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從姑獲鳥開始 作者:活兒該 (連載中)

 
godfather003 2018-10-23 21:29:1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1 525931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25 23:33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章 李閻射虎

曹永昌暗罵一聲流年不利!

此人本是泰州商賈之子,年紀雖小,平日里最愛往勾欄巷里跑,賭葉子戲,看皮影,斗雞遛狗聽評話,更好與人打架,是個兇橫的小主。

有次曹永昌沒收住手,把個收印子錢過活的青皮無賴自前心到后背捅了個對穿,這本就犯下大禍,加上當時泰州新上任的府尹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曹永昌就此辭別家老,流亡天涯。

這小子在蘇北待過一陣,眼看風聲漸緊,一咬牙干脆北下,想去京城博富貴,沒想到剛到直隸,就碰上了馬賊,然后便是李閻的遭遇。

他是有個叔叔,也的確是叫曹正生,可卻遠在泰州,查小刀冒充那死鬼就是個和他一起擠馬車的,還好吹牛,馬車沒走幾里地,就把自己的行當泄露給了曹永昌,讓他得以冒充。

曹永昌本來想著,事已經過去三個多月,自己背井離鄉,就算碰上兵丁檢查,哪有認出來的道理,可沒想到遼東的兵要辨析南來北往探子的斥候,眼光最毒,見他南人相貌,那守城官心里本來只有三分懷疑,見他一逃跑,自然十分篤定,立馬吼了起來。

也是這小子運氣,街上人馬川流,兵丁捉拿不及,李閻本來是有能力拿住曹永昌的,但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居然真讓這小子鉆進了街巷里,消失不見。

立馬有兵丁把查小刀也圍了起來,誰叫他說那熊孩子是自己侄子呢?

至于李閻,守城官卻沒問責的膽子,就算三人結伴同行,李鎮撫也定是受了這二人蒙蔽。

查小刀瞪了李閻一眼:“我說什么來著?”

李閻報以一個歉意的微笑,這次的確是自己多事。

他走上前去:“兄弟,怎么,這人也是逃犯么?”

他指向查小刀。

“那倒不是。”

守城官也是人精,李閻只說了一句,他便聽出幾分回護之意,硬是把“他與殺人逃犯串通”這句話了咽進肚子。

李閻是從五品的鎮撫,又兼著飛騎尉的武勛,在東北三鎮也赫赫有名。何況李閻的官是拳腳刀槍拼殺來的,不僅得遼東李氏親厚,更有不少的身居要職的舊友,他是惹不起的。

李閻看向查小刀,查小刀會意,立刻裝作一副慌張的樣子:“是那小孩給我了五兩銀,叫我假扮他叔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守城官低頭不語。

李閻靠過去塞了幾錠碎銀,低聲道:“有勞,有勞。”

守城官咳嗽了一聲:“咳咳,鎮撫太客氣了。”他卻真的把李閻的銀子推了回來沒要,然后高聲說:“放他走。”

李閻拱了拱手。

“鎮撫。”

要領著李閻去總兵府上的兵丁欲言又止。

“李總兵等你等的有些急了,他打昨天上午就催呢。”

“我這就來。”

李閻回頭對查小刀說道:“你找間客房等我。”

“那小孩呢??”

“這人可能是個留名青史的人物,不過先別管他了。”

李閻心里暗自念了幾次“夜燈書劍僧鬼雨”,也就不再推延,和兵丁一同趕到總兵府上。

廣寧衛總兵府的校場上,硬木圓靶一字排開,屋館四處立著黑色長幡,深沉肅穆。

李如梅穿一身黑色武服,箕坐在地板上,手邊青色皮囊里兜著六只鋼箭,白色尾羽中透出一點嫣紅。正矯正弓弦。

他身后站著一列人,個個穿盔貫甲,虎背蜂腰,鷹眼里鋒芒畢露,單是站著便是一團的威風。

“大人。”

日正三竿。李閻一步步越過這些兵將并不算和善的眼光,只身來到李如梅近前,抱拳躬身。

李閻的馬被人牽去后院,也沒換身衣服,只一身戍甲,腰里還挎個酒葫蘆,顯得有些憊懶。

李如梅瞥了他一眼:“樣子倒是風塵仆仆,來的卻最晚,莫不是故意穿的破爛讓我心軟。”

李如梅的語氣不算好,這是他面對更信任的下屬才顯露的態度,在外人看來,李閻是不折不扣的李氏嫡系,七年前自遼東抽調參與壬辰之戰展露頭角,都是在李姓麾下作戰,他那飛騎尉的武勛,還是當時還活著李如松寫奏折討下來的。

“卑職不敢,只是這些年沒趕過遠路,這官路常年不走,實在是迷糊。”

李如梅聽后更是不悅:“怎么,我幾年沒見你,連路都不會走了?要是不中用,就回直隸去,別耽誤了差事,又送了性命!”

李閻并不在意,只訥訥地發笑。

人靠衣裝,李閻這些天風餐露宿的趕來,衣服上多少帶些泥土雪印,加上他現在不似一開始降臨時那樣心情激蕩,意氣也趨于內斂,在這校場上,的確是最不起眼的那個。

而在場的兵將,見李閻這副樣子,嘴上不說,心里卻又對他看低了幾分。

李如梅見李閻只發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指自己旁邊這些如狼似虎的兵將:“你來看,這是我從遼東二十五衛當中,提拔出來的邊將,這些年戍守邊疆,都有以一敵百之勇。”

李閻依言抬頭,一個個地看了過去,除了或暗淡,或明亮的白光,只看到一雙雙桀驁不馴的面孔。

李如梅叫李閻審閱,分明高看他一眼,可眼前這個掛葫蘆的將官來的最晚,官職也不算高,姿態更不必說,實在難以讓這些人服氣。

李閻把隊伍從頭掃到尾,又從尾掃到頭,收回目光再次抱拳低頭:“大人莫不是開卑職的玩笑,這里哪有什么以一敵百的邊將,不過是幾個扛弓遞箭的家兵罷了。”

一名中年將官濃眉倒豎,一抬腿去撞李閻的膝蓋,嘴里罵道:“好張狂的毛頭小子。”

他話先到,膝蓋后到,也不算偷襲,李閻硬吃他一膝蓋,紋絲不動,只是面無表情地偏頭看他一看,隨即收回目光。

那人見李閻動都不動,不由得臉色大變,他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隨即往后退了兩步。低頭不語。

李如梅搖頭:“你這話說得大了。”

李閻站直了身子:“敢問大人,此行是否兇險無比?”

李如梅正色:“光怪陸離,若沒有潑天兇威的猛將護送,便是有幾千人的隊伍,也會分崩離析。人多了,反而更兇險。”

李閻點頭,一臉沉吟之色:“既然如此,還是讓這些人散了吧,卑職不用分心,或許趕路還能快些。”

幾名兵將聽了怒火攻心,一人忍不住出言:“總兵大人,看得出來,這位李鎮撫本領超群,不過口說無憑,不如和我等比試一番,再來商討護送事宜?”

李閻也沒說話,讓他帶著這些人去龍虎山,無疑是給自己行動找麻煩,在李閻看來,讓他一人護送是最好不過,既然不能帶去,干脆就把話說死,他現在不是當初在壬辰戰場沒有根基的總旗小兵,沒必要跟誰說話都斟酌人情往來。

李閻沒心思和這些人比斗,他左右看看,向李如梅請示道:“卑職斗膽借大人弓箭一用。”

李如梅自然無不允之理,有伴當給李閻遞過來牛角大弓和一只紅尾羽箭,李閻抓在手里提弓便射,弓弦拉如滿月,飛箭離弦,破入靶心直穿而過,在箭靶上留下一個黑色窟窿。

李閻的射藝向來一般,但自從天命雅克的強化過后,這些技藝對他來說就顯得極為簡單了。

“好。”

李如梅是弓道高手,自然見獵心喜。

只是,剛才出聲那將官卻并不滿意:“李鎮撫這是要與我等比較弓術?鎮撫能開五石弓,力破箭靶,的確了不起,只是開五石弓,我平日也稀松平常,力破箭靶?金洲衛的蓋通山將軍在軍中也有傳聞,這些本事,只怕不能服眾……”

李閻以眼觀口,也不理他。

旁邊被點名的蓋通山卻暗自踢了說話那人一腳,沉著臉默默搖頭,低聲道:“人家沒帶扳指。”

那人一愣,再看李閻的手,果然空空如也。

“總兵大人。”有伴當跑了回來:“李鎮撫的箭射進后苑的置石當中,沒入兩尺,卑職無能,拔不出來。”

李如梅聞言站了起來,他沒穿靴子,兩只白色的襪子踩在地上:“帶我去看看。”

他走得急,這些將官連同伴當也滿面青色地跟著。

大概走了七百多步,李如梅一行人看見沒入山石中的箭矢,不由得拍掌大叫:“好!”他望向李閻:“李廣射虎不過故紙一堆,你卻讓我開了眼界!護送龍虎旗牌一事,除你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卑職定不辱使命。”

李閻躬身。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26 09:35
從姑獲鳥開始 第四章 龍虎旗牌

校場一箭,李閻展露出無可置疑的實力。

他要把手里的弓還回去的時候,李如梅卻擺擺手“送你了。”

這把牛角大弓通體漆黑,鋪筋細如發絲,兩端是燙金色的銅箍,色調低沉,看外表就知道其制作工藝相當繁瑣。品質是“稀有”,和虎頭鏨金槍同一級別。

“謝大人。”

雖然弓箭對自己的裨益相當有限,但李閻還是接受了李如梅的饋贈。

“行了,都散了吧,我和李鎮撫單獨說兩句。”

李如梅屏退他人,領著李閻來到自己的書房,讓李閻坐下才開口“你的武勇,我在朝鮮已經見識過,可不怕你不愛聽,那時節,軍中的各將官當中,也未必就挑不出能戰勝你的來,比如現在回京任職的駱尚志,還有那個傷病辭官的宋懿……只是今天,你這一身業藝,驚世駭俗啊。”

他話頭一轉“只是今日你威拿得太過,這樣不好,軍朝之道險惡,武藝與之相比,倒是雕蟲小技了。”

“大人教誨,卑職銘記于心。”

“咳咳,扯遠了。”

李如梅干咳了兩聲、他李氏幾代忠良名將,李如梅其父成梁,其兄如松,都是允文允武的棟梁。

可是相較起來,李如梅就差一點,他射術冠絕三軍,領兵打仗也在行,可說朝堂之道,他只是耍嘴皮子,什么軍朝之道險惡,耳濡目染罷了。見李閻如此恭維,李如梅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我剛才也說了,這次要你來,是為了護送龍虎旗牌,這東西,你可有了解?”

