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仙籍 作者:中原五百(連載中)

 
V123210 2018-11-8 19:51:1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0 42957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06:55
第130章 不懼挑戰的蘇籍

  陽光明媚的女孩,叫著夏天這樣的名字,簡直再合適不過。而

  她接下來一句,亦在蘇籍意料中。

  她道:「我是夏宗的妹妹,夏海的女兒。」

  她明媚動人的眼眸,如教人不忍褻瀆的冰泉,看得人心裡涼絲絲的。

  但她的話,將涼意變作冰冷。蘇

  籍喜歡美麗的事物啊,可是他們是仇人。

  蘇籍道:「你走吧,我不太忍心殺你。」

  他又慶幸,夏天遇見的不是花七,因為花七不會憐香惜玉的。夏

  天咯咯笑著,眼波流轉,好似水光瀲灩,驟雨初晴。明

  明雨還那麼大,可是蘇籍覺得雨停了。他

  道:「你笑什麼?」

  夏天道:「蘇子思以為我會為夏家報仇麼,其實我們沒仇,反而我還很感激你。」蘇

  籍道:「難道因為你是夏家的私生女,而且是見不得人那種。」夏

  天道:「果然是蘇子思,你猜對了一半。」蘇

  籍道:「猜到你是夏家的私生女不難,因為我知道夏家有幾口人。」對

  於仇人,總歸是要瞭解的。

  夏天道:「可我見得人,只不過夏家的人不敢見我,反倒要怕我,可我又不能殺了他們,因為我師父說,殺至親,有悖人倫,還要遭天譴。」

  蘇籍嘆息道:「原來你是個小魔女。」

  除了魔門,誰會把殺人說得這般輕描淡寫。最

  主要的是夏家也不是普通的門第,若非極有依仗,哪敢這麼說話。綜

  合兩點,夏天不是魔門出身,那就奇怪了。夏

  天道:「蘇子思對我們有偏見嗎?」

  蘇籍道:「有。」

  夏天道:「原來你和那些愚蠢的人沒有區別。」蘇

  籍道:「我只是看不慣罷了。」

  夏天道:「那我也不開心,原來蘇子思不喜歡我。」蘇

  籍道:「那你喜歡我嗎?」

  夏天揪著裙角,玉顏生霞,道:「喜歡……才怪呢。」

  飛針混著暴雨,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盡數往蘇籍身上招呼過去。

  這是無比歹毒的暗器,也有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暴

  雨梨花針!真

  正可以將絕頂高手置於死地的暗器。

  任誰在一個少女要對自己表白時,都會放鬆警惕。

  夏天正是看準了這一點。

  其實她沒說真正有用的內容,大部分都是蘇籍猜的。

  一個既然在思考,對於身遭的事,多少會有些放鬆。可

  是蘇籍沒有死,甚至沒有挨一針。砰

  地一聲!蘇

  籍被一陣煙霧籠罩。

  他耳朵微動,人電閃般衝出煙霧,一隻手探出去,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

  此時如果有旁人在能看到一個奇異的景象,那就是明明往前飛馳的小姑娘,居然以極快的速度倒飛回去。夏

  天額頭上冷汗淋漓,她瑟瑟發抖,如同一隻被網羅的兔子。「

  擒……龍功。」

  這是皇室武庫裡的武學,夏天不知道蘇籍居然也會。

  其實也只有皇帝陛下能學這門武功,因為皇帝是真龍天子,旁人去學,豈不是犯忌諱。蘇

  籍道:「這是控鶴功。」

  擒龍控鶴,都屬於隔空吸物的武功,連原理都近似,不過就威力而言,控鶴功確實遜色於擒龍。夏

  天誤以為蘇籍用的是擒龍功,是因為先天真氣對這門武功有加持。蘇

  籍說話間,夏天好似滑不留手的泥鰍。猛

  地從他手裡掙脫。蘇

  籍再施展擒拿手,卻發現夏天身法詭異,他居然一下子沒將人捉住。

  他略作沉吟,便知夏天用的是魚龍百變。

  可這不是黃山道人的獨門秘技?

  黃山道人是道家樓觀道的一位前輩人物。樓

  觀道是世外隱門,是正道,素來和魔道毫無瓜葛。以

  黃山道人的武功,怕是很難有人能逼迫他將魚龍百變傳給不相干的人。蘇

  籍這一思忖,夏天背後居然展開一對近乎透明的巨大蟬翼,上面應有機關,煽動一陣狂風,她居然破空而走。蘇

  籍把紫綬仙衣交給花七,此時自無騰空的手段,而且他昔年欠了黃山道人一樁人情,略作遲疑,便沒有追上去。

  只是下次夏天再若犯到他手上,他就得辣手摧花了。

  蘇子思固然憐香惜玉,卻不喜歡帶刺的花。

  …

  …雖

  然天子封蘇籍為康樂縣候,且有能工巧匠,在短短時間內將侯府打造得頗為雅緻,可是蘇籍尚未入住。

  近幾日,他住在天津橋的董家酒樓。

  董家酒樓背後的大老闆很是神秘,連花七都查不出來。不

  過對公佈身份之後的蘇籍,現任的掌櫃李燕子實是慇勤備至。李燕子是個男子,名字卻很女性化,可是人卻是個關西大漢,長得頗為雄壯。事

  實上他還有另一重身份。在

  當董家酒樓掌櫃前,他是太行四十八寨的大頭領,燕子三抄水的輕功是天下一絕。

  不知為何,他卻甘心拋下太行四十八寨的基業,甘心來董家酒樓做一個掌櫃。「

  只從這一點,便知董家酒樓背後那位大老闆實是有過人之處。」花

  七對蘇籍道。蘇

  籍道:「李燕子自然也知道我們已經知曉他身份。」花

  七道:「六扇門通緝他多年,他居然敢大搖大擺在京城出現,而且他在我們知曉他身份後,居然沒有絲毫畏懼,可見董家酒樓背後那位一定能庇護他。」

  蘇籍道:「這樣神通廣大的勢力並不多。」花

  七道:「所以我猜是天涯海閣。」蘇

  籍默然。

  如果可以,他絕不會在今時今日選擇和天涯海閣作對,尤其是隱約猜到天涯海閣那位閣主很可能是那位後。

  花七道:「事實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我想那位也一定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蘇籍道:「紫綬仙衣是根據天涯海閣的提示,我才尋到的,這麼說來,他最可能看重我身上的先天氣功,只是這也有些說不通。」

  花七道:「我們來理一理,先天氣功固然珍貴至極,可是在真正頂級的大人物眼中,怕也是可有可無的事物,比如天子,他絕不會看重你的先天氣功。那麼天子為何對你還挺好,難道是為了他妹妹或者他女兒,我看未必。皇帝都是孤家寡人,以天子的冷血,必然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蘇

  籍頷首道:「我隱約有這種感覺。」花

  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咱們這位陛下看重你身上的事物,一定是對他極為有用的,若不是先天氣功,那就是你本身。若是看重你的才學,倒也有一點可能,但天子並非特別愛好詩文,如果想委你重任,應該會在很久以前開始著手,那麼你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天子注意的?」

  蘇籍道:「我身上最特別之處便是已經死過一次。」

  花七道:「這是咱們最大的秘密,天子興許已經知道,更或者是你本身對天子進行那件事有特別的幫助。我想,這件事天陽子應該清楚,興許你被逐出清微,亦跟此事有關。」蘇

  籍沉吟道:「這個懷疑我也曾有過,畢竟老頭子還在我身上顯化過陽神,為此我很是懷疑老頭子是詐死。那麼老頭子這樣做,目的又是什麼?」

  花七道:「如果天陽子還活著,便有兩個可能。」

  蘇籍道:「老頭子和陛下是一夥的,或者他們不是一夥的。但無論如何,我都可能是一個棋子。」花

  七搖頭道:「我認為恰恰相反,你不是棋子,而是被他們寄予厚望。」蘇

  籍道:「怎麼說?」花

  七微笑道:「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假如你不被逐出羅浮,以你的性格會不會一直終老山野,不踏入這紅塵俗世?」

  蘇籍道:「確實很可能,我喜歡在山上自得其樂的日子。」

  花七道:「所以你要被人推著走。」

  蘇籍沉吟道:「如此說來,我或許錯怪大師兄了。」

  花七道:「這一切都是猜測,沒有切實的證據,咱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無論如何,只要我們自身夠厲害,便能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蘇

  籍嘆道:「還是在山上舒服。」

  花七道:「所以你是爛泥扶不上牆。」蘇

  籍道:「所以才有了你。」

  花七哈哈大笑。

  蘇籍並非是開玩笑,而是他和花七的關係,遠比旁人想的複雜,如果非要說,花七是他人生的補充,更或者說,花七才是蘇子思。而

  他是誰?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這句話最合適他。

  過了一會,花七眉毛一挑,笑吟吟道:「你徒弟來了。」蘇

  籍住在天字一號房。

  說是房間,實則是一處小築。正

  值夏日,這裡假山流水,花木蓊鬱。間

  或有幽蘭,暗香隱隱。

  一位清脆如珠落玉碎的少年人聲音透過來。「

  先生,青提想見你一面。」蘇

  籍道:「上來吧。」不

  一會,青提在樓上看到自己想了許多回的先生。

  蘇籍亦瞧著英姿勃發的少年,比當年要健壯一點,眼睛要深沉一點,有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陰沉,只是藏得深,不輕易被人察覺。

  青提嘴唇蠕動,欲言又止。

  蘇籍笑道:「你要見我,怎麼又沒話可說?」青

  提道:「先生長得比青提想像的要好看。」

  蘇籍道:「畢竟他們都叫我玉樹,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青

  提莞爾,他道:「先生,你一點都沒變。」

  蘇籍拍了拍他肩膀,說道:「我也希望你不要變。」青

  提道:「花七先生是不是對你評價了我。」蘇

  籍點頭。青

  提向蘇籍下跪,磕頭道:「弟子讓先生失望了。」蘇

  籍搖頭道:「我不失望,只希望你夜深人靜時,想想自己,問一問,值不值得?」

  青提道:「弟子自省過,不知道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但知道,有些事不去做,心裡堵得慌。」蘇

  籍道:「這也是你母親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緣故。」

  他摸摸青提的頭,說道:「你母親是全天下最好的母親。」

  他在心裡補了一句,大多數母親都是全天下最好的母親,只是他再也沒有母親了。人

  世間許多情,兩世為人的他都經歷過,唯獨親情,他體會最少。

  青提不免一怔。他

  長大後,心裡對母親有尊敬,也有怨。

  因為都說是南康公主害了定胡候全家,可是南康公主從未否認過。他

  知道,母親不是那樣狠毒的女人,他怨母親沒有反駁過。

  他知道母親喜歡蘇子思,喜歡沈道子,喜歡先生,但也只是喜歡,並未爭取過。大約天家貴女的南康公主,想要什麼,都是別人主動送到她面前,並不需要親自去要,她也不懂得如何去爭取。青

  提不一樣,他得爭。

  所以他爭來了南康公主府的控制權,他爭來了許多,可是母親從不說什麼。他以為母親應是不知道的,現在得先生提醒,才想到,天家最慧的母親,能什麼都不知道嗎?

  想著小時候,要不是母親庇護,他應是早死了。

  一念及此,青提萬般慚愧。

  蘇籍道:「青提,你很聰明,以後你願意的話,可以繼續跟著花七學習,他能教你的,比我能教你的更多,我對你只有一句話告誡。」青

  提道:「不要有怨恨嗎?」蘇

  籍搖頭,說道:「不要欺負別人,更不能教人欺負。」青

  提不知如何回答,心下只是感動。

  都說先生是忘情神仙,可是,先生明明是很有情義的人。

  他沉默一會,說道:「先生,弟子把別離給你取來了。」別

  離!澄

  如秋水,刀身可以清晰映出人的面貌,比琉璃鏡還要光滑。只是蘇籍撫摸刀身時,總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是不是玉真曾在刀身上落下過眼淚。

  是不是因為這把刀的名字本來就讓人如此憂傷?蘇

  籍難以回答。他

  對弟子道:「謝謝。」

  青提道:「那弟子回去了。」蘇

  籍搖頭,說道:「這把刀我很喜歡,不過你不要內疚。」

  青提道:「啊,為什麼?」

  蘇籍嘆息道:「傻孩子,你縱然有些機靈,怎能從丹陽子和蜀山那位劍仙手裡偷得這把刀,我告訴你,或許此時,滿城都知道別離在我手上了,接下來我會有很多麻煩事,儘管我麻煩事本來就不少。」

  青提一琢磨,便想通了這個道理。

  他道:「那弟子趕快把刀還回去。」蘇

  籍道:「不必,只要刀過了我的手,沒人會相信我不知道刀中的秘密。這雖然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蘇子思既然敢光明正大出現,就不怕任何挑戰!」

  他收刀入鞘,暗自道:「丹陽子,這就是你給我出的題麼?」

  …

  …

  「既然子思不來取,我乾脆就把刀給他。」丹陽子在湖心亭,對布衣劍者撫鬚道。布

  衣劍者道:「可惜我的劍還沒飲夠血。」丹

  陽子道:「陛下既然要給蘇子思身份,我就拿真火來煉一煉他,是九轉金丹,還是一爐廢鐵,都看他了。」

  布衣劍者笑道:「看來你們清微是在下一盤大棋。」…

  …神

  都城內,風雲湧動。

  原本在丹陽子手裡的別離,一下子到了蘇子思手裡。叫

  那些想奪刀的人,大為欣喜。

  相比起深不可測的丹陽子以及出手無情的蜀山劍仙,蘇子思顯然是軟柿子。哪怕蘇子思還是朝廷的康樂縣候,是明月山莊的莊主。但

  別忘了,這裡可是神都,而不是江東。無

  論是邪門外道,還是其他勢力,都覺得這是個良機。

  哪怕陛下才封了蘇籍為康樂縣候,可是他們就只是奪刀,不傷蘇子思性命,應當是無礙的。

  若是蘇子思守不住刀,自然是他沒有用。「

  此事不簡單。」

  在天街附近一處小院居住的解語門門主趙無忌一拍桌子道。他

  身邊是個刀客,臉上有刀疤,破壞了他原本英俊的玉容,這就是獸神的弟子司馬長煙,在草原上威名不下於蛇王。他

  沒有繼承獸神御獸的功夫,卻是獸神弟子中,少有一直被獸神喂招的。他的刀法,就是從獸神的喂招中練成的。而

  且謝師後,司馬長煙遊歷江湖,去過大江南北,更在異域待過多年,一身刀法,已經神鬼莫測。

  甚至有人傳言,他要是做殺手,一定是天下要價最高的殺手。

  這是誇讚,也未必不是事實。

  司馬長煙淡淡道:「我只知道蘇子思肯定比那兩個老頭子好對付。」

  他猶自記得,那日他竟只接住了那個劍仙兩劍。

  要不是他走得快,怕也得留下點身上的物件在湖心亭。

  趙無忌微笑道:「你說的也對,不過,我現在得先去見一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2
仙籍 第131章 刀意

  一尊香爐泛起裊裊的煙霧,香氣使人忘塵脫俗。

  蘇籍和花七置身煙霧裡。

  花七面色有些陶醉,輕輕道:「你何必收下這把刀,照我們原來的計畫不好麼?」

  蘇籍道:「只是覺得日子有些無聊,找些事做。」

  花七道:「我還以為你不會覺得日子無聊。其實你當然不會無聊,我還記得在山莊時,你看螞蟻搭橋去攻取屋簷下的馬蜂窩,竟連續看了一天一夜。你又怎麼會無聊?」

  蘇籍道:「你想說什麼?」花

  七道:「這把刀始終是個麻煩,如果青提沒帶出來,你自然可以照著我們原計畫行事,可是青提既然拿來給你,你怎麼又捨得把麻煩送回去。畢竟那是小南湖,就在公主府。你既然關心人家,為何不去見?」蘇

  籍道:「我承認確實有一點這個心思,因為我對南康始終有說不透的好感,但我想做點有趣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吧。」花

  七道:「自己打打殺殺很無趣,我喜歡看別人打打殺殺。」蘇

  籍微笑道:「豈能盡如人意。」花

  七幽幽道:「你想過沒有,你對南康的好感,或許不是偶然。」

  蘇籍閉上眼眸,嘆息道:「玉真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和南康有關,她似有將南康託付給我的意思,並說她太苦了。」

