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劍出華山 作者:血沃天涯 (已完成)

 
moro084 2018-11-6 12:12: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59381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4
第三百六十九章瘋了麼

  戰鼓震天。

  晨曦的曙光照耀在金墉城頭時,黑壓壓的周軍便從四方八面發動一波接一波的攻擊,喊殺震天。

  護城河的源頭早已被截斷,周軍萬餘前鋒軍此時正舉盾頂著城頭傾瀉的陣陣箭雨,以沙石填平主城門外的一大截護城河。

  祝玉妍悄然登上城樓時,只見周軍士卒在平原上密密麻麻的鋪展開去,書有「周「字的大旗及各姓氏的將旗在中軍處隨風飄揚,軍容鼎盛,威勢迫人。

  哄鬧聲沖天而起,喊殺聲震耳欲聾。

  當矢石勁箭像雨點般投下,粉碎了周軍的又一次攻勢後,周軍終於暫退回去,重整陣腳。

  祝玉妍面色凝重的掃視著布在城外由數萬精兵組成的龐大兵陣,芳心一片茫然。

  她雖是陰癸派百年來最出色的傳人,武功非凡,智計過人,但面對這種千軍萬馬,對壘沙場的局面,卻還是頭一次。

  初時的震撼過後,她便對這慘烈的場面無動於衷起來,還能好整以暇的衡量攻守雙方的表現優劣……做一個俏生生的局內旁觀者!

  畢竟,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徹頭徹尾的魔門妖女,說好聽些是性子乖戾,說難聽些是殘忍冷血,又怎會將那些被她視為螻蟻的軍卒們的死傷放在心上?

  不由地,她便幻想若是換了她來主持城防,該是如何應付?

  好歹她也是博古通今,熟讀兵書戰策,儘管都是不知所云,亦或紙上談兵……

  宇文邕的中軍布在一個小丘上,丘頂架起高高的帥台。高居台上,即可俯覽整個城外平原,方便指揮大軍攻城。

  丘側亦矗立著數個高約二十多丈的哨塔,用以俯視金墉城頭及城內的概況。

  丘下則密佈著以騎兵為主,重裝備盔甲軍為副的禁衛中軍,牢牢拱衛御駕。中軍的後方尚有兩枝部隊,既可防禦後路,又可作增援的兵員。

  最前方的萬餘前鋒軍由盾牌兵、箭手、刀斧手和工事兵組成,配備了檑木、雲梯、樓車等攻城的必須器械。

  上午攻城受挫,兵力和工具均損失不輕,各軍將領正在加緊調派人手,修補器械。

  一切看似忙忙碌碌,卻又隱然有序,表現出周軍確實訓練有素,遠非任何烏合之眾可比。

  左右側翼軍每軍五千人,清一式都是騎兵,專為防止前鋒軍步卒攻城時,城內騎兵突然出城襲擊。

  太陽徐徐升上中天,普照大地,映得兵器爍爍生輝,更添殺伐的氣氛。

  戰鼓敲響。

  七十多輛專擋箭矢的鐵牌豎車,開始朝金墉城方向移動,每輛車後隱著十多名箭手,只要抵達適當距離,便可以從豎高達兩丈的大鐵板後往城頭髮箭,掩護其它人的進攻。

  儘管在石之軒眼裡,這種攻城器械相當簡陋和落後,但在此時代的任何名將看來,這些看來全無美感只像一塊塊墓碑般的鐵牌車絕非鬧著玩的。

  樓車開始推進,像一座座高塔般往城牆移去。

  在樓車上的戰士,由於高度與牆頭相若,不但可以把整個城頭籠罩在箭矢的射程內,當拍貼城牆時,戰士還可直接跨上牆頭,攻入城內去。

  「哞哞……」

  號角聲大起,綿延數理。

  以百計的投石車在數百名工事兵的推動下,後發先至,越過了樓車,追在擋箭鐵牌車之後。

  「殺……殺……殺……」

  六萬餘周軍一齊發喊,戰馬狂嘶,金墉城外霎時風雲變色。

  縱然守城的齊軍同樣訓練有素,卻仍給周軍這隆隆威勢嚇得心膽俱寒,反之漸漸逼近城下的周軍前鋒將士們,聞得同袍的聲勢支持後,無不士氣大振,齊聲吶喊,震天動地。

  小丘帥台上,石之軒長身靜立在宇文邕身側,將周軍威武雄壯之勢完全納入眼中心中,以他的淡泊胸懷,不為外物所動的無上心境,亦感熱**血*蠢*蠢*欲動。

  而旁邊的宇文邕渾身氣勢大盛,雙目精光灼灼自不必說,就連後方遮陽傘蓋下的阿史那柔然、尤楚紅、高怡及諸宮女,亦各個俏臉通紅,熱血沸騰。

  阿史那柔然美眸閃爍,不斷掃視著周軍的攻城方式,將之暗暗銘記於心。

  歷來草原部族只擅騎戰、野**戰,而拙於城池攻防戰。

  偏偏中原最多的就是高牆堅城,而且越是腹心富裕之地,越是城池密集,突厥若想侵吞中原,絕不可不通攻城戰法!

  離著城牆接近百丈了,推著雲梯的工事兵和盾牌兵開始加速移動,後面跟著的是衝撞城牆城門的擂木戰車。

  擋箭車正逐漸接近城頭投石機的投程內。

  「投石放箭……」

  飽含真氣的沉喝穆然從城頭傳開,聲音高而不亢,傳遍丘陵山野,城外城內,還在餘音裊裊,可見守城主將的功力之精湛,已是實打實的宗師級數。

  喝聲一落,分佈在長達一里的牆頭上,以百計的投石機彈起的巨石,與無數勁箭,雨點般往攻來的近萬周軍投去,一時車仰人翻,慘烈之極。

  攻防戰再次開始!

  須臾之後,周軍第一波攻勢便給氣力正盛的城頭守軍粉碎。

  後方石之軒、宇文邕諸人聚功雙目,遙遙觀戰,清晰的瞧到周軍在城下又留下了以百計的屍骸,十多具破爛的擋箭車、樓車、無數弓箭和兵器,卻並不意外。

  攻城戰,特別是強攻金墉城這般的戰略要塞,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建功。其間損失之慘,足以讓任何鐵石心腸的上將觸目驚心!

  石之軒的功力及目力遠超其餘諸人,因之更注意到,趁此間隙,由清一色青壯組成的工事兵不斷把矢石滾油等運往牆頭,補充剛才的消耗,牆頭滿是來回奔走的身影……

  稍一沉吟,石之軒便向宇文邕諫言道:「陛下,守城主帥乃是沙場宿將,指揮嚴密,若是按照常規手段攻城,恐怕十天半月也……」

  宇文邕微微頷首,明白他的意思,當即轉身向著帥台下的傳令兵喝道:「下一波攻勢,命陸起、秦壽、方柯……諸將親自率兵登城!」

  站在宇文邕身後的何泉,聽聞皇帝竟一口氣報出了二十餘個以武力聞名三軍的中高級將領之名,不由暗暗吸涼氣,同時更驚訝於裴矩對皇帝的影響力竟日盛一日,近乎言聽計從!

  石之軒當然也明白這點,不過並不意外罷了。

  畢竟昨日他斬殺的那三個一流頂尖高手,經軍中老人辨認,確是成名十多年的北齊高級將領,更曾是北齊已故名將斛律光的心腹戰將。

  再有前些日子攻破幾個小城的戰功打底,他終於積功升為驃騎大將軍,正式邁入頂級將領的行列,照例有權統領一萬至兩萬兵馬。

  「砰砰砰……」

  戰鼓交鳴,殘兵才退,另一組八千餘人的步卒又開始往城牆推進,務使城頭守軍應接不暇。

  牆頭箭垛發出陣陣勁箭,朝蜂擁而來的周軍射去。

  祝玉妍亭亭玉立在城樓一角,瞧著夾在攻城步卒中的兩輛笨重樓車,竟以極為迅猛的勢頭直衝過來,不由秀美微挑。

  下一瞬,樓車未至,二十多人已從樓車上騰身躍起,凌空掠至城頭。

  「殺啊……」

  在守軍兵卒愕然的眼神中,這二十多人齊齊掣出兵刃,大喝聲中,猶如猛虎下山般向他們衝殺過去。

  「叮叮……噗嗤……」

  兵器碰撞聲,利刃入肉聲,臨死慘呼聲,此起彼伏,血光如瀑,殘肢亂飛。

  數息之間,這二十多人就清空了六七丈長的一段城牆,如此沒了守軍兵卒的阻礙,城外周軍抓緊時間,迅速將三架雲梯架了上來。

  高高在上的城樓角落,祝玉妍俯視著左側城頭一邊倒的一幕,心知這是對方組織高手突襲,但她仔細打量了這二十多人的身手,卻又微搖甄首。

  這些人看似久經戰陣,氣勢不俗,但盡數是二流高手,多半是試探性……

  果然,片刻後,守城主將已緊急調撥了十多個高手集中過來,其中不凡第一流的高手,生生遏制住這些人的肆虐,將之斬殺過半後,配合精兵將他們重新趕下城去。

  小丘帥台上,宇文邕默默瞧著這一幕,不由眼神微瞇,沉吟片刻,終是轉頭看向石之軒道:「裴卿……

  城中的守備力量似乎超乎吾等預料,除了兩萬五千老兵,還有藏匿著如此多的精銳高手!」

  石之軒沉聲道:「該是從洛陽及周邊諸城特意調集而來……」

  頓了頓,又道:「還請陛下下令聚攏的五千精銳,讓他們於傍晚時分飽食一頓,養精蓄銳……入夜後,微臣便尋覓良機親自率人登城衝陣!」

  「如此甚好!……朕保證,這五千精銳皆為從各軍挑選的以一當十之輩!」宇文邕鄭重應道。

  他也明白,依兵法而論,最好是讓麾下六萬大軍輪番出動,日夜不休的攻城數日,令守城軍士疲憊不堪之時,再祭出裴矩這等所向披靡的蓋代猛將,才能發揮出壓倒對方的最後一根稻草的關鍵性作用。

  但北齊援軍十日內必至,他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尤楚紅忽然邁步上前來,肅聲道:「陛下,妾身願與裴將軍同去!」

  石之軒轉頭瞥了她一眼,令她俏臉微紅,又反過來惡狠狠的瞪了石之軒一眼。

  候在帥台前的諸將之中,亦有數人不甘寂寞,向宇文邕抱拳請命道:「陛下,微臣願與裴將軍同去,懇請陛下恩准!」

  宇文邕微笑著抬手虛引一下,朗聲道:「既然諸位愛卿求戰心切,朕怎能不准?」

  石之軒向他們拱手一圈,正色道:「多謝諸位抬愛,裴某必當與諸位戮力同心,攻破此城!」

  宇文邕哈哈大笑,貌似甚是欣慰,諸將亦各自雄心萬丈。

  唯有石之軒仍自表情淡淡,得益於遠超眾人認知的靈覺感應,他已從城內熙熙攘攘的近三萬繁雜氣息之中,勉強篩選出數十個氣勢不弱的人物。

  城內高手的數量,實際上遠超宇文邕及諸將的想像!

  沒有宗師級的超拔手段,冒然上城逞一時之勇,深陷萬軍重圍之中,純屬找死!

  當然,這話就算石之軒此時說出來,諸將也不會相信,反倒會認為他是想要獨佔破城大功,更會因而對他心生怨恨!

  話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反正他又不是諸將的老爹,沒必要為他們的小命負責,也就唯有說些場面話應付應付算了!

