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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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不聊齋

【作者概要】:陳留堂,男,廣東 - 茂名,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古典仙俠

【其他作品】:無

【內容簡介】:

  我有劍三尺,寒鋒出鞘,敢問天下不平事;
  我有筆一支,濃墨入骨,能寫春秋分曲直!
  ——
  讀者書友群:213142008,恭候大駕!

  一覺醒來,頭痛欲裂,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信息蜂擁而至......
  「落魄書生……家徒四壁……飽受捉弄驚嚇的家庭塾師……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學生,哦不,應該有兩個,還是三個來著?」

  換了靈魂後,從此踏入光怪陸離的人鬼妖世界


  貼者備註:
  好一陣子沒看小說,無意間看到這篇,覺得不錯,看到卡國沒人貼,又手癢貼出來以饗書友
  初期鋪陳,較無驚心劇情,踏入官場接觸到陰界後,內容漸漸豐富。
  作者文筆還算流暢,尤其有一個個聊齋故事當背景的串場,不致於讓人覺得沉悶,就是覺得更新有點慢。

  順帶提一下:
  因為是大陸的作品,有些地方被"和諧"掉了,變成是**,不過應該難不倒聰明的書友,請自行腦補 (糾察隊也請別扣分)
  有任何不順眼的地方,請私訊告知章節內容,我收到後馬上改,請別用扣分發洩,畢竟我也是義務的,出自一片熱忱的心。
  不一定能跟上作者的更新速度,若有心人可以逕行跟貼,就是麻煩為了其他書友,請稍微費心整理一下,確保品質。謝謝!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12-21 19: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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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01
不聊齋 第一章:尾巴
(新人新書,求照顧!)

      陳唐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信息蜂擁而至,幾乎要把腦袋給撐爆開來:

      “落魄書生……家徒四壁……飽受捉弄驚嚇的家庭塾師……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學生,哦不,應該有兩個,還是三個來著?”

      這都是什麼?

      我現在何地?

      他用力甩一甩頭,要把這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給甩掉。

      “老師,你沒事吧?”

      聲音嬌憨,頗為好聽。

      他睜眼看去,就見到一張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的容顏,還以為眼花來著,不禁神情呆滯,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阿喜,看你把老師嚇成什麼樣了?還不道歉。“”

      這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叱呵道。

      “不悔,他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老師了。”

      陳唐的視線中出現了第二名少女,對方給予他的第一印象是:妖,非常的妖。胸部撐衣欲裂,腰肢婀娜,一雙桃花眼,狡黠的目光不停地掃視過來。

      先前的少女眉頭一皺:“一日為師,便不能失了尊敬。你看,老師嚇得摔下來,後腦勺都摔破了,快去拿藥。”

      那阿喜小嘴一撅,轉身慢慢走了出去,渾圓的臀部一扭一扭的,說不出的好看。

      陳唐不禁看多了一眼——

      “咦,那是……”

      他雙眼猛地睜大,就見到對方裙下,唰的,有一根毛茸茸的青色尾巴露了出來。

      “這,這個……”

      陳唐目瞪口呆,趕緊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時,那尾巴卻不見了。

      這是摔傷腦袋,出現幻覺了嗎?

      阿喜驀然回首,眨了眨大眼睛:“先生,好看嗎?”

      陳唐一顆心怦怦亂跳,腦子裡又翻騰起一段新的資訊,慌忙站起,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連後面少女的呼喚都不予理會了。

      一口氣奔出莊外,頭也不回,逃也似的回到村子,回到他那破舊的瓦屋中。

      這間瓦房甚為狹窄,一房一廳,外面建個簡陋灶臺,當是伙房。

      小廳中只得兩個矮凳子,桌子都沒一張;房內有一張床,還有一口舊櫃子,櫃子上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幾本書,以及一些筆墨之類,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床上無蚊帳,一張單薄的被子,一個方扁枕頭。

      這枕頭仿佛是木質的,長約三尺,高七、八寸,不知枕了多久,黑不溜秋的樣子。

      陳唐現在腦袋很疼、很亂、又覺得很累,他直接躺**去,閉上眼睛,要好好消化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境況遭遇:

      他本是一名暮氣沉沉的語文老師,不富不貴,也沒有一副好皮囊,因此導致年過三旬還沒老婆……

      父母結婚得晚,要兒子也要得晚,不過雙老俱已不在,壽過古稀之年,屬於壽終正寢……

      他是去相親時,遇到位極品女,受了一番尖酸刻薄話,滿腹鬱悶去喝了個酩酊大醉,醒過來時,便到這裡了……

      這裡叫陳家村,陳家村位於潘州州府郊外,而潘州,乃是殷國九州之一。

      這個國號朝代,不存在於他所知道的歷史長河當中——另一時空?

      他叫陳唐,字“不矜”,父母早亡,剩得他一個,算是個讀書人,去年考了個秀才,正在準備考舉人。

      在殷國,秀才屬于最低級的功名,不具備多少實則的權益,如果沒錢,依然是窮酸一個。

      為了考童子試,陳唐已經考得一窮二白了,但他還想考舉人,只得到處找活計賺錢。

      不過他搬磚乏力,既沒本錢,也不懂營生,更無願意借錢的親戚族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到州府去擺個攤子,幫人寫信寫字,每天賺幾文錢,買點包子吃什麼的,聊以果腹。

      前些時日,潘州望族胡家莊出告示,要替千金小姐招募塾師一人,待遇不錯,每月一千錢。

      告示貼出,轟動一時,上百人前去胡家應聘。

      胡家提出的要求很簡單,便是讓應征者寫篇東西,可以是詩、可以是詞、也可以是賦,而或文章之類,反正自由發揮。

      陳唐交上去的,是一篇文,名為《悼父賦》,其實是舊作,是他上個月在父親忌辰時,有感而發,一書而就的。

      他自幼喪父,只從母親和他人口中得知,父親是個遊俠兒,經常闖蕩江湖,結交友朋,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門。最後一次回家,是個滿臉鬍子的兇惡道士送其回來的。陳父身受重傷,在家裡躺了兩天,便駕鶴西去。

      對於這個不負責任,但充滿了傳奇色彩的父親,陳唐卻是滿心崇敬,所以在忌辰時便寫了這篇《悼父賦》,倒是情真意切,辭藻不俗。

      用一篇悼念亡父的文章來應聘塾師之位,簡直聞所未聞,讓人笑掉大牙。

      陳唐的迂腐性格,由此可見一斑。又或者,是他一時間寫不出別的東西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把舊作交上,碰碰運氣,反正符合胡家要求。

      最後的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陳唐竟然成功入選,成為了胡家千金的塾師。

      胡家千金,名“不悔”,胡不悔;她有個表妹,叫“胡不喜”。

      陳唐每天給兩女上課,可那胡不喜生性頑劣,古靈精怪,經常玩惡作劇來作弄陳唐。

      比如說,抓些蛇蟲鼠蟻放到陳唐的書桌上,一打開櫃子,一條蛇竄了出來……

      又比如說,故意跟在陳唐身後,用腳踩住他袍子後襟,讓他一個不防,便摔個狗啃泥……

      還有更過分的,甚至在陳唐茶杯裡下瀉藥,讓他一天跑廁所十幾次,拉得人都要虛脫掉……

      今天,胡不喜又使了個損招,讓陳唐大受驚嚇,摔倒下來,後腦勺都摔破了,昏迷在地,醒過來時,已是另一個靈魂。

      女學生如此兇殘,陳唐自不敢過多停留,萬一拿來的不是金創藥,而是別的玩意,豈不是又得遭受一番折磨?