李閻坦誠搖頭“卑職不知。”

李如梅耐心解釋“龍虎旗牌,是天師道受天下供奉打造的社稷重器,嘉靖三年,龍虎山以一百零八道龍虎旗牌,鎮壓大明兩京十三省,盡管朝堂士大夫多有不屑,可事實是,自從各地方領了旗牌,不僅種種癡瘴禍端日益減少,還連過幾個豐年,八十年來,蝗災,旱災,洪災減少了足足七成。我是個粗人,不敢妄談神鬼之說,可既然國泰民安,那天師道能如日中天,也未嘗沒有道理。”

“只是一個月前,神皇帝下旨,要各地方在九月之前,將所有龍虎旗牌全部送回龍虎山,以助天師降妖,具體細節,我也不太清楚、”

李閻皺眉“依大人所言,這龍虎旗牌事關社稷,不可輕易撼動,天師道既奉皇恩,又豈可以區區降妖之名,便要收回旗牌?什么妖怪能比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還要重要?”

李如梅臉上有贊同之色,嘴中卻訓斥“放肆。旨意是神皇帝親下,做臣子的奉命便是了、”

“卑職莽撞。”

李閻接道。

頓了頓,李如梅又說道“我遼東名義屬山東管轄,卻獨自領了足足十四道旗牌,是大明諸地方之最。此次護送,天師道三令五申,不可大張旗鼓,護送隊伍要盡量精簡。”

“這又是什么道理?”

“我也不是很清楚。天師道的意思,這一路多是種種匪夷所思之事端,人多除了枉造殺孽,無他用處。只強調要用強將。我特地叫你來,其實并非只因為你武勇過人,而是因為你在朝鮮時,曾組織大批的游神野鬼之流,論起這方面的經驗,軍中無人能及你。”

李閻點頭。

“你且稍等。”

李如梅囑咐李閻一句,不多時,門外面進來一道人,穿黑白道袍,一只玉簪子插過發揪,手里捧著一只三尺長的朱紅劍匣。

“見過總兵大人。”

這道人只輕輕點頭。

李如梅也習慣了道人不咸不淡的態度,指了指李閻“這便是我軍中挑選,護送旗牌的將官。”

那道人轉頭,李閻感覺自己身上被扎了一下似的,下意識一皺眉頭,緊跟著一股清涼之氣從雙眉中間炸開開。

那道士臉色大變,蹬蹬蹬連退幾步。

李閻的耳邊傳來閻浮的提示聲。

“你受到龍虎氣法術三清指訣的刺激!”

“你點燃了新的天命雅克圖譜抵抗先鋒。”

四階基因抵抗先鋒抵抗大多數非物理類型的精神壓迫,幻覺,探查類型攻擊。并增幅精神壓迫類型能力。

“此項能力作為雅克秘藏強化在了你的傳承無支祈之血上。”

“你的傳承技能禍黨對水生生物的壓制力增強了。”

李閻揉了揉眉心,沒有說話。

那道士點點頭,臉色復雜,他姿態恭敬地沖李如梅拱了拱手“千軍辟易,一將難求。總兵大人果然眼光如炬。”

李如梅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卻含蓄地說“李鎮撫在我遼東,武勇也在前幾名,相信可以滿足天師道的要求。”

道人滿臉慎重“遼東猛將如云,是小道狂妄了。”

他又看向李閻,將手中朱紅色劍匣打開,向李閻展示“李鎮撫,這朱匣中壹拾肆道龍虎旗牌,鎮撫大人一定看清楚,旗牌離位,天門山中十三使司大陣名存實亡,四方妖孽定然對這旗牌虎視眈眈,就連游神散仙之流,也會不自覺被旗牌吸引,鎮撫的擔子,有千鈞重啊。”

李閻望向劍匣當中,眉頭一挑。

這匣子里,是陳列開來,十四道一掌長,兩指寬的玉質令牌,每一道上面都裹著金色的綢子,旗牌露出的地方,粘稠的紫金色和深紅色糾纏在一起,甚至能親眼看到兩種顏色緩緩流動。

這東西給李閻的感覺,分外熟悉……

閻浮果核!

龍虎旗牌(單一道,部分特性無法顯示)

品質傳說

特性使持有者周圍一定范圍的龍虎氣無效。

李閻看罷才恍然,其實這顆果實的土著,普遍素質一般,算上橫練刀馬功夫,也就比地球古代強上一些而已,朝廷根本無力抵抗所以妖鬼邪神。武將和兵卒殺傷妖邪,平時靠的多是龍虎氣,天師道的法術,更是只有龍虎氣才能施展,這次護送使命,官府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個人勇武出眾的人上。

這些旗牌讓李閻想起了當初在“京城夜沸”那次事件中打破閻浮果核的經歷,那些龍形狀的器具物件,和龍虎旗牌的氣息一模一樣。

一百零八道龍虎旗牌,每道都是傳說品質,那是不是說,傳說之上,還存在更為珍貴的器物呢?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26 09:36
從姑獲鳥開始 第五章 烈馬飛雷;妖箭種羅

“這龍虎旗牌,每一道都是由數十萬刻的龍虎之氣鑄造而成,本是破除一切外道的重器,有牽引天機的妙用。但是如今天道蒙塵,一百零八道龍虎旗牌鎮壓邪禍足足一甲子歲月還多,早有部分邪祟之氣淤積其中,難以排解。一旦離位,兩京十三省的邪祟,只怕立即都要冒頭了。”

道士說著,將旗牌遞給李閻,指著玉質旗牌上面的紅色說道。

李閻接過來劍匣,沖道士之言不時點頭示意。

那道人猶豫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李鎮撫上路,若還需要人手,我天師道在廣寧,也能抽調一些道童隨行,就算幫不上忙,鋪床疊被,洗衣燒水也還得用。若是碰上些匪夷所思之事,或許還能幫上忙。”

“道長說笑了,我是去護送國器,又不是游山玩水,仆童什么的,還是算了。”

李閻婉言謝絕。

道人也不堅持,從袖子里拿出一塊令牌:“這令牌出自我龍虎緹騎北鎮司,沿途調用幾個捕役鄉軍,還是沒多大問題。這一路上,還請鎮撫多多小心。”

李閻把令牌夾在腰帶上:“有勞道長。”

送走了這名道士,李如梅才開口:“你什么時候上路?”

李閻想了想:“我想,明日清早再動身。”

“我本該送你,只是轉念一想,大張旗鼓反而不美。也就作罷了,這樣,今晚你就住在我府上,明天一早,我差人送你離開。”

李如梅頷首。

李閻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大人,卑職有幾名袍澤弟兄,這些年在廣寧衛當差,一直沒再見過,卑職想……”

“哦,也對。”

李如梅一拍腦袋:“我倒忘了,你去吧。另外,我送你兩樣東西,你一并帶走。”

說著,他站了起來,沖李閻招手:“隨我來。”

李閻依言,被李如梅領著,一路到了馬廄。

“你來看。”

李閻順著李如梅的眼光看去,那是一匹體態莊嚴的高頭大馬,通體黢黑,四蹄雪白,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亮入火炬的眼睛,仿佛通了人性似的一般。

更讓人驚訝地是,這馬的食槽里,是豬肺羊肝這樣的血食,而非草料豆料。看上去觸目驚心。

“這馬和你還有一段淵源,當初在壬辰,出了樁怪事,有匹戰馬不肯吃草料,只吃生肉,還晝夜咳血,日漸衰弱。馬夫以為這馬得了瘋病,請兵卒宰了它,沒料想那瘋馬大鬧馬場,還踢死了幾個兵,最終被亂箭射死。”

“那瘋馬便是當初你槍殺本多時騎的那匹。這馬,就是它的骨血,相馬的說,這馬相是“烏云踏雪”。西楚霸王的烏騅便是如此,你帶來那匹馬,就養在我這兒,騎著它去龍虎山吧。”

飛雷:具備烏云踏雪之相和奇異血脈的名馬,有靈性,好斗。

李閻點頭,想起了自己喂食了偽造窮奇血的那匹戰馬。

他走了過去,去拽飛雷身上的韁繩,那飛雷馬自幼飲血食,性格自然暴躁,輕易不讓人近身,韁繩被拽,立馬勃然大怒,只是猛昂頭和李閻對視幾秒,打了個響鼻卻慫了,見李閻沒有進一步動作,又埋頭吃了起來。

“還有這個……”

李如梅從兵丁舉的托盤上拿起一只箭袋,里面是七只蛇身纏繞的烏金長箭。

“建州酋長知我善射,前幾天送來的禮物,小心點,上面可是劇毒。”

妖箭種羅:涂有五家仙常氏的百步劇毒,毒性猛烈無比,沾血即亡。

李閻有些遲疑:“大人,這些東西太貴重了,卑職愧不敢當。”

算上那把牛角大弓,這些東西加在一起價值千金有余,李閻也想不到李如梅居然如此慷慨。

李如梅拍拍他的肩膀:“你今天給我長臉,我很久沒這么高興了,別推辭。不過你還是趕快出發,那龍虎旗牌離了天師道的人手里,便是離位。就算你身處軍鎮,也可能有禍怪尾隨。要時刻小心提防。”

“卑職明白。”

有一件事,李閻多少有心理準備。

盛有龍虎旗牌的朱紅劍匣,不能放入印記空間,閻浮的提示是超過最大承載。

出了總兵府,李閻沒有拿話推脫李如梅,而是真的買了些燒肉蜜餞,去打聽過去在朝鮮戰場上那些故人的居所,甚至還拜訪了祖承訓的府邸,那是他沒有飛黃騰達時,名義上的統帥。

直到深夜,李閻才問了查小刀告訴自己的位置,就著大路往街上走。去找查小刀口中的客棧。

李閻背著朱紅劍匣,牽著飛雷馬獨自走在路上。

“你這一天沒碰上別的事吧?”

兩人通過會話隔空交流。讓外人看來是李閻大半夜牽著馬在街上自言自語,有點滲人。

“沒有,倒是你,如果天師道嘴里的青火天妖指的就是丹娘,那咱這旗牌送還是不送?”