  尤楚紅退回阿史那柔然身旁,卻見向自己她曖**昧的眨眨眼,不由臉色大囧,耳根緋紅。

  另一旁的高怡瞧見此幕,眸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又裝作不經意間瞥了前方與宇文邕並列的裴矩一眼,收回目光之後,才眼神閃爍起來。

  她很清楚,似裴矩那等高手,或許能夠通過她凝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而感應到她的心緒變化,因而不敢將目光過多的停留在他身上。

  …………………………………………………………………………

  「轟!「

  擂木像怒龍撞擊在城門處,發出震耳欲聾的一下巨響。

  周軍又猝然發動另一波狂攻。

  在城樓第三層上角落盤坐調息的祝玉妍倏地醒了過來,睜眼一看,此前本是完整的牆頭露出一個塌陷的缺口。

  該是敵軍投石機僥倖取得的戰果!

  城外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光,耳內貫滿喊殺聲、投石機的機括聲、車輪與地面磨擦發出的尖響、石頭撞到地上或牆上的隆然震聲。

  「嘩啦啦!「

  祝玉妍不用看也知這一聲是滾熱的油傾倒到城牆下的聲音。

  果然,下一瞬,「啊……我的臉,痛死我了……」

  城下此起彼伏的淒厲慘嚎證實了她的判斷。

  腦海中幻想到熬得沸騰的熱油澆在人體上的慘烈一幕,縱然她這般視人命為草芥的冷酷魔女,亦不免暗暗打個寒顫。

  她盈盈而起,走到窗前,倏地左手一揮,竟撈著一枝不知由城外哪裡射來的流矢,便隨手丟在地上。

  守城齊軍正在來回奔走抗敵,人人眼睛血紅,腦中似是只有一個簡單的目的,就是以任何手段把來進犯的敵人堵住和殺死。

  牆頭上伏屍處處,殷紅的鮮血不住添加在變得焦黑的血跡上,但誰都沒空閒去理會。

  天上密雲重重,星月無光。

  牆頭火盆、火把獵獵高燃,染得一片血紅,眼前所見已如人間地獄!

  金墉城攻防戰的第一日,就殺得如此慘不忍睹,實在出乎祝玉妍的預料,讓她心情沉重的同時,亦不禁暗暗驚疑:宇文邕瘋了麼?

  所謂盈不可久,宇文邕讓周軍如此保持近乎極限狀態的猛攻,根本堅持不了三五日,士卒便會疲不能興,攻城再難以為繼!

  既然宇文邕沒瘋,那就是……不好!

  一念至此,祝玉妍連忙躍身從三樓飄下,又準備轉身掠向城樓第一層,尋找守城主將所在……

  然而下一瞬,她就見到一個熟悉的銀甲身影沖天而起,輕飄飄翻個觔斗落在城頭,手中漆黑殘虹每一閃爍,都會在守城兵卒間揚起漫天血霧。

  殘肢崩飛,人頭滾滾!

  再下一瞬,又是十多道矯健身影躍至城頭,緊隨在銀甲身影之後,加入屠殺守城兵卒的行列。

  一時間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儘管十多個一流高手比之城內隱藏的力量算不得什麼,然而祝玉妍一見到熟悉的他,便立知金墉城今日最危險的時刻已然到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4
第三百七十章劍道和神經病

  穹頂夜幕高懸,城頭火光烈烈。

  原本秋風又狂又疾,獵獵呼嘯,吹得人遍體透涼,然而此時此刻,沖天的喊殺喧鬧淹沒一切,包括勇士們臨死的慘呼,汗水與血水亦讓城頭所有齊軍渾身熾熱,如煎如沸。

  唯一的涼氣,並非來自清爽秋風,而是源於他們自己的心,源於那個殺戮如割草,浴血如淋雨,在世神魔般的存在!

  僅僅他舉手投足間逸散的無盡殺氣,已讓靠近他十丈之內的所有人遍體生寒,心底透涼!

  石之軒隨手揮劍疾劈,又一次震得兩個齊軍精銳好手吐血跌飛,他卻轉眼連看一下他們生死的興趣也欠奉,而是毫不停留的如獵豹般靈敏前竄數步,再次撲入齊軍大批兵卒群中,揮舞漆黑劍胚,循著玄之又玄的靈覺感應劃過天馬行空般難以捉摸的軌跡,取走一個又一個齊軍兵卒的鮮活生命。

  「叮叮……」的兵刃的碰撞聲不疾不徐,然而「噗噗……」的血泉噴湧聲卻密如疾雨,無休無止。

  他很少回劍格擋,只因每一劍出,總能搶先擊破週遭敵軍的要害,令他們襲向他的兵刃戛然而止,無力跌落……

  從登城後直至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敵卒,只知除了登城不久擊退祝玉妍及一眾齊軍高手的圍剿之後,便陷入了對方的人海戰術,前赴後繼圍過來的無數齊軍兵卒讓他殺不勝殺……

  齊軍到底佔著地利,可以迅速向城牆上增援足夠的兵卒,而周軍的後續兵卒卻需頂著投石、箭矢、標槍、巨弩靠近城牆,再攀上二十餘丈的雲梯登城,損失慘重不說,每時每刻成功登城的兵卒數量終歸有限。

  此消彼長,隨著慘烈激戰的拖延,石之軒身旁的周軍越來越稀疏,乃至完全給齊軍人海淹沒,此時就連最近一個周軍高手,也遠在他六七丈之外,更岌岌可危。

  根本不用多想,他也明白,周軍此次的精銳突襲戰術徹底失敗了,撤退不過是早晚的事……

  不是他這主攻的箭頭不給力,也不是宇文邕千挑白選的五千周軍精銳太廢柴。

  實際上,以這種類似添油戰術的方式,城頭周軍在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再精銳也沒用,甚或所獲得的戰果與普通兵卒強不了多少。

  眼看圍過來的齊軍兵卒由刀盾兵換為結成陣勢的長槍兵,形勢愈發不利,石之軒兀自無動於衷,猶如不知恐懼和疲倦為何物的殺戮機械……

  「嗚嗚嗚……」

  六七桿丈二長槍從背後攢刺而來,槍尖破空嗚咽有聲,分明勁力兇猛。

  石之軒倏地一側身,令六七簇槍尖的目標由寬闊的背部霎時變為狹窄的左臂,旁邊的三個槍頭必將毫無疑問的貼著他的前胸後背刺在空處。

  更出人意料的是,他竟就此向左疾閃,以垂著的左臂主動撞向剩餘的四桿長槍。

  而當這四個槍頭刺至他左臂外寸許的距離時,竟似遇上無形的卸御力道,鋒銳槍尖不由自主的滑了開去,最終步了之前三桿長槍的後塵,刺在他身前身後的空處。

  石之軒身形左閃,擠過七根槍桿間的夾縫,瞬間來到持槍的七個兵卒面前,右手翻轉,漆黑殘虹一閃而逝。

  「噗噗噗……」

  七道血泉同時沖天而起,槍桿先後落地,七人各自捂著脖子上的血線,嗚咽著仰身倒下。

  後續的齊軍士卒固然心驚膽戰,但仍持槍舉刀踩著戰友們尚有餘溫的屍體向石之軒疾撲而來……

  沐浴在血泉之中,石之軒一身銀甲早已染成了黑紅色,就連甲冑內的裡衣也濕噠噠,黏糊糊,頗為難受不說,血腥味兒刺鼻之極。

  唯一讓他愉悅的是,他心靈深處的劍心,隨著毫不停歇的無情殺戮,愈發蠢*蠢*欲動,偶爾透出體外的一股脈動,更會激發他的精氣神,擴散出無與倫比的殺戮之氣。

  方圓十餘丈內的所有生靈,均會不可抑止的心生顫慄,猶如被天敵盯上的小動物,只覺自己的生命存在與否僅在對方一念之間!

  石之軒也曾不止一次的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是否是劍客?

  答案很微妙,是,也不是!

  真正對劍道有所瞭解的人都明白,所謂劍客,並非是用劍作為兵器的武者,而是那種真正誠心於劍之人。

  在劍客的眼裡心裡,劍絕非單純的器物及兵刃,而是他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如手腳眼耳,或如兄弟朋友,或如戀人妻子……

  石之軒兩世精修劍道,若論誠於劍,癡於劍,他自信不會弱於某些整天抱著劍,氣勢鋒銳如利刃,生人勿近,半天不說一句話,只癡癡的盯著劍發呆的冰塊兒臉!

  實際上,石之軒感覺那種人已經不是在誠於劍,癡於劍了,而是陷入類似白日做夢、幻覺叢生的病態了!

  不客氣的說,那是一條邁向神**經**病的死胡同,而非通天坦途的無上劍道——劍客是將劍視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是反過來視自己為一塊兒冷冰冰的鐵片!

  至於石之軒自己,並不將劍視作自身的手腳、朋友、戀人亦或妻子,只因他心底深處認為這些都只是生命中的過客,而非永恆——輪迴轉世,身體都可以更換一具,更遑論區區手腳?朋友、妻子更是換了一波又一波……

  上一世初窺劍道門徑,石之軒是將劍視為自己心靈之鋒芒的外在具象,欲以之切開、斬破身上的一切有形無形枷鎖。

  畢竟,任何人的心靈都不是圓潤無稜、柔弱無骨的,反而或多或少隱藏著銳利與鋒芒。

  亟待有朝一日,再難以忍受日復一日的壓迫與束縛而覺醒乃至爆發出來,成為最堅定而強大的意志,乃至心靈力量,支持自己拿起刀劍利刃,斬斷束縛,破開壓迫。

  正所謂,劍者,心之刃也!

  劍道中人,唯有破除種種世俗道德和虛妄表象,真正領悟到此點真諦,由心而生的劍意方可自然而然便透著如冰似鐵,純粹而極致的森寒鋒銳神髓,如神兵利刃般攝人心魄。

  以之催發劍氣,御使劍器,才能真正凌厲無匹,無堅不摧。

  然而那次在遼東肆意殺戮數百東瀛騎兵,初次觸及殺道真意之後,石之軒便漸漸更進一步,將劍視作自己心靈深處之殺戮真意的具象。

  所謂胸懷利刃,殺心自起……但這種殺心,乃是人心受利刃的鋒芒之氣所激,把持不住心境而被蠢蠢欲動的殺戮慾望左右。

  僅僅只是迷失理智的嗜血欲**望,還算不上破滅一切生機的殺戮真意!

  何為殺,破滅生命,抹去生靈的存在軌跡!

  劍者,心之刃也,而刃者,殺戮之器也,劍之道,本質即為殺道!

  最初級的殺戮,僅是摧毀敵人有形有質的肉**體,使之失去精神依托的根本,與此相對,兼又更神秘莫測之法,則為破滅敵人無形無質的精神信念,心若死灰,肉**體雖存,卻如行屍走肉。

  此二者一實一虛,乃是此世絕大多數武者摧毀敵人的殺戮手段,且無往不利。

  然而在將此二者修煉至幾近巔峰的石之軒看來,此二者終究有所極限——最起碼,這兩種方式就無法徹底抹去他與向雨田這般元神修為超凡入聖之人。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4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到了他這種境界,自然不會再將元神大成以下境界的人當作真正的對手,而將元神修煉至「出陽神」境界的對手,僅靠摧毀血肉*之身和精神信念(後天識神),並不能徹底消滅對手!

  再思及孫恩、燕飛等人『踏入仙門』,肉**體會灰飛煙滅,僅餘凝煉至大成的陽神進入『仙界』,蛻變為另一更高形態的生命。

  石之軒不禁時常猜測,在摧毀血肉*之身和精神信念(後天識神)此二者之上的更神妙、更本質的殺戮手段,是否便是斬滅修行者虛緲莫測的元神靈體?

  若是某人能夠擁有斬殺生命之靈魂亦或元神的手段,包保敵人無法效仿燕飛及龍鷹那種肉*身寂滅而元神遊離的方法僥倖「死」而復生。

  經歷了上一世元神返虛的巔峰之後,石之軒此世致力於重回返虛境界之餘,便一直謀劃著如何才能在金丹大道及劍道修為上更進一步!

