡說八道。」

    洪亮表情凝重,語氣也格外嚴肅,「我沒有亂說,郎君,你莫不是……」

    「住嘴!」

    狄仁傑臉色一變,厲聲呵斥。

    洪亮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麼?」

    「你沒事總在窗前發呆,每天明明可以從正街走,卻偏偏要繞路到後門。

    郎君啊,你這是在作死!那可是先帝身前的人,莫說是你,就算當今聖上也不敢冒犯。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怎麼……你可千萬不要犯傻,這可是要殺頭的罪。」

    狄仁傑,心裡一顫。

    不過,他仍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強撐著道:「洪亮,你亂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明白。」

    「郎君,你明白,你比誰都明白。」

    狄仁傑,沉默了。

    片刻後,他輕聲道:「洪亮,我的確很明白。

    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坐視法師被人誣陷……她是什麼人,我難道不比你清楚嗎?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但我也知道,那不可能。但我願意遠遠的看著她,欣賞她。她開心時,我會開心;她難過時,我也會難過;她遇到了麻煩,我願意為她排憂解難。這無關男歡女愛,我甚至知道,這輩子,我和她都沒有可能。

    但是,我願意!」

    說到這裡,狄仁傑嘆了口氣。

    突然,他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是願意。」

    「洪亮,你回太原吧。

    這件事和你無關,我也不知道,最終會是什麼結果。

    一個美人,一個才人……要說這是一樁簡單的兇殺案?呵呵,我打死都不會相信。可越是如此,就越說明,法師現在很危險。此事,我一人擔之,你別再過問。」

    洪亮的臉色,也變了。

    他很激動,一把就抓住了狄仁傑的胳膊。

    「郎君,你這是什麼意思?

    洪亮沒有用,但卻知道忠義二字怎麼寫。

    從小到大,我都陪著你。你在太原時,那次闖禍我不陪著你挨打?這次怎地,不就是危險嘛。你既然已經做出決斷,那我就陪著你。你不怕死,我便怕死嗎?」

    狄仁傑的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心裡很感動,但卻低聲吼道:「洪亮,鬆手,成何體統。」

    洪亮下意思的鬆開手,向周圍看去。

    就見不少人都停下腳步,衝著他二人指指點點。

    「快走快走,下次說話就說話,休湊得那麼近,簡直是不成體統。」

    狄仁傑狠狠瞪了洪亮一眼,大步就走。

    洪亮愣了一下,急忙跟上,一邊走還一邊道:「郎君慢走,等等我。」

    他不喊還好,這一喊……呵呵,卻讓狄仁傑加快了腳步,一路小跑似地直奔縣衙。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49
第四十三章 大內來人

    「下官知道該怎麼做,請放心。」

    裴行儉神色恭敬,陪著一個衣著華美的男子走出縣衙大門。

    遠遠的,狄仁傑主僕正匆匆走來,裴行儉明明看見了兩人,卻故作不見,在縣衙大門外恭送那華服男子上了馬車,一直目送馬車遠去,才長長出一口氣,轉過身來。

    「二哥,那是什麼人?」

    「宗正寺的人。」

    「啊?」

    狄仁傑聞聽,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宗正寺怎麼這麼快就來人了?」

    「進去再說。」

    裴行儉向兩邊看了一下,沉聲說道。

    他轉身走進縣衙,狄仁傑兩人緊跟在他身後。

    三人一直來到後衙的書房外,狄仁傑命洪亮在外面守著,他和裴行儉走進屋內。

    「五月月,陛下要來崇聖寺上香,祭拜先帝。」

    「啊?」

    「我得到消息後,就派人呈報了宗正寺。

    宗正寺這一次反應很快,剛派人前來,告訴我說,要盡快平定此案。五月,就是先帝駕崩一年祭。陛下決意來崇聖寺祭拜先帝,在此期間,不要再有什麼事故。」

    狄仁傑聽到這消息,頓時一驚。

    「什麼時候決定的?」

    「半月前,陛下就已下定決心。」

    「那……」

    「懷英,我聽說,你剛才參與了此案?」

    「嗯?」

    「為什麼,據我所知,你和靈寶寺裡面的人,並無關係。」

    狄仁傑猶豫片刻,輕聲道:「明空法師與我有恩,我也不相信,她會是殺人凶手。」

    「可有證據?」

    「這個……」

    狄仁傑沉吟一下,道:「剛才,我在靈寶寺勘查了現場。」

    「如何?」

    「正因為這樣,我才肯定,明空法師是被人冤枉。」

    」所以……「

    」嗯!「

    狄仁傑和裴行儉的對話,聽上去雲山霧罩。

    但是,他二人心裡都非常清楚,對方是什麼意思。

    」懷英,你可要想清楚,此事牽扯到了天家。天家無小事,若你不能拿出來足夠的證據,就連你也要被牽扯其中。「

    」我知道。「

    」那……「

    裴行儉從狄仁傑的話語中,聽出了決絕之意。

    他背著手,在屋中來回踱步,良久才嘆了口氣道:「我實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你。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答應你,你也會繼續查下去,對不對?哪怕是丟了性命。」

    「是!」

    「呵呵,我就知道是這樣。」

    裴行儉坐下來,猶豫片刻,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涉足此案,但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原因。這樣,我可以答應你,但我也要告訴你,縣衙能給你的幫助,很少。

    宗正寺的意思是:大事化小。

    盡快把此案做個了結,不能耽誤天家祭拜之事。

    所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能不能調查清楚,也只能看你的本事,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裴行儉見狄仁傑態度堅決,也不再勸說。

    他站起身,走到狄仁傑的面前,用力拍了拍狄仁傑的肩膀。

    「三班衙役,我無法給你,但不良人那邊,你可以隨意調用。

    江摩訶你應該也認識,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到。我相信,那傢伙一定幫你。

    對了,那個蘇大為可回來了?」

    「還沒有。」

    「好吧,那你自己珍重。」

    「多謝二哥。」

    離開了縣衙書房,狄仁傑心裡其實並沒有覺得輕鬆。

    相反,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讓他有些緊張。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興奮。