“送是一定要送的。”

李閻回答:“不去龍虎山,我連事情的緣由也鬧不清楚,天師道封山,這龍虎旗牌是咱的通行證。但是不能著急,這才五月末,朝廷給的期限是九月,先把緣由琢磨明白了,找找線索。”

“也有道……”

查小刀一頓。

“怎么了?”

李閻下意識一壓眉毛。

查小刀卻沉默起來,好一會兒才回了一句:“我這碰上點小麻煩,你自己小心,我待會聯系你。”

說罷,他就切斷了會話。

“旗牌不在他身上,也會有麻煩么?也對,畢竟是同行者的身份。既然他那里都遇到麻煩,沒道理我這邊沒動靜……”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清脆的鐵聲。

此是本是宵禁的,青石板鋪就的路上空空蕩蕩,遠方粘稠的夜色中,卻有一灰色人影,搖搖晃晃地沖李閻走來,未見其人,只聽見他手上的錫杖上的銅環叮當亂響,在夜色下分外空靈。

李閻眼神聚焦,逐漸銳利起來,腳步卻沒停。

等近了些,借著月光才看清這僧人的長相,暗褐色的皮膚,天靈蓋凸起一塊,兩只眼是瞎的,只有眼白,走起路來還有點跛腳,他身上的僧袍破爛,

二人越走越近,道很寬,這倆人卻都走在最中間,叮當的銅環碰撞聲中,兩人越走越近,李閻連這怪僧瞎眼中的渾濁血絲都看的一清二楚,卻渾然沒有避讓的意思,直愣愣地往前走,兩人的鼻尖眼看就要碰上。

“彌陀佛”

那僧人低誦佛號,最終還是往旁邊退讓了兩步。

李閻也不看他,一拽身后飛雷的韁繩,就這么往前離開了。

怪僧的瞎眼凝視李閻,矗立在原地久久不語。卻沒再糾纏。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27 23:10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六章 百妖堂會

五福樓,是廣寧衛最大的酒樓,三層紅漆雕樓,大門口掛著圓燈籠,上面張貼聯語,一行寫“日暮君何宿”,一行寫“天明我不留”。

竹篾羅抹石灰的墻壁上有各色裝飾的壁畫,酒樓一層里有書場戲臺,三層回廊留人駐足觀看,二樓三樓一眼望不到頭的八仙桌子,拐角是住房。

說奢華也算不上,卻別具民俗氣息。

查小刀選的客棧,正是這五福樓。

此刻夜已經深了,掌柜跑堂住客各自進廂房睡下,查小刀也在客房當中。

他正和李閻會話交流,鼻子里卻聞到一股淡淡的甜香,立刻警覺起來,沒一會,就感覺腦袋有些許的昏沉。

查小刀立刻從個人印記里拿出一顆烏色柿餅,兩口嚼爛吞進肚子。

:可提前制作儲備的柿子餅,化內火,解世俗百毒。

甜澀味在口腔彌漫開來,查小刀的神智為之一清。

咚咚咚

悠揚的更聲傳出去老遠。

更聲之后,喧鬧的人聲和腳步聲如同潮水,呼啦超地涌了出來!

仿佛這不是深夜,而是生意繁忙的晌午。

說來也怪,這樣喧鬧的聲音,早就應該把房客吵醒,依照常理,應當開門看看,至少應當抱怨兩句,可查小刀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向來是剛才那甜香味道把老板伙計住客統統迷暈了。

腳步聲和喧鬧聲逼近了查小刀。

一個敲更的男人的影子映在查小刀門前的窗戶上,卻只是路過,一步步走開了,似乎是下樓。后面還有一大幫子人。

沒一會兒,又有一道造型浮夸的黑影走過廊道,也在窗戶紙上留下一個圓鼓鼓的黑影,同樣沒察覺查小刀,下樓去了。

這圓鼓鼓的黑影一丈多長,絕不是人類。而這還沒完,圓鼓黑影走過去之后,一顆皮球似的影子跳動,也映在窗戶紙上,這“皮球”倏忽如電,蹭地就過去了。

查小刀眼珠一轉,拿起油燈,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前,月光明亮,他模模糊糊地,把這些從門前走過的人看了一個大概輪廓。

后面有走姿裊娜的美貌婦人,緊跟著幾個嬉戲打鬧的小童。

有一個總是咳嗽的佝僂背影走過,再之后是個肥癡的壯漢。

再后面有豬嘴的頭陀,泥塑菩薩像,四四方方一張大臉的母夜叉婦人等等,千奇百怪。

人多了,雜七雜八地談論聲也傳進了查小刀的耳朵里。

“要我說,就一擁而上干他娘的!那妖僧耳健連就沒來!直接搶那將官去了!”

“不會不會,耳健連可不會那么冒失。”

“莫談閑事,吃酒吃酒。”

“前頭白狐臉兒長的可真俊俏,你們誰認得,介紹給奴唄?”

“誒!哪家倒霉孩子,松嘴!”

一片熱鬧后,最后是一團黑乎乎看不出形狀的東西走過廊道,在他之后,查小刀等了許久,也再沒看見有人影經過了。

查小刀把油燈放下,推門走了出去,走廊前后空落落的,地上有黑色淤泥殘留、他本來抄起了鴟吻雙刀出來,可沉吟一會,又暗自搖頭。

四道黑色文字在他指間繞了一會兒,轟然破碎。

這也是魁之天權的字句組合效果之一,和能偽裝他人的“人面桃花”類似,不過人面桃花是改變外表,而天衣無縫的效果,是能讓其他生物把你當做同一種族,見妖則為妖,見怪則為怪,不過不能和“人面桃花”同時使用。

查小刀把鴟吻雙刀插在背后,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很快就跟上了前面的隊伍。

原來最后那一團看不出形狀的,是個兩米來高的淤泥團,身上全是雜草混著淤泥,蠕動著前進,它看見后面的查小刀,很開心的樣子,張大了嘴巴咧成一個笑臉。

查小刀也客氣,沖他點頭:“來啦!”

這滿滿當當的人,只是一部分,查小刀眼睜睜看著其他走廊也走出來這么些怪人,天窗外頭飄飄搖搖,還能看到眾多黑影子從外頭涌進來,眾人一齊往樓下走。

樓下的戲臺子前頭,站著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老頭,手里拿著穿紅繡球的鞭桿子,一看樓上的眾妖來的差不多了,急忙拿鞭子抽打身邊的八仙桌子,茶盅蓋碗,嘴里還罵道:“不要臉的懶心竅,貴客們都到了,還愣著干嘛?”

說來也怪,他這一番鞭子下去,這些板凳卻兀自抖動起來,然后擺齊陳列,茶壺里倒出熱茶,盤子飛到后廚溜達一圈,瓜子點心,雞鴨魚肉便擺了盤子,幾壇子掌柜陳釀的老酒自己破開泥封,上了八仙桌子。

“上座!上座!”

查小刀跟著人流,也坐了下來,他左邊是個身穿黑袍,面如冠玉的威嚴男子,右邊是個面色不快的尖牙白面鬼,只是頭上長著一只蘑菇,上面還有牙印和口水。

“咳咳”

查小刀舉目望去,好家伙,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有的電目血舌,只看外表便知道是吃人的惡鬼,有的卻粉面桃腮,是臉嫩的能掐出水來的小娘子,更有肥壯的屠夫,豬嘴的道士,耳蝸里頭蹲著倆漆黑小人的長耳書生,峨冠博帶的吏差,不一而足。

查小刀顧盼了兩眼,卻引起了左邊那黑袍男子的注意,面帶微笑的看著他

“你是……常天青的子孫?”

查小刀干笑一聲,搖搖頭。

“唔”

那黑袍人不再說話。

“諸位,請哇請哇”

那持鞭桿子的老頭大聲說著。

查小刀拿起筷子,卻發現除了自己沒人動,一時間有些尷尬,只好把筷子放下了。

驀地,一股冷風卷起,八仙桌中央兀自立著一個黃袍書生,三十許歲,舉手投足卻帶著了不得的威嚴。

“諸位。”

他拱了拱手:“請了。”

那威嚴黑袍男子這才拿起酒杯,緊跟這有人開始動筷子,笙簫聲傳來,白天置在鐵箱子里的樂器自顧自飛了出來,戲臺上飄來紅紅綠綠的戲服,沒人穿卻立在臺上,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深夜中,酒樓里一片熱鬧。

查小刀這一桌子一共八個人,查小刀只顧吃菜,旁的也不管,一刻鐘的功夫,對面的豬臉道人喝的大了,嘟嘟囔囔:“這小門小戶的酒就是清淡,要是能喝上李家總兵府的陳年佳釀那才痛快。”

這黃袍書生耳朵一動,輕輕一笑:“這倒也不難。”

他說話聲音不大,卻把所有的人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黃袍書生讓那持鞭桿子的老頭自賬臺取了筆墨紙張,在白紙上刷刷點點畫了一個黑色壇子,中間有紅紙貼的酒字。

“道兄,你來。”

黃袍書生一揚手中的干癟紙張,豬嘴道人湊了過去,伸出手里的酒碗,黃袍書生把手里的紙稍稍地傾斜了一點,一道清涼的酒柱子從紙上的酒壇倒了出來,給豬嘴道人倒了滿滿一碗。

豬嘴道人仰天喝下,咂摸咂摸滋味:“好酒!好酒!”

酒席上的氣氛更加熱鬧了,這一張紙酒在席間被人傳來傳去,戲臺上吹吹打打。

這豬嘴道人卻又不滿意了:“酒是好酒,這肉卻沒了滋味,我聽說李總兵府上,養著數十條稀種的黑地羊鎮邪,嘿嘿”

這地羊便是俗稱的狗肉,一黑二黃三花四白,這是過去食客老饕的口頭禪,意思是黑狗狗肉味道最佳,其次是黃狗,白狗最差。

“好說。”

黃袍書生依舊風輕云淡,又拿起毛筆,在紙上畫了幾只威猛的黑狗,又拿筆在紙上的狗身上橫橫一切,撩起袖角,手往往紙上一探,從紙上抽出四大塊血淋淋的骨肉,放在鞭桿子老人遞過來的白玉盤子里。

那豬嘴道人急急忙忙道:“小火翻炒。去油,加荔枝清水大火燉,味道尤其甘美。”

黃袍書生點頭,吩咐鞭桿子老人:“去做。”

老人轉身進了后廚,不多時飄香四溢,大塊狗肉上了酒席,那豬嘴道人吃得滿臉是油,眼前堆起骨頭,那粗俗模樣讓查小刀身邊的黑袍威嚴男子直皺眉。

“火候老了。”

查小刀嘗了一口,暗自搖頭。

“唉”

那豬嘴道人吃的心滿意足,又嘆起氣了:“酒肉都好,曲卻俗了,我聽說李如梅總兵新納了一房十六歲的小……”

那黃袍書生的眼光掃了過來,豬嘴道人如遭雷擊。立刻閉嘴,埋頭吃了起來。

“諸位”黃袍書生不再理他,沖眾人舉杯:“請。”

酒過三巡,蔡過五味,這些人喝得東倒西歪,那嬌俏的小娘子也露出了狐貍尾巴,長耳書生耳蝸里的小人也泡在了酒碗里,肥癡巨漢更是不時打出雷響般的酒嗝。

有人還算清醒,一邊剔牙一邊沖黃袍書生說道:“胡三先生,酒也喝過,菜也吃過。你把關外四十八路外道統統請來,到底所謂何事啊?”