  花七道:「她身上一定有一個和你密切相關的秘密,玉真為什麼要冰封自己,她一定是知道了這個秘密。」

  蘇籍道:「或許吧。」其

  實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沒有或許。

  蘇籍看著浪奔浪流的洛水,神思幽然。花

  七道:「你說第一個來挑戰你的會是誰?」蘇

  籍淡淡道:「我但願不是司馬長煙。」…

  …

  晌午過後,離黃昏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炎炎夏日。但董家酒樓很是陰涼,因為這裡有許多上年份的大樹,畢竟這座酒樓已經有很悠久的歷史。大

  樹能遮陰。至

  於蘇籍所在的天字一號房,還有冰塊可以消暑。

  冰塊是買來的。蘇

  籍現在很有錢,自然會享受。

  花七並不在這裡享受,炎炎夏日,他去了南康公主府,他還有許多東西要教青提。當

  然,花七還有別的算計。他

  做事從來不會吃虧。

  花七在時,蘇籍會覺得有趣,不在時,他也能找到趣事。他

  這次不是看螞蟻掠食,沒有看蜘蛛結網,而是在數外面花園裡的葉子。

  葉子雖然繁多,但總歸能數清。

  蘇籍還差最後一撥葉子要數完,可已經沒機會了。

  葉子紛紛揚揚落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灰燼,整座小築,竟在頃刻間,再沒有活物。這

  是一種很可怕的劇毒。「

  千里無雞鳴。」蘇

  籍瞭解這種毒,他知道世間只有一個地方能配置這種毒藥,那就是蜀中唐門。這是一個很隱秘的組織,甚至有些時候,都會讓人以為他們不過是存在說書人的故事裡。唐

  門很少在外面活動,更有幾十年不曾出現在世間的例子。

  如果不是花七去特異瞭解過,蘇籍對他們也會所知甚少。

  花七瞭解唐門是為了他們的暗器和毒藥,以及傳說中的雲錦。雲錦是取天蠶絲製作,並以特殊的手法織成,上面有傳自神夏時代的巴國的巫文,製作完成後,能真的如天上的白雲飄在天上,唯一可惜之處,就是不能承載重物。但

  花七認為這項技術可以改進。

  比如可以利用雲錦做出類似熱氣球的工具。

  蘇籍腦海裡裝著許多不屬於這世界的奇思妙想,花七都知道。以

  往蘇籍很少用,而花七卻很喜歡用。

  明月山莊能有今時今日的規模,離不開蘇籍這些巧思。

  現在蘇籍可以確定,來的不是司馬長煙。

  可是好像蜀中唐門的人,比司馬長煙要可怕。

  蘇籍知道蜀中唐門這一代有八位最出色的年輕人,分別以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命名。

  他們取名字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兩句詞尚未在此間問世,不得不說,冥冥中可能自有巧合在。這

  八個年輕人中,又以唐悲和唐缺最可怕。唐

  悲是唐門裡如今最出色的暗器大家,他的暗器甚至是一種藝術,花七的情報裡甚至提到過,有人見到唐悲暗器的絢爛後,竟甘心情願死在這樣的暗器下。

  唐悲雖然是暗器大家,卻不屑於用毒。所

  以來的不是唐悲。另

  一位足以和唐悲並肩的人物唐缺卻和唐悲相反,他不懂暗器,甚至不會使毒。唐悲只是不屑於用毒,可是天下的毒,只有幾種真正無藥可救的毒藥他沒法解。而唐缺擅長什麼呢?沒

  有人說得清,因為凡是得罪唐缺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死掉。

  且死狀毫無規律可尋,有些都會讓人覺得是一場意外。但

  花七推斷唐缺的能力應該跟他有極強大的精神力有關。

  至於具體,倒是得親自領教後,才能分析出更多。所

  以來的也不是唐缺。

  蘇籍還記得一件事,夏天的暴雨梨花針也是唐門的標識。夏

  天雖然姓夏,可她的母親或許姓唐。

  唐門這樣神秘的門派,當然有辦法請黃山道人教導夏天絕藝。但

  來的絕不是夏天。

  蘇籍微微蹙眉。不

  是在思考敵人究竟是誰,而是劇毒帶來了惡臭。確

  切的說是屍臭。

  腐朽的味道。周

  圍雖然沒有死人,卻稱得上生靈塗炭。蘇

  籍雖然討厭這種味道,並未急著走。他

  像是一個高明的獵手,在靜靜等待獵物露出破綻。他

  能看螞蟻掠食一天一夜,自然也有耐心等到對方自己露出破綻。蘇

  籍站在閣樓上,俯瞰下方,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他

  好似木雕一般。

  流水也無生氣,變成了臭水、死水。蘇

  籍的毛孔都閉住,不同外界交換氣息。

  他靜默立著,似要站成永恆。

  董家酒樓的新掌櫃李燕子本來在大廳裡算賬,忽然覺得不對勁,後院似乎也太安靜。往日的蟬鳴突然間就消失了。他

  是統領太行山的大盜。

  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生出一絲心悸。他

  想了想後院那個人,有些釋然。畢

  竟那位最近麻煩會不斷。說

  實話,他可不希望那位呆的太久。只

  是主人說他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所以李燕子就聽之任之了。現

  在麻煩來了。他

  既然不能趕走,便只剩下好奇。

  吩咐下人都不要去天字第一號房,更不要客人去。李

  燕子才開始往後院走去。

  剛到後院門口,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

  往前一步簡直是死界,退後一步又是鮮活的人世間。如

  此分明!

  如果有人不懂生死,站在他的位置便該懂了。

  李燕子殺過許多人,可從沒有如此刻這樣覺得生死之別是如此分明。他

  抬頭,更看到了靜默無聲的蘇籍。

  如同一尊雕塑。

  可李燕子又不知不覺想起了走過天津橋便可見到的那座豐碑。「

  墓,都是有碑的。」他

  耳朵裡似乎響起這樣一句話。瞬

  息間,原本死寂的小築,突然活了過來。當

  然,不是那些死物復生,而是一種感覺,如同春風吹過,千樹萬樹梨花開,一夜之間,春便來了。蘇

  籍動了,他一揮手,竟有無數氣絲吐出。黏

  在屋簷的角落上,以及枯死的草地裡。

  整個小築都被氣絲網絡。這

  些氣絲本來看不見,可是被死氣侵染,竟可以肉眼看到無數有些透明的黑色氣絲。李

  燕子突然意識到,蘇子思怕是要發動雷霆一擊。果

  然,一聲爆響,整個小築都死要塌陷下來。蘇

  籍從樓上飄落,身前竟湧起一層無形的氣膜,在黑氣的熏染下,隱約可見。形

  同泡在一個氣泡裡。崩

  !

  蘇籍落在地上,立時是一個弧形的大坑。

  天,一下子變黑了。

  因為黑氣越來越濃烈,將小築全數籠罩進去。李

  燕子聞到絲絲香甜的氣,隨即胸悶眼花,幾乎喘不過氣來。他

  知道這是劇毒。忙

  運功抵抗,驅散毒氣。可

  是想到身處毒氣中心的蘇子思,心下不由駭然。若

  他在那個位置,怕是連一刻鐘都撐不下去。

  隨即一聲清冽的劍吟響起,所有的毒氣,在剎那間往蘇籍身前彙集,確切的說都集中到了蘇籍腰間懸掛的寶劍上。

  那寶劍好似饕餮進食,將所有的毒氣都吸納殆盡,點滴不剩。李

  燕子看得一呆,這真是神物。

  在所有毒氣都被吸盡的時刻,終於現出一個人影。飄

  來飄去。

  猛地從他的方向爆發出一蓬飛針。天

  絕地滅暴雨梨花針。李

  燕子是老江湖,自然認得這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器。

  可是蘇籍不疾不徐,掐捏了一個手印。

  那些飛針到了蘇籍身前,竟被一層氣牆徹底擋住。這

  天絕地滅暴雨梨花針再恐怖,都不能前進半寸。

  「九字真言手印?」影子發出飄渺不定的聲音。

  李燕子聽出,這也是他剛才聽到的聲音。影

  子說完話,竟散出無數條,往四面八方逃遁。立

  影分形!

  李燕子認出這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一門絕學,不過他也認出對方的來歷,會這門絕學,實在不足為奇。只

  是沒想到蜀中唐門也摻合進來。他

  暗自心道:「主人說真正的大亂即將來臨,世間之人,都在網中,沒有誰能獨善其身,看來這話是真的。」

  如唐門這種極度隱秘的組織,都要開始在京城顯露蹤跡,接下來怕是還會發生更多離奇的事來。蘇

  籍並未去四散逃離的影子,而是看向李燕子,帶著些許歉意道:「卻是將你們這裡毀了,明月山莊會賠付你們損失的。」李

  燕子抱拳道:「蘇侯爺不必客氣,剛才那一戰,我所獲得的經驗,遠勝過酒樓的損失,所以該我來替你賠付。」

  蘇籍一笑,也不說好和不好,飄飄然離開。

  李燕子暗自琢磨,這蘇侯爺一場大戰後,居然這樣輕鬆。他

  接下來會去哪?

  這也是京城裡許多人的疑問。

  因為蘇籍接下來一連消失了三天,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可三天後他出現了,還下了一封戰書。

  「某三日不出門,苦心孤詣,就別離之情,創出一刀,聞君刀法精妙,天下罕見,定能替我試刀。明夜月滿,正是好時,願與君天津橋一晤,不見不散。」

  戰書是給司馬長煙的。

  寫戰書的人自然是蘇籍。

  戰書一出,整個神都都嘩然一片。

  因為蘇子思的戰書未免也太過狂妄,那可是當代的刀法大家司馬長煙,且是獸神的得意門徒。蘇

  子思縱然冠蓋京華,可是用三天創出的刀法和司馬長煙去比劃,未免也太過瞧不起人。同

  時,正因為如此,司馬長煙,簡直沒有拒絕的理由。…

  …「

  哼,我正準備向蘇子思下戰書,沒想到他居然搶先一步要和司馬兄比刀。」趙無忌佯裝驚怒道。司

  馬長煙面色不改,他淡淡道:「趙門主還沒說那日去見了什麼人。」趙

  無忌微笑道:「我的親弟弟。」

  「誰?」

  「中郎將,趙無舟!」

  司馬長煙道:「此人居然是你親弟弟,可你從未提起過。」

  趙無忌道:「因為我是私生子,平原趙家當然不會認我。」

  司馬長煙道:「你找他去做什麼?」

  趙無忌道:「我只是請他幫個忙,圈個沒有外人打擾的場所,讓我好好會一會這道庭玉樹,不過既然蘇子思決定先挑戰你,那麼明天就讓你們的交鋒變得無人打擾吧。」

  趙無舟現在控制著部分禁軍,若是在決戰時,清個場,確實能將一些宵小之輩排除掉,畢竟不是誰都有膽挑戰禁軍的,因為禁軍的背後是皇權。

  都說天下即將大亂,可是大晉的聲威根深蒂固,且當今天子登基超過一甲子,威加海內,明面上冒犯天威,是誰都難以承受的代價。至

  於趙無舟私動禁軍會不會受到懲罰,自不會在趙無忌考慮。

  但他確實能驅動趙無舟為他辦下這件事。這

  就是魔門行事的作風。司

  馬長煙道:「若是蘇子思勝了我,你也會立馬下手去奪別離吧。」

  趙無忌道:「當然,他縱然有天大的本事,到底在京城沒有紮下根基,至於他是南康公主的心上人也好,還是大晉的康樂縣候也罷,歸根到底管不到我們。畢竟我們要回草原的。」

  司馬長煙蹙眉道:「你不擔心如此一來誤了四王子的大事。」趙

  無忌冷笑道:「大晉沒有理由拒絕同四王子的合作。」

  司馬長煙道:「若是事情辦砸了,我絕不會替你說半句好話。」

  趙無忌淡淡道:「你還是好好養精蓄銳,雖然蘇子思對你勝面頗大,但你並非無一戰之力。」

  外界以為蘇子思是託大,可是真正見過戰書的司馬長煙和趙無忌,卻從戰書中,看到了蘇籍的刀意。僅

  憑這股刀意,他們便可揣摩出蘇籍的刀法境界,確實隱然凌駕在司馬長煙之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2
仙籍 第132章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明日便是蘇籍和司馬長煙決戰之日,可此時蘇籍並未焚香沐浴,養足精神,而是到了城郊一傢俬塾。說

  是私塾,不過是一個村裡胡亂搭建起來的茅草屋,裡面是十數位懵懂幼童。直

  到炊煙裊裊,幼童們才放學。待他們走後,教書的先生才看向蘇籍道:「是不是覺得我出獄後呆在這裡很意外?」

  蘇籍道:「意外,這裡但也挺好的。幼兒是一張白紙,便意味著有無限可能,皆有白頭日,人無再少年,誰說的準,這些孩子將來會出一兩位超過你的。」教

  書的先生就是范仲宣,他微笑道:「我常在想,世上是不是有生而知之的人,如果有,一定是你這種人。」

  蘇籍道:「知道便是知道,何必分辨什麼時候知道。」范

  仲宣道:「你的道理有些時候聽來很不錯,但你有個缺點。」

  蘇籍道:「什麼缺點?」范

  仲宣道:「我這種人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無論遇上什麼磨難,志向總是如此,百折不回。可你,有自己堅守的事物嗎?我瞧是沒有的。」

  蘇籍道:「這重要嗎?」

  范仲宣道:「重要,如此生命才有意義。如果你說你志向是逍遙自在,我也佩服你,可你既不能出世,又討厭入世,搖擺不定,說得好聽是難以捉摸,說得不好聽是性靈不堅。」

  蘇籍道:「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要有志向的。」

  范仲宣笑道:「如果將百年身後時,你也是如此覺得,我倒是會真心佩服你。」

  蘇籍微笑道:「那時,怕你也不在了。」范

  仲宣道:「這句話顯得你小心眼。」蘇

  籍道:「我就是小心眼,不過你願意來幫我嗎?」

  范仲宣道:「怎麼幫?」

  蘇籍道:「跟你現在做的事差不多。」范

  仲宣道:「教書育人?」

  蘇籍道:「你不是要為天地立心嗎?你來幫我,我讓你為天下人立心。」

  范仲宣道:「你居然會對天下有興趣?」

  蘇籍道:「不行嗎?」范

  仲宣略作思忖道:「看來是你那位花七管家有興趣吧。」蘇

  籍道:「你怎麼猜到?」范

  仲宣道:「我不耳聾,總能打聽到一些事。明月山莊從有到無,固然有你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人還是這個花七。論才具,我平生所見,怕是無一人能及得上他。要是他做宰相,天下不說太平無事,定也會少很多紛爭。若他做了皇帝,倒是天下人的大幸事。」

  蘇籍道:「可他不是好人。」

  范仲宣道:「好人不適合做皇帝。」蘇

  籍道:「這不一定,但我也不和你爭辯這些,既然你答應了,我也沒白來一趟。」范

  仲宣道:「聽說你明天有一場決戰。」

  蘇籍點頭。范

  仲宣道:「我挺好奇你的刀法,可否一見。」

  蘇籍道:「我寫一句話,你就明白了。」

  蘇籍找來一根樹枝,寫下九個字。「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

  蘇籍和司馬長煙的刀法交鋒,乃是神都城裡近來一等一的盛事,各大賭坊早已為此開了賭盤。

  令神都眾人大感意外的是,賭坊開的賭盤竟是蘇籍贏面頗大。賭

  坊賭的是真金白銀,下的盤口當然謹慎。

  人們猜測或許是賭坊得了消息,甚至可能司馬長煙明日可能身體不適。

  畢竟司馬長煙也是人,人的身體自然也可能在某個時間段出問題。其

  實他們都沒完全猜中。其中一個原因是某人在蘇籍身上下了重注,賭坊出於謹慎,以及從趙無忌一行人的身邊人流出一個消息,據說趙無忌認為司馬長煙輸的可能性很大。如

  此一來,賭坊自然改變了盤口。

  …

  …「

  這些傢伙倒是精明。」花七對蘇籍道。蘇

  籍道:「我去生死之斗,你拿這個做賭注,你覺得合適嗎?」

  花七道:「合適啊,反正你又不會輸。」蘇

  籍挑眉毛道:「如果我輸了怎麼辦?」花

  七攤攤手道:「你輸了,我留著錢幹什麼。」

  蘇籍被他一句話嗆住,說的真有道理。…

  …大

  戰在即,蘇籍仍是猶有閒情和花七談笑,而司馬長煙卻閉門不出,誰也不見,更沒有焚香沐浴。

  他此刻在回憶過去。

  不是生平經歷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惡鬥,更不是學藝經受過的血與淚。

  而是想起師父獸神對他說過的話。

  記得那年他下山時,問過師父,他的成就能達到什麼地步,師父道:「大約如我這樣。」

  司馬長煙當時是欣喜居多。

  可是師父卻又嘆了口氣,說道:「我情願你到不了我這地步。」

  他自然問師父為何。

  師父回答他道:「因為會絕望的。」司

  馬長煙繼續問師父原因。師父接著道:「你覺得像我這樣已經很厲害了,甚至世間罕逢敵手。確實也是這樣,因為我確實沒有幾個敵手了,可是有一個人,在他面前,我連敵手都算不上。」他

