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38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09:46
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章:考試

    到了外面,範元頗有些忿然。

    當晚之事,他暈倒得早,對於後面發生的狀況並無所知,而範軒亦未解釋什麼——主要是關鍵的情況,範軒自己也不清楚。

    其特意來找陳唐,便是有心結識,交際一番。

    范軒知道範元自小養得性格放縱驕奢了,怕他誤事,事先再三囑咐,不許多嘴。

    對于這位哥哥的話,範元不敢不聽,但出來後,到底忍不住要牢騷幾句。

    範軒就隨他,內心打著主意:剛才察言觀色:陳唐的表現極為沉靜,其身上顯露的氣息雖然內斂,捕捉不到端倪。但越是這般,越顯得有些深不可測的意味。

    此子,值得一交。

    范氏為秦州望族,一直不甘居於一隅,要走出來,要蜚聲天下,成為國之名門。範軒乃嫡子,註定的接班人,自小便被培植養望,懂得收攏人心,又能文能武,還曾拜在天禪寺門下。

    閱人多矣,自得經驗。

    在小鎮逃得一劫後,生怕後面有事,範軒吩咐車夫,一路急趕,進入京城的時間,可比陳唐要早到得多。

    範氏在京中,有著不少人脈,都需要走動。而很多士子赴考,入京後的第一件事,基本都是投放名帖,拜訪在京城當官的同鄉。如果有親人友朋的話,那是更好。

    隨後范軒又修書回去,讓家族那邊查一下,關于潘州陳氏的情況。而他在京城這邊也不閑著,京城偌大,入京的士子,開始不得安排,自個尋地方住,要想找人,無異大海撈針。直到此際,全部住到客棧裡來,找人就方便了。

    總共就那麼幾間客棧,一間間找過來,最多就耗些時間。

    在範元看來,自家兄弟兩人辛辛苦苦來找陳唐,請他去喝酒。對方竟不同意,不給面子,難免不愉。

    範軒懶得與他分說,一些事情,自己知道即可。

    那麼,唯有等考過試後,再來相邀了。陳唐是第一次參加天子試,金榜題名的機會並不大,等其落榜,受了挫折,心氣自然沒有那麼高了,到時再拋出橄欖枝,便可手到擒來。

    至於自己,範軒今科來考,自信十足。連仕途上的前程,家裡也早安排妥當,功名到手,立刻就能出仕,當一名七品縣令。

    別小看這縣令,乃是一等一的地方實權者,起點高得很。

    十來天的時間,安然平淡,忽忽而過。

    某些事情,陳唐不明確是不是被暗中壓下去了;又或是對方忌憚,難以在京城內下手。

    這天子腳下,特別是天子試即將舉行的階段,治安秩序,極為良好,貢院一帶,早已是重兵守衛,兵甲森然。

    同時有隊隊人馬,負責在各間客棧周圍巡守,閑雜人等,不得出入。

    天子取生,乃國之盛事,容不得絲毫差錯。

    明天,便是提前進入貢院的大日子。

    天子試的流程,與舉子試大同小異,同樣考三天。考試內容,第一天考經義;第二天考時策;第三天考的,卻是五言八韻詩。

    詩詞為小道,所以這屬於額外附加題。最重要的還是頭兩天的考試,中與不中,主要靠那兩篇文章。

    考試在即,陳唐回了一趟道觀,把書篋等行李寄放於此。

    在他看來,在京城中,這小小的破落道觀,卻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道人自無不可,臨別時,咧嘴一笑,拍手吟道:“大褂袍內天地闊,破落履下水雲寬;不言不語知何事?只把人心向人傳。”

