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世富貴 作者:安化軍(已完成)

 
waterkcl 2018-10-31 17:24: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4 660198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27

第226章 勝則爭功

  在細腰城耽誤了一天,探明周圍並無威脅,葛懷敏才帶大軍重新上路。路上又用了兩天的時間,終於到了乾興寨。

  天聖寨位於葫蘆川東邊的山中,到谷地尚有七八十里路之遙。這裡守住的是韋州南來的道路,直通葫蘆川內,正常是不參與鎮戎軍一帶防禦作戰的。只是現在戰況成了宋攻夏守,天都山的黨項大軍隨時可能北逃韋州,這一條去韋州的山間道路才變得重要起來。

  寨主張貢早早就等在寨外,迎了葛懷敏入寨,入官廳把他讓到主座上。

  略作寒喧,葛懷敏問道:「張寨主,現在鎮戎軍那裡戰事如何?」

  張貢叉手道:「稟廂使,昊賊已帶大軍出了天都山,正與三川寨的任副部署對峙。」

  葛懷敏點了點頭,沉吟不語。他接的是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這管軍大將軍職,而龍神衛正是在三川口被元昊打敗的禁軍主力之一,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耳濡目染,葛懷敏對元昊帶領的黨項軍極為忌憚,能避免作戰就避戰。有任福與元昊對峙,正合他的心意。

  見張貢還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葛懷敏不欲讓他看出來自己畏懼黨項人不敢參戰,隨口問道:「任馬帥與昊賊戰況如何?那裡是番賊主力,想來不好對付。」

  張貢忙道:「番賊已被隴右諸軍嚇破了膽,哪裡還有往日威風!任副部署初到三川寨的時候,番賊還用一些遊兵誘他,被副部署帶兵殺散,卻不去追趕,讓番賊想設伏算計他的謀算落空。副部署入了三川寨後,昊賊親自帶兵攻了幾次,損兵折將無數,卻未建尺寸之功。現在昊賊頓兵於三川寨下,去又不甘心,攻又攻不下,正是進退兩難!」

  葛懷敏吃了一驚:「任福如此厲害?竟能攔住番賊主力大軍!」

  張貢有些不甘心地道:「副部署自然神勇,只是現在能夠連戰連勝,大多還是因為番賊被隴右軍數次擊敗,已經沒了銳氣。可惜末將這天聖寨在群山之中,不然此時與番賊拼殺一番,也能建些軍功,這卻是自己沒有那福氣!」

  葛懷敏萬沒想到戰況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隨便哪支宋軍都能在元昊身上立功,連一個小寨的寨主都敢想著去戰黨項主力。這大大出乎葛懷敏的意料之外,來之前他一直認為黨項軍隊強大無比,輕易不敢上去撩撥。

  到了這個地步,自己還怕他們幹什麼?滅元昊可是天大的功勞,本來打算元昊與任福一場苦戰之後,自己找機會上去撿便宜,看起來已經沒有那個機會了。一個不好,說不定任福軍把元昊拖住,等到隴右諸軍攻過來,就此把元昊滅了,功勞可就跟自己無關。

  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葛懷敏不由坐不住了,對張貢道:「我此番前來,是得了環慶路王招討的軍令,要去鎮戎軍圍剿昊賊。天聖寨這裡離著鎮戎軍過於遙遠,無大用處,大留在些處與招討軍令不合。在你這裡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就出發,去乾興寨去。昊賊與任馬帥戰於三川寨,你的兵馬沒有用處,明日與我一起前往乾興寨吧。」

  張貢大喜過往,叉手應諾。寨主平時守城,遇有戰事則帶兵征討,是戰爭體系的一部分。葛懷敏讓張貢帶兵隨行,是這個年代正常的做法。張貢正羡慕山外的將校立功,有這個機會當然是求之不得。現在的黨項軍早已不讓宋軍害怕,隨著隴右連戰連勝,都覺著自己也可以做到,一眾將領紛紛想著從黨項大軍身上搶軍功。

  乾興寨在天聖寨以南四十里處,是從天聖寨往鎮戎軍去的山間道路上的寨堡,再行四十里恰到鎮戎軍。與天聖寨相比,那裡不是緊要去處,算是這條山間道路上大軍行進的補給基地。葛懷敏到那裡駐紮,可以就近觀望鎮戎軍一帶的局勢。時機合適,一天就可以出山,到葫蘆川谷道中與其他宋軍搶奪戰功。

  鎮戎軍位於瓦亭峽谷的最北端,扼住蕭關古道的要害,說起來也是秦漢古蕭關防線的一部分。那裡北邊不遠就是秦長城,宋的壕溝基本就是沿這段長城建的。不過從漢朝起中原王朝的勢力向北伸展,蕭關不再是這段古道的要害,而是北移到了沒煙峽、唐時的蕭關縣一帶。晚唐這裡沒入吐蕃,北邊的古城寨蕩然無存,鎮戎軍是這一帶防禦的中心。由鎮戎軍向北去,一直到沒煙峽,烽遂林立,是宋軍有最前線。

  元昊從天都山南來,入葫蘆川谷道則走沒煙峽,或者自山中直接走九羊寨,繞道而來攻三川寨,直接就到了鎮戎軍附近。這一條線雖然是山間道路,不過卻躲過了宋軍設置的烽燧,更有突然性。

  黨項大軍沒有走葫蘆川大道,天聖寨就遠離戰場,葛懷敏不甘心在這裡閒著。

  第二日帶了大軍,葛懷敏沿著山間小路,前往乾興寨。山路難行,他的數萬大軍拖成了一二十里的行軍佇列,一怕去得晚了得不到軍功,葛懷敏與劉賀一起走在最前。

  勝則爭功,這是禁軍的頑疾,葛懷敏一樣不例外。他先前的謹慎是出於對黨項軍隊的畏懼,一聽說現在的元昊已經成了死老虎,畏懼之心去了,對軍功的渴望更加強烈。

  任福一個赤佬升上來的大將,軍職壓自己一頭已經讓葛懷敏覺得難堪了,再讓他獨得這次滅元昊的軍功,葛懷敏覺得那是對自己的侮辱。自己出身將門,自幼熟讀兵書,習知軍事,被多少大人物看作名將,怎麼會不如一個拔自卒伍的粗漢子?

  從細腰城到天聖寨走得有多小心,這個時候的葛懷敏就有多心急,好似前方就有偌大一個軍功等著他去拿。去得晚了,手心裡的這個寶貝就沒有了。

  不住地催促劉賀,在天將傍晚的時候,葛懷敏終於進了乾興寨。

  這裡不是要地,離著鎮戎軍又近,張寨主已經被曹英招集去了鎮戎軍,只有一個賈監押留守。葛懷敏一到,便就被讓進了寨主官廳裡,高高上座。

  眾人落座,葛懷敏焦急地問賈監押:「聽聞任馬帥與昊賊戰於三都川,現在戰事如何?」

  賈監押叉手道:「稟廂使,末將這裡每日都有鎮戎軍送來的戰報。現如今昊賊帶著大軍圍住了三川寨,鎮戎軍和定川寨一帶也有少量敵軍。曹知軍每日裡都派人出城廝殺,並不難殺進三川寨裡去。從戰報看來,番賊已是強弩之末,再無大作為了!」

  葛懷敏連連點頭,恨不能身上插翅,飛到三川寨,把滅元昊的軍功搶到自己手裡。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27

第227章 左右為難

  三川寨城牆上,任福手按女牆看著外面的黨項軍營,神色嚴峻。從昨天開始,城外黨項大軍開始撤通,軍營明顯少了很多。只是這到底是黨項精銳,撤得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任福不打算去追。他已經得到了葛懷敏帶兵西來的消息,並派人前去聯繫,告知他按照徐平軍令,這一帶的兵馬都歸他節制,讓葛懷敏帶環慶路的兵馬駐天聖寨。只要守住了天聖寨,元昊從東邊山中去韋州的道路就被堵住了。隴右軍再占住北邊的蕭關,葫蘆川裡的這支黨項大軍就成了甕中之鼈。

  這是千載給逢的好機會,如果真能剿滅元昊,任福將達到自己從軍生涯的高峰。

  正在這時,小校劉進快步登上城頭,向任福叉手唱諾。

  任福頭也不回,問道:「軍令送與葛四廂了麼?他如何回話?」

  劉進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才道:「軍令是送到了,不過——不過小的初時是沿著去沒煙峽的道路到天聖寨,撲了一個空。等到回來,才在定川寨見到葛廂使——」

  「什麼?他什麼時候去的定川寨?誰讓他去定川寨的!」葛福猛地轉過身來,一雙虎目瞪著劉進。「從一開始,環慶路王招討的來書,就說是讓葛懷敏去天聖寨,這廝如何敢違背帥臣節度,擅自帶兵到定川寨去!」

  劉進不敢說話,等任福的怒氣壓下去,才道:「小的把軍令送與葛廂使,也是如此與他說的,告知他大帥要環慶路兵馬去守天聖寨。葛廂使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如今番賊膽心已喪,正該戮力同心,諸軍合兵一處,滅昊賊於鎮戎軍城下。」