    他知道,他可以幫到明空,至於其他的事情,他沒有去考慮太多。

    「周良!」

    在出縣衙的時候,狄仁傑和剛從外面回來,一身臭汗的周良打了個照面。

    周良忙上前道:「狄郎君,你怎會在這裡?可是阿彌有消息了嗎?」

    「阿彌,還沒有消息。」

    周良眼中,閃過一抹關切之色。

    他苦笑道:「阿彌這一走,已有半月,再不回來,大娘子怕是要急了眼。」

    「應該很快吧,你不用擔心。

    他是在丹陽郡公手下幫忙,以丹陽郡公的人品,不會對他不利,我想他很快就會回來。」

    「希望如此吧。」

    周良點點頭,道:「若郎君沒有事情,那我就先告辭了。」

    「周良,你且慢。」

    「郎君還有事嗎?」

    狄仁傑猶豫一下,拉著周良到縣衙旁邊的一條小路上,低聲道:「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我想去長安獄裡,見一個人。」

    周良一怔,笑道:「郎君莫說笑,你要是想進長安獄,與縣君說就是了,何需找我?」

    「縣君,不能出面。」

    周良一聽,臉色頓時變了。

    「郎君,你要見什麼人?」

    「靈寶寺,明空法師。」

    「明空法師?」周良聞聽,露出疑惑之色,道:「明空法師不在寺裡?怎麼在長安獄?」

    「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周良仍舊是一臉茫然道:「這幾日我不怎麼在縣衙,一直是在外面辦事,還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明空法師我當然知道,只是……她怎麼會在長安獄裡面呢?」

    「她,殺人了!」

    「什麼?」

    「當然,她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

    狄仁傑當下,壓低聲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周良。

    周良的臉色越發凝重,輕聲道:「郎君,不是我不肯幫忙。

    只是這牽扯到了宗正寺,我也沒有太大把握。不過,法師對阿彌有救命之恩,阿彌不在,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不如這樣,我先打聽一下情況,若是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如何?你也知道,長安獄那邊的規矩不小,我也需要時間周旋。」

    如蘇大為和柳娘子所說的那樣,周良是個八面玲瓏的人。

    他沒有一口回絕,那就說明,他有路子。

    狄仁傑頓時來了精神,見四周沒有人,從懷裡取出一個錢袋子,塞進了周良手中。

    「郎君,你這是作甚?」

    「上下打點,總要破費。此事和你無關,怎可能讓你出錢?」

    周良眼珠子滴溜溜打轉,想了想,也沒有客氣,把錢袋子就塞進了懷裡。

    「狄郎君,我若有消息,就去阿彌家中找你。」

    「好,那就拜託了。」

    周良沒有再說什麼,扭頭就走了。

    狄仁傑則來到縣衙門口,和洪亮匯合。

    「郎君,剛才我看到楊班頭帶著屍體回來了。」

    「是嗎?」

    狄仁傑想了想,對洪亮道:「你先回濟度巷,告訴大娘子,就說我正在調查此事。」

    「那你呢?」

    「我去找楊班頭。」

    狄仁傑說完,就轉身又進了衙門。

    看著他的背影,洪亮臉上露出了無奈之色,搖搖頭,發出一聲輕嘆。

    他也清楚,他說不動狄仁傑。

    自家郎君是個什麼樣的性子?他跟隨狄仁傑這麼多年,又怎可能不清楚。

    狄仁傑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現在怕是把狄公請來,也無法阻止狄仁傑的行為。

    自幼和狄仁傑一起長大,洪亮也沒有更好的主意。

    他在縣衙門口呆立了片刻,這才邁步準備離去。

    可就在這時,三匹神駿戰馬飛馳而來,在縣衙門口停下。

    馬上的騎士飛身下馬,為首一人,身穿華服,頭戴帷帽,帷帽上掛著一圈黑紗。

    他們來到縣衙大門口,朝值守的差役出示了腰牌。

    「還請通稟縣君,就說內侍省典事蘇慶芳,奉宗正寺所命前來,有事求見。」

    那頭戴帷帽的騎士,開口竟是女人的聲音。

    內侍省典事?

    洪亮心裡一咯噔,暗自道:怎地把內侍省也牽連進來?

    長安縣衙內,狄仁傑拽著楊義之,嘮叨個沒完。

    」楊班頭,幫幫忙,我想要親眼查驗屍體。「

    」那不可能!「楊義之沒好氣道:「狄郎君,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查驗屍體的事情,不是我能夠做主,必須要有縣君下令。而且,仵作也必須是有縣君指派,我根本沒有辦法。我也想查驗屍體,但那是千金之軀,又豈是我們能隨意查驗?」

    「可是,不查驗屍體,如何能清楚,她的死因?」

    「死因?」

    楊義之道:「死因非常清楚,被人一刀自胸口插入斃命,你在勘查現場時也看到了不是。」

    「但是……」

    「狄郎君,沒有但是!」

    楊義之對狄仁傑的死纏爛打,也頗感無奈。

    他的確是想幫狄仁傑,但他也的確是,幫不上忙!

    就在他和狄仁傑周旋的時候,王升帶著三個人來到了公廨。

    「楊班頭,這三位是內侍省來的典事,專門來查驗明慧法師屍體,你協助一下吧。」

    「什麼?」

    楊義之的目光,落在了王升身後的三人身上。

    他剛要開口答應,卻感覺到狄仁傑在他身旁撤了一下他的袖子。

    楊義之馬上就反應過來,忙躬身道:「非是卑職不願協助,而是剛得了消息,西市那邊出了一樁命案,卑職需要帶人馬上前去。不如這樣,就讓狄……仁傑陪同前往。

    他正好是負責此案,之前在靈寶寺,也是他在勘查現場。」

    王升聽了,頓時一愣,目光就落在了楊義之身邊的狄仁傑身上。

    他旋即醒悟過來,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狄君辛苦一趟。」

    「遵命。」

    狄仁傑話音未落,那頭戴帷帽的人開口道:「你是長安縣的差役嗎?」

    「正是。」

    「你的衣著,為何與他人不同?」

    「哦,卑職是一早被楊班頭抓著前去靈寶寺勘察現場,所以沒有來得及換上公服。」

    頭戴帷帽的女人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你帶路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49
第四十四章 遇襲