      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而今天,還是陳唐被解雇的日子,好在胡家老爺公道,結算清楚,最後給了他五百錢。

      他任教的日子,剛好半個月。

      就這樣,糊裡糊塗當了塾師,又糊裡糊塗地被解雇,再到糊裡糊塗換了人,真是一筆糊塗賬。

      把思路捋到這,陳唐嘆了口氣,不再想太多了,一股困意湧上心頭,竟是慢慢睡著。

      他的後腦勺被磕破,沒有上藥包紮,有血跡滲透了出來,絲絲縷縷,落在枕在下麵的那塊方扁枕頭上。

      便在此時,黑不溜秋的枕頭突然有霞光散發,淡紅一片,慢慢將陳唐從頭到腳籠罩住,說不出的玄妙。

      只是他早已熟睡,對此毫不察覺,一無所知。 本帖最後由 twu0107 於 2018-12-20 17:06 編輯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15
不聊齋 第二章:枕頭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房間內有些昏暗,陳唐下意識地一摸後腦勺,發現那裡的傷似乎好了,腦袋也不覺得疼痛了,身子一動,渾身竟劈裡啪啦一陣骨節作響,仿佛炒豆子似的。

      他吐口氣,目光忽而落在枕頭上,覺得此物發生了某些變化,不禁拿起來仔細端詳。

      這一看,果然瞧出了端倪:這哪裡是枕頭?分明是個長條匣子,在記憶裡,這東西應該是那位游俠兒父親生前帶回來的。可能前身貧寒,見到它合適,乾脆拿來當了枕頭。

      陳唐伸手敲一敲,發出“篤篤”的聲響,裡頭仿佛是空的。

      難不成藏著寶貝?

      他精神一振,趕緊尋找入口,然而翻來覆去地看,兩頭都是封閉著的,只是其中一端,上面刻畫著一幅圖案,淡淡的,並不顯眼。認真看去,見到筆畫勾勒,頗為玄奧,根本看不懂,跟傳說中的“鬼畫符”一般。

      抱起來搖一搖,並無動靜,敢情中空,空無一物。

      陳唐嘆了口氣,失望地將它扔回床上,繼續當枕頭。

      中午從胡莊出來,連午飯都沒吃,到了現在,只感到饑腸轆轆。在莊上教書,雖然屢受作弄,日子並不好過,但每天伙食卻不差,至少頓頓有米飯吃,間或還有葷。相比之下,陳唐在州府擺攤,有生意時還能買個包子吃,沒生意只能喝點粥水度日。

      在胡莊吃了半個月,陳唐都長得結實了些,不再像以前那般骨瘦如柴,弱不禁風了。

      他起床來,走到外面廳角處,那裡有一口小水缸,打開缸蓋子,裡面一汪清水,此際剛好用來當鏡子,可以照看面貌。

      至於真正的鏡子,那可是奢侈物,買不起。

      水面平靜,映出一張清秀而年輕的相貌來。

      “今年,應該是二十,剛及冠……”

      陳唐扭了扭脖子,從不同的角度觀看,對這樣子感到滿意:臉色出奇的紅潤,並不像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酸腐書生;五官端正,劍眉朗目,再加上頎長的個子,要是在原來的時空,桃花運一定很旺。

      占據了對方的身軀,融合了對方的記憶,兩者合二為一,已不分彼此,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世界的見識,以及思維三觀上翻天覆地般的改變。

      “不矜哥,不矜哥,你回來了嗎?”

      門外傳來一陣怯怯的叫喚聲。

      陳唐走出去,就看見一個瘦小的女孩子站在外面,與之相關的記憶頓時浮上來,忙道:“是阿菱呀,怎麼啦?”

      小女孩叫“蘇菱”,住在隔壁的破舊房子裡,她家不姓陳,屬於外來戶,父親早逝,與母親相依為命,不過她母親也是體弱多病的樣子。

      蘇菱今年才十三歲,便要下田幹活,上山采野菜野果,挑水砍柴等,做各種事務,以此養家。

      都是窮苦出身,陳唐與蘇家多有來往,小女孩在山上採摘到新鮮的野果,經常會拿來給陳唐吃,又幫他挑水,送柴火等;而陳唐空閑時,便教她讀書認字。

      蘇菱看著他,帶著些惶恐:“不矜哥,我娘睡著了,怎麼都叫不醒,我有些害怕……”

      陳唐一愣,隨她回去,在一張破舊的床上,看見那個多病多難的婦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兒,已經前往極樂世界多時了。

      他鼻子一酸,將小女孩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阿菱莫怕,凡事有不矜哥呢……”

      蘇菱哇的一下,這才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

      陳唐花了三百錢,買了一口薄薄的棺材,又請了些人幫忙,把蘇菱娘親葬到了山上。

      為了這事,村中有族老把陳唐叫過去,好一頓訓斥:“陳唐,你讀書讀傻了,自家都養不活,還管人家的破事幹甚?”

      陳唐想了想,平靜回答:“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的。力所能及,能幫一幫,我不介意。”

      族老搖搖頭,罵了三個字:“死腦筋。”

      後事完畢,蘇菱收拾了些東西,便搬到陳唐家裡,在小廳佈置了床鋪,住了下來。

      村裡人都說,陳唐幫她操辦了娘親的後事,那她便等於是陳唐的人了。

      陳唐卻沒想那些,只念著蘇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確需要個照應,住到家裡來,當是得了個妹妹,平時幫忙做些家務活什麼的,他也好專心做事,回到家後,起碼有口熱水喝。

      做塾師的錢,已經所剩無幾,其中大半都是花費在蘇菱娘親的後事上。

      陳唐左思右想,最後發現,還得重操舊業,到州府去擺攤,幫人寫字,寫信。

      以前為了讀書,家裡的兩畝薄田早賣掉了,蘇家為外來戶,卻是無田,只能幫人做工。

      蘇菱每天上山砍柴,採摘野果野菜,要是村裡有什麼零碎活,她也去做,從早忙到晚,但即使如此辛苦勞累,也很難賺到錢,只能賺個日常口糧。

      至於陳唐在城裡擺攤,也是個清苦營生。

      陳家莊距離州府倒不算遠,進一趟城,走大半個時辰便到了。

      早上出門,黃昏時分則回來,擺攤的時間有四、五個時辰,大概能賺十來文錢,不至於餓肚子。不過現在家裡多了口人,開銷徒然大起來,這點收入自然捉襟見肘。

      日子過得緊巴巴,溫飽都成問題,當然不可能有積蓄。

      沒有餘錢,參加舉子試就變得遙不可及。

      這世界,考的不但是知識,更是錢財。每考一場試,都需要花費不少:入場費、路費、食宿、筆墨、交際……

      對于陳唐而言,這些都沒著落。而經過他的仔細思量,多方考察,發現想要在這個世界活得體面,活得滋潤,最靠譜最直接的方式,只有科舉之路。

      以他的文弱身子,對於力氣活只能望而興嘆;至於技術活,作為一名語文老師,他只恨當年沒有深刻領會那句話:“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不過做了十幾年語文老師,術業有專攻,他還是有不少特長的,無奈當下環境,幾無用武之地。

      前身的經義文章,水準其實一般,畢竟窮苦人家,底子單薄,又沒有錢到學府深造,讀不起書,自然難有提高。

      想著往後的事,陳唐越想越頭疼,最後也是沒辦法,花費了點錢,置辦了一卷黃邊紙,買了些劣質筆墨,準備進城開攤,重操舊業了。

      在家傻呆著毫無用處,不如先去做營生,賺點小錢,生活生活,先保證了能生存,才能談“如何活”的問題。

      第二天清早,早早起來,蘇菱已經做好早餐。

      一鍋野菜粥,菜多米少,黃黃綠綠的,沒油沒鹽。

      陳唐稀裡嘩啦喝了一大碗,叮囑了蘇菱幾句,便背上那架幾番修補的書篋出門,往州府而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16
不聊齋 第三章:贈書

      清晨時光,氣候清涼,正適合趕路。

      走了一陣,陳唐發現個問題:他竟不覺得累……

      記得前身出來擺攤的時候,由于書篋負重不小,幾乎一路走一路歇的,每走半刻鐘,就得找地方坐下來,喘一會氣。

      可如今都走一刻鐘了,一點乏力之意都沒,精神抖擻得很。

      這身子,似乎不同了……

      難道是在胡家吃喝半個月的效果?

