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16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1
不聊齋 第九十章:老師

    陳唐讓車夫駕車,先去接了蘇菱,再回村莊。

    聽說他考中了,蘇菱高興得小臉紅撲撲的,差點要撲到身上來。只是見著有旁人在,這才忍住。

    陳家村一片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熱鬧非常。

    陳唐高中的消息傳揚開來,全村上下,立刻沸騰了。

    這可是舉族皆喜的大事。

    殷國規定,只要考得舉人功名,即可免除一定數量的田產稅賦、徭役等。

    可以說,一個村子出了一位舉人,幾乎全村的田都不用納稅了——當然,前提在於,這些田產都得記于陳唐名下。

    相比之下,秀才功名就要寒磣得多,只能免個人差徭,見官不用跪拜而已,無法惠及開來。

    諸多繁瑣事宜,一樁接著一樁,好在這些,那陶員外與陳家族長等人攬了過去,操辦得井井有條。

    這些,都是人情。

    人情做事,無法免俗,倒讓陳唐省心不少,只要辦得體面妥當,就沒問題。

    很快,陶員外與陳族長就為了誰出錢,幫陳唐建造新房子的事吵了起來。

    兩人都搶著要出錢,爭這份人情。

    到了午時,健馬奔騰,負責傳送捷報和功名書的官差到來,自又是一番熱鬧。

    陳族長早準備好了賞錢,塞進官差手裡。

    對于這些,陳唐由他們去辦,自個拿了功名書,關在房間內。

    眾人以為其心情激動澎湃,要好好一個人靜靜,便不敢打擾。

    陶員外把兒子拉到一邊,長嘆一聲:“明經,你那兩個小妹,嫁得早了……”

    陶昊滿腦門黑線:“爹,就算小妹沒嫁,現在也是二十有五了,大那麼多,不矜怎會喜歡?”

    陶員外把眼一瞪:“女大三,抱金磚,你懂什麼?”

    頓一頓,眼睛一亮:“對了,你小姑的女兒今年十七,年齡剛剛好;還有三姨的小女清兒,十四歲,也可以談婚論嫁了……”

    房門一關,把喧囂熱鬧關在了門外,坐在椅子上,陳唐開始仔細端詳那份功名書:

    長約一尺,頗為厚實,上面灑著金粉,顯得大方貴氣。紙張之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陳唐的姓名貫籍等資訊,又注明年月時間,以及蓋著數枚不同的印章,有學政的,有提督府的,有內簾官的……

    看完之後,陳唐再去檢查手腕,見到兩圈紫黑色的執怨,生根似的,不見消除。

    這一下,他有些頭疼了。

    想了想,陳唐決定去老師家裡,祭拜一番。

    陳松是其蒙師,如今陳唐高中,于情於理,都該到靈前上香,以謝師恩。

    由於選擇吉日的緣故,陳松靈樞尚未下葬,還停放在靈堂之上。

    但見靈樞之前,擺放供桌供奉,五穀一碗,香爐一口,又有些點心面糕之類。周側有各種紙活,紙人兒,紙馬兒等。兩桿白幡,一左一右挑起來。

    陳唐來祭奠,師母王氏便披了孝服,帶個孫子,過來接待。

    一番叩拜禮儀,陳唐又拿出功名書,口中念念有詞,表示已完成遺願……

    突然之間,靈堂吹起一股陰風。

    “哎呀!”

    王氏嚇得一個哆嗦,手指一個突兀出現的身影,口不能語。

    那小孩生性單純,脆生生地叫喚道:“爺爺,你回來了。”

    要過來牽爺爺的手,王氏趕緊一把抱住。

    陳唐望著出現的老師,感覺怪怪的。

    陳松走到王氏身前,溫聲道:“碧青,不矜考了舉子,吾可師憑生貴矣。”

    王氏聞言,眼淚流了下來,哭聲道:“君死已久,何復言貴?今阿大阿二,俱已成家立室,自得生活。君既去,請勿作怪異嚇生人。”

    陳松聞言,身子一顫,望見室內靈樞,他嘆息一聲,又看著陳唐手中的功名書,想要伸手來摸一摸,只是手指剛伸出來,隨即被什麼所震懾住,連忙又縮了回去。他深深看了陳唐一眼,滿是皺紋的老臉,忽而展顏一笑,有欣慰之意。身形便在靈樞之前,撲地而滅,隨即陰風消散,但見地上,遺留一套衣冠,正是陳松生前所穿衣物。

    王氏見狀,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陳唐黯然一嘆,然後感覺到雙手腕處微微一涼,擼起袖子觀看,就見到兩道紫黑印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消除,很快便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有兩道清涼氣息沒入經脈當中,與那天人之氣融合起來。

    陳唐精神一振,好像大暑天喝了杯冰水般,渾身清爽,好不舒坦。

    這個,便是詹陽春所說的,完成執怨後能獲得的好處了,當真是妙不可言。

    陳唐覺得,得這兩道涼氣滋補,堪比苦練了兩年的天人之氣,一下子變得茁壯起來。

    目前他施展武功,最大的問題便是體內真氣稀少,無法持久,然而受周天運轉次數限制,無捷徑可走,只得每日積攢。不過現在化解執怨,大有裨益,省了兩年苦功。

    如果再有類似的執怨……

    算了,還是不要了。

    貪心的念頭,會把人帶到坑裡去的。

    這一次祭拜老師,陳唐送了六百零一錢的帛金。這一筆錢,夠師母王氏過上一段好日子了。

    其實陳松家境,在村莊上並不算差,中上水準。

    但水準的對比,總是不同的。

    離開老師家,返回屋中。

    此際村中,正殺豬宰羊,開始大擺筵席,非常熱鬧。

    陳唐自然不用理會這些瑣碎事,依然呆在房間。

    這次出城,他順手把天人劍匣帶了回來,裝在書篋內,此時便拿出來。

    天人之氣壯大了幾分,陳唐想再次對劍匣進行探視。記得上次,他依稀觸感到匣內有著東西,但由於氣息微弱的緣故,無法確定。

    手按在劍匣身上,慢慢進入狀態,氣息運轉流動,漸漸進入劍匣之中……

    嗡的!

    很快,陳唐便觸感到了裡頭的物件。

    這一次,果然變得較為清楚了。雖然還不是完全的開闊視野,但從頭到腳,大概的輪廓形態,基本顯露無遺,能摸索得出來了。

    那物件,長條形,近乎三尺長短,足有三、四指寬,顯得厚實寬大。

    第一時間,陳唐便可以肯定:這是劍。

    劍匣裡頭,不是空的,而是藏著一柄劍!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1
不聊齋 第九十一章:居安

    劍匣,本就用來裝劍。

    但如果劍被人拔走了,不見了,便只剩下個空匣。

    從發現這口天人劍匣的奧秘開始,陳唐一直想要搞清楚,此物究竟屬於什麼樣的寶貝。

    然而它構造玄奧,材質堅不可摧,還沒有口子,陳唐曾多次拿起來搖晃,毫無動靜,空空如也。

    那時候,以為只得個空匣。

    直到天人之氣完成周天,氣感茁壯起來後,才發現其中端倪;再到今天,摸索出裡面收著一柄劍。

    劍在其中,只能憑著天人之氣來感應,那麼,此劍威力如何?

    目前所知,劍匣最大的作用,便是可以攝收邪祟,但無法確定,是一概全收呢?還是只能收些低層次的。

    另外,對“郭鵬”那類妖魔存在,很可能無效。

    匣子如此,那劍呢?

