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從姑獲鳥開始 作者:活兒該 (連載中)

 
godfather003 2018-10-23 21:29:1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1 525922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2-19 22:18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十四章 五仙鬧渤海(完)

李閻丟開尸體,一踩沾血的烏云團,折身跳躍,一揚槍頭殺氣騰騰沖向黃九牙!

被簇擁著的黃九牙一揚袍袖,當中鉆出一只迎風便長的枯黃色妖獸,身高十八九丈有余,揮動利爪和挾裹疾風的虎頭大槍撞在一起。

海水霧氣冰茬兒齊齊爆碎!

李閻一擊倒飛而去,被打落大海,身體如同翻倒旋轉的水漂子,在海上狼狽的打出數朵浪花。

眾妖仙見狀精神一振。

胡三說這李將官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五大仙家的人開始并不以為意,可李閻開頭的殺性神通,卻幾乎嚇破他們肝膽。

但即便如此,這李姓將官與自家老祖黃九牙正面交鋒,還是吃了暗虧。這讓大伙如何不興奮?

云團有個穿武將盔甲的黃鼠狼頭的妖仙大聲嚷嚷:“黃老祖九幻妖身在此,小小將官,還不速速受死!”

他話沒說完,一股帶血冰箭自他七竅迸濺而出,這妖仙怪叫一聲,栽落云頭不知生死。

血蘸。

被黃九妖打下海的李閻一個翻身,雙腳踏在起伏的海浪上頭,浮而不沉,除了頭發上的紗冠被打落,身上被水打濕,其他并沒受什么的傷。

黃九牙冷哼一聲負手而立,云淡風輕,一旁侍奉的胡三卻敏銳觀察到他喉嚨一陣顫抖,似乎在努力吞咽什么。

海上站定的李閻吐了一口海水,雙膝輕弓,緊跟著如同拉滿弓的箭矢一般,再次沖天而起殺向黃九牙。

黃九牙再抖袖袍,這次三道枯黃色妖獸齊齊從袍袖中鉆出,個個都十八九丈的軀干,下半身埋進海水之中,沾染之處,海水立刻變得臭不可聞,許多翻起白肚皮漂上海面。

這三只妖獸揮揮動利爪,或噴涂妖霧,和眾多妖仙一起,將李閻攔下。

砰!砰!砰!

手持虎頭大槍的李閻如同一只騰躍的鷹隼,在眾多烏云妖仙和三只巨大野獸之間來回沖撞,他依仗靈活跳躍到枯黃野獸后脖子上,大槍剛要扎下,但見枯黃野獸毛發當中射出無數牛毛細針,逼的李閻手忙腳亂。

帝女姑獲飛至上空,沖向黃九牙,它若能近身,那和李閻近身沒有區別,不料中途卻被胡三和常天在兩妖聯手攔住。

一時間李閻突破不了防線,可眾妖仙也奈何不得李閻。

李閻身上的衣束甲胄,經受不住連番襲殺,早就破爛碎落,只有道道黑色水流環繞住要害部位,可妖仙的法術兵器,很少有能戳破他的黑色水甲,即便打破,也無法傷到他的皮膚血肉,只有黃九牙的三只妖獸能夠有效傷害到他,看似你來我往,實際上卻是一邊倒的屠殺。

胡三見狀急忙回頭:“老祖,勁敵當前,當下決意啊!”

“閉嘴。”

黃九牙怒罵一句,凝視著大海傾濤下,被眾妖仙圍殺的的李閻,猶豫不定。

只見李閻虎吼一聲,槍刃劃破眾妖血肉,帶起道道猩紅色的流光。立馬便有七八只妖仙如同破舊娃娃一般尸沉海底,可森然的虎頭槍尖卻沒半點停歇,看方向正是自己,昂揚的殺意幾乎撲面。

黃九牙悲憤下大笑連連,兩袖一合。他瞳孔里那只白點驟然熄滅,在狂亂的大海下,雙眼如同一片漆黑深淵。

黃九牙干啞嘶吼,每個從牙縫里帶出來的字都沾著血絲一般:“妖身九煉,黃幻法身。”

他整個人飛快的萎縮消融不見,兩道袍袖猛地膨脹炸開。

驀地,李閻身子驟然被一股極為邪惡的寒意所籠罩,又是足足六只枯黃色妖獸鉆出黃九牙的袍袖,和眼前三只和他纏斗不休的妖獸站起一起,足足九只巨靈神似的妖身野獸把李閻圍在當中,作揚天怒吼狀。

黑色的霧氣籠罩戰場,眾妖仙悍不畏死圍向李閻,一時間無數兵刃法器圍著李閻打轉兒,風雷鼓動,海濤怒吼。海上日月無光,愁云慘淡,濃密的狂風讓人睜不開眼睛!

原本李閻為了護住曹永昌等人,動用九鳳之力把整座桅船來同一大塊海面凍在一起,成了一大塊的冰坨。

可在這樣慘烈焦灼的情況下,海波倒流,凍住船的冰坨子開始原地打轉,艙室當中一片東倒西歪,那妖馬飛雷不住哀鳴,牙齒抖動,四肢發軟。

船甲長和兩名水手老早用繩子把自己固定住,嘴里叼上木條防止咬到舌頭,安靜等待外頭“暴風雨”停息,曹永昌死死抱住一只大木箱子,一動不敢動。能不受影響倚靠在角落的,也只有查小刀一人而已。

曹永昌在昏暗的船艙里大口喘氣,他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身處潮濕封閉的底艙,外頭妖嘶鬼吼,風雷齊動,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如何能不害怕。

他覺得自己像是躲進茶碗里的灰老鼠,被人肆意的顛覆玩捏,也許下一個呼吸就要輕易死去似的,生物的本能讓止不住的打哆嗦,褲襠一陣又一陣地發緊。

“叔,叔叔。李將軍呢?”

曹永昌低聲問道。

查小刀的手掌握在刀上,搖頭不語。

海上暴風呼嘯,九幻妖身所化的巨大妖獸,每一頭都有和李閻正面抗衡一陣子的強大力量,九只彼此交互,更是心意相通,加上其他妖仙當中,也不乏能傷害到他的好手。

李閻幾乎底牌盡出,血蘸不要錢似的發動,虎挑!燕穿簾!龍拗首!一槍快過一槍,一槍猛過一槍,硬生生斃殺了近半的妖仙,并且依靠大槍和血蘸,擊殺了黃九牙四頭妖獸!

但與此同時,李閻手臂大腿胸口都有洞穿的針傷,毒素積少成多,讓李閻單憑肉體力量揮出的槍芒,也變得暗淡遲緩下來。

廝殺之中,李閻一個疏忽,避讓過一頭妖獸噴出的毒霧,卻留心到這毒霧的方向是海中桅船,急忙高抬右腿,一腳踹歪了這妖獸正噴吐毒霧的嘴巴。

護在黃九牙身前的胡三見狀,眼睛一亮,指向桅船,大喝出聲:“先殺船上的人!”

眾多妖仙響應者無數,連兩頭傷痕累累的黃色妖獸,都望向了桅船上。

李閻眉頭一皺,急忙沖向桅船。

這些冰層和木板,是阻攔不了眾多妖仙的,不時有妖仙自木板的夾縫中間鉆進船艙,煞時間整個底艙充斥妖魔鬼怪,查小刀冷哼一聲,一抬手刀光和火焰齊齊飛舞,仔細去看,能看到紅色的花瓣幻影飄飛。

優曇婆羅·無量量力!

食技·盛蓮花刀。

妖仙頓時為之一蕩。

可也許是之前撞擊的力道過大,桅船又年久失修,一塊結冰的蓬板咔嚓斷開,外頭的狂風傾瀉進來,昏天黑地的景象映入曹永昌的眼簾。

五頭幾十米高的黃色妖獸頭頂滾滾烏云,波濤洶涌,整個海面被切得七零八落,各色打扮的妖仙漫天亂舞,血紅色的雷電直插天際!

李閻一身黑色水甲環繞,鮮血順著腿裙邊緣滴滴答答落下,他站在甲板上,虎頭大槍的血槽上擠滿肉糜,腳下倒伏無數尸體。

海面上同樣漂浮著四具巨大妖獸尸體,鮮血染紅大海……

曹永昌不自居攥緊拳頭,腦子里有什么東西裂開似的,嗡嗡作響。

李將軍素無長物,然只身一槍,血鎮渤海。

——《雙刀后記》第八十一回:雙英龍虎會;五仙煉渤海。

余常訪先生,先生筆下之李生,素來癡頑,何故聲顯《雙刀后記》?

先生曰:名妓翻經,老僧釀酒,雖乏本色,故自有致。

——《柳敬亭·陶庵夢憶》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2-19 22:19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十五章 新四階:手術元素

“吼昂”

一頭黃幻妖獸發起狂來,抬爪子攔腰打向冰封的桅船,這一下如果砸實,桅船必然塌毀。火然文

驀地,李閻手心有什么物件被捏碎,頓時散發出赤紅色的光來。緊跟著他高高躍起,虎頭大槍掄砸而下,余波瀾流打出一圈青黑色的海浪!

其余三名黃幻妖獸見李閻不再躲避,都紛紛效仿,襲擊桅船,攻敵所必救。

李閻槍身旋舞,打偏一名妖獸撕咬過來的頭顱,挑開龐大尾巴的掃擊,最后一橫槍桿經受住一記利爪,身體不由自主橫飛出去。

眼見桅船不再設防,一頭妖獸一個猛子撲擊過去,海浪掀翻了凍住桅船的冰坨子,只見無數火焰刀光縱橫捭闔,劈頭蓋臉傾瀉在巨大妖獸的身上,那妖獸哀鳴一聲,臉上被劃出十幾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就這么一會的功夫,被打飛出去的李閻生龍活虎地沖躍回來,大槍把負傷的妖獸的喉嚨硬生生刺穿!