      應該如此。

      天天能吃飽喝足,身子骨自然會變得強壯。

      陳唐不再多想,繼續趕路。不用在路上歇息,速度大有提升,過去大半個時辰的路程,現在小半個時辰便到了,起碼快了一刻多鐘。

      州府一如既往般熱鬧,循著舊時記憶,陳唐來到以前擺攤的地方。

      這是一條清幽的街道,有個名堂:翰墨街。顧名思義,兩邊開著的,全是出售字畫而或古玩的店鋪。街邊散雜地擺著數個小攤子,便是像陳唐這般落魄的窮酸秀才弄的,日常幫人寫字寫信寫對聯,諸如此類。

      翰墨街兩旁多有槐樹,一棵棵撐開綠蔭,煞是涼爽。

      陳唐很快在樹下尋個空地,把書篋支起來,墊塊木板,便等于是個簡易小桌,可在上面寫字,當真是居家旅行,必備良品。

      “喲,這不是陳老弟嗎?怎么又擺起攤來了?”

      前面不遠,那攤子主人有些陰陽怪氣地叫起來。

      這家伙姓吳,名“函”,今年四十二歲,是不折不扣的老秀才,舉子試已無望,又當不上塾師,只得到翰墨街來做營生。半個月前,胡家莊招募家庭老師,他也屁顛屁顛去應聘,可惜最后沒選上,因而對陳唐,心里便有幾分嫉妒之氣。

      一月一千錢,酬勞極其豐厚,何況胡家小姐如花似玉,每天對著,簡直便是賞心悅目的事,俗一點說,可稱為“財色兼收”,當真是人生樂事。

      萬一……

      如果萬一跟胡家小姐對上了眼,弄個生米煮成熟飯什么的,下半生都不用愁了。

      雖然吳函長得尖臉猴腮的,但也是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然而大好機會,卻落到陳唐這小子頭上。

      說著,吳函離開攤子,走了過來,打量陳唐一眼,見他面色紅潤,面目越發俊朗,心中的酸意更是難以抑制:半個月前,這小子還是面黃肌瘦,弱不禁風的,怎地當了半個月胡家塾師,便養得如此好氣色了?一定是在莊上吃好喝好,天天有肉……

      想到肉,他不禁吞了口口水。

      陳唐一拱手:“吳哥好生意。”

      “好個屁,我都兩天沒開張了。”

      吳函莫名有氣,直接爆了粗口,悻悻然回到自家攤上,坐下來,閉目養神。心里想著:陳唐重操舊業,應該是被胡家莊解雇,丟了工作……

      這么一想,心情才變得愉悅起來。

      翰墨街的生意就這樣,不管是店鋪,還是攤子,大都清淡,店鋪里講究“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可外面的攤子就沒有這個說法了,天天眼巴巴有幾文錢入袋,才不會餓肚子。

      等了一陣,陳唐沒等到顧客,卻等來個衙役,膀大腰圓,一臉兇相。

      他叫“王大壯”,專門負責收取翰墨街這邊的攤費,用現代人的話說,叫“工商管理費”,交了錢,才能在街上開攤,否則的話,直接砸攤子。可沒有什么“文明執法”一說,蠻橫得很。

      每天三錢,半點不能少。

      “咦,陳秀才,好久不見,怎地又擺上了?”

      王大壯來到陳唐攤前,滿嘴酒氣地說道。

      陳唐把三文錢交上,這個錢,跑不了。

      “哈哈,你是被胡老爺解雇了吧。”

      對于他的戲謔,陳唐不愿多理,點點頭。

      “陳秀才,快跟我說說,那胡家小姐長得如何?是不是像天仙一般?”

      這話一問,嗓子又大,四周聽到的人都不禁豎起了耳朵,做傾聽狀。

      雖然被解雇,但陳唐并沒有出賣雇主隱私的惡趣味,沒好氣地道:“胡老爺說了,要是我在外面亂嚼舌頭,就把我舌頭割掉。”

      “哈哈,胡老爺的話,厲害!”

      王大壯干笑一聲,不再逼問。

      他做了幾十年衙役,貌似兇惡魯莽,實在一肚子閱歷人情,頗有分寸。在他看來,涉及女兒名聲,胡老爺是很可能下了禁口令的。另外,陳唐今年剛及冠,年輕得很,雖然出身貧寒,但說不準以后有中舉的希望,所以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欺人太甚,非逼人說不可。

      他笑著,向前走,找下一家攤子的主人收錢去了。

      陳唐掂了掂錢袋,伸手進去,默默數一遍:二十八文錢,全部的家當,就剩這些了。

      每天攤費加上飲食用度,起碼得花八文錢左右,如果沒生意,三天后便花費殆盡,只能天天喝野菜粥水了。

      一文錢難死英雄,陳唐心里不免有些焦慮。

      然而枯坐到午飯時間,依然不曾開市,他嘆了口氣,花三文錢買了三個包子,聊以充饑。

      根據以往經驗,上午沒生意,下午只會更加慘淡。

      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到了下午時分,天色已不早,要收攤出城回家了。晚的話出不了城,可就悲催,留在城里,住客棧一晚最少得十文錢,如果露宿街頭,被巡邏衙役逮到,還得罰錢……

      收拾好東西,背上書篋,出城。

      回家路上,心情低落,根本無心觀賞落霞滿天的景色。

      將近陳家莊時,已是傍晚,天色一點點暗落,前面路邊坐著個人。

      看著眼熟,陳唐一箭步上前,立刻認出來了,恭敬地叫道:“老師,你出來散步嗎?”

      那人年約古稀,一頭白發,滿臉皺紋,拄著一根老木拐杖,正是陳唐的啟蒙老師陳松,也是陳家莊的族學蒙師,在族中,頗為德高望重。

      陳松咧嘴一笑,滿口稀疏:“不矜,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許久了。”

      “等我?”

      陳唐一愣,問道:“老師找我有事?”

      “嗯。”

      陳松點點頭:“族中年輕一輩,我教的幾十人中,就你考到了秀才。接下來,你要考舉子試,不可無錢,更不可無經義。老師無能,做了一輩子塾師,攢不下幾個錢來,就做了三卷舉子試的經義,我考了一輩子都考不上,現在,只能指望你了。”

      顫巍巍地拿出一個包袱遞過來:“好好讀,好好考,莫要辜負老師的期望。”

      陳唐接過,鼻子微微發酸,躬身一禮:“多謝老師賜書。”

      陳松猛地伸手抓住他的雙手,抓得真有力,眼睛睜得大大,目光有些異樣:“記住,你一定要考上舉人!”

      陳唐都被他抓得有些疼痛了,見其雙手,枯瘦如鷹爪,又不敢大力掙脫,怕帶倒了他,忙道:“老師放心,我會盡力的。”

      陳松嗯了聲,終于松手,轉身慢吞吞離開。

      “咦,老師怎么往山那邊去?”

      陳唐一怔,剛想叫喊,誰知下一刻,陳松的身影已經不見。

      “這,這個……”

      陳唐大吃一驚,左顧右盼,都見不到人,他心里有些發毛,想了想,趕緊回村,直接去到陳松家里,就聽到里面一陣嚎啕聲,原來老師臥床數日,一刻鐘前,斷了氣。

      聞言,陳唐心中驚悚,啪的,手中包袱掉地,幾本書散落開來。此時覺得雙手手腕疼痛不已,擼起袖子看,就見到兩圈黑紫色的瘀傷,仿佛烙印到手腕上,蜿蜒開來,像兩條纏繞著的小蛇,隱隱有幾分猙獰之意。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17
不聊齋 第四章:瘀傷

      精神恍惚地回到家里,腦子嗡嗡做亂,連蘇菱叫他都沒聽清楚。

      “不矜哥,不矜哥,吃晚飯了!”