  任福閉上眼睛,胸膛起伏,過了好一會,才出了一口氣,沉聲道:「環慶路一共來了多少人?他帶多少兵馬去定川寨?」

  劉進道:「環慶路共來了兩萬六千餘人,葛廂使帶了捧日、天武的三千騎兵,又從隨行駐泊禁軍中湊了些人手,一共是六千騎兵。」

  任福覺得頭大如鬥,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葛懷敏所帶兵馬不多還是小事,關鍵是他去的是定川寨。定川寨在壕溝之外,一旦被黨項大軍圍住,自己要去支援還要先越過壕溝,相當不方便。

  想了好一會,任福才無奈地道:「昊賊番是傾巢而出,兵馬最少也有七八萬,三川寨外也不是他的全部兵馬。葛四廂如此冒冒失失趕到這裡來,豈不是給番賊送肉?定川寨絕不可守,此不須贅言,否則定然凶多吉少!」

  說完,轉身看了看寨外少了許多的黨項大軍,又看了看天色,才道:「你去招集寨中將領,到官廳議事。還有,派人去鎮戎軍,請耿參軍一起過來議事。」

  劉進叉手應諾,急匆匆地去了。

  三川寨離鎮戎軍只有不足二十里路,相當近便。元昊圍城的這些日子,耿傅一直從那裡派兵過來支援,兩城之間一直有聯繫。葛懷敏可是管軍大將,身份貴重,任福不敢置之不理,只好把耿傅叫到自己這裡來,一起商量個辦法出來。

  傍晚時分,耿傅帶了一千騎兵,從鎮戎軍殺進三川寨裡來。城外的黨項軍隊正在陸續撤去,一路上倒是沒有遇到什麼阻攔。

  進了官廳,與一眾將領寒喧畢,眾人落座。

  任福開門見山,對耿傅道:「這個時候請參軍來,非為別事,實因環慶路副都部署葛四廂領來援。他本應該把守天聖寨,不知何故,卻帶了六千騎兵去了定川寨。」

  聽了這個消息,耿傅不由皺起眉頭:「天聖寨離定川寨一百餘里,他如此做,豈不是把那處寨子棄了不守?前些日子環慶路王經略來書,說是派兵把守天聖寨,葛四廂此行是不守軍令,他意欲何為!」

  任福歎了一口氣:「他想做什麼,等我們見了面再問,若是私自違帥臣節度,自有朝廷處置。現在難的,是我們不能放任他在定川寨不管,實在難辦。」

  離開渭州的時候,任福自己也不止一次違背了韓琦的佈置,耿傅一說葛懷敏違背了帥臣安排,他也心虛。帥臣是文官,帶兵的武將天然對他們不信任,任福就是信不過韓琦的安排才一路上賭氣,不時走與韓琦安排的不一樣的路線。徐平已經用戰功證明瞭自己,當韓琦把指揮權交給他的時候,任福便就乖乖聽命了。

  搖了搖頭,任福道:「葛懷敏到天聖寨,現在難處有二。一是他帶大軍離了天聖寨,那裡無人把守,形如虛設。倘若昊賊突然北去,由沒煙峽以東去攻天聖寨,一旦得手,則有道路前去韋州,樞密院的安排便就落空。第二個,定川寨雖然離此處和鎮戎軍不遠,但卻在壕溝之外。如果昊賊突然以重兵圍了那裡,再把壕溝的橋毀掉,我們不好救援。」

  耿傅沉聲道:「葛四廂是管軍大將,不容有失!天聖寨且先不管,那裡終究是山間的道路,不利大軍行進。如果昊賊真地從那裡逃竄,我們緊緊追上就是,未必就跑得了他!」

  想了想,又道:「如果隴右真能攻破西壽,而後東取蕭關,則定川寨沒半分用處。我看不如這樣,讓葛四廂帶著那裡的兵馬撤到鎮戎軍,我們合兵一處,番賊便沒有辦法!」

  任福不由地苦笑:「這便是第三個難處。昊賊帶著天都山兵馬傾巢而出,兵力數倍於我們,能讓他無計可施全賴依城寨而守。讓葛四廂來鎮戎軍,一出城寨,正好給了番賊圍住他的機會。沒了城寨,他又能堅守幾時?而我們帶兵去接,要帶多少人?不在寨內,我們哪怕是把兵力全帶出去,也還是兇險萬分。」

  耿傅眉頭深鎖,一時也想不出辦法來。黨項軍不善於攻城,只要有一座寨子,便可以與他們周旋。而一旦出城與番軍野戰,他們仗著人數優勢,一切就不好說了。

  也不是說任福管的兵馬一定打不過元昊,真正對陣,也難說勝負。不過那樣必然會遭到重大的損失,更重要的是把元昊堵在天都山前的謀劃就落空了。作為管軍大將的葛懷敏任福不得不救,不然再失一位管軍,朝廷受到的打擊太大。但圍殺元昊更是難得一見的好機會,不能因為一個葛懷敏,把這個機會浪費掉。

  任福左右為難,左思右想,最後只能對耿傅道:「不管如何,還是堵住元昊為重!這樣吧,我帶兵留在三川寨,同時照應鎮戎軍,參軍速帶兵馬從山間小路去天聖寨。如果葛懷敏那裡遇險,我自會派兵前去救援。」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28

第228章 大戰將臨

  定川寨北不遠處,元昊在自己的帥帳裡,殺氣騰騰地對楊守素和嵬名守全道:「現如今定川寨裡一位葛四廂,是大宋的管軍大將,非尋常人可比!只要拿了他,此行也算功德圓滿!有這麼一個人,這一戰我們退出天都山,也說得過去。」

  楊守素有些憂心忡忡:「烏珠,聽北邊的流言,說是宋軍可能已經破了西壽。若是他們再東來攻下蕭關,我們去韋州的路就被堵住了。如果——如果他們自蕭關南下,到沒煙峽口只有二百餘里路,兩三日間可到。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可就連從山中去韋州的路也沒有了。現在勢急如火,一刻也耽誤不得!」

  嵬名守全顯得有些煩躁:「這幾日再無西壽竇維吉的音訊,那廝早就說要降宋,最是靠不住。莫不是他見烏珠勢窮,真地降了隴右宋軍?」

  元昊面黑似墨,冷冷地道:「沒有確信,豈可懷疑大將!這一帶連番大戰,音訊不通是人情之常,竇維吉自會守住西壽!明日,我們便進攻定川寨,先斷了壕溝上他們的歸路!」

  定川寨在壕外,全靠臨時架的橋維持與鎮戎軍的聯繫。在數萬大軍面前,那幾道橋很快就會被拆掉,定川寨將成為一座死城。壕溝本就是為了阻擋黨項大軍而設,沒有橋樑就是天塹,根本越不過去。

  「唉——」楊守素歎了口氣,「烏珠既是已經決心拿住葛四廂,則事不宜遲,定川寨一戰當速戰速決。還有,要謹防宋軍斷我們蕭關歸路,不然就是勝了也於事無補。」

  元昊沉聲道:「今夜我便派人北去,讓成克賞帶大軍明天一早便出沒煙峽,直向東去把天聖寨攻下來。有天聖寨在手,蕭關被宋軍占了便就占了!」

  楊守素和嵬名守全對視一眼,都默不作聲。山中的道路怎麼能跟平坦的葫蘆川大道比呢?成克賞的三萬橫山軍在那路上也擁擠不堪,再加上元昊身邊的數萬大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韋州。再加上沿路缺少糧草水源,在路上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看來元昊是鐵了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到有份量的戰果,作為跟宋議和的籌碼。只要能換來一個葛懷敏,哪怕搭上幾萬人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天聖寨建成後,從鎮戎軍到沒煙峽都是宋朝控制,那處峽谷兩岸遍佈烽燧。從天都山到葫蘆川河谷,走沒煙峽是最近便,也是最平坦的道路,不足百里即可出山。正是因為如此,宋軍防守得格外嚴密。元昊大軍出山,寧可走山間小路,也不從那裡走。

  出沒煙峽後,葫蘆川的對面就是去天聖寨的道路,在山中蜿蜒曲折,約有七十里。軍隊行進,約是兩日路程,路上攜糧,可以一氣趕到。

  成克賞是稍後於元昊出天都山,不過為了麻痹宋軍,一直沒出沒煙峽。現在已經到了最後時刻,就連元昊也對蕭關的安全不抱希望,必須打通走天聖寨的路。

  西壽到蕭關一百多裡,蕭關到沒煙峽口兩百餘里,沒煙峽口到定川寨五十餘里,一共四百多裡路,隴右軍再快也得近十天才能參戰。這十天的時間,就是元昊要爭取用來攻破定川寨的。如果葛懷敏堅守十天,元昊就再無力回天。

  定川寨裡,葛懷敏高居帥位,問寨主郭綸:「我一路前來,並未見到番賊大股兵馬,三川寨那裡如何?是否番賊大軍還在圍那處寨子?」

  郭綸叉手:「回廂使,依探子報回來的消息,番賊正從三川寨撤軍。」

  「哦,難道昊賊就要北逃了嗎?」葛懷敏沉吟一會,「近日有零散從西壽那邊逃來的番漢百姓,說隴右諸軍攻得極猛,那裡眼看就不能守。是不是,隴右諸軍已經攻破了西壽城池,昊賊怕被截斷歸路,匆匆北逃?」