    陳唐聽到,再度回身,深深一揖。

    第二天,天濛濛亮,一位位士子早早起床,走出客棧,仿佛涓流入海般,湧進四四方方的貢院。

    入門檢查,一如既往的仔細嚴苛,片紙不得入內。

    對於久經考場的士子而言,早已司空見慣,很是淡然。

    由於人多,貢院特地開了多扇門戶,讓士子排隊,逐一入內。

    整個過程,耗時頗久,所以得提前一天進場。

    當輪到陳唐的時候,已經將近到中午時分了。

    通過檢查,拿了號牌,對號入座。那號房比起舉子試,稍稍大上一圈,但仍屬於一個狹窄的空間,沒有多少活動的餘地。

    至於裡面佈置設施,一般無二,沒什麼好說的。

    陳唐坐進去,閉目養神。

    已入冬,氣候頗冷,腹中易饑。好不容易等到開飯,啃著硬邦邦的大餅,就著熱湯,渾身漸漸暖和起來了。

    人孤身獨坐,總容易神遊太虛,胡思亂想。

    在這時候,他不禁想起在潘州的蘇菱,不知這丫頭現在在做著什麼……

    又想起困在及第學府的大鬍子,其十多年來,到底是怎麼撐過來的……

    思緒漂浮間,一張清雅嬌俏的臉龐閃了出來,仿佛回到潘州的道觀內,那幾天過得極為閑逸的讀書日子,有風鈴聲響,悅耳動聽……

    一夜終無事。

    第二天,到了時辰,有執事手提考籃出來,那考題,便安靜地放置在籃子內:

    《行賞忠厚之至論》。

    第一天的考題,很快被公佈出來了。

    一間間號房內,士子們見了題目,立刻開始苦苦思索起來。

    一天時間,做一篇文章,在時間上,倒不算很緊。相比而言,倒比舉子試要寬松些。只是對于文章的水準要求,更需要琢磨和講究。

    考到了這個階段的士子,個個都身經百戰,才學豐富。到了此際,很多時候,比的並非是考題內容本身,而是你要比別人做得更好,更優秀,這樣,才能脫穎而出。

    推陳出新也好,標新立異也罷,歸根到底,寫出來的東西能得到主考官的喜歡,能得到評卷者們的認可,才是最關鍵的。

    否則的話,任憑寫得花團錦簇,到頭來,依然為一張廢紙,不值幾錢。

    對於這一點,陳唐認識頗深,所謂懷才不遇,只是年少無知。若非他沒有看過胡不悔送來的那一箱子經義文章,他自問考這天子試,並無多少把握。即使飽讀詩書後,當面對這命題時,面對數以百計的競爭對手時,依然不敢說自己必中……

    但是,這又是一場不容有失的考試。

    片刻之後,陳唐提筆,在一張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這個七字題目。

    天才一秒: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10:28
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一章:開始

    潘州,今日有小雨,點點滴滴。

    這場雨後,天氣便要變冷了。

    翰墨街末端的一座宅子門前,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上順福鏢局的標記很是醒目。

    屋內,蘇菱陪著一位婦人坐著。

    婦人年約三旬,風韻成熟,笑容可掬,正是趙三爺的妻子周氏。她得了丈夫叮囑,每隔幾天,便會來此,與蘇菱說話,拉家常;間或還會一起出去逛街,買些東西。

    “阿菱,他日等陳公子回來,你真得要讓他買幾個奴婢才行,否則的話,屋子太冷清。”

    蘇菱道:“這事,得他拿主意……其實也不需要,家務細活,我都能做。”

    買了人,增添人口,耗費便會大增,可不好養。

    周氏打量她一眼,心裡有話,終是沒說出來,畢竟是人家家事,自己不宜多嘴,話題一轉,問道:“阿菱,你近期還回村子嗎?”

    蘇菱點點頭:“每個月,總得回兩三趟,打理一下那邊的祖宅。”

    在陳家村,祖宅早已翻新建好,頗為敞亮,是一座大宅子。平時,請了村中一位孤寡老人幫忙照看。不過蘇菱有時間,也常回去,收拾收拾。

    周氏便道:“阿菱,如果沒有什麼事,你就盡量不要出城了。”

    蘇菱問:“怎麼啦?”