“無非是因為龍虎旗牌和那護旗的將官……”

那黃袍書生說道一半,眉頭一皺:“怎么有生人味?”

查小刀沒當回事,把一塊雞骨頭放進嘴里咂摸滋味,他都吃了大半天了,那黃袍書生要是能發現自己,早就發現了。

果不其然,那黃袍書生一揚手,戲臺上的衣裝樂器轟然倒塌,露出一個矮小的身影。

曹永昌!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28 17:29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七章 一個千古迷弟的誕生

這小孩訥訥的站在原地,上百道各色的眼光刺過來,他跑也不是,躺下也來不及。

曹永昌出現在這兒,有一番緣由。

他自城門逃走,躲到一家酒窖里直到天黑。然后抹黑爬進了五福樓后廚房,尋摸了點東西吃,在后院子草棚找了個暖和的草垛,就要睡下。

雖然是個孩子,可曹永昌的野勁卻與生俱來,當街毆死人命且不提,他一個人跋涉數百里,風餐露宿,卻半點不覺得苦楚,反而有幾分野蠻生長的味道。

沒有路費飯錢,就依靠過去在勾欄場里聽熟的評書故事,撂地兒講書,依靠駐足的路人打賞維持生活。

曹永昌聰明,更有天分。講的故事活靈活現,每每有出人意表的地方。至于留扣子,壓言之類的小技巧,更是天生就會。一個是他的故事詭奇精巧,常人都沒聽過,二者這廝也會利用自己年紀小的噱頭,所以憑借這項本領營生頗豐。

只是他終究有人命官司在身上,心氣又高,這才一路跌宕。

躺在草垛上,曹永昌又想起了白天的事,他惱恨查李二人強把他挾裹進城,又驚懼李閻的武藝,思情恍惚之間,腦子里就賺來一個“二丑鬼夜挾良人游地府,曹書生戲耍眾閻羅”的故事來。

心里正編排的起勁,曹永昌聞到一股甜香味,他可是小潑皮出身,迷香這類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這孩子還是有狠厲勁頭的,當機立斷把防身的牛耳尖刀拿出來,沖自己的手背橫著便是一刀,劇烈的疼痛立刻驅散了昏沉感。

他趴在草垛里面,眼睜睜看著那些光怪陸離的妖怪,然后自動飛舞的樂器和戲袍往酒樓里竄……

這小孩要是個安分的主兒,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他躲在戲袍后面偷偷上臺,正好看到那黃袍書生自紙中取出美酒狗肉,正瞠目結舌,就被發現了。

眾妖人臉色都起了變化,這世間終究是人的世間,眾妖迷倒了五福樓的掌柜伙計,借人家的地方辦酒席,有一個兩個漏網之魚,也屬正常。

只是,四十八路外道瞧這小孩子的目光,紅紅綠綠的,不太友善……

那黃袍書生嘆息搖頭,臉上的表情也繃得很緊。

這些外道當中,有的是長久修煉的精怪,有的是殺人成隱的兇魔,不拿個把人命放在眼里,也有受香火供奉的靈物野神,但也只是沒有吃人的習性,卻同樣沒有慈悲的心腸。

曹永昌被這些人發現,下場難料。

曹永昌下意識后退了兩步,眼里掃過酒桌,一眼就看到了查小刀。

“唾”

查小刀吐出雞骨頭,心里暗道自己的活恐怕要來了。

沒成想曹永昌咽了口唾沫,硬生生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這時候一名肥癡的壯漢站了起來,陰森森沖他笑:“小孩,你看見了啥?”

“我看見……眾仙家在酒樓吃酒……”

查小刀沒忍住笑了出來,小孩反應挺快。這滿屋子妖魔鬼怪,哪有半點像是仙家?

肥癡壯漢不理,那顆碩大頭顱一歪,“扽楞”一聲伸出幾丈多長,蟒蛇一樣的脖子逼近曹永昌的臉,露出血盆大口:“那你說說,俺是個什么仙家呀?”

曹永昌露出難看的笑:“您……”

他眼睛一亮,突然叫道:“叔叔救我。”

那壯漢下意識一扭頭,曹永昌臉上狠色一顯,兩腿弓,腰里使勁往前,尖刀朝壯漢腦袋耳朵眼使勁兒一捅!

鐺朗!

那刀口怦然折斷,壯漢慘叫一聲,血流一地。

曹永昌虎口迸裂,仗腰里往地上一扭,半空中傳來一聲婦人的冷笑聲,霎時間曹永昌如墜冰窟,動彈不得。

那肥癡壯漢吃痛,發起狂來,圓滾滾的腦袋變幻出一顆惡臭腐爛的黃眼鬼頭,咬向曹永昌的腦袋。

聞者欲嘔的臭氣噴在曹永昌臉上。

“我要死了么?”

曹永昌的腦子里嗡嗡作響,面對血盆大口,這才害怕得顫抖起來。

“乖侄子,你叔叔來了!”

一股熱流蔓延酒席,鴟吻雙刀卡在黃眼鬼頭的尖刀中間,查小刀手腕一扭,黑煙交雜火焰從惡鬼的大嘴里噴涌出來,那肥癡惡鬼雙眼泛白,撲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查小刀擋在曹永昌前頭,卷起袖子的右手臂泛出金紅的火焰,這次,在場眾妖才嘩然起來。

曹永昌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也分不清楚站在自己前頭這人是神是鬼。

黑袍威嚴男子看了看自己身邊的空座,又看了看站在戲臺上的查小刀,露出幾分驚訝的神色。

在場眾妖的關系錯綜復雜,肥癡惡鬼生死不知,也惹惱了和他關系好的外道。

查小刀一提曹永昌的后脖梗子,頭也不回,右手刀尖斬在一名沖過來的長舌頭婦人頭上。

食技·蓑衣花刀。

緊跟著肩膀撞開一個跛腳的禿頂頭陀,身體化作一道火光沖向門口。

“攔住了他!”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黃泥地藏像,持叉子的紅毛惡鬼,紅爪的百足蜈蚣,懸空的人頭,張傘的美貌婦人。一齊沖查小刀沖了過來、

動彈不得的曹永昌被查小刀提在手里,被洶涌的聲勢嚇的兩排牙齒打戰,卻受咒術的限制,雙眼瞪得渾圓。

之后他便見到終生難忘的一幕。

食技·文思割

刀光和火焰練成漫天一片,查小刀沖勢沒有半點延緩的趨勢,身前的火光刀光淹沒一切魑魅魍魎,在擁擠的群妖當中硬生生犁出了一片凈土。

如果李閻在這,大概能看出,這是借鑒了自己的燕穿簾。

李閻在思考查小刀的傳承應用方式,查小刀顯然也沒閑著。

中國古代對廚藝向來是割法和烹法的合述,而查小刀對此在技擊上的應用,閻浮行走當中再無出其右者。盡管一直被李閻蓋住風頭,可查小刀的個人能力,在同時間段進入閻浮的人眾,也是數一數二。

胡三先生嘆了口氣,伸手往中一探,隔空抓向查小刀,他的半只手臂消失在空中,再出來卻是一只黃色的野獸利爪,查小刀渾然不懼,刀口朝上猛撩,把胡三先生擊退幾步。那利爪縮回虛空,卻在最后關頭做了一個攥取的動作,只見一團雜草淤泥團突兀地攔在了查小刀的眼前。

查小刀反應很快,一聲爆響騰空而起。

“攔住他!菜根泥!”

有人喊了一句,似乎對蔡根泥的本領極為自信。

只是菜根泥只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還沒心沒肺地朝半空中的查小刀咧嘴微笑。

食技·崩爆米

查小刀在半空中幾次憑空轉折,直接沖出了五福樓。

“你!”

那人指著菜根泥!

“罷了,由他去吧!”

胡三先生這才擺手,這時候才有人討論起剛才那人是誰,怎么混進來騙吃騙喝了半天。

這一討論才發現,有人說他是蛇妖,是自己常氏一族的妖仙,有人說他是通靈的泥塑,和自己一樣受天精月華,有人說他是受到供奉的野神,最離譜地是有幾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一口咬定這人是自己的同類,是采精補陰的風流鬼。

越說,胡三先生越覺得剛才跑出去那人不簡單,心里驚疑不定。

這邊正鬧騰,查小刀跑出去幾條街,看沒人追來,才把剛剛恢復行動能力的曹永昌放下。

沒料想曹永昌一個起身,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畢竟才十幾歲,一邊哭一邊跪倒在地:“叔叔在上,請受小侄一拜。”

查小刀還沒來的及說話,耳邊就傳來了閻浮的聲音。

“你開啟了特殊閻浮事件:千古傳記!”

曹永昌,揚州余西鎮人,年少曠悍遠走他鄉,一日在柳樹下歇息,同行者問起名姓。曹觸景傷情,攀條泫泣,顧同行數十人曰:“嘻,吾今氏柳也。

這段非古非白的文字過后,查小刀再用驚鴻一瞥,才發現曹永昌的信息發生了變化。

姓名:曹永昌(柳敬亭)

明末清初評話大家,后世評書門的祖師爺。

特殊閻浮事件:千古傳記

要求:參與到曹永昌至少三部鬼怪評話創作當中,并充當主要人物,并且保證曹永昌的存活。

查小刀盯著地上的曹永昌,一下子想起了開啟果實時候,夜書燈劍僧鬼狐當中的一個書字。

“我問你。”

他開口:“你在堂會的時候,為什么不直接叫我出來?”