  好奇問那個人是誰。

  師父道:「天陽子。知道我為何這麼多年從不下山,從不離開草原嗎,就是因為他。有天陽子在的一日,世間便沒有人能攀登到武學的巔峰。我二十歲時,武功有成,草原之中難有與我爭鋒者,後來我去中原,見了五大劍派的武功,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直到五十歲時,功力大成,再去中原,覺得當初高山仰止的五大劍派,並非追不上。到我七十歲後,已經自問五大劍派的掌門宗主皆不及我,於是我去挑戰清微教的天陽子。自那開始,我一共挑戰過天陽子七次,每一次挑戰,我都沒在天陽子手上走過一招。無論這些年我如何進步,距離天陽子彷彿始終有不可道理計的差距。」司

  馬長煙當時聽到後,完全沒法想像師父這些年遭受著怎樣的打擊。畢

  竟世間最絕望的事,怕是莫過於此。因

  為你付出了所有努力,最後卻收不到任何結果。後

  來天陽子羽化登仙的消息傳到草原,他師父獸神竟讓整個獸神一脈穿上了中原的孝服。

  可他知道,師父心裡那道檻,永遠也過不去了。

  哀莫大於心死,不過如此吧。而

  今,他要和天陽子的關門弟子動手了。

  其實沒有人知道,一百把別離,都值不得這場交鋒的勝利。

  因為在師父眼裡,蘇籍將會是第二個天陽子。

  他不知道師父為何對這個未曾蒙面的傢伙如此青睞有加,甚至在草原裡為了維護這傢伙,不惜得罪陰曹地府這樣恐怖的勢力,令獸神一脈傷筋動骨。

  甚至師父因為阻攔判官,傷及根本,以至於這幾年都在養傷,導致草原局勢愈發糜爛。他

  心裡懷著一個念頭,一定要向師父證明師父是錯的。沒

  有不可戰勝的對手。蘇

  籍更不會是第二個天陽子。師

  父失去的尊嚴和榮耀,他一定要討回來。

  這是他心裡的話,他從未對外人吐露過。司

  馬長煙緊緊握住拳頭。

  ……

  蘇

  籍當然不知道這一戰對司馬長煙意味著什麼。

  在臨戰之前,他居然收到一封信,來自草原。寫信人的筆跡他認識,是宇文信。不過內容卻是一位他之前想不到的人口述的。宇

  文信目前很好,他在獸神身邊。

  獸神在信裡說他時日無多,希望蘇籍抽空,能來草原見他一面,且時間越早越好。蘇

  籍不知道這位足以在草原名垂萬古的老者為何執意要見自己一面,但內心確實想答應下來。許

  是因為獸神是老頭子少數看得上的人,更或者是冥冥中覺得這次會面很重要。不

  過若是獸神知道自己會在眾目睽睽下擊敗他的得意弟子,他怕是不會太高興。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3
仙籍 第133章 以神為刀

  月圓,天津橋幽寂,不似人間!

  披著一身清冽的月光,蘇籍緩緩走上天津橋,一身黑衣的司馬長煙早已等著。他的刀懸在右腰,因為司馬長煙是慣用左手的。使

  左手刀的人,刀法比一般人更凶險,但對於蘇籍這種高手而言,對手用左手還是右手,並不會有區別。

  武學抵達具體境,其實還有一個名目,那就是「神而明之」。許

  多事不必思考,事到臨頭,自然就會明白。這

  種境界聽著很玄妙,實則建立在平時的積累上。不是要有許多經驗,而是要想通事情背後的道理。道家把這叫做一竅通百竅。因

  此武學上的大家並非一昧只知動武的莽夫。相

  反,到了蘇籍這一步,大都學識淵博,聰明睿智,舉一反三。蘇

  籍微笑道:「你這兩日似乎想了許多事。」司

  馬長煙道:「是,但現在我只想一件事。」蘇

  籍道:「擊敗我?」司

  馬長煙道:「是。」蘇

  籍神色間有些慵懶,好似他不是來決鬥,而是來踏青。他

  似笑非笑道:「加油。」

  沒有比這句話,更能體現他對司馬長煙的輕蔑。

  饒是司馬長煙身經百戰,此刻也不由生出一股無名火。

  他不知道,蘇籍曾學過一句話。「

  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天

  津橋下,浪花拍打,出現十數個小小的漩渦。是

  大地的引力,引起了浪奔浪流。而

  司馬長煙好似在一瞬間擺脫掉來自大地的束縛。他

  高高躍起。一

  瞬間,好似定格在空中。

  拔刀!

  如同長虹經過天穹。

  那是一抹淺淺的虹,雖然淺,可在清寂的夜空裡,自是格外明顯。蘇籍臉上卻流出一絲誇讚。

  刀氣轟至!

  蘇籍亦拔出別離,澄淨如秋水的刀芒,輕巧地挑中刀氣最薄弱處。刀

  氣並未平息,如同引爆了火山噴發一般。

  刀氣變得更加峻烈。雖

  然禁軍已經清場,可是總有高手能從遠處清晰望到這一切。司

  馬長煙的刀法足夠教人驚嘆和佩服。

  在他手裡,刀不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的。刀

  法練到這一步,實在教人無可指摘。

  蘇籍適才能在一瞬間找到刀氣的薄弱處,亦是展現出他神乎其神的洞察力,若不是司馬長煙的刀道已經是一番新天地,蘇籍已經必勝無疑。現

  在卻不好說。花

  七沒有到現場,此刻只是悠然自得地聽著蘇如是對他撫琴。

  花七道:「喂,琴聲亂了。」琴

  聲嘎然截止,蘇如是沉默片刻,說道:「你不聽就算了。」

  花七道:「要聽!」

  蘇如是橫他一眼,卻把手放在琴弦上,削蔥般的玉指,掠過琴弦,發出清音。三三兩兩響了記下,她停下來道:「你就不擔心他嗎?」

  花七道:「他是去出風頭的,有啥擔心的。」蘇

  如是道:「聽說對手很厲害。」花

  七道:「所以他才能出風頭。」

  蘇如是扶額!心

  下卻輕鬆不少。

  畢竟花七是蘇籍的心腹,他越是這樣,蘇如是越能放下心。可

  是今後的世人若是知道蘇子思回歸之後的成名戰,竟被某人評價成出風頭,卻不知是哭是笑。畢

  竟將來的歷史,對這一戰可是有過重筆描繪。…

  …

  刀

  氣雜亂無章,卻有將天津橋橫掃一空的趨勢。這

  自然讓刀氣變得無可破解。似

  乎蘇籍只剩下硬拚一途。

  當然,他要是施展九字真言手印,自可以摒除刀氣帶來的攻擊。但這樣一來,便不是交流刀法了,顯得自打臉!可

  若是花七在這,才不會管這些。如

  果不要臉能輕鬆做成一件事,花七肯定會不要臉。「

  不,這傢伙本來就沒臉!」大

  敵當前,蘇籍居然在心裡冒出不相干的心思。

  銳利的刀氣,劃破蘇籍的衣襟。森

  冷的刀鋒,迫在眉睫。

  司馬長煙眉頭緊蹙。他

  比任何人都能清晰感受到蘇子思對這一戰的渾不在意,他更憤怒了。他對這一戰有生平未有的重視,可這人卻混不當一回事。刀

  光如狂風驟雨!蘇

  籍肩頭抖動,竟尋找出刀光的縫隙,在其中自如穿梭。有

  刀尖上跳舞的感覺,給人以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許多高手看得如痴如醉。

  武學到了這一步,亦有藝術般的魅力。給人以無窮無盡的享受。

  蘇籍道:「我忍不住想念一句詩。」

  隔著刀光,司馬長煙狠狠盯著他。

  他想不通,自己已經拼盡全力,可這傢伙為何還能如此輕鬆自在。其實他不知道,蘇籍其實是吃力的。只

  不過先天氣功的奇妙在於,即使出了全力,也讓人覺得這傢伙沒怎麼出力。興

  許是創造這門功法的人,當時想的就是,要在決鬥時,能做到這種表面上的輕鬆自如,給人以心理上的打擊。更

  或許只是創造功法的人想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這世上許多奇妙的事物誕生,其本身原因都可能是這樣。

  說得好聽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蘇籍道:「你沉默,我就當你默認了。」

  司馬長煙只覺得胸口有逆血上湧,簡直不吐不快。蘇

  籍開了個頭,道:「苟……」

  然後道:「不對,唸錯了。」他

  語氣轉為淡淡:「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掠金,靜影沉璧。」

  他唸著詩,居然也隨之出現這等氣象。

  司馬長煙的刀光就如長煙。

  可是蘇籍用別離將刀光橫掃而空,天津橋上的皓月清輝,再明顯不過。清輝落在橋下的洛水,可不是浮光掠金,靜影沉璧。此

  刻蘇籍真的展現出碾壓之態。

  有些人見過五年前蘇籍如何斗范仲宣的。

  可今時今日,蘇籍遠勝過當年。

  甚至給人一種他已經凌駕在五大劍派宗主掌門之上的感覺。即

  使清微五子,怕也不過如此。此

  刻,蘇籍向世人展示出他的強大。

  「蘇子思,最擅長的可不是吟風弄月。」許

  多人心裡做下判斷。

  聽說這傢伙喜歡美色,回去看看家裡有沒有合適的女兒。

  熙熙攘攘,總為名利。

  即使蘇籍已經是羅浮棄徒。可

  那又如何。如

  今看來,這只是清微的損失。

  抱天攬月樓是神都少有的高樓,丹陽子和劍仙在上面,正可以看到天津橋。

  劍仙道:「若是蘇子思最終不能回羅浮,清微就損失大了。」

  丹陽子道:「清微千年,不只有蘇子思。」劍

  仙微笑道:「我現在後悔的很,當初怎麼不死皮賴臉上羅浮山傳他飛劍之道。」丹

  陽子道:「先天氣功練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時,你那飛劍之道,也不過是雜耍而已。」

  劍仙沒有反駁,倒是露出一絲羨慕。

  世間武學的上限,怕是都沒有先天氣功高。

  那是一門潛力無窮的武學,甚至可以稱作仙法了。

  蜀山修的是飛劍,實則求的也是仙道。

  五大劍派,真正誠於劍的,還是得屬太華。

  太華求的不是武道,而是劍道,披荊斬棘成劍心,到最後,只問一劍,不問其餘。

  只是太華有史以來能做到這一步的人,屈指可數。今世,甚至無人做到。反

  倒是太白峰的劍魔做到了。…

  …蘇

  籍這一刀掃出,所有人都認為司馬長煙敗了。但

  此戰沒有結束。司

  馬長煙左手直直垂下,鮮血淋漓,他抬不起手,甚至握不住刀。

  刀落在他腳下。

  一個刀客連刀都拿不穩,那是多麼淒涼的事。這

  是讓人不忍目睹的場景。

  若是司馬長煙剛烈,怕是很快要自刎。

  從此世間留下一大遺憾。

  可司馬長煙只是輕輕彎下腰,用右手撿起刀。而

  教人出乎意料的是,蘇籍居然沒有乘隙而擊。老實說,生死交鋒,本來無所不用其極,何況司馬長煙本就是技不如人。

  況且蘇籍連九字真言手印都未曾動用,果然是只用的刀法。

  蘇籍將刀抱在胸口,說道:「我真正的刀法還未使出來,你現在可以認輸。」

  司馬長煙默然片刻,用右手持刀,沒有絲毫不熟練的樣子。

  像他這樣的高手,本來左手右手都不會有太多的區別,除非到了生死一線之時,才顯得出差距。可

  現在已經是生死一線。蘇

  籍此話一出,自是給他一條活路去。

  司馬長煙最終道:「不認輸。」蘇

  籍神色不變,沒有憐憫,沒有嘆息。沒

  有聲音,沒有刀氣,更無刀光。突

  然間,哪怕是離天津橋很遠的眾多高手們,都在瞬息間感到一股淡淡的惆悵,心口有點堵。

  司馬長煙的刀鋒剛剛劈到蘇籍眉心半寸的距離,可他沒法再往前一絲一毫。

  他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竟有些黯淡。他

  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這一刀叫什麼。」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蘇籍留下一句話。

  司馬長煙將手垂下,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再也動不了刀。

  真氣已經在體內散亂,不受他的控制。

  因為他再無能控制真氣的精神。

  他背有點駝,現出龍鍾老態。趙

  無忌在所有人之前趕到,扶住司馬長煙。

  他看著司馬長煙,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司馬長煙默然道:「蜀山的劍仙是以神御劍,而蘇子思是以神為刀。」以

  神為刀,蘇籍手中有沒有別離,其實不太重要。但

  別離就是這刀法的象徵。黯

  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司馬長煙深深明白,蘇子思必將踏入一個武學的新天地,成為和那劍仙並駕齊驅的人物,只是遲早的問題。他

  其實距離這個境界並不太遙遠,所以懂得,可是總跨越不過去那道檻,他更不明白蘇籍是如何做到的。

  …

  …

  「你怎麼做到的?」花七雖然沒有親眼觀看蘇籍的決戰,卻在蘇籍回來後,問了一遍。

  蘇籍道:「自然而然,如同吃飯喝水。」花

  七道:「看來先天氣功的好處終於開始顯現了。」

  蘇籍道:「不錯,自從我邁入通幽境後,武學修為竟然進展得十分順利,幾乎沒有關卡。」花

  七道:「這就叫先苦後甜,越到後來,旁人和你的差距將越加拉大。不過,也可以推論出金剛不壞神功定也有類似的奇效。」

  蘇籍道:「應該如此吧。」花

  七道:「現在你這個康樂縣候算是能徹底站穩腳跟,不過咱們要面對的敵人,卻要比你五年前多,我在想天子或許想將你作為他手上的一把刀。」

  蘇籍道:「事到如今,亦別無更好的選擇。畢竟我們再也難隱藏住,何況走到台前經歷磨練,不正合你心意?」

  花七笑道:「你猜我現在心裡想什麼?」蘇

  籍道:「你在想仙籍的事。」花

  七道:「既然你加入仙籍,我當然要借此來窺視一番這大晉最神秘的組織結構。」蘇

  籍道:「我想很快就能見識到仙籍的真面貌了。」這

  一刻比蘇籍想像的還要早。

  在他們話說完未久,外面便有一位白鬍子老頭自稱是天庭的特使,如今來宣示天子的旨意。他

  的稱號也很有趣,叫「太白金星」。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3
仙籍 第134章 天無盡藏