      晚飯很簡單,依然是一鍋野菜粥,只是多放了點米,稠了些。

      望著眼前這碗粥,陳唐心里想著事情,沒有動筷。

      “不矜哥,快吃吧,很快天黑了。”

      家里點不起燈,到了夜晚,難以視物。

      陳唐稍稍定神,端起碗一陣稀里嘩啦,吃完,隨便洗了把臉,便躺到床上,想今天的遭遇:

      作為一名新社會的無為青年,他的三觀一向很正,如今出了這趟超現實的怪事,讓他霍然明白:

      這個世界,并不正常!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本身就相當不正常。所以既來之,則安之,沒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他一骨碌又起來,拿起陳松贈送的三本書,湊到窗口處,借著熹微的光線,開始翻閱。

      三本書,都是經義注釋,其實就是陳松的讀書筆記,心得之類,上面記載的,并無多少獨到的內容,大都是老生常談。

      陳唐看著,心中失望。

      不過想來也是,如果陳松文才了得,恐怕早中舉了,哪里會當一輩子的老秀才?

      并非說三本書毫無用處,里面一些見解,都是經驗之談,而且是關于舉子試的,這些,正是陳唐所欠缺的東西。

      翻了一會,陳唐重新上床睡覺,雙手下意識地撫摸手腕的瘀傷。現在已經不疼了,希望一覺醒來,明天便會消除。

      第二天,陳唐包了十一文錢的帛金,送到老師家里,又在老師靈前磕頭,上香,行弟子禮……

      做完這些,離開后,沒有去州府做營生,而是回家來。

      蘇菱不在,應該去采摘野果了。

      回到房中,陳唐擼起袖子,見到兩道紫黑色的瘀傷,顏色仿佛比昨天還深了些。

      伸手摸上去,感覺皮膚硬硬的,微微凸一圈起來,很是怪異。

      他倒吸口氣,心里想道:這個,到底是什么?我與老師無冤無仇,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得意門生,為什么他死了,還要害我?

      不對,他應該不是想害我,又是囑咐,又是贈書的……

      陳唐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一般瘀傷,休養一兩天便會消掉;如果是陳松心中有怨,陳唐也去靈前上香磕頭了,還封了十一文錢的帛金——規矩所然,須為單數。

      十一文錢不算多,但陳唐全副身家就二十余文錢,一下子給了近一半出去,剩下的,只夠兩三天的開銷。

      然而兩道瘀傷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足以表明癥結不在此。

      思索無果,陳唐嘆息一聲,繼續去翻閱那三本書,希望能從中找出解決問題的答案。

      不知是靈魂融合,從而發生了某些蛻變的緣故?還是別的原因,陳唐現在看書的速度很快,思維敏銳,記憶力也大有提升,只用了一個多時辰,便把三本書一字不漏地看了下來。

      其實每一本書,也就一萬多字。

      想以前,陳唐打發業余時間在網上看的長篇大作,動不動就幾百萬字。相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

      看完后,他可以肯定,三本書就是老師平時作的筆記,跟手腕瘀傷毫無關系。

      這就沒辦法了。

      陳唐伸手揉了揉額頭,一臉郁悶。

      “不矜哥,你回來了?”

      蘇菱的聲音傳來,她站在房門外,手里拿著一串果子,淡紅色的,洗得干凈,像一串瑪瑙。

      陳唐認出,這果子名叫“山里紅”,味道酸甜,口感不錯。

      “怎么不進來?”

      “我怕打擾到不矜哥看書。”

      “進來吧,我已經看完了。”

      蘇菱這才有些怯怯地拿著果子進入房間:“不矜哥,吃果子。”

      陳唐看著她,十三歲的小女孩,身量出她娘親,不矮,只是長期營養不良,身子單薄瘦弱得很;身上衣衫,補丁遍布;長發挽起,用根樹枝插住;小臉洗得干凈,曬得有些黑,但眉清目秀,笑起來,兩頰各有一個小酒窩,很是可愛的樣子。

      被他看著,蘇菱有些臉紅地垂頭下去,小手不停地搓著衣角。

      陳唐吃著果子,酸爽生津,贊道:“很好吃。”

      蘇菱雙眸一亮:“現在夏季,果子漸漸成熟了,不矜哥喜歡吃,我天天采摘給你吃。”

      陳唐忙道:“我聽說這果子長的地方頗為陡峭,而且山里有野獸出沒,你不要進深山去。”

      “我從小就爬山,慣著呢,不矜哥不用擔心。”

      蘇菱說道。

      陳唐嘆口氣:“我沒本事,你跟著我,受苦了。”

      蘇菱連忙擺手:“不矜哥你幫我那么多,又收留我,我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

      陳唐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了摸她頭發:“相信我,明天會更好,我們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嗯!”

      蘇菱重重一點頭,神情堅毅。

      為了“明天會更好”,第二天一清早,陳唐便起床,吃過野菜粥,背上書篋趕赴州府。到了翰墨街,擺好小攤子,一臉期盼。

      但翰墨街的人氣本就稀落,許久見不到個人來,當來人了,還是收錢的衙役王大壯。

      交了攤位費,口袋內就剩下幾文錢了,當真是窮得叮當作響。想起家里的米缸已經見底,如果今天還沒有生意,只怕野菜粥都吃不上,只能喝野菜湯了。

      陳唐暗暗有些焦急,但生意這種事,急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眼看就要到午時,仍是沒開市。

      “道爺慢走!”

      前邊一間書畫鋪中,伙計非常客氣地把一位道士送了出來。

      那道士年約四旬,三縷短須,相貌堂堂,身穿八卦道袍,手執一桿幡子,上面寫著:鐵口神算,驅邪破妄。

      原來是個算卦的。

      走出書畫鋪,道士信步往這邊走來,當走到陳唐攤子前,驀然駐足。

      陳唐心中一喜,以為有生意上門,正待招呼,就聽道士說道:“這位書生,你近來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

      聞言,陳唐不由泄氣,自家沒生意做,別人倒把生意做到自己頭上來了,正待揮手趕人,突然想起老師之事,不禁遲疑起來,問:“你看出了什么?”

      道士非常有范兒地擼一擼胡須,說道:“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邪祟之氣。”

      “邪祟?”

      陳唐頓時不淡定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18
不聊齋 第五章:執怨

      “邪祟?”

      陳唐心中一跳,忙問:“道長,你所言何解?”

      道士捻須微笑,晃一晃手中幡子:“本道‘詹陽春’,乃浮山觀游方道士,出來人間行走,替人算卦占卜,驅邪破妄,每次收費不等……”

      如果不是手腕兩道無法消除的瘀傷,陳唐早把對方視作江湖神棍了。

      他想了想,一咬牙,數出五文錢:“道長,我只得這些了。”

      詹陽春也不嫌少,非常麻利地接過,裝入口袋,問道:“你身上哪里出了問題?”

      陳唐便擼起袖子,給他看手腕的瘀傷。

      詹陽春仔細地看了看,又摸了摸,還湊過來,用鼻子嗅了嗅,道:“原來是執怨,此印記,應當是你一位比較親近的人留下的。”

      “對,是我的老師,但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呵呵,當然是死人所留,否則怎么會是邪祟?”

      陳唐奇問:“道長,到底什么是邪祟?”

      詹陽春答道:“天下邪祟之事,可分為兩類,一則‘執怨’,可化解;一則‘兇煞’,只能消滅……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就說你身上的執怨吧。你的老師,一定有事囑咐你去做,去完成。”

      陳唐道:“嗯,他要我考舉人。”

      詹陽春點點頭:“這個,便是你老師的執怨了。他心有執念,放不下,所以寄托于人,施加在你身上。只有你考上了舉人,執怨才會自動化解,到了那時,你還可能因禍得福,得到某些好處。”

      陳唐問:“如果考不上呢?”