  郭綸道:「壕溝以北,全是番賊遊騎,就連北邊烽燧也傳不回來。番賊的消息,末將著實不知。廂使,定川寨在壕溝之外,要謹防番賊斷我歸路,強圍城池!」

  葛懷敏笑道:「如今番賊已被隴右打得破膽,還敢來圍我的城池!他若敢來,便在城下梟昊賊之首,你隨著我建此不世奇功!」

  郭綸看了看站在一邊駐此城的沿邊都巡檢劉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不到葛懷敏急匆匆地到定川寨來,是奪滅元昊之功的。可誰告訴他番兵已被隴右打得喪膽,變得不堪一擊了?這幾天為了支援三川寨,定川寨諸將也出城打了幾仗,可一點沒感覺出來。交戰的番賊確實變得人心渙散,不比從前,但也沒有一觸即潰的跡象。反而困獸猶鬥,相當不好打。葛懷敏冒冒失失跑到定川寨來,讓郭綸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葛懷敏根本不在意郭綸想什麼,滿腦子都是拿了元昊,到時自己如何風光。

  葛懷敏出身將門,順風順水,一生都未遇挫折,完美繼承了三衙將領的特點。一遇挫折,便惶恐無措,步步小心,逗留不進。等見到勝機,則貪功冒進,不管不顧。在慶州的時候,王沿的兒子王豫便說他不是將才,讓王沿上奏把他換掉。

  葛懷敏手下主力是在三川口被元昊打敗過的,來涇原路的路上謹小慎微,一個小蕃落也能嚇得他渾身冒冷汗。等到聽說黨項大軍到了崩潰的邊緣,便不顧一切地帶了騎兵前來搶功勞,生怕到得晚了全被任福得了去。來的路上未見黨項大軍,讓他更堅信自己的判斷。

  用了茶飯,葛懷敏喚過自己的兒子葛宗晟來,對他道:「大郎,城外的番兵不多,你連夜帶幾十騎兵到鎮戎軍和三川寨走一趟。到了那裡,告知任馬帥和耿參軍,我已到了環慶路精兵到了定川寨。與他們約定時間,到時一起舉兵,滅昊賊小丑!」

  葛宗晟道:「我們未知會馬帥便率兵前來,這時再去知會,只怕他們不喜。」

  葛懷敏語重心長地道:「軍中的事,大郎你還要多學。若是我們來之前先知會任福,他必阻攔,不讓我們前來。滅昊賊是何等大功?他如何會甘心分給我們?我們已經到了定川寨,他的心裡再是不喜也沒有辦法。」

  葛宗晟還是有些不明白:「阿爹,既然已經到了,為何還要前去知會他們?」

  「不去不行啊!此次徐都護命鎮戎軍一帶兵馬全歸任福節制,我來便來了,若是再不去知會任福,戰後這便是把柄。我前來要的是軍功,豈會留下這種破綻?你快去快回!」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29

第229章 圍寨

  任福和耿傅皺著眉頭,聽葛宗晟說著葛懷敏的打算,都覺得不知說什麼好。任福那麼爭功好勝的人,在得了徐平軍令後都老老實實據寨而守,想拖住元昊,等隴右諸軍到來之後再反攻。葛懷敏何德何能,敢想著憑手上的兵馬,不等隴右軍來就與元昊決戰。

  耐著性子聽完葛宗晟的話,任福道:「昊賊出天都山,身邊親兵精銳當不下七八萬人之眾。現在那些兵到底在哪裡,準備去往何住,我們一概不知。前些日子他攻三川寨,我看來看去,也不過三四萬兵,當還有數萬兵馬不知隱於何處。有鑑於此,這一帶的朝廷兵馬俱都據城而守,不給番賊可乘之機。葛廂使到定川寨,依然是這個路數,守在城裡!」

  葛宗晟並不知道現在兩軍態勢,聽了任福的話不由吃了一驚:「依馬帥所說,鎮戎軍這裡豈不是非常兇險?一個不好,就中了番賊埋伏!」

  任福沒好氣地道:「那是自然!若是好打,我涇原路數萬兵馬早把昊賊滅了!」

  葛宗晟一時手足無措:「那如何是好?我們在涇原路,該如何行事?」

  任福與耿傅低聲商議了一番,對葛宗晟道:「現在定川寨左近番賊兵馬不多,壕溝上也有早就架好的橋樑。你回去告訴葛廂使,讓他明天一早便就帶所部人馬到鎮戎軍來。」

  耿傅道:「本來我們議定,明天由我帶兵去乾興寨,整頓兵馬去守天聖寨。如果明日葛廂使到鎮戎軍來,便由他重回天聖鎮,把那裡的路堵住。」

  葛宗晟一怔,想起臨行前父親交待自己的,任福想獨吞滅元昊之功。如果再讓葛懷敏回天聖寨,是不是就安了這個心思?只是這個時候,他不能把這話說出來。

  看看天色不早,任福讓葛宗晟速回定川寨,讓葛懷敏明天一早便帶環慶路來的兵馬撤到鎮戎軍。之後如何安排,兩人再議。

  元昊的大軍從三川寨北撤後,便就消失在壕溝以北,定川寨周圍並沒有多少敵軍。乘著月色,葛宗晟回到定川寨,已是半夜時分,忙去向父親交命。

  聽了兒子轉術的任福的安排,葛懷敏眉頭緊鎖:「任馬帥和耿參軍的這番話,有幾分可信?現在周邊並未見番賊大軍,他們還能憑空冒出來?」

  葛宗晟道:「阿爹如此一說,我倒記起耿參軍說起一句話。他說本來是要明天一早去乾興寨的,好整頓兵馬去守天寺寨,既然父親明天去鎮戎軍,便還是要父樣去。」

  葛懷敏聽了勃然變色:「不用說了!任福這廝必然是騙我去鎮戎軍,而後以徐都護軍令為名,再把我支回天聖寨去!說來說去,他還是怕我們分他滅昊賊之功!」

  葛宗晟也覺得如此,他們一路前來,聽到的都是隴右的好消息,還有番兵北撤。現在周圍根本見不到元昊的大軍,任福說的是實情,還是故意危言聳聽?

  壕溝以北,宋軍主要是依靠烽燧傳遞消息,現在這一帶都被黨項遊騎遮斷,宋軍對元昊大軍如何安排一無所知。葛懷敏正是堅信黨項主力已經北逃,才迫不及待地趕到定川寨來,任福讓他去鎮戎軍,置於自己指揮之下,他如何甘心?

  打發了葛宗晟回去歇息,葛懷敏根本不理任福的安排,逕自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葛懷敏還未起身,就聽見外面亂成一團。披衣起床,葛懷敏不滿地問門外的兵士:「寨中因何事驚慌?軍中自有法度,去抓獲擾亂軍心的兵士,斬訖來報!」

  兵士叉手應諾,正要離去,卻見到寨主郭綸一頭撞了進來。

  見到門口的葛懷敏,郭綸叉手道:「廂使,大事不好!」

  葛懷敏心裡正不高興,厲聲對郭綸道:「軍中最重紀律,豈可慌慌張張,徒亂軍心!到底是何事?除非是昊賊興兵前來圍寨,不然我打你一百軍棍以儆效尤!」

  郭綸愣了一下,道:「廂使妙算,正是昊賊興大軍前來圍城!」

  「什麼?——什麼?!」葛懷敏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你說什麼?番賊圍城?」

  「不錯,末將正是要報廂使,黎明之前,番軍突然從北邊返來,把定川寨圍住了!」

  聽了郭綸的話,再想起昨夜任福的安排,葛懷敏嚇得身上寒毛都起來來了,急忙問郭綸:「番賊來了多少人馬?前方還有養馬城,因何沒有人來報?」

  郭綸道:「養馬城已被番賊圍得水洩不通,蒼蠅都飛不出來,自然無人報信。現在城外的番賊不知有多少,正在合圍。我在城頭看見,有大股番賊正在壕邊集結,要斷我們去鎮戎軍的橋樑。廂使,要是橋沒了,我們可就成了壕溝外的孤軍!」

  「如何辦?如何辦?番賊不趕緊去逃命,怎麼又殺了回來?」葛懷敏手足無措,在門口轉來轉去,口中喃喃自語。

  郭綸在一邊看見,心裡直罵。番兵為什麼回來?還不是因為自己寨子裡多了你這位管軍大將。元昊在天都山被徐平打得如此之慘,必然不甘心,臨走了只要有機會自然要從其他宋軍那裡找補回來。前面的任福他啃不動,又來一個葛懷敏,豈能錯過。

  見葛懷敏只是在那裡亂轉,半天也拿不出個主意來,郭綸道:「廂使,如今之計是趕緊派一員猛將,帶兵殺到鎮戎軍去求救。只要那裡來兵,我們緊守城寨,裡應外合,昊賊也拿我們沒有什麼辦法。只要守上幾日,候得隴右軍來,番賊自然潰敗。」

  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葛懷敏猛地轉過身來,對郭綸道:「有道理,你說的甚合我意!便是如此辦,速派人——便派人劉諶去鎮戎軍,讓任馬帥速派救兵來!」

  郭綸應諾,急急轉身離去找劉諶,讓他帶精兵速出寨前往鎮戎軍。兩地相距不過二十里路,快馬不用一個時辰就到,黨項大軍還不及把定川寨徹底圍死。

  吩咐了郭綸,葛懷敏坐在房裡發了一會愣。他一下子還是不能轉過這個彎來,昨天還想著怎麼擒獲元昊,大獲封賞,怎麼轉眼之間自己就被圍住了呢?都到這個地步了,隴右諸軍眼看就要截斷黨項軍的一切去路,元昊竟然還敢出兵來圍寨,他不怕死?