只剩下四頭的黃幻妖獸兔死狐悲地嘶吼,又和李閻纏斗起來。

查小刀違反重力似得站在冰坨子上頭,整只胳膊連同脖子鮮血淋漓,小腹,手腕都有傷口涌出血來,形容有些狼狽。

他四周立著無數烏云頭,盡管這些妖仙大多數不是查小刀一合之敵,可架不住人多。

李閻有隱飛之青罡斗,無支祁之水甲,泉郎海鬼肉身,天命雅克三階肉身全強化加持等四道防護,像個錘不扁,蒸不爛的銅豌豆似得,恢復力又強,根本不在乎等閑法術兵器。

可查小刀不行!

即便是五百年道行的妖仙,也有能讓查受傷的能力,哪怕只是一道指甲縫的小口子,在場還剩一百多妖仙,也能讓查小刀吃不了兜著走。

誰能想到,他一個毛類行走,防御力卻被一個羽類行走遠遠拉下。

雖然心里早就有數,但是面對李閻如同牛蠅一樣的妖仙,卻一下子讓自己險象環生,查小刀心中還是升起了一絲挫敗感,要不是自己帶足了恢復類的食物,只怕此刻已經壓制不住這些虎視眈眈的妖仙的進犯。

就在此時,無論是李閻查小刀,還是妖仙一方,都突然聽到了一聲極為浩大的心臟跳動聲,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震顫,仿佛揪著你的心到了嗓子眼的感覺。

渤海深處,無數氣泡瘋狂上涌,魚群驚慌第四散奔逃。

“刀子,回去保住船里的人!”

李閻回頭吼道。

只見水面自李閻所在的位置向兩邊分開,露出干枯的礁石珊瑚和魚類。而兩邊,則形成了六七十米的巨大海浪,如果不是因為滾滾黑霧遮住月光,能清晰低看到,這海潮是妖異的紅色,深空下讓人咋舌不已。

赤水精:制造一起小型海嘯。

查小刀一溜煙鉆緊了桅船里,眾妖仙沒反應過來。便連同桅船被赤色海浪徹底吞噬。

原本海水只到三頭妖獸的腿根部分,可赤水精發動的浩蕩的巨浪,卻把這幾頭妖獸打翻了一個跟頭,連眼睛鼻子也被海水淹沒。

然而李閻沾到水浪,卻能像接觸平地一樣借力跳躍,他深吸了一口氣高高躍起,翻身到了海浪尖上,雙腳朝天,不顧視野顛倒,拳頭狠狠打在海浪上頭。

森森的寒氣打手指尖逸散,簌簌地冰川順著海浪可怖地蔓延,李閻是要把這道近百米高的海浪直接凍住!

無數的尸體,被海浪吞沒的妖仙,連同查小刀所在的桅船,四頭身長七十多米的妖獸,也逃脫不了被冰封的命運。

貌似意識到了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黃九牙所化的四頭妖獸毛發突張,只見無數連李閻也要躲避的牛毛細針化作爆炸式的黑潮,將周遭一切統統籠罩起來,連那些妖仙都沒有放過。

“老祖!”

常天在所化的黑色巨蟒半截被凍在冰里,可話說一半,便被無數細針射成了篩子。胡三見狀不好,重新幻化人身,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一張白紙,整個人眼看就要鉆進去。

場上混亂,李閻卻一直盯著這個罪魁禍首,此刻看他要跑,自己又來不及過去,一呲牙取出來李總兵送自己的牛角大弓,還有一只蛇身纏繞的妖箭種羅來,半空中彎弓搭箭一氣呵成,黑色長箭跟隨胡三射進白紙當中,只聽一聲悶哼,血泉噴涌染紅白紙。

那張白紙很快被風浪扯破,胡三卻消失地無影無蹤。

不止他們二人,噴涌的黑色針潮幾乎席卷一切,包括收了弓箭,把頭埋進手臂下頭的李閻。

只有妖獸身上的海水不受影響,即便被黑針射穿,又很快凝結成新的冰霜,不論這些妖獸如何掙扎,最終還是被凍在冰中。

冰塵海水烏云糾纏在一起,悠長的海風和雷聲中,一抹初生的刺目陽光照射下來、

李閻周身都是凝固結冰的血茬子,身上不知道被扎出了多少密集的血洞,他睜開眼皮,里頭的神光像是刀子射將出來,幾乎沒有任何喘息,李閻在冰川上騰躍而起,對準一頭被凍在冰里的妖獸眼珠子扎了下去,同時發動血蘸,但見冰雕上有血霧爆起,緊跟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連續發動四次結算爆發式的血蘸的李閻神經一松,整個人摔在海面上,大口大口的咳血。海水滲透他的傷口處,除了疼痛,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感覺。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那些器官受到傷害,他全身都受到了嚴重的貫穿傷,又因為泉郎海鬼和天命雅克的存在,導致自己的狀態欄,表示傷勢詳情的文字飛快跳動。

左心房洞穿(已經修復),心血管淤血(未暢通)支氣管撕裂性傷口(愈合中)……

“你受到強烈度戰斗和嚴重傷勢的刺激。”

“你點燃了新的天命雅克圖譜:手術元素。”

四階基因:手術元素:一種在凜冬世界也還未被開發出的,稀有度極高的四階基因,擁有者的血液當中,將自帶獨立生命體“手術元素”。

手術元素

一種特殊形態的生命體,大小形態不等。

專精:醫療95,

技能:擬態分泌(分泌出各種代替手術用具的藥物和工具,對宿主及他人進行包括祛除病變組織,修復損傷,改善機體損傷的功能性手術,生命周期極短。)

備注:人體的復雜,可不是單純補充生命力的消耗品就可以完全治愈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嘴咬刀背的人影浮出水面,手臂扒在冰塊上,一提腰爬了上來,后背上是嘴唇青紫的曹永昌。

這人的影子遮住李閻的臉,李閻眼皮一動,雙眼睜開。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2-22 22:40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十六章 了結

查小刀的額頭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已經結痂,沒有大礙。

水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

躺在冰面上的李閻眨了眨眼,才喔了一聲:“你沒死啊?”

查小刀翻了個白眼:“怎么看也是你比我更像要死的模樣吧。”

兩人交談之間,李閻坐起身來,極目所望,海面到處是碎裂的巨大冰塊。

他站起來對查小刀說:“就是因為我都這么慘,我才覺得你在劫難逃啊。”

的確,黃九牙的妖身最后一擊威力之大,有些超出李閻的預料,如果不是在渤海上,如果沒有李閻沒有赤水精這件道具,如果爆發黑色針潮時,妖獸不是只剩下四只。

也許李閻得動用自己的九條鬼車命中的一兩條才能殺滅黃九牙……

查小刀望向海上漂流的巨大妖尸,苦笑道:“你當什么大明鎮撫啊,去霓虹打小怪獸不是更有前途?”

“哈哈哈”

李閻放聲大笑,但他很快就注意到查小刀背后的曹永昌。

“他怎么樣?”

李閻讓查小刀把這孩子放平。李閻一摸曹永昌的鼻子沒氣,立馬皺緊了眉頭。

查小刀搖頭:“他脖子中了毒針,我提早就給他塞了解毒的食物,但是能不能活過來還是兩說。”

查李二人的體質,和曹永昌的體質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以曹永昌這小子的小胳膊小腿,即便有解毒的食物,能不能保命也是兩說。

姓名:曹永昌

狀態:神經活動紊亂(中毒),急性上呼吸道堵塞(血液堵塞)。

李閻沒多想,拳頭一攥,手腕自己裂開一道血口子,給曹永昌嘴里灌了進去。

查小刀直眨眼:“你干嘛呢?”

李閻把自己的新四階基因展示給他看。

查小刀完整看完,才結結巴巴地說:“這就相當于,血液當中,自帶能做手術的納米機器人對吧?”

眼巴巴地湊過來:“要不咱以后投奔鬼主吧?給我也弄個天命雅克?”

他話沒說完,曹永昌的喉嚨突然裂開一個口子,鮮血噴涌,他猛地睜眼大聲咳嗽起來,嘴巴吐出幾口黑血。呼吸也順暢起來。

緊跟著,有一圈扭動的半凝固狀血液撐開曹喉嚨上的傷口。

李閻發動驚鴻一瞥,從這團半凝固的血液當中,得到不少有意思的信息。

擬態手術元素(生物鉆頭)

擬態手術元素(蛋白降解手術刀)

擬態手術元素(細胞夾鉗)

擬態手術元素(肌肉蠕動刺激素)

李閻多少還有點醫學常識,他看曹永昌的喉嚨的傷口還冒血,便從自己帶的醫療包里取出一根中空的塑料管,插進那道傷口當中。

“急性上呼吸道”堵塞的狀態很快就消失不見。

因為中毒而導致的“神經活動紊亂”的狀態顏色也持續變淺,李閻才點了點頭。

手術元素所做的,是個相對簡單的環甲膜切開術。雖然只是個科普程度的小手術,但大概也讓李閻弄清楚了手術元素的工作原理。

正如查小刀所說,它更類似有人在生命醫學領域提出的“納米機器人”的概念,只不過它不是人為材料制作,而是某種與人類共生的生物。

另外,手術元素離開李閻機體一旦超過五個鐘頭,就會迅速降解死亡。

聽上去,“手術元素”的確逆天,實用性也的確很廣,可脫離了現代化的醫學環境,限制也很大,畢竟手術元素不可能代替所有的現代醫學用具和藥物。

對于李閻來說,手術元素最重要的作用在于能抑制一些嗎,他偶然會遇到的尷尬情況,比如重新長出來的骨頭和血管畸形。

又比如,血肉生長蠕動不充分,致使部分子彈和兵器殘渣會殘留進李閻體內,要回到閻浮才能根治。

這種事上次在凜冬世界,李閻就遇到過。其實當初過分追求爆破殺傷力的黑星戰車行動隊,如果提早使用一些強有害金屬或者毒性物質制作的子彈,消磨李閻的戰斗力,他也未必能殺入殺出,猶如無人之境。

“老邢他們呢?”