  丹道為體,長生久視,劍道為用,除魔衛道,兩者相輔相成,方可隨心所欲,自在逍遙……

  然而到了他如今的境界,丹道精修純乎無為而為,絕大多數有的放矢的法門或許能夠助漲他的功力,卻無法助漲他的境界。

  但劍道不同,他的劍心通玄比之當世慈航靜齋的劍心通明有異曲同工之妙,卻又別具一格。

  表面看起來,二者似乎均已達此世的劍道極限,可實際上,此世既有孫恩、燕飛、向雨田及他這類修成陽神的強橫存在,又怎可沒有斬殺陽神靈體的劍道手段呢?

  可以肯定的是,劍心通明,仍未夠資格斬殺陽神!

  或許上一世的『乾陽無極』一擊之下,無與倫比的能量固然可以讓同等級高手的元神瞬間灰飛煙滅,再無輪迴之機。

  但他能夠隱隱感覺到,從手段上來說,此法確是顯得太過粗糙,近乎用蠻力,沒有技術含量……若是換了專用於克敵制勝的劍道,理該有更精微、更有效而省力的攻擊陽神的手段!

  而這,正是比劍心通明更高一層的劍道境界所擁有的正常攻擊手段!

  石之軒之所以大費周折的鑄造通靈劍胚,並來戰場上肆意殺戮,正是從道胎、魔種之法中得到啟發,準備喚醒殺戮劍心之餘,將之蛻變到更高境界……

  金墉城頭,不知殺了多久,石之軒只覺身上所淋的血漿積了一層又一層,血腥味兒熏人欲嘔,而他自己的眼眸,亦不知不覺中泛起濃鬱血光。

  肆意破滅生命的奇異快**感,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他的心靈,幾乎令他如癡如醉。

  縱然他的道心如蒼穹般清虛,大海般幽邃,亦不免險之又險的瀕臨徹底瘋魔,永遠沉淪……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玄之又玄的劍心終於從冬眠中緩緩甦醒。

  且因受此無窮殺戮的侵染和感召,此時劍心的殺戮真意更為純粹,更具靈性,在他整個博大道心之中時隱時現,猶如清虛蒼穹的一輪血月,升升落落,亦如大海之中的一頭巨鯊,沉沉浮浮。

  其一閃一爍,一隱一現,無不暗合天地至理,神秘莫測……

  石之軒本已精氣神俱疲,揮舞漆黑劍胚的威力和精度稍稍衰減,但在殺戮劍心出而御劍之後,立覺漆黑劍胚輕如毛羽,愈發靈動無方。

  處在這殺氣重重的戰場,殺戮劍心簡直如魚得水,不僅能夠更清晰的感應到周圍敵軍的殺氣所指,及時而精準的避開襲來的攻擊,更可如同吞吐天地精氣一般,吸納和借助濃郁的殺氣煞氣化作劍氣,用以殺敵及御劍

  天色漸漸放亮,城外的攻城吶喊聲漸漸退去,城頭亦唯余寥寥數處還在激烈廝殺,整個城頭地面都積起厚厚的黑紅血漿,觸目驚心……

  「鏜鏜鏜……」

  城外鳴金之聲大作,失望透頂的宇文邕終於下達了暫且撤退的軍令。

  早已達到目的的石之軒稍一留意感應城頭狀況,便又暴起神威,劍氣縱橫,瞬殺十數人之後,倏地一躍而起,踩在驚懼欲絕的齊軍頭頂,幾下兔起鶻落,橫掠至百多丈外的另一處城頭激戰處。

  三男一女正結陣抗衡重重齊軍,但從其身形狼狽,多出負傷的模樣來看,無人不知這四個高手早已精疲力竭,只在困獸猶斗罷了。

  其中女子,正是混戰中不知不覺遠離了石之軒的尤楚紅。

  見得一身黑紅血污的石之軒飛躍而來,四人本是一愣,初時根本沒認出滿臉血漬的他是誰,等到看清他手中無鋒無刃的劍胚之後,才認出他來,不由一喜,齊聲開口招呼:「裴將軍……」

  卻不防石之軒根本不作回答,逕直身化游龍,撞開數個齊軍兵卒,瞬間來到尤楚紅身旁,探臂攬住尤楚紅纖腰之後,又毫不停留的躍身而起,騰空橫掠至城牆之外……

  剩餘三個男子對視一眼,正要開口大罵,便被無數齊軍兵卒圍攏淹沒。

  在呼呼秋風中,石之軒摟著尤楚紅輕飄飄悠然下落。

  然而值此浪漫一幕,後者全無一臉感動幸福或沉迷陶醉之狀,反而緊緊捂著鼻子,一臉厭惡,難受得眼淚汪汪。

  但覺隨著下墜的勁風吹襲,石之軒身上那濃郁之極的血腥臭味不斷湧入她的鼻腔,令她實在不堪忍受……

  城樓三層,面覆重紗的祝玉妍瞧著城外屍山血海之中,那悠然諧美漫步回營的修長身影,不由銀牙緊咬,忿忿不已。

  但回想到對方一整夜所向披靡,殺戮無算的蓋世雄威,她眸中又閃過絲絲忌憚,那等武功和氣力,已然超乎人體極限!

  「嘶……咳咳!」

  深吸一口氣,還未徐徐吐出,她就給空氣裡的濃濃血腥味嗆得噁心不已,抬手解開面紗,絕美的俏臉稍顯蒼白,嘴角及下巴還掛著幾絲乾涸的血跡……

  此次周軍派那人打頭的突襲雖然最終失敗了,但昨夜她率領諸多高手又一次圍攻那人的行動同樣失敗了,連她都在對方凌厲無匹的劍氣下負了不輕的內傷!

  ………………………………………………………………………………

  「撲通!」

  水花四濺。

  石之軒穿著浸滿黑紅血污的甲冑在水中費力的游了數丈,身後留下一片血色,水面不多時亦赫然浮現一道數尺寬的紅艷艷痕跡。

  這裡是金墉城護城河水的源頭所在,谷水(洛水源流分支之一),亦惟有滔滔河水,才能洗乾淨他一身令人難以忍受的血污。

  片刻後,石之軒浮出水面,抹了把臉,便動手將身上的甲冑及裡衣脫了下來,沉在岸邊淺水處,任由河水繼續浸泡沖刷。

  而他自己,也依然浸在水中不斷搓洗著皮膚上的血污,乃至搓得皮膚發紅。

  當然,換個心理素質差的,殺了這麼多人,沐浴了這麼多血漿,肯定得留下心理陰影,搓得自己皮都快爛了,甚或猶不罷休。

  但石之軒此舉,僅是有點兒潔癖罷了!

  「撲通……」

  一顆石子落在他身旁的河水裡,濺起水花,灑在他本就濕濕的頭臉上。

  石之軒翻個白眼,扭頭看向岸邊柳樹上坐著的雍容美女,無奈道:「男女授受不親,就算皇后急著召喚微臣侍寢,也該等微臣洗白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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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一團黑色

  周軍大營。

  「呼呼……」

  旌旗招展,迎風獵獵。

  然而在宇文邕眼裡,總覺得此時這些旗幟在風中搖曳的姿態似乎比之昨日少了點兒什麼……或許是昂揚鬥志吧!

  儘管裴矩早已警告過他有關人主借助麾下軍****國之威勢反哺自身武功之氣勢的方式弊端很大,然而他確實沒想到,其弊端如此大,反噬竟如此洶湧,讓自以為能夠抗得下來的他措手不及。

  僅是一次攻城受挫,周軍士氣低迷,就讓他的心境受到嚴重干擾,精神氣勢大為頹唐,跌出了巔峰狀態……

  忽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雜念,宇文邕帶著何泉及數個護駕高手,疾步走向大營偏僻一隅的一群特殊營帳,還未靠近,便聞飽受痛苦折磨的慘呼聲、呻銀聲此起彼伏,無休無止。

  血腥味夾雜著藥味兒撲鼻而來,頗為難聞,但宇文邕眉頭也不皺一下,反而臉上掛著溫和微笑,逕直邁入最近的營房,一一開始視察傷兵們的治療情況,柔聲說些安慰及鼓勵之語,並高聲嚴令軍醫盡力挽救每個兵卒的生命……

  當然,這時代的醫療條件極差,軍中醫藥物資也單調而貧乏,對於普通傷兵來說,最多能保證劣質金瘡藥和裹傷細麻布不缺,其餘的可就……

  如此一來,傷兵們若是士氣高昂,求生意志堅定,倒還真能增強不少抵抗力,以致存活率大大提高。

  這慰問傷兵的手段,正是裴矩返回軍營後,宇文邕強忍著對方身上的血腥惡臭,誠懇求取到的諄諄教誨之一——受挫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蹶不振,無有作為,如何化挫折為機遇,化不利為有利……挽救士氣,或可先從傷兵營開始。

  皇帝慰問傷兵,古今罕有,因而此舉定能一舉奠定他這皇帝在兵卒們心中的愛兵如子形象,大大沖淡昨日大戰的慘烈氛圍。

  且傷兵痊癒歸隊之後,便是最好的老兵,精兵,乃是軍隊基層的真正骨幹,拉攏到了他們,便是掌握了兵心!

  歸根究底,此次出征是他這皇帝首次御駕親征,即使此次伐齊失敗,他能夠藉此收穫了底層兵卒們的忠心,亦算物有所值了,下次伐齊則因此水到渠成,氣勢更盛。

  直到臨近正午,宇文邕才從一座座血跡斑斑的傷兵營出來,暗暗鬆了口氣,又直奔中軍大帳,與等候已久的諸將商議今後數日的作戰計劃。

  …………………………………………………………………………………………

  谷水河面。

  石之軒絲毫不介意阿史那柔然在旁觀摩,自顧自恣意戲水,一會兒狗刨,一會兒仰泳,一會兒又側泳,偶爾還雙腿併攏,優雅搖曳,模仿一下美人魚的經典划水動作……

  嘴上則與美貌皇后悠哉打屁,「……皇后私自離開軍營如此之久,不怕陛下不滿麼?」

  阿史那柔然不屑道:「戰事不利,他正著急上火,連高怡那小*賤**人都無暇理會,又怎會關注本宮?

  反倒是你,身為皇帝的心腹大將,竟對戰事困局毫不上心,豈是為臣之道?」

  「微臣愚魯不堪,不能為君上分憂,慚愧,慚愧……」

  石之軒毫無誠意的隨口道,轉向游到淺水處,腳踩河底,緩步走向岸邊,上身一點點出水,及至水面只沒過肚臍。

  阿史那柔然瞧著他赤**身露**體的樣子,雖然俏臉微紅,卻沒有轉開視線,然而在透過水面看到他肚臍下方隱隱有一團黑色毛髮之時,她不由一愣,隨即暗罵一聲,忙不迭轉開視線。

  可惜整個臉蛋兒已經紅透了,火燒火燎,神色既羞且惱……

  石之軒貌似毫無所覺,僅是從淺水處的沙灘上撈起自己的甲冑。

  只見甲冑上摻雜了諸多珍惜金屬的爛銀甲葉雖滿佈亂七八糟的兵刃劃痕,倒還無甚大礙,但串聯甲葉的厚絹布卻破破爛爛,儘是刀痕、槍洞,已經不能再用了。

  得找軍匠拆下甲葉,重新縫合……暗暗嘀咕著,石之軒低頭掃視自身肩膀外側、腰側、腿側等處,但見肌膚上殘留著稀稀拉拉的慘白劃痕,卻又未曾流血。

  當世無人能在萬軍圍剿之中毫髮無傷,縱然大宗師也不行,甚至除非破碎虛空的一瞬,否則向雨田也不行!