  想來想去想不出個頭緒,葛懷敏一時間心亂如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任福的身上。那是拔自卒伍的悍將,勇猛無比,兩地只有二十里路,只要他真心來救,還解不了定川寨之圍?轉念一想,這寨子建得極其堅固,自己手握近萬兵馬,哪裡那麼容易就被番兵攻破呢?如果,如果元昊圍寨不成,被自己反殺了呢?

  從在房裡,葛懷敏心中轉過各種各樣的奇怪念頭。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29

第230章 約定

  看著站在面前的劉諶,任福心如亂麻,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該不該去救定川寨裡的葛懷敏?任福站在前線指揮官的立場上,是不該去的。只要等上幾天,隴右軍就能佔領蕭關,大舉南下。現在最要緊的是穩住,在隴右軍到之前,鎮戎軍一帶不出亂子。元昊困獸猶鬥,任福就當避其鋒芒,而後一擊致命。現在各寨的宋軍都不要出城寨,緊守寨子,讓元昊無可奈何才是上策。

  但不救怎麼行呢?那是一位管軍大將,兩地相距只有二十里,葛懷敏真出了意外,任福如何交待?哪怕就是打了勝仗,朝廷也是不會放過他的。

  沉吟良久,任福才道:「當如本軍上策,當是緊守城寨,讓昊賊無隙可乘。定川寨裡有近萬兵馬,糧草不缺,番賊縱然圍城,急切間也攻不破。怎麼看葛四廂的意思,是今日寨子被圍,一兩日間就不保了?番賊不善攻城,當不致如此!」

  劉諶的臉色有些難看,只好道:「不瞞部署,葛廂使初來,對番賊不熟,突然被圍可能有些驚慌。昊賊兵馬也不過數萬人,一時半刻倒也打不破寨子。」

  任福點頭:「如此最好。你回去與葛四廂說清楚,番賊並不善攻城,讓他不必驚慌。圍了定川寨,番賊想的未必是要打破那座寨子,十之八九還是誆其他軍去援,設伏算計其他城寨的援軍。定川寨的上上之策,是以不變應萬變,堅守城寨,與番賊周旋。只要守上三五日,隴右軍便可以南下,番賊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劉諶怎麼敢帶這麼個答案回去?葛懷敏非發瘋不可。想了想,對任福道:「定川寨在壕溝之外,番賊兵馬又眾,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發生。部署,一旦寨子果真不能守,要如何知會鎮戎軍這裡派援軍?想來那個時候,也難派出人來報信。」

  「兩地相距二十里,中間又是平地,只是隔了一道壕溝而已。你回去告訴葛四廂,如果定川寨真不能守,他決意突圍,則在白日燃起濃煙,夜裡帶兵馬過壕溝。我這裡會派人看住那裡,只要見到煙起,便點起兵馬,前去接應。」

  劉諶想了想,這也是個辦法。寨中一萬兵馬,如果突然出寨突圍,黨項軍沒有辦法攔住。任福帶兵接應,只要過了壕溝,元昊再就無計可施。其實只要應對得當,黨項軍是無法攻破定川寨的,現在是葛懷敏驚慌失措的表現,擾亂了大家的軍心。

  看看天色不早,劉諶叉手道:「趁番賊尚未把寨子圍死,末將這便就趕回寨去!」

  任福親自起身相送:「兵者險事,巡檢一路小心,我會派兵護你!」

  說完,喚了沿邊都巡檢向進來,讓他帶三千兵馬,護送劉諶回定川寨。元昊的數萬兵馬也不能一夜就突然從四周冒出來,集結總要時間,這個時候定川寨並沒有被圍死。之所以不讓葛懷敏這個時候突圍,是因為出寨比在寨裡更兇險。定川寨是大寨,大家都清楚幾天時間黨項軍是攻不破的,就是元昊自己,也是想著把寨裡的兵馬逼出來。出城野戰,黨項軍隊的優勢就大了,省了無數力氣。

  對葛懷敏任福恨得牙癢癢,好壞也是管軍大將,宋軍地位最高的幾個人之一,臨戰怎麼能夠如此窩囊!手握一萬重兵據寨而守,正常的將領,都應該有底氣與元昊相持一個冬天,而葛懷敏只需要堅守幾天即可,不知道他緊張什麼。

  送走劉諶,任福對趙瑜道:「你帶數十精明能幹的遊騎,在壕溝邊巡視,如果見到定川寨裡舉煙,速速來報。葛四廂為管軍,地位非比尋常,不可有任何閃失!」

  趙瑜應諾,自去點本部兵馬,選了忠謹可靠的幾十個人帶著去了。定川寨是依壕溝而建,寨子離壕只有兩里路,那裡舉煙在這邊能夠看見。

  定川寨外,元昊騎在馬上,看著不遠處的定川寨,對身邊的嵬名守全道:「這處寨子宋軍經營多年,城池完固,糧草充足,裡面又有近萬重兵把守,要攻破看來不易!」

  嵬名守全搖了搖頭:「我們從天都山來得匆忙,未帶攻城器械,時間緊急,在這裡製作也來不及了。若是強攻城寨,只怕難以奏功!」

  元昊點頭:「委實如此,宋軍據堅城而守,不可輕視。不過,此一戰關乎國運,不管如何必破此寨!大王可有良策?」

  嵬名守全想了想道:「定川寨城池完固,強攻是不行的,要攻下來當別想他法。說起計策,無非是從人、糧、水上想辦法。這寨子精兵近萬,將領也多是常年戍守邊關的人,不可莽攻,要從糧草、飲水上著手。糧草寨裡儲存極多,我們也不能久圍,要破寨,還是要從水源上想辦法。烏珠可急派人,查看四周寨裡飲的水從哪裡來。」

  元昊道:「如此大寨,難道城中沒有水井?」

  嵬名守全搖頭:「依臣看來,十之八九是沒有的。這寨離壕溝太近,如果挖井,必須要比壕溝深上許多,才能掘出水來。不然小井,無法支撐大軍。」

  元昊聽了大喜,急忙喚過親兵來,圍著寨子查看他們飲用水的水源在哪裡。最好是能夠拿住寨子裡的宋軍,問個清楚。

  其實嵬名守全說的不一定對,定川寨雖然離壕溝很近,但卻未必受影響。這裡是葫蘆川的河谷,地下水是從兩側山地向溝裡彙集,水脈不一定是南北走向。城中挖井,只要多試幾次,總能夠挖出水多的井來。不過以前宋軍沒有在這上面下功夫,挖過幾口井不出水便就放棄了,改為寨外北邊不遠的地方取水。

  這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定川寨位於河谷,並不是缺水的地方,緊急時候臨時挖井也來得及。只不過,這個小疏漏配合上一位驚慌失措的主將,就成致命的錯誤了。

  敵人大軍兵臨城下,葛懷敏還是沒有一位守城主將的覺悟,一天都坐在後衙裡,憂心忡忡地想著自己該怎麼辦。至於怎麼安排守城,哪些軍隊要上城頭,哪些軍隊做機動,哪些軍隊要出城反攻,各軍怎麼輪調,他一概不問。更不要說糧草、水源這種小事,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往常口若懸河的名將之風再也不見,只剩下驚慌失措。

  直到劉諶回來,聽到任福答應自己撤退時帶兵接應,心中才出了一口氣。與鎮戎軍之間只相距二十里,有任福這位悍將帶兵接應,兩人加起來兩三萬人馬,想來番賊也沒有辦法一口吃掉。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41

第231章 隴右遊騎

  定川寨外元昊帥帳裡,眾人都笑容滿面,一派輕鬆。沒想到定川寨裡竟然真地沒有水源,元昊派兵截斷了養馬城和那裡的聯繫,順便把水源也斷了,勝利已指日可待。

  沒有糧食可以殺馬殺牛,可以吃草根、吃樹皮,沒有了水人可就活不下去了。城中可是近萬大軍,一旦斷水,勢必人心惶惶,引發內亂也有可能。一個人缺水如果可以堅持六七天的話,大軍缺水只要兩三天就熬不住了,城中的禁軍恐怕更加不堪。

  正在元昊與幾位將領商量著怎麼破城的時候,親兵隊長妹勒急急進帳,行禮道:「稟烏珠,沒煙峽成克賞大王急報——」

  「哦,莫不是成克賞破了天聖寨?這真是天助我也!」元昊興奮地一下站了起來,看著妹勒。還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嗎?這裡要攻破定川寨了,那裡就打通了道路。