李閻問道。

查小刀搖搖頭,還補充了一句:“你的馬我也沒找見。”

李閻長出了一口氣,他走到冰塊邊緣,緩緩閉眼。

禍黨發動!

或長或短的生物波長在李閻耳邊環繞,恐懼,嗜血,進食等等情緒一股腦涌進他的腦子,李閻悶哼一聲,一群躲進海底淤泥里的黃鰭虎魚突然受了刺激似的到處逃散開來。

大概四五個呼吸,李閻一睜眼,扎猛子跳進海里,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左右手各提著個濕透的人,把人丟到冰上,李閻再次下水。在魚群的梭巡下,李閻最終把船甲長連同兩名水手三人都拉上了冰塊。

至于飛雷馬,則不知所蹤……

然則,李閻救上來的,只是三具冰冷的尸體,面色黑紫,渾身上下扎滿了窟窿眼,被冰水凍過,細小的幾乎看不見。

李閻在老邢已經冰涼的胸口口袋里摸索了很久,什么也沒摸到。最終,李閻在他的小兒子,小名黑嘎的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給老邢的兩塊黃金,金子揣得極深,并沒被水沖走,上面還沾著點血跡。

金口港海司衙門。

“昨夜海上風暴,五十年也難遇一次,鎮撫大人能逢兇化吉,必有后福啊。”

當地的王主簿陪著李閻在船廠中溜達,滿臉堆笑。

“王大人這張嘴,真是能把死人說活。”

李閻笑吟吟地:“我叫你辦的事……”

“邢開山一家的尸體,我已經差人送回連港,朝廷的撫恤銀子一分不會少。”

王主簿正色。

李閻點點頭,嘆息道:“本來呀,這邢開山的小兒子在路上,釣上一條好大個的胖頭魚,當著我的面切開的,你猜怎么著?”

王主簿眨眨眼:“啊?”

“魚肚子里,足足四大塊的金錠子。”

“哎呦你看這……”王主簿齜牙咧嘴:“沒福氣啊!”

“王大人你說,我能占人家這便宜么?”

“那不能占。”

王主簿應和。

“所以啊。王大人幫兄弟個忙,把這金子給人送回去。”

李閻掏出一塊小布包,掀開來,是四錠黃澄澄的金子。

王主簿接過來這金子少數也有五十多兩,一個主簿十年俸祿也沒這么多,即便是五品的鎮撫,不吃不喝也得攢個五六年。

還真有這么一筆天降橫財?

他眨了半天眼,才道:“大人,卑職多句嘴,你別不樂意聽。”

“你說。”

“這龍王爺賞賜的寶貝,有福氣,有德行的人,拿到手里才不燙手,再者說,當初切開魚肚子,您也在現場,這金子,它就得有您一半。”

李閻一揚眉毛:“有我一半?”

“有您一半。”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突然李閻又不笑了:“那我這一半,應該能到邢開山家里頭吧?”

王主簿一愣,頓時張不開嘴了。

李閻拍了拍他肩膀,低聲道:“拿好了我這一半。”

說完,李閻轉身離開。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2-22 23:09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十七章 豬婆龍

青黑海面一望無際,撐得老高的白色帆布與天上的海鳥背道而馳。

這支船隊大概有大小二十來條船,領頭的一只四方底雙帆大船,上頭有蟻群般糾纏往來的水手和力巴,扛著用麻繩捆住的木箱子進出,箱子上是寫著“倚邦茶馬司”的封條。

“大壯!利索點!繩子解了麻溜下來!實在不行拿刀砍。”

有人沖桅桿上大喊。

隆隆……

云端傳來悶悶的夏雷聲,騎在桅桿上的精壯漢子答應一聲,他摘下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擰出大片的水來,然后啪嗒一聲搭在肩膀上,眼睛一虛,迎著云頭遠遠望去,只看到一道黑影在青黑色的海面上載浮載沉。

“哎呦!”

楊大壯開始以為是人,只是看仔細了,才發現黑影是一只在水里死命撲騰的烏黑大馬,牙齒溢血,不住哀鳴。

金口港,龍王置。

這是專供官員休息的驛站旅店,獨門獨院。供白米粥和大鍋野菜,酸梅湯,火腿,炸肉鹵的寬面,海貨很便宜,三餐都有,偶爾能吃到豬頭肉和豬蹄。

菜色不算差,也說不好奢侈。當然,只要你給足了錢,能開小灶。

屋里頭,吃罷了中飯,李閻拿茶水漱了漱口,忽然眉頭一皺,連一口血水帶茶水吐到臉盆里。休息了一會兒,才打開朱紅劍匣,從里面倒出來十幾塊盈盈放光的龍虎旗牌。

一眼望過去,桌子上是金燦燦一片,只有一塊是扎眼的紅。

除去當初砍了龍虎都監的腦袋,讓一塊旗牌的大部分都變了血紅色。

剩下十三塊旗牌,有十塊已經徹底變成了剔透的金色,看不到一點紅色戾氣雜質,剩下的三塊,也只有斑斑點點的血滴顏色,其余部分都被璀璨的金色占據,要是拿起來死命晃動,還能看到旗牌里零星的血點來回游動……

十四塊旗牌的顏色是分開改變的,所以殺個妖怪再殺個龍虎道士來平衡下,這種想法是癡人說夢。

至于什么打個半死,查小刀補刀之類,更是不用提。

丹娘說有私事處理,是生李閻氣的借口,還是確有其事?

龍虎旗牌的金紅二色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件事是不是和余束有關系?還是思凡?

李閻從來不是個輕易放棄思考的人,只是相比起解開繩子,他更習慣直接把繩子砍斷。

既然九翅蘇都和牛頭旃檀上了龍虎山,也許自己能從它們那兒弄清楚這龍虎旗牌顏色變化的奧秘。

事已至此,李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曹永昌的今天剛能下床。查小刀的意思是在膠州多呆一陣子,李閻也認同。

不說別人,哪怕是李閻自己,一些臟器的傷口也沒好太利索。

權當血戰之后放松放松,再說,自己的馬不還沒找著呢么?

當夜五仙鬧渤海這事,手尾很難處理,當初的動靜實在鬧得太大了。

不說海嘯,就說那黃九牙的九幻妖身,足有六七十米的巨大怪尸,有幾具到現在還在海上漂著吶。

官府用了四五天,也只把六具龐大的妖尸拖上了港口,當時圍觀者無數,在膠州,乃至整個山東都引起了轟動,都說是渤海龍王爺顯靈,誅殺了幾只得道的黃皮子妖,甚至還有人編成了竹板書和評話,傳得可邪乎了。

前兩天,縣衙還時不時來人拜訪李閻,縣太爺主簿典史都不談,跑得最勤的,是當地龍虎衙門的九品都監。

他帶著補品和酒肉來了幾次,旁敲側擊,始終問得是五仙鬧渤海的事。

別人不知道,龍虎山豈會不知道?哪來的渤海龍王爺?殺死黃九牙的,就是護送旗牌進港口的左司鎮撫。

可那黃九牙,足足有兩千五百年的道行,更有大小兩百多的五家妖仙跟隨,怎么會被一個區區三十刻龍虎氣俸祿的李鎮撫差點殺斷了根苗呢?

面對盤問,李閻只說是有運氣,海上發了海嘯,旁地,也就沒再刻意說什么。

拖上港口的妖尸身上,那一道道的兇惡傷口明擺著,瞞不住,大方承認本也就沒有什么。

還是那句話,這年頭,即便說李閻是真武星君下世臨凡,也比勞什子閻浮行走要能讓人信服。

何況李閻還有赫赫戰功,龍虎山非要以此為由,說李閻有問題,滿朝文武都不干。

怎么著,只有你龍虎山的道士能降魔除妖,我大明將士就不能為國除害了?

問了半天,也沒有結果,這位龍虎都監本來鍥而不舍,牛皮糖一樣死活不走,一定要問出個好歹。

李閻看他死纏爛打也沒辦法,看天都晚了,隨口說了一句,要留他喝兩盅,這位都監大人聽了臉色大變,連連擺手,腳下生風再沒敢逗留半會兒,倒把李閻晾在了原地。

還喝兩盅?上次跟你喝兩盅那個龍虎都監,現在在奈何橋上喝湯呢。

“沒船?王大人不是拿這個跟我開玩笑吧。”

李閻毫不見外地拿起盤子里一只果餡酥皮餅,放進嘴里大口嚼動。

“這月份,船真是到不了閩浙。”

“這月份不正是下船的時候么?王大人得說明白點,我聽不懂”

王主簿搖頭道:“本地市舶司的人手,而且本就不富裕,南方織造局那邊應了胡商五十萬匹絲綢,六千件瓷器的生意,年前又從我這兒調走一大批船和人手,而且夏季的閩浙海道,它鬧豬婆龍啊。”

“豬婆龍?”