  太白金星有主變革的寓意,他在天庭的地位自然不低。蘇籍此刻心裡想著,他不是猴子,這裡也不是花果山,可他和花七將來卻可能做類似的事,很巧啊。

  「天帝還在等你。」

  在天庭裡,天子自然是天帝。仙

  籍的結構和神話傳說差不多。蘇籍心想自己要不要藉著此次進入天庭的機會,寫一本西遊記出來。白

  鬍子老頭雖說是地位不低,可是人卻和藹可親,一點架子都沒有。蘇

  籍同他幾句話後,便顯得有些熟絡,蘇籍問道:「陛下準備封我做什麼?」

  白鬍子神秘一笑道:「你去了就知道。」蘇

  籍心道:「莫不是弼馬溫,那可真成猴子了。」雖

  說他在羅浮後山養了不少猴子,可自己還是喜歡當人的。白

  鬍子的輕功很高。

  蘇籍跟在他身後。無

  論他用多快的速度,始終都落後白鬍子一個身位,而且白鬍子閒庭信步得很,一點都不吃力。蘇

  籍都想問他,是不是用的傳說中的縮地成寸。縮

  地成寸是道家傳說中的身法,且練起來沒有止境,甚至傳說中大羅天尊用縮地成寸,可將天涯海角縮為一步之遙。只

  是這也不過是宗教的吹牛皮。現

  實中,根本不可能有誰能做到。

  要說佛門更能吹,什麼恆河沙數世界,步步生蓮,可要比道門的牛皮吹得要大,要逼真。不

  過蘇籍深知,自神夏以來,宗教不過是統治者用來愚民的工具。

  從神夏的巫教到如今的道佛兩教,都得為皇權服務。在

  神夏之時,天子的權威比現在還大。

  直到赤漢神朝,出現天人感應之說,才將皇權約束在神權中,饒是如此,天子威權亦深入人心。只

  有本朝,有清微道庭可以和朝廷並足而論,千年以降,也才就出了這麼一位天子。且

  隨著清微教有史以來最出色的教主天陽子羽化登仙,再難有能制衡天子的人。可

  是人不能制,卻還有天。

  能夠以神為刀後,蘇籍愈發清楚感受到蒼穹之上,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志,那興許是不可違背的自然規律,太陽東昇西落,春夏秋冬四季交替,都是在遵循這股意志。天

  子想要換的天,怕就是這股意志。

  但換了這天,世間會變得更好嗎,不見得。蘇

  籍亦不想評判這些。跟

  隨白鬍子老頭,蘇籍最終去到龍門山的後山。神都以龍門山和香山之間為天門,是神都七天建築的起始點。而

  龍門山後山,隱約間有遙控整個七天建築的感覺。山

  上沒有宮殿,而是碑林。

  白鬍子老頭灑然笑道:「前次陛下賜你的笏板會指引你找到屬於自己的石碑,可不要去錯石碑哦。」白

  鬍子老頭說罷,人就消失在茫茫碑林中。蘇

  籍照他的話取出笏板,此刻笏板居然發出亮光,無形的天地之息流轉進入笏板內,蘇籍感受到一股牽引之力,竟跟隨它找到一座石碑。石

  碑無字,卻有一凹陷處,恰好是笏板大小。

  蘇籍將笏板放進去,登時放出清輝將蘇籍籠罩。

  蘇籍覺得自己身子變得很輕,下意識往下一望,居然看到自己。

  他瞬息間明悟,此刻自己居然意識和身體分開,進入類似夢魘的狀態。因

  為是意識身,所以他思維變得更加敏銳,霎時間便明白了為何通幽境才有資格進入仙籍。畢

  竟通幽境後,修行更重精神,而非內氣打磨或者煉體,此後精神茁壯,才能意識離體,不傷根本。至

  於到後面神識茁壯,便有了道家所謂的陰神、陽神。

  又被稱之為武學上的入神坐照。到

  這一步,亦是世人口中的陸地神仙境界。

  在神夏之前的上古,亦被叫做真人,不懼水火,且不會做夢。因為常人做夢,意識模糊,可這一步的人,意識始終清晰,不會有絲毫迷亂。

  舉手抬足,都可和天地呼應。蘇

  籍思維電閃,越升越高,彷彿到了雲深飄渺處,猛地一墜,有腳踏實地之感。眼

  前所見居然是一天宮。

  他心下清楚這是迷惑神智之類的精神大法,卻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天宮處處,都透著天子的威嚴。他

  面前的宮門,赫然寫著靈霄殿三個字。卻

  無天兵。

  進入大殿,便有數十人朝列。

  這些人的面孔,蘇籍一個都不熟悉,他想到這時是意識身,怕有些人不是真面目示人。

  倒是那白鬍子老頭朝列在最前。再

  往前,便是玉階,天子坐在上面的寶座上。「

  陛下仙福永享,壽與天齊。」眾

  人一同向天子行禮,蘇籍隨大流附和,心中卻暗笑。

  他只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一

  番作禮後,天子對站在最後的蘇籍道:「蘇子思上前聽封。」蘇

  籍便往前拱手。天

  子冷淡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說道:「朕封你為青主,賜天兵一百,一月可進一次天無盡藏。」

  蘇籍道:「臣,謝主隆恩。」

  他不知道這青主是什麼名目,更不知何謂天無盡藏,只是料想天子不會拿尋常事物糊弄他,所以安心領賞。結

  果也沒有多餘的話,蘇籍覺得身子一沉,再睜眼,已經是碑林中。

  身邊白鬍子老頭出現,笑吟吟道:「青主殿下,恭喜了。」蘇

  籍道:「天兵我知道是什麼,可青主和天無盡藏,還請前輩指教一二。」

  白鬍子笑道:「大晉一統天下,修訂武藏,釐定天下武學,分為九品。而天無盡藏便收集了世間浩如煙海的武學,從一品到九品應有盡有。仙籍中人,皆是武學高明之士,雖然受天庭管束,但能進天無盡藏專研武學,倒也除去了許多心中不滿。只是大部分也就三月一次,如青主殿下這樣能一月進一次的,實在少有。只要青主殿下把握住機會,將來成真正的陸地神仙,把握要比他人大上許多。至於青主,卻有便宜之權。」

  蘇籍道:「何謂便宜之權?」

  白鬍子道:「仙籍中人約束較多,但少數人可以除外,就在於這個便宜之權。言盡於此,老夫告辭了。」白

  鬍子老頭在蘇籍眼前消失。蘇

  籍沉思片刻,從老頭的話來看,他是佔了天大的好處,只是這些好處,還得自己去捉摸。

  白鬍子話也不說完,都沒告訴他天無盡藏在何處。

  他心思一動,自己和天庭最大的聯繫就是這塊笏板,說不準進入天無盡藏的關鍵就在這笏板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3
仙籍 第135章 洞玄

  「陛下封蘇子思為青主,其意自是在清微。」湖心亭裡劍仙對丹陽子說道。

  丹陽子道:「這場朝會五大劍派都去了,唯獨你蜀山沒人去,我看陛下一定很惦記你。」劍

  仙道:「說實話,我平生最佩服的三個人之一便有當今天子,可他想要拉著大家一起去對抗那位,說實話,我不願。」丹

  陽子道:「神夏以天命自居,仍是免不了敗亡,自那之後,歷朝天子都知道天命不可恃,可身居天命時,又沒有誰能拒絕。直到天命移改時,早已積重難返。大晉享有天命已經有千年啦。」

  劍仙道:「所以我更佩服天子了。」丹

  陽子道:「若天子強徵蜀山入他的陣營,你當如何?」

  劍仙道:「只好以我三尺青鋒,見一見天子的九丈神體。」丹

  陽子撫鬚而笑。

  …

  …馬

  車從皇城外的豐碑緩緩駛過,裡面坐著青提和花七。

  青提好奇道:「花七先生,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花七道:「人間世無不朽之豐碑,卻有不朽之功業。你瞧這豐碑,凝聚的是當初天下億兆之民的民心。」

  他又補了一句道:「而今安在哉?」

  青提知道花七說的仍是民心。青

  提道:「民心的力量真的那麼可怕嗎?可是大晉取代赤漢,難道靠的不是太祖和清微?」

  花七道:「太祖為布衣時,豈非一民,清微教的成員和信眾豈非從民眾而來?」青

  提道:「這便是明月山莊能在江南迅速發展的秘密嗎?」花

  七道:「你可知道為何明月山莊佔據了江南大部分財富,卻仍是基業穩固?」

  青提道:「不明白。」花

  七道:「為明月山莊做事的人足有數十萬眾,因明月山莊獲利之人,不下千萬,明月山莊現如今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整個江東絕大部分人的利益,如同當初清微代表著世間絕大部分苦難民眾的利益一樣。」

  青提道:「可是明月山莊現在仍是不及清微。」花

  七神態悠然道:「正如當初清微和大晉也遠不及赤漢。」

  青提從此刻完全體會到花七和先生是不一樣的人。可

  是他為何總會產生兩人是一個人的錯覺呢?青

  提很不明白。

  馬車又過天津橋,花七讓青提先回去,自己到了岸邊的茶舍,蘇籍在那裡。

  蘇籍道:「天子封我為青主,賜我天兵一百,可一月進一次天無盡藏。」花

  七道:「想來這些都是天大的好處,我猜天子至少有大部分用意是在清微。難不成他要你接任清微下一任教主?說實話,這對大晉而言,著實是一件好事。無論如何,你都是清微上代教主最心愛的弟子,而且你沒什麼野心,同時也可以給清微添堵。即使天子失敗,讓大晉元氣大傷,他也可以在此之前,拔掉清微這根刺,教後人少很多束縛。」清

  微在天陽子去後,著實衰落不少。從

  此理,自可推斷大晉沒了天子後,怕是衰敗更勝過清微。天

  子在做那件凶險的事前,自然要先清除隱患。

  權謀之道,帝王心術,不外乎如是。

  儒家一句「平天下」,實是道盡此中關竅。蘇

  籍瞧了花七一眼,說道:「天子怕也調查了你。」

  花七道:「可不會有人能明白我和你的關係。」

  蘇籍道:「我隱約間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花

  七道:「想不通的事,不妨先放在一邊,那趙無忌雖然蠢了點,但也能給我們添堵。從溫朵娜的事,足以推論,舜華定是和他有交集。」蘇

  籍道:「你打算怎麼做?」花

  七道:「與其讓他在背後耍陰謀,不如……」

  蘇籍明白了花七的意思,他道:「可他現在是東胡四王子的特使。」

  花七道:「所以這件事不用經由你的手,我親自出面去做。」

  蘇籍道:「你去做,和我去做有什麼分別?」

  花七道:「因為這是魔門的內部之斗啊。」

  他話一說完,整個變得鬼氣森森,周圍瀰漫起恐怖的氣氛。

  這下子讓人相信他不是大魔頭,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蘇

  籍知道千年前漢末三仙將其他百家的道統趕絕,逼其成了域外的魔門,如今天命移改,魔門未嘗不可以成為正道。對

  付趙無忌,本不是花七的本意。花

  七的本意是趁魔門方興未艾時,入主其中。蘇

  籍沒有理由阻止花七。他

  也知道花七最近也領悟了「神意」。兩

  人本是無分彼此的,蘇籍領悟到了,花七也會領悟到,但花開兩朵,未必要相同。

  蘇籍道:「你什麼時候去?」

  「要出其不意,所以我現在就去,借飛景給我一用。」蘇

  籍解下飛景劍。

  飛景劍自有性靈,很排斥外人,可花七握住它時,它表現得很馴服,甚至有些興奮,它似乎有預感,這次能飽飲鮮血。它可能不是神劍,而是魔劍,畢竟鑄造它的薩納爾,本就是魔門的人。

  外面的天色變得暗沉,夏日這樣的場景經常會出現,不知何時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但雨後的虹,卻足以教人忘記暴風雨帶來的傷害。

  陽光總在風雨後,風雨之後見彩虹!

  花七已經離去,蘇籍想著,但願今後這段日子能平靜一點,他有些倦了。

  此時他想到了五年前在京城那段日子,那也是他生命裡,值得懷念的時光。

  還能像當初那樣,安安靜靜等待一碗冬菜扣肉爛熟嗎?蘇

  籍將惆悵掃去,嘴唇竟露出一抹微笑,同此時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凝重氣氛成鮮明對比。「

  人生的不同時刻,都有不同的精彩。」

  他只是如此想到。所

  以老頭子說他是豬。

  豬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嚮往安逸的。

  這有錯嗎?

  沒被人宰殺就沒有錯。

  他決定今天哪也不去,好好喝一個下午茶。

  直到陽光重新出來,料來那時,花七已經取趙無忌首級。他

  知道花七要對付一個人,是絕不會給對方翻盤機會的,會趕盡殺絕!縱

  使得力的手下鬼隱背叛自己,縱使視之為臂膀的司馬長煙已經成了廢人,趙無忌仍是在人前人後灑然自若,沒有絲毫喪氣。他

  永遠保持著對自己的信心,將暫時的失利,歸咎於上天的考驗。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誰

  都料想不到他一個魔門的大魔頭,竟信奉儒家那一套。住

  在東胡的使館裡,離天津橋不遠,出門很近的地方就是天街,還毗鄰洛水,可見繁華往來的客船。想

  到自己那個親弟弟面對自己的無可奈何,趙無忌更是露出一抹微笑。

  他喜歡別人憎恨他且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狂風大作,暴雨如注而下。

  趙無忌忽然一怔。

  他面前有個人露出跟他相似的笑容。他

  對這種笑容出現在別人身上,只有無窮無盡的討厭,這

  個討厭的傢伙是誰?

  哦,是了,蘇子思的走狗。他

  冷冷道:「看來你是來找死的。」花

  七笑吟吟道:「鬼銀,你先試試他的虛實。」

  趙無忌心頭一寒。刀

  聲破空,虛空裡蕩漾起一朵黑色的蓮花,象徵死亡。

  這是鬼隱的絕技。

  趙無忌從沒想過這位自己昔日最得力的下屬,竟短短時間內,毫不猶豫背叛自己,更向自己痛下殺手。他當然不知道,眼前的花七比他更有資格當大魔頭。

  花七是惡的集合體。

  如果趙無忌深悉道門斬三屍之法,便會以為花七是蘇籍的惡屍。當

  然實情,比這還要複雜。

  趙無忌沒法想更多。

  他揮動袍袖,如同流雲一樣輕盈自在,出現氣流,將刀氣吞噬。

  可刀氣沒有停歇,鬼隱連著劈出第二刀。不

  ,一連劈出七刀,一往無回,絲毫不顧忌自身。最

  終鬼隱噴出一口鮮血,鑽入風雨裡,不知在哪裡喘息著。而

  看似輕鬆將七刀一併接住的趙無忌,此刻揮動袍袖的右手,竟出現莫名的顫抖。

  他需要片刻休息。

  但花七不給他機會。

  院子裡的桃樹、李樹、柳樹、楊樹都在同一時刻掉光了葉子。空

  氣裡出現劇烈的震顫。葉

  子被剝奪,若同生命被剝奪。趙

  無忌感覺到死亡離他很近,他更想不到花七竟如此卑鄙。可

  換做是他,怕也會這樣做。轟

  的一聲巨響,趙無忌華貴的袍袖在頃刻間碎裂,如同片片飛絮,還參雜著血絲,飄蕩在風雨裡。他的右手,竟被劃開一條口子。飛

  景劍橫隔空中,震顫不已,竟有似老龍吟。「

  飛劍!」趙

  無忌生出恐懼,他不由聯想到之前蜀山的那位劍仙。

  飛景劍此刻黑如墨水,幽暗深沉,給人以陷入九幽地獄的感覺。

  花七悠悠道:「你居然還不死!」

  趙無忌右手垂落,第一時間不是反擊,而是逃。

  堅實的牆壁,被他撞出一個大洞。密

  集的風雨,居然出現空白的甬道。花

  七握住飛景劍,閒庭信步地追上去。他

  不緊不慢,因為除卻殺掉趙無忌外,他還想找到舜華。

  花七是一個走一步算幾步的人,他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殺趙無忌有大的收穫,利大於弊,他才會去做。