曹永昌后來雖然也叫了叔叔,卻是為了趁機偷襲,如果查小刀不出手,那他也命喪當場了。

“市井中人尚有古道熱腸,叔叔若有本領救侄子,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若沒有本領救侄子,只是徒勞傷損一條性命,侄子又何必叫您呢?”

曹永昌一邊哭,一邊沖查小刀說。

查小刀聽了,咧嘴一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查放狂不羈,有任俠氣,抱負遠大,余平生所見,蓋無出其右者。”

——柳敬亭·陶庵夢憶8)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29 21:45
從姑獲鳥開始 第八章 高僧耳健連

五福樓里,一片狼藉之中。

“狐骨婆還有沒有得救啊?”

豬嘴道人大聲嚷嚷。

他催促的是個頭上綁玉帶,臉上畫黑色桃花妝的老太婆。

“有的救有的救”

那老太婆一手拿六寸長的鋼釘,一手拿著插針紡錘,站在滿地的焦色殘骸中間。

說著,這老太婆拿鋼釘穿入一截殘骸當中,手里又撿起一塊來,針線在皮肉之間來回穿梭,不多時,就縫補出一具蜈蚣模樣的尸體,之后老太婆把鋼針一拔,這蜈蚣陡然立了起來。

胡三先生點了點頭,施施然向老太婆下拜:“有勞狐骨仙姑。”

“好說,不過三先生,有一樁事,老身要先講明白。”

“仙姑有話直說。”

胡三先生說道。

狐骨婆一邊縫補尸體,一邊說道:“老身在關外潛修五百多年,一直相安無事,靠的便是明哲保身這四個字,老身是個福薄的,龍虎旗牌這等奪天地造化的寶物,可不敢覬覦,今日赴宴,實在是盛情難卻,所以……”

胡三先生了然:“豈敢強求仙姑。”

“如此,完了手上的針線活兒,老身就先告退了。”

狐骨婆手上針線一挑,上百根絲線同時射向四面八方,只一盞茶的功夫,地上的殘缺尸塊,便一個個拼湊起來,身上還帶著縫補的痕跡,卻驚呼跳躍,和活人……活妖無異。

事罷,狐骨婆沖胡三一拱手,轉身要走,只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沖胡三說道:“三先生,你我有同族之誼、老身依仗年長,便猛浪幾句,天師道張義初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指望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青火天妖便讓他亂了陣腳?老身是不信的,再者說,盯上這龍虎旗牌的,除了咱們外道妖仙,更有各路的異人,神州之廣,高人無數,三先生切莫自誤啊。”

胡三一躬到地:“謝仙姑教誨,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身在命中,豈可不爭。”

狐骨婆不再言語,招一道妖風去了。

胡三先生心中不免嘆息,在座雖然人多勢廣,可他心中看重的,不過狐骨婆,耳健連,菜根泥等寥寥七八人而已。

只是眼下,狐骨婆明言保身,耳健連至今未曾赴宴,菜根泥言語不通,剩下的……

胡三看了一眼在酒桌上拍著大腿,不時應唱兩句的黑袍威嚴男子,心中一陣無奈。

“胡三兒。”

那黑袍男子似有所感,開口說道:“還能坐在這兒的眾位,自然都是對那十四道龍虎旗牌感興趣,你宴請我,我自然要領情,可旗牌只有十四道,怎么分潤,不妨先說說清楚。要是我聽著合適,自然答應,不合適,也不要再浪費時間。”

胡三搖頭:“常老哥,你我同為關外五仙之首,你應該知道,這次護送旗牌的將官非同小可,官府不知道從哪里找來這么一位,在總兵府校場只一手徒手拉弓射石之技,便羞退遼東諸多猛將。更尤有未盡。武曲星君下凡臨世也不過如此了。若是不夠小心,只怕是白白搭進去性命。我等先眾志成城,等東西到了手,再談分潤也不遲。”

他臉色一肅:“若有人在途中起了二心,便是和關外四十八路外道為敵,人人得而誅之。有了這個前提,才好做事,不然一切計劃都是空談,諸位覺得呢?”

眾妖轟然應諾。只有黑袍男子不依不饒:“說到底,你想讓大伙做什么弄到旗牌?若是那將官進了山海關,便不再是咱們的地盤,到那時候,干什么都晚了。”

胡三正色:“那便要看眾位的手段了……”

“施主,施主。”

錫杖上的鐵環晃動,這瞎眼怪僧一瘸一拐緊趕慢趕,才跟上李閻的腳步。

“這位施主啊,老僧雙目昏花,又跛了一只腳,這十冬臘月,你怎么連步路都不讓我呢?”

怪僧說這話時,沒有半點高人風采。

李閻也不看他:“你只有兩條腿,我連人帶馬卻有六條腿,兩條腿好讓路,六條腿難讓路,自然是兩條腿的先讓。”

“彌陀佛”

怪僧誦一聲佛號:“可惜可惜。”

換二一個人,總得接茬兒問一句:“可惜什么。”

但是李閻都沒理他,就這么往前走。

這僧人臉皮也厚,完全沒當回事,跟緊李閻死纏爛打:“本來施主戾氣纏身,一身冤孽。老僧不忍施主墮入魔道,方才來此點化,再見施主言談,分明入魔已深,只怕尋常點化,難以挽救啊。”

李閻駐足,似笑非笑地盯著這怪僧:“那要怎么做才能點化呢?”

怪僧正色:“須得抄上一千遍金剛經,捐兩萬吊的贖罪錢。才能將功折罪”

李閻雙眼盯了怪僧兩秒,牙根里吐出一句:“你要再不走,也就不用走了……”

怪僧一臉地瞠目結舌,他指著李閻,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閻可沒有開玩笑的心思,他手指攀上腰間的金母大劍,不經意間殺氣畢露。

怪僧見狀一扭頭,一瘸一拐跑的比狗捻還快。

李閻本來這便趕走了這怪僧,沒想到轉了個街角,這怪僧又站在距離自己二十米開外的地方,畏首畏尾的看著自己。

李閻對查小刀的實力很有自信,只是十來分鐘過去,查小刀也沒給自己回信,這讓李閻心里有點沒譜,又怕這時候發起會話耽誤了可能處于激戰中的查小刀,所以著急往五福樓趕,也再沒搭理這怪僧。

這時候,閻浮有提示傳來。

“你開啟了特殊閻浮事件:千古傳記。”

緊跟著,查小刀的會話切了過來。

大概十多分鐘的功夫,李閻和查小刀叔侄兩人碰了頭。

“五福樓百妖堂會?”

李閻眉鋒一挑。

“這幫人商量怎么對付你的。”

李閻看了一眼老老實實跟在查小刀身后的曹永昌,然后問向查小刀:“水平如何?”

“稀松平常,但也有幾個難對付的。”

查小刀回憶起那個黑袍威嚴男子。還有畫中取物的胡三先生。

“我這邊也碰上一個和尚。你往后看。”

李閻往自己身后一努嘴。

這僧人就站在路口,時不時沖這頭張望。

查小刀看了一眼,立馬說道:“這人應該是堂會上有人提到的,叫耳健連的妖僧。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好像沒有和我動手的打算。”

不是什么時候,威脅度的光澤都能直觀地判斷出來,如果目標本身沒有任何攻擊欲望,那么閻浮也不會判定光澤,那妖僧耳健連便是如此,從頭到尾,李閻也摸不透他的深淺,只是本能覺得這僧人不好對付。

查小刀皺眉:“他就這么跟著你?”

李閻點頭:“上來跟我說了沒兩句,要我念一千遍金剛經,給他兩萬吊香油錢。讓我拔劍嚇唬跑了。”

查小刀聽了,又看了一眼遠處站在原地,不時腳尖畫圈的耳健連,沉吟道:“這幫外道妖祟里,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對生人虎視眈眈。”

他指的是那淤泥團似的菜根泥,胡三先生把它送到查小刀面前,必然是認為菜根泥有能攔住自己的本領,可是這菜根泥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對自己動手。

“那個叔叔。”

曹永昌在一旁聽著,插進嘴來。

“怎么了?”

曹永昌靦腆地笑了笑:“我之前聽那黃袍書生話里的意思,是要搶奪叔叔朋友手里的寶物,或者說,這東西對那些妖怪,都很有價值。”

李閻笑道:“你要叫他叔叔,也叫我一聲李大叔就行。”

曹永昌沖李閻點頭:“李壯士。”

李閻扯了扯嘴角:“……”

曹永昌接著說:“我過去聽那些話本故事,這妖鬼魍魎啊,有那害人性命,吃人心肝的;也有那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的,可能,李壯士身上的寶物,對那些善靈來說,很有吸引力,卻沒有產生搶奪的念頭,若能與之分說,說不定還另有一番奇遇呢?李壯士趕走和尚,或許有些魯莽了。”

李閻聽了一愣,琢磨一番,居然覺得曹永昌說得不無道理,天師道的道士也說過,這龍虎旗牌除了對邪祟,對游神散仙之流也會不自覺被吸引,難道神仙之流也會動念搶奪寶物么?

再者,李閻想起了開始事件時候,遇到的那個競標的行走。名字他雖然忘了,但是那人對這次事件,表現出極為強烈的渴望。

實際上,這次閻浮事件對八極行走的難度只是中等,獎勵也注定不會太豐富,他為什么愿意花幾千點來開啟事件?

也許龍虎旗牌在身,不見得全是壞事。

“要不……我再去試試?”

李閻和查小刀商量。

“我覺得行。”

查小刀點頭。

李閻咳嗽一聲,轉身走向耳健連,耳健連一開始有點害怕,看李閻慈眉善目的,也就沒跑開。

“未曾知曉高僧名諱。”

李閻正八經施了個禮。

“彌陀佛老朽耳健連,施主罪孽深重,還是趕緊寫一千遍金剛經,奉兩萬吊錢與我佛前。方能脫離苦海。”

李閻一時語塞,好一會才咳嗽一聲:“晚輩人在命中,身不由己,又有朝廷詔命在身,是方才誤會了大師,希望大師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施主只要經懺奉錢便是。”

耳健連眼巴巴地看著李閻。

無論怎么敲打,耳健連就是一口咬死。李閻一時間有些頭疼,難不成真讓自己寫一千遍佛經?他什么時候受過這委屈?再說兩萬吊錢,那就是兩萬兩銀子,他也拿不出來啊。

查小刀見狀,咳嗽一聲也湊了過來:“大師你好啊。”

耳健連一見查小刀,突兀大驚失色:“嗚呼呀!這位施主平日久歷庖廚,造下無數殺孽,眼看就要大禍臨頭,還是趕緊抄上一千遍金剛經,再奉兩萬吊香火錢供奉我佛,方才能逢兇化吉啊!”