  混戰中人擠人,難以徹底躲避之時,石之軒亦唯有盡量避開胸腹要害,以肩側、腰側、腿側的肌肉震盪來卸御兵刃鋒銳。

  但他與和氏璧雙**修,內丹有成之後,肉**身拳術修為,亦因此大有精進,由明勁、暗勁、化勁一躍而進益為丹勁、罡勁,而離著『打破虛空、見神不壞』的極致僅有一步之遙。

  再加上他此世肉*身起點很高,更曾嘗試過以各種真氣溫養錘煉肉*身,如今肉*身之強,絕非任何橫練高手可以望其項背。

  因而北齊精兵全力以赴的兵刃攢刺劈斬,僅僅只能在他肌膚表面留下明顯劃痕,到了此刻,這些白痕已縮小大半,估計正午時分即可全部消去……

  阿史那柔然轉過頭來,不經意間瞧見他身上的白痕,驚訝道:「未曾想你還是個外功橫練高手,竟能刀槍不入?」

  石之軒一邊開始整理飄逸秀髮,一邊隨口淡淡道:「外功?算是吧!」明顯沒有跟美女長篇大論內家拳與外功的區別的意思,那太煞風景。

  事實上,此世的橫練外功,就是內家拳流派眼中的外家拳與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硬功的混合體,與內家拳完全是兩碼事。

  最表面的區別就是,內家拳縱然修煉至脫胎換骨的境界,也不會過多改變體型,但外功高手則人人肌肉膨脹,體格彪悍。

  阿史那柔然美目流轉,奇道:「我有幸見過血戰半日後的畢玄大師,他可沒你這麼輕鬆,更不能滴血未流!

  你究竟怎樣練功的,為何如此不知疲倦?」

  石之軒眉頭一挑,反問道:「血戰半日後的畢玄?……他傷成什麼樣?」

  阿史那柔然毫不猶豫的答道:「精疲力竭,身上有十餘處皮外傷或淤血,但精神豪氣不減反增!」

  看來畢玄多多少少也精通煉體功夫……石之軒隱隱下了斷定,但卻一臉曖昧的瞧著阿史那柔然,饒有深意道:「你竟連他身上有多少條傷口都一清二楚,看來你倆……」

  「哼!」阿史那柔然臉色一冷,忿忿道:「你以為草原漢子跟你一樣細皮嫩肉,還跟女人一樣保養肌膚?

  草原英雄無不以傷痕為榮,就跟戰績一樣,是勇猛的象徵,並不介意大大方方的展示出來,畢玄大師當日激戰正酣,便將上身衣袍褪去,毫不在意敵我雙方都看到他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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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反覆剖析

  不知不覺間越解釋越多,阿史那柔然忽然反應過來,不由心裡一驚,難道我竟怕他吃醋……

  「哦,原來如此。」石之軒淡淡點頭,探手將岸邊倒插著的染血劍胚隔空吸來,開始細細清洗。

  一見他這滿不在乎的模樣,阿史那柔然心中氣不打一處來,不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卻見他眼皮都沒抬一下,不由氣結。

  石之軒忽然道:「畢玄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史那柔然沒好氣道:「他體魄完美,性格如火,自負且驕傲……」

  說著,她美眸流露出回憶的神采,繼續道:「畢玄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高挺筆直的鼻粱上嵌著的那對充滿妖異魅力、冷峻而又神采飛揚的眼睛,卻不會透露心內情緒的變化和感受,使人感到他隨時可動手把任何人或物毀去,事後不會有絲毫內疚……」

  石之軒故作驚奇道:「聽你說他這麼完美,該是所有草原女子的夢中情***人,但你為何沒有愛上他?」

  阿史那柔然似笑非笑道:「你覺得我跟普通牧民家的女兒一樣淺薄麼?」

  石之軒嗤之以鼻,「沒看出來你有多獨特,只是少了點兒大草原的彪悍氣息!」

  阿史那柔然白了他一眼,「這是當然了……我身為草原之主的女兒,要是與敢愛敢恨、潑辣放縱的普通草原兒女沒兩樣,父汗還敢把我嫁到大周麼?

  我們兄弟姐妹從小就得學習各國文化,接觸相鄰各國的風俗民情,兄長們得學會帶兵打仗和治理部落,我們也得學會察言觀色……」

  頓了頓,她才轉過話頭,「有野心的兄長、堂兄們為了準備爭奪大汗之位,早早開始拉攏各個有潛力的草原勇士。

  而我之所以瞭解畢玄,就是因為受兄長們的影響,曾深入觀察和琢磨過他一段時間,你明白了?」

  石之軒點頭,深以為然道:「別管畢玄表現出來的形象多麼完美,一旦給皇后你這種精明*政*客無情的反覆剖析,那他的優點、缺點都在你眼中放大無數倍,自然不會令你著迷了!」

  心底卻暗暗尋思:是了……畢玄在草原的普通牧民和戰士眼裡或許是個即將封神的英雄,但在草原野心家和政客眼裡,只能是個只得被大力拉攏和利用的超級打手!

  最起碼,畢玄對突厥族的強烈感情,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這種事,說起來既無趣又殘酷,換個江湖浪漫情懷很重、膜拜個人英雄主義的人,估計在瞭解這些內幕後,整個人都會不好了……

  聽他說得如此不客氣,阿史那柔然鄙夷道:「說到政客,誰能比你河東裴氏更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中原士族的無恥嘴臉!」

  石之軒大義凜然道:「讀書人的事,你不懂!」頓了頓,又邪笑道:「話說,我可不是畢玄那種暴***露**狂,我的完美體魄白白給你欣賞這麼久,就算你是皇后,也得負責任啊!」

  …………………………………………………………………………

  「咻……」

  軍帳內,宇文直獨坐案後,舉杯一飲而盡,壓抑不住的一臉樂滋滋,暗暗痛快:裴矩、宇文邕,讓你們再狂……攻城受挫只是剛剛開始,等此次伐齊徹底兵敗,嘿嘿!

  以前每當宇文邕召集軍事會議,卻又從不命他參與之時,他都恨得牙癢癢,但這次不同,這次他反而巴不得離得遠遠的。

  畢竟,沒人願意開檢討會……

  「呼……」

  蓬簾倏地掀開,高怡、邊不負先後飄掠進來。

  宇文直瞥了他們一眼,舉杯邀請道:「一起喝點兒?」

  高怡嬌哼一聲,邊不負同樣對宇文直暗暗不屑:如此沉不住氣,絕非成大事之人,難怪爭不過宇文邕,等此事終了,定要讓你有多遠滾多遠,免得給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連累到……

  面上他苦笑道:「衛公是否高興的太早了?周軍攻城遇挫不假,可仍有五萬餘精兵,實力猶存,若是今後數日內攻破金墉城,咱們可就功虧一簣了!」

  宇文直不以為然道:「你當本公沒讀過兵書麼?

  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攻城之始,士氣高昂,宇文邕更派裴矩親自出馬,兵鋒之盛,無以復加。

  這都沒拿下金墉城,今後士氣下跌,兵力疲憊,還有什麼希望破城?」

  瞧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高怡不由更加鄙夷:這道理,誰不知道?可宇文邕只要不甘心撤退,繼續揮師猛攻,不給城內齊軍片刻喘息之機,一個不好,難保不會給宇文邕破城而入……

  邊不負勸道:「謹慎起見,衛公還是多多關注軍中將領的動向,若是宇文邕有了什麼陰謀詭計,須得第一時間通知我等,免得節外生枝!」

  「本公知道……」宇文直一臉不耐,轉而道:「裴矩昨晚在萬軍之中殺進殺出,你們也都都瞧見了,如此厲害的角色,你們那個『黑天魔尊』有把握殺得了他?」

  高怡毫不遲疑的道:「衛公放心,『黑天魔尊』乃我聖門百年不出之才,武功之高,同樣超凡脫俗,即使殺不了裴矩,亦能將他重傷……

  到時候衛公再……豈不正好?」

  說著她眼波流轉,媚意隱現,讓宇文直色與魂授,再不在此事上糾纏,暗暗腹誹:現在後悔也晚了,師弟已按照計劃約了『黑天魔尊』,晚上在金墉城南見面……

  然而一旁的邊不負看得清晰,知曉師姐也在懷疑『黑天魔尊』能否勝過裴矩。

  畢竟『黑天魔尊』刺殺皇帝,仍需機關陷阱為輔,而依裴矩的強橫武功,要殺皇帝,只消單人只劍硬生生殺過去即可!

  …………………………………………………………………………

  午飯之前,石之軒準時回到軍營,正要開飯,卻忽然接到宇文邕的召見。

  「裴卿,朕決議休兵兩日,之後諸軍輪流攻城,試試能否拖垮城內守軍!」

  石之軒知道宇文邕絕不甘心就此無功而返,因而並不意外,然而宇文邕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暗暗感慨對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魄。

  「朕已傳旨長安諸臣,秋收後再次徵召十萬府兵,在各郡縣就地訓練,預備明年秋冬捲土重來!」

  石之軒拱手道:「陛下聖明!」

  「聖明?」宇文邕搖頭失笑,「這次是朕犯渾了,北齊畢竟國力猶存,而河洛地處衝要,向來為精兵所聚,合大週一國之軍盡力圍攻,也難以得逞……」

  石之軒沉吟道:「下次出兵,陛下欲繞道襲取晉州(河北石家莊)?」

  宇文邕哈哈一笑道:「還是裴卿知我……」

  石之軒見他神情氣度恢復如常,心知他已走出攻城遇挫的陰影中,甚至大大方方的正視他自己此次魯莽出兵,無功而返的戰略性錯誤!

  不由暗暗驚異:若非滅佛一事將佛門及親近佛門的貴族得罪慘了,宇文邕的成就絕不會僅止於吞併北齊而已……

  更可惜他是個鮮卑人,最終仍會受南朝漢人的極力排斥,否則他一統天下幾乎是板上釘釘……

  沉吟著,宇文邕又道:「裴卿如今已是驃騎大將軍,麾下兵馬不足三千實在不合適。

  這麼著,昨夜隨你衝陣的五千精銳,如今尚存兩千餘人及六百傷員,便都劃歸裴卿麾下,你再從之前攻克河陰城一戰中所俘的降卒裡挑選五千,湊足一萬兵馬……

  明年再次伐齊,朕希望有一支百戰百勝的真正精銳之師,裴卿……嗯?」

  石之軒目光一凝,沉聲道:「微臣明白!」暗忖:宇文邕這次所受刺激不小,心性越來越冷酷了,竟暗示我不惜代價,以戰練兵?

  來他對其餘看好的親信將領也有類似命令,其中定然包括楊堅、楊素等戰場新銳……

  入夜之後,石之軒換上夜行衣,繞至馬棚附近,溜出軍營,前往金墉城南的一處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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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令人髮指

  「呼呼……」

  夜風獵獵,沁人心脾。

  一個青袍人影長身靜立在枯草從中。

  一身夜行衣的石之軒悄然潛近,感應到此地除了前方默默等候的邊不負之外,再無他人,便倏地身化黑虹,閃電般橫掠至邊不負上方,無聲無息凌空撲擊而下。

  邊不負剛剛感受到些微異常,正要有所應對,下一瞬便給狂揚勁氣當頭罩定,如在冰雪暴風中逆行。

  無窮寒意直透骨髓,讓他激靈靈一個寒顫之餘,一舉手一投足,無不艱難之極,幾如超出自己能力範疇之外的奢望。

  像是陷入神志清明卻又動彈不得的可怕夢魘裡!