    狄仁傑對長安縣衙,可謂輕車熟路。

    停屍房位於長安獄中,而長安獄並非和長安縣衙並非一體,而是坐落於縣衙之外。

    獄門上,有一個巨大的如獅子般的頭像雕刻,那是鎮獄神獸狴犴。

    當狄仁傑帶著人走進長安獄的一剎那,大門上的狴犴彷彿活了一樣,慢慢睜開了眼睛。

    「明慧法師的屍體陳放在這邊,沒有和其他屍體混在一起。」

    這些事情,楊義之之前已經告訴過狄仁傑,所以狄仁傑看上去鎮定自若。

    三名內侍省典事頭戴帷帽,看不清楚長相。

    她們是女人,但是給狄仁傑帶來的壓力,甚至比國子監那些博士更加可怕。

    「在這裡等著。」

    停屍房外,一名典事攔住了狄仁傑。

    隨後,三人走進屋中,緊跟著拉上了房門。

    也正常,明慧是宮裡人,是一個女人,更是先帝生前的嬪妃。哪怕她死了,她的身體也不能被旁人隨意觀看。也正是這個原因,此次內侍省來的人是三個女人。

    狄仁傑很想進去驗屍,但也知道,不太可能。

    他只好在屋外站著,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已經快要不耐煩了,房門才被人拉開。

    為首的典事出來,把一張寫滿了驗屍結果的報告給了狄仁傑。

    「這是……」

    「怎麼,你們長安縣不要嗎?」

    「當然要,當然要。」

    「屍體已經檢驗完畢,很快會有人來,把屍體帶走。

    你可以先看一遍,若是有什麼疑問,可以當場說明。若是沒有疑問,屍體一旦帶走,會被立刻下葬。」

    狄仁傑沒有想到,這三名典事如此通情達理。

    那話的意思是:如果有疑問,我們還可以再檢驗一次。

    如果屍體帶走了,下葬了,這件事就和我們沒有關係了。到時候再有疑問,誰都沒有辦法。

    「請典事在旁邊屋內休息。」

    狄仁傑已經找到了長安獄的獄吏,把情況說明。

    他雖然不是縣衙的人,但之前在縣衙上上下下都混了一個臉熟。

    加之剛才楊義之也派人過來,所以長安獄方面對狄仁傑,也表現的非常配合。

    「死者身高五尺三寸(164公分左右),體重118斤。

    左心室被刺,刀口由心室左下方斜上呈十五度角刺入,當場斃命。

    死亡時間,大約在子時前。死亡之前,曾飲用大量酒水,在被害時,未經反抗……」

    這份報告,寫的很詳細。

    狄仁傑腦海中,也隨即浮現出了當時的景象。

    凶手的個頭,大約不到五尺二寸,也就是160公分上下。從傷口的深度可以看出,這個凶手的力氣不小,一刀直接令明慧法師筆名。明慧當時飲了酒,固然神智不清。可被幹淨利索的殺害,也說明了,這個凶手身手不弱,而且心狠手辣。

    「三位上差,能確定是在子時前被殺害嗎?」

    「可以確定。」

    依稀記得,子時前並沒有下雨。

    而現場留下的痕跡卻是,明空出現的時候,正在下雨。

    也就說,明慧是被人殺害後,轉移了死亡現場……剎那間,狄仁傑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有一個的人影。他今天在靈寶寺見到的每一個人,在他腦海中一一閃現。

    德容?不是!

    她個頭雖然吻合,但是體型偏重,行動也不是很靈活。

    小沙彌聶蘇?

    不像,她沒有那種力量。

    明空,更不可能!

    明空的身高,大約在五尺六寸,也就是173公分左右。

    她的氣力倒是很足,可如果是她動手,傷口呈現的形式就完全不同,所以絕不可能是她。

    把明空法師排除,狄仁傑也就鬆了口氣。

    但緊跟著,一個矮小的身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明真法師!

    不過,她看上很瘦小,也不是很有力氣的感覺。

    會是她嗎?

    靈寶寺禪房裡那短暫的對話,又一次在腦海中迴響起來。

    」明空很有慧根,為人和善……」

    「她絕不可能是殺人凶手。」

    「她和寺裡大部分人,都不是很親近……」

    所有的話,聽上去都好像是在為明空法師辯解。

    但最後一句話,卻把她之前的話,全部推翻。明空法師在靈寶寺裡,是被眾人所排斥的。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才會獨自一人住在後院。這樣一個人,又何來』和善『之說?

    「狄君,狄君?」

    一陣呼喚聲,把狄仁傑從沉思中喚醒。

    他抬起頭,用一種茫然的表情看著面前的三個女人,旋即就清醒過來。

    「三位典事,有何吩咐?」

    「你,沒事吧。」

    「哦,沒什麼事。」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狄仁傑猶豫一下,輕聲道:「三位典事剛才已檢驗了屍體,對此事可有什麼看法?」

    為首的典事道:「我們只負責查驗屍體,至於結論,非我們分內之事,自會由內侍省轉交宗正寺決斷。狄君若是問我們看法,恕我們無能。畢竟我們只看到了屍體。」

    「那典事覺得,殺人凶手會是什麼樣子?」

    為首的典事緩緩摘下頭上的帷帽,露出一張嬌豔的美靨來。

    狄仁傑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看著對方。

    他知道對方是女人,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她年紀看上去似乎和自己差不太多,或者要大一些。明眸皓齒,卻透著一絲絲冷意。

    「凶手身高,大約在五尺一寸左右,不到五尺二寸。

    強壯,有力,且身手敏捷。她和死者應該是認識,所以在出手的一剎那,死者全無防備。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在一刀過後,就再沒有出手。而從傷口的形狀來看,殺害死者的凶器,是一把長大約三寸三分左右的寬刃匕首,形狀似江淮地區最為常見的短刀。」

    「那就是說,明空法師不是殺人凶手?」

    「我不知道,我只是負責檢驗屍體,至於誰是凶手,最終會由宗正寺裁決。」

    她說到這裡,停頓一下,道:「不過,我會把我所見如實呈報宗正寺,請狄君放心。」

    「那多久會有結果?」

    典事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她搖頭道:「我不知道!」

    想想,似乎也正常。

    她只是一個內侍省的典事,說穿了,很可能是掖庭局那邊派來的人。

    一個小人物,怎可能知道宗正寺的裁決?