查小刀一時語塞。

李閻心念一轉,卻看到一邊的曹永昌眼神滴溜亂轉,嘴角有笑容,忍不住說道:“要么你來試試。”

曹永昌看李閻一眼,自信地笑了笑,正了正自己的衣袍,也走了過去,一揪耳健連的袖子:“和尚!”

耳健連一看這小孩,當即連誦三聲佛號:“小施主啊小施主,你年紀輕輕,卻五毒俱全,注定一生漂泊,孤獨終老,還是回頭是岸,抄上一千遍金剛經,奉兩萬吊香火錢供奉我佛……”

“得!全白給。”

查小刀一攤手。

不料那曹永昌聞言,跳起腳來一巴掌拍在耳健連的禿腦瓜蓋上,大斥出聲:

“經懺可超生,難道閻羅怕和尚?紙錢能贖命,分明菩薩是在贓官!大和尚,你還不悟么!”

這一巴掌下去,但見耳健連的鼻孔中射出兩道白色乳煉,足有幾尺長。頭頂成肉髻,此乃佛陀金身三十二相八十好之一,

這破衣怪僧頃刻間化作四丈金身羅漢。緊跟著佛光萬道,瑞彩千條,照亮整個廣寧府。

即便這樣顯得查李二人很沒文化,但他倆還是沒有忍住:“臥槽?!”

李生有勇武,少不讀書,多誤事。

——《柳敬亭·金光俠客傳》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30 23:49
從姑獲鳥開始 第九章 優曇婆羅

耳健連這金身像一現身,李閻眼中的耳健連才有了更多的信息。

姓名:耳健連

狀態:頓悟

威脅程度:深紅色(八極)

備注:本是關外沙藍寺門前一塊耳狀怪石,受日月點化,佛經熏陶,故而成精。身懷諸多異寶,遍尋世間有德行夙慧之人,討教禪句,若認可了對方,則有佛寶饋贈,若不認可,必要戲耍對方一番。是關外有名的佛妖。

曹永昌也愣住了,他本來也是信口胡謅幾句,哪里知道這怪和尚有這般莊嚴法相,這小孩被這駭人光景嚇得后退兩步,正好撞在查小刀的腰上。

那金光持續了十余個呼吸的時間,耳健連所化的四丈金身羅漢才低下頭,雙掌合十,沖曹永昌露出欣賞的微笑。

半天,曹永昌才鎮定下來。

四丈金身一招手,十余件各異的器具迎風而來,有法螺,長明燈,心經,缽盂,鈴鐺,七寶樹,珍珠串,寶傘,盤腸,白蓋,蓮花等不一而足,都冒出誘人的流光溢彩。

“你是要升天去,把家當全給我不?”

曹永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耳健連緩緩搖頭。

“那你是讓我挑一件?”

耳健連雙掌合十,唇齒翕動發出陣陣梵音:“寶贈有緣人。”

李閻和查小刀一邊站著,彼此交流眼色,對耳健連展露出來的諸多寶物虎視眈眈。

他倆沒有曹永昌的嘴炮本事,這些寶物是沒他們的份兒,但是真想動手,這只佛妖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弄他!”

和上次湄洲妖叉不同,這次反而是李閻堅持。

“不好吧。”

查小刀用眼神示意。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啊。”

李閻繼續蠱惑,說老實話,他是看這打啞謎的大和尚不順眼,你有寶貝你早說啊,大晚上蹦跶出來,我不當頭一件斬了你已經是脾氣好了。

“還是別了吧。”

見查小刀堅持,李閻一抱肩膀,沒再言語。

曹永昌的目光掃過這些寶物,猶豫了半天,最終摘了一朵造型奇特的紅花放在手里,沖耳健連施一佛禮。

“我要這個!”

金身羅漢哈哈大笑,突兀間破碎散去,諸多寶物也統統作了露水泡影,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瞎眼怪僧從金光中走了出來,神色安寧,向曹永昌施了一禮,嘴里念叨著“分明菩薩是贓官”的句子,轉身就要離開。

驀地,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問李閻:“施主可姓李?”

李閻一擰眉:“不錯。”

“可是大明從五品的飛騎尉?”

“不錯。”

“可是無親無故,孑然一身?”

“不錯。”

李閻連回答三個不錯。

耳健連沉吟一會,才試探地問李閻:“是誰住在深海的大菠蘿里?”

查小刀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還是李閻反應快,他想到什么似的,臉上又驚又喜,他頓了一下才回答:“是……海綿寶寶。”

查小刀和曹永昌面面相覷,一個是被雷的外焦里嫩,另一個則是納悶,“海綿寶寶”是哪本書上的啞謎機鋒?

耳健連聽了點點頭:“一個月前有位女菩薩從我這里摘走一本貝葉經。剛才這話,便是她教的。”

“敢問大師,此人現在何處。”

李閻這次是真的畢恭畢敬。

“她去了西南方向,直說有因緣,其它我也不知,只是女菩薩有句話要我帶給你。”

李閻難得合十雙手:“大師有話請講當面。”

“勿造殺孽,切記切記。”

李閻聽了,臉上兩道眉毛像鋼刀一樣攪在一起:“小子心直口快,敢問大師,這話當真是她所說。不是大師私心維護五福樓里的那些妖孽?”

“出家人絕不打誑語。”

李閻臉色陰晴不定,本來挺簡單一句話,他卻良久不語。

最后,他長出一口氣:“多謝大師傳話。”

“彌陀佛”

耳健連搖頭轉身,忽地長嘯出聲:“我已離恩愛,非欲所能招;未出于魔境,是故人憂愁。”

開口第一個字,他人還在李閻身邊,到最后一個字,已經杳無音蹤。

李閻一按擺弄紅花的曹永昌的腦袋:“這和尚最后是什么意思?”

曹永昌仰著臉:“管他甚意思,無非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唄。”

李閻聞言哈哈大笑,看這小孩順眼多了。

“叔叔,叔叔,你給我瞧瞧這是什么寶貝?”

曹永昌獻寶似的送到查小刀手里。

這花伸出無數細小的莖,上面結著顫巍巍的紅色飽滿果實,遠遠看去團簇一片,霎時好看。

優曇婆羅

品質:傳說!

明了智慧,避災禍,不墜六道輪回。

閻浮行走持有,將獲得狀態“無量量力”,有金剛護體加持,刀槍不入,舉手投足,亦可觸及常人三魂七魄。

備注:佛語阿難。如世間有優曇缽叔。但有實無有華。天下有佛,乃有華出耳。

——《無量壽清凈平等覺經》

“好東西,你隨身帶著便是。”

李閻看了查小刀一眼,也沒說話。

曹永昌端詳了一會,卻把這優曇婆羅遞給了查小刀:“叔叔和壯士兩次救我性命,永昌雖是草莽,也識得大恩,要是不嫌棄,請叔叔收下這朵佛寶。”

李閻聽得直咧嘴,這孩子倒是帶了一嘴自己,可這東西分明是要給查小刀的。

查小刀看著曹永昌:“你可別激我,這寶貝對你也有大好處。”

曹永昌搖頭不語。

“好。”查小刀不再推辭:“你這個侄子,我就算認了!”

曹永昌遞過優曇婆羅,急急忙忙地問道:“叔叔這是要到哪里去,侄子背了官司,舉目無親,能否讓侄子跟隨叔叔一起。”

查李兩個人接下了千古傳記這個特殊閻浮事件,本來就是帶著他一起走,曹永昌主動提出來,也不用查小刀再費口舌,至于接下來往哪兒去……

李閻先是深深看了一眼五福樓的方向,又和查小刀對視一眼,思考了一會才說道:“先到膠州去,找一條大船,我們在海上走水路,再繞路去江西。”

廣寧與膠州不過一海之隔,而大海,才是李閻的天下。

王不過項;將不過李;俠不過查。

——《柳麻子小說行》8)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30 23:51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章 夢地府

敲定了行程,第二天清早,李閻專門打驛站租了一輛馬車,和飛雷并著,兩匹馬一齊出了城門,曹永昌這個逃犯不需多說,自然是藏在車里。

“鎮撫大人。”

守門官連忙走過來,眼里還有血絲。

“怎么兄弟,睡得不好?”

李閻走在最前頭,笑盈盈地和守門官攀談。

“鎮撫大人您是不知道,昨個兒李總兵府上,出了檔子邪門事。先是地窖里幾壇子老酒莫名其妙地空了,那可是御賜的貢酒,李大人多少年都沒舍得喝,還要后宅看院子十幾只黑犬,我前幾日還見過,神俊地很吶也不知怎么地,昨個兒晚上愣是暴斃了四頭,身上還有刀傷,后半夜,還有人看到城南有金色毫光,亂七八糟的。李大人現在是暴跳如雷,要我們嚴加排查來往商販,一定要抓住這賊人!”

他又瞥了一眼李閻身后的馬車,堆笑道:“當然了,李大人您的車,就不用費這功夫了。”

李閻恍惚點頭:“只是李總兵畢竟發了話,我怕兄弟們為難啊。”

他話里說得客氣,可沒半點讓開的意思。

守門官斜眼看了一眼綢子布馬車,隨即拍拍胸脯:“鎮撫大人說這話就是拿我們弟兄當外人了。兄弟我說不用查,自然就是不用查。”

馬車里的查小刀聽得直搖頭:“腐敗呀,腐敗呀。”

曹永昌在一旁接話:“等出了遼東,便不用這么麻煩了。”

李閻謝過守門官,便駕馬車出了廣寧。

北方這些年的氣候越發古怪,年候還沒出伏,可廣寧的人家往屋外頭放一桶水,隔夜指定能凍成冰坨子,七月前后更接連下了幾場大雪。

神皇帝為此先后頒了幾道罪己詔,無非是,六月飛霜,是朕德行有虧,垂望上蒼巴拉巴拉。

只是按照天師道的說法,這是國綱龍虎之氣流逝的象征,總之,這些道士能把一切都扯到龍虎氣的根由上,讓朝中士大夫不恥,可比較起來,他們逼著讓神皇帝寫罪己詔的法子,也實在高明不到哪里去。

李閻一行三人,此刻就沐浴在一場大雪當中。

馬車里的曹永昌探出頭,有些好奇地盯著李閻和查小刀。

大雪傾盆之下,這兩人坐在馬車外面,一個抽著卷煙,一個不時抿兩口酒葫蘆,肩頭和頭上卻只有零星幾點雪點,連濕也不濕,雪片快落到兩人頭上,都會自然往兩邊飄走。

普通人容易忽視這點細節,曹永昌卻極為吃驚。

李閻身上不沾雪,是“天命雅克”的效力之一,和他如今能踏水而行,眼如鷹隼,耳如青蝠這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異能一樣。

其實從凜冬回來,李閻對自己的肉體一直有種未盡的感覺,很多能力,還有待開發。

而查小刀同樣能做到這點,卻是優曇婆羅的作用。

“叔叔,你和壯士這一身的業藝,是天生造就,還是后天練成的哩?”