  而且他是不期望大晉和東胡聯合的。他

  希望天下大亂啊。…

  …趙

  無忌臉上無絲毫血色,往常的從容都轉變成狼狽。花

  七用簡單粗暴的方式,給他一個難忘的教訓。

  往常覺得親切的天地氣息,此刻都好似催命符一樣,因為他順著天地氣息,明顯察覺到花七正追蹤他,好似他逃到天涯海角,對方也要把他趕盡殺絕。這

  個人真的狠!喉

  頭有些火辣,他知道自己的經脈受到了一定的損傷。

  只要給他片刻喘息的時間,他的魔功就可以平復身體的不適。

  他沒有這個時間。

  眼中閃過絲絲狠厲。

  趙無忌無視身體的隱患,再度提速。轟

  !他

  似一往無前的箭矢,破開天地間的風雨,要到達一片自由的所在。滋

  滋!趙

  無忌心頭生出一股極度危險的感覺,他頭一偏,落髮飛揚。

  只差那麼一點,他就要被斬掉首級。趙

  無忌心頭大恨,如果給他恢復的時間,他一定要這人碎屍萬段。可

  是此刻,他狼狽得像一條狗。

  如果是蘇籍追殺他,他反倒是沒有這樣的憤怒。正

  因不是蘇籍,他才覺得被羞辱了。花

  七靜默立在一片女牆上,忽然間消失,再出現,又是數十丈外,這種鬼神難測的輕功,簡直打破了世人對輕功的認知,甚至教人懷疑他的身體是鐵打的,否則血肉之軀怎麼能承載如此可怕的速度。

  這也是趙無忌的疑問。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高速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掉。

  瀕臨崩潰和瓦解。他

  終於在一口枯井外停下來。

  花七在他面前的屋頂上,看著大雨將趙無忌弄得極為狼狽,似笑非笑道:「你要把這裡作為你的葬身之處嗎?」

  趙無忌道:「我們沒有不死不休的仇吧?」花

  七道:「殺你,不過是防患於未然吧,你也確實是個角色。」

  趙無忌道:「蘇子思也會是這種人?」

  花七道:「不然呢。」

  趙無忌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花七嗤笑道:「你當我是戲文裡的反派麼?」他

  話音一落,天地變得無比肅殺。

  本就是狂風暴雨的天地間,變得更加殺機叵測。

  趙無忌在胸口結了一道手印,臉上湧起一陣紅潮,臉色亦變得異常紅潤飽滿,如同夏日盛開的荷花。可

  是他雙眼流露出怨毒。是

  這個傢伙逼得自己透支生命的潛力。如

  果眼神可以將一個人千刀萬剮,那麼花七此刻已經不成人形。

  可是花七抱著手,飛景劍在他身邊盤旋,高高在上,俯瞰趙無忌。如

  同神靈視察凡人,如同天公降下雷霆。令

  趙無忌我想像不到的洶湧氣勁,轟然而直下。天

  地間的雨水,都在瞬息間染上了血色。

  那是趙無忌心靈對殺機的直接反應。

  可是氣勁到了身前,竟教趙無忌錯愕,因為氣勁根本沒有什麼威力,好似他之前產生的都是錯覺。一

  瞬間的心裡落差,差點將他逼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飛景再次離他脖子只有一寸。趙

  無忌連忙催掌,一連拍了五下,才將飛景劍拍的一聲嗚咽,使其墜落在泥水裡。而

  此時花七已經在他身遭。

  花七如同鬼魅,在他眼中化出無數影子,分不清真假。此

  刻他意識到,花七有比鬼隱更加可怕的身法。甚

  至同魔門的某些奇功秘技如出一轍。難

  道花七也是魔門的強者。魔

  門支流眾多,傳承隱秘,即使趙無忌身為魔門中人,也不能悉知。而

  且魔門中人最恨的不是正道,反而是魔門。千

  年以來,互相傾軋,積累的世仇,遠勝過當初被漢末三仙趕出諸夏的大仇。趙

  無忌雙目幾乎噴火。

  他原本烏黑的頭髮,此刻已經失去光澤,變得灰白。可

  頭髮居然瞬息間暴長數十尺。

  「白髮三千丈!」

  這是解語門從一位魔門遺蹟裡尋出的可怖魔功,類似於道家的請神上身,可以溝通冥冥中偉岸的魔神。

  當然也未必是魔神,而是橫隔在天地間的怨念和魔氣。白

  發締結成類似華蓋一般的事物,趙無忌拔地而起,居然懸浮在空中。發

  絲如同蘇籍的先天氣絲一樣,充滿活性。

  每一根都可以化成尖銳的武器,竟將一直以來佔據上風的花七迫得由攻勢轉為守勢。發

  絲更席捲飛景劍,想要讓花七失去這趁手的神兵利器。花

  七卻做出驚人之舉,騰空挪移,瞬息間將飛景劍拿在手裡,如切豆腐,斬去一縷趙無忌的白髮。

  花七卻不更進一步,而是陷入和趙無忌的對峙中。

  趙無忌怒火慢慢斂去,滿是凝重。

  這個花七太可惡了,明顯看出自己現在的狀態不能久戰,所以故意拖時間。

  花七神態自若道:「我若是你,現在該想辦法怎麼向我求饒了。」

  趙無忌冷笑道:「有用麼,我們是一種人。」

  花七悠悠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有沒有用。」

  趙無忌眼皮子微抬。花

  七道:「你在等暴風雨消失嗎?」趙

  無忌心頭更冷,這個花七簡直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自己想什麼他都知道。

  只要半刻鐘,這場雨也該停了,那時候將是他唯一扭轉局勢的機會。花

  七慢條斯理道:「聽說魔門有一種引來天火的武功,我很想見識一下。」趙

  無忌道:「鬼隱跟我數年,沒想到他就這樣把我向你賣得乾乾淨淨。」花

  七道:「你可不像是能把所有秘密都透露給別人的人,所以我可不會放鬆警惕,說實話,我到你這一步,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呵呵,我太強大了。」

  趙無忌明知道花七是故意奚落自己,可還是忍不住怒火。

  他冷目如電,左手微微屈指。無

  形的天地之息猛地一聚合,勁氣穿透雨水,射向花七的要害。

  花七不閃不避,而是將飛景輕輕一劃,也不朝向那勁氣,而是斬落了摸在自己身邊的一縷白髮。

  他道:「聲東擊西的招數對我可沒有用哦。」

  花七話音剛落,趙無忌所有白髮一收,如同把自己包裹在一塊白色的蠶繭裡,直直滾進枯井。撲

  通一聲,枯井蹦出不知多少臭水。

  他在賭穩操勝券的花七不會鑽進這麼噁心的污泥井裡。

  花七輕輕嘆了口氣,他當然不會。十

  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飛

  景化為一道黑色的光,順著井口鑽進去。

  花七好似看穿了趙無忌的逃亡路線,飛景極為精準地刺穿趙無忌的心口。一代魔門驕子,就這樣死在神都的地底暗河。他

  還有許多陰謀未曾施展,也再沒有機會施展。花

  七又嘆了口氣,人倒是殺了,引蛇出洞的計畫卻沒能實現。飛

  景從井口飛出,墨色的劍身,竟染上血色,殺伐之氣,幾乎要滿溢而出。這

  本是把殺人劍,跟在蘇籍身邊確實有些埋沒。

  蘇籍雖然殺人時從不手軟,但很少殺人。

  花七取出手帕將飛景擦拭乾淨,天上烏雲散開,露出陽光。

  風雨之後,果有彩虹。花

  七心情很愉悅,哼著小調,沒有直接回去見蘇籍,而是去找蘇如是。

  朝陽觀裡,李憑在燒水,蘇如是在晾衣服,順便看看雨後的虹。花

  七不期而來,她有些驚訝。

  花七道:「心情很好,想聽你彈琴。」

  蘇如是道:「琴還是憑兒彈得好。」

  李憑道:「可人家怕是想聽你的呢。」她

  也不管花七是誰,只管揶揄。

  花七笑道:「那李憑姑娘可以為我唱歌嗎?」李

  憑道:「憑什麼,你以為你是誰?」

  花七道:「興許我聽歌聽高興了,會給李憑姑娘講一點蜀中唐門的故事。」李

  憑聽後,神色一變,隨即笑吟吟道:「好,我彈。」蘇

  如是心下奇怪,憑兒為何對蜀中唐門這樣感興趣,竟不惜給花七唱歌,要知道她最不喜歡唱歌了。

  花七道:「我想聽十八摸。」李

  憑橫他一眼,說道:「你可以拿命來聽。」

  花七笑道:「這麼凶,小心嫁不出去。」李

  憑道:「這麼無恥,小心沒有人嫁給你。」花

  七道:「那你唱不唱?」李

  憑道:「唱。」

  蘇如是忙要勸花七不要開玩笑了。花

  七道:「我現在又不想聽了,你們隨便來一段琴歌合奏吧。」

  因為蘇籍的緣故,蘇如是對花七倒是沒法拒絕,而李憑也自是鬆了口氣,教她唱十八摸自是難為情。她

  心裡想著,等自己聽完唐門的故事,再來整治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花

  七在這裡優哉游哉,蘇籍卻遇上一點麻煩事。天

  可憐見,他只是想好好喝下午茶而已。魏

  凌雲在陪蘇籍一起喝下午茶。蘇

  籍道:「我知道沒有要緊事,你最近怕是不想見我,那就別藏著捏著,一般的小忙,我還是願意幫你的。」

  魏凌雲道:「我聽說陛下准許你一月進一次天無盡藏,我想向你借來用一下。」蘇

  籍道:「小事而已。」魏

  凌雲道:「我要借一年。」

  蘇籍蹙眉道:「你一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到底出了什麼事?」魏

  凌雲道:「明年重九,便是天山二十年一次的天池會,屆時所有弟子,只要還活著都得回天山,尤其是此次天池會,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選出新一代的山主。」蘇

  籍道:「你師父沒死,只是失蹤了而已。」

  魏凌雲淡淡道:「我師父死了。」蘇

  籍不由驚訝,他道:「以你師父的武道修為,誰能殺他?」

  魏凌雲道:「坐化。」蘇

  籍聽說過這位天山山主是天山劍派立派以來罕見的奇才,在本派武功的造詣,幾乎前無古人,很有可能已經邁入坐照的境界,而且剛過百歲之年齡,正處於年富力強的時候,哪有這樣容易坐化掉的道理,其中必有隱情。蘇

  籍道:「我答應你。」魏

  凌雲略感意外道:「為什麼?」

  蘇籍道:「以你的性格,又不會讓我吃虧。」魏

  凌雲道:「蘇子思,你知道嗎,你最好找一個女人娶了,否則我遲早會讓你入贅魏國公府。」

  蘇籍微微一笑,取出笏板,說道:「進入天無盡藏的方式你應該知道吧。」

  魏凌雲接過笏板,留下一個透明的琉璃小瓶子,裡面裝著一枚紫金色的丹藥。「

  洞玄丹。」蘇籍面色凝重道。赤

  漢神朝開闢時,號稱有長生不老仙術的方士盛行,方士們精通煉藥,雖然沒有誰真正煉製出長生不老的神藥,卻流傳出許多奇異的丹藥。洞

  玄丹便是其中頂級的丹藥。方

  士同道家密不可分,可以說今日的道家便吸收了方士的一切。洞玄丹也是後來的道門之人命名的。

  而洞玄的「洞」,在道家概念裡其實是與「竅」有關,道家主張修行,並依據陰陽五行,在人體中分出十二大正脈、奇經八脈、以及三百六十五個穴道,它們象徵著天干地支、五運六氣、周天星辰,以及大小周天。且「洞」的概念則是道家修煉中的最隱晦難言,也就清微教,五大劍派這樣的傳承才能洞悉。洞

  是所有竅穴中最重要的玄關一竅,是陰陽交匯的場所,二氣氤氳,造化萬物。洞真、洞玄、洞神則代表著三個修煉的階段,由低到高,分別是元精、元氣、元神。

  因此除去洞玄丹外,還有洞真丹以及最神妙莫測的洞神丹。傳

  說中洞神丹並非任何個人可以煉成,至於洞神丹如何煉製,即使最見聞廣博的方士,怕也是不知曉的。

  洞真丹可以補足人生來固有的元精,提升習武之人的根骨。

  而洞玄丹卻含有習武之人難以想像的元氣,其藥力甚至超過任何人一生修行所得內氣的總量,如果蘇籍在破開具體境邁入坐照境時服用,將打下渾厚無比的仙基,真正有望成為神仙一樣的人物,進軍無上天道。可

  以說魏凌雲給了蘇籍一份難以想像的厚禮。

  這怕也是魏國公千年積累中,最重要的一筆財富。

  因此魏凌雲拿出洞玄丹,真不知道是否有私情在內。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4
仙籍 第136章 再別神都

  魏凌雲道:「接下吧,將來你一定用得著。」

  蘇籍慨然接下。魏

  凌雲便揮手作別,她不是兒女情長的人,且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兒女情長。蘇籍體會到她對天山山主之位勢在必得的決心,很可能那也是她師父對她的囑託。

  只是蘇籍更想到,隨著天山山主逝去,世間有資格掣肘天子的人物又少了一個。天

  子會因此感到寂寞嗎?

  斜陽落下,給予蘇籍一襟晚照,他感到有些寂寞。因

  為他本就是個寂寞的人。若

  有沈興國在,他的寂寞會少一點,可惜這位兒時的好友,早已生死茫茫。

  在黃昏,蘇籍看到笑吟吟的花七。

  蘇籍道:「你殺了人,還去找如是?」花

  七道:「你的鼻子夠靈的,還吃醋了?」

  蘇籍道:「沒心情跟你鬥嘴。」

  花七道:「你身上似乎有好東西。」蘇

  籍道:「凌雲送我一枚洞玄丹。」花

  七嘖嘖道:「不愧是你的老情人,我也想做小白臉了。」蘇

  籍道:「你想做就去做,沒人攔著你。」

  花七笑嘻嘻道:「我確實也在勾搭一個女孩子。」

  蘇籍道:「誰?」「

  李憑。」

  蘇籍記起了這個姑娘,似乎來自蜀中,還有一身不可小覷的武功。

  蘇籍道:「你好端端招惹她做什麼?」

  花七道:「如果我們要攻入蜀中唐門內部,她就是一個契機。」蘇

  籍道:「她和唐門有何關係?」花

  七道:「一開始我懷疑她是唐門的人,可經過這些天的調查後,我有了新的看法,你應該知道蜀中一直存有神夏時代的巫法,我懷疑李憑身上有巫法的傳承,而唐門怕也是覬覦她身上的東西。」

  蘇籍道:「巫法?」花

  七道:「巫法有無形殺人的力量,亦有教人體質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神奇效果。這也可以解釋為何李憑年紀輕輕,便有了驚人的業藝。而且你應該知道巫者同密教一樣,可以將長輩的經驗直接傳授給後輩,使人憑空獲得一段珍貴的人生閱歷和經驗,卻又不對後者造成任何損害。」

  蘇籍點頭,說道:「巫者和密教確實對精神的研究勝過咱們道門,只不過他們的修行都偏頗凶險,非是正道。老頭子向來對此不屑一顧。事實也如此,修行到具體境後,道門正宗的高手,著實要勝過其他流派,亦只有大禪寺那幫殺生和尚,才能比擬一二。」非

  是蘇籍推崇大禪寺,而是大禪寺和清微各自代表兩個不同文明的修行正統。

  大禪寺傳承自佛祖,那是以智慧超脫生死界限的聖者,為西方文明的集大成者及開闢者,甚至後來開創西方神殿的那位,論成就也當在佛祖之下。清

  微的始祖要追尋到大羅天尊,這位是民間神話裡的人物,也曾有過原形,那就是神夏末代之時,推翻了巫法時代,開闢出如今修煉內氣時代的道尊,甚至據說道祖對佛祖曾有所啟迪。不

  過兩位人世間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聖者,生卒年似乎差了五百年不止,因此這種傳說,向來都被看做道門打壓佛門的手段。只

  是教人可惜的是,兩位聖者都未超脫生死的天命,僅是勘破生死。且

  在佛祖入滅前,曾留下一句,前面沒有路的警世恆言。告

  訴人們,長生不死皆是虛妄。及

  至後來的漢末三仙,皆有不可思議的能耐,為世人眼中的神仙,到最後都難逃死亡的宿命,更讓人意識到,生死是任何人都無法擺脫的宿命。

  武學真的有止境。到

  了今世,更有天陽子和天子,皆有世間第一強者的美譽,而且天子曾經更做出「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這樣的詩句,氣魄之宏偉,教人由衷佩服。因