      “呵呵,那你就倒霉了。這執怨開始時,發作的時間不多,但到了后面,每天都會發作;時間拖得越久,次數越多,疼痛越劇烈,最后痛得你死去活來,折磨得不成人樣……”

      陳唐聽著,倒吸口涼氣,忙問:“就沒別的辦法可以化解嗎?”

      詹陽春搖搖頭:“很難,難度比你去考舉人要高得多。所以,本道勸你還是多溫習功課,好好考試去吧。這執怨最初階段的發作,只是你的老師在提醒你督促你,努力讀書,并非真正的怨憎,可拖得兩三年后還無法完成的話,那就愛之深,恨之切,會狠狠教訓你的了。”

      陳唐面露苦笑,心里暗道:這一次,真被老師害慘了……

      在殷國,童子試和舉子試都是每年一考,最高等級的天子試則三年一考。

      其中又有規定,無論是童子試還是舉子試,第一次考試,考生只需自備路費食宿,別的基本不用。可要是第一次落榜,第二年再考的話就不同了,所有花銷都得自費,除此之外,還得繳納一筆不菲的“復考費”。

      試問天下間,有幾個能一次過的?十有七八,都得復考,甚至三考、四考……

      比如陳唐前身,童子試就考了三次,這才中了個秀才。所以對第一次的舉子試,不敢輕易來報名,要溫習準備充分了,這才報考,看能否一次就考上,不用復考。否則的話,光舉子試的復考費,就能把他愁得一夜白頭,籌措幾年,才能攢夠。

      舉子試在每年秋天舉行,又名“秋試”,計算日子,今年的考試還有三個多月就要進行了。

      問題在于,現在陳唐一窮二白,文章經義基礎又不是很好,無端被老師弄了個什么“執怨”在手腕上,逼著他去考試,要是考不上,明年就要面對一大筆復考費。便等于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泥潭里,越是掙扎,越是陷得深。

      “老師呀老師,你逼我去考,好歹留一包銀子給我,這樣我也有錢去買多點書,或者進入潘州學院深造一番,這才好去考試啊……”

      陳唐不禁腹誹道。

      潘州學院是潘州最為出名的學府,秀才在里面上課進修,能夠提高舉子試的上榜機會。不過除非成績名次極好的秀才,考上了“廩生”,別的人想要進學院,都要繳納一筆不菲的學費,以及各類學雜費。

      改一句話,叫“貧窮才是失敗之母”!

      陳唐現在很窮,給了五文錢詹陽春后,他口袋里最后幾文錢,只夠今天的午飯了。

      講解完畢,詹陽春微微打個稽首:“該說的,貧道都說了,書生好自為之,告辭。”

      手持幡子,揚長而去。

      陳唐心情煩悶,買了兩包子,胡亂填了肚子,坐在攤子上,百無聊賴,心頭壓抑,不得舒展。干脆磨墨提筆,在黃邊紙上奮筆疾書起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如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通篇就一個字:愁!

      寫完,擱筆下來,稍稍平復下心情。

      下午的翰墨街,行人更是稀疏,許久不見個人影走過。

      守著攤子,陳唐昏昏入睡,突然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連忙抬頭看去,就見到一個身穿勁裝的漢子走了過來。

      趙三爺!

      陳唐不認識他,卻知道這位爺是有錢的主,身上的衣衫,隨便一套都是上百錢的手工。他每個月都會來翰墨街逛一圈,主要是進兩邊的書畫古玩店鋪。其出手豪綽,看中的字畫,不惜花錢。

      不過這些,基本與陳唐無關,他嘆口氣,正想著是否早點收攤回家,另謀出路了。

      “咦?”

      那趙三爺輕咦一聲,若有所覺,突然走到陳唐攤子前,目灼灼看著那幅詞,贊道:“好字,好詞!”

      聞言,陳唐頓時精神一振,抖擻起來。

      在另一個時空,他是語文老師,業余愛好就是練字畫畫,走走圍棋之類。他學過不少名家的字:魏碑、顏體、以及毛體草書等,算是有幾分造詣,在當地的業余圈子中,拿過不少獎的。

      現在聽趙三爺一贊,內心竊喜,表面不動聲色:“多謝贊譽。”

      “這幅字,我買了,多少錢!”

      果然是豪客。

      陳唐心中一陣掙扎,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錢,沒問題。”

      趙三爺非常豪爽地拿出一枚大錢,黃燦燦地遞了過來。

      陳唐不禁呆住,其實他只是想說“十文錢”而已,哪里想到對方竟誤會成了一百錢。

      難道我的字,那些另一時空的詩詞,在殷國竟如此值錢?

      陳唐頓時欣喜若狂,似乎找到了一條金光燦爛的致富之路。

      只是,總感覺哪里不對……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19
不聊齋 第六章:不對

      生怕對方會反悔般,陳唐趕緊接過大錢,沉甸甸地拿在手裡,心花怒放。

      這一幕,落在前面不遠的吳函眼裡,他一雙眼珠子都瞪得要掉出來了,滿臉不可思議之色。

      其實一百錢買幅字算不得什麼,店鋪裡的字畫,基本都是大幾十錢,上百錢,甚至幾百錢都有。

      問題是陳唐屬於街邊小攤子,平時給人寫信寫字什麼的,一次就幾文錢罷了,能上到十文錢,已經頂天。

      難道今天這位趙三爺被豬油蒙了心肝,失心瘋了嗎?

      “走寶了,走寶了……”

      吳函心裡那個羨慕嫉妒恨,簡直如同滔滔江水,水流不息。他今天上午有事,沒有來開攤,下午才來,誰知道一來到便看到了這一幕。他自以為自己的字,可比陳唐要好的。

      手中緊緊抓住那枚大錢,陳唐心情激動不已。

      在殷國,主要流通的有三種錢,小錢、中錢、大錢。一枚小錢就是一文錢,一枚中錢等於十文錢,一枚大錢等於一百文錢。至於金銀等物,雖然也能做等價物用,但由於不成規格,每次使用都得稱過,算過,還得剪開來,頗為麻煩,所以少用。

      那邊趙三爺如獲至寶般把那幅字小心翼翼卷起來,又問道:“書生,你還能寫一首新的字詞不?寫得好了,我照價全收。”

      “能,沒問題。”

      陳唐忙不迭地應道,叫得急,聲調都有些尖了。

      作為穿越者,這些詩詞筆墨,別說一首,就算十首,一百首,他都能信筆拈來,一書而就。

      於是趕緊鋪開紙張,提筆疾書,開篇一句: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不用多久,這首《青玉案》便寫好,就等收錢。

      “咦,不對……”

      趙三爺湊近來看,看了一會,臉上有失望之色:“這幅寫得不好,我不要。”

      “什麼?”

      陳唐一愣神,沒想到會是這樣。難道這首《青玉案》沒剛才那首《醜奴兒》好?

      沒道理呀!

      在詩詞史上,《青玉案》的經典是毋庸置疑的,難不成殷國的鑒賞角度不同。

      “那,那我再寫首。”

      陳唐一咬牙,拼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這首《水調歌頭》,可是一大殺器,放出去,那肯定是大殺四方,風靡四海的。

      現在陳唐也不管了,多拿一百錢再說。

      過不多久,長詞完成,筆墨酣暢,字也是寫得極好,反正不管內容還是字體水準,絕對超過第一首《醜奴兒》。

      然而趙三爺看了看,沉吟片刻,搖搖頭:“這一幅也不要……”

      陳唐一聽,頓時風中淩亂:不對,一定是哪兒不對……可問題出在哪呢?

      思索無果後,只得道:“今天寫不出來了。”

      趙三爺很理解地道:“沒事,反正你以後有寫得好的,可直接拿來我莊上,我高價收。”

      說著,拿著那幅《醜奴兒》轉身離開,前往兩邊的書畫鋪裡去了。

      前面吳函見到,很激動地拍了拍胸口,暗暗道:“幸好就看中一幅字,要是買多兩幅,那還得了……”

      人卻走了過來,口中叫道:“陳老弟,你做了大買賣,可得請客吃飯。”

      陳唐懶得理他,把攤子收好,一拱手:“我家裡沒米了,得早些買米回去。”

      吳函眼睜睜看他走遠,不禁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吝嗇鬼,得了一百錢,連頓酒菜都不肯請!”