“算是后天練成的吧。”查小刀看了曹永昌一眼:“不過你是沒指望的,教不了你。”

“喔。”

曹永昌悶悶地應了一聲。

“你有你擅長的本領,別浪費了天賦。”

查小刀說道一半,李閻卻接過話來:“我說,你叫我一聲李大叔,我教你兩手怎么樣?”

曹永昌眼珠滴溜一轉,最終搖頭道:“不叫不叫。”

李閻笑了笑,他叫了查小刀一聲:“你看著路,我睡會兒。”

查小刀點頭,李閻把朱紅劍匣放在大腿上,背靠馬車,沉沉地閉上眼皮。

只是一刻鐘不到的功夫,李閻豁然睜眼。

查小刀眼一斜:“怎么了?”

李閻搖了搖頭,他已有半年多沒做過夢了,剛才一刻鐘的功夫,卻罕見發了個尸山血海的惡夢,隨即驚覺醒來,又發覺不出任何異樣。

沒有多想,李閻再次睡下。不料想再次發了這噩夢,一張張猙獰恐怖的血臉,殘缺的尸身,接天的血洼,陰森的血色雷電,李閻知道是夢,這次卻沒法子掙脫醒來,那些尸體自四面八方向李閻涌來,有的面孔李閻還熟悉,有的面孔李閻卻不記得了。

無數血手抓向自己,李閻四下一看沒有兵器,只擰著眉毛躲避阻擋,突然天邊傳來一聲暴喝。

“兀那殺人屠夫,如今可知道厲鬼索命,報應不爽么!”

話音剛落,一條長滿倒鉤的鐵鏈子捆向李閻的脖子!

一直被動躲避搪塞的李閻眼中精光爆閃,突兀向前一撲,雙手反握住倒鉤鐵鏈,天命雅克強化過的手掌刀槍都扎不透,卻被這鎖鏈上的尖刺輕易穿透皮肉,刺進骨頭。

吃痛的李閻虎吼一聲,馬步一沉往回一拉,硬是把鎖鏈那頭往回扯來,尸海中踉踉蹌蹌被扯過來一只四米多高的牛頭鬼差!

李閻奪了鎖鏈,就地一滾左手抓緊鬼差的褲腳,兩個跟頭往上騎在牛頭鬼差的背上,鎖鏈猛地環住鬼差的脖子。

“你!”

那牛頭又驚又怒。

李閻咬緊牙關,手臂絞動鎖鏈,根根倒刺扎進牛頭鬼差的脖子,骨節逐漸斷裂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李閻雙眼布滿血絲,倒鉤同樣扎進他的手心中,鮮血直流,他卻不以為意。

咯咯咯

那四米多高的牛鬼鬼差頹然倒地,大概半分多鐘,李閻才松開了手,兩手全是露骨的傷口。

李閻竟然是想都不想,先動手殺了這索命的鬼差!

他再次睜眼,自己還在風雪馬車之上。

“有意思。”

李閻嘴角浮現一絲冷笑。

“來人了?”

查小刀揚眉問倚著馬車兩次驚醒的李閻。

“沒關系,我應付得來。”

李閻搖搖頭,自顧自地閉上了雙眼,不多時,呼吸均勻起來。

陰風慘慘,血云倒墜。李閻四顧,自己站在一座橋邊,四野是荒山野泉,哭嚎聲和獰笑聲不時傳來。時而能看到釘著活人的木樁,有青藍二色的惡鬼正扒皮抽骨,形容慘烈不能筆述。

李閻背后傳來鬼吼:“那姓李的苦鬼,閻羅正等你量刑,下那十八層泥犁地獄吶!”

李閻正要轉身,自己的聲音居然也從后面傳來。

“怕是李某人鋼筋鐵骨,閻羅王也斷不得我!”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1-31 22:46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一章 鬼夢貘

李閻轉身,那牛頭馬面拿鐵鏈鎖著一人,披頭散發卻雙眼湛然,長眉薄唇有狼顧相,那神態精氣,除了自己絕沒第二個人。

李閻兀自瞇了瞇眼,有些捉摸不定。

正琢磨著,這牛頭馬面鎖著“李閻”,已經過了橋,和自己擦肩而過,居然看都沒看一眼。

李閻四顧,這四下的慘鬼和刑差,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自己,他在這地府,倒像是個隱形人。

想到這里,李閻不自覺邁開步子,跟著牛頭馬面往地府深處走。

望鄉臺,血湖池,奈何橋,剝衣亭,滑油山,惡狗村,孟婆莊,枉死城。種種詭異陰森的場景,如同粘稠冷水一般無孔不入,即便李閻心智堅定如百煉鋼鐵,也升出難言的煩躁感覺。

他看向被牛頭馬面鎖住的自己,雖然雙眉緊皺,卻看不出什么喪氣害怕的神色。

不多時,牛頭馬面押著自己來到一座陰森大殿,陸崔二判分列兩旁,黑白無常一頭頂“一見發財”,一頭頂“天下太平”,血紅舌頭直到腰間。

“來人可是河北滄州鹽山縣的李閻?!”

那聲如洪鐘,此人高居紅銅四角判臺,穿五龍山河錦繡袍,兩道長直帽翅,黑須如同鋼針,濃眉如劍,眼如銅鈴,不需多說正是陰殿閻羅。

被鎖住的李閻強聲道:“不才,正是。”

“好個兇頑不化的惡徒!你殺人盈野;當滾刀山!通奸人婦;當穿冰柱!余惡并算,便是拔舌剝皮,抽筋抽腸也難以抵償,你還不認罪。”

“李閻”一揚頭,渾身鎖鏈叮當亂響,他雙目發紅:“我一身拳腳刀劍,全為自保!那虎撲綿羊,搏得血食求存,難道也是惡徒?我殺人無算這不錯,可這身人命自有緣由!李某人憑生自問無愧疚事。縱然再往世上走一遭,行事也不會有半點更張!”

一旁的崔判兀地一聲冷笑:“既然如此,你可敢與我一樁一件算來。”

“李閻”大聲喝道:“有何不敢!”

“好!”

那崔判一招手,一具破爛尸體自殿外沖了出來,他滿身血污,身上的骨頭都碎開,一雙恐怖的大眼死死盯著“李閻”

暗處的李閻見了這尸體,臉色也兀地一沉。

城戶南,一個曾經被李閻在擂臺生生打死的殺人犯,他也是李閻這輩子動手殺死的第一個人。

“李閻”高聲呼喊:“我和他打得是生死擂,我不殺他,他便要殺我,何況這人奸殺幼女,死有余辜。我殺他又如何?”

崔判官陰陰一笑:“黃口狡辯,你還以為自己是替天行道的俠客么?”

他再一招手,一個穿盔甲的肥胖中年沖了上來,他舌頭發紫腫脹,也惡狠狠地瞪著李閻。

“此人是你的上官同僚,你卻在收拾戰場之時,為了搶奪話語權力,昧下良心殺了此人,你還能狡辯?!”

暗處的李閻揚了揚眉,這人的長相他已經模糊了。

“李閻”臉色沉了一會兒,才郎聲說道:“臨戰逃脫,按律當斬!此人身為將官,交戰之際卻試圖濫用軍權,讓部下一同換上朝鮮百姓的衣服躲藏,我又豈能讓這樣無能庸碌的的壞了我的性命?他求死之道固早晚,我只是果決一些罷了!”

暗處的李閻聽了輕輕發笑,從殿前走進來,這滿殿惡鬼,卻沒一個看得見他。

“哈哈哈哈哈啊”

閻羅放聲長笑:“照你這么說,那些在戰場死在你手里的倭寇兵,立花宗茂,本多忠勝之流,也是兩軍交戰,不能算數嘍?”

被鎖鏈綁住的“李閻”點頭:“那是自然!”

“一派胡言!”

陸判官也開口:“你與那余姓女設計殺死一男子,難道也是兩軍交戰?你在燕都鬼城,如同蠱物爭奪連殺數人!你與人算計,勾心斗角。更屢屢有劫掠他人之行!你與海盜頭子十夫人有母子之名,行夫妻之實!違背倫常!”

“李閻“鋼牙緊咬,眼珠亂轉,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十夫人的事我只是順手推舟,我沒有……”

暗地的李閻正把玩閻羅王堂上的桃木筒,聽了這話,嘴不自覺往下一瞥。

這時節,黑白無常也湊過來:“你標榜習武只養三分惡氣,可生平少有俠助他人之行為!反而依仗“三分惡氣”的名號,肆意妄為,你禍亂大局,為非作歹!你無度,品行不端!你縱火行兇!殺人丈夫!斑斑惡行,罄竹難書!還敢當堂狡辯?”

滿身鎖鏈的“李閻”后背兩鬢流下汗水,瘋魔一般獰笑:“說這么多,你們這幫兔崽子無非是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來!”

說罷仰仗巨力,竟然硬生生掙脫了數道鎖鏈,往閻羅堂上沖去!

“無可救藥!無可救藥!”

“啊啊啊啊啊!”

那“李閻”雙眼發紅,朝堂上沖來,李閻正在堂前,像塊木頭似的動也不動。

眼看“自己”沖了過來,一直冷眼旁觀的李閻從地上迸射而起,腳尖如同一枚沖天炮彈砸中“李閻”的下巴,兩人都騰空而起,李閻翻身弓腿,左膝蓋帶著黑壓壓的光影撞在對方的腦袋上,明晃晃的血霧四射。

尸體重重落地,而李閻則感受到眾多目光匯聚在他身上。

陰殿閻羅,崔陸判官,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終于看得見他了!

“戲演完了?”李閻一攤手:“那就動手吧。”

“來啊,給我拿下這狂勃惡徒!”