  妹勒臉露為難之色,不過還是接著道:「稟烏珠,成克賞大王確實說天聖寨馬上就可以破了。不過,這次他急報來的不是此事,而是在沒煙峽以北二十里處發現了宋軍遊騎——」

  「遊騎?哪裡來的遊騎?」猛然想起什麼,元昊的臉色突變。「是隴右宋軍的遊騎?」

  「烏珠猜的不錯,成克賞大王特意讓來人提這一點,隴右宋軍已經出現在葫蘆川谷!」

  妹勒此話一出口,大帳裡便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現在的元昊,提到隴右宋軍可謂是心驚膽戰。那是自己命裡的剋星,交手數次,屢戰屢敗,一次比一次敗得慘。現在他最怕的,就是隴右諸軍翻過天都山,參加到葫蘆川河谷中的戰事中來。他們來了,前期元昊取得再大的優勢也全無用處,正面對戰他不是隴右軍的對手。特別是最近一兩個月在天都山的戰事,徹底把黨項人打怕了,正面進攻的高大幾乎是碾著黨項軍的血肉前進的。

  所有在天都山的黨項將領都看得出來,哪怕是己方據險而守,哪怕是不惜人命向裡面填,也無法阻擋高大全前進的腳步。搭上再多兵馬,也只是遲滯高大全,天都山不可能守得住。元昊不帶兵撤出來,宋軍依然可以在天都山南院過年。

  現在隴右軍進入葫蘆川河谷了,在平坦的谷地裡與他們正面對陣。不只是元昊,他手下的將領都一樣的感覺,想一想就覺得絕望,自己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

  當然,徐平是不會承認自己是元昊剋星的,他還不配。如果不是宋軍自己出問題,現在前線的將領就足以讓元昊完蛋,用不到多一千年的見識來做這點事情。

  閉著眼睛,元昊的胸膛起伏,過了好久才道:「說一說,沒煙峽那裡到底怎麼回事?」

  成克賞帶洪州大軍自沒煙峽出天都山,直接進攻對面山裡的天聖寨。這一帶的山都是土山,溝壑縱橫,除了寬闊的大道,還有無數的山中小路。這些小路蜿蜒崎嶇,很多都只能容一人通行,過不了大軍。但是也不能放任不管,哪怕只派一個人在那裡看著,總得盯住了。要不然,針眼大的窟窿也會露出鬥大風,有幾百人到後方騷擾就有無窮麻煩。

  沒煙峽以北,成克賞派出監視的遊騎一直到三十里外,防的是天聖寨宋軍從山間小路繞擊自己後方。沒想到他們沒碰到天聖寨的宋軍,卻遇到隴右來的清朔軍遊騎。

  隴右軍從哪裡來?帳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同樣的念頭,竇維吉一定投宋了。不但是西壽沒了,現在很可能連蕭關都沒了,到韋州的大路斷了。

  見帳裡氣氛凝重地要滴出水來,楊守素輕咳一聲,道:「烏珠,雖然情勢驟變,但卻不能驚慌。沒煙峽以北發現宋軍,十之八九蕭關已不守,我們從那裡去韋州的路斷了。烏珠當儘快做決斷,我們該如何應變。不然隴右宋軍大隊一旦到沒煙峽,則大事去矣!」

  其他將領回事神來,紛紛點頭。沒煙峽對面是最後一條到韋州相對較寬的路,如果那裡也走不了,鎮戎軍周圍的這數萬黨項精銳就徹底交待了。加上成克賞的三萬橫山軍,這一帶的兵馬是黨項最重要的機動兵力,是他們立國的底氣。這些兵沒了,想跟大宋言和簡直是異想天開,宋軍進攻興靈二州只需要考慮自己的糧草和路上的水源,怎麼會和?

  更加要命的是,元昊現在只有去韋州這一條路。向南、向西自不必說,深入大宋的涇原和秦鳳兩路腹地,是自取滅亡,那裡有的是還沒有集結起來的軍隊。向東入環慶路則更加糟糕,夏守贇的數萬三衙禁軍主力正蹲在那裡,因為趕不到天都山而懊悔呢。

  坐回位子上,元昊黑著臉問楊守素:「太尉可有良策?」

  楊守素心裡苦笑,到這個時候了哪裡還有什麼良策。一出天都山,讓你不要拖泥帶水直接去韋州,你死活不肯,覺得委屈了自己。好了,現在大路被封住了,那只能趕緊走第二條路,能跑多少跑多少吧。只是,元昊肯嗎?到嘴邊的定川寨和葛懷敏吃不吃?

  沉思一會,楊守素道:「唯今之計,留給我們的也不過這麼幾條路。上策,立即從這一帶撤軍,與洪州軍合兵一處猛攻天聖寨。奪下那裡之後派良將堅守,掩護大部北去韋州。」

  元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道:「如此一來,眼看要攻下的定川寨就要放手了。」

  楊守素歎了口氣:「第二策,烏珠還是自將大軍在這裡強攻定川寨。沒煙峽那裡,據報天聖寨裡的宋軍不多,成克賞大王數萬大軍無從施展。不如就讓洪州軍分出一兩萬人,北去迎擊南下的隴右宋軍。他們能拖住隴右宋軍三五日,再攻下定川寨來,則一切如舊。」

  元昊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此策甚佳。隴右宋軍的主力正在攻天都山南院,本來到西壽監軍司的兵馬就不多,能夠奪蕭關南下的兵馬又有多少?成克賞只要用命,拖住前來的隴右宋軍十天半月也是不難。有這時間,足夠我們攻下定川寨了。」

  楊元素心裡發苦,元昊還是不甘心就這麼退回去,一定要用場勝仗挽回面子。可現在的局面,如果定川寨裡的宋將咬一咬牙,可就是雞飛蛋打,元昊只落一場空了。

  沉思了好一會,楊守素才道:「烏珠,若是第二策出了意外,讓隴右的宋軍提前趕了過來,那我們就只剩下下之策。隴右宋軍一過沒煙峽,則去天聖寨的道路也斷絕,我們要去韋州就只剩下一條路,那就是走乾興寨。從鎮戎軍以西入山裡,過乾興寨再到天聖寨。這是宋軍已有的道路,雖然難走,勉強還能支撐大軍。不過,那裡有西來的環慶路兵,一路上宋軍眾多,即使能走通,這數萬兵馬只怕沒多少人能夠到韋州。」

  元昊擺了擺手,斷然道:「太尉放心,我們絕不會被逼到那一步!絕不可能!」

  葛懷敏帶了騎兵突然到定川寨後,後續的環慶路兵馬其實已經大部出山,到了鎮戎軍城內協助守城。不過耿傅擔心天聖寨的安危,又帶了三千人出鎮戎軍,重新回去了。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42

第232章 狼煙

  定川寨內,葛懷敏面色陰沉,看著寨主郭綸和都巡檢劉諶,沉聲道:「番賊狡詐,斷我寨內水源!如今城裡已經斷水兩天了,再不想辦法,要出大亂子!」

  郭綸叉手:「末將已派軍士掘井,只是還沒有找到水脈,井裡出水不多。」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們就未斷先亂了!」葛懷敏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定川寨守不住了,你們回去準備一下,我們結陣到鎮戎軍去吧!」

  劉諶嚇了一嚇,忙道:「這如何使得?廂使,這裡是葫蘆川河谷,兩邊山上的水脈都會彙聚過來。只要我們多挖幾口井,總能找出水來的。撤不得啊!」

  葛懷敏轉過頭來,看著劉諶厲聲道:「如果真挖不出水來怎麼辦?外面有番賊攻城,日夜戰事不斷,如果城裡再沒了水源,軍中作亂,我們如何自處?」

  劉諶看了看郭綸,示意讓他幫著勸一勸葛懷敏。

  郭綸道:「廂使,我們急,其實寨外的番賊更急。元昊帶大軍出天都山,他的南院還能堅守幾時?更加不需說,朝廷來的消息,隴右數軍眼看就破西壽,占蕭關。番賊後路一旦斷了,我們與前來的隴右諸軍裡應外合,就可滅昊賊於定川城下!」

  提到擒殺元昊的大功,葛懷敏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如果真能有這麼件功勞在手上,冒點風險也是值得。不過,寨中缺水,能夠堅持幾天?因為水源在城外,定川寨裡是有存水的,各處的水缸、水甕日常都會存幾天的水。只不過,人聚得多了,流言比沒有水喝更加可怕。戰事一旦緊急,再起來城中無水的流言,到時就無法收拾。

  坐回帥位,葛懷敏沉思了一會,道:「那便如此,再堅守兩天。如果番賊未退,而我們又沒有找出水來,那就立即突圍!我為一軍之帥,寨內近萬將士的性命怎能掉以輕心!」

  說完,站起身來,葛懷敏逕自回後衙去了。

  郭綸和劉諶兩人面面想覷,一起搖頭歎了口氣。如果組織得力,安撫軍心,再守個三天五日毫無問題。可葛懷敏這位大帥,萬事不理,既不出去積級組織人打井,也不主動出面去安撫寨內人心,天天只是待在後衙裡,你有什麼辦法?