    狄仁傑張了張嘴,最後只能無奈苦笑道:「明空法師,絕非凶手。」

    「好的,我會把你今天的話記錄下來,到時候一併轉交宗正寺。」

    那典事說完,拿著帷帽往外走。

    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腳步,沉聲道:「狄君,你為何要幫那位明空法師?」

    狄仁傑心頭一震:我做的這麼明顯嗎?

    但他旋即回過神來,正色道:「此前我曾走偏了路,是法師教誨,令我醒悟過來。此教誨之恩,狄某謹記在心。所以,我一定會幫助法師洗刷罪名,還她清白。」

    典事點點頭,突然道:「記住,我叫蘇慶芳。」

    「啥?」

    「你很有意思,相信用不得多久,咱們還會見面。」

    蘇慶芳說完,就戴上了帷帽,和另外兩個人逕自離去。

    狄仁傑站在屋裡,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模樣。

    她什麼意思?什麼叫『還會見面』?

    想到這裡,他也不禁搖了搖頭,把那份報告收好,走出了房間。

    出了長安獄,狄仁傑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返回長安縣衙去找裴行儉。他要把這報告交給裴行儉,以證明他的判斷沒有錯誤。可惜,裴行儉不在縣衙,據王升說,剛才有人找他,然後他就跟著那人走了。至於去什麼地方?王升也不清楚。

    「王君,請把這報告交給縣君,就說,我一定能找出證據來。」

    王升收起報告,笑道:「狄郎君放心,縣君回來,我會立刻交給他。」

    「那,拜託了!」

    狄仁傑拱手告辭,離開了公房。

    而王升則把報告揣進懷裡,準備收拾一下桌上的物品。

    這時候,從屋外走進來一個人,笑著道:「王升,晚上去西市吃酒如何?」

    「我還要等縣君回來。」

    「這個點了,你覺得縣君還能回來嗎?

    剛才已經二通鼓了,這個時候縣君還沒有回來,估摸著今晚是不會再回來了……走吧,西市瓜州酒肆來了十幾個胡姬,聽說是風情萬種。嘿嘿,我請客,如何?」

    王升這個人,平日裡很勤快,也很盡心盡責。

    不過他有一個嗜好,那就是喜歡女色。特別是對來自西域的胡姬,他更是異常喜歡。

    他已經三十多了,依舊單身。

    平日裡的收入,大部分都丟在了胡姬身上。

    「真的?」

    「騙你作甚,走不走?」

    已經二通鼓了,裴行儉看樣子是不可能回來了。

    左右縣衙裡也沒有什麼事情,出去吃杯酒,找兩個胡姬,也不是不可以。想到這裡,王升把手上的案牘都放下來,笑嘻嘻道:「走走走,同去,看看是否如你所言。」

    天,將黑。

    三通鼓已經開始敲響。

    街上的行人已經非常少,偶爾就見馬車匆匆駛過長街。

    狄仁傑回到崇德坊,心思還有些亂。

    於是,在十字街附近的一家酒肆裡坐了一會兒,吃了兩碗三勒漿,才晃悠悠踏上回家的路。

    夜色,已經將臨。

    四通鼓響完,坊門緊閉。

    崇德坊的大街上很冷清,也不見什麼人。

    狄仁傑沿著河渠緩緩而行,不知不覺就到了靈寶寺的後山門外。

    後山門,緊閉。

    寺裡,寂靜無聲。

    也正常,發生了命案,想必這個時候寺裡也是人心惶惶,又怎可能會有什麼動靜?

    他站在橋頭,靜靜看著山門。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明空法師坐在台階上喂貓。

    一群流浪貓圍著她喵喵的叫,而她的臉上,則洋溢著幸福和滿足的笑容,是那麼美好。

    可現在……

    狄仁傑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暗自道:法師,你放心,狄某人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一定會救你出來!

    一陣風,吹過。

    風中,捲裹著幾片柳葉,飄向了狄仁傑。

    那柳葉隨風舞動,在靠近狄仁傑的一剎那,突然加速,化作幾片利刃,呼嘯著掠向狄仁傑。

    狄仁傑雖然沉浸在回憶中,但還保持著一絲絲的警惕。

    一種驚悸感,突然升起。

    他本能的向前一撲,柳葉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滑過,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種痛楚感,令狄仁傑徹底清醒過來。

    他到底之後,一個懶驢打滾,然後站起身來,拔出了寶劍。

    幾片柳葉飄落在河面上,隨著河水流淌而去。

    四周,一片寂靜,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什麼人!」

    狄仁傑厲聲喝問。

    但是,卻沒有回應。

    一種奇異的聲音突然在狄仁傑的耳邊響起,那聲音很怪異,像風聲,像流水聲,又像是情人在耳邊的細語低聲。

    「狄君,你為什麼不過來啊。」

    一個俏麗婀娜的身影,出現在了狄仁傑的面前。

    狄仁傑一怔,脫口而出道:「法師?」

    在他面前站立著的,正是明空法師。

    她笑靨如花,朝他輕輕招手道:「狄君,這次多謝你了,若非是你,我就要死了。」

    「法師,你出來了?」

    「是啊,是你的努力,讓我洗刷了罪名。」

    「真的嗎?」

    狄仁傑的腦中,有些糊塗。

    法師向他飄來,伸出纖纖柔夷,似乎是想要撫摸他的面頰。

    「是啊,真的要謝謝你!」

    就在她手指將要碰觸到狄仁傑的面頰時,狄仁傑的頭頂突然間大放光明。一頂金光燦燦的羊首法冠在他腦後浮現。那法冠上的羊首,頭頂一根獨角,發出如雷吼聲。

    法師驚呼一聲:「神羊法冠?」

    她似乎想要退走,卻見獨角之上,一抹神光閃現。

    剎那間,法師的身體蓬的一聲四分五裂,化作一股青煙,消失不見。

    那奇異的靡靡之音,也都隨之消失。

    狄仁傑的大腦一陣清涼,他愕然發現,他已經走到了橋邊,只差一步,就掉進河渠之中。

    河渠,很深。

    若掉進去,必死無疑。

    一片燃燒的符紙在空中飛舞,緩緩飄落進了河水之中。

    狄仁傑見狀,不由得激靈靈一個寒顫。他忙向四周查看,卻見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49
第四十五章 侍鬼

    狄仁傑的膽量,從來都不小。

    可現在,他有點怕了!