  此他也得到當年天陽子的賞識,由清微一力支持,登上大位,更在數十年間,突飛猛進,武學修為登上頂峰。尤

  其是蘇籍如今武道成就遠勝從前,更能體會到天子的厲害,怕是漢末三仙復生,也應當不能勝過。

  花七道:「巫法雖非正道,卻也有可取之道,說不定正是唐門的軟肋所在。」蘇

  籍當然明白花七對唐門的覬覦之心。這

  個神秘且組織嚴密的門派,一旦被花七控制,將給予花七實現野心極大的幫助。光

  是唐門那些詭秘的手段,都足以教任何人膽寒不已。

  且可以叫花七培養出忠心耿耿的死士。

  更何況,唐門居然還敢來刺殺他。蘇

  籍就是花七的命門,花七自然更容不得唐門。而

  且蘇籍也知道,登上神都這個大舞台,花七的野心更大了。其

  實花七的野心也是他賦予的,那本是他的一部分。蘇

  籍沉默片刻,說道:「本來我打算用一年時間,在天無盡藏裡參悟如何坐照,現在我把機會給了凌雲。」

  花七道:「你要和我分開?」

  蘇籍道:「不,是和所有我認識的人分開一段時間。」花

  七道:「這便是別離,你去吧。」

  蘇籍道:「一年後我還會回來。」

  花七點頭,說道:「立威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在是時候在神都扎深根基,但你還繼續留在神都,同清微的衝突在所難免,而現在還不是時候。」

  蘇籍轉頭離開,更無別的話。

  他知道花七一個人也能把事情辦得很好。蘇

  籍又悄然離開神都,這次只帶了魏凌雲給他的那枚洞玄丹,連飛景都沒帶。他清晰感知到飛景是那樣渴望鮮血,所以將它留在了花七身邊。

  紫綬仙衣和飛景這樣的神物,蘇籍亦只有放在花七身邊才會放心。花

  七沒有問蘇籍如何解決他每隔一段時間對陽氣的需求,因為他知道蘇籍不會忘了這事。

  他更深深明白蘇籍是在逼迫自己進步,畢竟在愈加叵測的局勢中,非但要建立起牢固的勢力,更得有無上的武力做支撐。無

  論花七的權謀做的再出色,若無絕對力量,終歸是空中樓閣,為他人做嫁衣。

  他相信,一年之後,蘇籍歸來,便是他再上羅浮之時。花

  七心道:」要努力啊,可要風風光光地回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4
仙籍 第137章 一世長安

  蘇籍雖然離開神都,卻沒有遠遁萬里之外,而是去了離神都數百里的長安。一

  世長安!長

  安是赤漢神朝的故都,正因如此,在大晉神朝建立後,長安徹底被廢置,千年以後,長安早已不見昔年萬國來朝的繁華。古

  人云「一年成集,二年成邑,三年成都」。長

  安以前是都,現在是集,千年成集,古今獨此一家。長

  安集外有渭水,昔日清澈,自從五年前那場地震後,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導致渭水變得渾濁,所以現在長安集的人用水艱難,原本就不多的人,現在更少了。就

  連護佑一方的土地廟,都香火寥落。蘇

  籍路過這裡,見到這處疾苦,便下意識留在這裡。他

  同此世的貴族不同,並非視人命如螻蟻,因此就連下賤的車伕,都能在他這裡被等而視之。

  世人尊重蘇子思,亦有這個原因在。於

  此世,他是不同的,所以也格格不入。

  長安集下有十二個村落,蘇籍落腳的地方叫做孤老村。

  如同其名,這個村裡只剩下孤兒和老人。

  村裡唯一一間完整的磚瓦房是村長家,其他的房子都很破爛,僅能遮風擋雨。因為村裡已經沒有成年勞動力,所以只能搭建簡易的木棚,在沒有下雨的天氣裡勉強可以居住,若是遇到小雨,便只有進入原本破爛的危房,如果是暴雨,那就都躲在村長的屋子裡。這

  些事都是村長告訴蘇籍的。

  至於村長原本是軍人,但大晉神朝有一政令,凡年滿五十者,皆要遣返回鄉,並視其平生積累的戰功,分出一定額度的免稅官田,當然僅免稅到軍人這一代。

  這政令聽起來還不錯,其實有一個弊病,那就是遣返時,大晉是不發放路費的。而且十五二十從軍的軍人,如何能再耕田,故而大晉許多被遣返的老卒,最後反倒是落草為寇,為盛世埋下隱患。

  孤老村的村長是為數不多回歸鄉里的老卒,因為從軍出征多年,故而見識要比一般人多。

  不過蘇籍和他交談,發現他見識不是一般的高,竟能說出西域的奇事,談吐也無一般軍人的粗俗。

  蘇籍心想村長怕是來歷頗有些門道。

  加上村長,村裡的老人共有五位,其中一位是鐵匠,卻是駝子,也不是到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一位是說書人,現在已經口齒不清,因此講故事連孩子們都不愛聽。還有一位婆婆據說以前差點被選上繡娘,因為是長安人士,招忌諱,所以沒被選上,且這婆婆現在已經瞎了,許久沒有做過繡工。最後一位老人更教人意外,他不是諸夏人,而是來自域外,高鼻樑,深邃的眼眶,眼睛是海藍色,雖然年紀很大,但五官線條仍是硬朗,他是西方神殿的神甫。大

  晉對西方神殿的教義並不感冒,而且道門和佛門壟斷宗教信仰,西方神殿也只能在一些繁華地帶,傳播些許教義,但不怎麼成氣候,只不過神殿勢力到底龐大,因此還有些隱於地下的實力,當年大神官能入大晉,便源於此。

  而肯來到孤老村這樣地方傳教的神甫,怕是整個大晉就此一例。蘇

  籍在孤老村經過的第一天清晨,便是在孩子們跟隨老神甫吟誦的聖歌聲中度過的。

  他看得出孩子們不信神殿的教義,只是覺得聖歌的調子好聽。村裡共有三十名不足十歲的幼童,四十二名不足十五的童子。這

  些孩子都是村長這幾年陸陸續續撿回來的,說起來都要怪五年前那場大地震,導致許多百姓流離失所。類

  似這些孩子身世的人還有許多,只不過許多怕是都沒能活到現在。

  事實上此世的平民都過得極苦,即使沒有災年,幼兒的存活率也是很低的,有些地方甚至五個幼兒,只能有一個長到成年。

  蘇籍以前是略有聽聞,現在是親眼看到這些底層百姓的疾苦。他

  心裡多少有些酸澀。

  可是散盡明月山莊的財貨,也救不了天下百姓。何

  況今世之民,至少還是民,在神夏之時,不過是奴隸。

  有時候最不把人當人的,反倒不是猛獸,而是人。自

  有仁義道德以來,便有三六九等的劃分。

  蘇籍知道這些問題,卻沒有辦法解決,在他前生那樣的盛世,也沒有真正解決這些。

  童子們的聲音乾淨而純粹,蘇籍的羞慚才漸漸減少許多。

  他決心做一點小事,於是去找村長。

  村長高興道:「蘇公子願意留在這裡教孩子們讀書?」

  蘇籍道:「是的。」

  村長道:「大概能呆多久?」蘇

  籍道:「不好說,不過我會讓所有孩子都能識字。」

  只有學會識字,才能學到那些可以改變命運的知識。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蘇籍很明白這個道理。於

  是孩子們每天又多了一件事,跟隨老神甫唱完聖歌後,便要跟隨新來的蘇公子識字。蘇

  籍先教每個孩子做一個沙盤,然後用樹枝在沙盤裡筆劃。教

  小孩子識字,實際上是極為需要耐心的。

  因為一個字不單是字,更是文明的傳承。

  識字不只是會寫就叫識字了。

  蘇籍教的很慢,他儘量要孩子們明白每一個字的含義。不

  過他教學的時間亦不算多,因為每天孩子們還要去採集野果,以及去捉魚蝦,如此才能填飽肚子。

  老人們到底已經老了。村

  長顯然笑容比以往多,甚至捨得抽他珍藏的旱菸,雖然味道辛辣嗆人,但這是他的最愛,平日裡哪個孩子要是敢偷他的煙絲,他便要用煙桿抽他屁股。不

  知不覺,蘇籍已經來孤老村十天,每天有許多重複,卻因為孩子們成長,又有一點新意。日

  子平淡如繞著孤老村的溪水,卻非是毫無波瀾。第

  一次波瀾是因為稅吏。

  村長雖然有免稅的官田,但村裡的田地也不完全是免稅田,所以村裡還是要交稅。但

  孤老村這些老弱,哪裡還能將村裡的田地都耕完。可

  稅吏並不關心這些,他們只關心稅有沒有收上來。何

  況長安集荒涼敗落,雖然昔年繁華,而今也只是窮山惡水,所以稅吏們更凶狠,其實算起來,長安集的村民,都算是他們的鄉親。

  越是如此,他們越狠,如此才顯得他們和這些賤民是不一樣的。

  鞭子狠狠抽在五個老人身上,登時皮開肉綻。

  稅吏們的眼神沒有憐憫,眼神隨著鞭子落下,更加凶惡。

  蘇籍出去登山,回來的晚了一些,所以到時,鞭子已經落下好一些。可是無論是神甫,還是瞎子婆婆,都一聲不吭,至於鐵匠和村長,自是吃得苦,還有說書人,他早已口齒不清,於是想叫,都叫不清楚,乾脆閉口。五

  根鞭子在蘇籍回來時,無聲斷裂,稅吏的虎口都裂開,鮮血淋漓。他

  們都看向蘇籍。

  因為場中只有蘇籍是突然出現的,故而鞭子斷裂自然跟蘇籍有關。為

  首的稅吏很畏懼,卻又露出凶神惡煞的神態。

  最後卻突然神色大變,變得無比和藹,帶著手下的稅吏灰溜溜離開。

  因為蘇籍腳下的地面居然畫出一個符號,複雜古樸。那

  是清微的教徽。

  即使近年來大禪寺在北方快速擴張,但清微的影響力到底在千年以來深入人心。清微教眾有千百萬,而有資格使用教徽的清微子弟不過數百,比縣令還少。無

  論如何,這樣的貴人,都不是小小稅吏能惹的。

  甚至稅吏都不敢回去提這件事,畢竟要是惹惱貴人,他們這些人的命,也不過是螞蟻而已,貴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全家。蘇

  籍也不知道為何要搬出清微的大旗,興許是為了忘卻的紀念,更或者是覺得這樣處理比較簡單。老

  人們默默讓村長處理傷口,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卒,對於這些皮外傷的處理早已駕輕就熟,甚至村長很快拿出搗好的藥汁,顯然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因為蘇籍,可能這種事,很久都不會再出現。

  出乎蘇籍意料,老人們居然沒有詢問蘇籍。興

  許是因為年齡增長而來的智慧,教他們學會謹慎,更知道如果一個人不主動說的事,就不要有追問。

  萬言不如一默。孩

  子們那日受到驚嚇,很快又忘記,人最無憂無慮的時候,應當是童年。那時候人間的疾苦,對他們而言,並不算苦,反倒是新鮮。待

  到成年後,知曉那是苦,才真的苦。

  蘇籍瞧著這一切,心裡更愧疚。原

  來他無憂無慮活了好多年,前世如此,今生有許多年也如此,因為有老頭子的庇護啊。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不

  知不覺,夏天快要過完,離秋天有些近了。孩

  子們認識了許多字。學

  字這種事,一開始會很慢,到後面便會很快。因

  為漸漸明白了字的結構以及其中的理。

  每一種文字,都有貫通始終的理,是這個理,架構了文明的基礎。

  這是人理,而非天理。

  天理是春夏秋冬,是日月星辰,是二十四節氣,是許多隨處可見的自然事物……

  孩子們並不知道,隨著他們識字越多,他們敬愛的先生離去的日子也越來越近。而蘇籍其實也非是一直呆在孤老村,他每隔一段時間會悄悄回神都給花七渡以陽氣,但不過問關於神都的事。花

  七也沒有問蘇籍一直躲在何處。

  世間唯有他們兩人是相看不厭的。

  在立秋那天,蘇籍遇到在孤老村的第二次波瀾,要比第二次要大。村

  裡來了一群年輕人,確切的說是一群少年俠客和俠女。

  他們聽說附近有殘劍老人的傳承,於是找來了。這

  些俠客和俠女都出身名門,因此武學的傳承對他們而言不算珍貴,只是其中探險得來的刺激,卻不足為外人道。

  其實這方面,他們和村裡的幼童沒兩樣。

  因為村裡的孩子,也會去山洞裡冒險,哪怕最後只是得到一塊石頭,亦可以驚喜好久。

  人生獲得的愉悅,有時候不在於物質,而在難易和付出。

  這是人有別於動物的地方。

  因為是俠客和俠女,所以不像稅吏那樣凶惡。騰

  出了幾間破屋子,每日送些魚蝦和果子,便能得一兩銀子。

  蘇籍默默觀察了他們好一段時間,才放心下來。

  這些俠客和俠女共有六人,三男三女。

  與其說是來尋寶,倒不如說是談情說愛,順便湊合一對。因

  為有兩對男女是一對的,剩下的一男一女顯然還沒在一起。

  另外兩女生的也不錯,性子活潑,更大部分的明媚少女沒多少區別,但最後的少女,卻不一樣,即使是笑,也給人冷的感覺,像冰山難以接近。蘇

  籍當然知道,這樣的女孩對少年男子的吸引力遠比明媚活潑的姑娘要大。人

  性本來如此。

  越是難以親近,越是想要征服。

  追冰山的少年俠客,生得倒也倜儻,看起來家世在一行人中算是最好的,因為其他兩對男女多少有捧著他的意思。他

  姓秦。蘇籍想起,長安附近有座秦嶺,那是天險,秦嶺的秦便是以秦家為名的。秦家是古老的世家,地方的豪族,甚至是土皇帝。廟

  堂江湖都有他們的身影,甚至和明月山莊都有生意往來。蘇

  籍記得這些,是因為秦家的家主很懂禮節,沒有許多世家大族的驕橫。秦家家主有句話是做生意便是交朋友,生意可以做不成,但不能傷和氣。

  他這樣的人在世家大族很少見,所以他朋友很多,秦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至

  於冰山,姓蘇。

  蘇籍心想,真巧,跟自己一個姓。

  蘇籍現在雖然是原貌,但在孤老村經歷風吹日曬,且沒有刻意保養,反倒是任由自己變得滄桑憔悴,所以這群少年男女固然出身不錯,卻沒有認出他是名震天下的蘇子思。

  其實他們也不會注意到蘇籍。畢

  竟誰會想到蘇子思會在窮鄉僻野當一個教書先生?