  邊不負想開口求饒,卻又連嘴都張不開,不禁驚駭欲絕……

  「啪!」

  石之軒一掌壓住邊不負頭頂,無邊狂風霎時消散一空,猶如從不存在,唯余掌心勁氣輕吐,透入邊不負體內,瞬間封死他的諸多大穴,旋即手掌在他肩頭隨意一抹。

  「蓬!」

  邊不負全身內外衣物瞬間化作無數蝴蝶翩翩飛落,就連腳下的靴子也不例外,渾身肌膚驟然涼颼颼的感覺讓他愣了愣。

  旋又感覺下身某只小鳥正迎風顫抖,他立時羞怒之極,雙目直欲噴火。

  石之軒渾不理會,露在面巾外的炯炯雙眸閃電般掃視了一番地上的衣物碎片,其間除了幾兩碎銀子,幾個疑似傷藥或椿藥的瓶瓶罐罐,還有一大一小的銀色圓環之外,再無他物。

  當即他眼神一寒,陰測測道:「身上沒有【天魔策】秘籍……希望秘籍是記在你腦子裡,否則你的屍體就留在此處等著喂狼吧!」

  說著動手拍開邊不負的啞穴。

  邊不負張了張嘴,一時間欲語無言,他實在沒想到對方這麼「魔門風格」,一句話不說,直接擒住他,搜身尋找秘籍也就罷了,還用震碎他衣物這種省時省力卻又野蠻彪悍的方式!

  簡直粗暴至令人髮指!

  他發誓,今後就算宗主和師姐殺了他,他也再不來和這廝接頭了!

  石之軒不耐道:「看來是沒有秘籍了?……好好好,陰癸派一再放本閣主鴿子,真當本閣主沒脾氣?」

  說著指尖透出一縷森寒

  邊不負連忙道:「秘籍在聞采婷手裡,她刺殺宇文邕失手被擒,但宇文邕貪戀她的美*色,不僅沒有殺她,還將她軟禁在皇帝大帳附近的單獨帳篷裡!」

  石之軒嗤之以鼻,「也就是說秘籍落在宇文邕手裡,是要本閣主自己去殺死宇文邕,奪回秘籍嘍?

  嘿,陰癸派當本閣主是傻子麼?這麼好利用?」

  邊不負道:「閣主誤會了,誤會了……

  為防萬一,秘籍是給聞采婷記在心裡,絕不會透露給聖門之外的人,只消閣主幫忙救出聞采婷,她便會將秘籍念誦給閣主聽!」

  「是嘛?……」石之軒不置可否,只是抱著雙臂,一對眸子綻放出陰寒之極的精芒,在他臉上掃來掃去。

  本就心虛的邊不負立時壓力山大,感覺對方有若實質的目光猶如刀刃般在自己臉上刮來刮去,肌膚激靈靈生痛,好不容易才將嘴角拉起一絲訕笑。

  石之軒斬釘截鐵道:「瞧你這模樣,分明心裡有鬼!」

  邊不負臉上血色霎時褪*盡,目露絕望。

  石之軒強忍著好笑,如同看小丑般看著他,不禁生出不忍欺負他的念頭,暗忖:魔門中人害人害得這麼吃力,這麼以身犯險,也是沒誰了!

  不過,這麼明顯的算計可不是陰癸派的水準啊,十有八九另有連環套!

  又想到周軍大營的宇文邕、裴矩馬甲,再加黑天魔尊馬甲,石之軒不由暗暗吐糟:這是讓我自相殘殺的節奏麼?陰癸派還是只會這種妄想一網打盡的老計倆?

  好一會兒,就在邊不負都快崩潰時,石之軒才哈哈一笑,道:「也罷,本閣主擇日就去宇文邕的軍營裡串串門……」

  言語中甚是傲氣沖天,直似渾沒將數萬大軍放在眼裡!

  接著又嘿然道:「若是聞采婷身上沒有半卷【天魔策】,本閣主就將你們活活切片兒餵狗!」

  邊不負強忍住欣喜之意,故作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可惜他演技太差,石之軒看得想吐,又懶得指點他影帝是怎樣煉成的,便直接轉身就走,幾個閃爍就消失在黑夜中。

  邊不負本想叫他給自己解穴,但一想起他的「殘忍」,唯有嚥了口吐沫,還是自己運氣衝穴吧,只盼荒原上的野狼別來附近巡邏……

  片刻後。

  「嗖……」

  一顆石子破空襲至,擊在邊不負背心,一股陰柔真氣透入,給他解開穴道。

  邊不負倏地轉過身來,卻不見一個任何人影,但他心裡清楚,剛剛那股真氣正是陰癸派【天魔大*法】獨有的天魔氣,不禁呼喚道:「師姐?」

  好半響也沒聽到回應,一陣涼颼颼的秋風吹過,邊不負渾身一個激靈,但覺整個人都跟下面那活兒一樣,在風中凌亂……

  黑暗中,石之軒在曠野中疾速飛掠,卻並未直接向著金墉城北的周軍大營而去,反是向著谷水河下游而去。

  自從離開邊不負之後,身後一直吊著他的那個熟悉氣息離得雖然極遠,但還瞞不過他的靈妙感應,然而真正讓他無奈的是,此刻漆黑夜空之上,亦有一雙銳利目光緊緊鎖定了他的身影。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該是齊軍訓練有素的雄鷹!

  祝玉妍還真是對我不離不棄啊……石之軒心中滿滿的都是怨念,差點兒忍不住回頭教教她什麼是『女追男,隔層紙』!

  「普通!」

  時隔半日,石之軒再次撲進谷河,此次卻是毫無戲水閒情,直接水遁溜掉。

  許久之後,祝玉妍現身在他投水的岸邊,無語凝噎好一會兒,轉而盯向香肩上立著的神駿大鷹,美眸迷離的喃喃道:「你越是如此藏頭露尾,極力掩飾行蹤,就證明你越是有鬼!

  哼,本姑娘現在可以十成十的肯定,你就藏身在周軍之中!

  等著吧,你終究逃不出本姑娘的掌心!」

  雄鷹銳利的雙目直勾勾與她近在毫釐的美眸對視許久,終於敗下陣來,主動轉開鷹頭……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4
第三百七十五章烏青於痕

  三日一晃而過,殘酷而枯燥的攻城戰再次開始。

  石之軒再沒親自率軍登城,只是配合宇文邕指揮各軍白日輪流猛攻不竭,夜晚休戰,看似戰事激烈,一連三日雙方持續性傷亡頗重,然而實戰練兵的本質大過破城的意義。

  據探子回報,北齊援軍再有三日就要到來,即使周軍能夠攻下金墉城,也沒有足夠時間攻克洛陽,反而陷入進退兩難之地。

  因而暗地裡,宇文邕已經召集包括『裴矩』在內的五六個核心大將,秘密商議過撤軍計劃。

  儘管身處戰場廝殺氛圍之中,石之軒的殺戮劍心時不時蠢蠢欲動,但他對單調而枯燥的屠**殺兵卒早提不起什麼興趣。

  騎在戰馬上,石之軒遙觀城頭戰場,耳聞喊殺之聲,目睹血光迸濺,卻又目光透徹,道心清虛,殺念不生,劍心便猶如歸鞘之劍,鋒芒終歸隱而不顯。

  一如他早有所料,道心為虛,劍心為實,虛實相映,亦可以虛含實,暗合天地至理——再沒有什麼比他包容太虛的道心更適合作為純粹而極端的殺戮劍心的劍鞘……

  忽然,石之軒心生感應,回頭望向後方的大周軍營深處,似乎有人迫不及待了,竟頻頻念及他的馬甲名。

  不由微微挑眉,暗忖:

  旁邊的宇文邕驚奇道:「裴卿,怎麼了?」

  石之軒心念電轉,沉吟道:「不知是否錯覺,微臣感覺剛剛有頂尖高手在後窺視!」

  宇文邕面色凝重下來,「裴卿猜測,此人該是何人,是否北齊派來行刺朕的刺客?」

  石之軒微微頷首,「未必沒有可能……陛下最好加強禦帳及週遭皇后、高姑娘等帳篷的夜間守衛。」

  軍營深處,高怡與邊不負聚在帳後角落。

  邊不負神色陰沉,「城內諸將隱隱察覺,宇文邕見勢不妙,恐怕要跑了!」

  高怡一愣,旋即同樣俏臉一沉,「怎麼會,他可從來沒跟我提過撤退之事!」

  邊不負道:「你沒發現,這三日宇文邕指揮周軍攻城的戰術毫無新意,日復一日,且又不疾不徐,似乎並不著急麼?」

  高怡臉色變幻片刻,驚疑道:「難道宇文邕懷疑我了,將他有撤軍的打算故意瞞著我?」

  邊不負否定道:「應該不是,宇文直及其暗中拉攏的將領也沒收到撤軍通知,或許宇文邕為防引起恐慌,除了各軍主將,誰也沒通知。

  至少宇文直就不知道!

  若是有機會,你須得試探一番宇文邕的真實心思。」

  高怡嗯了一聲,又忿忿道:「黑天魔尊到底怎麼回事,知曉我有【天魔策】,竟還一連三日毫無動作,他當真如此沉得住氣?」

  邊不負提醒道:「玉妍師姐說了,似黑天魔尊那等癡迷武學之人,絕不可能白白錯過得到半卷【天魔策】的機會,如今他隱而不發,該是藏身暗處,窺測時機……

  師姐讓你一舉一動,時時留心,切勿暴露異常,免得給黑天魔尊看破!」

  高怡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如此一來,今後幾日我們盡量少會面,以防萬一……」

  片刻後,看著邊不負離去的背影,高怡美目連閃,暗忖:我怎麼感覺宗主的計劃不大靠譜?難道說,宗主和師姐還有事瞞著我?

  天色漸暗,一天攻城戰草草結束,唯余零零散散的周軍兵卒在城外打掃戰場,收攏屍首,城頭守軍亦並不發射箭矢干擾。

  這是戰場潛規則之一,否則屍首腐爛,滋生瘟疫,最倒霉的反而是城內守軍。

  遠遠地,高怡將周軍午後這半日的攻城情形收入眼底,暗暗比照邊不負通知的消息,卻無甚收穫。

  宇文邕確實在籌備準備撤軍,只是做得很隱秘,若非戰場老將,絕難看出端倪。

  即使她得到邊不負的通知,也只從宇文邕自身早早丟下軍務,來尋她共進晚餐一點,看出宇文邕對攻城之事掉以輕心了!

  飯後飲茶之時,高怡斟酌著問道:「陛下,咱們什麼時候能夠攻至齊都鄴城,我怕爺爺他……」說著以希冀的目光看著宇文邕,見得宇文邕舉起茶杯的手一頓,她心底終於得了準確答案。

  宇文邕沉吟片刻,道:「來日方長嘛,我會傳旨將你爺爺護送回長安,賜予他一棟閒置官邸,侍女僕役一應俱全,好讓他頤養天年……你就安心跟在朕身邊即可!」

  似乎感覺此次伐齊無功而返終究會讓他在佳人面前很沒面子,頓了頓,他又道:「朕突然想起還有些軍務未曾處理,就不多陪你了!

  對了,裴卿說今日有頂尖高手在軍營附近出沒,囑咐朕加強戒備,朕會在你的帳篷外加派一隊崗哨,外加一支巡邏……」

  言畢宇文邕急匆匆走了,高怡卻給「頂尖高手『四字吸引了全部心神,念頭疾閃……那人終於來了麼?

  夜色漸深,帳篷內燈火冉冉。

  高怡打坐練功許久,就要睡去,忽聞帳篷門口有輕微腳步聲臨近,同時禁衛查問聲響起:「幹什麼的?」

  一清脆女音道:「秋風漸寒,陛下擔心高姑娘受涼,特意命奴婢送來一件貂皮披風!」

  禁衛道:「燈火未息,高姑娘應當沒睡,你進去吧!」

  高怡不由注目門口,但見帳篷門簾掀開,一個手拿包裹、身著宮裝的高挑女子緩步進來,卻是高怡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

  她可知曉,宇文邕非是貪圖享受的君王,因而此次御駕親征,他與皇后一共只帶了五個宦官和六個宮女隨侍左右。

  然而面前這個宮女並不在其中!