    陳唐立刻催動氣息,但幾番施展之下,那劍死沉死沉的,動也不動。

    折騰了好一陣,他只得放棄,明白過來:以自己目前的修為,不足以馭動此劍。

    這種感覺有些煩悶,仿佛被吊著胃口似的。

    不過陳唐也明白,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很多事情,總得循序漸進。又不同人家穿越,個個都是帶著遊戲機說明書的,全數據化,加幾個點就飛天遁地,一刀九九九了。

    收好劍匣,鎖好房門,出去外面,投入到屬於他的熱鬧當中。

    接連數天,都是宴客收禮的節奏。

    蘇菱充當了管家的角色,把諸多來賓禮物等,一一登記清楚。

    這些,都是人情。

    不得不說,人情多了,很是讓人煩躁。有收就有還,糾纏不清。

    陳唐終於明白,為何許多士子一旦得了功名,便要出外遊學,遊山玩水。一方面是寄情山水,好好放鬆享受一番;另一方面,是不願意呆在家裡,面對各種各樣的人情叨擾。

    只有出去了,才能圖個安靜。

    蘇菱年稚,又是女身,很多事情做不過來。好在有王甫等人幫襯著,加上族人幫忙,總算是應付下來了。

    隨後,陳唐又參加了知州舉辦的鹿鳴宴,認識了一大票人,等於跳進了另一個圈子內。

    這個圈子,屬于真正的士大夫階層,為官者眾。

    詹陽春曾說過,官者有其氣,特性霸道,主事鎮壓。

    這個說法非常恰當。

    不管哪個時空的官員,基本都這面貌。本來和和氣氣的人,可一旦當上官,便換上了一副新的皮相。

    舉人功名,等於候補官身,雖然還沒有真正上任當官,可也有些官氣苗頭出現。

    但奇怪的是,陳唐運轉周天時,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他覺得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弱小的官氣,被天人之氣同化掉了。

    這倒是相當驚奇。

    根據詹陽春等人的講述,他們之所以著重在秀才階層中收購收集各種蘊含文氣的作品,主要是因為秀才的圈子中,所呈現出來的文氣比較純粹。

    胡老爺一心找陳唐來當塾師,而不是選擇更高層面的舉人,甚至進士,很好地佐證了這個說法。

    當官了,受官氣濡染,文氣便變得斑駁不純。

    這一點,容易理解。

    不少文人雅士,一旦當了官,操心各種政務,在官場上浸泡起來,時間久了,就會失去本心,難以寫出好作品。在面對官場上的傾軋,爾虞我詐時,往往不得已阿諛奉承,互相吹捧,一個個,都變成了笑面虎,甚至成為御用文人,只做青詞。

    不是說當官後便沒有文氣了,而是文氣摻入了雜質,從而使得功效衰減。

    練武,修道,為何需要文氣輔助,進行補益?

    主要便是為了溫養心性。

    練武者,必多戾氣;修道者,易生心魔。

    而文氣溫補,善於中和調解。它的存在,就像是做菜時放的鹽,是調料,能讓菜做得更好吃,並且增加營養。

    當然,文氣並非唯一選擇;有道家經藏;還可以選擇吃齋念佛,讀佛經之類。

    有本著名武俠小說,便是這般寫的,說有高手練武,習得多種武林絕技,獨步天下,卻因此得了武學障,致使身體抱恙,發作起來,疼痛難忍,必須修習高深佛法經書,才能化解。

    這般設定說法,是一個道理。

    但不管什麼家,都不會故步自封。正所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取長補短,汲取他家養分,乃是修煉到一定境界後,要進行的一個必然階段。

    在其中,文氣便發揮出了潤滑油般的作用。

    而自古以來,但凡武學大家,得道之士,從沒有單純練武修道的,閑暇之餘,寫字讀書,吟詩作詞,甚至論述專著,頗有幾分造詣。

    只知道埋頭苦練,打打殺殺的,那只會是莽夫。

    話說回來,陳唐考了舉人,但感應不到官氣所在,並未受到什麼影響,使得他對於天人之氣的認識更深一層。果然不愧為“天人”二字,能夠淩駕於官氣之上,不受霸道欺淩。

    接二連三的宴席,各種各樣的交際,雖然沉悶無聊,卻無可避免。很多東西,都得為參加天子試做好準備。

    舉子試一年一考,天子試則三年一考。碰到特殊例外情況,會有恩科。

    正常的話,下一屆考試,就在明年入冬之季。

    這段時間,潘州時局出乎意料的平靜安寧,百姓們安居樂業,士大夫們飲酒作樂,歌舞昇平……

    看上去,前一陣子出現的邪祟妖魔,似乎煙消雲散,統統被消滅斬殺掉了,再不會出現。

    但陳唐居安思危,總覺得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是假像,一旦被戳破,下一波風浪席捲起來時,勢必更加狂暴兇險。

    在此之前,提升實力,是不二選擇。

    目前各種進度都頗為順利,考中了舉人,消除了老師執怨,有真氣打底,又有劍匣在身,武功練得有了幾分火候,再加上隱身符等,已具備不俗的自保能力,即使不敵,也能脫身。

    村裡的祖宅正在建造;城中也有人要送宅子,不過陳唐婉拒了,他更喜歡留在翰墨街。

    至於錢財進項,村人田產不用繳納稅賦了,自少不得一份好處給陳唐。

    不過總體而言,收入並不算高,維持正常的生活水準沒問題,只是陳唐的花銷本就很不正常,收支並不平衡,需要尋求另外的財源收入。

    舉人功名確實比秀才好了一大截,但要說多好,也稱不上。如果滿足於做個鄉紳小地主之流,娶幾房妻妾,平時溜溜鳥,調戲調戲丫鬟,倒也過得去。

    但在這個不正常的世界,這樣的生活狀態並不安生。

    而陳唐穿越而來,也不是為了小康。

    這個世界那麼大,怎能偏安一隅,當個土財主?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這世間的繁華。如今人在,劍在,夢想正漸漸變為現實。

    時光荏苒,當大小事宜做得差不多了,已將近年關。

    在殷國,過年是最大的節日,然後才輪到中秋清明重陽等,至於端午,卻是沒的。

    氣候一天比一天冷,有雪落了下來。

    這一日,陶昊興沖沖地來相邀,請陳唐去參加迎春詩會。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2
不聊齋 第九十二章:詩會

    在殷國,詩詞為小道。這個“小”,是相對科舉經義而言。但在民間,文風流行,每逢佳節,多有詩會詞話舉辦,聚集一批文人雅士,吟詩作畫,消遣娛樂。其中還有些女才子,一出場便眾星捧月,很受歡迎。

    所謂詩詞文會,便等於是個交際圈子。

    陳唐身為潘州解元,近期頗出風頭,邀約就沒斷過。但很多次,他都婉拒了。要不是擔心時局動蕩,外面危機重重,他都想再次出外遊學,圖個安靜了。

    今天陶昊來請,陳唐想了想,答應下來。

    這幾天有雪,雪景甚美,陳唐琢磨著出去遊玩一番,或許觸景生情,能寫出蘊含文氣的作品。

    話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字詞出售了。

    考了舉人,身價自不相同,翰墨街有好幾間書畫店來約字,可寄賣,可買斷。

    但兩種形式,價碼都一般,在幾十錢之內。

    這就是正常世界內的正常行情。

    陳唐又不是書畫名家,在這圈子內,沒有多少名氣可言,自然賣不上價。

    算起筆墨耗損,裝裱工錢等,可以說,這樣的價格,根本不賺錢,反而耗時耗力。

    他並不願浪費這個功夫,更不甘心另一時空的諸多經典之作,淪為大街貨色。

    而今,解決了基本的溫飽問題,又有功名在身,不同剛開始那會的窘迫艱困。是以不用著急,作品可以先寫出來,至於出不出手,賣不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下讀書人不少,擁有文氣的書生也不少,但能寫出蘊含文氣作品的,卻並不多,而且,這還屬於消耗品。行情緊俏,因此價格不正常。普普通通的一幅,就能賣兩三百錢。

    更不用說,陳唐這文氣,有著天人之氣的加持,效果肯定更勝一籌。

    奇貨可居,毫無壓力。

    為了求字,趙三爺可找了好幾次。他現在仍在養傷,基本已無大礙,再養一陣,便康復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陳唐並無作品在手,想賣也沒辦法。這段時間忙這忙那,根本靜不下心來,寫不出東西。

    希望這次的詩會,能夠有所斬獲,寫一幅,就幾百錢,能幫補不少家用。

    第二天早上,陶昊便坐著馬車來接。

    上了馬車,陳唐見車廂內擺一盆炭火,暖意熙熙,倒會享受。

    “不矜,你現在已經是舉人老爺,應該買兩丫鬟,出門還得有小廝隨從服侍才行。要不,我家裡有幾個不錯的,你可以過來挑選。”

    陶昊自知科舉無望,只能止步于秀才了,對于陳唐很是看重,多方結好。

    陳唐笑道:“暫時不用,且等明年的天子試過後再說。”

    聽他說天子試,陶昊滿臉羨慕之色。

    讀書人三大考場,其實倒是中間的舉子試最為艱難,邁過這一關,幾乎等於海闊天空了。天子試雖然報考的人多,但錄取的也多,每一屆,三甲進士,總人數起碼百餘名。

    一旦錄取,哪怕最差的第三甲同進士,也會安排官位,有品秩,可入流了。

    是以只要考過了舉子試,肯定都會報考下一屆的天子試的。

    三年才一次,機會可不多;錯過了,又得等三年。

    人生,有幾個三年?

