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33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26
不聊齋 第一百章:元宵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一首《青玉案》,道盡元夕光景。

    陳唐頗愛此詞,倒背如流,在翰墨街擺攤的時候,還曾手書出來,想賣個好價錢。不料由於沒有蘊含文氣,落在趙三爺這個武者眼裡,一文不值,沒有看中。

    今晚元宵,甚為應景,本想著能情景交融,再寫此詞。然而行走之際,總是覺得缺點什麼,導致進入不了狀態。

    他想了想,曬然一笑:缺的,應該便是某位身在燈火闌珊處的伊人吧……

    刻意地以情湊景,便露了痕跡,過於勉強,反而不美。

    於是,陳唐不再想著要寫出這首詞,乾脆放開懷抱,與蘇菱閑逛起來。

    蘇菱很開心,她的年齡,在陳唐看來,還是個孩子。而孩子,總是喜歡熱鬧的。

    元宵佳節,夜市繁盛,各種各樣的攤子買賣都擺出來了,冰糖葫蘆、面人兒、一些奇離古怪的手工飾品……

    蘇菱每見一攤,便上去看個不停。她並非要買東西,只是享受這個逛街挑選的過程。

    這一點,與大部分的女孩子心理,如出一轍。

    當然,如果遇到很中意,價格又不高的,她便會跟老闆討價還價,合適了,就買下來;若是老闆堅決不讓價,她便撅起小嘴,毫不留戀地甩身離去。

    陳唐跟在後面,嘴角含笑,很有耐心地伴著。

    說起來,雖然共住一屋,但除開吃飯的時候,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多。蘇菱忙裡忙外,操勞著諸般家務事;而陳唐不是關門讀書,則是出外“遊學”……

    那麼今晚,就好好陪她一次。再過一段時間,陳唐就得啟程北上,這一走,可能便是大半年光陰,甚至更久。

    進城後,飲食水準大大改善,又解決了母親陰魂附身的問題,蘇菱的身段開始慢慢長開來,顯得高挑了。

    相信再過一兩年,便會長成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足足逛了一個多時辰,蘇菱才終於有些疲倦了。兩人挑了個攤子,吃起元宵來。

    吃飽喝足,繼續遊玩。來到一座廣場上,此地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哇,不矜哥,快來這邊看雜技!”

    蘇菱興奮地叫道。

    陳唐跟過去一看,見那雜技表演,不外乎噴火耍圈之類;旁邊陣陣喝彩聲,卻是有人在表演武藝,舞刀弄槍,再來個頸脖頂槍頭,胸口碎大石什麼的……

    這些節目,很是普通。

    陳唐並無多少興致,他倒希望如書上所寫的,能碰見有道士種梨,顯露術法;又或有奇人表演上天偷桃,一波三折,扣人心弦。

    只是左顧右盼,連個穿道袍的人都沒見著。

    他心中不禁有幾分失望,但回念一想,現在潘州城中,掌握道術的估計就只有詹陽春與浮生道人了,他們兩個,如何會跑到街頭上賣藝?

    遊戲人間,戀戀風塵?

    這其實,很多時候都屬於偽命題。

    蘇菱倒看得興高采烈,津津有味,一旦見表演到了精彩處,立刻小手拍起來。

    在這個娛樂缺乏的世界,雜技表演,已經很能讓他們滿足了。

    滿城熱鬧,亦有清幽處。

    浮山分觀所在街巷,晚風習習,很是冷清。

    院子中,詹陽春站在那,對躺在桂花樹下的浮生道人說道:“師叔,你究竟是個什麼主張意思?”

    浮生道人雙眼睜開一縫,並不回答。

    詹陽春似乎對他這副高冷態度習以為常,繼續道:“牠們世家重現於世,必有所圖,咱們不能什麼都不做。我前一陣子返回山門請師尊喻下,師尊讓我回來,做些調查。”

    “嗯,那你查到了什麼?”

    浮生道人終是開口了。

    “世家內訌,牠們之間打架了。”

    浮生道人問:“然後呢?”

    “打完架就散了。”

    “所以呢?”

    聞言,詹陽春不禁鼓起了眼睛:“所以得請示你老人家,分析分析,究竟該怎麼做。”

    浮生道人啐一口:“牠們打架,干卿何事?”

    詹陽春為之啞然,隨即氣鼓鼓地道:“師叔,我知道你欠了青丘世家的人情,有欠有還就好了,可不要牽涉過深……”

    “你在教我做事?”

    浮生道人語氣頓時不善。

    詹陽春忙擺手道:“我沒那個意思。”

    “是浮塵那老不死的意思?”

    浮塵,便是浮山觀現任觀主,浮生道人的大師兄,詹陽春的師傅。

    “也不是師傅說的……”

    詹陽春覺得頭大,暗暗懊悔,明知道自家師叔的脾性,自己怎麼被豬油蒙了心肝,去招惹他呢。

    浮生道人冷哼一聲:“該幹嘛幹嘛去,別來妨礙我喝酒。”

    喝酒?

    明明癱在竹床上像條死蛇……

    但這話,詹陽春萬萬不敢訴諸於口的,他也不敢問為何師叔要傳《隱身符》給陳唐,要是問了,這師叔肯定把眼一瞪,惡狠狠地說道:“怎地,我做事還需要你教?”

    這話,已經是老道的口頭禪了。

    詹陽春退出去,想了想,最近手頭緊,很是缺錢,而那張畫皮已經完成,那麼便賣給趙三爺吧。

    卻說他離去之後,過了不久,有人踏步進入道觀院內,正是一名胖大和尚,穿一領大紅僧袍,肥頭大耳,面目有福相。

    “牛鼻子,灑家來找你喝酒了。”

    “禿驢,本座正等你呢。”

    浮生道人一拍手。

    那兩名俊美得分不清男女的童子便走出來,一人捧壺酒;一人端著一盤,盤上有三樣小菜。又搬來小桌等物,把酒菜擺在一僧一道身前。

    胖和尚抬眼望天,說道:“今晚這月,黯然無光,看著沒趣。”

    說著,忽而伸手,並攏食中二指,憑空虛畫一個圓圈,再輕輕吹一口氣。

    圓圈凝實,化為一玉盤,懸於道觀之上,光華大作,傾瀉下來,如同白晝。

    “有月有酒,焉能無美人?”

    道人不甘示弱,將手中筷子往地上一擲,迎風而漲,變化突生,便有兩位美人兒長起來,纖腰秀項,一個手扶琵琶,一個翩翩起舞,乃是一曲《霓裳曲》,已而歌曰:

    “仙仙乎,而還乎,而幽我於廣寒乎!”

    一僧一道,對視一眼,大笑起來,當即坐下,開懷痛飲。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02
不聊齋 第一百零一章:遠行

一夜熱鬧后,又重歸于平淡。

第二天,詹陽春再度上門。

這一次來,卻是找陳唐商量做生意的,主要方式為:其提供各種材料,請陳唐煉制隱身符,每得一張,陳唐可分一百錢。

當然,成功率必須要控制在四成以上。如果低于四成,就沒了分成。

陳唐正是缺錢之際,稍一思索,便答應下來。與對方合作,自己無需承擔任何風險,既能得錢,又能練手,何樂不為?

詹陽春提供的第一批材料,為十份量,不敢給太多,擔心被煉砸了,血本無歸。按照協議,成品率低了,陳唐只是沒得抽成,但不用賠償的。

結果第一批,陳唐煉出了五道符。

詹陽春見著,咂舌不已。

與此同時,心花怒放。

讓他自己來煉,成功率只能維持在三成左右,刨去成本,勉強能保本。而十副材料,能成五符,便等于多了兩張隱身符的純利,減掉分給陳唐的五百錢,還有不少盈余。

詹陽春大喜,仿佛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趕緊回去搬材料——他是浮山觀弟子,每月都有免費材料領取,但并不多,超出額度的話,同樣得買。

況且,身為浮山門人,他要煉制的符咒多著呢,并不僅僅隱身符一種。

與陳唐的合作,簡直是天作之合。

陳唐煉符成功率高,但沒本錢,也沒有銷售的渠道;而詹陽春是修道圈子的活躍分子,一方面能在道觀中拿到打了折扣的內部價格的材料,另一方面,取得隱身符成品后,也有辦法賣掉,換取現錢。

隨著陳唐的煉制手法越發嫻熟,下筆如有神,最高的一次,成功率竟達到了七成。

十副材料,煉成七張隱身符!