    好在,這裡距離濟度巷不遠,只要過了橋就能到達濟度巷。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就要往橋上走。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橫劍在身前。

    狄仁傑想起來了,濟度巷的那個家裡,還有柳娘子。

    他如果回去,很可能把危險帶過去。到那時候,即便是有洪亮幫忙,也會非常危險。最重要的是,柳娘子會被牽扯進來。如果她出了意外,狄仁傑會很難過。

    過不得橋,就唯有一戰。

    狄仁傑突然來了勇氣,厲聲道:「不管你是什麼牛鬼蛇神,狄某人行事光明磊落,又豈會被爾等這種裝神弄鬼的招數嚇住?出來吧,讓狄某人看看,爾是什麼人。」

    耳邊,再次響起了古怪的聲音。

    兩隻黑色烏鴉,呱的叫了兩聲,從樹上騰空而起,化為兩團火焰,自天空墜落。

    轟,轟!

    兩團火焰落地,發出兩聲巨響。

    火光散去,只見兩個身穿紅衣,帶著黑色面具,紅發披肩的武士出現在了狄仁傑的面前。這兩個武士背負雙刀,半蹲在地上。抬起頭,四隻發紅的眼眸盯著狄仁傑,宛如野獸一樣,狄仁傑不由得心中慌亂。可是他也在暗自慶幸,剛才沒有回家。如果剛才回家了,說不定這兩個怪物就會跟過去,那一定會更危險。

    「爾等,什麼人?」

    狄仁傑大步向前走了兩步,手中寶劍斜指向地面,厲聲喝問。

    那兩個武士沒有回答,而是相互看了兩眼後,其中一人彎腰,似野獸一樣衝向狄仁傑,快如閃電,眨眼間就到了狄仁傑的面前。他探手拔出身後雙刀,卻見雙刀出鞘之後,刀身上符紋一閃,立刻化作兩把燃燒的橫刀,劈頭蓋臉砍過來。

    火焰的灼熱感,撲面而來。

    狄仁傑不禁嚇了一跳,忙騰身後退。

    這些時日,他每天起來都會練功,還按照蘇大為教給他的方法健身。

    外表看過去,他仍略顯肥胖。但實際上,即便是比他瘦了兩圈的洪亮,也比不得他的靈活。

    那把火刀呼嘯掠過,灼熱的氣浪,把狄仁傑的頭髮都燙的捲曲了。

    沒等他站穩,武士已到了跟前,一刀攔腰橫掃,刀勢兇猛至極。狄仁傑已無路可退,舉劍相迎。只聽鐺的一聲響,刀劍交擊,清脆的響聲彷彿在證明,那火刀是用鋼鐵打造而成。一股巨力襲來,狄仁傑手中的寶劍差點就脫手。他連忙錯步閃躲,挺劍刺擊。但是,沒等他招數施展開來,武士的另一把刀已經劈落。

    狄仁傑再次舉劍相迎,但這一次,伴隨著鐺的一聲響,他手裡那把百煉精鋼製成的寶劍,竟被一刀斬斷。事實上,在第一次交手的時候,他的寶劍已經受到損傷。以至於連第二刀都擋不住。狄仁傑嚇得忙後退,腳下卻一個趔趄,撲通就坐在了地上。

    武士發出咯咯如公雞打鳴似地笑聲,挺刀上前,就劈向了狄仁傑。

    就這麼完了?

    眼見著火刀落下,灼熱的氣浪只讓他睜不開眼。

    狄仁傑閉上眼,心中苦笑。

    「法師,對不起了!」

    對於狄仁傑而言,在他短短的二十年生命中,或許做過很多錯事,但是讓他難以釋懷的,只有明空法師和蘇大為兩件事情。明空法師尚在囹圄中,要等待他證明清白;阿彌至今沒有回來,他也要把阿彌招回來,否則便九泉之下也難安心。

    我還不能死,不能死!

    神羊法冠,獬豸通靈。皋陶治獄,正大光明!

    我還沒有考中明經,我還沒有讓老父心安。我還沒有做出事業,又怎能這樣死去?

    在狄仁傑的身後,浮現出一頂羊首法冠。

    那羊首上的獨角,猶如驕陽一般灼目,讓人難以直視。

    武士被那光芒照耀,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刀上的火焰頓時消失。而另一個在一旁觀戰的武士見狀,仰天一聲長嘯,騰身而起,雙刀出鞘,化作兩團火焰,凌空撲擊。

    狄仁傑,卻恍若未見。

    說時遲,那時快,一顆水彈呼嘯飛來,啪的就打在那武士的身上。

    水彈化作水霧,瞬間瀰漫。

    就見那武士在半空中,變成了一尊冰雕似地模樣,蓬的一下從天空中落下。

    蓬,武士的身影,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黑色烏鴉。那烏鴉展翅,想要逃離,卻聽到喵的一聲貓叫,一隻黑貓踩著一團水球漂浮在半空中,抬起前爪,一把利刃飛射而出,狠狠披在那烏鴉的身上。烏鴉,慘叫一聲,再次摔落在地。

    它變成了一張符紙,在落地的剎那,蓬的冒出火焰,化為灰燼。

    另一個武士見狀不妙,已顧不得再去找狄仁傑的麻煩。

    他騰身而起,就想脫身逃走。

    一個黑影從橋的另一端飛奔而來。

    他速度奇快,只兩個起落就到了狄仁傑的身旁,抬手舉起一把手弩,扣動機括。

    嗖!