  高怡剛想質問,卻見面前魅影一閃,那宮裝女子倏地來到她面前,閃電般探手成爪扣向她喉嚨。

  手爪未至,陰森勁氣已將高怡渾身緊緊籠罩,讓她霎時猶如萬斤巨石臨身,氣血翻騰,難以動彈。

  不等她提氣出聲,對方冰涼的手指已然扣住她的喉嚨,她正自驚駭欲絕,但下一瞬,眉心一寒……

  在失去意識前,她似乎聽到一個男子在面前呢喃低語:「可惜時間太短,否則試試種魔大*法的搜魂術也不錯!」

  ………………………………

  兩刻鐘之後,高怡倏地醒來,兀自驚魂未定的四處打量,帳篷內早已不見了那宮裝女子的人影兒,就連其進來時提著的包裹也沒留下。

  忽覺胸**前**微痛,高怡不由眉頭一蹙,低頭掀開衣衫,但見嫩白的溝****壑間夾著一張紙條。

  然而再掀開一點兒,露出左右大半個饅頭,卻見其上各多了一個烏青的五指印,似乎給人用大力揉**捏過,以致產生於痕。

  霎時間,她俏臉忽青忽白,一陣咬牙切齒,展開紙條一看:明晚子時,救你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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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這個殺手不太冷

  軍營內火盆處處,巡邏人影憧憧。

  石之軒扮成的高挑宮女雙手捧著綢緞包裹,盈盈走在營帳間的通道上,不經意間舉目望去,前方無數火盆亮光夾著帳篷,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延伸開去。

  「嘩嘩嘩……」

  火光搖曳,一什巡邏兵舉著火把迎面走來。

  石之軒拿出皇帝近侍宮女的架子,略帶高傲的瞥了他們一眼,隨即感受到十道帶著審視意味兒的目光落到自己尚算俏麗的臉上,又漸漸下移,最終戀戀不捨的陸續從自己屁**股上離開……

  這?……他險些噁心得渾身一個激靈。

  整個軍營,包括皇后及尤楚紅在內,僅有不到十個女人,但卻有五六萬粗魯漢子,若是每個漢子都這麼放肆的掃視女子,那每個女子得給目光意銀多少遍?

  一念至此,石之軒再次惡寒一下,難怪封建王朝最為注重上下尊卑,禮儀森嚴,未經允許,不准臣子直視君主,若非如此,皇后每日給別的男人這麼目光意銀,是個皇帝都受不了!

  經過火盆亮光死角的陰暗處時,石之軒抬起水袖在面前一揮,再露出臉蛋兒時,已然換成了另一副面孔,白裡透紅的嬌俏玉容帶著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正是皇帝身旁的三個侍女之一,綠嵐的面相!

  放緩速度邁出三步,每邁一步,石之軒的身高都稍稍下縮一寸,乃至最終完全與印象中宮女綠嵐一般高矮。

  他滿意的笑一笑,繼續往前走,心中暗暗嘀咕:可惜這終歸是取巧的法子,變高或變矮寸許還能長時間維持,而像此時這般變矮三寸,就只能維持半個時辰之久,再長便會損傷肉身。

  唯有內丹形神大成,亦或肉**身打破虛空,方可不受此限制。

  來到軍營中僅次於中軍大帳、御帳的華貴帳篷前,石之軒掃視一眼遠遠環繞在帳篷三丈外靜靜站崗的諸多禁衛,不由暗忖:將禁衛趕那麼遠,阿史那柔然還挺會擺皇后的譜兒!

  走近帳篷門簾前,感應到帳內僅有兩個女子的氣息,他便運氣模仿那宮女的嗓音,俏生生道:「啟稟皇后,陛下說秋風漸寒,擔心皇后姑娘受涼,特意命奴婢送來一件貂皮披風!」

  帳內傳出一個女聲,「進來吧!」

  石之軒聽得清晰,她是皇后的貼身女官鍾木娜。

  事實上,皇后住在宮內正陽殿時所用的二十餘宮女,皆是陪嫁而來的突厥女子,忠誠幹練,且多多少少都會武功。

  其中就屬這個鐘木娜武功最好,最得阿史那柔然信任,被任命為貼身女官。

  「是!」應答一聲,石之軒掀門而入,視線落處,阿史那柔然正在鏡台前卸下頭飾,而女官鍾木娜則正向他迎來,似要接過他手中的包裹,而對他所扮的宮女全沒看出絲毫破綻。

  石之軒順勢走上前,不動聲色的捧著包裹遞過去。

  鍾木娜雙手甫一觸及包裹,但覺一股內勁排山倒海般侵入體內,還不等他她提氣抵抗就被瞬間封死氣海,制住穴道,由不得她不驚駭愕然。

  阿史那柔然察覺到異常,倏地轉過身來,正要開口喝問,卻又驟然止住,美眸精光灼灼的反覆打量石之軒的身形衣飾,忽的撲哧一笑,「你這怎麼弄得,是易容術?還是人皮面具?」

  「咦……?」石之軒驚奇一下,恢復裴矩的嗓音道:「你怎麼發現的?」說著上下打量自己的身形,似乎沒什麼破綻啊?

  阿史那柔然的視線先是集中在他高高隆**起的胸**部,又落向他領口的衣襟內襯,掩唇失笑道:「綠嵐可還是完璧之身,那裡哪有你這般大?

  而且宮女的內襯衣物也是統一制式的,你穿錯了……」

  頓了頓,又咯咯嬌笑道:「我說你幹嘛向我討要一套宮女服飾,原來你還有這男扮女裝的癖好……嘖嘖!」

  石之軒學著她咯咯嬌笑一下,眼波流轉道:「小妹這不是怕皇后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特來陪姐姐說說女兒家心事,探討人生哲理麼?」

  「呃……」阿史那柔然激靈靈打個寒顫,噁心得不輕。

  石之軒嘿嘿一笑,探手在鍾木娜結實平坦的小腹輕拂一下。

  鍾木娜敏**感*處遭襲,嬌軀觸電般一顫,但覺從魔手觸摸處透入一股熱氣,身體霎時恢復自由,偏偏小腹附近又酥又麻,既難受又……

  「你……」

  輕呼一聲,鍾木娜輕咬下唇,恨恨的瞪了石之軒一眼,又轉向阿史那柔然道:「公主,我去外面侍候!」

  言畢轉身疾走,掀開帳篷門簾出去了。

  阿史那柔然也狠狠瞪了石之軒一眼,嬌叱道:「你啊……」

  石之軒抬袖一抹臉面,變回裴矩的相貌,在阿史那柔然驚奇的眼神中,自顧自走到她的皇后秀榻前,一下子撲在錦被上滾了滾,翻個身躺著,鼻間輕嗅著榻上的幽香,一臉陶醉。

  「今晚我就不走了……」

  阿史那柔然嘴角勾起一絲詭笑,「好啊……只要你有這個肥膽兒!」

  石之軒嘟囔一句:「我的膽兒不肥不瘦,恰恰好夠偶爾做些偷香竊玉的妙事……」

  阿史那柔然輕啐一聲,俏臉微紅。

  話雖如此,但石之軒亦知,外面的禁衛既負責保護阿史那柔然,也負責監視她,他在此處呆久了,難免露出破綻。

  因而調戲一番後,終是戀戀不捨的遺憾離去。

  沒有吃到肉,石之軒亦唯有暗暗安慰自己,只要這般隔三差五加深感情聯絡,終有深入交流的一天……

  次日,宇文邕繼續指揮周軍攻城練兵,高怡急忙聯絡宇文直、邊不負,石之軒則一大早就攜麾下一班統屬斥候的新銳將領出了軍營,一路快馬疾馳。

  正午時分,秋日高懸,餘威猶在。

  「踏踏踏……」

  人嘶馬吠,塵土飛揚,無數兵馬旌旗獵獵,沿著官道,長**龍般蜿蜒伸向遠方。

  石之軒等十餘人一身粗布麻服的山民打扮,藏身在山腰密林之中,視線來回掃視著官道上氣勢高昂的齊軍,無不暗暗讚許。

  主帥北齊右丞相高阿那肱雖是溜鬚拍馬的幸進之臣,但這些來援的兵馬卻是晉陽軍鎮的精銳,不可小覷!

  此處是河陽(河南孟州),只要渡過黃河,便離著金墉城僅有一兩日路程,當然,周軍絕不會任由高阿那肱率軍渡河,若有半渡而擊的機會,想來宇文邕絕不會放過!

  片刻後,石之軒向著身旁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將校道:「萬歲,你觀這齊軍總數幾何?騎軍幾何?步軍幾何?其中刀盾兵幾何?長槍兵幾何?…………

  嗯,還有最關鍵的是,行軍陣勢是否森嚴有度,統兵之人究竟是否明面上的高阿那肱,還是另有沙場老將暗中策應?」

  但見青年將校一臉虯髯,膚色古銅,身形健壯,目光沉凝,一副久經沙場的幹練模樣,正是侍伯上士(約等於七品官)史萬歲。

  其十五歲參軍,如今數年過去,軍伍經驗之豐富,已不輸於大多數沙場老將。

  他亦是那夜攻城血戰的五千精銳之一,戰後便被劃歸石之軒麾下,任職虎賁中郎將。

  聞得一連串考問,史萬歲不僅未曾暈頭,反而暗忖:將軍初次任務便帶上我等,必是有意提攜,我可萬萬不能讓將軍失望才是!

  稍作沉吟,他便一一答道:「齊軍約莫四萬餘……」

  石之軒一邊傾聽,一邊暗暗點頭,暗道:不愧是史上的大隋名將,單論軍事素質,可比楊素強出不少……有了史萬歲,以後自己麾下的軍務就不必麻煩楊素了!

  忽的,他眉頭一挑,目光掃向側方山坡的某處,抬手打斷史萬歲的話,「好了,你回營就依此寫一份偵查結果,直接以我的名義上報陛下!」

  史萬歲應道:「遵命!」頓了頓,又問道:「將軍,現在就回去麼?」

  石之軒似笑非笑道:「捨不得走,留在這裡等死啊?」

  史萬歲臉色一凝,雙目精芒一閃而逝,徐徐掃視四周,卻毫無所獲,不由神色變幻不定——他當然不會懷疑大周第一高手的氣機感應,而是暗暗心驚敵手的高明程度。

  唯有對方的武功遠在他之上,才能輕易避過他的查看及氣機感應。

  石之軒向他傳音入密道:「你們先撤吧,記住不要走來時的路,繞往河陰(孟津)對岸再渡河!」

  史萬歲遲疑道:「卑職等怎能丟下將軍一人……」

  石之軒拍拍他的肩膀,「你等都是本將看好的軍中新一代精英,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又怎能不聲不響的折在此處……」

  史萬歲目中透出感激和感動之色,儘管面前這位驃騎大將軍歲數與他差不多大,說話又老氣橫秋,但對方的武功才智,以及人品,無不讓他深深敬佩。

  石之軒取下背後的破布包裹,從中抽出自己的連鞘寶刃,怡然自若道:「放心吧,敵手雖然不弱,可要留下本將,還得問問我這夥計!」

  言畢石之軒果斷一揮手,史萬歲一馬當先的向著山頂疾奔而去,周圍諸多草叢裡、大樹上亦躍出十餘道身影,緊隨在史萬歲之後。

  而石之軒則閃身投入側面密林,隱沒不見。

  「唳……」

  山下一支勁箭沖天而起,劃過平平弧線直指半山腰而來,破空嘯音淒厲刺耳。

  霎時間,通往山腰密林中多處鳥雀驚飛,似有人從林間疾速掠行。

  正在發足狂奔的史萬歲等人面色一變,知曉敵人發現他們提前逃離,因而發射鳴鏑響箭,變潛伏逼近為明面追擊。

  當然,他可以肯定,這些明著追來的人當中絕不包括最開始發現他們的那個高手,只因那等高手,即使從林間疾速縱掠,也不會驚動鳥雀。

  頃刻間翻過山頂,史萬歲等十餘人見到下方山溝平坦處的二十多匹健馬還安然無恙,不由稍稍鬆了口氣,若是沒有馬兒,僅憑他們的雙腿,根本逃脫不了齊軍騎兵的追擊!