詹陽春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怪物。

雖然《隱身符》只是一門小法術,但終究還是法術不是?可到了陳唐手里,簡直像搞起了批發,太嚇人了。

反正在同門中,詹陽春找不到第二位能如此煉符的年輕一輩。

如果陳唐會煉制其他符咒,比如說疾行符、定身符、五雷正法符……

呃,這些就牽涉到浮山觀的核心道法了。陳唐非門中人,不可能獲得傳授。

對于陳唐,詹陽春越來越看不透,漸漸地,不再把他當是單純的讀書人看待,而視為同道中人。

既然都在一個圈子里了,很多話題,在陳唐有意無意的打探之下,便說了開來:

比如邪祟。

以前的時候,詹陽春只大概說過邪祟分兩大類,一為“執怨”;一為“兇禍”。

其實還可以細分成另一種概念形式,從弱到強,分別為:陰魂、兇魂、倀鬼、魔物……

如此劃分,更清晰明了。

老師陳松、蘇菱娘親,基本屬于最弱小的陰魂一類,其中蘇菱娘親陰魂見血,有了些兇魂的特性,但也僅此而已,并不算真正的兇魂。

而一旦成為兇魂,便會從執怨進化成兇禍級別。

山神廟的未知怪物,以及功名湖的女鬼,屬于此列。

兇魂之上,乃是倀鬼,以及魔物,它們更為恐怖,有著背景來頭,很難被收服和殺死……

不過這些存在,往往盤踞一方,很少出現在世人面前。

至于與邪祟并列為禁忌話題的妖魔,更加神秘莫測,自成體系,最為弱小的,便是家奴,上面,有著家將……

之所以以“家”為前綴,皆因牠們有一個統一的名號,喚作“天妖世家”!

牠們傳承千年,總體數量雖然不多,但每一個個體都強橫兇猛,而且擁有著難以想象的綿長壽元……

這些秘辛內容,聞所未聞,讓陳唐大開眼界,對于這個不正常的世界,有了更清楚的認識。

此方天地,遠比想象中還要波瀾壯闊,奇異詭譎。當真是妖魔亂舞,鬼怪齊出,光怪陸離得很。

陳唐內心,對于胡氏等人的來歷背景,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剎那間,有茅塞頓開之感。

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陳唐一共煉成了五十八道符,獲得近六千錢的分成收入,大賺了一筆。

詹陽春方面,同樣獲利頗豐。

不過此時,市場上對隱身符的需求,現階段已經達到了一個飽和的狀態。

因此,此項生意合作便告一段落了。

在此期間,煉符之余,陳唐并沒有荒廢學業,讀書寫字,一樣都沒落下。

他有天人之氣加持,做起諸般事宜來,顯得游刃有余,并不吃力。

將近四月,陳唐開始籌備遠行之旅。

他出門,很簡單,背上書篋,內裝文房四寶,書卷若干,換洗衣服兩套,再帶上劍匣、畫皮等物即可。

最放心不下的,是留蘇菱一個人在家。

雖然蘇菱自幼獨立慣了,能吃苦,一個人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但終歸到底,終是個弱小女孩子。

陳唐曾想過,是否要帶她一起北上。但想到路上的坎坷,風霜似刀,風波險惡,便打消掉這個念頭。

這個世界,沒有飛機高鐵,出一趟遠門,簡直如同煉獄般,很不容易,存在太多的兇險,遠不如留在城府中安全。

現如今,蘇菱等于是解元郎的家眷,等閑不會有人不長眼睛,膽敢招惹。

陳唐又找了趙三爺王甫等人,拜托他們,有事的話,可照拂蘇菱一二。

對此,諸人自是大拍胸口答應下來。趙三爺更是說,要讓自家婆娘,帶著孩子,時常去找蘇菱玩,說話,解解悶。

他們知道陳唐要進京考天子試了,紛紛設宴餞行,又是一番應酬。

賺了錢,陳唐給蘇菱留下一筆家用,足夠她生活一年的了——蘇菱一個人,吃喝方面,用不了多少。

各種事宜做好了安排,在一個微涼的清晨,陳唐背負書篋,準備遠行。

眾人來送,送出長亭數里,臨告別時,蘇菱忍不住哭了出來。

陳唐揮一揮手,邁步踏上旅程。

東方日出,霞光噴薄,晨風吹佛在臉面上,他一路向北。

這是一趟真正的步行之旅,不坐牛車,不坐馬車。

所謂讀萬卷書,走萬里路,不外如此。

走在路上,陳唐步伐穩健,心中覺得,此際該有深沉蒼涼的歌聲響起:人生路,美夢似路長,路里風霜,風霜撲面干;紅塵里,美夢有幾多方向……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03
不聊齋 第一百零二章:換頭

    “救命……救命……”

    葉生一邊跑,一邊喊著,上氣不接下氣。

    在其身後,一匹孤狼不疾不徐地尾隨著,一雙碧油油的眼睛,發出冷漠而殘酷的光。

    群狼獵食,會圍而攻之;而孤狼,大部分都會選擇驅趕的形式,把獵物累得脫力了,然後再上來撕咬。

    葉生跑得急,左腳的布履都跑掉了,顧不得撿拾回來穿上,只得襪子的腳被崎嶇的山路紮得生疼,起了血泡。

    但他絲毫不敢停下來,只希望附近有獵戶經過,聽到他的呼救聲。

    “哎呀!”

    葉生忽然一腳踩空,骨碌碌便往下滾去。

    劈裡啪啦!

    他摔得七葷八素,緩了好一會氣,才勉強坐起來。

    便在此時,葉生感到有東西輕輕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知道這是那孤狼的爪子,如果回頭去看,狼便會兇殘地咬斷他的喉嚨。

    葉生又驚又怕,不敢動彈。

    呼呼呼!

    腥臭的熱氣在腦後噴著,近在咫尺。

    “吾命休矣……”

    葉生悲戚一嘆,閉上了眼睛。

    一聲鐘響,悠揚鼓蕩。

    “嗷嗚!”

    那孤狼似乎被什麼所驚嚇到,一個扭身,撒開四腿,潑喇喇跑掉了。

    葉生大難不死,顫巍巍地站起來,左顧右盼,確定惡狼跑得沒影兒了。

    他定一定神,慢慢向前走去。走不多久,就見到前面一座建築拔地而起,方墻圓頂,巍然莊重:

    “是及第學府,是及第學府,我找到了!”

    葉生歡喜地大叫起來。

    他這趟入山,便是來尋找這座神秘的學府,有傳言說,只要能進入學府讀書,就能考中功名,甚至進士及第。

    葉生的童子試,足足考了八回,連個秀才都沒考上,他已悲觀絕望,聽了及第學府的傳聞後,很快便下了決心,進山尋找。

    天可憐見,今日終於找著了!

    他渾身突然有了力量,快步朝著學府走去。

    這座學府的構造似乎與外面的學院不同,近乎全封閉式的,兩扇大門,漆黑如墨。

    葉生上去便拍門。

    砰砰砰!

    咿呀一響,大門打開,與此同時,一股風吹了出來,吹到葉生身上,他全身打了個冷戰。

    見到裡面沒人,那門仿佛是自動開的,葉生便探頭探腦地觀望起來。

    “異史氏曰:斷鶴續鳥,矯作者妄;有移花接木……”

    但聽得一陣讀書聲從裡頭傳出,聲音渺渺,不甚分明。

    “可是來讀書的?”

    忽地,一人走出來,問道。

    葉生冷不丁地嚇一跳,觀望來人,見是個白發老者,蒼老不知幾歲,滿臉褶子,穿著一身灰色長袍,把手腳都遮掩住了。其雙目渾濁,面目多斑,瞧著有幾分可怖。

    葉生壯起膽氣,拱手做禮:“慕名而來,想要讀書。”

    “且隨我去見學府之主。”

    老者語調木然,轉身便走。

    葉生連忙跟上,很好奇地四下打量著。

    砰的!