      陳唐真得去買米,買了十斤,再多的話,也不好背負回去。想了想,他又去割了兩斤熟肉,花了近二十文錢,很是肉疼。

      好在他身體變強壯了,背著書篋和米肉,不算吃力,出城回家。

      在路上,他還在思考著趙三爺買字的怪事,忽然又想到前身之所以能夠去胡家莊當塾師,靠的是一篇《悼父賦》,兩者之間,是否存在著某些共同之處?

      是字的問題?還是內容的問題,而或其他?

      陳唐左思右想,一直想到了家裡,仍是毫無頭緒。

      蘇菱在裡面做著針線活,看見他回來,連忙迎上來,幫忙拿東西:“不矜哥,你回來了。”

      陳唐道:“嗯,賺了點錢,把米買回來了。”

      “這麼多!”

      接過那袋米,蘇菱驚喜地叫起來。

      “還有肉!”

      陳唐又道。

      望見兩片肉,少女不禁咕的一聲吞了口口水:“不矜哥,你怎麼買肉了?應該把錢攢下來……”

      陳唐一擺手,非常大氣地道:“賺錢就是為了花,不會花錢,就不會賺錢。你快去做飯煮肉,我餓了。”

      聽到他說餓,蘇菱趕緊去洗米做飯。

      陳唐怕她節儉,不把肉炒完,就道:“天氣悶熱,把肉都煮來吃掉,不要留著,免得壞了。”

      蘇菱只得聽他的。

      這頓有肉的豐盛晚餐,兩人吃得極為滿足,蘇菱都打起飽嗝來了。

      洗了身子,天色已晚,陳唐躺倒床上,摸了摸肚子:“有肉吃的日子,真好!”

      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今天有肉,是因為賺了一百錢,但明天呢?後天呢?

      只怕又得吃野菜粥了……

      陳唐雙手枕頭,嘆了口氣,不死心地再度梳理起今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脈絡。

      執怨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他相信道士的話,只能豁出去考舉子試了,反正本來也是要考的。當下最重要的,還是賺錢,提前賺到足夠的錢,就能進入潘州學院進修一兩個月,那樣的話,考試的知識儲備會增加許多,便多一些把握。

      趙三爺買字的事,讓陳唐看到了賺錢的希望。可惜這希望有點縹緲玄虛,無法明確具體原因。

      想著想著,忽又想起另一時空的世界,懷念起那個車水馬龍,物資文明頗為豐富的生活來。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入夜,夜空明凈,有一片月光從開著的窗戶灑進來,落到床前,映得房間內陰暗不定。

      一聲脆響,晦暗中,陳唐猛地一拍大腿,從床上坐起來,興奮地道:“我知道了!對,一定是這樣!”

      這番動靜,把在外面睡著的蘇菱驚醒,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到門外來,輕輕敲門,問道:“不矜哥,不矜哥,你怎麼啦?”

      陳唐笑道:“阿菱,我沒事,做了個夢,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蘇菱聞言,放下心來,就又去睡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21
不聊齋 第七章:賣字

      第二天,吳函起了個大早,急奔來翰墨街,擺開攤子,上面放著兩幅詩詞,寫得工工整整的。

      這兩幅字,他可是寫了好久,才寫到滿意的效果來。

      至於所書寫的詩詞內容,則是取自大家之作,公認的經典,一首《晚春夜》;一首《降臨江》。

      吳函自己雖然讀了幾十年書,寫過不少習作,無奈才氣有限,那些詩作水準馬虎,不好見人。

      弄好攤子,他翹首以待,暗暗期盼今天趙三爺還會來,還會被豬油蒙了心肝,花費一百錢買一幅街邊字。

      不過左等右等,一直見不到人。不但趙三爺,連陳唐都沒來:“這傢伙昨天賺了一百錢,肯定是玩耍去了,不來最好,少個人搶生意……”

      其實陳唐早便進了州府,不過沒有來翰墨街,而是打聽到趙三爺的住處,直接去趙府。

      在州府中,趙家為大族,家裡是開鏢局的,赫赫有名的“順福鏢局”,據說分局開遍天下,光鏢師就有數百人,當真是家大業大。

      而趙三爺三兄弟,都是練家子,武功頗為了得,高手來著。至於有多高,陳唐並無具體概念。

      他心裡納悶,一個練家子,為何要買字畫,難道是附庸風雅?

      不對,不是那樣……

      來到趙府外,抬頭一看,見到氣派的趙家門面,果然是朱門大戶,一排石階,左右各有一尊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大門右側,人影綽綽,起碼有十數個,都是秀才模樣,等在那兒不知做什麼。

      陳唐整一整衣裝,走到門前去,對守在那的一名家丁道:“大哥好,是趙三爺叫我拿字來給他看的。”

      家丁眼角一掃,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懶洋洋道:“三爺不在家,你去那邊排隊等著吧。”

      陳唐終於明白門外那些人是幹什麼的了,都是像他一樣來賣字的,大感頭疼:“三爺什麼時候回來?”

      家丁一翻白眼:“我怎麼知道?快去排隊吧,等下人更多。”

      陳唐只得無語地退下來,瞧了瞧排得長長的隊伍,心想:如果今天趙三爺不回來,又或者回來晚了,那不是白等了?

      又想到,這些排隊的人,他們是不是都像自己這般,曾經賣過字給趙三爺,食髓知味,所以一寫好字,便跑來趙府排隊?

      陳唐走到隊伍後面,乾咳一聲,問排在前面的秀才:“這位兄臺,在下陳唐。”

      那秀才瞥他一眼,還禮道:“不才楊宏。”

      “原來是楊兄,請問你經常賣字給趙三爺嗎?”

      楊宏面露苦笑:“我是經常想賣字給趙三爺來著,但排了七、八次隊,沒有一次被看中的。”

      陳唐問:“這麼難?”

      楊宏道:“何止難,簡直難於登天。不但我,這裡排隊的人,還有不少沒來的。兩、三年來,只聽說趙三爺看中了兩幅。”

      陳唐疑問:“既然如此,你們還來排隊?”

      “趙三爺捨得出錢呀,如果能被看中一幅,就能賣上兩三百錢;而且,更重要的是,只要有一幅賣出去,便等於打響了名聲,有了身價!”

      楊宏解釋道。

      聽到“兩三百錢”,陳唐便知道那副《醜奴兒》賣虧了,怪不得趙三爺給錢給得爽快。不過這事沒什麼好說的,他原本可是只想賣十文錢,意外獲得十倍的報酬,已經心滿意足。可惜的是,趙三爺沒有幫自己宣傳,否則的話,估計能漲漲身價。

      想了想,又問:“楊兄,州府有很多家收字嗎?”

      楊宏道:“主動收字的,就只有這趙家。當然,那些書畫店鋪也是收字的,不過有門檻,咱們這些秀才的字,人家基本看不上。”

      對於這一點,陳唐自有體會。如果有能力把字賣到店鋪裡,他也不用到翰墨街擺攤了。能掛上書畫店鋪內的,起碼得是舉人以上的字才行,或者有一定書法名氣的。

      這樣的人,在整個潘州境內,估計也就幾十人左右。最多的是秀才,數以百計,其中又有近半屬于老秀才。混得落魄的不少,做不得事,只能靠賣字為生,掙紮在溫飽線上。

      趙三爺高價收字,他們自不肯放過機會,哪怕很難被選中,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機會,都不想錯過。

      這個圈子的狀況,頗為殘酷。其上,肯定還有更為高端的圈子,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但如此圈子,是陳唐他們現在所無法觸及的。正如舉人以上的階層,是不可能擁擠在這裡排隊一樣。

      身份,決定了位置,以及視野。

      “楊兄,你覺不覺得趙三爺收字的標準很怪?”