“這豬婆龍是種水妖,頭如龍卻短,身上有鱗片。鬧了得有十來年了,每年七八月份,這種妖物就在閩浙的來往海道上肆虐,動輒興起大浪,鬧得船毀人亡,要是碰上帶兵的水軍,就躲得遠遠的。龍虎山和官府都派人剿過一陣子,收效不是特別好,”

李閻撓著眉毛:“你只管派船給我便是。”

王主簿有些為難:“主要是敢在這時節走海道的人實在不好找……”

李閻臉色不太好看地盯著他。

王主簿讓李閻盯的頭皮發麻,半天才道:“咳咳,那個……鎮撫大人,實在不行,下官倒是有個主意。”

“王大人請講當面。”

王主簿舔了舔嘴唇才說:“這民間吶,老百姓口口相傳,有這么三位奇人,頭一個呢,是濟南府章丘縣的軍戶快刀劉,出刀斬首,賊人頭顱落地,尚能開口說話;第二位,是登州的殺豬屠戶,此人姓孫,天生異像面如紫云,降妖除魔,會念七十二部經。第三位,綽號蹈海和尚,就在咱膠州。名號是和尚,但他也娶妻生子,這一家子人男女老少都是水鬼托生,世上沒這家人不敢走的海道,沒這家人下不去的水。”

李閻聽了眨眨眼:“王大人,你有說書的天賦啊。”

王主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很快就正色:“關內不同關外,若說關外多是妖仙邪祟,這關內,便是各路的奇人異士啊,大人若是能找到這位蹈海和尚,有他幫忙,船和人手,就都不是問題。”

“好。”

李閻點點頭:“我就去拜訪這位蹈海和尚。”

出了縣衙大門,李閻回了一趟驛站龍王置,正看見查小刀抓著曹永昌的脖領子,手里頭搟面杖雨點似往他身上打,嘴里還罵:“既然你叫我一聲叔叔,我就不能讓你白叫,今個兒我不讓你長長記性,你跑?你跑的了?”

曹永昌被查小刀打的吱哇亂叫,滿地打滾。

“怎么了這是?”

李閻倚著門口揣著肩膀,瞧得津津有味。

查小刀把搟面杖一扔:“這小子,今天去城西的三合坊賭番攤,出老千讓人逮住,我剛把他贖回來。”

曹永昌本來抱頭挨打,一聽這話,不顧脖子上還裹著繃帶,紅著臉嚷嚷:“是他們先出老千!跟小爺我玩飛子!我才吃他的重兒。這幫人欺負我沒根底,輸了錢還縐攤子,還叫我叔叔打我,山東人不地道!”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 09:32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十八章 換馬記(上)

查小刀聽了直翻白眼,曹永昌身上江湖氣息很重,其實眼力見不缺,但才十來歲,性子實在頑劣。

遼東不甚繁華,加上一路子虎狼鬼仙地,吸引了好動的曹永昌,還顯不出什么,這到了煙火濃重的膠州,這顆心就收不住了,什么叫賭坊妓院勾欄書場,百戲口技,蹴鞠葉子戲,剛能下床就滿城瘋跑,李查兩人心糙,也就放任了。

查小刀本來是嚇唬嚇唬他,沒想到這孩子一看查小刀臉色不對,熊起來坐地上抱著緊桌子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嘴里亂飚黑話,什么飛子捉重全憑招子,好漢只打加一,不打九九,聽得人又好氣又好笑。

“得了得了,永昌年紀小玩心大,愛賭個雞斗個狗啥的,沒啥”

李閻攔了一把查小刀。

說完他又問他:“哎,話說回來,他哪來的銀錢去賭坊,你給的?”

“沒有啊。”

查小刀也一頭霧水。

曹永昌揉著后腰,說道:“盛昌胡同那頭有唱社戲的,茶館老板使銀子,找墊場的評話先生,一段書給十文錢。”

查小刀氣沒順,聽罷直戳他后腦殼。

“有錢你就耍去?還鬧事?就不能把錢攢下來,等以后討個老婆蓋兩間房,安穩過日子。”

“官府可還放著我的海捕文書嘞。”

曹永昌捂著腦袋,嘴里嘀咕:“再者討老婆有啥意思?勾欄院有的是知情知趣的貼心知己,有錢便使得,不比討老婆痛快?”

“廢話,那能是一碼事么?”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個勞甚子區別?若講糟糠持家;戲子無義。柳七橫死,尚有清倌人湊棺槨。那武大為人忠厚,還不是做了綠毛王八?”

查小刀聽了苦笑,沖李閻做了一個“你聽聽這是人話嗎”的表情。

“嗨,行了行了,你也說不聽他。”

李閻安撫下查小刀,才用玩笑的語氣對曹永昌:“唉,不提這個了,我說少爺,傷養的怎樣了?”

曹永昌齜了齜牙:“手腳還有點麻,旁地沒大礙。”

李閻聽了點點頭:“行,那商量商量,咱也差不多該拆伙了。”

曹永昌冷不丁一抬頭,眨摸眨摸眼,唔了一聲。

他一邊揉眼,一邊說:“李大叔這話說的忒沒道理,小孩惹了禍打也打得,罵也罵得,怎得那這話寒人家的心肝?再說我這兩天出去,也不全為自己,我給李大叔物色了一樁好勾當吶。”

李閻沒在意稱呼,下意識問了一句:“什么勾當?”

查小刀本來想攔,沒攔住。

曹永昌湊到李閻耳朵邊,悄不丫地說:“城南清江浦總河大堂前頭,有個耍技的少婦,身段模樣絕對沒得說,腳丫細嫩腰還軟,笑起來一對酒窩甜死個人,《金鎖銀匙歌》里說啦,這個婦人有酒窩……”

“那個,永昌啊。”

查小刀咳嗽兩聲。

李閻只聽了前半句,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就放到了查小刀身上,暗暗記了一筆。

“還有啊……”

曹永昌眉飛色舞。

“行了,別廢話。”

李閻打斷了曹永昌,正色道:“我不是攆你,可你非跟我們走,好事不見得有你的份,但要是倒霉你先遭殃。陪咱過渤海的船甲長,連他兒子女婿三人怎么死的?你是運氣好。說到底你還是個小孩,碰上個什么怪異,基本沒有反抗能力。甭跟我你十三歲當街毆死人命,秦舞陽十五殺人,見了秦王連個屁都不敢放。”

曹永昌直撓頭,嘀咕道:“反正我不走。你倆要怕我出事,干嘛不干脆教我兩招?反倒要一腳把我踢開。”

“教你兩招?……”

李閻滿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曹永昌一看有門,立馬抬起了頭,眼也不揉了。

想了一會兒,李閻自顧自搖頭,嘆口氣道:“不行不行。”

曹永昌急了,圍著李閻打轉兒:“怎么就不行呢。”

“學武苦啊。”

曹永昌拍著胸脯:“我吃得了苦啊。”

“挨打挨罵必不可少。”

“我扛得住。”

“學徒作藝,常得給老師端茶遞水。”

“我應該的。”

李閻聽了,終于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翌日清晨。

純粹剔透的黑色水流在李閻的拳頭里不住旋轉,有無數肉眼難以見到的孢蟲在其中游動。

還有半個多月,溫養水婆尸蟲的七七四十九天就要到了。

李閻本來以為在禍水的溫養下,這些尸蟲毒性會更加猛烈,可只過了三十來天,李閻發覺這些尸蟲并沒有變得狂暴猛烈,給李閻的感覺反而更加溫潤,甚至連原本“毒性猛烈,常人觸之即死”的備注,也變成了“具備一定毒性”。

無論怎么看,水婆尸蟲都是退化了。

這時候,有驛站的皂丁敲門,李閻一抬頭,隔著窗戶問道:“怎么了?”

“鎮撫爺,好消息。您還記得前兩天海難,您在海上丟了匹馬?那馬,讓過路的茶馬司船隊給救上來了,人家到衙門報備,我琢磨著,這兩天沒別的船出海,一準是您的。”

李閻推門出來,對這紅帽皂丁笑道:“真有這事?”

“千真萬確。”

皂丁忙點頭。

“行,要真是我的馬,回來我得謝謝你。”

“哪的話呀你這是。”

李閻顯然心情不錯,接著問:“那商隊現在在哪?”

“在港口,得了,話傳到了,鎮撫爺您歇著,我先走了。”

李閻點點頭,他送走了驛站的皂丁,正好查小刀從外頭進來。

“刀子,陪我去趟港口。”

“港口?不是說去石橋河拜訪那蹈海和尚么?”

“我的馬在港口讓人找回來了,我琢磨著,準備點謝禮啥的給人家,咱先把馬牽回來。”

查小刀聽了也挺高興:“那行,就這么著。誒,對了,曹永昌人呢?”

李閻笑笑:“這你就別管了。話說回來,你跟他編排我什么了”

“我什么都沒說啊。”

“呵呵,這筆賬回頭我再跟你算。”

說著話兩人出門,沿街買了些綢緞布匹,魚翅鹿茸鹿血飲子之類清貴的東西,便直接往港口去了。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 09:32
從姑獲鳥開始 第三十九章 換馬記(中)

大明有內廷二十四道衙門,即十二監,四司,八局。

這些內事衙門,職權包括關稅,鹽礦,織造,瓷器,軍需,皇宮用度,乃至一部分國家工事的建造。

可以說,是當大明朝廷半個錢袋子使喚。

嘉靖朝以前,二十四道衙門向來是被宮中的宦官們把持。

可自打嘉靖皇帝當朝,龍虎山被敕封國教,情況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織造局,海事局,鹽礦監管,先后被天師道把持,后來緹騎改制,宦官所掌的宮中儀仗,護衛等差事,也被道士們奪了去。

萬歷三年,天師道太乙閣的創立,宣告司禮監太監炙手可熱的時光徹底結束。

到今天,所有這些掌管國家經濟命脈的衙門公署,已經有五分之四的位置,落在了天師道手里,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還是有些肥缺的軍政衙門,由宦官把持。

比如,茶馬司。

如今的茶馬司監正,叫柴玄,六歲進宮,做過天津礦監,七年前調任陜西茶馬司,眼下正押送一批西南貢馬上京。

無奇不成書,李閻的妖馬飛雷,便是被柴玄的船隊下人給救了。

天剛大晴,港口上的四方大船,船廂外籠著屏風,外頭有優伶歌舞。

柴玄凈面無須,套紗冠,穿一身白色的寬松棉布袍。手里捻著一顆冰鎮葡萄,此刻正拍著大腿跟著哼曲:

沒亂里春情難遣

驀地里懷人幽怨

則為俺生小嬋娟

揀名門……

驀地,雷嘶似的雜噪聲打后頭的馬船的傳來過來,優伶的皮鼓板律斷了,訥訥不知道怎么接。

柴玄也走了板,他悶悶地把葡萄丟到盤子里,眼一瞥身邊的下人:“六子,后頭是怎么回事?昨個兒真真是鬧了一天了,我讓馬倌去瞧,剛清凈一宿,大早起來怎么又不好使了?”