  兩人商量了一會,也沒個辦法,最後郭綸道:「我去找趙承受吧,讓他這兩天日夜不停帶人掘井。我就不信,偌大的寨子,就挖不出一口出水的井來。」

  葛懷敏到了後衙,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生悶氣。誰建的這處鬼寨子,竟然連口水井也不掘好,到頭來卻是坑了自己。近萬大軍聚在這麼一處寨子裡,沒了水喝,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心中又動起念頭要撤,一時猶豫不決。

  正在這時,他的長子葛宗晟從外面進來,行禮道:「阿爹,你怎麼還在這裡安坐?」

  葛懷敏沒好氣地道:「我不坐在這裡,又能夠幹什麼?外面有昊賊數萬大軍,都是窮凶極惡之輩,又不能出寨與他們廝殺。寨中無法,人心惶惶,出去也是心煩。」

  葛宗晟急得跺腳:「阿爹,你在衙門裡坐著,外面的事情都不知曉,會被那些本寨將領坑了的!天幸我有事到外面軍中,才知道了那些人多麼可惡!」

  見兒子急得滿臉通紅,葛宗敏正色問道:「你慢慢說,到底是何事?」

  「這兩天城中處處掘井,可就是沒有挖出水來,軍中人心已經亂了!我适才出去恰巧碰見,營中有兵士作亂,被趙承受拿住,就在城門處全都斬了!如此大的事情,趙承受就敢自己作主,不來知會阿爹一聲,真真是豈有此理!他們眼裡還有沒有你這位大帥!」

  「什麼?竟有此等事!」葛懷敏猛地站了起來,在書房內來回踱步。過了一會,轉過身來斷然道:「趙正如此欺我,這寨內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不讓我知道?不能這樣了——立即去喚劉賀來,今夜我們全軍出寨,撤往鎮戎軍!」

  葛宗晟嚇了一跳,忙道:「爹爹三思!喚寨內諸將訓誡一番即可,突然要撤,只怕諸將都不願意。而且任部署那裡,再三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寨!」

  「不出寨,我們父子要被他們坑死在這裡了!」葛懷敏怒氣勃發,「一問起來,他們幾人都是眾口一詞,說是此寨再堅守三五天絕無問題!現在寨內已經亂了,這些人竟然敢私自處置,壓下來不讓我知道,他們哪裡安的好心!——去,立即喚劉賀來!」

  見葛懷敏決心已定,葛宗晟不敢多說,只好告辭出去找劉賀。

  劉賀是葛懷敏從環慶路帶來的心腹,別人都信不過了,葛懷敏只靠自己人。

  其實寨裡的諸將真沒有欺騙葛懷敏,今天鬧事的只有幾個人,趙正問過之後,發覺很可能是元昊派出的細作煽動,直接派人拖出去在城門外斬了。趙正作為常駐鎮戎軍的走馬承受,面對元昊派來的細作,當然可以自己作主,直接處斬。走馬承受原則上不得干預軍事,但面對敵人派來的間諜的時候,他處置起來比其他人更加名正言順。

  徐平初到秦鳳路的時候,讓走馬承受兼管軍法司,便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邊路涉及到敵人的情報,走馬承受是一定要知道的,他本就是直屬皇帝的另一個機宜司。

  葛懷敏是被面前的局勢嚇怕了,一有風吹草動便疑神疑鬼。謹守軍令,指揮作戰當然重要,軍功更加重要,但都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寨子一破,元昊肯定是瞄著自己這位管軍大將下手,其他人可能跑掉,自己是一定跑不掉的。去年在好水川,劉平不就是這麼在數萬大軍的圍觀下沒的?諸將不為自己著想,葛懷敏得為自己想。

  劉諶指揮守城,郭綸和趙正兩人帶著兵士滿城找水。晌午時分,有幾處井已比開始滲出水來,只是不知道水源是不是充足。郭綸指揮兵士,圍著那幾處拼命向下圍。

  突然,趙正看著不遠處的烽火臺,張大了嘴巴。好一會才不可思議地大聲喊道:「郭寨主,你看那裡是不是起了狼煙?怎麼會有煙?不是我眼花了吧?」

  郭綸擦了一把汗,抬起頭看了一眼。猛地擦了擦眼睛,定睛看了一會,才道:「真的是狼煙!誰放的煙?沒有軍令,誰敢放煙?!」

  趙正連連搖頭,跺著腳道:「現在寨裡,除了葛四廂,誰敢下令放煙!」

  「可——可上午廂使剛剛講過,我們再守兩天,找不出水再撤啊——」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43

第233章 想不明白

  定川寨外,元昊看著定川寨內的狼煙,仰天大笑:「太尉果然好計!只要幾個細作隨便在他們寨內引點亂子起來,那個什麼葛四廂便就坐不住了!好,好,天助我也!」

  一邊嵬名守全道:「烏珠,我們不可大意。聽聞葛四廂帶了數千騎兵到定川寨,如果他們與寨內原有守軍一起結陣出城,可是不易對付。」

  元昊點了點頭:「不錯,委實如此。不過,有壕溝在這裡,他的騎兵又有何用處?」

  曹瑋當年建這一道壕溝,就是為了防黨項的騎兵南下,挖得又深又寬。如果沒有架好的橋樑,大軍不能通行。這幾天的時間,元昊早已派兵把壕溝上的橋染燒掉,葛懷敏帶兵出城首先要架橋。但是他有那個時間架橋嗎?

  這個時候,騎兵還不如步兵好用。定川寨離壕溝只有二裡路,騎兵一速就到了溝的邊上,然後就再動不了。壕溝到底不是天然的河流,步兵爬也能夠爬過去,總能夠架幾座架起來,騎兵反而要受馬的拖累。

  楊守素的臉色一直異常凝重,隴右軍的陰影一直罩著他,哪怕定川寨唾手可得,他也絲毫輕鬆不起來。定川寨裡近萬宋軍,葛懷敏帶來的六千人又是精銳,如果結陣出寨,一夜的功夫黨項軍就能奈何得了他們?在寨裡還會因為缺水起內亂,出了寨子,被黨項大軍圍住,生死關頭反而沒有內憂了。元昊以四五倍的兵力圍剿宋軍一萬人,他們只要同仇敵愾,楊守素覺得一點都不能樂觀。

  元昊興奮異常,帶著嵬名守全沿著壕溝佈置晚上的戰事,這些日子的陰影一掃而空。

  白天舉狼煙晚上突圍的消息不知道是怎麼洩露出去的,反正莫名其妙就被元昊探聽到了,定川寨裡的防守真是漏洞百出。如果讓徐平知道,僅這一條守城主將就難辭其咎。

  葛懷敏是順風順水,依靠父蔭和親友照顧升上來的,沒有臨敵的經驗。如果有完善的制度,他能升到這個職位,是不會有這麼大的漏洞的。而按照隴右軍裡的規矩,葛懷敏並沒有權力一個人決定舉狼煙撤退,這種錯誤是不會出現的。將要專權,是在既有的軍令範圍之內,超出這個範圍,必須要由幾位軍官共同決定。這種制度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種讓人難堪的局面,主將的錯誤直接要由全軍來承擔後果。

  壕溝南面數裡之外,任福看著定川寨升起的狼煙,面沉似水。他怎麼也想不通,手握近萬大軍,其中包括六七千騎兵的葛懷敏,為什麼就守不住定川寨,一定要撤呢?正常來說,不是應該用手頭的騎兵,不斷地反攻圍城的黨項軍嗎?用這些騎兵不斷反擊騷擾,元昊根本就組織不起來圍城作戰才是,怎麼葛懷敏就要撤了呢?

  一聽到定川寨舉狼煙的消息,任福立即帶了人前來親自查看。到了這裡之後,他就這麼在這裡一直待了一個多時辰,只怕定川裡是誤點了煙。然而結果讓他很失望,狼煙一直沒熄,葛懷敏是鐵了心一定要撤了。

  重重歎了口氣,任福對身邊的向進和趙瑜道:「葛四廂是禁軍大將,少年從軍,幾十年來可說是老於軍伍了。在這個時候,斷然要出寨南撤,想來是遇到了不得不撤的事情。」

  趙瑜為人忠厚,這個時候卻也忍不住,連連搖頭:「能有什麼不得不撤的理由?昊賊圍城最多不過五六萬人,葛四廂手握數千騎兵,他往北走去會合隴右諸軍,番賊也未必攔得下他!獨獨是向南來,要過壕溝,兇險萬分!」

  沒煙峽一帶發現隴右遊騎,那裡原來的宋軍拼死返回鎮戎軍,告訴了他這個消息。任福本來滿心歡喜,只要再堅持幾天,就可以隴右軍一起南北對進,把黨項的主力全殲於這處山谷裡,卻沒想到葛懷敏在這個時候出了岔子。

  黨項軍在山谷裡封鎖嚴密,從西壽作為先鋒出發的劉兼濟部實在沒有辦法與鎮戎軍聯繫上。不過遊騎到沒煙峽,後面的先鋒最多只離著三四十里。隴右諸軍行動快速,但卻比其他軍隊都謹慎,每次作戰放出去的偵察遊騎特別多,走得也特別遠。元昊對宋的幾場勝仗,多是打伏擊戰,對隴右卻從來沒有這個機會,遊騎是原因之一。

  從定川寨向北,一直到沒煙峽,是近二十里寬的葫蘆川谷道,一馬平川。如果葛懷真帶著六千騎兵向那裡去,元昊還真攔截不住,黨項也湊不出能跟捧日、龍衛這種禁軍「上四軍」對陣的數萬騎兵來。