    身後一響,那大門關閉住了。

    廊道陰陰,頗為昏暗,又不見掌燈。葉生怕迷了路,緊跟在老者身後,也不知哪兒吹來的風,細細的,感覺到冷意,雞皮疙瘩都起來一片。

    廊道兩邊,一間間的,似乎是學舍,舍內有人:

    “異史氏曰:一人二人,有心無心……”

    有瑯瑯的讀書聲傳出,聽著,卻不像是經義文章,不知讀的是什麼內容。

    葉生微微有些奇怪,但隨即拋之腦後。他出身貧寒,總共就沒讀過多少本書,很多言辭沒聽說過,正常得很。

    又想到這學府的學子如此勤奮刻苦,難怪能考上功名了。

    “我這次找到了學府,不管如何,一定要留下來苦讀,等來年考上秀才,便能揚眉吐氣了……”

    葉生心裡,暗下決心。

    “到了,你去見學府之主吧。”

    老者一語,把葉生驚醒過來,他往前一看,見自己來到一間凈室當中,而老者,不知何時已不見了。

    這凈室佈置素雅,邊上擺一方小床,正中一人盤膝坐在那兒,身穿紅色主體的赤羅裳,方心曲領,腰盤玉帶,頭戴一頂雙翅烏紗帽。

    “這位學府之主,怎麼做官員打扮?”

    葉生好奇不已,心裡想道:“難道這學府,是朝廷特別所設?那樣的話,怪不得這裡出去的學子,都能高中了!”

    他越想越是興奮激動。

    但見那學府之主抬起頭來,濃眉豹眼,綠面赤須,頗為兇惡,仿佛城隍廟裡的判官一般。

    葉生見狀,暗暗心驚。

    “汝要進學府讀書?”

    那學府之主開口,聲音粗獷地道。

    葉生忙道:“正是。”

    學府之主又問道:“汝要考何等功名?”

    “秀……”

    葉生反應倒快,生生把後面一個“才”字給掐斷掉,心道:我辛辛苦苦才找到這及第學府,怎能就只為了考個秀才,當即改口:“要考舉人。”

    學府之主點點頭:“要考舉人,便需付出,汝可願意?”

    葉生忙道:“任何代價,小生都願意。”

    “好,汝且咬破手指,按下手印,簽下此書。”

    學府之主遞過一張文書來。

    葉生接過,見那紙張柔軟,仿佛皮質,上面白紙黑字,寫著許多條例。粗略一看,大概是要遵守學府各種規矩的條文。他不假思索,咬破指頭,按上了手印,然後交還回去。

    學府之主收了文書,說道:“汝到那小床上躺好。”

    葉生不明所以,但還是依命行事,乖乖躺了上去。

    但見學府之主走過去,忽然伸手,往葉生眉間一點,葉生便四肢動彈不得,不過意識,還是很清醒的,不知對方要幹什麼。

    只等片刻,卻見學府之主手中拿出一柄短刃來,明晃晃的,甚為鋒利。

    葉生大駭,叫道:“府主,你要作甚?”

    “汝文心蔽塞,要考秀才,需通一通。”

    說著,持刀剖腹,其聲沙沙。

    葉生何曾遇過此等事,幾乎要被嚇得魂飛魄散,腦子嗡嗡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幸好此番動作,胸腹間只微微作痛,尚可忍受。

    約莫過了半刻鐘,葉生只覺得心間一涼,頗有通透之意,竟覺得有點舒服的樣子。

    他長舒口氣,總算是完成了。

    卻見那學府之主又提刀上來,對著葉生頸脖間,比劃著。

    葉生面如土色:“府主,你又要作甚?”

    “要考舉人,當換此頭!”

    說畢,按住葉生頭顱,手起刀落,如切豆腐耳……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04
不聊齋 第一百零三章:生疑

    “公子,你的香辣豆腐好了!”

    店小二一聲吆喝,把那盤豆腐放到桌子上。

    這是第五道菜了,小木桌已經擺滿。

    陳唐見著,卻還不禁眉頭一皺:沒肉!

    肉食本就奢侈,一般鄉上,每個月中,只得三、五天有肉賣的,雞鴨之類,也不常見,比不過州府市場,天天開市。

    記得看過的小說,那些綠林好漢到了外面,闖蕩江湖,都是大塊吃肉,大塊喝酒,實在是虛構。如果有那麼多肉,何必還要冒著殺頭之罪,去剁那人肉饅頭?

    此方世界,家畜豢養並未成為成熟的行業,況且養豬養雞什麼的,沒有飼料的話,想要養肥起來並不容易。

    市場上的肉食,近乎一半,都是獵戶提供的。

    不過上山狩獵,亦非輕松,一不小心,反成獵物,便被野獸吃了去。而深山老林裡,又有山魈鬼魅傳聞,等閑人等,不敢深入。

    沒肉也得吃飯,好在幾樣菜,都甚為下飯,過不多久,三大碗米飯便進了肚子。

    邊上掌櫃與小二見著,不禁鼓起了眼睛。

    他們在此開店,見慣賓客,走販閑卒,旅商官人等,就沒見過這麼能吃的書生。幸虧米飯是論碗的,否則的話,這一頓就虧死了。

    一陣風卷殘雲,陳唐稍稍滿足。沒肉吃,沒有多少油水,終是不耐。

    他已經頭疼往後的旅程了,如果這一路去京城,都吃不上肉的話,簡直就是嘴巴淡出鳥來。

    這般情況,真是有錢都花不出去……

    稍作休息,結了賬,陳唐背負書篋出去。

    今天天氣清涼,適合趕路。

    他從潘州府出發,北上京城,之所以選擇步行,一方面是為了歷練;另一方面,這路程並不算遙遠。畢竟潘州本身,就位於中北部地區。

    若是江南的話,要去京城考試,走路估計得走一年,等來到京城,只怕別人早金榜題名了。

    計算起來,離開潘州,已將近半個月了,沿途一路,按著官道走,很是路過了不少鄉鎮,但大一些的縣城州府,卻並沒有遇到過。

    不過按照那食肆掌櫃的說法,再走一天,即可抵達一個縣城:虢若縣。

    進入城中,應該便有肉吃了。

    想到可口的肉食,陳唐便不禁走快了兩步。

    “嗯?”

    走著走著,他眉頭一皺,那種被人跟蹤盯梢的感覺又出現了。

    陳唐離開潘州不久,便若有所覺,總覺得身後某處,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很是不舒服。

    這是天人之氣加持下的直覺,他可以肯定,對方一定存在。只是不管陳唐如何反偵察,如何機靈溜走,始終發現不了對方,更擺脫不得。

    由此可知,對方實力超群,遠在他之上。又或是極為擅于追索,和隱匿之術。

    有一次,陳唐甚至動起了使用隱身符的念頭。

    但此術只能作用於肉眼之上,他很懷疑,到底有沒有用。如果沒用,就白白浪費了。

    不如尋思著,找個人多的地方,才好擺脫了去。

    虢若縣,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得得得!

    馬蹄聲響,一隊商隊從後面趕了上來。

    “這位公子請了,可願上來,載你一程?”

    聲音豪爽,是個身形高大的漢子,衣裝不俗,顯然出身富貴門第,而且是個練武之人,武功似乎不弱。

    “第五撥了……”

    陳唐心裡暗道。

    他一路上,遇到的主動邀請,有五撥之多。

    開始之際,還覺得是古道熱腸,出門遇好人了。但漸漸便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皆因這些人表現得太過於熱情,甚至乎帶著一種巴結奉承之意。

    真是咄咄怪事!

    後來陳唐仔細思索,慢慢有了些頭緒,就感到頭疼起來。如果真是那樣,不管是主動吩咐,還是下面的人擅作主張,投其所好,這番盛情美意,卻是不堪其擾。

    而且前後行徑,在做事風格上頗有不同,讓人生疑。

    他看著漢子,問道:“這位大哥,你們要去哪的?可能不同路呢。”

    漢子問:“不知公子前往何處?”

    陳唐回答:“虢若縣。”

    漢子哈哈一笑:“巧得很,我們正是去虢若縣的,盡管上來,保證安安全全送你進城。”

    這也行?

    陳唐眨了眨眼睛,不禁懷疑起這位漢子的智商了。也可能與智商無關,主要是其表現得太過於急迫熱切,渾然不知露了骨。

    “如此,就多謝了。”

    陳唐說道,然後上了輛馬車。

    這一次,他決定坐個順風車。至於別的事,等進了城,再溜之大吉。

    漢子大喜,趕緊吩咐車夫,要他好生趕車,莫要顛簸了。

    陳唐坐在車轅上,問道:“不知大哥怎麼稱呼?”