    而相比童子試舉子試,天子試還有年齡上的限制,不能超過六十歲。

    太老了,即使被取中,也難以上任當官了。

    國家取士,又不是養老。

    這是殷國國情所定。

    所以只要能考,基本每一屆都會參加。畢竟對於一位舉人來說,補考費之類,各種花銷,大都能籌集得起來。

    畢竟考了舉人,名下就多有產業了,房屋,田產,生意等,皆有涉獵。

    陳唐現在倒沒有多少,主要很多人情他都推了。無功不受祿,不願沾染太多。

    陶昊知道他志向遠大,更是佩服,話題一轉,說起今天的詩會來。

    這詩會有個名目,喚作“雪月社詩會”,舉辦地點:新月湖中小島上。

    新月湖,乃是潘州地域上最大的一口湖泊,綿延數千里,其中一小半,位於潘州城內,為城府增添了不少湖光水色,風景雅致。

    雪月社,屬于潘州文藝界中數一數二的學社了,一大特色,便是女社員頗多,很能吸引新人加入。

    陶昊便是其中社員,不過是那種沒什麼存在感的。他才學有限,當初為了入社,可是繳納了五百錢會費,幾乎等於花錢買的會員資格。加入其中,可得交際,畢竟社員們一個個非富即貴,可沒有什麼窮酸秀才。

    這次詩會,主體為“迎春接福”,屬於每年都會舉行的節目,所有社員皆可參加,足有一百多人,頗為熱鬧。

    詩會組織者知道陶昊與新科解元熟識,便讓他來請陳唐,如果陳唐願意入社,自是皆大歡喜的事。

    既然是詩會,除了吃吃喝喝之外,還設置了些彩頭,主要比試內容為詩詞字畫,對于經義文章,一概不談。

    吟詩作對,陶昊並無多少興趣,他感興趣的,是社裡的一大群鶯鶯燕燕,其中頗有幾位姿色過人的女才子,讓人見著,忍不住暗中流口水。

    陶昊早已成家不假,但並不妨礙他出來尋歡作樂,有時候為了談生意,而或紓解壓力,自會到怡紅院放鬆一下。

    自古才子多風流,他雖然算不得才子,但也有風流的權力。

    當然,主要的,還是得有錢。

    至於像陳唐這般的年輕俊秀,在學社裡是最受歡迎的,要功名有功名,要才學有才學,還有不俗的皮相,等會之後,不知有多少小姐閨秀,會對他暗送秋波,甚至大膽勾搭。

    沒法比呀!

    陶昊心裡嘆息一聲。

    “少爺,到了!”

    馬車停住,陶昊與陳唐下車,就見前面一面湖泊,小雪紛飛,周邊的湖水微微凍住了,岸邊一株株樹木,銀裝素裹,分外好看。

    自有長隨撐開油紙傘,幫兩人擋雪。

    他們踏上一條湖邊回廊,走過去,那邊有一艘烏篷船專門接人的。

    陶昊吩咐隨從留在岸上,自個與陳唐上船。

    老艄公輕輕一撥長竿,烏篷船便飄了出去,朝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島駛去。

    那個小島,名為“雪月島”,乃是雪月社的產業之一。很多活動節目,都選擇在那舉行。島上建有別院,有亭臺樓閣,如同一座豪華的莊園。

    不多久,小船便靠近雪月島了,陳唐舉目觀望,見這島確實不大,圓圓的,像一口扣著的碗。

    船泊好了,陳唐兩人登岸,沿著一條石板路徑往上走,沿途多有亭子,供人憩息。

    約莫半刻鐘後,他們來到一座巨大的別院門前,進去,裡面正是一個花園式的大院子,男男女女,已有數十人在此,歡聲笑語,管弦絲竹,其樂融融。

    陳唐的到來,很快便吸引住了不少關注的目光,有上下打量的,有偷偷窺望的;有的目光含情脈脈,有的目光火辣辣的……

    在這一瞬間,陳唐有些後悔,也許自己不該來參加這詩會的。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2
不聊齋 第九十三章:文氣

    自從陳唐高中,登門說親的媒婆便絡繹不絕,幾乎要把門檻給踩爛了去。

    陳唐不勝其煩,直接一句“要專心備考來年的天子試”,閉門拒客,總算過了幾天清凈日子。

    今天出來,參加這詩會,見到一群鶯鶯燕燕,著實有些頭大。

    旁邊陶昊可不這麼想,一道道看向陳唐的目光,他照單全收了,臉上笑容燦爛,便仿佛眾女看的是他一樣。

    詩社裡其他的男子,不甘心被陳唐搶走了所有風頭,當即施展出渾身解數,或出對子,或起首句,與女才子們互動起來。

    陳唐畢竟是新人,與大部分人都不熟。在這個時代,雖說男女之防不算嚴苛,但基本的矜持禮節還是有的,不可能真得見了心儀對象,便鬼哭神嚎地撲將上來。

    陶昊對陳唐道:“不矜,這個詩會要進行一天一夜,現在只是剛開始,不算熱鬧,大家隨便自由交流,到了晚上,秉燭夜談,圍爐詩話,才是正題。”

    陳唐心裡不禁腹誹,瞧那些男男女女一對對的,哪裡是什麼詩會?相親會還差不多……

    其實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世界裡,能這般相約出來,對對眼,卿卿我我一番,已經算是對封建禮制的一大突破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到處逛逛,瞧一瞧這島上雪景。”

    “好的,我去那邊走走,找人說些話,中午時分,回院子裡吃飯……”

    兩人分頭而行,各尋去處。

    陳唐此來,本就是來找情景的,不願躲在亭子裡,酸裡酸氣的吟詩作對。

    他還不習慣這個時空的娛樂形式,以及內容。顯得單調而無趣,矯揉造作居多。

    不過在風景優美的島上行走,倒是種享受。慢悠悠的閑逛節奏,頗為難得,身心俱能放開來,不必煩惱憂慮。

    走著走著,陳唐仿佛進入了天人合一的狀態,與周邊環境融合到了一塊,感官一下子變得敏銳,就連一片片雪花飄落的輕微簌簌聲響,皆有耳聞。

    那般感覺,頗為玄妙。

    雪月島不大,走一圈下來,估計不用半個時辰。島上開發建設得不錯,鋪了路徑,各種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等,一應俱全。而參加詩會的人員,除了一部分聚集在別院之外,外面不少地方,都有人在。

    三三兩兩,又或孤身一個。

    有的在亭子裡飲酒,作狂放狀,甚至故意把衣袍給解開來,以顯狂態。

    只是當冷風吹來時,那副乾瘦的軀體便不禁打個哆嗦……

    又有的與友朋坐在一起,高談闊論,聽他們的話題,頗為高端,大有高屋建瓴、指點江山的意思。

    聽仔細些,突然有人說了一句“怡紅院新近來了位紅牌,容貌絕美,胸且大……”

    這個話題立刻成為焦點,氣氛頓時熱烈起來,紛紛討論那紅牌身價幾何,誰誰拔了頭籌,滋味如何……

    陳唐聽著,為之啞然,差點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此時,雪花似乎大了些。

    他撐開一柄油紙傘,來到一座無人的小亭子內,憑欄觀望,見落雪下的新月湖,一片茫然素白,其間點綴著幾個黑點,有的是漁船,有的是遊船。

    船隻在湖面上蕩悠著,看上去,如同一幅畫。

    這副情景,不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孤絕;不是“千里冰封,萬裡雪飄”的大氣,而是婉約綺媚,帶著一點點的悲涼。

    陳唐心情觸動,當即取下書篋,拿出文房四寶,鋪展在涼亭內的石桌上。

    由於不用帶劍匣,他今天背負出來的書篋是小一號的,等於是個方形包袱,很是便捷。

    天氣寒冷,但用的是那方蛙硯,出墨快,不怕寒氣,墨汁蕩漾,絲毫沒有凝結的樣子。

    真是一塊寶硯。

    磨好墨了,當即醮墨揮毫,書寫起來。

    不多久,一詩落成,端是筆墨酣暢,字字矯健。

    成了!

    陳唐心中一喜。

    突然間,他竟依稀感覺到了紙張上的字裡行間,有一抹清涼的氣息蘊含其中,微微蕩漾著,仿佛水波。

    這個可是前所未有的發現!