      楊宏回答:“是很怪,完全摸不準,不知道是看字呢,還是看寫的東西,我覺得呀,完全是看心情。”

      趙家開鏢局,從某個程度上講,等於是走江湖的,屬于江湖中人,說不好聽,叫“武夫”。武夫收藏書法,十有八九,都是附庸風雅,做樣子的。

      趙三爺每個月都會去翰墨街逛一圈,但經常空手而歸。那邊店鋪的字,可都是有一定水準的,甚至還有名家之作。雖然這年頭,所謂“名家”,多有欺世盜名之輩,但無可否認,能掛上那裡的,確實有獨到的風格本事。

      陳唐也去看過,對比過,捫心自問,自愧不如。

      然而趙三爺看不上店鋪的字,偏偏買了那幅《醜奴兒》。開始之際,陳唐還以為對方看中了自己獨特的字體,又或是那些膾炙人口的詩詞字句,然而當《青玉案》與《水調歌頭》接連被否後,他就知道不是這樣的,而是另有原因。

      這個原因,陳唐已經有了猜測,今天拿著新作來,便是要驗證錯對。

      對於趙三爺的鑒賞能力,一眾秀才暗表懷疑,但並不妨礙他們拿字來賣。如果趙三爺是行家的話,他們反而不可能有機會,雖說文人相輕,但也有自知之明。趙三爺買字看心情,眾人才覺得有希望。

      因為心情,是沒有標準的。

      “賴文,是賴文!”

      “今天賴文居然也來賣字了……”

      隊伍一陣騷動,就見一名衣著得體的秀才大步前來,直接上臺階,與守門的家丁說了幾句,就被請了進去。

      楊宏看著,不無羨慕地道:“上一次,賴文的一幅字被趙三爺看中,得了三百錢,此事傳揚出去,身價大漲,聽說有幾家店鋪都直接找他約字了。而且他來趙府賣字,不用再排隊。”

      陳唐心裡不禁腹誹:“我昨天也賣了一幅,怎麼沒這待遇……”

      估計是交易發生在翰墨街,口說無憑,趙三爺又沒有交代,守門家丁自然不認。

      隨著近午,太陽猛烈起來。好在排隊的地方有屋簷遮陰,不用暴曬,只是溫度飆高,熱了起來,一個個都是汗流俠背,頗不好受。

      又等了一陣,有眼尖的叫道:“趙三爺回府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22
不聊齋 第八章:好詩

      馬蹄聲響,一身勁裝的趙三爺騎著匹高頭大馬回來了,到了門前,翻身下馬,自有僕從小廝來服侍,把馬牽下去。

      陳唐見狀,連忙跑出來。他排了半天隊,肚子都餓了,想著之前那個賴文能有“特殊待遇”,自己賣過一幅《醜奴兒》,應該也不用排隊。

      “趙三爺,可還記得我麼?”

      趙三爺抬頭一看,立刻認出來了:“是你呀,怎地,又有好字了?”

      陳唐點點頭,揚了揚手中卷起來的紙張。

      “好,且進去說話。”

      趙三爺帶著他,走進了府內。這一次,守門的家丁自不敢阻擋,趕緊把陳唐的相貌認住,下一次來,直接請入門。

      隊伍中的楊宏看見,眼睛睜得大大,心裡暗道:這位陳兄,難不成曾賣過字給趙三爺……

      進入趙府,首先是一個大大的院子,應該是練武場,邊上數排兵器架,擺滿了刀槍劍戟,又有石垛子、石軲轆等練力氣的家什,五花八門,一些物件甚至叫不出名字。

      有十數壯漢正在場上練著,或單練,或對練,呼呼喝喝,頗為熱鬧。

      陳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趙三爺笑道:“書生,你對練武有興趣?”

      陳唐答道:“身子弱,做什麼事都不利索,想打熬下身體。”

      這是他的真心話,他深知身子骨的重要性,在原來時空,他可是經常打籃球、跑步來著。

      趙三爺呵呵一笑:“打熬身體,可不簡單。”

      點到即止,沒有繼續往下說。

      陳唐聽出了言外之意,俗話有說“窮文富武”,想要練武,想必要很多錢才行。

      所以,還得先賺錢。

      趙三爺帶著他走進一間偏廳內,裡面已經坐著個人了,正是那先前進來的賴文。

      “賴文見過趙三爺。”

      他起身施禮,目光落在陳唐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甚至有些警惕戒備,仿佛陳唐是來搶生意的。

      這樣的目光,陳唐在擺攤的時候見過不少,也不在意,施施然在另一側坐下,很快有丫鬟奉上香茶。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大口,滿口生津。

      好茶。

      在外面排隊,熱得難受,喉嚨像著了火,現在有茶水喝,自不客氣,大口喝起來,很快杯底朝天,喝了個精光。

      旁邊的丫鬟見到,趕緊幫忙斟茶。此女年約十五六歲,樣子算是端正,斟茶的時候,忍不住偷眼瞄了瞄陳唐,頗有暗送秋波之意。

      廳中兩位書生,賴文年紀明顯大了,雖然衣著得體,無奈長得馬虎,與面目俊朗的陳唐相比,頓時差了一截。

      賴文在對面看著,莫名有氣,忍不住暗含諷刺地道:“如牛飲水,有辱斯文。”

      飲茶,是一種禮儀,是一種文化。哪裡像陳唐這般,端起茶水往嘴裡灌的?

      陳唐又喝一大口,抹了抹嘴:“在外面等得久,口渴厲害,見笑了。”

      趙三爺贊道:“書生真性情,我欣賞!”

      這話噎得賴文無語,下一句話憋在喉嚨裡,愣是說不出來。人家趙三爺都說“欣賞”了,他要是還不識趣,那豈不是自討沒趣?

      趙三爺問道:“書生,昨天我有事,走得匆忙,連你名諱都未請教。”

      陳唐連忙做了自我介紹。

      趙三爺道:“好,那以後就叫你陳秀才。”

      頓一頓,開門見山:“別的話就不多說,把字拿出來吧。”

      賴文忙道:“三爺,是我先來的。”

      陳唐道:“對,他先到的,三爺請先看他的字。”

      對此趙三爺毫無所謂,對著賴文做了個“請”的手勢。

      賴文把字拿出來——這是一幅經過精心裝裱過的字,約莫有三尺長,筆墨勾勒,留白處還蓋著鮮紅的印章。

      由於背面,陳唐無法看到寫的什麼,不過透過紙張,隱約見到蓋在上面的印章,頓時讓他有了觸動。

      印章,等於是一種身份的表示,是一種藝術簽名,特別是書畫一類,沒有印章的話,別人都難以知道作品的作者是誰。可以說,沒有印章的書畫,都屬於不完整不完全的。

      以往陳唐擺攤,在街上幫人寫字寫信寫對聯,都是零碎活計,跟“作品”不沾邊,自然沒有印章的需要,是以賣給趙三爺那幅《醜奴兒》,以及現在拿來的這一幅字,上面都是沒有印章。說句不好聽,叫做“三無產品”。無論格調,還是檔次,立刻落了下乘。

      但是,趙三爺買字,好像根本不在意這些……

      一會兒工夫,那邊趙三爺已經把賴文的字看完,搖搖頭:“賴秀才,這幅字,不適合我。”

      聞言,賴文頓時像鬥敗了的公雞,垂下頭來。前前後後,他差不多拿了十多幅字給趙三爺看,只賣出去一幅。其實他這樣算不錯了,在外面排隊的那一大串人,一幅字都沒被看上過。

      趙三爺不理他,對陳唐道:“陳秀才,你的字呢?”

      陳唐走來,把字遞交過去,內心有些忐忑。

      賴文忍不住瞥眼看來,見陳唐交來的字,是用劣質黃邊紙寫成的,用墨也不好的樣子,紙張上連個印章簽名都沒:

      這,也敢叫字?