    一支鋼弩離弦射出,正中那武士的後背。

    不過,在鋼弩沒入武士後背的瞬間,一蓬火焰頓時籠罩了武士。

    不等他反應過來,黑影已撲上前。

    倉啷一聲,橫刀出鞘。就見那橫刀的刀身之上,一道道藍色電光流轉,狠狠就看在那武士的身上。

    武士再次發出一聲慘叫,蓬的化作一張燃燒的符紙,從天空飄落。

    「喵!」

    黑貓落地,不滿的朝來人叫了一聲。

    來人卻不在意,轉過身來,沖狄仁傑道:「大兄,可無恙?」

    狄仁傑這時候也清醒了,呆呆看著來人,半晌後顫聲道:「阿彌?你是阿彌?你,回來了?」

    蘇大為面帶笑容,點點頭道:「大兄,我回來了,幸好還不算晚。」

    狄仁傑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樣,癱坐在地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只知道,在他不甘心的剎那,蘇大為和那隻神秘的黑貓來了。

    蘇大為上前,一把抓住了狄仁傑的胳膊,把他攙扶起來。

    「大兄,咱們先回去。」

    「阿彌,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那……」

    「侍鬼!」

    「啥?」

    「那是侍鬼,有異人操縱侍鬼想要殺你,咱們先離開這裡。」

    什麼異人?什麼侍鬼?

    狄仁傑徹底糊塗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詢問的時候,於是點點頭,在蘇大為的攙扶下,上了石橋。

    「咱們回去,會不會有危險?」

    「不知道,不過,先回去再說。」

    說著話,蘇大為看向了那隻黑貓。

    就見黑貓蹲在石橋上,一雙幽綠的眸子,正死死盯著靈寶寺那緊閉的後山門。

    「小玉,咱們先回去。」

    蘇大為若有所思,招呼了黑貓一聲,攙扶著狄仁傑過了石橋。

    黑貓則看似有些不甘心,突然衝著那山門發出一聲淒厲的吼叫,似乎是在向什麼人挑戰。它轉身,也跟著上了石橋,在蘇大為兩人的身後,慢慢走向了濟度巷。

    濟度巷,蘇宅內,燈火通明。

    柳娘子看蘇大為攙扶著狄仁傑進來,忙和洪亮迎上來。

    「郎君,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咱們坐下來再說。」

    這時候,黑貓也走進了院子。

    一直匍匐在正堂外,台階上的黑三郎,呼的起身,發出一陣陣令人心驚肉跳的低吼。

    「黑三郎,不許叫,別嚇壞了小玉。」

    柳娘子一聲怒吼,黑三郎頓時露出了委屈之色,停止了咆哮。

    而黑貓小玉,則得意洋洋的跳上了台階。從黑三郎身邊走過的時候,它還故意擺了擺尾巴,好像是在挑釁黑三郎說:怎樣,我就在這裡,你敢對本喵動手嗎?

    黑三郎呲牙,露出一口雪白鋒利的獠牙。

    但黑貓卻視而不見,噌的一下子跳到了窗檯上,身子蜷縮著匍匐下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貓狗之間的一番較量,蘇大為都看在了眼裡。

    不過,他並不在意。

    黑貓對他,應該沒有什麼惡意。

    否則,它也不會在受傷之後,跑來家中求救。

    至於黑三郎,那就更不用擔心了。

    李客師告訴他,黑三郎並非凡狗,而是一頭天狗。

    天狗是什麼?

    李客師說,「一種生活在詭異頂端的存在。天狗吞月知道嗎?說的就是這種天狗。不過,能不能吞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這傢伙天生就有溝通元炁的能力,且力大無窮,刀槍不入,能搏殺虎豹,吞噬詭異,非常厲害。你這條天狗,年紀還小,屬於幼犬。等它長到了成年期,基本上這天底下,沒什麼能敵得過它。」

    「那它,何時才算成年期?黑三郎可已經八歲了!」

    「八歲算什麼?估摸著八十歲之後,才是它的成年期。

    你小子也是好運,能夠有這麼一頭詭異和你一起成長。對你也好,對它也罷,都是一件好事。好好對待它吧,等到它成年之後,就會離開你,開始新的生活。」

    李客師當時說的很客氣,但蘇大為能聽得明白。

    當他死了,黑三郎就會離開,以一頭天狗的姿態,生存在這個世界上。

    但只要他還活著,黑三郎就不會離開他……換句話說,黑三郎,是他一生的夥伴。

    黑貓有神通,黑三郎也不遜色於它。

    蘇大為甚至相信,如果沒有柳娘子的話,那隻黑貓甚至可能成為黑三郎的食物。

    「黑三郎,別鬧了,去看著門。」

    蘇大為朝黑三郎招了招手,黑三郎立刻樂顛顛跑過來,在蘇大為腿上蹭了兩下,就跑去了大門口。

    「大兄,好一點了嗎?」

    「我真的沒事,是剛才被嚇得有些脫力了!」

    狄仁傑這時候,也緩了一些。

    那張略有些圓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至少我現在已經確定了,法師不是凶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1 19:50
第四十六章 我非道士

    「阿彌陀佛,我就知道,法師不會是凶手。」

    柳娘子雙手在胸前合十,一臉欣喜之色。

    她問道:「那法師什麼時候能回來?到時候我得給她準備些蘭草湯沐浴,去去晦氣。」

    「這個……」

    「怎麼了?」

    狄仁傑尷尬道:「法師怕不是馬上能出來。」

    「為什麼?」柳娘子瞪大了眼睛,大聲道:「不是說,她不是凶手嗎?」

    「我雖然知道她不是凶手,但是卻沒有充足的證據。

    而且,此案的決定權並不在長安縣,而是宗正寺。今天,宗正寺已派人前來驗屍。內侍省的典事也認為,法師不是凶手。但僅這些還不夠,必須要找到更多的證據來證明法師的清白。而且,今晚我被人襲擊,怕也與法師的事情有關聯。」