    陳唐又驚又喜,趕緊潛心下來,去體會那氣息。

    果不其然,感覺千真萬確,的確存在。

    “我能感受到文氣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一共寫出了三幅蘊含文氣的作品,前兩幅都是賣給了趙三爺,等同於是試驗品,最終推測出“文氣”這個概念來。

    但那時候,對于文氣,只是個玄虛的概念,觸不到,摸不著,很是縹緲空靈,難以捉摸。

    賣掉那首《靜夜思》後,直至今日,陳唐都沒有再寫出有文氣的作品,所以很多東西都無法進行驗證。

    而現在一詩成,文氣生,他第一次真切地發現了氣息的存在,那般感覺就像物理學家突然發現了某種奇異的粒子一樣……

    那麼,是因為練成天人之氣的緣故嗎?

    換而言之,其實從練成《善養經》的那一刻起,陳唐便能感受到文氣了。只是一直以來,沒有參照,是以懵懂不知。

    又或者,開始的時候,氣感還甚為弱小,感觸不強;而化解老師執怨後,得了兩道氣息滋補,氣感變得茁壯起來,才越發敏銳了……

    不管如何,反正陳唐現在感受到了文氣,已是不爭的事實。

    這倒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諸如趙三爺詹陽春等內家高手,都能感受到文氣的存在,這就是他們高價購買字畫的標準。

    只是陳唐驀然發現了其中奧妙,自是欣喜不已。

    他忽又想到,《善養經》能發現文氣,應該也能發現其他氣息,可參加鹿鳴宴時,與諸多官員打交道,並沒感受到具體氣息存在,只是覺得氣勢壓人,頗不舒服。

    難道那氣勢,就是官氣顯現?

    是了,很可能如此。

    再比如當日面對那“郭鵬”時,陳唐就覺得不舒服,所以才會問出“你又是誰”的話來。

    其為妖魔,那身上自有妖氣。

    導致不舒服的源頭,便是那妖氣了。

    想明白這一層,陳唐豁然開朗,自有明悟在心頭:這些氣息感受仍顯模糊隱約,不夠清晰具體,大概是因為《善養經》還在起步階段的緣故。

    當練出了火候,大成了,肯定就不同了。

    既然如此,那這詩裡的文氣,自己寫的,自己能汲取不?

    陳唐腦洞大開,當即開始試驗。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3
不聊齋 第九十四章:公子

    陳唐意念馭動,去汲取筆墨上的文氣。很快,便有了反應,如同鯨吸水般,無聲無息地,筆墨蘊含的那縷清涼氣息便被吸納一空,幹幹凈凈。

    詩作,歸於平淡。

    “這便沒了?”

    陳唐眨了眨眼睛,汲取文氣後,他並沒有感覺到身子有什麼可觀可喜的變化,那點文氣吸到泥丸宮中,就像水滴入大海,連水花都不濺起來些。

    是因為詩中的氣息量太少了嗎?

    而或,真家境界對於氣息的需求遠非內家所比?

    很快,陳唐便心疼起來:這可是三百錢呀,一口便沒了……

    他又想到,自己本身便有文氣,目前階段,並不需要進行外部汲取,真是浪費了。

    不過能夠驗證一番,也算是一種收獲。

    陳唐把石桌上的詩作卷起,收進書篋內。沒了氣息加持,便成為普通之作,雖然文采不俗,但在詩詞小道的國度,要公佈於世,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否則的話,既無法引起反響,還可能被人抄襲了去,那就沒意思了。

    “這位兄臺,請了!”

    說話聲起。

    陳唐抬頭看去,就見到有數人來到,其中簇擁著一男一女。都很年輕的樣子,身上皮袍雍容,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有何指教?”

    陳唐慢慢收拾起其他東西,放進書篋裡。

    那年輕公子踏前一步,目光熾熱地望著那方蛙硯:“閣下這方玉硯好生漂亮,可否與我一觀?”

    陳唐微微一怔,想了想,便把蛙硯遞給他。

    年輕公子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地觀摩起來,看了好一陣,才依依不捨地交還回來,問道:“閣下便是今科解元陳唐陳不矜吧。”

    陳唐把蛙硯放好,答道:“正是。未請教?”

    “在下姓顧,名源,字長祥;這是舍妹顧樂。”

    年輕公子自我介紹道。

    陳唐哦了聲:“原來是學政大人的公子小姐,陳某有禮了。”

    在鹿鳴宴時,他曾與潘州學政顧珩說過話,聊了幾句。

    那顧源笑道:“我聽家父提及,說陳解元風姿挺拔,非池中物,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聽他說得客氣,陳唐便寒暄了幾句,知其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顧源便道:“陳解元,你的這方玉硯,不知願不願意割愛?價格請你開口。”

    陳唐呵呵笑道:“此物乃友人所贈,貴賤勿論,卻不能轉手於人。請顧公子諒解。”

    顧源聞言,憾聲道:“原來如此,是我冒昧了。”

    陳唐朝他一拱手,背負書篋離去。

    “二哥,我看這位陳解元,挺傲的。”

    顧樂開口說道。

    顧源:“年少成名,高中解元,自有幾分傲氣。”

    顧樂哼了聲:“咱們家可出了三位進士呢。”

    顧源啞然失笑:“這哪跟哪的?不能一概而論。”

    “二哥,你真得很喜歡那方玉硯?”

    顧樂問道。

    顧源點點頭:“不錯,可惜他不肯賣。”

    顧樂:“要不,我找人再去問問?”

    “不用。”

    顧源搖搖頭:“君子不奪人所愛,算了。”

    顧樂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珠子骨碌碌轉,似乎在想著什麼主意。

    卻說陳唐離開後,又逛了一圈,琢磨著時間差不多了,便繞回別院。

    還沒進門,便聽得裡頭人聲嘈雜,很是熱鬧。

    將近午飯時間,幾乎所有參加詩會的人都匯集到院子來了。

    陳唐見到陶昊在人群中表現得頗為活躍——其花錢入社,可不僅僅是為了看妹子,更重要的是借機打入這個圈子裡,獲得人脈人緣。

    本來陶昊能考上舉人的話,自然便具備了敲門磚,無奈屢屢落榜,基本失去了希望,只好通過別的方式來活動了。

    吃午飯的時候,陳唐聽陶昊分說,才知道顧源兄妹,便是這雪月社的組織人。怪不得能把這文社弄得風生水起,有學政大人的背景靠山在,很多事情,都好辦得多。

    顧學政當然不止一子一女,而據說其長子早在數年前便考了進士,如今在兵部擔任侍郎一職,官運亨通得很。

    名門望族,朱門大戶,基本都是妻妾成群,子女多多的。而為了長遠之計,對於子女的發展安排也是各有不同,頗具針對性,形成互補關系,從而建立起一張巨大的人脈網絡,方方面面,都能吃得開。

    這樣的家族,才能長盛不衰。

    那麼顯然,顧源兄妹弄這雪月社,肯定是得了顧珩的首肯。

    雪月社的社員,大都是官宦子女,又或是頗具潛力的書生秀才,次一點的,像陶昊,可也是出身富商門第,家裡有錢。

    一個個圈子,便代表著一個個階層。正常的世界裡頭,朝野官吏,便是頂尖的階層,無數人削尖了腦子往裡鉆。

    然而陳唐知道在此之外,還有著非正常世界的圈子,對于世俗名利,並不如何熱衷,自然懶得去鉆營。

    他本來的性子,就頗為淡泊。

    這段時日的諸種遭遇,每多發生一件事,陳唐便對那個非正常的圈子多認識一分,心裡隱隱不安,總覺得這繁華世界美、好江山只是脆弱的一層表相,一旦被戳破,被揭開,立刻便會顯露出血淋淋的皮肉來。

    到了那時,必將翻天覆地。

    不過相對而言,世俗的名利勢力,凝聚起來,也是一份不容小視的力量。

    兩個世界,並非絕對的對立分開,而是互相交織在一起,糾纏不休。

    吃罷午飯,眾人聚在一起,又是一番熱鬧。

    突然門外有人大叫一聲:“五通公子來也!”

    眾人聞言,嘩然而動,特別是那些閨秀小姐們,竟連陳唐都不顧了,紛紛駐足眺望,一個個眼神熱切地望向門外。

    陳唐奇問:“這五通公子是誰?”