  然而下一瞬,一個黑袍身影倏地躍出密林,斜掠五丈空間,右手掣著一道漆黑寒光,斬向最近的一匹健馬。

  「噗嗤!」

  馬頭拋飛,馬頸鮮血狂噴。

  「嗚咻咻……」其餘馬兒受驚,亂蹦亂跳,使勁拉扯著拴在樹幹上的韁繩。

  史萬歲看得等人目眥欲裂,卻又鞭長莫及,唯有加速奔向山溝。

  「噗嗤……噗嗤……」

  那黑袍人下手快極,漆黑刀光連閃,眨眼間又斬殺了六匹健馬。若非馬兒栓得較為分散,恐怕早給他斬殺乾淨。

  「嗚咻咻……」終於有三匹健馬扯斷韁繩,自顧自跑向側方密林。

  就在黑袍人準備斬殺第八匹健馬時,「哎……」一聲輕歎如耳語般響徹山上山下。

  與此同時,密林間嗖的躍出一道麻衣身影,獵鷹般俯衝近十丈空間,氣勢凶戾的撲向黑袍人上方。

  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狂奔下山的史萬歲等人面色一喜。

  「鏘……」

  劍吟幽幽,黑虹乍現,石之軒上升的身形在到達最高點之後,凌空一個觔斗,身劍合一,以居高臨下之勢,箭矢般疾射黑袍人。

  「咻!」

  劍未至,殺氣凜冽的凌厲劍氣已然泰山壓頂般襲至,黑袍人但覺身體一沉,不由面色凝重,雙手緊握通體漆黑的狹長寶刀,緩緩向上揮出。

  「轟……」

  寶刀攜著混凝沉重的陰寒勁氣,破空嘯音如鐵錘重砸,似緩實疾的迎向石之軒這雷霆萬鈞的一劍。

  恰如兩道漆黑閃電交征。

  「鏜!」

  金鐵暴鳴,勁氣四濺,即使半座山坡外的史萬歲等人,也感覺到耳鼓震痛。

  「呼啦啦……嗚咻咻……」

  霎時間,週遭大樹盡皆劇震,枯葉紛飛如雨,離得最近的兩批健馬悲鳴著倒下,竟給擴散的勁氣震得耳鼻眼齊齊溢血。

  石之軒借力倒飛而起,凌空翻轉一個漂亮的觔斗,飄落在一株巨松的樹冠上,腳下輕飄飄踩住兩條小指粗細的松枝,卻立得穩如山嶽,巍然不動。

  黑袍人則腳下土地龜裂,塵土飛濺,整個人彎弓般倒跌出去,及時伸腿蹬在一株大樹上,才在樹幹簌簌聲中止住身形。

  感覺到自身給對方殺機凜冽的凌厲劍氣牢牢鎖定,他沒敢再嘗試分心去殺馬。

  石之軒仔細打量著他,但見其臉龐白皙修長,本該算是英俊不凡,但卻鬍子拉碴,眼神滄桑莫名,整一個頹廢大叔!

  不由自主地,石之軒想起許多許多年前的一個經典語句——這個殺手不太冷……

  不由開口問道:「你是殺手?」

  黑袍人語氣毫無波動的沉聲道:「本人劉桃枝!」

  石之軒眉頭微挑,劉桃枝?那個曾侍奉高歡,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緯等北齊歷代君王,殺過北齊諸多王侯將相的「北齊第一御用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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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出淤泥而不染

  當然,此時的「殺手」,並非指收錢殺人的刺客,而是奉命行刑的劊子手,偶爾兼任打手。

  可真正讓石之軒驚訝的是,劉桃枝的先天氣功竟是魔門路數,卻又頗有不同。不過,念及劉桃枝這堪比四大聖僧一級的宗師高段功力,石之軒便稍稍釋然了。

  雖然暫時不清楚劉桃枝究竟屬於魔門哪一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並非陰癸派之人,亦不會【天魔大*法】、【道心種魔大*法】這種直通大宗師一級的魔功。

  因而他若想突破到如今這般宗師高段的功力,唯有以大智慧、大毅力突破其原本所修魔功的桎楛,另出樞機才行。

  既如此,就算他將魔功改得面目全非也不是沒可能!

  倒也是個天資橫溢的人物……一念至此,石之軒雙眸亮光一閃而逝,眼角餘光瞥見史萬歲等人已經到了半山腰,然而其後的四五十個身手敏捷的齊軍追兵也陸續從山頂露頭。

  更有甚者,他還感應到側方遠處已有兩百騎兵繞道疾馳而來,若給騎兵堵住山溝前的路口,恐怕史萬歲等人難逃甕中之鱉的下場。

  不過,沙場本就不是溫室,他亦只是他們的上司而非保姆,因此他們能否從各種艱難困境中活下去,並躋身當世良將,終歸還是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不再理睬史萬歲等人的情況,高居巨松之巔的石之軒眼神清澈,卻殺念萌動,殺戮劍心霎時間綻放無與倫比的森冷殺意,充塞心靈,猶如九天寒月衝出烏雲,清輝遍灑天地一般。

  下一瞬,無窮殺意激發其至精至純的真氣透體而出,化作驚濤駭浪般的冰冷殺氣,亦是凌厲劍氣……

  「嗚嗚嗚……」

  漆黑劍胚有生命般震顫著,在山風輕拂中發出仿若厲鬼嗚咽的劍吟,隨著無鋒無刃的尖端緩緩移動,最終斜垂指向下方十餘丈外的劉桃枝。

  殺戮劍氣亦如高崖瀑布般浩浩蕩蕩,傾瀉而至。

  劉桃枝霎時渾身汗毛直立,頭皮發麻,猶如深陷寒冬臘月的冰河之中,然而他又清楚的知曉,對方的劍氣並不冰寒,週遭的空氣亦溫度如常。

  之所以如此,乃是對方劍氣中蘊含的異常純粹而冰冷的殺意無孔不入、水銀瀉地般侵入他骨髓乃至心靈深處,令他忍不禁心生寒意,乃至於影響到身體感知,出現錯覺。

  對他這麼一個殺人無數,心靈早已麻木不仁的劊子手來說,這簡直不可想像!

  他並非沒見過磅礡浩蕩而又濃郁之極的殺氣,近兩年才命喪他手的北齊神將斛律光就身負無邊血腥殺氣,卻並不能讓他在對決時有絲毫忌憚。

  甚至他自身替高歡、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緯等歷代北齊皇帝殺人無數,亦積累出森然殺氣,足以震懾及壓制尋常宗師級高手的氣勢。

  可他與斛律光等人的殺氣,一經催動,即可使敵手生出猶如深陷屍山血海、修羅地獄等嗜血瘋狂的幻象。

  然而面前這人的殺意卻截然不同,純淨而凝練之極,乃至完全摒棄了屍山血海、修羅地獄等落於痕跡的負面幻象,僅是給予一切智慧生命一種極端得猶如實質的威脅感、毀滅感……

  就像在默默陳述一種天地至理——真正純粹無暇的殺戮,並非以嗜血的殘害身體、施加痛苦折磨為目的的殘忍骯髒之事,而是一種將生命再加工,使之從有到無的唯美純潔藝術!

  儘管這加工的過程,無情而冷酷之極!

  劉桃枝本是滄桑沉寂的眼神倏地一縮,驚駭凝重莫名,他如何不知,這是對方的殺道劍意已臻至不可思議之境。

  唯如此,方能從殺戮的萬千虛妄而負面的表象中得其真諦,恰如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嘶……」

  深吸一口氣,劉桃枝摒棄一切雜念,雙手持刀,徐徐高舉過頭頂,同時腰身微微下蹲,整個人霎時晉入數十年來殺人如麻所養成的,視生死為無物的古井不波之境。

  陰寒冷肅的刀氣如匹練般直衝高居巨松之巔的石之軒而去,毫不畏避的與其殺機磅礡的劍氣猛烈交鋒。

  「嗤嗤……」

  勁氣橫空,草木簌簌。

  「嗚咻咻……」

  周圍剩餘的十多匹健馬似乎見到洪水猛獸般驚嘶不已,瘋狂拉扯著拴在樹幹上的韁繩。

  漸漸地,雙方的氣機越鎖越緊,乃至死死糾纏在一起,石之軒的殺戮劍氣雖然佔據上風,但對方五六十年的深湛魔功絕非易於,冷肅刀氣仍能穩穩固守其一路三分地。

  兼且劉桃枝身為專職劊子手,心志堅忍冷漠,淡薄生死,幾無破綻或花俏,因而在武道之路上,隱隱間比婁昭君那種心思複雜的積年魔女更勝一籌!

  「咻……」

  漆黑劍胚徐徐綻開扇幕般的重重劍影,一時破風之聲大作,遠處山坡上狂奔過來的史萬歲等人也感到嘯聲貫耳,彷如厲鬼悲泣,心頭不由寒意狂湧。

  下一瞬,石之軒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颼的斜射半空,氣機牽引之下,地上的劉桃枝腳步微動,不住調整身姿刀勢,緊緊封死敵手的任何來襲方位。

  眼看石之軒掠升至二十丈高空,去勢已盡,就要借助大地引力俯衝而下,施展雷霆一擊之時,他卻又毫無徵兆的止住身形,猶如腳踏實地般傲然卓立當空,神采飛揚!

  如此由極動瞬間轉為極靜,氣機牽引之下,劉桃枝緊隨他身形高速移動的刀氣險些收勢不及,恰似突然剎車,氣機一瞬間的混亂令劉桃枝難受得直欲噴血。

  而背後山腰下、山坡上的史萬歲等人及齊軍追兵,在望見石之軒宛似憑虛御風,飄飄欲仙的一幕後,無不神情震撼,一方無限敬仰,士氣大振,另一方則驚駭莫名,心生愜意。

  似一瞬,又似許久,凌空的石之軒倏地身形倒轉,劍幕綻放,整個人裹在一團漆黑森然的重重劍光中,更在以驚人的高速俯衝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忽而疾旋,忽而斜射……

  猶如一大團當空飄忽閃爍的漆黑霹靂,滯留道道如虛似實的殘影。

  其難以測度的奇詭變化,非是目睹絕難相信!

  縱然以劉桃枝忘卻生死勝敗的心境,亦不禁眼皮直跳,身處對方無窮殺氣的籠罩之中,他根本無法以靈覺感應殺機的方法來判斷對方黑劍的軌跡及所攻之處。

  然而單憑感官,他更無法鎖定及預判對方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身法及劍招!

  憑空無處借力,他實在無法想像,對方是如何將催動這即使放在地面,也眼花繚亂之極的身法變化。

  他雖魔功高絕,卻終究未能修出陽神,因而並不知道,身中之神,動靜自如,靈變無窮,亦可遨遊於外,乘虛御風的精微奧妙。

  眼看石之軒藉由大地重力加持,飄忽俯衝之速越來越疾,終於眨眼間就到了劉桃枝上方三丈內,劍影漫空,當頭席捲,龍捲風般的凌厲劍氣絞得他肌膚刀割般疼痛。

  但他仍未能夠窺準對方的變化軌跡,或許下一瞬他就會中劍身亡!