那六子湊過來:“干爹,昨個兒去問了,前兩天,下人不是撈上匹病馬嘛。”

“哦,是有這么檔子事。”

柴玄有印象,當時他遠遠地瞧了一眼,那馬毛皮散亂,四蹄發抖,唇齒直吐血沫子,賣相很慘,后來的事他也沒過問,全都交給下人去做了。

六子繼續說:“自打這匹病馬進了馬廂,可能是把什么病啊,瘟啊帶進來了,后邊馬船上的馬日夜嘶喚,草料也不吃……”

柴玄一聽就急眼了:“荒唐!廢物!咱押的可是進京的貢馬,真讓這糟馬害了病,你有幾個腦袋砍啊?!還不叫人把那瘟馬拉走!”

六子讓柴玄顯得一縮脖子:急忙道“昨晚上就把馬拉走了,把那病馬拉到偏艙底下去了,按理說是沒事了,馬也消停了。”

柴玄這才緩了緩臉色:“叫下人再去看。對了,我那匹“玉胭脂”沒和那糟馬在一條船上吧,呦,不行,我得瞧瞧去。”

柴玄口中的玉胭脂,是他剛上任時候,甘寧土司送他的一匹珍貴馬駒,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神俊異常。

他養玉胭脂足足七年,平日里對這匹玉胭脂,可謂疼愛有加,疼女兒也不過如此,全指望這匹馬進貢上去,討神皇帝的歡心,能把自己調回京里作差。

說著話,他站起身來,汲著鞋走了出去。正撞上外頭進來面無人色的養馬倌。

“大,大人,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養馬倌見了柴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同搗蒜一般。

柴玄倒抽一口涼氣,撞開唱戲的優伶幾步過去,一扯馬倌的脖領子:“出什么事啦!”

養馬倌牙齒打著磕碰:“我,我一個沒看住,那官兵撈上來的怪馬,把咱家的虎咆,十四朱,都,都給咬死啦。”

虎咆,十四朱都是馬名,是這批貢馬里數得著的好馬,柴玄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他惡狠狠地掐著馬倌的脖子:“我的玉胭脂呢?我的玉胭脂呢!”

“玉,玉胭脂……”

馬倌吞吞吐吐不敢說話。

柴玄把馬倌丟開,扯開尖利的嗓子大喊:“放船!快給我放船!”

有官署的兵丁放下蚱蜢舟,柴玄帶人急急忙忙上了后頭的馬船。

這事由來也簡單,妖馬飛雷被撈上來的時候,身中妖毒,又冷又餓,自然顯得病懨懨的。

當差的馬倌家里,幾代人相馬,他一見這病懨懨的怪馬上船,當時便覺得不俗。

雖然船上的兵丁衙役都不太當回事,他卻把馬牽到馬廂,好生照料喂養,慢慢地,飛雷也有所好轉。

可說來也奇怪,自打飛雷進了馬廂,貢馬們立馬就凄慘地大聲叫喚起來,諸如虎咆,十四朱這樣的頂尖名馬,也焦躁不安。

昨天夜里,馬倌得了吩咐,說是前頭船上柴監正怪罪他了,叫他務必把貢馬安撫住。無奈之下,他只得把飛雷塞到了逼仄簡陋的船艙里。

夜里還沒事,誰料想一大清早,飛雷突然狂性大發,十幾個兵丁也攔不住他,愣是闖進馬廂,還活活咬死,踢死了好幾匹貢馬,這事一出,馬倌差點沒嚇癱過去,急急忙忙向柴監正稟告。

等柴玄到了馬船上,見到船上的光景,差點沒背過氣去。

船上有七八匹倒在血泊里的馬,脖子上少了一大塊肉,血肉模糊,進氣多,出氣少,顯然是不活了,其余的馬都被趕出了寬敞舒適的馬廂,在甲板上逃竄,一片混亂。

偌大的馬廂七零八落,食槽也被踢翻了,柔軟的草塌上,一身黑毛的妖馬飛雷昂首嘶鳴。

它壓在玉胭脂的身上,雙目赤紅,鼻孔噴出兩道白氣,兩條后腿不住聳動,那雪白神俊的玉胭脂不時哀鳴兩聲,卻被飛雷死死壓住,動彈不得。

“我宰了你這畜生!”

柴玄腦子一熱,從兵丁手里奪下火銃,一把瞄準了這怪馬,點引線的時候,那飛雷似有所感,冷不丁打了響鼻,揚雙蹄躲開槍擊,狂吼一聲沖向人群!

左右的兵差武將一擁而上,這飛雷對官兵頗有些畏懼,卻狡猾無比,躲開將官的馬索,左沖右突,幾十官兵連同兩個百戶,也捉它不住。

柴玄在西南作監正,騎過馬,打過槍,不算文弱,可這匹惡馬血氣一沖,還是手腳發軟,這個時候,他才清醒了些,仔細打量了打量這旁若無人的妖馬,突然出聲:“莫傷了他,千萬莫傷了他。”

船上的兵越圍越多,飛雷焦躁起來,馬蹄子踹得幾名士兵口吐鮮血,兩名百戶前后套中馬索,卻讓這飛雷一拗,生生扯斷了繩子,卻是拿他不住。

足足百多名官兵,才堪堪把飛雷圍住,最后卻是那馬倌趕來,老淚縱橫,飛雷見了馬倌,眼里遲疑了一小會,兇性剛剛有所收斂,被眾兵連連套住十幾道鉤鎖,這才沒了反抗余地。

柴玄不顧危險,走到前去仔細端詳飛雷,甚至用手去掀飛雷的嘴,差點沒讓它把手指頭咬斷。

“好馬!好馬!”

柴玄圍著飛雷轉來轉去。

“眼若棕金,赤口龍頰,方鞅耳緊,一身烏云踏雪之相!好,好啊。”

柴玄手舞足蹈了一陣子,回過神來一指馬倌:“我要好好地賞賜你,你替我撿了萬兩黃金啊。”

馬倌沒來的及說話,突然有官兵過來:“監正大人,有人帶著禮物拜訪您。”

“哦。誰啊?”

柴玄正高興。

“是大寧衛的左司鎮撫,辦差途徑此地,他說,咱前兩天撈上來的黑馬,是他的。”

柴玄一愣,他看向六子。

六子急忙回答:“干爹叫下人去辦,手下人撈了馬,就報給膠州的縣衙了。”

“混賬!廢物!”

柴玄勃然大怒,一巴掌抽在六子臉上,六子挨了打,也不敢捂,只得軟軟低頭。

“這,這,這……”

柴玄舉目四望,船上都是自己的親兵仆役,他一臉的糾結慢慢平復下來。

然后故作平靜地點點頭,才對通報的士兵說:“讓李鎮撫到稍等片刻,本官隨后便到。”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 09:34
從姑獲鳥開始 第四十章 換馬記(下)

李閻和查小刀到了港口,在茶馬司船上客座了沒多會兒,便有一道略帶陰柔的聲音遠遠地傳進來。

“下人不曉事,客人來拜訪,也不早早備茶。李鎮撫可不要見怪啊。”

柴玄換了一身涼滑的云紋絲綢內服,外著赤羅紅袍,白絹腰帶,紫織成盤雕花錦綬,下結青絲網,銀鍍金綬環,走進屋來的時候,手里還攥著一只暖玉的鼻煙壺。

李閻見柴玄滿身正裝,一步三晃地走進來,便站起了身,沖柴玄抱拳施禮:“大寧衛左司鎮撫李閻,見過監正大人。”

茶馬司監正是正五品,和左司鎮撫同級。

不過柴玄是宮里出身,地位自然要高一些,加上武將地位歷來不高,所以李閻要主動向柴玄見禮。

柴玄走進來,見到李閻身背劍匣,一身戎裝,頓時心生不快。

此人區區五品的五官,拜見上級,穿著卻如此隨便,足見是個不懂禮數的狂悖之徒!

想著,柴玄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幾色補品禮物,嘴角更是浮現一絲冷笑,沿街串巷的村夫野藥,也敢登大雅之堂?

看人若是生厭,便一舉一動都是別扭。

要是李閻只是上門拜訪,沒有討要飛雷馬的事,柴玄也不并覺得被冒犯,但想到此人上門來的目的,是討要落在自己手里的絕世寶馬,柴玄便恨不得把這李鎮撫下了臬司衙門的大獄才解恨。

“嗯。”

柴玄淡淡應了李閻一聲,轉身把煙壺放到侍奉仆人的托盤上,一邊洗手一邊回頭問:“李鎮撫自大寧周轉至山東,奉的是誰的命,辦得是什么差啊?”