    陶昊嘆道:“他呀,乃一貴公子,是從京城來的,生得極為俊俏,文質彬彬,風流倜儻。前一陣子經人引薦,加入了雪月社,那些女才子們見到他,全是一臉傾慕狀,實在讓人羨慕不已。”

    正說話間,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從外而至,身形偉岸,面目豐神俊朗,竟尋不到絲毫瑕疵。讓人難以置信,這世間,竟有如此美男。

    陳唐若有所覺,雙眸一縮……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4
不聊齋 第九十五章:當誅

    那五通公子來到,頓時成為全場焦點,舉手投足,儀態不俗,莫說女子,就連不少男才子都為之折服。

    “五通……這可不是什麼好名目。”

    陳唐忽然說道。

    陶昊好奇地問:“不矜何出此言?”

    “我聽聞江南之地,有五通淫祀,乃是邪神,嗜好血食。”

    聞言,陶昊啞然失笑:“此言差矣,道聽途說罷了。我也聽說過江南的五通神,卻是財神,入室至家,則米缸滿盈,深得人心。”

    陳唐為之愕然。

    莫非是時空不同,說法便不同了?

    不過神靈之說,源遠流長,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本就是幾經轉變,無論形象還是功能,並不固定。

    陶昊又道:“再說了,五通神是五通神,五通公子是五通公子,兩碼事。人家是從京城來的,據其所說,家有五個兄弟姐妹,他排名最小,所以取個‘五通’的名謂罷了。”

    陳唐笑笑,不置可否,只冷眼相看。

    陶昊壓低了聲音:“不矜,我跟你說,這五通公子進入雪月社後,不但受女子歡迎,不少男的,都有些動心呢。”

    陳唐聽得汗毛倒豎:這也行?

    果然是顏值即正義,長得好,男女通殺。

    當即瞥眼道:“明經,別說你也心動了。”

    陶昊趕緊啐了口:“我才不會。”

    別院甚大,有眾多客房,供人憩息。陳唐本來想著,吃過中午飯便告辭離去,但見這位五通公子來到,卻臨時改變了主意。暗中觀察,見這位美男子正與數位閨秀小姐交談甚歡,其中赫然有學政大人的千金顧樂在。

    這是見色動心,自投羅網嗎?

    俗話常說,男人好色,其實女子亦然。

    有個笑話,說英雄救美,如果那英雄長得好,器宇軒昂,女子便會說“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但若是英雄醜陋,看不上眼,則說“下輩子做牛做馬,銜環結草”,以此報恩。

    現實如此,骨感喜人。

    陳唐只是暗覺疑惑,不知對方盤桓不去,又滲透進這雪月社,究竟意欲何為?

    難不成,只是為了漁獵美色?又或是修煉某種秘法,需求所然?

    不得不說,這副面目變幻,出神入化,端是了得。

    一時間想不明白。

    當下光天化日,耳目眾多,想必對方不會選擇在此時貿然下手,他便找了間客房,關門,準備休息一陣。

    篤篤篤!

    敲門聲響。

    陳唐開門,就見到顧樂帶著位丫鬟站在門外。

    此女年約十八、九歲的樣子,打扮入時,稱不上美,自有一份大家閨秀的端莊:

    “解元郎參加詩會,不去吟詩作對,為何躲在這裡?”

    陳唐淡然道:“上午走了一圈,有些疲憊,正要午休。”

    顧樂笑道:“那多無趣。”

    “額,我這人,的確是比較無趣的。”

    陳唐一句話把顧樂給噎得幾乎要翻白眼。她貴為學政千金,出身大族,平時不知多少人圍著打轉,巴結奉承,百千寵愛於一身,乃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不曾想在陳唐這裡,連門都進不去。

    “沒什麼事,我就關門睡覺了。”

    陳唐懶得跟她寒暄。

    顧樂氣鼓鼓地道:“是這樣的,下個月我二哥生辰,我想送一份特別的禮物給他。”

    陳唐奇道:“我這裡沒有禮物賣,你找錯地方了,就這樣吧,我很困了,顧小姐慢走。”

    說著,砰的把門關上。

    “你,你……”

    顧樂張口結舌,氣惱得說不出話來。

    “這公子端是無禮,比五通公子差多了。”

    那丫鬟見小姐吃癟,忍不住打抱不平。

    顧樂氣哼哼一甩袖子:“走,不賣就不賣,一塊玉硯,有甚了不起的。”

    屋內,陳唐盤膝在床上,閉目養神起來。

    時間忽忽而過,直到下午時分,他才走出房間,見雪已經停了,但天氣陰沉,很早便開始昏暗下來,北風呼呼吹著。看這樣子,還有大雪將至。

    氣候不好,有一部分參加詩會的成員已經離去,剩得二三十人的樣子,基本全聚集在庭院內。

    這迎春詩會,名義上向全社開放,只要是會員,皆可參加。但事到臨頭,總有不少人因為各種事務缺席的。

    天寒地凍,庭院內自有僕人忙活,點燃起一堆堆炭火,又架上鐵鍋爐子等物,開始溫酒,燒烤肉食。

    觀其規模,辦一場這樣的詩會,耗費不小。

    陳唐由於是特邀貴客,不用交錢,像陶昊這樣的,就得繳納百錢,用來籌集本次的活動經費。

    很快,一盞盞燈籠挑了起來,照得亮堂堂的。

    陳唐目光梭巡,在尋找五通公子的身影,卻沒見著人。

    過了一陣,才看到那五通公子一臉笑容地從外面進來;又過了一會,一位不知哪家的小姐,由兩名丫鬟攙著,也慢慢走了進來。

    這幅樣子,形跡可疑。

    旁邊的陶昊顯然已觀察到了,嘆道:“五通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這便得手了。”

    陳唐眉頭一皺:“詩會裡的女子,都是如此隨便?”

    陶昊笑道:“非也非也,只是耐不住人家有本事呀。長得一副好皮囊,年少多金,又懂得花言巧語。試問哪個少女不思春?撩撥幾句,往往便上鉤來,陷入泥潭不自知。”

    他一副過來人的老成模樣。

    陳唐瞥他一眼:“看來,明經兄深諳此道。”

    陶昊臉皮微微一紅,卻有幾分得意之色:“實不相瞞,我家內子,便是這般騙到手的。”

    陳唐呵呵一笑,內心漸冷。

    殷國屬於封建禮制不假,但壓抑之下,很多東西爆發開來,卻更加瘋狂。尤其是男女之事,在一些名門望族中,從來都不缺乏胡天胡帝的荒唐行徑。

    而不少古言小說裡,窮書生夜爬繡花窗,與大家閨秀私通的橋段屢見不鮮,正是一出出典型的生米煮成熟飯的例子。

    所不同的是,故事裡謳歌的是真情;而當下所見的,卻是肆意玩弄的欺騙掠奪,不可相提並論。

    在這世界,女子的地位本就不高,等於附庸。尤其是出身大戶人家的,看著光鮮,其實更加不得自由,身不由己。所以一旦出現一個她們以為是希望的機會,便會像飛蛾般,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抓住。

    說她們以貌取人,見識膚淺也好;說她們感情用事,不夠理智也罷,歸根到底,都是一場遇人不淑的悲涼。

    此獠,當誅!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4
不聊齋 第九十六章:誅獠

    漸黃昏,圍爐煮酒,炭火炙熱,大塊大塊的肉燒熟起來,香味四溢。氛圍開始熱烈,談詩論詞,對子連篇。

    談論之間,諸人起哄,要陳唐作詩。

    陳唐也不推搪,口占一首:“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此詩淺白簡單,卻十分應景,博得不少喝彩聲。

    那邊顧樂聽著,暗暗體會四句詩句:這廝雖然傲氣無趣,做的詩倒還不錯,看來確實有幾分才華……

    飲了一陣酒後,酒酣耳熱,醉意上頭,一些才子們便放浪形骸起來,不少人離開庭院,到外面去,要對風當歌,把酒賦詩。

    過不多久,院內便只剩下十來人在。

    但見那五通公子來到顧樂身邊,微笑道:“顧小姐,在下想請你去觀賞夜間湖景,不知可否?”

    顧樂心中莫名一慌,說道:“天要黑了,又要下雪,我懶得出去了。咦,我二哥呢?”

    顧源此刻,已不知去向。她知道這位二哥無意功名,只考了個秀才,便寄情山水去了。此情此時,大概與他的朋友們出去,一同發酒瘋了吧。

    五通公子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忽然張口,噴出一口氣來,正噴在顧樂臉上。

    剎那間,顧樂只感到一陣迷糊,渾然不知東南西北,聽得五通公子道:“顧小姐,請了!”