      分明就是信手塗鴉,來蒙人的。

      賴文被打擊的信心頓時恢復過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成功賣過字給趙三爺的,此事傳揚出去後,頓時有了身價,有好幾家書畫店來約字……

      至今為止,他已經有三幅字掛上了翰墨街的書畫店裡頭——雖然是以一種寄賣的形式,要賣出去才有錢收入。但這個,已經朝著成功的方向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趙三爺看著陳唐的字,雙眼發亮,不禁高聲念誦出來,大手往茶桌上一拍:“好字,好詩!”

      他用勁過大,哢擦一聲,竟把茶桌給拍得四分五裂,崩塌下來,上面的茶壺杯子掉落在地,啪啦作響。

      賴文被嚇得一大跳,訕訕然讓到一邊去,神色有些呆滯:趙三爺如此態度,不用說,是看上陳唐這幅字了!

      陳唐心中欣喜,當眼角掃到碎裂的茶桌上,看出這可是一等一的實木家私,密度硬度不小,卻被趙三爺一掌拍爛:

      高手,果然是高手!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17:23
不聊齋 第九章:標準

      趙三爺目光灼灼地看著陳唐,興奮地道:“昨天一幅,今天又一幅,陳秀才果然滿腹才學。”

      旁邊賴文聽見,神情更加呆滯:一天一幅,叫人怎麼活?

      陳唐謙虛道:“三爺過譽了,運氣而已。”

      “這一幅,你要賣多少錢?”

      趙三爺直接問道。

      剛才在外面瞭解到了行情,陳唐立刻伸出三個手指。

      “三百錢,好!”

      趙三爺非常乾脆:“你全要整錢,還是搭配些零的?”

      “搭配些零的吧。”

      陳唐要買東西,全是大錢,也不方便。

      很快,那丫鬟便端著個盤子上來,上面放著個錢袋,陳唐拿起,打開一看,見到裡面正是兩枚黃橙橙的大錢,還有十枚小一號的中錢。

      一幅字賣三百錢,可不是簡單的事,那丫鬟看著陳唐的眼神更加傾慕,還特意眨了眨眼睛,一副勾搭狀。

      然而陳唐哪有這心思?眼觀鼻,鼻觀心,視而不見。知道趙三爺還要看外面排隊的秀才的字,他當即告辭,離開了趙府。

      又賣一幅字,得三百錢,陳唐腰桿子都直了起來。當真是袋裡有錢,心中不慌。

      更重要的是,他證實了一件事,就是趙三爺買字,是有一個標準的。

      這個標準便是:情感!

      根據以前所學過的文學理論,其中有一個核心概念:“有感而發,情景交融”。

      意思就是說想要寫出好作品,就不能閉門造車,不能躲在象牙塔里憑空想象,要實事求是,要傾注情感。這樣,寫出來的文章才不是空洞無物,無病呻吟……

      第一次,那篇《悼父賦》被胡老爺看中,前身成功脫穎而出,當上胡家塾師。是因為文章裡頭情真意切,滿含思父之情。以前身的水準,簡直寫出了代表作;

      第二次,那篇《醜奴兒》,是陳唐在內心極度愁慮,彷徨無助的情況下寫的,通篇一個“愁”字,如實反映了他當其時的困境。那愁意,抒發得毫無毛病;至於接著寫的《青玉案》和《水調歌頭》,完全就沒有什麼情感了,等於是一次默寫,所以沒被趙三爺看上。

      再到今天,一首《靜夜思》,是昨天晚上陳唐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時,看到月光映照到床前,觸發了思鄉之情,一書而就的。

      他的故鄉,名叫“地球”。

      綜合而論,三份文本,都有一個“情感”的共同點。

      所以陳唐得出這麼一個標準來。

      他進一步推測,光有情感,但沒有文采,只怕也不行。畢竟人皆有情感,若是沒有文采方面的要求的話,趙三爺買字都要買得破產。

      是以情感與文采,兩個組合,缺一不可。

      那麼,是不是兩者融合一起後,會產生什麼東西,所以趙三爺才高價收購呢?

      畢竟趙三爺買字,不看筆墨優劣,不管紙張用料,不問作者出身,有無名氣,甚至連內容都不是重點……

      這些做法,與另一時空大相徑庭。

      只能說不同時空,有不同規則,陳唐所要做的,就是摸索出這裡的規則,然後活得更好。

      無奈當下,他只能推論到這一步,別的東西看不見,也無法感受到異樣。

      陳唐倒想直接去問趙三爺,不過顯而易見,人家是不可能說的。就連練武,打熬身子,都只說了個“不容易”,便到此打住。

      情感與文采合二為一的文本,才能賣錢,這讓陳唐有點鬱悶。文采豐富的文本他多得是,張口可得,但要和己身情感契合起來的就不容易了。畢竟情感這東西,是波動的,是流動的,並沒有一個固定形態。若是為了賣錢,而生搬硬套,勉強結合,就屬於“為賦新詞強說愁”,反而會適得其反,並無效果。

      而且情感具備獨特性,難以復制,也就是說當其時情感觸動之下所寫的東西,就原本有用,以後的抄寫本失去了情感加持,就可能失去那種特殊的內涵和意義。

      因此指望這條路發家致富,很難。

      至於想單靠經典詩詞便在殷國文壇上一鳴驚人,大放異彩,可能性是存在的,可同樣很難。皆因在殷國,詩詞歌賦等,都屬於小道,並未被看得太重,文章經義,科舉之路,才是主流。

      思路整理到此,基本有了個大概。

      雖然知道下一次進項不容易,但不能虧了自己。近日來,陳唐胃口變得很好,三五個包子已吃不飽肚子,想來二十的年紀,正值青春年少,還能長個子,自然吃喝得多。

      他到街邊面攤,整整吃了三大碗餛飩面,解決掉午飯問題,然後又去買了十斤米,想了想,直接買了只老母雞,提著回家。

      蘇菱在家做針線活,看他拿著一袋米一隻雞,很是吃驚。要知道昨天陳唐才買了一袋米和兩斤肉回來,他去哪弄的錢?

      陳唐道:“阿菱,你會殺雞不?”

      蘇菱點點頭:“會。”

      “正好,把雞殺了,弄幹凈,剁碎,放鍋裡慢火燉上,晚飯咱們喝雞湯。”

      想到美味可口的雞湯,陳唐覺得自己又有點餓了。

      蘇菱不多問,當即放下針線,擼起袖子,要去燒水殺雞。

      陳唐眼角一瞥,瞥見蘇菱右手臂處有個印記,紫黑色,很是顯眼,他心一動,問:“阿菱,你手臂上怎麼有個傷疤?”

      蘇菱道:“是娘親咬的。”

      陳唐“啊”了聲。

      蘇菱又道:“那天娘親咬了我,便睡著了……不知怎地,到現在都沒好,可能是娘親咬重了吧。也好,看著這牙印,我就不會忘記娘。”

      陳唐強笑道:“阿菱,不說你娘親的事了,快去殺。”

      蘇菱應了聲,拿著刀和老母雞走出去。

      屋內,陳唐臉色漸漸陰沉起來。他看得清楚,不會認錯,蘇菱手臂上的牙印傷痕,和自己手腕的瘀傷一樣,分明便是詹陽春道士所說的邪祟。

      老師陳松有執念,放不下,所以在陳唐身上留了兩道執怨,要他考上舉人;但蘇菱娘親,為什麼要咬自己女兒,她又有什麼放不下的?

      想了想,沖著外面問:“阿菱,你娘親走之前,對你說了什麼?”

      蘇菱正在燒水,聞言回答:“娘親放不下心,要我照顧好自己,好好過日子……”

      聽到這回答,陳唐暗暗松了口氣:虎毒不食子,蘇菱娘親咬她,應該沒有惡意,等蘇菱過上好日子,執怨大概便會消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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