    「你遇襲了?」

    柳娘子驚道:「好大的膽子,這可是長安,誰敢如此大膽?」

    說完,她就看向了蘇大為,道:「虧你還是不良人,也是衙門的人。現在人家堵在咱家門口害人,你們卻沒有辦法。真不知道,要你們這些人,究竟做什麼用。」

    蘇大為苦笑連連,輕聲道:「娘,別擔心,此事孩兒自會追查到底。」

    「嗯,一定要找出真兇,別忘了,法師可是咱娘倆的救命恩人。

    你不在這些日子,多虧了狄郎君的寬慰,否則娘一定要急死了。千萬別放過那些壞人,聽到沒有。」

    「孩兒聽到了!」

    一輪皎月高懸,群星璀璨。

    從巷口吹來的風很輕柔,吹在身上,也讓人很舒服。

    狄仁傑也好,蘇大為也罷,都沒有刻意去提及被刺殺的事情。

    狄仁傑也只談了關於內侍省派人前來驗屍的結果,也讓柳娘子聽完之後,放心不少。

    「阿彌,陪郎君多吃兩杯,我有些困了,先去休息。」

    「娘,你早點睡吧。」

    兒子回來了,柳娘子的心事就去了一大塊,整個人也輕鬆很多。

    今天起得太早,被黑貓吵醒,一直到現在都繃緊了神經,也的確是非常辛苦。

    「大娘子快去休息,我與阿彌兄弟再吃兩杯。」

    「好,那你們慢慢說話。」

    柳娘子往屋裡走,走到門口,從窗檯上抱起了黑貓。

    「阿彌,你明天可要當差?」

    「嗯,要去的。」蘇大為忙說道:「雖說李丹陽為我求了請,但這麼長時間,終究是有些說不過去。明日一早我就過去,娘不必管我,好好休息,你也夠辛苦了。」

    「說的甚話,你這麼久不去,怎能空著兩手?

    明早我做一些包子出來,你帶過去,怎地也算是禮數。」

    「那,辛苦娘了。」

    柳娘子抱著黑貓,就進了屋。

    在她進屋的剎那,黑貓睜開了眼睛,看似挑釁一樣的,朝著院門口的黑三郎,喵的叫了一聲。

    黑三郎頓時炸毛了,起身就要過去。

    好在,蘇大為把它攔住,從桌上拿了一塊烤肉給它,「三郎休要理它,乖乖在這裡陪我。」

    說完,對著黑三郎的狗頭就是一陣狂揉。

    揉的黑三郎爽快至極,趴在蘇大為的腳下,吃著烤肉,不再去和那隻黑貓計較。

    過了一會兒,房間裡的燈,熄滅了。

    黑貓竄上了窗檯,蜷在那裡,看著蘇大為等人。

    那意思似乎是再說:你們可以說話了,大娘子已經睡了。

    蘇大為看到這一情況,忍不住笑了。

    「阿彌,你這些日子……」

    「哦,我在昆明池隨丹陽郡公修行。」

    「啥?」

    「這個事情,一句話說不明白。反正就是,丹陽郡公教了我一些對付詭異的辦法。」

    狄仁傑眉毛一挑,脫口而出道:「你別是做了道士吧。」

    他見多識廣,當然能明白蘇大為話語中的意思。

    不過,對狄仁傑而言,對付詭異,那都是道士或者和尚才能有的神通。蘇大為沒有剃度,自然不可能是和尚。如此一來,似乎也只有道士這個身份,最為合適。

    「沒有,我不是道士。」

    蘇大為笑道:「我還是我,回來繼續做我的不良人,我也沒興趣做道士。」

    「嗯,道士可不好做,我有個親戚,苦修十年,如今才剛過了試經一關,卻至今未尋得高士受籙。想他如今,已近四十歲,就算入了道門,也只是個弘護道士了。」

    唐代,道士以出家的年齡,被劃分為五階。

    七至十一歲出家,稱之為蒲車道士;十二到十四歲出家,被換做清信道士;十五歲至十九歲出家,叫施惠道士;二十歲至六十出家,名為弘護道士;而七十到九十出家,則稱作主持道士。

    蘇大為道:「我才十八歲,做什麼道士?我又不求長生,快活一世足矣。」

    狄仁傑聽了,連連點頭稱讚。

    「你之前,怎知道我遇險了?」

    「是小玉!」

    蘇大為一指窗檯上的黑貓,輕聲道:「是它最早覺察,跑了出去。

    我覺察有點不對,所以就跟了過去,可沒有想到……大兄,到底是什麼人要害你?」

    「凶手!」

    「你知道誰是凶手?」

    狄仁傑搖了搖頭,道:「我不太清楚,但是已有些頭緒。」

    「誰?」

    「無憑無據,我不能說。」

    蘇大為有些無奈,看著狄仁傑,暗自嘆了口氣。

    他知道,狄仁傑一定有懷疑的對象。但之所以不說,正如他所言,無憑無據,害怕壞了別人的聲譽。自古以來,讀書人對聲譽二字,有著瘋魔一樣的迷戀。而有唐一朝,特別是自科舉推廣以來,更是如此。

    之前曾說過,唐代考科舉,才學才幹,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出身、家世、以及名望和聲譽。

    蘇大為記得一個典故,說的是一位有名的才子,陳子昂。他才學出眾,出身卻普通。數次考取進士都未能成功。後來,他想了一招,花費千金買了一把非常有名的琴。在所有人的驚嘆聲中,他卻把琴當眾摔碎,一下子引來了大家的關注。

    後來,他就順利考中的進士。

    這就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伯玉摔琴』的典故。

    蘇大為有點不太認同狄仁傑的做法。

    換做是他,直接上門把人抓起來,送進不良人的刑房裡,請桂建超他們出手伺候一頓,多牛逼的硬漢都要服軟,到時候別說證據,連他祖宗十八代做的壞事都能招了。

    可惜,狄仁傑卻不願意。

    但也許正是這樣,才有了後世被人們傳頌的狄公吧。

    「大兄,不是我說你,這個時候何須在意旁枝末節。

    你看,對方連侍鬼都出動了,顯然是要把你除之而後快。你若還是一板一眼的來,怕用不得多久,對方還會派人來。我可不敢保證,每一次都能護你個周全。」

    狄仁傑笑了,道:「就怕他不動。他不動,就不會有破綻,沒有破綻,我如何找出證據?