    漢子忙道:“在下周沖,主要做綢緞生意的。”

    陳唐故作奇怪地問:“你們走商旅的,一般不是頗有戒心,很少接納陌生人同行的嗎?”

    周沖呵呵笑道:“公子一看便是有功名的讀書人,不是壞人,請你上車,相伴而行,結個善緣,何樂不為?”

    陳唐看了看自己一下,衣著樸素,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個落魄書生,怎地這周沖慧眼如炬,就能看出自己有功名在身了?

    他也不揭破,彼此心照,當即閉目養神起來。

    坐了車,速度大有提升,本來一天的路程,大半天便趕到了。

    前面路上,一座有些老舊的縣城出現,正是那虢若縣。縣城附近,人來人往,人氣一下子不同了。

    順利入城,周沖送陳唐來到城中最大的悅來客棧,還搶先給了錢:“公子,你是註定要金榜題名的才子,周某自然要預先買個人情了。”

    這話倒說得圓溜。

    陳唐道了聲謝,便登登登上樓憩息去了。

    等他上樓,周沖才滿心歡喜地帶著車隊離開,趁著黃昏時分,虢若縣城門未關,趕緊出城——他這一趟的目的地,本就不是此縣。

    “老爺,那年輕公子到底什麼來頭,讓你這般熱情?”

    一位管家模樣的老者滿心疑惑,按耐不住地問道。

    周沖笑道:“你不懂,咱今日走大運,得了一份天大人情。爽,吩咐下去,每人加工錢五十!”

    眾人聽到,頓時歡呼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05
不聊齋 第一百零四章:擺脫

    虢若縣乃千年古城,據說古時,還是“虢國”的陪都,不過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現在就只剩下斑駁陳舊的一方小城了。

    陳唐在房間稍作安頓,然後下樓覓食:“掌櫃的,晚上可有肉?”

    見到是他,掌櫃連忙道:“公子要吃肉,我這便讓人去殺只雞來。”

    半口不提錢的事,估計早有人打點好了。

    “只有雞肉?”

    陳唐隨口問了句。

    掌櫃賠笑道:“今天晚了,豬肉那些,要等明早開市……”

    正說著,登登登的,一條大漢大踏步走進來。

    諸人見到他的樣子,無不駭然變色,“嘩”的一下叫喊出聲。

    那大漢把扛在肩膀上的一頭牛丟擲在地,發出悶響,朗聲道:“老闆,咱家這頭牛,賣給你了!”

    此牛健碩,少說大幾百斤,大漢扛著,面不改色,這份氣力,端是驚人。

    掌櫃嚇一跳,心驚肉戰地道:“好漢,本店乃小本經營,不敢擅自收肉……”

    牛屬於國家重要物資,身價比人貴,更不允許私自宰殺買賣,一旦被抓到,便是重罪。

    大漢咧嘴一笑:“咱家這牛犯了強,一頭撞樹上死了……諾,這是官府批文。”

    掌櫃接過,仔細看好,頓時眉開眼笑,連聲道:“好,這牛本店收了。”

    肉食奢侈,價格不菲,但更重要的是貨源難尋,有得賣,自然有人想吃。這一買賣,能賺不少。

    他趕緊叫小二幫忙收拾,把牛抬到後廚去。

    如此一來,今晚店內,便有牛肉吃了。

    陳唐瞥了一眼大漢,心想天下間哪有這麼巧的事,大半又是沖著自己來的。

    這人情做得……

    陳唐並沒有感到多舒服,就像自己的一舉一動,所想所求,都被人監控住了一樣,頗不自在。

    也罷,且過今晚。

    一隻老母雞,三斤牛肉,再加上別的菜肴,晚飯豐盛,酣暢淋漓,吃了個飽。

    如此胃口,等閑人家,真養不起。

    吃飽喝足後,陳唐上樓,稍作洗漱,便和衣躺下,開始睡覺。

    篤篤篤!乓乓!

    冷清的街巷中,更夫走過,敲打報時。

    五更天了。

    昏暗的房間中,陳唐猛地睜開了眼睛,他靜心觀察,沒有捕捉到那股若有若無的盯梢氣息。

    這個時刻,最容易懈怠疏忽。

    陳唐悄悄起身,換了衣裳,戴上畫皮,背上劍匣,再把其他行李打成個包袱,挽在肩上。

    他先到窗邊潛心觀察了一番,然後開窗,縱身一躍,落到地上,當即選了個方向,很快消失在晦暗的街巷裡頭了。

    喔喔喔!

    有公雞啼叫,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

    沙沙沙!

    微微聲響,悅來客棧對面的一座房屋頂上,一個小腦袋賊頭賊眼地冒了出來,赫然是一隻大若拳頭的老鼠。

    這老鼠,皮毛油光可鑒,甚是肥碩富態,尾巴長長的,兩叢鼠須,根根挺直,潔白如玉,顯得不同尋常,特別是一雙豆大的小眼睛,骨碌碌轉,極為靈動。

    牠人立而起,鼻子嗅了嗅,似乎嗅到了意外狀況。

    猛地身子一蹦,就跳躍到相距足有數丈的悅來客棧的屋頂那邊。

    這只肥老鼠身形十分靈活敏捷,很快就出現在陳唐昨晚住宿的房間內:

    房間裡頭,空空如也!

    “不好!”

    老鼠見狀,竟口吐人言:“慘了,昨晚一時貪睡,讓人走了。該如何是好?不喜小姐,會踩死我的……不,可能是燒死……還可能是捏死……”

    牠表現得非常慌張,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該怎麼辦?”

    老鼠一雙前爪,很擬人化地抓撓著,急得團團轉:“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接下這趟差事……哦,不是我接的,是不喜小姐吩咐下來的。”

    牠想了想,縱身一竄,撲出窗戶,要到城門去逮人。

    問題是,有四個城門,該守哪一個?

    鼠妖犯起了疑難,蹲在街上,陷入猶豫當中。

    “哇,好大只老鼠!”

    “打死它,剝皮燉肉吃……”

    有路人發現了鼠妖,頓時吆喝起來,有的手持扁擔,有的拿著木棍,要來打老鼠。

    鼠妖嚇一跳,趕緊撒腿便跑,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讓它給跑了。”

    “可惜,瞧著有一斤多重呢……”

    路人扼腕嘆息不已。

    城南,雲記餛飩,乃是一家老字號,每天做餛飩,做面。湯是豬骨湯,數節大骨,從三更天便開始煎熬,熬煮兩個時辰,濃湯翻滾,香味撲鼻。

    每天來此吃餛飩面,喝湯的食客絡繹不絕。

    一大早,攤上便來了個面目陌生的客人,背負著行李,一張面癱臉,有點生人勿近的意思。

    虢若縣地理扼要,乃是去往京城的必經之路,一年到頭來,總有不少行腳旅商,江湖人士來往,在城中打尖,吃飯。因此見著陌生人,也很正常。

    看得出來,這個面癱人胃口不小,已經吃三大碗餛飩面了。

    “你們聽說了沒,城西的蘇家那小子,已經從及第學府讀書回來了。”

    邊上一桌食客,正在高談闊論著某件稀罕事。

    有人疑問:“那及第學府,真得那麼厲害?可化腐朽為神奇?”

    先前那人道:“可不是?蘇家那小子,乃是有名的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的笨蛋,讀了十幾年書,一本《蒙學韻字經》都記不住的。可進讀及第學府後,竟能把好幾本經義倒背如流了,還能出口成章,寫出詩詞來。不少人都說,明年的童子試,他一定能考中秀才。”

    同桌的人聽著,無不露出羨慕之色。

    秀才雖然只是士大夫的最底層,並無多少實則權益,但終歸是功名,而且有此基礎,便可考取更高級的舉人,甚至進士等……

    一人嘆道:“要是讓我能進及第學府,也能重操童子業了。”

    其最初也讀過兩年書,只是礙於科舉艱難,家境難以支撐,不得已放棄,另做謀生,引以為憾。

    有同伴搖搖頭:“那及第學府神秘莫測,哪裡那麼容易找得到?”

    “話非如此,不是有好些人進去了嗎?這都是機緣。據說學府乃仙人所設,專門垂青於性情堅毅,志向執拗者……”

    “及第學府?仙人所設?”

