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鬧鬼(二)
強烈的光線陡然出現,使得整個客堂剎那間宛如白晝。
猝不及防的賓客們一時間無法視物,他們忍不住紛紛揚起手,試圖遮擋這炫目的光線。
然而這光線來得快去得也快,賓客們還未來得及將手放在眼前,那炫目光線就已經消失不見。
客堂之中又重新暗淡下來,油燈那幽幽的火光,也終於得以虛弱展放。
所有人在第一時間既擔憂又好奇地朝著江遠望去,不知道在這羲和果放射出的陽光之下,江遠會不會真的「現形」。
只見江遠依然坦然地坐在桌案後,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似乎方才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人們這才鬆了口氣,看來這客堂之中並無妖鬼。
「怎麼會......」耿葭目瞪口呆地望著沒有絲毫變化的江遠,她白嫩的手中還有著羲和果散發著微光的殘汁碎塊,「你究竟使用了什麼手段,為何絲毫不懼怕陽光?」
江遠面色不虞,開口說道:
「我說過,你的羅盤,壞了。」
「不可能!」耿葭對於陰極羅盤可是十分自信,她當即伸手又要從布袋之中抓去,「妖鬼!別以為我就沒有辦法了!」
然而陳舊的布袋卻已經被一隻蒼老的手收回,卻是杜源。
耿葭不可思議地望著杜源:
「師父?」
杜源一雙瞎眼卻似乎在望著江遠,他口中笑道:
「這位公子說得沒錯,陰極羅盤確實是壞了。徒兒,為師也是方才發現的,快快把陰極羅盤收起來,不要再衝撞客人了。」
耿葭聽到連師父都這麼說,也不由得動搖疑惑起來:
「真的壞了?」
耿鳴川也站起身來:
「小葭,不要再失禮了!快快向這位公子道個歉!」
耿葭哼了一聲,隨意朝著江遠抱了抱拳,算得上是一個不情願的道歉。
江遠朝著韓超和袁賀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坐下。
很快所有人都重新入席,酒宴繼續下去。
經過方才這麼一鬧,其餘眾人還好,只有耿葭國色天香的臉上滿是不甘。
她原本打算在眾人面前露一手,卻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使得自己丟盡了臉。
這讓她心中憤懣難平,一心想著瞅個機會再好好展現一下她這些年所學的技藝,以便能讓耿家堡的威風打出去,讓旁人不敢小覷。
而如今,想要達到這個目的,似乎只剩下從耿家堡中請的鬼身上找了。
當即耿葭眨了眨眼睛,突然對耿鳴川說道:
「爹!咱們家請鬼的鬼龕呢?快派人將鬼龕抬來,女兒今天定要讓妖鬼無法再脅迫我耿家堡!」
耿鳴川聽到此處緊張起來:
「小葭!你休要亂說話.......可有十全的把握?」
耿葭點了點頭:
「爹您放心,這些年來女兒可是除過不少妖鬼。即便女兒不行,也有師父在!」
耿鳴川望向了瞎眼老頭杜源,期待能從這名神秘的異人口中得到肯定的答覆。
請鬼乃是無奈之舉,只有當家族生死存亡之際才能請。多年以前耿家堡就是面對這樣的危機,所以才迫不得已請鬼。
可是請鬼之後,卻也要承受妖鬼永無止境的貪婪索取。若是不能滿足妖鬼,那麼家族便要受妖鬼所害。
這些年來,耿家堡供奉妖鬼已經越來越力不從心,苦不堪言。
若是真的能夠除去請來的妖鬼,耿鳴川心中當然欣喜。唯一擔憂的就是,如果除鬼不成,難免反而會觸怒妖鬼,為耿家堡帶來滅頂之災。
耿葭略顯毛躁,這一點耿鳴川已經清楚,從方才她誤認客人是妖鬼並且做出無禮舉動之後就已經看出。
對於耿葭的話,耿鳴川不太敢相信,所以才試圖從杜源這裡獲得肯定的答覆。
蒼老的杜源卻並沒有立刻回答耿鳴川的話,而是用一雙瞎眼似乎在望著江遠,開口詢問:
「老朽確實也有降妖除鬼之念,不知道這位公子怎麼看?」
杜源的發問,耿鳴川卻能夠理解,並且在心中感嘆高人就是高人,這位公子極可能是世家子弟,杜源竟然似乎已經知曉了。
而耿葭卻是一臉疑惑,忍不住問道:
「師父,幹嘛要問他啊?這不關他什麼事。」
杜源並沒有理會徒兒,而是面帶期待望著江遠。
江遠卻是笑道:
「我也很想見識一下,杜先生的降妖伏鬼的本事。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想法。」
杜源聽到這裡,似乎才安下心來。他扭頭面向耿鳴川:
「耿堡主,請命人將鬼龕抬來吧。」
耿鳴川聽得杜源這麼說,猶豫了一下,還是衝著下人吩咐道:
「快去將鬼龕抬來!置於客堂外的庭院裡!」
下人應聲而去。
所有人都沒了談笑的心思,全都靜候接下來的事情。
很快,只見六名下人肩上似乎扛著什麼東西從遠而近,來到了客廳之外,才將肩上那沉重的方形東西放下。
耿鳴川引領著滿座賓客離開客堂,盡數朝著堂外的院落而去。
出了客堂來到院中,陰寒的空氣凍人心扉。
人們口中呼著白氣,朝著院子中間的東西而去,但是卻神色緊張,並不敢太過靠近。
江遠走上前,只見在院子中間的石板上,放著一個方形的石壇,石壇上有著一個底座,上頭則是一個由灰黑色不知名石頭雕刻出來的小型袖珍屋子。
這個屋子長寬高不超過一尺,但是卻雕刻得惟妙惟肖,或是屋頂上鱗次櫛比的瓦片,或者是屋檐下的立柱石墩,都極為清晰。小屋大門空開,裡面黑乎乎的一片,屋內究竟有什麼東西讓人一時無法看清。
小屋通體呈一種壓抑的灰黑色,造型雖然看似華美,但是卻讓人能夠感受到它渾身上下透露出的陰寒邪意。
「這就是鬼龕?」江遠對這個袖珍石刻很是好奇。
他來到鬼龕面前,彎下腰朝著黑乎乎的龕內望去,然而裡面卻空蕩蕩一片,連龕像也沒有。
並且這個鬼龕之上也沒有鬼氣的氣息,不知道究竟用來作何用。
這個時候,只聽杜源高聲說道:
「無關人等!還請遠離!當然,這位公子不在此列。」
耿鳴川當即帶著一眾賓客返回客堂屋檐之下,只在遠處望著院落中的江遠、杜源和耿葭三人,還有那個陰氣森森的鬼龕。
跟著,杜源衝耿葭說道:
「徒兒,取陰極羅盤!」
「好嘞師父!」耿葭很快從布袋中取出之前收起的陰極羅盤,「對了師父,這陰極羅盤不是壞了嗎?」
杜源笑道:
「用來作參考還是可以的。」
耿葭疑惑地點點頭,然後開始講羅盤在掌中放平,開始盯著上面的指針。
看了一陣之後,耿葭搖搖頭說道:
「師父,這陰極羅盤還是指那這個傢伙,一點轉移的跡象都沒有。」
耿葭口中的「那個傢伙」說的就是江遠。
江遠卻在圍繞著鬼龕看了一陣之沒有察覺到鬼氣之後,便失去了興趣。他返回到了客堂屋檐下,與其他一眾賓客望著院中的杜源和耿葭。
只聽杜源繼續對耿葭吩咐道:
「陰極羅盤指針不變,說明那妖鬼還未返回......取人血!」
耿葭點點頭,然後從布袋之中取出了一個瓷瓶。
她來到鬼龕面前,將瓷瓶中的液體都盡數倒在了鬼龕之上。瓷瓶裡的液體猩紅粘稠,似乎便是杜源說的人血。
只見血液順著鬼龕的屋檐緩緩流向四角,跟著又從檐角被四根立柱引流而下,來到立柱底部的石墩下時,竟然盡數朝著鬼龕之中流去。
眾人這才意識到,鬼龕的底部似乎有著一個傾斜的角度,能夠使得血液一滴不漏地流淌到鬼龕裡面。
江遠見到這一幕,衝身邊的耿鳴川詢問道:
「耿堡主,這鬼龕,是用於鮮血供奉妖鬼之用嗎?」
耿鳴川回答道:
「說來慚愧,這實在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
江遠又問道:
「請問這請鬼有何講究之處?為何龐家堡會遭遇罹難,全堡上下不能倖免?」
耿鳴川說道:
「龐家堡出了什麼疏漏,這點我也不大清楚,只有詳查之後或許才有結論。而請鬼,最重要的是講究溝通和供奉。只有特殊之人,才能在遇到野外妖鬼之後,與妖鬼順利溝通,從而能夠將妖鬼請回供奉。供奉的話......就是那個意思......」
「特殊之人?」江遠疑惑道,「怎樣的人,才算得上是能夠與妖鬼溝通的特殊之人?」
耿鳴川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將死之人。」
這個時候,只見院子之中,杜源和耿葭兩人都停止了一切動作,凝神戒備地盯著周圍一切動靜。
耿葭一手握著一枚羲和果,另一隻手則握著一面銅鏡。
而杜源手持竹竿一動不動,宛如一座雕塑。他一雙瞎眼此時也已經閉上,似乎是在用心來感受周圍的一切。
客堂屋檐下的眾人也都受到兩人氣氛的感染,緊張地等待著一切。
過了半晌,卻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
杜源開口問道:
「徒兒,可有發現妖鬼蹤跡?」
耿葭望了望手中陰極羅盤,然後又拍了拍,最後無奈說道:
「師父,沒有妖鬼出現的蹤跡,就連這陰極羅盤也還是壞的。」
杜源點了點頭,剛要說話,這個時候卻突然情況異變。
「嗚——!」
只聽在夜空之中,哨塔箭樓之上,陡然響起一聲短暫的號角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