  教的還是一群無父無母的孤兒。他

  們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如何尋找殘劍老人的傳承上。

  或者說憑此讓秦公子獲得冰山姑娘的歡心。

  因為冰山對殘劍老人的傳承很上心,為此多次詢問五個老人。

  尤其是村長,答覆了她很多遍。他

  們已經走訪過整個長安集,孤老村正是當初殘劍老人最後出現的地方。

  因此殘劍老人的遺物,最可能出現在附近。好

  幾日都沒線索,冰山都有些愁,秦公子更愁,這代表他和冰山一直沒進展。蘇

  籍倒是怡然自得。他

  現在除了教孩子們識字,最大的興趣是釣魚。

  釣魚最大的樂趣不是釣了多少魚,而是享受那種寧靜自在。只

  是蘇籍釣魚時,不知為何,那冰山也來了,她倒是不和蘇籍說話,更離得不遠不近,就托著腮發呆。

  若是旁人,怕是很想搭訕。

  畢竟冰山是冰山,更是美女。

  冰山正是二八芳華,托腮露出的半截胳膊在陽光下晃得人眼花花的。秦

  公子守在更遠的地方,只是痴痴望著。他

  畢竟還是少年,在這個年紀怕是覺得能看著心愛的人,便是莫大的幸福。

  蘇籍覺得有趣又好笑,最後又惆悵,他好似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啊。然

  後秦公子突然哎喲一聲。

  原來不知何時一隻猴子居然抓了一枚野果,砸中秦公子的額頭。照

  說,秦公子武功也還行,至少在同齡人裡,算是出色。畢竟秦家家主對於秦家子弟的教育很嚴厲,而秦公子很可能就是秦家家主的兒子或者孫子。

  所以他被猴子用野果砸中,瞧來未免有些不可思議。

  蘇籍卻似笑非笑。

  同時冰山噗呲一笑,似是覺得這挺好笑的。

  不愛笑的人,笑起來不一定好看,但好看的人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秦公子更是一呆,然後又被猴子砸了一果子。這

  次是漿果,所以秦公子一臉的紅色果醬,冰山笑得前俯後仰。

  秦公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出了大醜。他

  饒是涵養好,此時也恨極了猴子。

  於是一躍而起,用未出鞘的劍去打猴子。他

  劍法高明,使出來法度嚴謹。猴

  子登時被打得呱呱叫。可

  是猴子速度很快,繞著樹枝躲了一圈,居然折下一根樹枝,斜斜往秦公子一刺。秦公子本不當回事,可是猛地發現,猴子這一次看似毫無章法,卻將他的秦家劍法破解了。秦

  公子驚訝不已,忙退了一步,反手一挑。

  這也是秦家劍法的精妙劍招。猴

  子看到後,也不避開,用樹枝接了一招,居然又將秦公子的劍法化解。

  他一時間額頭冒出冷汗,這哪裡是一隻猴子,分明是長得像猴子的劍術名家。猴子的劍招一開始不出奇,越到後來,便有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架勢。

  秦公子漸漸難以抵擋,猛地一抖,劍鞘脫飛,將猴子的樹枝撞得一偏。

  於是劍刃鋒芒畢露,寒氣大盛。他

  被猴子打著急了,此刻也顧不得對方是一隻猴子。

  出手便是全力。

  那森寒的劍光,只要擦中猴子一點,立時都能教它皮開肉綻。

  可是猴子抖了個劍花,那樹枝居然貼著秦公子的劍刃。

  秦公子頓時覺得自己的力氣一下子好似被海綿吸走了一般,根本使不上力。他秦家劍法高明,自有防備對手卸力的竅門。可

  是對猴子,根本不見效。

  那猴子似乎覺得有趣,樹枝左挑右繞,竟把秦公子當提線木偶一樣。

  秦公子此刻哪裡還有報復的心思,只想擺脫猴子的控制。

  此時冰山驚喜道:「少游,別放走它。」

  原來冰山起初只是瞧個樂子,後面越瞧越不對勁,這猴子分明就是一個劍術名家,可猴子能從哪裡學得一身高明的劍術,自然是跟人學的,又在此處出現,最大的可能便是它知道殘劍老人的傳承在哪裡。

  唯有蘇籍暗自發笑。他

  當然知道冰山是誤會了。這

  猴子哪裡是會殘劍老人的劍法,它是跟蘇籍學的。

  原來蘇籍在羅浮後山便經常喂猴子。來

  到此處後,正好遇到這隻猴子,看它靈氣逼人,便喂了幾次,所以這猴子一天到晚在蘇籍附近溜躂,偶然瞧見蘇籍自創的劍法。說

  起來這猴子也了不得,應當是受了不少天精地華,不但過目不忘,而且身手矯捷,神力驚人,看蘇籍劍法幾次,居然就得了神髓,將它一身銅皮鐵骨和驚人的神力同劍術結合,竟短短時間成了一代劍術名家。

  這也是蘇籍起初都想不到的。猴

  子也是學成劍術後第一次同人比鬥,但它也不知活了幾百歲,在山林裡同豺狼虎豹都鬥了許多次,作戰經驗豐富,故而雖然是比劍,到底沒有因為初試劍術就吃虧。甚

  至蘇籍都看得出,猴子有意拿秦公子給他喂招。秦

  公子聽到佳人的話,心頭暗暗叫苦,他現在哪有拿下猴子的力氣,這猴子不把他捅死,都算他運氣好了。他

  現在只覺得身體越來越使不上勁,猴子的樹枝竟蕩出越來越驚人的力氣,弄得渾身難受,眼睛都開始冒金星,身子越來越沉。

  許是猴子不耐煩,將樹枝刺出,居然是一劍化作兩劍,一劍沉穩,一劍飛脫,教人難以防備,不知虛實。這

  是蘇籍劍法裡少有的殺招,又叫做「天清地寧」。

  實是融匯陰陽的一招劍法。

  冰山求取殘劍老人的劍法,其中最厲害的劍招,都怕是要遜色這一招「天清地寧」。猴

  子這一劍卻沒刺穿秦公子的身體。

  關鍵時刻冰山攔阻了一下,猴子的劍招稍稍偏差。

  最後樹枝居然刺進樹幹裡。猴

  子怪叫一聲,爬上另一株大樹。秦

  公子得了喘息。看

  到冰山眼神示意,只要咬牙硬上,同冰山一起去追猴子。

  恰好此時另外兩對少男少女聽到動靜,六人彼此呼應,漸漸在河邊的小樹林將猴子圍住。那

  猴子左衝右突,突圍不出去,最後便往河邊跑,六人趕緊追趕,只是河面寬闊,卻不好守。猴

  子往蘇籍這邊來。

  「教書先生,請攔一下他。」秦公子看到猴子突出重圍,馬上要從蘇籍這邊過河,忙請求蘇籍。他

  心裡只要這個教書先生能攔一下就行了,至於蘇籍會不會因此受傷或者丟掉性命,渾然不在這世家子弟考慮中。這

  是他心下自然的反應。

  畢竟秦家再如何講究風度,可是平民在他們眼裡,也是不當人的。蘇

  籍沒有理它,那猴子一個撲通,鑽進水裡,然後冒出頭對著眾人做了一個鬼臉,再扎個猛子,也不知竄到了哪裡去。其

  中一個少俠生氣道:「教書的,沒聽到剛才讓你幫忙攔一下嗎?」若

  是以往,秦公子倒是不願追究蘇籍什麼,可是剛被猴子弄得極為狼狽,他是少年人,心頭火氣壓不住,便沒有攔阻自己的朋友。倒

  是冰山開口道:「劍南,不要怪人家。他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剛才怎麼能幫上忙。」見

  冰山這麼說,其他人倒是不好繼續追究,只有最先發話那少俠狠狠瞪了蘇籍一眼。蘇

  籍神色毫無波瀾,這些小孩子於他而言根本無足輕重,甚至他們背後的大人,莫說是現在的自己,便是以前的自己,都不可能威脅到他。若

  是真惹惱他,打殺了事便是,真要有言語上的爭吵,卻是不耐。

  秦公子又道:「紅藥,這猴子就在附近,咱們要不分兩組,一組去搜,一組在附近守著,總能將它逮住。」

  冰山遲疑道:「一定要將它活捉才行。」

  起初對蘇籍有氣那少俠嘀咕道:「秦家的劍法也不差,你何必苦苦要學殘劍老人的劍法。」秦

  公子正色道:「咱們這次不只是為了找到殘劍老人的劍法,更是一種磨礪,吃苦就是咱們這次出來的意義。」冰

  山卻不領情道:「我又不是秦家人。」

  秦公子只好苦笑一聲。

  到得傍晚,六人中除去冰山外,都有些垂頭喪氣,忙活了大半天,卻是一點收穫都沒有。晚

  上各自用過晚膳,蘇籍還在溪邊。

  「教書先生,你怎麼不回去吃飯?」卻是冰山走來。蘇

  籍笑道:「我不餓。」冰

  山拿出一塊肉乾,說道:「吃一點吧,之前我同伴衝撞了你,還請你別生氣。」

  她可能性子如此,雖然說著關懷的話,仍是冷冷的。

  蘇籍接過肉乾,並不吃,而是道:「你雖然看著冷漠,卻比你那幾位朋友熱心得多,是個好人。」

  冰山莞爾道:「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我是好人。」

  蘇籍道:「也就你是好人。」

  冰山正色道:「你可不要對他們這樣說,他們真會殺人的。」

  蘇籍笑笑,說道:「你叫蘇紅藥?」冰

  山道:「怎麼?」

  紅藥是名花,根可以入藥。

  取這個名字的姑娘,並不在少數。蘇

  籍心想興許是巧合。蘇

  籍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冰山道:「教書先生不是本地人?」蘇

  籍道:「越州人,我也姓蘇。」

  冰山驚訝道:「我外婆也是越州人。」

  她這時換了一口越州話。蘇

  籍道:「是嗎,你外婆住哪?」

  冰山道:「不知道。」蘇

  籍道:「哦。」

  冰山好奇道:「越州是不是有很多好看的風景。」

  蘇籍道:「有,采菱人語隔秋煙,波靜如橫練,你見到後,怕是一輩子都不想離開。」冰

  山道:「真想去看看。」

  蘇籍道:「你不能去嗎?」

  冰山搖頭,說道:「我武功未成,不能去那裡。」

  蘇籍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一定要武功很好才能去做的事?」

  冰山欲言又止,最後幽幽一嘆道:「反正你跟我素不相識,不知為何我見你總有點親近,那我就告訴你吧。我有一個大仇人,我非殺他不可。」

  蘇籍道:「看來你那仇人武功一定很高。」冰

  山道:「豈止很高,天底下能殺他的怕是沒幾個了。還好我那大仇人走了背運,否則我一輩子都殺不了他。我練好武功也不是為了堂堂正正擊敗他,而是要等他最倒霉時候出手,這樣才有那麼一點機會成功報仇。」

  蘇籍道:「聽起來你那仇人真是可怕,他是誰?」冰

  山搖頭道:「我不能說,說了就是害你。而且那人名滿天下,說不準你還以為他是好人。」蘇

  籍又道:「現在我覺得你這姑娘還挺實誠和善良的,你沒必要裝出一副冷若冰山的樣子。」

  冰山道:「從小我師父就不許我笑,她說我該冷酷一點,這樣將來報仇時,才不會心軟。其實我很喜歡花,但師父不許我養,她說養花會讓人喪失銳氣。我見得最多的是各種猛獸,而且從小我師父都帶我去看犯人斬首,說是要鍛鍊我的膽量。所以我一直不太會笑,大約是經歷跟常人太不同了。」蘇

  籍道:「你師父是誰?」

  冰山沉默。蘇

  籍笑道:「這也不能說嗎?」冰

  山道:「不是,只是說了你也未必知道。」蘇

  籍道:「那你的同伴都知道?」「

  我們都知道。」秦公子走近他們身旁。

  看著冰山和蘇籍說話,秦公子有些吃味,他又對紅藥道:「他不過是普通人,跟我們不在一個世界的,你跟他說這些,他也不懂。」

  冰山點頭,又對蘇籍道:「你選的釣魚地方不錯,但不會做餌料,你可以嘗試一下做些魚愛吃的餌料,這樣釣魚會容易許多。」

  蘇籍道:「記住了。」冰

  山和秦公子離開。蘇

  籍若有所思,他在想冰山難道真是她的後人?

  可她既然活著,為何不去羅浮山找他呢?

  當初沈興國明明去查過,她早就死了,按理說不該有後人。

  他剛才還忘了問冰山是不是跟她外祖母姓。其

  實不是忘了,只是心裡對揭開陳年舊事總有些怯怯吧。「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蘇籍看著波心蕩,無聲冷月,不禁低聲呢喃。第

  二日,天光大白,蘇籍不知不覺在溪邊獨坐一夜。

  「小蘇,喝口熱粥吧。」

  粥是瞎子婆婆端來的。蘇

  籍喝了這碗熱粥,對婆婆道:「謝謝。」瞎

  子婆婆道:「你有心事吧,坐了這一夜,也差不多了,孩子們還等著你去教他們識字。」

  蘇籍點頭,說道:「只是想起一些陳年舊事,倒不是有多難過。」他

  自嘲笑了下,又道:「像我這種人,本來就沒心沒肺。」

  瞎子婆婆道:「你這樣說,才證明你有心肝,這年頭有心肝的人少啊。」蘇

  籍笑道:「婆婆,你好似經歷也很豐富。」

  瞎子婆婆道:「哪有什麼經歷,不過遇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到現在都弄得我很少開心,但你來了,婆婆是真心高興。」

  蘇籍道:「為什麼?」瞎

  子婆婆道:「瞧著小娃兒們能識字,我心裡暖和,我和村長都很感激你,雖然知道你只是短暫停留在這裡,遲早要走。」蘇

  籍道:「婆婆希望我走嗎?」

  瞎子婆婆道:「不是希望,而是這裡留不住你,你也不屬於這裡。」蘇

  籍道:「其實這裡真的很好,很寧靜,我很喜歡。」他

  沒說自己是不是定要走,只是說了此刻的心情。

  然後蘇籍去教小孩子們識字。

  看到孩子們澄澈的眼神,蘇籍覺得心裡一暖。

  他現在有些像是回到前生某個時間段,那也是在窮鄉僻野,對著一群小孩子,教他們讀書習字。可

  惜自己沒有那樣高尚無私,最終只呆了兩個月,便離開。

  今世彷彿也是這樣的結局。念

  頭一瞬即逝,蘇籍道:「今天教大家一首詩。」孩

  子們已經學了好多字,但還沒有學過詩,對於詩詞,他們聽說書人說過,雖然說書人口齒不清,但孩子們記憶裡,詩詞是神聖的,而今他們要真正接觸到詩了。

  幼小的心靈充滿著期盼,同時不自覺比往常坐得更直。

  其實如果秦公子他們要是見到這些幼童上學的樣子,定會有些吃驚。因

  為這些他們眼中的野孩子,跪坐在簡陋的木棚時,竟有一絲世家子弟才有的架勢。

  那是貴族們口中的禮,實則是從自然之道歸納總結出來的跪坐姿勢。行

  如風,站如松,坐如鐘!

  蘇籍平日裡便是這樣的,而且這方面的儀態,即使千年的世家,都找不出比他做得更好的。

  因此蘇子思總讓人覺得貴氣,覺得高不可攀,覺得在雲中,在天上。

  孩子們見到先生這樣,自然也照著學。得

  其形,自然也有了一絲絲神韻。不

  過秦公子他們卻從蘇籍身上覺察不到這一點。

  因為蘇籍經過孤老村的平淡,漸漸趨於返璞歸真,任何他身上的異常處,在旁人眼裡,都變得理所當然,不會多想。故

  而蘇籍在他們眼中,一開始被認定為普通人,便一直會這樣認為,直到事實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才會改變。若

  是五大劍派那種核心弟子,受到長輩們的耳提面命,便會對蘇籍這種狀態有更多的瞭解。

  返璞歸真,歸於平凡,那正是超凡入聖的開端。如

  同文學的大宗匠,有些傳世文章,通篇都是簡易的文字,初讀不覺如何出奇,可道理已經到了心中。又

  如劍道的大宗師,大巧不工。

  蘇籍也知道這些,卻不能多想,多想變落了下乘。「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大

  清早便去尋找猴子的冰山回來,她有些沮喪,不過卻聽到了孩子們念詩的聲音。這首五言古詩她從沒聽過,但真的是一首好詩。

  木棚完全沒法遮擋住裡面的場景,她看到了蘇籍以及孩子們。孩

  子們念詩很陶醉,大約是他們平生第一次接觸到聲律的美妙。詩詞的美,本是人類文明璀璨的結晶。冰

  山竟有些羨慕這些孩子。她

  這麼大的時候沒有上過學,因為她生來就很聰明,師父說她沒必要和庸人呆在一起,那會影響到她。所

  以她的冷,也有童年並沒有小夥伴的緣故。

  「你很羨慕他們?」不

  知何時蘇籍走到她身邊。

  冰山道:「蘇先生,我打擾你教學了。」蘇

  籍道:「今天該教的已經教了。」

  冰山道:「這首啟蒙詩真好,是你做的嗎?」蘇

  籍道:「你沒聽過這首詩。」冰

  山搖頭道:「沒有。」

  蘇籍道:「這是蘇子思做的,很有名。因為作詩時,他才七歲。」文

  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既然做慣了文抄公,蘇籍自也不會去糾正。

  那樣很麻煩。冰

  山神色一冷,說道:「蘇先生果然很喜歡那人的東西。」蘇

  籍聽出她言語不但變得冰冷,還有咬牙切齒的恨意,這種恨意已經入骨。一下子把有些親近的兩人生分起來。「

  難道她的仇家是我?為什麼?」蘇籍心裡有疑問。蘇

  藉口中卻道:「天下的讀書人,多少都讀過他的著作。」

  冰山臉上的冷色稍有緩解,她想到蘇籍說的確實如此。可她不知道,自己憎恨的蘇子思就在她面前。

  冰山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蘇籍道:「不必。」

  冰山扭頭離開。

  蘇籍有些遺憾,若不提到自己,他還能問一下冰山外婆的事。如

  果是旁的人,蘇籍哪還用得著旁敲側擊。他

  不是壞人,卻不迂腐。

  可她到底可能是小妹的外孫女。小

  妹雖然不是他的親妹妹,但也是妹妹。只是他一直以為,小妹已經在四十多年前便去世了。如今看來,或許還有別的隱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4
仙籍 第138章 五台

  走到一個偏僻的地方,蘇籍拿出一枚銅製的哨子,吹了數聲,便有一隻信鴿飛來,他將一個紙筒綁在鴿子的腿上,然後放飛鴿子。

  他寫了一封信給花七,拜託花七查一下當年的事。當

  初沈興國查不到的消息,如今的明月山莊未必查不到。

  吱吱!