    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點,我如果繼續住在這裡,可能會連累你們。」

    「大兄,你這說的什麼話。

    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法師對我母子有恩情,我娘絕不會袖手旁觀。如果你這時候走了,我娘非打死我不可。而且,你在長安還有落腳的地方嗎?除非你躲進國子監……我不知道那邊是否安全,但你住在這裡,我至少能保護你周全。」

    蘇大為的言語中,帶著濃濃的自信。

    他倒不是吹牛,家裡除了他,可還有兩頭詭異呢。

    黑三郎天狗之身,雖說還是幼犬,但依照著李客師的說法,等閒詭異,三五十個它都能解決。至於黑貓小玉,蘇大為還不清楚它的本事。但從它之前的表現來看,至少身負兩種異能。一種稱之為控水,另一種,則是操控飛刀,詭異非常。

    它,就算比不上黑三郎,也應該相差不遠。

    有這麼兩頭詭異在,對方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他們大規模行動的話,勢必會驚動更多人,怕是對他們而言,更加危險。

    狄仁傑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

    他拿起一個餅子,咬了一口道:「對了,侍鬼到底是什麼?」

    「一種旁門左道,有修行者抽取詭異精氣祭練成鬼物,調動元炁加以培育,可變成隨身護法。不過,這要因人而異。有的人祭練侍鬼是為了害人,有的則是為了享受,讓侍鬼伺候自己。我在丹陽郡公府,就見過李丹陽祭練的侍鬼,有幾十個,全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因為這件事,胡夫人甚至和李丹陽幾次大打出手呢。」

    「李丹陽,是道士?」

    「他不是,他那是家傳的秘術。」

    話說到這裡,狄仁傑就知道該閉嘴了。

    涉及到了這種事,已經屬於高門大閥中的隱私。

    他倒是聽說過這些,但具體情況並不瞭解。沒想到,蘇大為居然有這樣的機緣。

    「那你和李丹陽……」

    「家父生前,與李大勇是好友。」

    「原來如此。」

    狄仁傑露出恍然之色,沒有再繼續詢問。

    「郎君,天不早了,該休息了。」

    這時候,洪亮端著一盆熱水,從廚舍裡出來。

    狄仁傑點點頭,道:「我吃了這個餅子就回去。」

    「大兄,你打算怎麼證明,法師的清白?」

    「我需要見到法師,親自問她一些問題……否則的話,咱們就只有被動的等待了。」

    「那就去見啊!」

    「沒那麼容易。」狄仁傑道:「我今日見了縣君,宗正寺已派人過問此案。

    法師現在雖被關在長安獄,但如果沒有宗正寺的准許,任何人都無法和法師見面。」

    「為什麼,難道宗正寺不想盡快破案嗎?」

    「我不清楚,想來是宗正寺不願家醜外揚,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決定。

    我已經找了周良,他會想辦法,找機會帶我進去。所以,我現在只能等待他的消息,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倒是麻煩。」

    蘇大為道:「不過這種事找二哥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二哥人脈廣,臉面也熟。衙門裡九成人都和他有交情。他出面的話,很合適,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嗯,這樣,我這邊也想想辦法,看看能否找到什麼線索。」

    「好,咱們聯起手,雙管齊下。」

    「嗯!」

    狄仁傑晚上受了驚嚇,這會兒平靜下來,睏意上湧。

    他和蘇大為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回屋休息。

    片刻後,洪亮從屋裡出來。

    他看了一眼坐在院子裡逗狗的蘇大為,突然道:「喂!」

    「嗯?」

    「剛才你和郎君說話,我都聽見了。」

    「那又怎樣?」

    「你,要多保重。」

    「啥?」

    「這些日子你不在家,大娘子整日牽腸掛肚。

    別讓她再為你操心了……我先說好,我可不是為你考慮,實不忍大娘子難過罷了。」

    說完,洪亮就回屋了。

    看著他的背影,蘇大為啞然失笑。

    「三郎,其實這世上,好人還是多數,對嗎?」

    黑三郎傻呵呵的咧著嘴笑,然後把腦袋搭在了蘇大為的腿上,任由蘇大為揉它的腦袋。

    「唉,你是天狗,不是二哈。

    你說,如果將來被人知道,你堂堂吞月的天狗和二話一個樣子,該有多丟人啊。」

    二哈,不對,是黑三郎翻了個白眼,沒有理睬蘇大為。

    皎月,高懸,若一輪冰盤。

    繁星閃閃,忽明忽暗。

    夜風很輕柔,搖曳著庭院外的那棵老柏樹,枝葉沙沙作響。

    濟度巷這方寸庭院中,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

    一人,一犬,一隻黑貓。

    而就在和濟度巷一河之隔的靈寶寺裡,一間禪房中,響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一個矮小的身影從禪床上爬起,咬牙切齒道:「狄仁傑!

    該死的,他日若我成事,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法師,你怎麼了?」

    禪房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禪房裡,燈亮了。

    明真法師臉色蒼白,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露出和藹之色。

    她走到禪房門口,打開門,就見小沙彌聶蘇在門外,面帶關切之色。

    「聶蘇,怎還不去睡呢?」

    「我聽到法師房裡咳嗽的厲害,擔心有什麼事情。

    我剛才在廚房裡熬了糖水,給你送來……還熱著呢。」

    「這麼晚,怎還熬糖水?」

    「禪院那邊的法師說要吃糖水,所以我就過來熬了一鍋。」

    法真微笑著,接過聶蘇手裡的糖水,柔聲道:「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一早起來呢。」

    「那我去睡了,法師也早點休息。」

    聶蘇歡快的走了。

    法真轉身回屋,關上了門,臉上的笑容旋即隱去。

    她走到窗戶前,從大袖中取出一隻紙制的麻雀,張口吐出一道白氣,麻雀在她手掌上撲拉撲拉顫動翅膀,竟變成了活物。

    「去告訴王上,我失敗了。」

    麻雀撲棱了兩下翅膀,唰的一下子從她手中飛起,在半空中翱翔一圈之後,向遠處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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