    她便站起來,很順從地跟著對方走了出去。

    有丫鬟看到,連忙過來,問道:“小姐,你去哪裡?”

    顧樂雙目無神:“我且出去散散心,你們不用跟著了。”

    丫鬟不疑有他,答應下來。

    五通公子帶著顧樂悄然出去,幾個拐彎,越走越是偏僻。

    此時,天氣愈發陰沉,有彤雲密佈,很快就要下雪。

    到了一處林子,五通公子鉆了進去,後面顧樂緊跟著,亦步亦趨,像個被操控的木偶。

    進入裡面,五通公子怪笑一聲,一把將顧樂摟住:“有文氣的元陰,倒不好找,嘖嘖,今天本座要吃個飽了。”

    說著,大手一扒,三五下便把顧樂的外衣給脫掉。

    便在此時,突然林子外有腳步聲響。

    五通公子微微一怔,停住了手。他倒不擔心顧樂會求救,中了他這一口五通迷魂氣,很久一會都不會恢復靈智,只能任他擺布。

    果不其然,很快,那腳步聲便遠去了。

    五通公子按耐不住地一把將顧樂頂在一棵樹前,便要寬衣解帶。

    他褲子還沒脫,猛地察覺到不妙,但還來不及反應,背部便中了一掌,打得他一個踉蹌,隨即“哇”的吐出一口血來,濺在雪地上,十分刺眼。

    五通公子急忙回首,就見一人站在那裡,一臉面癱相,當即新仇舊恨,翻湧上心頭:“又是你這傢伙,破壞我好事!”

    陳唐一記重掌襲擊成功,但只是把對方打得吐血,看起來,並未傷及根本:這廝的身體,到底強悍到了什麼地步?

    自從天人之氣茁壯起來,陳唐的《八合技》威力倍增,不可同日而語,像趙三爺這般的,如果結結實實挨他一掌,就得趴下。

    “嗷嗚!”

    五通公子怪叫一聲,完美無瑕的皮相破裂開來,皮毛湧現,肥頭大耳,獠牙外露,目露兇光,可不是那妖魔“郭鵬”嗎?

    其實自從第一眼看到他,陳唐便嗅覺到了那股似曾相識的氣息,人的面目可多變,但氣息難以隱匿。

    普通人等,懵懂不知,卻瞞不過陳唐的天人之氣感應。

    他搞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什麼身份來歷,先是化身郭鵬,在虎頭幫上興風作浪;而今又搖身一變,弄出什麼五通公子來。

    這番變化,並非像畫皮那麼簡單,而很可能是修煉某種秘法,然後再用畫皮輔助,從而瞞天過海,大變活人。

    妖魔!

    在殷國,這可是比邪祟還要讓人聞風喪膽的禁忌存在。

    只是一直以來,圍繞在妖魔身上的迷霧繚繞不散,官方諱莫若深,民間更是捕風捉影,無從瞭解,只知道很可怕便是了。而在正常的生活狀態之下,見到妖魔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可忽略不計。

    相比之下,邪祟倒還多見些。

    在虎頭幫外堂別院的時候,陳唐曾與這妖魔交過手,知道些根底,心中不怵。而化解了老師執怨後,獲得裨益,實力頗有增漲,現在正是一試高低的絕佳機會。

    眼角餘光瞥到仍然木呆呆地靠在樹上的顧樂,她外衣盡脫,內衣淩亂敞開,可見一片嬌膩雪白,春光外泄。在這寒冷之際,竟還不懂得自個穿回衣服,由此可見,被迷魂得厲害。

    陳唐也沒有辦法去管她,原形畢露的五通公子已經咆哮著撲了上來,他顯露妖魔形態後,妖氣兇猛,實力暴漲。一雙手掌,全是豬毛,一根根尖銳若刺。

    砰砰砰!

    哢擦哢擦……

    拳腳交鋒之下,當打到旁邊的樹木上,那樹幹竟被打斷,倒落下來,樹冠上積雪飄揚,漫天飛舞。

    這一下,動靜鬧大了。

    過不多久,便驚動了島上的人,人聲喧嘩,挑著燈籠趕來。

    前來參加詩會的才子才女們,基本都帶著隨從,甚至侍衛,這些人守在外面,當聽到了如此大的打鬥聲,立刻知道有事發生,趕緊手執刀槍,前來看個究竟。

    斷木砸下,陳唐終是不忍眼睜睜看著那顧樂被砸死,一把將她推開,順手之際,注入了一縷天人之氣,看看是否有效果。

    “啊!”

    被清涼的氣息一沖,顧樂本來迷迷糊糊的腦子頓時清明過來,她發現自己的現狀,以及身處的環境,頓時失聲尖叫起來。連忙雙手抱胸,一張小臉,驚駭欲絕。

    交戰雙方,陳唐猛地飛起一腳,正踢中五通公子的胸口上。

    這一腳,正是學自《風雷腿法》,隱隱有風雷之聲。

    五通公子先前挨了一記重掌,當其時還沒感覺太難受,但隨著激戰開始,其體內就像有一道逆流在亂竄,把經脈攪得亂七八糟,痛苦不堪。

    “真家,這是真家之氣……”

    牠心中大駭,已經萌生退意。一個不防,重重挨了一腳,眼前一黑,整個人橫飛出去,哢擦哢擦,又撞斷了數根碗口粗的樹木。

    牠身子搖晃地慢慢站起,頭暈目弦。

    陳唐沒有絲毫猶豫,腳步一蹬,身如離弦之箭,下一刻,已撲到五通公子身邊,淩空一爪,抓在那顆碩大的豬頭上,擰勁蓬發。

    一聲脆響,五通公子的頸骨就變成一截麻花,隨即高大的身軀倒落在雪地上。

    陳唐冷冷地瞟了一眼那邊的顧樂,身影一閃,不見了影蹤。

    此時,腳步聲大作,一群人吆吆喝喝地趕赴過來。火把燈籠,刀劍揮舞……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5
不聊齋 第九十七章:善後

    陳唐離去後,那顧樂倒冷靜下來,飛快撿拾起自己的外衣,披裹到身上,然後在眾人沒有來到之前,從另一方向跑去——她這樣子,如果被人撞見,清白名節就壞了。即使身子完璧,到時也無法分辯得清楚。

    顧樂渾身狼狽不堪,心亂如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隱約想起,自己是跟著那五通公子出來的。

    那麼,五通公子呢?

    那位誅殺妖魔的俠士,又是什麼人?

    莫名地,腦海裡掠過對方離去時的冷眼一瞥,分外深刻。

    很快,一眾人等趕到現場,火光之下,照見雪地上的屍身,死狀可怖,一個個見著,不禁倒吸口冷氣:

    妖魔!

    妖魔怎麼闖到島上來了?

    雖然對方已經倒斃,但諸人仍是不敢靠近,只圍在外面望著。

    “看那服飾,這,這像是五通公子穿著的……”

    一人突然開口說道。

    聞言,眾人仔細觀察,漸漸認了出來:

    “不錯,是五通公子的。”

    “我認得那塊玉佩……”

    眾人面面相覷,想到某個可能的事實真相,手足漸漸冰冷起來。

    砰砰砰!

    巨大的敲門聲。

    陳唐打開房門,就見陶昊站在外面,一臉著急狀:“不矜,出事了,出大事了!”

    陳唐問:“怎麼啦?”

    陶昊喘著粗氣:“原來那五通公子乃是妖魔所化,不知被誰擊斃在島上,很多人都看到了,是個豬妖……”

    陳唐淡然道:“死了,不就好了。”

    陶昊嘆口氣:“你卻不知,雪月社裡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有兩家小姐,先前著了這妖魔的道,被破了身子,事後又被牠花言巧語哄騙住。本想著能嫁入豪門,當上貴婦人,哪知道卻是如此……她們承受不住打擊,已經跑到崖上,投江自盡了。”

    陳唐“啊”了下,隨即長嘆一聲。

    陶昊憤憤不平:“好在有俠士出手,將此獠誅殺,否則的話,不知還有多少女子遭受禍害。”

    說著,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學政大人的顧千金也跟過妖魔出去……不過她剛才現身,倒沒有什麼異狀,可能是逃過一劫。”

    陳唐當即道:“明經,此等言語,請勿多說,汙人清白,可是會逼人上絕路的。”

    陶昊聞言,心中一凜,忙道:“不矜提點得是,是我胡言亂語了。”

    陳唐道:“發生這般大事,定然瞞不住,只怕很快州府的兵甲便要過來了吧。”

    陶昊點點頭:“不錯,此地不宜久留,我瞧見那豬妖模樣,現在都會覺得心驚膽戰的,還是早些回去為好。誰知道這妖魔有沒有同黨,其自稱‘五通’,只是其一,還有四通呢,驢妖狗妖什麼的,要是再蹦躂出一個來,可就慘了。”

    陳唐道:“你又不是女子。”

    陶昊叫道:“這誰說得準,萬一其他的妖魔有好男風的呢……”頓一頓,打量陳唐一眼:“不過跟你在一起,我應該還是安全的。”

    雪月島出了事,消息很快報到衙門去。半個多時辰後,一大隊兵甲乘船上島,全面戒嚴,進行各種偵查,以及善後工作。

    而島上的雪月社社員們,則被兵甲將領叫到一邊,下了禁口令,讓他們回城後,不要與人說起今晚的事,會引起人心惶惶云云。

    一言以蔽之:和諧!