  如果是任福在定川寨,哪怕是真遇到了不可克服的困難,不得不放棄寨子,他寧可帶著騎兵大隊向北,也不會冒險過壕溝來鎮戎軍。向北是平地,大隊騎軍輾轉騰挪的地方太多了,反而是到壕溝邊上是自投絕地。葛懷敏這樣做,是把命運交到了任福手上,賭他一定會帶兵來救自己。任福又有什麼辦法呢?那是管軍大將,不得不救。

  看定川寨上空的狼煙依然翻滾,絲毫沒有熄滅的意思,任福歎了口氣,對向進和趙瑜道:「看來葛四廂是死了心要到鎮戎軍來了。我們回去吧,商量一下如何救援。他是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位列管軍,有個閃失,我們無法向朝廷交待。」

  撥轉馬頭,任福覺得自己吃了蒼蠅一樣噁心,不由啐了一口,罵道:「直娘賊,呂相公是讓環慶路兵馬前來幫著作戰的,誰知這廝來了幫不上半點忙,倒是惹出無窮煩惱。這些將門出來的草包,靠著親友故舊升上來,也學著人家做管軍!洒家羞與這等人為伍!」

  說完,兩腿一夾,如同一道煙一般向著鎮戎軍去了。

  向進和趙瑜兩人面面相覷,一起搖頭。將門也有虎子,也出名將,如曹瑋,如王德用等人,或建大功,或能持重。趙瑜自己也跟葛懷敏一樣,是將門出身。他爹先前也做到了管軍大將,只是後臺不硬,一點小錯便就被貶到了內地。年輕將領裡,趙瑜和弟弟趙珣都是惹人注目,被朝廷寄予厚望,當然趙珣更加耀眼一些。

  但更多的,是葛懷敏這種繡花枕頭。偏偏升官快的還就是他這種人,像楊文廣,為官二十年還在做殿直。不打仗,沒軍功,真正能打仗的人根本就升不上來。而葛懷敏天生一張巧嘴,長袖善舞,不只是父親的故舊,還有王德用這個姻親,卻升遷飛速。

  將門不一定出虎子,不管什麼出身,不是實打實靠能力升遷,都是害人害己。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43

第234章 獨自撤退

  郭綸和劉諶兩人坐在寨裡,全身戎裝,一個拄著長刀,一個托著鐵鐧,面沉似水,相對而坐。狼煙起了,任福得到消息必然會來接應,不管願是不願,今夜都要撤出去。

  誰願意走呢?今天郭綸和趙正已經挖到水了,雖然水量小了些,還不足夠寨內近萬人飲用,但只要解了燃眉之急,明天接著挖就是。定川寨在山谷內,旁邊不足十里處就是葫蘆川大河,怎麼可能會挖不出水來。

  趙正從外面匆匆進來,看了兩人一眼,道:「已到亥時,怎麼還沒有動身的消息?」

  劉諶面無表情地道:「想來廂使是想候到寅時左右,番賊鬆懈時才出城。這裡離著鎮戎軍不遠,那個時候動身,剛好天亮能夠到鎮戎軍城裡。」

  趙正「嗯」了一聲,挨著郭綸坐下,一個人生悶氣,再不說話。

  過了半個多時辰,趙正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不住地來回踱步,不時還歎一口氣。他實在想不通,眼看著缺水的問題馬上就要解決了,葛懷敏怎麼會鐵了心要走。等此次戰事結束,自己一定要回朝把此事詳細稟報上去,讓葛懷敏吃不了兜著走。

  正在這時,一個寨裡小校急匆匆地跑進來,對郭綸叉手道:「寨主,葛廂使已經帶著本部中軍出城,有半個多時辰了,怎麼還不見鼓聲起來?」

  「什麼?!」郭綸猛地站了起來,兩眼如燈籠一般瞪著小校。「你胡說什麼?我們這裡還在坐等,葛廂使如何會出城?大軍出動,豈是兒戲!」

  小校嚇得連退幾步,結結巴巴地道:「可——寨主,他們真地出城了啊!」

  郭綸猛地坐回位子上,轉頭看著劉諶和趙正,連連搖著頭:「怎麼會如此?我們本來就不想走的啊!葛廂使跟我們明說,他自己要走,我們也不會攔他!」

  劉諶想了一想,斷然道:「事情不對!若是來的環慶路兵馬全部出城,我們不可能聽不到動靜。寨主,你出去看一看,環慶路來的到底走了哪些人。」

  郭綸咬著牙跺了跺腳,站起身來,匆匆忙忙出去了。

  沒有多久,郭綸又轉了回來,身後跟著與葛懷敏一起來的環慶路都鈐轄李知和。

  幾人敘禮畢,趙正問李知和:「剛才小校來報,說是葛廂使已經帶人出城,此事可真?」

  李知和無奈地道:「不錯,葛廂使確實已經走了。——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

  見其他人明顯不相信自己,李知和又道:「郭寨主到我軍中之前,我剛剛查明,葛廂使是帶了神衛一千六百餘人,逕自出城去了。現在我軍中剩下的,都是捧日軍還有走時臨時集結起來的駐泊禁軍。現在我的處境,是跟你們一樣的。」

  郭綸、劉諶和趙正三人互相看了看,雖然還是驚疑不定,暫時還是相信了李知和的說詞。葛懷敏的軍職是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兵職是涇原路副都部署,不過他到涇原路的時間不長,又多是跟著夏守贇帶兵在外,跟本路的駐泊禁軍不熟。而神衛軍則在三衙建制中是他的直接下屬,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最親信最靠得住的。

  幾個人在廳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要全軍撤退向鎮戎軍去是葛懷敏決定的,到了時候,結果又一聲吭自己帶人走了,這算什麼?

  最後,劉諶歎了口氣道:「葛四廂一去,現在城裡就只剩我們幾個。要如何做,大家一起拿個主意吧。還要不要撤,是不是跟在神衛軍的後面,總得有個方略。」

  趙正沒好氣地道:「要撤的人已經走了,我們還撤了幹什麼?老實守城就是!」

  郭綸想了一想,問李知和:「葛四廂去了哪裡,有沒有知會你?」

  李知和無奈地攤開雙手:「若是知會我,我又怎麼會跟大家一起在這裡坐地?他自開了城門,與劉將軍一起,帶著本部神衛軍騎兵去了,天知道去了哪裡!」

  「此事不弄清楚,我們怎麼敢安心坐在寨裡?要知道先前已經約好,我們這裡一起狼煙,任副部署便帶鎮戎軍兵馬前來接應。若是我們這裡沒走,副部署卻帶兵馬出城,極易被賊人所乘!」郭綸說著,站起身來,走向門外。「你們等一等,我出去查問一番,看看神衛軍到底去了哪裡。不管我們走與不走,都要給副部署一個確信。」

  看著郭綸走出門外,劉諶氣得把手中鐵鐧猛地摜在地上,兩手抱住頭,只覺得心中窩囊無比。沒有葛懷敏突然跑過來,元昊不會集中大軍冒險圍攻定川寨,自己這幾個人在定川寨裡本來好好的。來就來了,有六千騎兵,死死把寨子守住,等到番賊撤退的時候,尾隨追擊,也能立個大功。結果又莫名其妙要走,還走得這麼不明不白,真讓人無話可說。

  過了不久,郭綸急匆匆地回來,對眾人道:「已經問得清楚,葛四廂帶了神衛軍,是向不遠處的高平寨去了。想來他也知道昊賊必然會在壕溝那裡圍堵,難以過長城,是以向東邊十里外的高平寨走。那裡近葫蘆川,可以不越壕溝,直接南去。」

  劉諶猛地站起身來:「不好,這不是坑了前來接應的任副部署!」

  郭綸緩緩坐下,口中道:「我們只要不出城,定川寨南邊的壕溝便不會有廝殺。見不到動靜,任副部署只是觀望一夜,平明帶兵馬返回鎮戎軍就是。」

  說完,見劉諶從地上撿起鐵鐧,站起身來,郭綸又道:「現在番賊把我們這處寨子圍得水洩不通,想給副部署送信是做不到的。現在我們要務必安靜,不可騷動,以免讓壕溝以南的本朝兵馬誤會。李鈐轄,你去安撫本部兵馬,只說不撤,我們接下來安心守城就是!」

  李知和點了點頭,告辭出去。本來葛懷敏走了,這裡是他官職最高,可一來他遠道而來是客軍,再者出了葛懷敏這回事情,別人都信不過他。不說別信不過,他自己心裡也嘀咕,不知道自己這次前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哪敢去吩咐別人做事。

  看著李知和出去,郭綸直覺得生了一場大病一般,渾身無力,對其他兩人道:「今夜再發生什麼,我們也管不了了。高平寨離此有十里之遠,不管葛廂使遇到什麼,都是他個人的造化。我們還是按照先前任副部署軍令,專心守住寨子。等到隴右軍從北邊殺來,再與李鈐轄一起,帶著本城兵馬出去接應。」

  劉諶和趙正一起點頭,葛懷敏走了便一切如舊,寨中還多了四千多騎兵。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9 09:57

第235章 隴右軍來了

  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任福伸著脖子看著定川寨的方向,眉頭皺成一團。那裡一直靜悄悄的,葛懷敏說是要帶軍南撤,可他們在這裡等了一夜,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揉了揉發酸的脖子,任福對身邊的趙瑜道:「到現在依然沒有消息,難道葛四廂不從定川寨撤了?若是不撤,終歸是好,哪怕我們白來一趟也沒有什麼。」