銅盆里水花起落,李閻聽得眉毛一挑,但還是應答:“奉得是遼東總兵,李如梅大人的手令,辦得是皇差。”

柴玄干笑了幾聲,吧唧吧唧嘴:“皇差?這話說得。朝里朝外,誰辦得不是皇差?唉,說到底也怪我,一個窮僻的小監正,沒權沒位的,跟人家搭個話,被搪塞也是活該。”

李閻低沉沉思了一會,哈了一聲,又道:“監正大人折煞卑職了,怪我沒說清楚。”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接的是遼東總兵李如梅李大人的調令,奉內閣轉神皇帝諭旨,許我便宜行事,護送社稷重器龍虎旗牌,前往江西龍虎山天師道。”

氣氛凝澀了兩秒,柴玄心里錚地一聲,手里的棉布毛巾掉進臉盆。

他點著頭:“哦,哦,是這樣。我倒是聽過這事。”

柴玄心里千回百轉,這五品的小小將官莫非是炸我?不對,他沒膽子拿這種事誑我。

天師道,龍虎旗牌,李如梅……

他正猶豫著,李閻和善地笑了笑:“說起來啊,柴監正撈起的來的馬,還是總兵大人贈與我的。說是路途遙遠,能省些腳力。”

“哎!李鎮撫此言差矣,你也還沒見到我撈上來的馬,那就不能說,這馬就是你的,還是應該先看過之后,再做計較。”

柴玄一激動,有些失態。

李閻就坡下驢:“那就勞煩柴監正,把馬牽上來讓我看看吧。”

柴玄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吩咐下人:“把馬牽到甲板上。”

說完,他沖李閻一擺手:“請。”

“請。”

柴玄再不看李閻,轉身出了船艙。

李閻和查小刀對視一眼。

“這死太監是不是想吞咱的馬?”

“哼哼,可能吧。”

李閻眉心擰出一道豎縫,但很快就平復過來。

眾人到了甲板,有個頭發花白的老馬館自馬船的搭板上走來,身后牽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

“李鎮撫,你上眼吧。”

李閻只掃了一眼,便低頭冷笑起來,只是也沒說話,而是走過去,繞著這匹黑馬走了兩圈,才走回柴玄身邊,沖他一拱手:“這不是我們的馬,看來是衙門的人搞錯了,沒有別的事,我二人先行告退。”

柴玄一句“我撈的就是這匹馬”已經到了嗓子眼,不料李閻如此坦然,像是滿身力氣打在了棉花上,訥訥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憋出一句:“吃,吃了飯再走?”

關外,冰雪籠罩黑色山脈,高山環繞,群山當中,有一汪潺潺的小湖,天上飛雪不落,有裊裊的熱氣蒸騰,忽地有悠長回音激蕩,震落簌簌飛雪。

“胡姓門長,懇望白老太奶現身一見,我關外五仙大禍臨頭,請白老太奶救命。”

臉色蒼白,嘴唇青紫的胡三先生站在湖旁,已經有好幾天了,卻不見有任何人影。

胡三毫不氣餒,依舊嘶喊:

“胡姓門長,懇望白老太奶現身一見,我關外五仙大禍臨頭,請白老太奶救命。”

他驚醒了滿山冬眠的蛇蟲松鼠,狍子山狼,都環繞在胡三身邊不遠的位置,不走開,也不靠近。

“胡……”

“三叔叔歇歇吧。”

驀地,一只足有千斤重的白色野豬自深山中走了出來,滿是積雪的背上,是一團圓溜溜,肉呼呼的白色刺猬。

胡三定了定神,方才說道:“九郎,你務必轉告白老太奶,天師道聯合官兵,對關外五仙大肆圍剿,好仙谷被焚,九牙老祖激憤出手,最終也死在賊人之手,白老太奶若再不出面,五仙家,將毀于一旦啊。”

他手里拿一只帶血的黑色蛇身長箭,神情悲哀:“妖箭種羅,是常氏嘔心瀝血之器,也落在賊人之手,反過來用在我五大家的身上,請太奶奶明查。”

這白刺猬沒理,只是道:“三叔叔,我家老祖宗有兩句話送你,我自己也有一句話送你,你想先聽哪句?”

胡三眸子微動,沒說話。

“我自己這句便是,這妖箭上的確沾過天朝火德龍虎之氣,卻也沾過建州女真水德龍虎之氣,怎么三哥哥剛才的話沒半點提及?這妖箭,到底是關內朝廷搶奪去的,還是那常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白刺猬接著說:“我老祖宗的兩句,第一句是,胡氏和常氏有心氣,要成蓋世的功業,做長輩的不潑你們冷水,可你不該耍心計落自己個兒家里人下水,五仙的根在關外,便是他努爾哈赤做了皇帝,我關外五仙也不會離開這黑山白水,國器之爭兇險,白氏祝胡三先生馬到功成,將來得償所愿,能做從龍之臣,山高水長,日后不必再見。”

胡三垂著眼睛:“第二句呢?”

山鳥驚飛,猶如驚雷乍響。

“滾!”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 09:35
從姑獲鳥開始 第四十一章 換馬記(完)

“吃飯倒不必了。”李閻說道:“監正大人,如果沒別的事,卑職就先告退了。”

柴玄巴不得李閻走得遠遠地,忙不吝地點頭。

李閻沖他笑笑,沖查小刀使個眼色,兩人離開了茶馬司的船。

涼風帶著濃重的水腥味,帶著嗡鬧的人聲撲面吹來。

港口上人來人往,船夫的各色草船擠滿了碼頭,苦力穿著露腳趾的草鞋,扛著百十多斤的粗麻袋奔走,也有大船停在岸邊,帆繩上立著海鳥,偶爾跳下來,啄食地面上遺落的稻谷。

查小刀挖著鼻孔:“你想怎么著啊,半夜喬裝剁了這廝,然后把馬牽回來?”

李閻搖頭,對查小刀說道:“說老實話我是不想節外生枝,柴玄是宦官,我不想碰,他知難而退是最好。”

“那你準備怎么做?馬可在人家吶。”

“我要是連匹畜生還降服不住,干脆回去睡大覺好了。”

說著,他挑了碼頭上一條租賃的草船,跳了上去。查小刀緊隨其后

船不大,李閻和查小刀上來,整條小船立刻晃悠起來,吃深了至少三寸多的水。

行船地是爺孫女兩個。一個帶著蓑笠的五旬老人,和梳著辮子,水靈靈的半大姑娘。

李閻把幾枚銅錢放到蓑翁船翁手里:“有勞了老丈,把船劃到個寬敞地方即可,別跟這兒擠得像下餃子似的。”

滿臉皺紋的船翁答應一聲,便到邊上拔蒿去了。

李閻和查小刀自己推開各自拉了一張馬扎對坐,中間是張矮桌子。

水靈靈的小姑娘安靜地走過來,打懷中的竹籃自里抓了一把拿糖腌的菊葉子,放進小盤里,遞給李查:“二位爺,含著吃。”

“多少錢?”

“不要錢。”

小姑娘搖搖頭。

李閻抓了兩片放進嘴里。有點甜滋味,他沖查小刀豎了豎大拇指,意思是味道不錯。

船開動起來,李閻眼前的水景流轉,碼頭上喧鬧的船隊逐漸遠去,他輕輕把手探進冰涼的海水當中,雙眼微閉。

那李鎮撫走得輕巧,柴玄卻提心吊膽。

甭管是天師道還是遼東李氏,都不是好惹的主,

再說此人若真是護送那國器的使將,必然是了不得的過人之處,否則如何擔當這么大的事。

前陣子渤海上鬧了妖災,衙門里有人知道內情,便是龍虎旗牌招至,這李鎮撫連那么怕人的妖災都能挺過來,怎么會忍氣吞聲?

柴玄打定主意,也不歇了,今晚就走,免得夜長夢多。

你有護送旗牌的使命在身,有本事就把去江西的旨意舍了,跟我進京扯皮。

想到得意處,柴玄樂呵呵地來到馬船上,要賞一賞自己的寶馬。

“快,快給我的“野烏神”備馬料去,去啊,還愣著干什么?”

柴玄圍著飛雷打轉,越看越喜歡,連新名字都起好了。

馬槽里堆著大米糠,豆餅一類的草料,還有嫩綠的草根,可飛雷臥在柴玄特意準備的松花棉布軟塌上,打著響鼻,看也不看一眼。

馬廂里的其他馬匹都垂頭喪氣,躲的遠遠的。

“誒呦,我的祖宗誒。你多少吃點啊。吃啊。”

柴玄止不住搓手心。

“大人,這匹馬,似乎吃生肉的。”

一邊伺候的馬倌提醒了一句。

“生肉,快吩咐廚房,給準備生肉,再打上二十個生雞蛋。”

柴玄急吼吼地沖下人吩咐。

飛雷赤金鈴鐺似的大眼別過柴玄,也不看他。驀地,一只比蒼蠅也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小鳥,從唾沫橫飛的柴玄的衣褶飛了出來,正落到飛雷的鼻頭上。

飛雷惱怒地甩著頭,突地,它兩眼一對落在鼻尖的小鳥身上,呼啦一聲站立起來,毛發激張,松脫身上的名貴的馬韁,有些焦躁站在原地。

柴玄急得直叫:“祖宗誒,又怎么了?”