    那面癱食客聽著這些言語,目光閃動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08
不聊齋 第一百零五章:問題

    陳唐吃著面,聽著鄰桌的討論,暗暗疑心:他可不相信天下間有如此神奇的學府,進讀之後,立刻便能考上秀才舉人的。

    事有反常必有妖。

    所謂“仙人所設”,應該說妖人所設才對。

    不過這學府神秘莫測,連在哪裡都不知道,陳唐自無法去一探究竟。

    “城西蘇家嗎?”

    陳唐想著,那兒倒可以去瞧一瞧,看能否瞧出什麼端倪來。

    他選擇步行入京,本就抱著一路歷練的思想,倒不是說一定要去找事,而是遇著怪事了,總得看上一看,算是積攢經驗。免得以後,碰到什麼邪祟妖魔,便手忙腳亂。

    他換做無忌面孔,擺脫暗中的跟蹤盯梢,當對方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肯定會在城門處盯著。

    面貌能換,但氣息變不了,保不準對方精通嗅聞之術,會被認出來。

    所以現在急著出城,反而容易出意外。不如暫留些時日,然後再尋找機會出去。

    他不清楚對方是誰派來的。

    胡不悔?

    而或別的人?

    蛙硯與那一箱子書是胡不悔送的,陳唐認得上面的字跡。

    但總結歸納在路上的遭遇情形,他不認為胡不悔會用這種張揚又霸道的方式來關注自己,想起來,倒像是胡不喜的手筆作風,咄咄逼人,控制欲很強。

    只是,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從詹陽春口中,陳唐得知了不少禁忌秘辛,知道胡氏一族大有來頭,甚至可能超過了皇親貴族。

    但越是這樣,陳唐就越發謹慎,不願輕易陷入其中,陷入深了,就再也拔不出來了。

    因此,他才花費心思,掙脫對方的盯梢。

    管它善惡是非,先跳出圈子,冷靜相看一番再說。

    吃好面,結了賬,陳唐信步朝著城西走去。

    虢若縣不大,數條街道,按其規模,也就比現代社會的一個鎮區,大上一圈而已。

    那蘇書生進讀了及第學府,一下子出名了,很容易打聽得到。

    約莫兩刻鐘後,陳唐出現在蘇家所在的一條逼仄的巷道裡。

    看得出來,生活在這一帶的人們家境條件一般,想來那蘇書生,也是個窮酸。

    陳唐以前見過很多這樣的讀書人,尤其是連童子試都沒考過的,那等心酸艱困,內心的苦悶憤懣,實在無以言表。

    對於這一群體來說,只要能考得上功名,他們會不顧一切,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因為考不中,便等於是死了。

    功名荼毒,深可見骨。

    “敬亭兄,走走,這一頓酒,務必賞臉。”

    “就是就是,咱們同窗十年,難得今日有閑,當浮一大白!”

    陳唐正想著怎麼去觀察那蘇書生,就聽到前面人聲響起,三個書生打扮的人從一座房子內走了出來。

    走在中間的,應該便是那位從及第學府學成歸來的蘇書生了。身量頗高,高瘦,年約三旬——當真是上了年紀的老童生了。

    陳唐冷言一瞥,就看出些怪異,因為這蘇書生面目呆滯,神情木木的,像個面癱。

    對於面癱,他自是熟悉,因為他帶著的無忌面孔,就是個面癱相。

    第一時間,陳唐以為對方也戴了畫皮,暗中奇怪:畫皮有那麼多嗎?

    當下走過去,要仔細觀察一番。

    “你是誰?”

    一位面皮微黑的書生抬頭見到他,立刻出口問道。

    陳唐回答:“路人。”

    隨即錯身而過,繼續往前走去。

    那書生回頭瞄一眼,低聲道:“此人面目陌生,長相不善,莫非是個賊人?”

    另一側的同伴一努嘴道:“有甚賊人會來此處做買賣?走走,不要耽誤了咱們喝酒。”

    他們此來,便是叫蘇書生出去,好好喝一場,看能否套問出及第學府的位置來。

    而由始到終,蘇書生都是臉沉如水,並未言語。

    “不是畫皮……”

    陳唐確認過了,對方看著,更像是五官面貌得了什麼怪病,變得僵硬起來,時時刻刻板著臉,顯得嚴肅而木呆。

    就像是那些當官者的面板,千篇一律,似乎一個範本印出來的。

    陳唐不知道為何會突然作此聯想——

    難道說這蘇書生進讀過那神秘的及第學府,才學暴漲,功名觸手可及,便預先學起當官的範兒來,所以練就這副刻板神態?

    但舉手投足間,頗為生硬,很是刻意的樣子。

    嗯,有點像是機械步。

    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發現。

    陳唐背負著劍匣,若是蘇書生有邪祟之氣,劍匣便會發動;而天人之氣也沒有感受到妖魔氣味。

    似乎,蘇書生身上,不存在著什麼大問題。

    經受學府改造,變了神態樣子,這樣的事倒也說得通。一些規矩森然,管理嚴苛的機構,真得會讓人發生某種巨大變化,甚至變成另一個人。

    改造也好,洗腦也罷,本質上,都是一個道理。

    套用過來,這及第學府就是專門做這個的嗎?

    根據聽聞,該學府隱匿在深山老林當中,如同傳說中的仙家道場一般,沒有機緣,就無法找得到。

    但找到的人,絕不止蘇書生一個,還有其他人,具體數目不詳。

    還有一個疑問是,這及第學府,只存在於這一帶呢?還是別的地方也有……

    另外,那些人學成歸來,是否都變成這副樣子了?

    學府的組織者和教學者,所圖何物?

    一時間,陳唐根本想不明白其中關竅。整件事情迷霧重重,透著詭異。

    如果有辦法,讓蘇書生這個親身經歷者親口說出他在學府學習的經過過程,事情的真相可能便水落石出了。

    那兩名邀請蘇書生去喝酒的人,顯然也抱有這個想法,想打探出及第學府的位置,他們也好去入門進讀。想來是蘇書生口風甚嚴,他們只得通過喝酒的辦法,使其酒後吐真言了。

    想到此處,陳唐腳步一轉,兜了回來,遠遠尾隨上對方三人。

    穿街過巷,最後他們在一座裝飾頗為媚俗的庭院前停步,然後走了進去。

    “含春樓?”

    陳唐見到,面露古怪之色。

    此樓,應該是虢若縣唯一一間歡樂場所了吧。那兩書生,為了套話,倒捨得下本錢。

    那麼,要不要進去?

    陳唐內心有些掙紮,主要是進去後,如何接近對方,也是個大問題。

    “死人啦!”

    正當陳唐左右為難之際,含春樓裡突然爆發一聲尖叫,叫得像殺豬一樣。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08
不聊齋 第一百零六章:斷頭

    小小縣城,出了命案,乃是捅破天的大事。

    接到報案後,捕快衙役立刻出動,來到含春樓,封鎖現場,又把有嫌疑的兩名書生押送回衙門,升堂審訊。

    有不少好事者跟著來到,在衙門外圍觀旁聽,陳唐便在其中。

    “大老爺,草民冤枉呀!”

    兩名書生嚇得面如土色,到了堂上,一個勁磕頭喊冤。他們都是沒有考取功名的老童生,遇著此事,手足無措,驚慌不已。

    堂上縣令年約五旬,面黑有須,一拍驚堂木:“梁洪施斌,爾等為何殺人,戕害同窗蘇敬亭?”

    那梁洪膽氣稍稍大些,忙道:“大老爺明察,敬亭之死,與我等無關啊。”

    縣令把眼一瞪,喝道“究竟怎麼回事,快如實道來。”

    梁洪定一定神,說道:“我們請敬亭去含春樓喝酒,點了酒菜,開始之際,還好好的。但喝多了幾杯後,敬亭就有點不對勁了,臉色發黑……”

    那縣令眉頭一皺:“如此說來,莫非含春樓的酒水被人下了毒?”

    梁洪連忙擺手:“不是的……我以為是敬亭身子不適,便不敢再勸酒,與施斌攙扶他起身,回家去休息。施斌無意間,稍稍用力去碰到了敬亭的頸脖,他的頭便骨碌碌地掉到了地上……”

    噗通一響,卻是旁邊的施斌暈倒在地,雙眼翻白,顯然是心有餘悸,又聽梁洪說起,想到當其時的可怖狀況,便活生生嚇暈了。

    那縣令也是吃驚:“頭掉下來了?”