  蘇籍聽到一聲猴子叫。

  他看過去,笑道:「你這猴兒,還敢出來,不怕人把你捉了去。」

  猴子卻朝著蘇籍拱手。

  蘇籍道:「你是要和我作別?」

  猴子忙點頭。

  蘇籍道:「你要去哪?」猴

  子搖頭。蘇

  籍道:「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那不如跟著我吧。」

  猴子聞言大喜,忙點頭。

  蘇籍道:「不過你得為我做一件事。」許

  是蘇籍吩咐了它一遍。

  猴子抓耳撓腮,面露苦色。蘇

  籍輕輕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猴子便鑽入樹林裡。…

  …

  冰山扭頭離開後,心下也有些怏怏不樂。她倒不是覺得蘇籍是朋友,而是難得能遇上可以和她說上幾句話的人,何況她心下里對蘇籍確實有點親近感覺。

  何況她從小到大,都見慣了別人驚豔她的美色,接近她多少有些不壞好意,唯獨蘇籍,始終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她

  不似一般女子得不到別人的關注,便心生不悅,而是覺得蘇籍這人不錯。容

  貌是天生的,她沒法改變,但還是不喜歡因此帶來的煩惱。只

  是她們家族都盛產俊男靚女。

  自己恨的那人,說起來也是美姿容,好顏色,要不然也不會被稱作道庭玉樹。「

  哎。」

  冰山輕輕嘆了口氣。唧

  唧!一

  塊石子砸到她腳跟前。冰

  山順著方向看過去,見到的是那隻猴子。她

  神色大喜。可

  是猴子一閃而逝。

  來不及叫人,冰山忙追上去。她

  所學輕功倒也高妙,而且猴子似乎有意戲耍她,居然沒讓她追丟。只是堪堪要追上時,猴子猛地一拐彎或者加速,又把冰山拋開。冰

  山一直追著,根本不喪氣。到

  後面,居然追到一處空谷。猴

  子拿出一根樹枝,竟和冰山比劃。

  冰山自然不怯,拔出劍來,就跟猴子過招。兩

  相交手,冰山不過十招就落在下風,不過猴子卻不下死手。看

  到冰山氣喘吁吁後,反倒是主動停下來,待冰山稍微喘氣,又迫上來。冰

  山只當猴子在戲弄她,卻又無可奈何。她

  只得拚命抵擋,免得被一隻猴子欺負到死。冰

  山絕頂聰明,漸漸從猴子的劍法裡看出一些門道,心下有所悟。於

  是漸漸十招裡,能還上兩三招。只

  是到了後來,身子實在乏力。冰

  山眼看要脫力,突然間猴子就消失不見。

  她癱坐在地上,卻沒有立刻休息,而是掙紮著坐直身子,五心朝天。所謂五心朝天是道門數千年來智慧的結晶,這種姿勢最有利於打坐練氣。包括兩手心、兩腳心和頭頂心,共稱五心。使

  用這個姿勢後,對於經脈暢通以及凝神靜氣,都有較好的效果。但

  各家對此,自有研究。

  所以五心朝天的具體角度,卻又有所區別,總體說來以清微的姿勢為天下最上乘,可那是獨門秘傳,外人卻是學不到的。

  冰山稍稍回氣,不敢久坐。睜

  眼欲要離開,突然發現猴子居然盤坐在對面的樹杈上,也是用五心朝天的姿勢,她心頭一動,覺得猴子的姿勢無比自然,竟似比自己的姿勢要好一些。

  她試著照做,片刻後便覺得丹田一熱。若

  是以往,要達到這效果,卻要晚一些。過

  不久,只覺得丹田又變得涼絲絲的,涼意直接衝向頭頂百會,神思立時清明不少,不多時周身通泰,疲倦一掃而空。她

  當然不知道猴子的姿勢是蘇籍結合清微的五心朝天和先天氣功而來,只消把握住「無意之中有真意」,長期堅持下去,效果不亞於久服天材地寶。蘇

  籍也算費了一番心思,若是刻意傳授,冰山反而容易落下知見障。

  知見障雖然是佛門的叫法,但道門亦不避諱,其實中土道佛兩門實則盤根交錯,修行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

  至追溯起源,還有儒教的影子。

  因此有人提到三教一體,倒也非是無稽之談。冰

  山行功大約半個時辰,便覺得功力有所精進,這是以往十天半月才有的收穫。她心下驚喜,只是不知猴子是刻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但很感謝猴子,朝猴子一拱手,便悄然離去。

  回去後,秦公子問她去了哪裡,冰山也只是說去追查猴子的下落,秦公子一番埋怨,說她不該單獨行動,若是遇上危險怎麼辦。

  一連數日,冰山每每一個人且在偏僻處時,便很容易遇到猴子,先是一番筆劃,然後又是一番練氣,直到後來,猴子每日也不知從哪裡找來山裡的靈果,兩人斗後服用,不知不覺冰山功力大進。

  一次她長劍隨意一刺,居然將劍輕鬆刺進山間石壁之內。她

  往常也能做到,可是必然得費很大力氣。秦

  公子等人久尋猴子無果,漸漸也沒了耐心,冰山覺察出來,便決定回去。至於猴子的事,她並未向秦公子等人透露,大約是覺得自己要是說了,猴子怕是會被抓走。起初她自是想抓住猴子,但這短時間,她如何看不出猴子是故意要幫她,雖然不知緣故,她卻不能恩將仇報。

  而且她隱約有察覺,猴子教她的武功不太像是傳自殘劍老人,卻也高明得嚇人,比師門的傳承要厲害許多。她

  還和秦公子切磋過幾次,雖然刻意用了自己從前所學,卻也覺得原本無比高明的秦家劍法,變得有些稀鬆平常。

  最後在離開前,冰山準備和蘇籍道別。

  但瞎子婆婆告訴她,蘇籍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何時回來。冰

  山不欲顯得刻意,便沒有下文。…

  …蘇

  籍倒不是躲著冰山,而是確實有事情要做。當初蘇籍和沈興國一同長大,很小時就有神童之名。蘇家當時和沈家一樣,在越州是大族,那是蘇籍孤苦無依,於是蘇家將蘇籍接到蘇家住了一段時間,自那時,蘇籍便認識了小妹。

  小妹算起來和他是同一個祖父,兩人血緣很近,但小妹的父親是過繼到主家,因此她從小都過得不差。蘇

  籍住在主家一段時間,卻是感到不適應,很快自己搬出來,同沈興國一起住,小妹卻很眷戀他,時常來找他。直

  到有一天,蘇家發生一場大火,死了很多人,也消失了好些人。小妹也不見了,後來蘇籍入羅浮,便扶持沈興國做大事業,想要查當年的事,卻沒有查到結果。

  他自也想過動用清微的勢力,但沒有得到老頭子准許,大約是認為那是他的私事,不可公器私用。但

  花七查到的消息,卻讓蘇籍覺察出當年的事並非那樣簡單。當

  初蘇家那場大火卻跟一個人脫不了干係,那就是現如今五台山清涼寺的神山大師。

  神山大師雖然不是大禪寺一系的人,卻在道佛兩家威望素著,四十年來,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有

  人稱他為毒菩薩。

  因為他為試藥救人,試遍萬毒,功德無量。

  這樣一個人,若說他是縱火行兇的禍首,怕是沒有人會相信。一

  個人若是做了四十多年的善事,怎麼都不會是惡人。

  蘇籍亦有些不信,只是花七絕不會無的放矢。

  五台山離長安集不遠,冰山走的這天,正好是盂蘭盆節,此是道佛兩家的盛事,在道教又叫做中元節。

  五台山亦是奇山,又叫太乙峰,不但遍佈寺廟,還有許多道觀,為宗教聖地。當初大晉神朝毀掉長安,卻允許宗教在附近大肆發展,實是為了徹底消除赤漢神朝的影響力,不可謂不用心良苦。蘇

  籍決心親自上五台山,問個明白。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0 14:25
仙籍 第139章 報應

  五台山是天下名山。不在於風景,而在於人文。當然五台山的風景也是極好的。蘇籍直上清涼峰,至清涼寺。

  因為是佛教的盛事盂蘭盆節,故而來的人絡繹不絕,無論世俗權貴,還是世外高人,連道門都派出好些重量人物前來。

  蘇籍這才知道,神山大師因為年老,打算辭去清涼寺住持之位,今天既是盂蘭盆節,更是清涼寺這千年古剎傳承的大事。

  但蘇籍不管,如果神山大師真的是那種人,他更要教他在天下人面前身敗名裂,若是誤會,蘇子思便負荊請罪。上

  山的路上,蘇籍卻遇到一個熟人。

  「莊主。」蘇

  籍看過去,卻是當日找他施捨一百石糧食的僧人神秀,他身邊跟著一位膚色黝黑的僧人,看著十分憨厚老實,想來是他師弟。蘇

  籍意外道:「大師這也能認出我來?」神

  秀旁邊的黝黑僧人道:「因為莊主很耀眼啊。」

  蘇籍聞言,頓時意會,道:「兩位大師果然境界頗深。」

  秦公子等人不過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蘇籍的特異,但這兩位僧人都是佛門中不世出的逸才,自能透過皮囊,看到不同的東西。神

  秀道:「這是我師弟神禪,莊主一個人麼?」

  蘇籍道:「嗯,兩位大師要與我同行?」

  神秀微笑道:「我和師弟倒是可以和莊主順路到清涼寺外殿。」蘇

  籍道:「兩位大師要進內殿,你們是同清涼寺有舊?」神

  禪憨厚地笑了下,說道:「神山師兄準備傳住持之位給我師兄。」

  蘇籍意外道:「你們和神山大師師出一門?」雖

  然他們法號都是以「神」為首,但蘇籍並未想到遠在江東的兩名僧人會和神山是同門,只當是巧合罷了。

  不過神山名垂天下,可他的師承在何處,確實沒有人知道。

  神秀道:「此中詳情待今日之後,才同莊主仔細分說。」

  蘇籍笑道:「大師倒是淡泊,明明要接任清涼寺住持,卻也不提前來。」神

  禪道:「主要是我師兄說到了清涼寺,咱們再也不用挨餓,於是才勉為其難答應神山師兄的請求。」

  若是旁人聽到神禪這番話,只當他是瘋子,神山大師怎麼可能求著旁人來做清涼寺住持,只要他發話,禪林中自有數之不盡的高僧大德願意接任清涼寺住持的位置。

  但蘇籍看得出神禪是個心無罣礙的人,如同赤子,可見他確實是如此想的,且清涼寺住持之位,對他們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吃飽肚子。

  至於神秀,雖然沒有神禪那樣心靈剔透,料來也不是善於耍弄心機之輩。

  不過兩僧境界高深,來歷頗是出奇,蘇籍想到,若是神山真的是害死小妹一家的凶手,那他多半要與兩僧為敵,這有些棘手。蘇

  籍心頭有些顧忌,卻無畏懼。三

  人行走如風,不多時道清涼寺外殿。清

  涼寺謹遵佛祖眾生平等的法旨,因此開放外殿,不禁人來參加盂蘭盆節,只是山勢陡峭,清涼寺又建在猿揉欲度愁攀援的地方,故而也沒有太過於熙熙攘攘。

  但這終歸是盛事。

  蘇籍一入外殿,神秀和神禪便和他作別,蘇籍陷身於熱鬧非凡的香火叢林裡。

  處身外殿,直接可以看到一座大佛石刻,倚天絕壁,佛首雖然經歷風吹雨打,卻仍有萬古長存的氣魄。這

  是現世所存最大的佛像時刻,自赤漢神朝開鑿,歷經三百年,方始成形。無論佛教教義如何,光這份堅定不移的意志,都足夠教人感慨。道

  家飄逸出塵,不重外物,同佛家艱難困苦,供奉佛祖,對比鮮明,內裡卻都有儒家所謂千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的風骨。三

  教如一,蘇籍愈發有所感悟。

  而凡俗看佛像多是虔誠,權貴看佛像,看到的是權柄,對佛家不以為然者,看到佛像,心裡只嘀咕了一句勞民傷財。仁

  者見仁智者見智,天下道理,都是這般。

  隨著日頭漸高,盂蘭盆節的盛事亦越發臨近。

  蘇籍看到一人影影綽綽,有些熟悉。很

  快他就想起這個人是誰。

  巧合,偶然,還是為他而來?這

  個人是夏天。古

  怪歹毒的天真少女,同唐門有密切瓜葛。

  夏天只是突然出現了一下,很快就消失在蘇籍視線中。蘇籍略作沉吟,沒有去尋找,他來此處目的是為了朝神山大師問個明白。

  但蘇籍心裡也多了一絲戒備。接

  下來盛事開啟,眾人其樂融融。盂

  蘭盆節最好看的是天人舞,這同西域的天魔舞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能引動心神,催生幻象。

  實則佛家的經典裡,天魔出現過多次,佛魔一體,倒不是胡說。道

  家也有魔,那是心魔,不過這多少有些借鑑佛家的法,實則其本意不過是儒家所謂賊的延伸。前

  代有聖賢說過「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待到天人舞結束,盂蘭盆節的盛事接近尾聲,但蘇籍真正的大戲來臨。

  這也是蘇籍第一次見到神山大師。

  因為終年嘗試毒藥,所以神山大師身上有許多毒瘡的瘡疤。以他的能耐,不是不能解毒,而是要以血肉凡軀去感受毒性,如此才好對症下藥。見

  到這一幕後,蘇籍原本懷疑的心思,有些淡了。一

  個人能如此作踐自己,即使是偽善,那也叫人敬佩。君

  子論跡不論心,其實聖人也一樣。神

  山大師雖然長得教人瘆得慌,卻有一雙溫暖平和的眼睛,那像是雲中的月,使人心裡頓生美好。

  事蹟不會騙人,眼睛也不會騙人,所以神山大師真的會是殺害小妹全家的惡人?蘇

  籍愈發拿不準。接

  下來神山大師交待了一下準備傳位給神秀的意願。

  神秀是誰?

  無人得知,但清涼寺諸人居然沒有憤慨,反倒是教觀禮的人好奇不已,更想知道神秀是何方神聖。可

  是有人搗亂。

  搗亂的人是蘇籍。蘇

  籍於眾人中發問道:「神山大師,你今日卸去清涼寺住持之位,可謂功德圓滿,但生平之中,可有恨事,可有憾事,可有至今都愧疚難安之事?」

  他聲音清越,眾人都如有人在自己面前說話的感覺。

  神秀向發聲的方向望去,看到是蘇籍,十分疑惑,而神山大師面色平和,不見意外。

  清涼寺諸僧狠狠盯著蘇籍。蘇

  籍也不怕,從一眾人裡走出來,顯得特別形單影隻,茫茫天地無所依靠。

  可是,他就立在那裡,不曾有半點退縮,以質問的眼神,寸步不離地盯著這位當世菩薩。

  神山大師合十道:「施主姓蘇?」

  蘇籍道:「姓蘇。」神

  山大師道:「等了許多年,終於等到施主,貧僧確實如施主所言,有恨事,憾事,愧疚難安,耿耿於懷終日,施主是來報應的,便動手吧。」

  蘇籍道:「我不是那一家的後人,但頗有淵源,你先把當年的事說個明白,後面自有他家後人來報應你。」

  神山大師道:「那貧僧就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住持……」神山身邊有老僧欲言又止。神

  山平靜看向老僧,微笑道:「痴兒,這是你師父我的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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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