突然整條馬船一個巨大的顛簸,仆人馬倌連同柴玄都好懸沒有站穩。

“怎么啦,怎么啦這是。”

“唏律律律律”

飛雷長嘶一聲,沖開人堆,一蹄子踏破馬廄,瘋了似的沖到甲板上。

好不容易被安撫住地各色貢馬們再次嘶鳴起來,一個個掙脫牽繩,沖出馬廂,緊隨飛雷到了寬敞的甲板上,得有十多匹,都是毛色油亮,雙眼有神的頂尖好馬。

原本平靜的海浪波瀾漸起,旁的船全都沒事,唯獨這條馬船,被不知道哪里來的怪浪,拍打這條大船來回搖晃。

飛雷毫不猶豫,一揚馬蹄跳下海面,其余的貢馬有學有樣,全都爭先恐后地地跳下了海,包括柴玄鐘愛的“玉胭脂”。全都跟著飛雷跳下了海,整個港口連人帶船帶貨不知道多熱鬧,一下子全被這樣的奇怪景象吸引了眼球。

怪浪更猖獗了,茶馬司的船隊被拍打的七零八落,甚至有一只馬船的桅桿被硬生生拍斷,青天白日萬里無云,這樣的景象看的人瞠目結舌。

妖馬飛雷領頭長嘶一聲,在水中撲騰著,沿著海岸奔跑,后來跟著十來匹貢馬,引得無數船家避讓。

柴玄也是豬油蒙了心,此刻不想著收拾殘局,一心惦記著下水的飛雷,船本就離岸不遠,他干脆帶著一眾兵丁上了岸,飛雷帶著貢馬在水灘上跑,他便帶著宦從衙丁,一路叫嚷著去追。

眼看水位越來越深,柴玄害怕馬群淹死,叫得更歡了。

水面上,突地結起了厚冰。飛雷一個縱躍跳到冰上,貢馬們緊隨其后。

“干爹,這這這,龍王爺顯靈了這是。”

柴玄身邊的長隨打著哆嗦指海面。

眼下才七八月份,渤海海面就沒這時候結過冰,可事實擺在眼前,即便柴玄在覺得匪夷所思,可事已至此,哪有不追的道理。

這一幫子穿袍頂冠的人緊趕慢趕,穿過幾大顆柳樹,終于看到了一干馬匹,還有一條冰上的草船。

李閻手里拿著一尾鮮活的草魚,正喂給飛雷。

飛雷大口咀嚼,嘴里打著響鼻,它屁股后頭,則是一干茶馬司的強健貢馬。

船家爺孫望著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馬群,和七月份的深冰,也只知道跪地祈禱渤海龍王爺顯靈,神色惶恐。

“監正大人,怎么了這是?送君千里也要一別啊,這么誠心要留我吃飯么?”

柴玄跑得沒力氣說話,臉色豬肝似的,一面慘白,一面醬紫。

“哦,托監正大人的福,我的馬已經找到了,的確不是監正大人撈起來的那匹,不過我這畜生倒是不知道從哪里拐帶出這么多的馬匹,不會是監正大人茶馬司的貢馬吧。”

柴玄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李閻洗干凈手,才慢條斯理地說:“我也不貪這種便宜,要是這些馬是監正皇差的貢馬,便讓你手下的人,都牽回去吧。”

柴玄半天才讓自己不至于背過氣去,虎著臉擺手,讓長隨們踏冰去牽馬。

他語氣虛弱:“李大人好手段啊,卻不知,李大人師從天師道龍虎山哪一輩的高人吶?”

李閻沒回答。只是道:“監正大人,是方才我說,總兵許我便宜行事之權,監正大人宮里的差事辦慣了,估計是沒聽太懂。你我同朝為官,我也不計較,只是別再有第二次。”

柴玄沒再說話,黑著臉轉身便走。

等茶馬司的人牽著馬回了碼頭,柴玄的幾只馬船多處破損,有的茶貨泡了水,船帆也撕了,所幸沒有人員傷亡。一干人馬灰頭土臉,港口上的人指指點點,也不敢靠近。

唯獨有個黃袍的書生,蹲在陰涼底下喝著涼茶,滿臉的若有所思……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 09:37
從姑獲鳥開始 第四十二章 故人

“今日上午我瞧得分明,那怪浪有幾丈高,不打旁的,專打茶馬司的船隊,打翻了好幾艘吶!”

茶館里的生意不錯,南來北往的客商歇腳,茶水喝得漲肚,有人提起上午金口港的事,頓時響起一大片的議論聲來。

“何止,你沒看見那駐港的監正柴玄奉命進貢的寶馬都下了海,這七月份的天,海上獨獨升起一座冰橋,叫那馬踏了過去哩。”

“你那都落伍了,我說出去你們別不信,這樁事,牽扯地是龍虎山和宮里的大事,水深著吶!”

這一桌子人說得正熱切,另一桌子人插話進來。

“我怎么聽人說是那柴監正自己多行不義,龍王才爺現身懲戒呢?這準沒錯啊!前一陣子渤海上的妖尸,可還沒弄上岸呢,有過路的船都能瞧見。”

這桌子人不樂意了:“得了吧,咱膠州向來是奉天后宮的,哪里冒出來的渤海龍王?”

“怎么沒有?屠紅坊的唐先生,可是分了二十回書去講。”

“唐先生那是說書的!也能信?海上的妖尸,分明是官府的李將軍,和雙刀查俠客剿滅的!”

這桌子人振振有詞,說得似模似樣。

那桌子聽著新鮮,等他說完了,才訥訥問:“年兄,你這話又是哪里聽來的?”

說罷“渤海上李查大戰五仙”的那人聽了眼珠亂竄,一會才拍著胸脯道:“我二舅舅不是在衙里當差嘛,他老人家說的話還能有假?”

“哦”

茶館里的人還沒贊嘆完,就有人潑涼水:“白二柱子,你少來吹噓!前幾天盛昌胡同唱社戲,你當就你自己去過?”

說完他向眾人解釋:“這白二柱子說的,分明是前幾天盛昌胡同茶樓里一位墊場小先生的話,還扯出他二舅舅來了!”

頓時,場上響起噓聲一片,那白二柱子還要爭辯,卻沒人信了。

柜臺旁邊的伙計聽得只打哈欠,茶樓里,多的是人愛高談闊論。他見得多了。

滿朝文武賢佞,這類人敢洋洋灑灑的評斷;南北的軍國政事,這類人也說的頭頭是道。

荒墳野冢出了狐鬼詭聞,他們說得活靈活現;神皇帝崇信方士長生,他們張嘴閉嘴彭祖三豐;深閨秘宅少奶奶有春情,他言之鑿鑿,愣是能親眼得見。

他們求得是語出驚人,爭得是與眾不同,個中得意之處,實不足與外人道載。

但千萬莫深究。這種事最沒格調的情形,便是兩人爭得面紅耳赤。說到底人離了桌子,涼了茶湯,說什么誰還在意?要緊得是,你得記得付茶水錢。

只是凡夫俗子或是捕風捉影,但李閻龍虎旗牌在身,到哪兒都會掀起風波……

城南鬧市。

李閻牽著飛雷。在街上與人摩肩擦踵。

查小刀給曹永昌買了剪紙糖人之類的玩具,還有一本精裝的話本,是羅貫中的《三遂平妖傳》。

“唉!”

李閻一邊嘆氣,一邊瞅著飛雷馬:“你可比我倆能耐,出去幾天的功夫,排場富貴都有了,手下和媳婦也討了,還肯回來,我得豎大拇指,夸你這黑皮有良心,講仁義才是。”

飛雷失了玉胭脂和一眾貢馬的跟隨,本來垂著馬頭,頗有些失落的樣子。可李閻說完,它還是嘶鳴一聲,伸出粗糙的舌頭舔弄李閻的手心,然后打了個響鼻,馬尾巴來回搖晃。

查小刀沒忍住問李閻:“我說,這馬就算通人性,怎么就放著清福不享,就能死心眼跟著你呢?”

“馬比人活得要簡單吧。何況我和它也有淵源。”

李閻把之前自己在朝鮮的情景大致給查小刀講了一遍。其中就說了,那時候沒有依仗,他拿貘提供的“偽造窮奇血”喂食戰馬的事,飛雷,則是當時他喂過那匹戰馬的后代。

“偽造窮奇血?”

查小刀若有所思。

“怎么了?你想起來什么?”

李閻問。

“我聽人說起過,很久之前就有代行者提出過一個問題,代行者的傳承,和那些傳說生物之間,是不是存在聯系?舉個例子,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姑獲鳥的代行走,那你有沒有在果實中,遭遇土生土長的姑獲鳥的可能?如果遭遇,你和它之間,又是否存在某種聯系?五蟲類還好說,人仙類的代行者,很多人的名號根本就是史書中的古人,這又作何解釋。”

查小刀回答。

李閻聽罷也來了精神,他突然想起了九翅蘇都:“然后呢。”

“想知道答案,首先得找到那些閻浮傳承名號的五仙五蟲,不然就是空談。但行走穿行無數果實,總有收獲。何況,有的傳承生物,哪怕在現實也沒有滅絕,比如“鸚鵡”。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有一定進展的。你用的偽造窮奇血,可能就是探索這個問題過程中的產物。”

李閻靜靜聽著,等查小刀說完才問道:“那,有意識地去解決這個問題的人是誰呢?詹躍進,還是蘇靈?”

以李閻對閻浮當中幾位強人的性格認識,他覺得這兩個人最有可能去做這種事。

“不知道。”

頓了頓,查小刀又說:“關于這點我得補充一句,你可能沒這個概念。我聽我的引導者說過,閻浮一切已知的規則和結構,都是全體閻浮行走,耗費時間和心血探索的結果,其中有一部分,到現在也只是猜測。即便是十主,也有很多事搞不明白。”

李閻敏銳地察覺出其中問題,開口問道:“那你知道最早的閻浮行走是誰么,活到現在的又有誰?”

“是趙劍中,他是已知最早的閻浮行走。至于他自己的遭遇,人家可不會告訴別人,”

查小刀不假思索的回答,

李閻聽了半晌才嘆氣:“貘那個死胖子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正常,我也套話套出來的。”

查小刀和李閻談話間走出拐角:“有機會我領你,認識認識我的代行者,大美女哦。”

“好,有機會一定。”

說話間,李閻和查小刀回到了龍王置驛站,就見到一道人影匆匆忙忙地跑出來。

“叔叔,叔叔,你們前腳剛走,有個軍戶就找上門來,非要說找李鎮撫,還說是你的舊部。”

這人拎著一柄斧子,脖子是汗水干涸后留下的黑泥印子,個頭不高,正是曹永昌。
godfather003 發表於 2019-3-2 09:38
從姑獲鳥開始 第四十三章 胡三闖關

李閻沒著急回答或者進屋,只是盯著曹永昌:“水挑了么?,碗洗了么?柴火劈完了?”