    陳唐見到,有兵甲把妖魔的屍骸小心翼翼地包裝好,十餘人護送著,裝載到一艘鐵甲船上,運走了。

    他心裡就在想:“莫非這妖魔屍身,是寶貝來著?能吃,還是能做什麼材料?”

    不過這些,目前並無答案。在當其時的情況之下,他也無法把這屍身帶走。

    隨後,兵家用船,把一眾社員們送走,還很體貼地派人護衛,送回到各自家去。

    這主要也是因為這些社員個個都有些身份來歷,不容有失。

    回到家後,蘇菱已入睡,驚醒起來。

    陳唐怕她擔心,只說詩會完結,便趕回來了。

    蘇菱問餓不餓,然後到廚房生火,煮了一大碗面,又加了數片肉,兩個蛋進去。

    詩會上的伙食倒是不錯的,大魚大肉,山珍海味,陳唐放開了肚皮吃喝。不過與五通公子激戰一番,消耗不小,就又感覺餓了。等面條煮好,當即大口大口吃起來。

    蘇菱手托下巴,在邊上看著,微微露出笑意。

    此時,醞釀許久的大雪,一片片如同鵝毛般,終於落下來。到了明天,定然是一個銀裝素裹的白茫茫世界。如果積雪深了,還得拿起工具來清除掉才行。

    吃完面,略作收拾,各自回房歇息。

    一時間,陳唐睡不著,盤膝坐於床上,閉目養神,回想起與妖魔廝殺的過程:

    他先是智取,利用天人之氣的特性,潛行到對方身後,重重一掌,襲擊成功,搶得先手。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得多了。自從氣息茁壯起來,持久力大幅度增強,便無了後顧之憂。

    歸根到底,還是這個妖魔,並不像傳聞與想像中的那般厲害。

    邪祟分強弱,妖魔亦然,就不知道是如何劃分的。這個事情,得找知悉內情的人打聽,才明白一二。

    但不管如何,此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官府方面,顯然是要封鎖有關消息,免得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浮動。

    這樣做,其實也有一定的可取之處。否則鬧將起來,容易發生民變,不可收拾。

    想了一番,陳唐開始做周天運轉,隨後睡覺。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停了之後,又下起小雨來。

    惡劣的雨雪天氣,給潘州民生造成了頗大影響,米糧菜肉,各種生活物資價格大漲。

    開銷厲害,又無進項,陳唐再次感覺到了生活的壓力,過完年後,只怕便捉襟見肘,很是吃力了。

    中了舉人,還是窮呀!

    在此期間,潘州府內發生了件事,大小街道上,張貼出多幅告示,是尋人的,就連翰墨街都貼上了一張。

    陳唐去看,便見到告示之上,畫著人像,正是無忌模樣,畫得很是真實。

    告示上說,重金尋求此恩人下落,有知情者,賞錢一百。

    此事傳揚開來,很快便有拳師指出,畫像之人名為“無忌”,曾在勝武館擔任坐館一職……

    陳唐便知道,無忌這個身份,不可再輕易動用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5
不聊齋 第九十八章:大禮

    被妖魔迷惑,帶去樹林的事,顧樂只跟最要好的二哥說起。

    顧源聽了之後,又驚又怒。

    不過妖魔已死,而妹妹也沒有受到實質上的傷害,這件事,便無從追究了。

    倒是當初介紹五通公子加入雪月社的中間人被衙門拿去問話,受了一番審訊。

    此人也是被蒙騙的,他根本不知道五通公子為妖魔。但受此牽連,難免罪罰,最後繳納了一大筆錢,才得以脫身。

    顧樂的遭遇,自不可能張揚開來。但她很想找到那位面癱俠士,就憑著記憶,畫了一張畫像,交給顧源,派人描摹多份,張貼到大街小巷上,開始尋人。

    很快便有消息反饋回來,說這俠士,名為“無忌”,是位神秘高手,來歷不詳,武功高深莫測,曾在勝武館擔任坐館之位。

    又有人提到,這位無忌前輩曾在虎頭幫外堂中與妖魔對陣,出手救了順福鏢局的趙三爺等人……

    但經那一事後,其便銷聲匿跡,不再出現。

    當其時,有不少人以為,他已被妖魔殺了……

    順著線索,顧源找上勝武館,但黎山師徒守口如瓶,一口咬定陳唐沒有回來過。

    問不出什麼,顧源只好作罷。

    結合兩次狀況,大概可以推論出,這位無忌前輩一定是個漂泊江湖的世外高人,路見不平,斬妖除魔。

    找不到人,顧樂悶悶不樂。

    她當晚受了驚嚇,又著了風寒,就病了一場,咳嗽十多天,仍未痊癒。而每每在閨房中,則手拿那份畫像,作癡癡狀。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風雪過後,便是新年。

    在殷國,新春是最大的節日,不管城府,還是鄉下,都頗為熱鬧,充滿了過節的氣氛。

    年到了,各種人情禮節,輪番來到。

    這些,在秀才階層少見,只有舉人以上的功名,才會客似雲來,各種拜訪,絡繹不絕。

    陳唐年紀輕輕,便考取解元,其才學天賦,頗被看好,覺得他參加下一屆天子試,金榜題名的幾率不小。若真得被取中,成為進士,就真正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大年初一的時候,一名青衣漢子手捧一口箱子來到,說是故人送禮。

    陳唐認得他,上一次送蛙硯來過的。

    這一次,送的是滿滿一箱子書。

    不是一般的經義子集,一本本,竟是數十卷歷屆天子試的考題,以及當年考生做出來的文章。

    編纂起來,合而為集。

    這一份禮,分外貴重,簡直千金不換。

    不少書店裡頭,也有些考題文章出售,但收錄的數量不多,反反復復,總是那麼幾篇。

    而當下送來的一箱書卷裡頭,洋洋灑灑,起碼有數百篇之多。還都是考上進士的文章,極具參考價值和意義。

    對方能送出這一份禮,絕非有心便行了;還得擁有雄渾的背景實力,以及人脈底蘊,才能做得到。

    得了這箱書後,陳唐當即如饑似渴地撲到一篇篇文章當中,認真仔細地研讀起來。

    這個年,過得極為充實。

    十多天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元宵,又是一個熱鬧的節日。

    寒窗苦讀的陳唐,即使有天人之氣加持,但接連讀了十餘天書,也感到有點氣悶煩躁,便要準備出去走走,透透氣。

    “不矜哥,你上次給的家用,剩不多了……”

    吃過早飯,蘇菱想了想,終是張口說道。

    陳唐聞言,便入房取錢,發現就只剩得五百多錢了——過年有人情來,他這邊也得送人情出去,一收一送,計算下來,反而是虧的。

    入冬以來,米糧肉食,價格都漲了一截,而陳唐無肉不歡,一頓不吃肉,很快就容易餓。

    這都是練武練氣之故,消耗甚大,胃口極大,光是一個人,一天的飲食,就可能比普通人家一個星期的花銷還要多了。

    修煉,果然大不易;光是日常維持,就可能拖垮一般的家庭。

    把五百錢交給蘇菱,說道:“阿菱,辛苦你了。”

    蘇菱甜甜一笑:“我去買菜了。”

    “好。”

    蘇菱走後,陳唐揉了揉額頭,想著剩下的幾十錢,有些頭疼。

    目前的生活費是個問題,接下來,到了四五月,就得啟程前往京城,參加天子試了,那又得一筆大花銷。

    每屆天子試,一般會在十一月左右進行。但路程遙遠,正常的行走速度下,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得一兩個月。而萬水千山,路途遙遙,誰能確保路上不會出現意外狀況?