    旁聽眾人聞言,頓時覺得寒氣直冒上來。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但想像得出:

    碰了碰頸脖,便頭顱掉落……

    這一情景,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難道有人砍斷了他的頭?”

    縣令很是驚詫,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面色大變,顫聲道:“且將二人收監,退堂退堂,擇日再審。”

    說著,竟心急火燎地一溜煙跑到後堂去了。

    這一場審訊,就此告終。

    “莫名斷頭?”

    陳唐心中驚疑:這又是什麼操作?

    是殺人滅口嗎?又或是這頭安不穩,出了問題,就自動掉下來了……

    可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他難以想得明白:這個世界,果然非一般不正常!

    此事癥結,毫無疑問便在那神秘的及第學府身上。

    那麼,是邪祟,還是妖魔?

    反正能做出此等事的,絕非善丈人翁,慈悲仙佛。

    蘇敬亭死了,線索便斷了;看起來,那縣令似乎知道些什麼。可當下情況,陳唐很難找上門去打探,人家可是真正的官。至於要去尋找撲朔迷離的及第學府,沒有具體方向位置,毫無頭緒,那簡直等於浪費時間了,劃不來。

    看來,此事只能到此為止。

    日上中天,分外晴朗。

    虢若縣郊外,野地之上,一隻靈活的大老鼠不知疲倦地奔跑著,跑東又跑西,跑南還跑北。

    每到一處,就停下來,鼻子不斷地嗅聞著。

    “累死本鼠爺了,嗚嗚嗚……”

    兩個時辰後,鼠妖躺倒一棵樹底下,大口大口喘氣。

    折騰了一上午,一無發現,捕捉不到陳唐任何的氣味。

    “這書生,難道已經出了城,前往京城了?”

    鼠妖想著,考慮是不是要沿途追上了,但轉念一想,如果陳唐根本沒走,還留在城中,豈不是又白跑了?

    牠內心很矛盾,各種煎熬,牠知道自己肯定是暴露了,但按道理,對方只是個文弱書生,怎麼可能發現得了自己?又怎能從自己眼皮底下擺脫逃走的?

    難不成,他身懷高深武功?

    可毫無感應,二小姐那邊也沒說……

    “我辦砸了差事,幸好二小姐不知道,該編個什麼樣的故事來應付她呢……”

    鼠妖正想著,突然間仿佛置身冰窟,全身打個激靈,當即趴伏在地上,渾身顫抖著:“屬下拜見二小姐!”

    “嘻嘻,小義義,你還挺機靈的嘛,一下子便知道我來了。”

    一把嬌膩的聲音響起。

    小義,正是鼠妖的名字。

    鼠妖以頭伏地,不敢抬起來張望,獻媚地道:“小義向二小姐請安。”

    胡不喜笑吟吟道:“小義,你似乎很閑呀,在這乘涼。”

    鼠妖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我……”

    張口難言,不知該如何回答。

    “人丟了,你該當何罪?”

    胡不喜語氣頓時森然起來。

    鼠妖深知這位小姐脾性,被抓了現行,任何辯駁,反會被懲罰更重,便叩首道:“小義無能,請二小姐責罰。”

    “哼,便罰你斷尾兩寸吧。”

    說著,一點火光忽然飛來,不偏不倚地落在鼠妖長長的尾巴端上,滋滋地燒起來。

    鼠妖吃痛,不敢叫喚出聲,內心卻一松:這個懲罰,倒算是輕了……

    一會之後,兩寸尾巴被燒斷,火光自動熄滅。

    牠忍著痛,問:“二小姐,那小義接下來,該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了,回去吧。”

    胡不喜不鹹不淡地說道。

    “回去?”

    鼠妖一愣,有點搞不清狀況。

    胡不喜道:“姐姐知道了此事,罵我胡鬧,所以我便來,再鬧一鬧,然後就回家。”

    鼠妖知道她所說的“姐姐”,正是大小姐胡不悔。

    “大小姐的脾性,可比這二小姐好十倍……不,起碼好一百倍了……”

    鼠妖心裡不禁想道。

    “小義,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在胡鬧呀?”

    胡不喜嘿嘿笑道。

    “屬下不敢。”

    鼠妖內心一個冷顫,趕緊說道。

    “嘻嘻,胡鬧便胡鬧唄,反正你們都把我當魔女看待,不瘋癲不成魔,是不?”

    鼠妖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胡不喜又道:“所以,你就先回去吧,接下來的事,自有別人來做了。”

    鼠妖連忙應是,心裡替陳唐感到難過,不過事不關己,牠才懶得理會,自家脫了身,就得燒香拜佛了,當即道:“那屬下告退了。”

    說畢,倒退了出去,依然不敢抬頭顧盼,等退出了好一段距離,牠才轉身,一溜煙跑得沒影兒。

    由始到終,牠都沒看到胡不喜在哪裡。

    “嘻嘻,先生,好久不見!”

    聲音渺渺,隨風消散。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09
不聊齋 第一百零七章:可惡

    陳唐準備在虢若縣逗留一晚,明早再取道上京城。

    悅來客棧那邊不好回去住了,怕有人蹲在那兒守著,所以他另覓住處。

    縣城裡頭,當然不止一個客棧,只是另外的地方條件比較馬虎罷了。

    陳唐也不講究,很快,就在城西區域,找到了一間幽靜的小客棧,有個名堂,喚作“如歸客棧”。

    應該是取自“賓至如歸”的意思,但從字面意思理解,聽著並沒有那麼好,畢竟“視死如歸”,也是這麼說的。

    這店只得七、八間房,頗為陳舊,由於平時疏於打理,聞著有一股黴味。

    其實即使那悅來客棧,環境條件同樣好不到哪裡去。也就三十塊一晚,跟五十塊一晚的區別。

    吃罷晚飯,陳唐便回房間休息,太早睡不著,直接盤膝坐著,調息養氣。

    時間悄然過去,將近子時,陳唐若有所覺,忽然睜開眼睛。

    房間內一片晦暗,饒是他練氣略成,視野也無法穿越黑夜,朦朦朧朧的,難以視物。

    他盯著關閉的房門方向,似乎覺得外面有東西。

    這完全屬於直覺,由於天人之氣的加持,所表現出來的超越常人的感覺。

    好一會兒,並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但陳唐不敢掉以輕心,慢慢將劍匣背負到身上。

    沙沙沙……

    輕微的聲響,好像有老鼠走過。

    但絕對不是老鼠。

    陳唐凝神靜氣,他自問離開衙門後,到吃飯投宿這段時間,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狀況。

    那麼,外面的境況,是偶然發生的?還是為他而來?

    咿呀咿呀!

    外面風似乎大了起來,吹動著老掉牙的窗戶,發出陣陣怪異的摩擦聲。

    陳唐依然不動。

    沙沙沙……

    有東西從門縫底下進來了。

    其站了起來,一步步走近,很快顯露出身形,是一個人的輪廓,仿佛窈窕,婀娜多姿的樣子,是個女子形態:

    “公子,公子可需人陪?”

    聽到這句嬌膩的話語,陳唐差點忍俊不禁,本來詭譎的氛圍被破壞殆盡。

    那女子越走越近,來到了床邊上,看得分明些了,但見她長發披肩,一身青色羅裙:“公子,奴家覺得好冷,你抱抱我……”

    “裝神弄鬼!”

    陳唐沉喝一聲,突然出手,一記爪功抓出,直接抓向女子頭顱。

    他突然發難,出手淩厲,啪的,抓個正著,捏勁蓬發。

    手中突然一輕,哪裡有什麼女子?只得一張紙人兒抓在手中,上面描繪得形神畢露,正如顯化出來的青衣女子一般。

    “公子好狠心,不懂憐香惜玉,抓得奴家好疼!”

    紙人兒張口說話,一副撒嬌狀。

    陳唐眉頭一皺,忽而問道:“胡家二小姐?”