“挑好了,洗完了,劈……”

曹永昌支支吾吾地。

李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斧頭,一努嘴:“劈去。”

“哦。“

曹永昌抹頭就要走。

“昌兒,拿著這個。”

查小刀把手里打好的兩個油紙包裹給了曹永昌,里面是他沿街買的評話和玩具。

“去吧。”

曹永昌跑遠了,查小刀才問:“你就這么教他?咱滿打滿算也待不了幾個月,教他兩手防身能打的才要緊,這是干嘛?”

李閻白他一眼:“你懂我懂?”

查小刀雙手揣在袖子里,搖頭笑道:“得了,你懂。”

兩人說著話往里面走。

正廳里站著一名腰挎雁翎刀,戴紅纓圓盔,一身蔚藍大氅的男人,桌上是幾味野珍海味的禮品。

他本來靜靜端詳著屋里頭的字畫瓷瓶,聽到人聲才轉過身來,與李閻四目相對。

只見此人寬背蜂腰,濃眉白臉,神色中透出一股凝而不散的精氣神來,可單憑這人五官,李閻卻有些認不出他了。

“大人。”

他見到李閻的臉,頓時激動地上前,揖禮一躬到底。

李閻想了一會兒,眼神才一動。

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口白牙:“臬司衙門新調百戶王生,見過鎮撫大人。”

太陽一溜煙地功夫,已經往西邊的云彩里鉆去,海面上火紅一片。

港口的船也散了許多,只有柴玄躺在扶椅上,他面無血色,額頭裹著濕毛巾,嘴里哼哼唧唧地:“我的馬,我的野烏神……我的虎咆……我的十四朱。”

野烏神不提,可十四朱和虎咆,可是實打實地被飛雷給咬死了,還有三四匹貢馬重傷,剩下的沒傷的,也都沒精打采。

自己被戲弄得灰頭土臉也就罷了,可死傷貢馬,辦事不利,自己可沒法子向陛下交代。

撲通!

他做了起來,黃豆大小的汗珠滲滿整張白凈無須的臉,他咬著牙:“我要參他!我要參他!參他一個縱容坐騎咬死貢馬……不,指使坐騎咬死貢馬!對皇帝不敬!對大明朝廷不敬!”

嘴上雖然這么說,柴玄心里明白,自己能參倒那姓李的的可能性不大。

他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自己撿到的不是李閻的馬,既然如此,兩匹貢馬的死自然怪不到李閻頭上。

那姓李的背后是遼東和天師道,哪個也不好惹,這時候再想改口,已經晚了。

“哎呦喂”他灰心地倒在椅子上:“我的野烏神……”

這時候,外頭又吵鬧起來,他發狠把毛巾仍在地上,扯著嗓子大喊:“六子!怎么回事!”

茶馬司的船隊下頭,一個站在蚱蜢舟上的黃袍書生,正風輕云淡地和茶馬司的長隨宦官們對峙。

“我說最后一次,麻溜地滾,知道這是誰的船隊?倚幫茶馬司!宮里的船你也敢闖?!”

那黃袍書生一抱手:“我是來還東西的。”

船上的長隨很不耐煩:“還什么?”

黃袍書生一指身后:“這么大的兩匹駿馬,你卻看不到么?”

“你胡羊癲瘋了吧!”那長隨還要喝罵,柴玄卻沉著臉走過來了。

“干爹。”

船上的人都低著頭,柴玄理都沒理,剛才的話他聽得清楚,定睛瞧了瞧這黃袍書生,陰惻惻地道:“你說什么?”

黃袍書生答道:“我本長春島上一散人,要赴萬龍洞金光真人的丹宴,途徑此地,卻看到兩匹駿馬的怨靈盤旋此地,我掐指一算,這二馬命不該絕,故來奉還。”

柴玄沉吟片刻,這兩匹貢馬的死只有船上的人知道,再說才是白天的事,哪里能傳得這么快,莫非此人當真不凡?

想罷,他一施禮:“先生若真有起死回生的本領,柴某不才,愿以百金相贈。”

黃袍書生徐徐搖頭:“命不該絕,分文不取,命數已至,百萬也難償一命。”

柴玄越發信服,他朗聲道:“敢問先生姓名。”

“胡。”

那黃袍書生吐了口氣:“胡三,額……生,胡三生。”

眼前這人正是壬辰戰場上的小兵王生。

李閻見到王生笑,臉上顯露出兩個熟悉的酒窩,才認出他來。

“你怎么會到膠州來,還打聽到我住這兒?”

王生聽了李閻的問話,回答說:

“我是聽衙門里說,前陣子遼東和渤海一帶鬧了妖災,有位李鎮撫出手才解決掉。我料想能有這般能耐,又是大寧衛的鎮撫,定是大人您了。見了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王生說話的時候語速很快,顯得非常激動。

李閻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只看身材,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個虎背蜂腰的男子,和印象中那個小蘿卜頭一樣的瘦弱的王生聯系起來。

李閻心中突然升起不少感觸,只是他強壓了下去,只對王生暢快笑道:“別這么客氣了,來,認識認識。”

他把王生拉到查小刀面前:“我的好兄弟,姓查。現在我在辦公差,他就算是我的屬官吧。我過去的下屬,王生。”

“查大哥。”

王生作揖。

“客氣客氣。”查小刀眨了眨眼,才道:“那這么辦,你倆舊友見面,先聊著,我吩咐下頭弄點酒菜。”

“勞煩查大哥了。”

查小刀點點頭,才沖李閻使了個眼色。

兩人往外借了幾步,站在屋檐下頭,查小刀才壓低聲音對李閻說:“你這兄弟身上怎么……”

李閻點頭道:“我曉得,我來解決,你忙完去后院盯著曹永昌就行,我怕這小子偷懶。”

查小刀沒再說什么,轉身離開。

李閻走了回來,提起桌上的茶壺,按著王生坐下,自己倒了兩杯涼茶,才徐徐問道:“上半年你來信,才說自己在通州安吉衛升做總旗,怎么這么快就又升了百戶,還到山東來做官,從六品授銀牌,快追上了我啦。”

“大人快別笑話我了。這個事,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李閻拿起茶杯,沖王生比劃了一下,王生趕緊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個干凈,抹了抹嘴才接著對李閻說:

“有朝鮮的戰功在,卑職這些年仕途還算順當。內人本就是膠州人,一直盼著,我能到山東任差,她也能回故鄉看看。前陣子山東的臬司衙門有個提刑的百戶病死,我才使了銀子,打點上下來補這個缺,山東府繁華,這本就是好差,也能圓了我妻的夙愿,兩全其美。”

這些話說得通透,顯然王生沒把李閻當做外人。

李閻瞇了瞇眼,:“上次來信說,你生了兒子,那現在家里是三口人?”

“哦,老母高堂仍在,年前添了個兒子是小妾所生,加上我的發妻……”王生有些不好意思:“一共五口人。”

李閻聽了哈哈大笑,他指著王生:“你小子看著白凈敦厚,倒還有這般齊人之福!”

王生直撓頭,也不知道說什么。

“那……”李閻臉上看不出什么,繼續盤問:“當初你在朝鮮,攝山里有只名叫菜菜子的野鬼,你還有來往么?”

王生眼皮一張,短暫停頓后,才面不改色地說:“早年歸鄉,卑職被這邪祟迷過一陣,后來家母請了天師道的法師來,早就沒了干系。”

“哦?”

李閻看著王生。

王生低頭去拿桌上的茶杯,躲避李閻的目光。

“這是好事,人鬼殊途,如今你家業興旺,不要再去想這些。”

王生強笑了笑:“自然。”

“對了,孩子多大了?”

“十個月大,大人要是不嫌棄,改日,我帶著家眷再來拜訪大人。”

“不必了,還是我登門拜訪吧,不提孩子,拜訪一下老夫人也是晚輩應盡的禮數。”

兩人交談氣氛歡快起來。

王生一直呆到傍晚,他追憶過往,提起一干戰友叔伯,對他屢有照顧,不禁眼圈發紅。直言那次在朝鮮死里逃生,又夢幻似的立下功勞,榮歸故里,是他這輩子最快意的一段時光。

直到酒足飯飽,王生要告退的時候,李閻才叫住了他。

“我剛才說要登門拜訪,不是隨口說說,你家里住哪,我得空,一定去。”

“城南交子巷,門前有兩顆大紅燈籠,對面是塊陳記熟肉鋪的牌子。”

王生說罷,才遲疑問道:“大人有皇差在身,要是延誤了時辰……”

李閻找了張紙筏記下地址,貌似漫不經心地道:“我心里有數,何況皇差重,自家弟兄性命的分量也不輕。”

王生聽了渾身一顫,剛要開口說些什么,李閻擺手:“不必多說,去吧。你新到山東任職,憑空補缺一定得罪同僚,要少說,少做,多看。有這份敬我的心意,拜訪一次即可,別再來了。好了,去吧。”

王生失了魂魄似的,好一會兒才一咬舌頭,他沖李閻一作揖,這才轉身離開。

李閻目送王生遠去,驚鴻一瞥下,他頭頂分明盤旋一股陰森的黑氣。

姓名:王生

狀態:折壽,陰蝕,衰弱。

備注:常年被陰物不經意間吸氣所致,龍虎氣傍身,諸般厄兆不外顯,但長此以往,必將危及性命。

“一妻,還有一妾……”

李閻沉思著,關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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