  趙瑜道:「想來是如此了。隴右諸軍看看就到,定川寨裡只要咬一咬牙,就能把番賊熬走。現在撤軍,何苦來哉?昨日想來是葛廂使一時發蒙,一夜也該想通了。」

  任福點頭稱是,安排手下兵馬回城。若是白天走,也就不需要約定狼煙了,定川寨那裡拼殺一起,鎮戎軍裡的兵馬很快就到。周邊的宋軍加起來實際上跟元昊手下兵馬相差不多,全部都出來迎戰勝負猶在未知之數。只是宋軍要守城寨,加上想著等隴右軍到來,不無謂地跟黨項軍拼命而已。鎮戎軍和定川寨的兵馬傾城出動,南北對進,元昊其實也沒有辦法。他的兵馬行蹤一露,被宋軍抓住,主動權也就拱手讓出去了。

  葛懷敏為什麼頭腦發熱帶著自己本部中軍向高平寨去,把其他兵馬置之不理,就沒有辦法解釋了。未經大事,腦子一亂,什麼亂七八糟的決定都會做出來。而且在這個時候人還特別地固執,別人勸都勸不住,就像急趕著去送死一樣。歷史上定川寨之戰,葛懷敏就是莫名其妙地在安排撤退,以鳴鼓為號之後,突然帶著中軍先跑了,也不鳴鼓,把後軍晾在了那裡。也正是因為如此,那一戰後軍得以保全,沒有跟著葛懷敏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任福安排兵馬依次回城,心中出了一口氣。只要葛懷敏堅守在定川寨,等到隴右軍到來之後,依靠在壕溝之北的優勢,先行出發拖住黨項主力,此戰就可一勞永逸,徹底解決西北的黨項威脅。自己作為徐平認可的方面之將,當記頭功。

  到了鎮戎軍城門不遠,後隊已經入城,突然一騎從城中飛一般地奔了出來。到了任福跟前,馬上的騎士翻身下馬,叉手行禮道:「都巡檢司指揮使霍達,奉環慶路副都部署葛四廂軍令,來見任副部署,請求援兵!」

  任福愣了一下,問道:「援兵?什麼援兵?我們這不就是援兵!洒家在壕溝這兵自夜裡一直望到天亮,脖子都酸了,鬼影都不見一個,葛四廂要什麼援兵!」

  霍達道:「稟副部署,昨夜葛四廂自帶中軍出城,並沒有驚動番賊,向東去了。將近天亮的時候,被大股番賊趕上,圍在了高平寨兩里之外。現在那裡番賊四集,兵馬無數,寨裡出兵救援不得,只好回鎮戎軍請求援兵!」

  聽了這話,任福氣得差點一下背過氣去。自己在這裡巴巴等了一夜,還以為葛懷敏不走了,沒想到他不聲不響跑到高平寨去。

  壕溝雖然難過,總有自己這裡一兩萬兵馬接應,無論如何,都能夠把他發全接到鎮戎軍來。到高平寨去算什麼?那裡沒有壕溝,可有山有河,能道就比這裡好走了?

  任福氣得直咬牙,看看天色,已經等不及再集結兵馬了。葛懷敏深陷番賊重圍,多耽誤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對身邊的趙瑜道:「你隨我帶中軍前去救援,我另派人回城,告知曹知軍和田通判,讓他們安排人守城,再派兵馬來!」

  趙瑜叉手應諾,隨著任福一起,也不入城,直接繞城東去,到高平寨去接葛懷敏。

  高平寨不遠處,元昊站在一座小山上,看著山下被重重圍住的葛懷敏,大笑道:「葛四廂這廝,不知什麼腦子,偷偷帶了一兩千兵馬出城,竟然差點把我們瞞過!若不是我一再吩咐眾軍小心,還真就被他偷溜進高平寨了!現在四面圍住,他插翅難飛,我看還能如何!」

  楊守素道:「這是貴人自有天助,葛四廂若是躲在定川寨裡,我們一時半刻,還真奈何不了他。他自己作死,跑出城來,當是烏珠洪福,有上天庇佑,才有這大功!」

  元昊連連點頭:「拿住一個宋國管軍大將,棄了天都山也抵得過了!」

  楊守素附和著點頭,並不說話。他知道元昊的心思,葛懷敏不管是俘是死,有這戰績在手,撤回韋州之後,立即向宋朝求和,一切就都還有轉機。韋州對面的是環慶路,跟徐平影響的涇原和秦鳳兩路不同,那裡的官員未必有徐平的心氣。而且以往慣例,黨項跟宋朝打道多是通過延州,其次慶州,這樣做也並不突兀。

  正在元昊和眾臣興高采烈的時候,數匹快馬帶著煙塵從北邊滾滾而來,要不了多少時候便就到了山上。見來人是成克賞的手下一位統領,楊守素就覺得心裡一緊。

  來人翻身下馬,向元昊行禮道:「稟烏珠,宋軍——宋軍已過沒煙峽!」

  「什麼?」元昊直覺得一個晴天霹靂,眼睛瞪了起來。「是遊騎,還是宋軍大隊?」

  「是宋軍大隊。來的當有數萬人,成克賞大王留在山谷裡的兵馬已經被殺散,他們一路向南來了!被截在谷裡的洪州兵馬正在南來,小的奉命前來報信!」

  見昊暴跳如雷,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楊守素忙上前問道:「成克賞大王呢?他們有沒有攻下天聖寨?有多少兵在山裡,多少兵馬在山谷?」

  「稟太尉,天聖寨已經被攻下了,成克賞大王帶了近萬人入了寨子。剩下的兵馬就全被宋軍殺散在谷裡,一路向南逃,宋軍在後緊追不捨!」

  楊守素心裡暗暗出了口氣,奪下天聖寨還好,留下了一線生機。如果成克賞連天聖寨都沒有占住,兵馬就被殺散,則這一戰就會全軍覆沒,再沒有生還的機會。

  元昊在山頂來回轉圈,發洩了一番怒氣,回來厲聲道:「命各軍用命,立即把山下的葛四廂誅殺!而後點齊兵馬,一齊北上,把來的宋軍趕回去!」

  楊守素微微搖了頭,示意一邊的嵬名守全,上前去勸住元昊。現在北上迎戰隴右的宋軍,跟山下的葛懷敏差不多,都是昏了頭,自己趕著去送死。

  嵬名守全上前道:「烏珠,情勢惡化如此,萬不可自亂陣腳。隴右十萬大軍,一破天都山便如泰山壓頂一般向我們壓來,上前迎戰無異以卵擊石。」

  元昊瞪著嵬名守全,惡狠狠地道:「不然如何?難道讓我束手就擒?!」

  楊守素面色沉靜,上前道:「烏珠,到了這個地步,只有下下之策了。速速收拾掉山下的葛四廂,我們大軍轉頭東去,在鎮戎軍的宋軍沒反應過來之前,取河東岸的道路去到山裡,過乾興寨去天聖寨。非如此,就真要全軍覆沒於此了!」

  嵬名守全急忙附議:「太尉說的是至理!惟今之計,只剩下走乾興寨一條道路,絕不可再有絲毫閃失!烏珠早下決心,大軍立即東去!」

  楊守素和嵬名守全都知道,其實元昊心裡也明白,乾興寨雖然能走,但是這數萬大軍卻是過不去的。走那裡,只能是元昊帶著大臣和少量精銳逃走,大隊人馬就留給宋軍了。

  為了葛懷敏一個管軍大將,最後搭上了黨項全國精銳,這帳劃不划算,如果讓元昊再選擇一次,只怕他不會再如此做了。

  此時太陽已經高升,山下的葛懷敏依然帶著最後的兵馬垂死掙紮。神衛軍是馬軍司的第一主力,兵士身材高大,勇猛無比,而且訓練有素,單兵戰力遠不是黨項軍可比的。就是元昊引以自傲的三千鐵騎,跟他們比起來也不值一提。雖然只有兩千人,困獸之鬥,反而逼得他們把自己的潛力全部發揮出來,一時半會數萬黨項軍竟然奈何不了他們。

  陽昊迎著天邊升起的太陽,看著山下的戰場,一種無力感油然升起。諸般算計,沒想到最後還是這種結果。他拿下了大宋的管軍大將,有了可以議和的戰績,卻把自己的主力全搭進去了,沒了議和的本錢。

  向北望去,蜂擁南逃的洪州兵馬已經隱約可見。恍惚之間,元昊甚至看到了如同天兵天將一樣的隴右諸軍。點齊兵馬迎頭殺回去?突然元昊覺得自己有這種想法極端可笑,以山下的葛懷敏還要蠢。隴右十萬大軍現在真如泰山壓頂,已非人力可以阻擋。

  元昊不是沒有敗過,河西敗過,在河湟被唃廝囉打得尤其慘。但那些敗仗,不管說得再怎麼誇張,都沒有傷到他的根本。天都山周圍的這十萬主力,完全的專業化軍隊,才是他的倚仗。有這些人在手,不管敗得多厲害,他都能夠東山再起。

  可這一次不同了,十萬精銳全部被隴右軍吃掉,對面的敵人還越打越強,再也沒有機會了。這個時候元昊才猛然驚醒,為了山下的這個葛懷敏,自己竟然賭了國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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