    因此很多報名參加考試的舉子,都會提前出發,前往京城,寧願先到京城去住,圖個安心。考慮到季節氣候的問題,啟程出發最好的時間點便是晚春初夏,不冷不熱,如果拖到七八月,酷熱難忍,趕路的話,還容易生病。

    交通不便,出門是大事,事先得籌備好各種事宜,很是麻煩。

    有條件的,都會帶上書童隨從等人,好有照料。

    以陳唐目前的身份,不少人都叫他找個書童伴當,不過陳唐自有打算,就沒理會。

    他打算一個人前往京城!

    這趟一路向北的旅程,就當是一次仗劍走天涯的歷練了。

    報考天子試,有著一定的門檻,不過陳唐是潘州新科解元,自動獲得下一屆天子試的資格,倒省了很多瑣碎手續,只要帶上功名書,以及路引身份文書等,前往京城貢院,登記即可。

    北上之前,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正好用來溫書,以及賺錢。

    收了一箱子文章,經義的問題,完美解決了,主要還是錢。

    在人情方面,陳唐婉拒了許多資助,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有些錢,收不得,皆因收的不是錢,而是麻煩。

    這些事情上,他自有分寸,不願與人牽涉糾纏太深。

    無功不受祿,自己可去找財路。再不是以往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書生,以現在的本事,前程闊達得很,擁有不少選擇。

    元宵佳節,燈籠挑起,煞是熱鬧。

    陳唐準備晚上帶蘇菱出去逛街,好好玩耍一番。而中午時分,有客來訪,正是那離去多時的詹陽春。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6
不聊齋 第九十九章:套話

    多時不見,這道士瘦了些,滿臉風霜之色,顯然是奔走往來的緣故。

    陳唐請他進來,蘇菱上茶。

    詹陽春一個稽首:“聽聞陳老弟高中解元,可喜可賀。”

    陳唐打趣道:“既然來賀,為何無禮?”

    詹陽春哈哈一笑,往袖子裡一掏,摸出一方事物來,用一塊錦布包裹住。

    他今天登門,本就是特意來送禮的。

    “多謝了。”

    陳唐也不客氣,伸手接過,打開一看,見是一方鎮紙。石質,溫潤如玉,上端雕刻個造型,不是龍虎之類——那兩個形態太霸氣了,等閑養不住。而且那般風格特色,並不適合書齋氛圍。

    “這是蟬?”

    看了一下,不禁問道。

    詹陽春點點頭:“正是,蟬通‘禪’,可定心養性,此石名為‘禪香石’,有異香,可驅蚊蟲。”

    聽到驅逐蚊蟲的說法,陳唐便不禁想起,在酷熱的夏天裡,他的房間蚊蟲無蹤,從沒有被叮咬過。開始的時候覺得奇怪,想不明白,但後來清楚了,多半是天人劍匣的功勞。

    此匣為寶,不但能攝收邪祟,還能驅蚊殺蟲,端是了得。

    雖然說這方鎮紙功效與劍匣有些重疊,但劍匣又不是時刻背負在身上,有時外出,帶著禪香石,頗有用處。

    按照如此趨勢,恐怕不用多久,陳唐所用的文房四寶,書齋用品等,可能都是寶貝了。

    詹陽春上下打量陳唐,看著看著,嘴裡嘖嘖有聲:“奇乎怪哉!”

    陳唐心一跳,問:“道長何出此言?”

    “你高中舉人,身上應該有官氣萌生才對,怎地我毫無察覺?”

    詹陽春覺得驚奇。

    陳唐笑道:“只得功名,又無官職,哪有多少氣息?又或者,可能我文氣濃鬱,因此掩蓋了去。”

    詹陽春撫了撫鬍子,道:“一般而言,文氣是很難擋得住官氣的。哪怕官氣只得一絲,也會桀驁霸道,喧賓奪主。”

    又看了一陣,始終瞧不出什麼端倪。只覺得陳唐身上氣息平實內斂,頗有返璞歸真的意味。

    陳唐連忙岔開話題:“道長,你上次匆匆離去,可是因為妖魔之故?”

    詹陽春一聽:“怎地,你知道妖魔?”

    陳唐便把雪月島上發生的事,掐頭掐尾地說了一遍。

    聽完,詹陽春道:“那豬妖只是個修煉未成氣候的家奴,即使如此,也是頗為強橫棘手,我與之對上,都未必能討到好處。那位神秘的無忌,絕對是高手!”

    顯然,他返回潘州,已經從別的管道得知此事了。

    “家奴?”

    陳唐敏銳地捕捉到了其話語中一個特殊的名詞:“難道說,這妖魔是有人養出來的?”

    詹陽春笑道:“誰人有如此本事,能養妖魔?即使當今朝廷,也不過是建立個九扇門,專門負責處理各種特殊事件而已。”

    他不願過多分說,嘆息一聲:“天下將亂,天機叵測,當真是眾生彷徨無助。陳老弟,你考了舉人,是很好的事,如果能更進一步,考中進士,有了官位,就更好了。”

    陳唐問:“這天下會亂?我怎地沒感覺到?”

    詹陽春含糊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只是未雨綢繆,發些感慨,反正你聽我便是,不會害你的。”

    陳唐本想裝糊塗,詐出些話來,但這道士嘴巴嚴得很,只漏了些口風,更深層次的東西,並不多說。不知是不是他本身也不知情呢?還是覺得以陳唐的身份,涉獵過深,未必是好事……

    邪祟,妖魔,本就是禁忌話題。

    其實詹陽春已經與他說了不少相關內容。

    陳唐就問:“道長此番回來,是要坐鎮潘州府了?”

    詹陽春臉露苦笑:“分觀有浮生師叔在,哪裡輪得到我?我是接了師命,到潘州做些調查。”

    “浮生道長?”

    陳唐頓時回想起這位整天懶洋洋地躺在桂花樹下的老道士,看著普通,實則不凡。

    詹陽春一擺手:“我這師叔,脾性怪癖,很少見人,你可別指望去拜訪他。”

    陳唐聞言,面露古怪之色:“是嗎?但我上次去過道觀了,你師叔還傳授了一門《隱身符》給我。”

    到了此時,他乾脆不遮掩了,說出此事,表示咱已經算是進入你們的圈子裡,有資格打聽那些禁忌話題了。

    詹陽春“啊”了聲,差點跳起來:“這事,我不知道,浮生師叔並未提及……”

    頓一頓,問:“你練成了?”

    陳唐進入房間,取出一張隱身符來。

    詹陽春接過,很仔細地看起來,看完,評頭論足道:“品質一般,但終究算是成品了,成色馬馬虎虎吧。不過煉符,可是極為耗錢,想當年,本道第一次修煉此術,足足廢了十張符紙,才煉成一道。你初學,第一次煉成,估計得廢二十多張符紙才行。雖然你已經考中舉人,但如此消耗,也難以吃得消。”

    陳唐摸了摸鼻子:“浮生道長仗義,便宜賣給我十副符紙。”

    “十副?”

    詹陽春聽出了端倪,眨了眨眼睛:“陳老弟,不錯呀,十紙成一,相當好了,與吾當年不相伯仲。嗯,應該是師叔直接傳術,你領悟上手得快。”

    陳唐忍不住道:“其實我一共煉成了四道。”

    “四道?”

    詹陽春叫起來,隨即面皮一紅,起身道:“哎呀,差點忘記,我與三爺有約,這便告辭。”

    說著,匆匆離去。

    再不走,臉皮都要丟光。

    倒不是陳唐有意打臉,而是詹陽春自己先入為主,說了托大的話,以至於有點不好下臺。到了門外,他才想起,沒問為什麼師叔會傳術……

    但人都出來了,不好意思再回頭詢問,心想,可能是師叔覺得陳唐有修道天賦吧,等於一番機緣際遇。

    《隱身符》,小術耳,屬於浮山觀中眾多術法中的一門,無關重要。

    陳唐學便學了。

    問題是……

    能不能不學得那麼溜?

    要知道在此之前,詹陽春已經斷言,以陳唐的年紀和資質,難以修道的了。

    其走掉後,陳唐無法再套話了。不過關於妖魔與邪祟的事,他相信日後定然有機會弄個水落石出。

    到了傍晚時分,早早吃過晚飯,他與蘇菱上街,逛起夜市來。

    今晚元宵,到處張燈結彩,吟詩猜謎,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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