    紙人兒沉默了下,隨即噗嗤一笑:“嘻嘻,先生還是挺聰明的嘛,這麼快便認出奴家的聲音了,莫非對奴家念念不忘?那可不行哦,男人太花心,會被挖出心來的。”

    陳唐問道:“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畫皮而已,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一眼便看穿了,有甚稀罕的。”

    紙人兒嘴巴張合,傳出胡不喜的聲音。

    陳唐默然。

    其實他也知道,畫皮面孔,絕非天衣無縫。正如那《隱身符》一樣,效果優劣,往往相對而言。遇上行家了,就沒有多少用處了。而胡不喜出身不俗,勘破畫皮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胡不喜笑道:“先生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居然學會武功了,練得還不錯的樣子。嗯,讓我猜猜,是我姐姐教你的?”

    “不是。”

    陳唐答道。

    “哦,那就奇怪了……難道是九叔教你的?”

    她所說的九叔,乃是浮生道人。

    陳唐正需要一個由頭,便道:“不錯。”

    反正浮生道人教了他《隱身符》,算是半個師傅了。用道人來當擋箭牌,不用解釋那麼多。

    胡不喜道:“怪不得呢,嘖嘖,看來你運氣不錯,我看好你,有吃軟飯的潛質。”

    陳唐臉一黑:“你是專門來找我聊天的?”

    “不,我是來嚇你的。”

    胡不喜大方地承認道。

    陳唐冷笑:“二小姐這樣做,有意思?”

    回想起在胡家莊的經歷,飽受捉弄,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事。雖然是可憐的前身遭受的,而且若是沒有那一摔,可能都無法發生靈魂穿越之事,但怎麼說呢,既然來了,就不可能再當受氣包。管你千金小姐,還是貌美如花,哪裡涼快哪裡呆去。

    胡不喜嘻嘻笑道:“正因為沒意思,所以才要搞出些意思來。”

    陳唐不知她躲在那兒,也懶得跟她多說:“二小姐自重,回家去吧。”

    胡不喜幽幽一嘆:“本來嚇你一嚇,我就會回家的了,但嚇你不到,我又不甘心走,先生,你說怎麼辦?”

    陳唐奇問:“你為何一定要來嚇我呢?世界那麼大,那麼多人,你可以去找別人。”

    胡不喜道:“別人怎麼能跟你比?我姐姐從沒有送過禮物給男人,卻送了你一方玉硯,我就好奇來看看,你到底哪裡好了。”

    陳唐正色道:“我給你姐姐讀了七天書,所以她贈送玉硯,如此而已。”

    胡不喜曬然道:“我當然知道你給她讀了七天書,若沒這點恩義,我早直接把你脖子給擰斷了。”

    陳唐覺得這位胡家二小姐腦子實在有點問題,刁蠻任性,當真是名副其實,讓人“不喜”,果然爹娘不會起錯名,當即道:“你現在看也看了,嚇也嚇了,便請回吧。”

    胡不喜道:“我剛才說了,沒嚇到你,不甘心。”

    陳唐眉頭一挑,把手中紙片人放到地上:“那我讓你再嚇一次。”

    “嘻嘻,先生真好!”

    紙人兒搖搖晃晃站起,漸漸豐滿起來,又變作青衣女子,披頭散發,慢慢湊近,突然撩開長發,露出面目,正是一副七竅流血,舌頭長長吐出來的吊死女鬼樣子。

    如果換了別人,這模樣的確有幾分可怖,但落在陳唐眼中,他終於忍不住,失聲笑出來:“二小姐,你還是回去化個妝再來吧……”

    “可惡!”

    胡不喜氣呼呼地說了聲,紙人兒隨即化成一道青煙,消失不見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10
不聊齋 第一百零八章:提頭

    胡不喜離去後,不再現身,可能是被氣跑了,這正中陳唐下懷。

    說實在的,他對于這位刁蠻小姐毫無好感,如果要用個名詞來形容對方,可以喚作:心智不健全者!

    行徑瘋癲,幼稚而妖冶。

    更主要的是,陳唐不認為自己能打得過她,這便不好下手了。

    所以最好的結果是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一夜無事。

    知道背後是胡不喜在搞鬼後,陳唐算是放下件心事,揭了畫皮,到雲記那吃飽早餐,又打包了十張大肉餅,再去悅來客棧——他的房間還在,書篋好好地留在裡頭。

    重新裝好行囊,出城,繼續踏上前往京城的旅途。

    行走是一件單調而枯燥的事,走得多了,便會形成某種機械習慣性。

    作為一項人類的基本運動,平時多走一走,有益身心。

    今天天氣頗為陰涼,很適合趕路,可到了響午時分,天空雲層厚了起來,看著像是要下雨。

    已入夏,夏季多雨,一旦下來,往往暴虐。

    書篋內裝著一柄油紙傘,質量一般,小雨無事,面對大雨可就撐不住了,非被淋成個落湯雞不可。

    陳唐覺得,要找個地方避一避了。

    只是顧前瞻後,發現這一路段頗為荒蕪,正應了講書人經常提到的言語:前不著村,後不近店!

    這一路來,他其實經歷過很多這樣的路段。殷國地廣人稀,所謂官道,往往是一段段地拼湊而成的,不少區域,方圓百里之內,都看不見人家。

    如此路況之下,迷路是高概率的事。至於遭遇賊寇禍害,幾率同樣不小。

    因此人們要出遠門,基本都會結伴而行,找商旅,而或鏢局護送等等。

    單身的,少之又少。

    陳唐仗著有武功在身,才選擇獨自趕路。或者可以說,是一次闖蕩江湖了。

    至於別人所擔心的兇險因素,害怕受傷什麼的。

    如果怕這怕那,乾脆不出門,天天窩在家裡吃幹飯好了。

    他學武練氣,所為何事?

    這個世界那麼大,正應該:莫等閑,白了少年頭!

    又走了半個時辰,雲層越發濃厚,刮起了風,天地之間,開始陰沉下來。

    大雨一觸即發。

    陳唐不禁加快了腳步,左顧右盼,看道路兩邊的山坡間有無人家,而或土地廟山神廟什麼的,可以過去避雨。

    然而放眼看去,都是山林蒼莽,半片瓦蓋都見不著。

    這一場雨,怕是躲不過去了。

    陳唐已經考慮,是否要去找棵大樹,躲在樹底下撐傘了,卻又擔心樹底招雷。

    得得得!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陳唐心中一喜,回頭看去,就見到一輛馬車趕來。

    這是一輛廂式馬車,裝飾樸實,能耐風雨,拉車的馬匹健壯,趕車的是個老把式,年近花甲,頭發花白了。

    這時候,陳唐倒希望對方是胡不喜安排的套路,然後停到身邊來。

    得得得!

    然而這馬車毫不停留地超了過去。

    陳唐眨了眨眼睛,嘆了口氣,覺得剛才自己應該招一招手,或許能搭個便車,起碼有地方躲雨了。

    “咦,還是停了?”

    陳唐瞧見,馬車在前面停住。他當即大踏步上前,要看個究竟。

    “公子為何孤身一人趕路?”

    那老把式從車轅上下來,問道。

    陳唐打量他一眼,回答:“我從虢若縣出來的,要前往信白鎮訪友。”

    去往京城的路程,虢若縣下一站,便是信白鎮,路程不算遠,正常行走的話,黃昏時分即可趕到。

    每一次經過大的城鎮,陳唐總會找人打探,詢問清楚路線,然後才啟程。

    而且他是進京趕考的舉子,有功名在身,每到一地,都能到當地驛站借宿,問路,甚至領取一定的補貼的。

    這些,都屬于國家福利,雖然微薄,但聊勝於無。

    老把式同樣打量著他,說道:“大雨將至,老朽看你這書生可憐,若被雨水淋濕,只怕會著了風寒。這樣吧,且上車來,我載你一程。不過我家公子身子不適,睡在車上,你上去後,可得輕手輕腳,莫要驚醒了他。”

    陳唐拱手謝道:“如此,就多謝老丈了。”

    很快便要下雨,大雨淋身的滋味不好受,他書篋內又裝著文房四寶等,被雨泡了,難免心疼。

    當即掀開車簾子,鉆了進去。

    裡面空間甚闊,打著毯子,正有人在裡頭睡著,蓋著被單,只露出一頭來。

    是個年青公子,面目方正,發髻紮起,綴著一塊美玉。

    看得出來,其應該出身富家。不過也是,出門有馬車的,都不會窮到哪裡去。

    陳唐小心翼翼放下書篋,席地而坐。

    得得得!