  際此生死關頭,他一直全力保持的別無他物的古井不波心境終於生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感應。

  整個人本能般迅疾旋身,蓄勢已久的勁氣瞬間爆發,漆黑匹練似的刀光閃電般撩向右上方,封住千百漆黑劍影中那一抹兒正由虛化實的劍胚本體。

  「鏜!」

  金鐵暴鳴,氣浪迸濺。

  「咦……」石之軒稍稍驚訝出聲,身形劇震中,倏地倒飛十丈開外,才乘隙反掌拍在一株大樹上,將殘餘敵勁洩入樹幹。

  在樹幹劇震,樹皮炸開之中,他才止住身形。

  而劉桃枝則向後翻倒,脊背砰的砸在地上,在塵土飛揚中向後擦地滑出六七丈,其間連連嘔出三口淤血,始才化盡體內的凌厲劍氣。

  除了遭他背脊所砸之處,地面龜裂之外,他所過之處,地上均泥土翻滾,留下半尺深的凹槽。

  「蓬!」

  一掌拍在地上,劉桃枝一個魚躍,站起身來。

  石之軒見他雖口鼻溢血,但氣息猶自穩定如常,便知他所受內傷無甚大礙,不由讚道:「你很不錯,我很滿意……」

  「……」劉桃枝微微皺眉,不明所以。

  沒給他多做喘息,石之軒倏地兩個閃爍,兔起鶻落般逼近過去,千百道漆黑劍光縱橫交錯,充斥虛空,凌厲劍氣似是無窮無盡,催動招招奪命的駭人攻勢,忽左忽右,上攻下襲。

  劍吟聲如風過山林,呼嘯連連。

  劉桃枝手中的刀光雖森嚴周密,然而他身形卻宛若鬼魅般化作一縷輕煙,左右閃移,活動的範圍被石之軒的狂攻嚴厲限制,但始終能守穩那半丈許的地盤。

  憑著或輕或重,或快或慢,變幻不定的精奇刀法,應付從四方八面攻來的漫空劍光。

  刀劍交征,兩人如影隨形,穿梭如電,不多時就偏離了平坦的山溝,竄入另一側的山坡密林中。

  「叮叮叮……鏜鏜鏜……」

  氣勁交擊,金鐵暴鳴聲如雨打芭蕉,無休無止。所過之處,無不氣浪橫空,塵土飛揚,草樹斷折。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4
第三百七十八章你我有緣

  片刻後,史萬歲等人終於到了此處山溝,忙不迭各自去牽馬。原本來時的一人雙馬綽綽有餘,然而損失了十多匹之後,此時只夠一人一匹之餘,僅剩了兩匹空馬。

  翻身上馬,史萬歲抬頭掃視一眼頭頂天空盤旋的三隻齊軍信鷹,不由臉色沉重,但卻不敢再耽擱,喝令一聲:「走!」便一馬當先的向著山溝路口疾馳而去,十餘騎緊隨其後。

  隱隱間,史萬歲已然聽到前方山口轉角外傳來大隊騎兵的轟轟蹄聲,立時抽出馬鞍上又厚又寬的重劍,喝道:「結鋒矢隊形,預備衝陣!」

  身後十一騎立時分列為左六右五,與最前面的史萬歲構成箭頭狀陣型。

  快馬加鞭,風馳電掣間,十二人離著山溝口僅餘十數丈,同時亦聽到山溝外左側傳來的馬蹄聲愈發震耳欲聾。

  「兩百餘騎!」

  史萬歲根據蹄聲,暗暗斷定道,只盼其中不要有太多高手……

  與此同時,溝外齊軍騎兵最前方的中年領隊亦耳朵抖動,微微皺眉,便即偏轉馬頭,帶著騎隊向著溝口正前方十多丈處馳去。

  對方十餘騎都是好手,馬兒亦迅快,封鎖溝口已來不及,反不如直接截擊對方。

  「呼呼……」

  溝口山風獵獵,涼爽中帶著馬臊味。史萬歲諸人甫一逼近溝口,便即看見對方騎隊的劃弧截擊之舉,當即各個低伏馬背,一邊向右偏轉馬首,同樣劃弧規避,一邊緊握兵刃。

  「殺啊……」

  齊齊吶喊著,雙方均清楚的看見對方面上的猙獰表情,嗜血的目光……

  十數丈眨眼即至,一眾一寡兩隻騎隊狠狠交錯而過的一瞬間,兵刃撞擊聲嘈雜煩悶,史萬歲一口氣連劈七劍,乾淨利落的將齊軍騎隊最前方的五騎斬落馬下,卻也反震的手臂酸麻。

  閃電般衝出數丈,他無需回頭察看,僅憑耳聞馬蹄聲,便知身後十一騎此時還剩八騎,不由暗暗吸氣。

  此次潛入齊軍控制區偵查,包括他在內的十二人,均是驃騎大將軍裴矩麾下中低級軍官中的新銳,各個身負武功,戰力不俗。

  若是與普通兩百騎兵對戰,第一波衝刺理該全無損失才對,怎會折了三人之多?

  唯一的可能就是,對方也是精銳騎兵,且夾雜著不少好手!

  「轟轟……」

  損失了二十餘騎的齊軍騎隊在慣性之下,繞過一個大弧後,緊追在史萬歲等人後方一百五十步外。

  疾速奔馳之中,隱約可見諸多好手在顛簸不休的馬背上,敏捷而熟稔的摘下馬鞍上的角弓,張弓搭箭,瞄準放箭,動作近乎一氣呵成。

  「嗖嗖……」

  數十支勁箭破空呼嘯,直襲史萬歲等九騎的背心或馬臀……

  ………………………………………………………………………………………………

  山坡密林中。

  「鏜!」

  半空刀劍交擊,勁氣翻捲。

  石之軒藉著反震之力,斜斜飄退到一株大樹的橫枝上,劉桃枝則倒翻一個觔斗卸去力道,旋身飄落,腳踩一株矮樹的冠叢上。

  瞧了瞧不遠處緩緩圍攏逼近的上百齊軍銳卒,石之軒微微一笑,對劉桃枝道:「你就這麼任由他們湊過來送死?」

  劉桃枝微微皺眉,冷哼一聲,卻知對方說的沒錯,他們這個等級的交手,單單勁氣餘波已可震死週遭三五丈內九成九的普通銳卒,當即撮嘴發出一聲尖嘯。

  包抄過來的上百銳卒聞得尖嘯,稍一遲疑,便即徐徐退去,在對面的山坡上遙遙觀戰。

  劉桃枝再次打量一番石之軒及其手中漆黑劍胚,沉聲問道:「大周第一高手,『劍神』裴矩?」

  「不錯!」石之軒微微頷首,反問道:「你是魔門兩派六道中哪一宗的?」

  劉桃枝沉默片刻,終是答道:「魔相道!」

  「噗嗤……咳咳!」石之軒突然一笑,差點兒給口水嗆到,失笑道:「就算要效仿法家,也該是制定刑律,可不是行刑的劊子手啊?」

  劉桃枝聞言,不由沉默不語,似乎人生中頗有一番狗血滄桑,乃至懷才不遇,無奈之下偏離初衷等等。

  魔相道的傳承比較雜,但核心仍在法家,根基卻在策士,在行事手段上與縱橫家有異曲同工之妙。

  事實上,古時諸子百家的出色人才,均是根據自己的學術思想和政治主張,為個人或學派的功名利祿,朝秦暮楚,見風使舵,卻又熟諳縱橫之術,憑藉機謀智慧、口才辭令,四處奔走遊說,周旋於政治集團之間,為諸侯征城、掠地、殺人、滅國出奇謀劃妙策。

  此類人統稱為謀臣策士,然而出身淵源卻很雜,囊括縱橫家、法家、名家、兵家,甚至儒家、墨家、陰陽家中亦有博學之人熱衷此道。

  而真正的法家傳人,精通律法僅是標誌之一,前提卻必須是擅長出謀劃策的謀士,否則根本難以得到君王的重用,又何談權傾天下而變法、製法?

  魔相道之「相」者,相邦、相國是也,百官之長,制定國策,宰執天下。法家若想視線抱負,除了自己造反做皇帝,至少也得身居宰相,權傾天下,始有可能。

  而魔相道發展到如今,主流思想已非謀士或法家單獨一所能限定,更有了尊崇刑法、重戰尚武的軍**國**主**義雛形。

  片刻後,劉桃枝忽然道:「裴將軍似乎對我聖門很熟悉?」說著目光定定的聚在石之軒臉上,似乎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石之軒大言不慚道:「魔門確實隱秘,可比起我河東裴氏至今一千四百年的歷史,仍不過是後起之秀罷了!

  些許魔門辛密,又如何瞞得過我裴氏?」

  冷哼一聲,劉桃枝道:「裴將軍祖父裴陀乃我國荊州刺史,爾父裴訥之亦為我國太子舍人,一家三代高官厚祿,深受國恩,緣何裴將軍卻枉顧大義,投效敵國?

  如此行徑,豈非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

  石之軒嗤笑道:「劉兄,你這三寸不爛之舌想來是久不開口,爛在嘴裡了,遊說之言竟如此毫無新意,迂腐笨拙,還是做回你的劊子手吧!」

  劉桃枝似乎被接了傷疤,一直沉寂淡漠的目光微現怒意,冷喝道:「哼,本人刀下了卻無數王侯將相,也不在乎再多你一個驃騎大將軍!」

  言畢倏地躍起,人在半空雙腿微蜷,雙手持刀,緩緩舉過頭頂,仰向身後,人與刀霎時成為一個奇異莫測的弓形,弓身似乎積蓄著無窮勁道。

  在他上升到最高點時,復又揮刀緩緩向前劈斬。

  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卻又似緩實疾,兩人間本已淡去的肅殺之氣再次滿溢,烏黑刀刃劃過虛空,寒光閃閃,天地的生機死氣全集中到刀鋒處,似乎秋日的暖陽亦黯然失色。

  這感覺奇怪詭異至極點,難以解釋,不能形容。

  遙遙觀戰的齊軍銳卒,再看不到劉桃枝,眼所見是烏黑寶刃破空而去,斜掠三丈空間,直擊敵手。

  寶刀沒帶起任何破風聲,不覺半點刀氣,可在所有人眼中,卻似感覺到到劉桃枝的刀籠天罩地,敵手除硬拚一途外,再無另一選擇。

  石之軒眸光大亮,暗暗驚異,只此一刀,已可隱隱觸及大宗師的門檻,該是劉桃枝壓箱底的真功夫!

  不由大喝一聲,「好……不愧是我看上……」喝聲戛然而止,差點說漏嘴的石之軒氣勢一滯,但劉桃枝此刀之強,由不得他不鄭重以對。

  只見他倏地往前傾身,似撲非撲,若緩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的玄奧難測,可教人看得頭痛欲裂,偏又是瀟灑好看。

  不見他腳下用力,忽然間他躍身半空,搶在劉桃枝的刀勢完全劈下之前,一劍橫掃其胸腹。

  劉桃枝的後半刀倏地加速,快逾閃電般狠狠劈在襲來的劍身上。

  「鏜!」

  硬碰一記,兩者各自借力移身,側閃而過,剎那間背對背落在相距三丈的地上。

  漆黑劍胚像活過來般自具靈覺的尋找對手,繞一個充滿線條美合乎天地之理的大彎,往劉桃枝後背後,劍尖顫震,似圓欲方,去勢凌厲無匹。

  人和劍猶如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渾然天成,似要刺往劉桃枝後方空處,偏又令劉桃枝不得不凝神聚意,竭力應付。

  烏黑寶刀迅捷無倫的劃個大圈,往劍胚前端套去。

  「叮叮叮叮……」

  漆黑劍芒橫空,劍光爍閃,連環十多劍,每劍均令劉桃枝不得不全神應付,每劍均是精簡凌厲,偏又有空山靈雨、輕盈飄逸的感覺。

  且招招均針對劉桃枝的身形變化,似是把他看通看透,以劉桃枝宗師高段之能,應付起來仍是非常吃力,再不像適才般勢均力敵。

  直至此刻,劉桃枝方知對方之前並未全力以赴,不由對對方的高明程度暗暗心驚。

  「鏜!」

  又一記硬碰,金鐵暴鳴。

  石之軒身如飄絮般,給勁風氣浪「吹」出老遠,倏地一個轉折,投入密林深處,不見蹤影,唯余遠遠傳來,卻似近在耳語的一句:「劉桃枝,你與我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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