閻羅大吼一聲。

李閻放聲大笑,他沖到大殿上一口虎頭鍘刀面前,從鍘臺上硬生生把刀摘了下來,反身沖入眾鬼當中!

眾多陰森惡鬼從殿外殺進來,將放肆大笑的李閻團團圍在當中。那源源不斷的猛鬼,如同圍繞血色暴風眼的漫天碎紙!

暴風飛卷,血光蔓延,李閻殺出血性,禍水,血蘸,帝女姑獲齊齊飛出!那一道翩躚血影突兀消失又迸現,在大殿上殺出無數血色寒影。

血光蔓延,暴風飛卷,燕穿簾,龍拗首,斗劍母架二十四式傾瀉而出!

先鍘牛頭,后誅馬面,黑白二常齊齊赴死,崔陸二判尸體不全。

十來分鐘的時間,隨著最后一具青鬼尸體倒地,整個陰森大殿滌蕩一空!

血水滴淌,李閻身上有深淺不一的傷口,他手提鍘刀,一步步走向閻羅的堂前。

“你惡貫滿盈,還妄自標榜,如此虛偽的惡徒,就算現在僥幸逃脫,那九天的菩薩,八部的羅漢,也絕不會輕饒了你!”

閻羅王沉著臉,卻不自覺步步后退。

李閻步步逼近,沾血的面容平淡如斯:“世上從來只有人這一類,我倒看不見善惡,硬要分辨,便只有百折不撓的剛健之人,和怯懦軟弱之庸碌之人而已。什么十殿閻羅?什么無間苦獄?無非是后者的徒勞妄想,活著都不敢爭一個公道,死了倒想讓別人給你報應?這種意淫有多可笑憋屈?”

那閻羅王聞言冷笑:“人只分強弱,不分善惡?照你說來,兇惡之人只要得以自我欺騙,便能胡非為了么,簡直可惡可厭!”

“人生下來本就不是讓人喜歡的,更可惡可厭的,是那些以為白白坐著便能占據道理的人。”

李閻露出滿口白牙:

“我就是殺人無算,通奸人婦好了。可我到底是不世的惡徒,還是剛健的俠客,你們說了可不算!”

說罷,他抄起鍘刀,砍向這陰殿閻羅的項上人頭。

血光四濺!

星垂野原,漫天大雪涌向高山。

“今天晚上加餐,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查小刀拽著一只百來斤的小號無頭野豬,正和曹永昌攀談,馬車上的李閻悠悠轉醒。

“怎么樣?”

火堆邊上的查小刀問道。

李閻點頭:“自打丹娘趕我出來,很久沒睡這么舒服了。”

他又看向那野豬:“哪來的?”

“撿的。”曹永昌開口:“就倒在路邊,腦袋掉了,像是被鍘刀鍘了似的。”

李閻伸了個懶腰。把朱紅劍匣打開看了一眼,里頭十四道龍虎旗牌整整齊齊,散出盈盈的寶光。

“留一塊排骨給我。”

遼東有魘豬,或稱鬼貘,以能事幻人。

——《柳麻子小說行》8)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2-2 23:28
從姑獲鳥開始 第十二章 水婆子尸(上)

一連趕了幾天的路,李閻和查小刀沒有感覺,曹永昌卻有些吃不住了。

真不是小孩嬌貴,是查李二位爺不當人。

大雪封山,他們還要趕車,一直封山,一直趕車。

更邪門地是,這幾天的路上,堪稱虎熊踞路,飛雪殺人。

深山老林中罕見的野獸,讓三人遇了個遍。

單是六百多斤的野豬就碰上兩頭,都急哄哄地沖撞馬車,讓查小刀撂倒,因為獵物太沉,查小刀只切了兩大塊里脊上路,冰天雪地連凍也不用凍。

還碰上過一頭三米多的吊睛白額虎,讓曹永昌大開眼界,不過這野獸倒頗有靈性,他跟了馬車幾天,最終還是默默離開。

在這個過程中,雪就沒停過,當初三人順風順水來的路,想走卻是難上加難。

這一路波折,終于讓曹永昌病倒了,別說曹永昌,連雇的那匹馬都凍得皮膚青紫,生了凍瘡。

另一匹飛雷倒是神采奕奕,但它終究不是凡物,不能比較。

李閻本來也是不著急趕路的,見曹永昌受不住,便和查小刀商量,投一家客棧,先歇歇腳。

只是遼東地帶,到底荒涼。不常有開設客棧驛站的大城,三人趕著馬車出了山林,只能就近找到了生煙的村落。想在鄉鎮上借宿一宿。

這個地方叫牛頭欄,幾戶青石瓦房的門前,眼前紅色的燈籠中間掛著一張牌匾,上頭寫著“甄府”二字。瓦片門環都是嶄新的,看這門戶,也是個財主家。

自然是李閻出面,去叫開府門,出來的是個碧綠衣裳,水靈靈丫鬟打扮的女孩。

她瞅見雪天門前立著一個身背劍匣,穿鎖子甲的男人,不禁吃驚地袖子掩住小嘴:“敢,敢問這位大人。您這是?”

李閻和善地笑了笑:“這位娘子請了,我姓李,是大寧衛的將官,奉軍令去江西,途經寶地,想借一間屋炕,升個火爐,避避大雪。這二位與我同行。”

李閻指了指身后馬車上的兩人。

“這,這我做不了主,要去后堂問過夫人。”

“有勞小娘子了。”

李閻往后退了兩步。

那小丫鬟剛關上門,又突然開門一探頭:“小女子鄉村陋婦,見識短淺。大人可有路引或者官府的憑信,能與我拿到后堂給夫人過目,若是保長問起,我們小門小戶,也好應答。”

這丫鬟年紀不大,說話卻頗為得體。

李閻干脆拿了打驛站租賃馬匹的單據出來,上面的內容也足以證明自己的官家身份。

那姑娘接過單據,盈盈施了一禮,細腰似迎風擺柳,往內宅走去。

等小姑娘走遠了,曹永昌笑嘻嘻地:“我要是你,便把大門砸開,把鎮撫的腰牌往身上一掛,大喝一句,叫你們牌頭,甲長。保長一齊來見我,那小娘子忒地標志,過來過來,與某家暖暖被窩!”

他學得還繪聲繪色,一雙眉毛亂舞。

曹永昌早把查李當成了話本故事里下凡的金甲神人,這一路上,李閻雖然不茍言笑,對他卻極有耐性,一來二去,曹永昌也就放得開了。

“待會兒進屋少說話,別給我找麻煩。”

李閻給曹永昌打了個預防針,不過這小孩也知道分寸,應當不至于亂來。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這少女返身回來,恭恭敬敬地把單據還給李閻,脆生生地道:“太夫人請三位到外堂一敘。馬交給仆人,牽到后堂去就行了。”

飛雷打了個響鼻,李閻開口道:“小娘子勿走,我這匹黑馬不吃草料,若是有豬羊內臟,不妨倒在食槽里,金貴是金貴了些,勞煩你們多費心。”

他也大方,塞了一大塊銀子過去。這丫鬟把大塊銀兩攥在手里,暗暗咋舌,自然滿口答應。

甄府的宅子,有十多間大瓦房,四處貼著年畫,窗沿擺著曬干的玉米,雞籠犬窩,一派興盛。

三人進了宅子,曹永昌興奮地四處打量,查小刀卻感到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針刺感。

他一擰眉頭。拿胳膊肘杵李閻:“這地放是不是有問題?”

李閻卻一愣:“應當是沒問題,咱們出發之前,我專門找過去的軍伍弟兄問了路,這里是該有個牛頭欄的村子。保長姓林,不該是什么荒宅的把戲。”

查小刀點點頭:“可我老覺得這宅子讓我有點發毛。”

李閻聽了留了個心眼,他自己倒是沒什么感覺,反倒是覺得這宅子挺合眼,但是查小刀這么說了,十有是有問題。

自打背了龍虎旗牌在身上,李閻早就做好了這一路多災多難的準備。

老虎豹子,野豬黑熊,最多打打牙祭,倒不礙事,可能讓查小刀覺得不舒服,那必然是鬼怪無疑。

進了內宅,有人奉了熱茶,點了火爐,不多時,有丫鬟攙扶著一位須發皆白,舉止端莊的老夫人走了出來。

寒暄了兩三句,李閻得知,這戶甄家人原本是做官的,甄老爺子最高做到過六科給事中,告老還鄉后,半年便病死了。

甄老爺生前有一子,已經娶妻,在遼東做皮毛生意,家財豐厚,這宅子是二月份新蓋的,在牛頭欄這一帶很是闊氣。四月,甄大官人便出了門做生意,家中剩下老母和妻子,平時有仆壯丫鬟侍奉。

丫鬟上了果點,還有幾大塊熱氣騰騰的熏火腿,幾塊烤得焦黃的豆餅子,曹永昌野氣慣了,當下不見外,拿到嘴里就吃。

甄老夫人不著痕跡地看了這小孩一眼,話頭一轉:“李大人,老身多句嘴,您是朝廷命官,沿途自有驛站迎送接待,大雪封山能露宿我家,是老身的榮幸,要殺頭肥豬,取幾壇老酒來招待您,更要送些盤纏取用,只是老身總要知道,你是幾品的命官,在哪里任職,就是日后與他人吹噓,也好有個來由。”

甄老夫人這話軟中帶硬,其實是想讓李閻拿出更詳細的公職證明,畢竟,哪有公務在身的將官連個兵丁都不帶,反而帶個孩子呢?

吃人家嘴軟,李閻只是覺得開始便拿官職壓人太過唐突,眼下甄夫人問起來,他也順水推舟,拿出一塊象牙牌來。

這牙牌浮雕云紋,正面刻大明大寧都司鎮撫,世襲飛騎尉。背面刻雨字二千五百三十號,調防當駕懸帶此牌,不許借失違者治罪的字樣,除了憑牙牌每年可領150兩銀和若干糧食,也是調用大寧衛所兵丁的憑證。

其實除了這個,李閻身上還有那龍虎道士給他的無字鐵牌,能調遣十三省南北撫司衙門的緹騎。

此外還有加印手書一道,由遼東總兵李如梅親手所寫,是遇到特殊情況,拿給各地方府臺官員看的。這兩樣東西都不適合在這個場合拿出來。

甄夫人看過牙牌,神色越發和善起來。她讓丫鬟攙扶站了起來,李閻連忙阻攔。

“大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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