    馬車走動起來,走得很穩,估計老把式也怕趕急了,會產生顛簸,把公子給震醒了。

    過不多久,劈裡啪啦,黃豆般的雨點便灑了下來,打在車廂上,發出聲聲悶響。非常密集,響成一片。

    這場大雨,很快便成傾盆之勢。

    陳唐暗暗慶幸,上了馬車,否則的話,現在估計已經被淋得透心涼了。

    又有風吹,嗚嗚作響,吹得車廂油布啪啪作響。

    車速更加緩慢了。

    陳唐坐在裡面,開始閉目養神。

    大概過了兩刻鐘,他忽然睜開眼來,有些奇怪地盯著睡在毯子上的那位公子看。

    這公子睡得未免太深沉了,如此大風大雨,他都沒有醒來。

    想了想,陳唐開口叫道:“老丈,風急雨驟,不如在路邊停靠,躲過一陣再說?”

    沒有人回話,不知是那老把式耳背呢,還是被風雨聲給幹擾了,沒聽到。

    陳唐心一動,走到前面去,聲音大起來:“老丈……”

    他伸手掀開前面的簾布,一看之下,雙目頓時一凝:車轅之上,空空如也,那老把式竟不見了!

    沒有人在趕車,只是健馬自己在拉著車,埋頭向前走著。

    “又在裝神弄鬼?”

    這一下,陳唐真有些怒了,霍然回身,沉聲喝道:“起來!”

    一把抓住睡在地上的公子頭發上,只輕輕一拿,唰的,便把那顆人頭給提到了手上。

    這是一顆真正的人頭,頸脖斷口處,鮮血淋漓,滴流了下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4 22:10
不聊齋 第一百零九章:墳塚

    在思維慣性之下,陳唐本以為這又是胡不喜的一次惡作劇,但提頭在手時,立刻發現不對。當即伸腳一踢,踢開那張被單,露出沒有頭顱的一具身軀,衣裝華貴,腰間還掛著塊玉佩。

    “這是怎麼回事?嫁禍?”

    剎那間,陳唐思緒轉動。很快,他便想起在虢若縣聽縣令審訊時,那兩名書生的供詞:

    碰一碰蘇敬亭的頸脖,人頭便滾落了下來……

    與當下遇到的情況,何其相似。

    但那位趕車的老把式呢?他無端失蹤,又是什麼套路?

    陳唐心有些亂,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沉吟一會,把頭放回去,吐口氣,掀開簾子,要到車轅上趕車,免得健馬亂跑。

    “書生,雨好大,你出來作甚?”

    略顯蒼老的聲音,頭發花白的老把式,不正端坐在車轅上嗎?

    陳唐目灼灼地盯著他,一字字問:“你是誰?”

    老把式咧嘴一笑,滿口稀疏,一臉的褶子,就那麼一晃眼功夫,他似乎變得蒼老了十多歲,塊塊老人斑,盡顯於臉上,這副神態瞧著,有幾分可怖,他微微歪著頭:“我是誰?我似乎忘了……嗯,書生,我家公子睡得可好?他呀,從小睡覺便不老實,滾來滾去的,都怕有一天,會把頭給滾掉了……”

    “裝神弄鬼!”

    陳唐沉聲喝道,一掌劈出。

    這老傢伙一看就不正常,哪裡還想跟他囉嗦廢話,先下手為強。

    這一掌,不偏不倚就劈在老把式的後頸上。

    啪的!

    一顆頭發花白的人頭飛出,骨碌碌地滾落到雨水縱橫的地面上。詭異的是,剩下的半截軀幹,猶自端端正正地坐在車轅上,頸脖斷口處,半點血跡不見。

    對方這人頭,就像是機械零件,組裝在上面似的。

    此時,馬車越走越慢,隨後停在一座建築門前。

    風雨尤未休,但沒有先前那麼大了。

    陳唐小心提防,謹慎地觀望四周環境,發現這應該是位於路邊的一座建築,方墻圓頂,造型有點古怪,似乎是封閉式的,渾然不同別的宅子。

    兩扇黑漆漆的大門緊閉著,顯得陰森。

    明知有古怪,陳唐便要抽身走人,走去趕馬,卻猛地發現,拉車的馬,馬頭竟不見了!

    剩得一副健碩的馬軀體站在那兒,猶如一尊塑像,再也不動。

    “這個,是幻術嗎?周圍一切,都是幻境?”

    他猛吸口氣,閉上眼睛,潛心感應,一會後,猛地睜眼。

    一切依然。

    斷頭的老把式,斷頭的健馬……

    陳唐一咬牙,到車廂內取了書篋,背負到身上,撐開油紙傘,朝著那宅子走過去,抬頭一看,見到門額上掛著副牌匾,上面四個大字:及第學府!

    原來,這便是及第學府。

    在虢若縣的時候,陳唐好奇地去找進入學府的蘇敬亭,想要一探究竟,不料蘇敬亭的頭掉了,線索戈然而止。

    他本以為,此事會告一段落,就此揭過去了。

    不料山回路轉,出了城,坐上馬車避雨,就被送到學府門前。

    別的書生,都是歷經辛苦,到處尋覓這座神奇的學府,苦求不得。而陳唐,卻有專車接送,享受貴賓待遇。

    難道因為他是舉人?

    在這個不正常的世界,邪祟出沒,妖魔亂舞,有兩種人是最危險的,自帶仇恨光環,很容易招惹事端。

    一種是孔武有力,氣血興盛的練武之人;另一種便是讀書多年,身懷文氣的書生。

    因為在邪祟與妖魔的眼中,這兩種人,等於是鮮美可口的血食。

    至於尋常婦孺老弱,平頭百姓,反而無事,大部分的情況下,都生活安靜,不受多少影響。

    當然,也有些修煉邪門功夫,需要采陰滋補的,專門瞄上女人。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將近一年的時間裡頭,陳唐著實經歷過不少事。

    一樁樁,幾乎都帶著血。

    血淋淋的事實,讓他總結出了這個規律。

    更不幸的是,陳唐不但是個書生,還是個武者,再加上天人之氣的緣故——

    所以他受“歡迎”的程度,可想而知。

    雖然還不至於能與吃一塊肉便長生不老的唐僧相提並論,但按照趨勢發展,的確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很多時候,並非陳唐想惹事,而是事情往往會不請自來,砸到他頭上。

    俗話有說:懷璧自罪!

    這“璧”,可以說是文氣,也可以說是天人之氣,早已與他本身融合一體,不可分割了的。

    陳唐意識到這個問題,從一開始,他就明確知道:逃避現實,不但懦弱,而且無用。

    一直以來,他都在主動出擊,提升實力。學武練氣、賺錢讀書、考取功名、與人過招練手,等等。

    主動之餘,又審時度勢,謹慎小心,盡量做到不立危墻之下。

    然而總有些事,總有些意外,是不可能杜絕避免得了的。

    曾經讀過一句雞湯,說“人生可以計劃,但命運不能”;

    而這雞湯下面還有一句,叫做“命運不可計劃,但能抗爭”。

    現在,就到了抗爭的時候。

    這間神秘的及第學府,處處都透著詭異古怪,雖然不確定是妖魔,還是邪祟,反正二選一的問題,不會是什麼好地方。

    讀書能讀得頭掉了,會是善地?

    陳唐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妖法?幻術?又或是別的非正常手段……

    既然用了套路,將陳唐送到這學府門前,自是肯定有事情等著他。

    莫不是也要把他的頭給砍下來?

    然後呢?

    移花接木?而或李代桃僵?

    咿呀一響!

    兩扇黑漆漆的木門突然打開,有陰風吹出來,裡面無人,顯得神秘詭譎。

    陳唐探頭,往裡面瞧了一眼,隨後一口唾沫吐進去,呸了聲,隨即轉身便走。

    誰規定到了門前,就一定要進去的?

    他又不是那些為了考取功名,能夠付出任何代價的呆書生,馬斷了頭,但還有雙腳。

    然而轉身之際,猛地霹靂一響,似乎平地驚雷,四周景觀為之一變:

    但見陰雲晝冥,昏黑如䃜,一株老樹拔地而起,枝幹伸展,鋪天蓋地,分外猙獰。

    再看那及第學府,哪裡是什麼府邸,分明便是一座巨大墳塚,巋然不動,陰氣繚繞其上。

    陳唐正站在一塊黑色墓碑之前,墓碑上寫著兩個猩紅大字:

    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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