    “聽我家老爺說,城外面,近期不太平,常有旅商獵戶失蹤,鬧得可兇了。”

    “啊,有這事?”

    蘇菱很吃驚:“出了事故,沒人報官嗎?”

    “肯定有人報官了,但你知道,官老爺的事,總是拖拖遝遝,一時間處理不好。”

    周氏說道。

    蘇菱又問:“周家姐姐,三爺神通廣大,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

    周氏搖搖頭:“這些事情,他很少與我說。反正這一兩個月,鏢局上下,忙得焦頭爛額。他今天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便讓我來找你,叫你最好留在城內,不要回鄉下。”

    蘇菱便點點頭:“勞煩周姐姐操心了,我會注意的。”

    周氏笑道:“計算日子,那天子試想必也差不多開考。若是陳公子高中,可真正的光宗耀祖,要當大官了。”

    蘇菱笑道:“承蒙周姐姐吉言……其實我還蠻擔心的,這麼久了,書信都不見一封回來,他可答應我的,到了京城,就寫信回來報平安。”

    周氏道:“你就放心啦,我家老爺說過,陳公子是有大本事的人,一定會平安抵達京城的。”

    正說間,門外有人叫喚,走出來一看,是個驛卒,來送信的。

    當接過那信,蘇菱興奮得要跳起來,一溜煙回屋,要第一時間拆開信來看。

    周氏含笑搖頭,吩咐身邊丫鬟,拿出二十錢,賞給那驛卒。

    接了賞錢,驛卒才笑瞇瞇地離去。

    “阿菱,你慢慢看信,我家裡還有事,就先走了,過得幾天,再來看你。”

    周氏說道。

    “好好……”

    蘇菱不看信了,且送她出門後,回來再看。

    當見到熟悉的字跡,蘇菱頓時忍不住,有眼淚掉落下來,落在信箋上,濺濕了筆墨。

    她連忙伸手擦去,長吸口氣,以平復激蕩的心情:“不矜哥,你在京城,每天吃飯,吃得好麼……”

    她心思淳樸,並不在意陳唐是否能高中,是否能金榜題名,只祈盼陳唐吃飽穿暖,身子安康。

    那就足夠了。

    “夠了!”

    順福鏢局內,大廳上。

    趙三爺一拍桌子,他收著力,桌子無恙,只發出一聲“啪”的聲響。

    “老劉,你先下去。”

    揮一揮手。

    站著匯報情況的老鏢師老劉張了張嘴,終是把後面的話吞了進去。

    那些,都是不好的話,甚至可以說是壞消息,一句句,都血淋淋的,叫人聽著,的確不好受。

    但是,既然出了事,就得處理。

    也許,近期出的事太多了,三爺壓力太大,心情自是不好。

    老劉嘆口氣,退了出去。

    趙三爺臉色陰沉,轉頭看向坐在左側的詹陽春:“詹兄,你都聽見了。從上個月開始的事,當真是顧此失彼,禍事連連。這光景,鏢局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上一次,在詹陽春的告誡之下,順福鏢局曾經停頓過一陣子,但只停了幾天功夫,見風平浪靜了,又繼續開門,運轉起來。

    其實世道不太平,對鏢局的生意是大有增漲的,不管是運送貨物,還是保護人員,需求都頗為旺盛,行情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然而,當外部環境的惡劣性,超過了鏢局所能承受的範圍,每一次出鏢,都成為了禍事。

    鏢貨丟失,人員傷亡,都是難以承受的損失。

    一次兩次,倒還能接受,但走十趟鏢,就出六七次事故,那簡直就是災難性的。

    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趙三爺趕緊叫停,關門修整,不再接鏢了,先要止損。

    不但順福鏢局,其他行業的生意,但凡牽涉到要出遠門的,都大受打擊,損失慘重。

    有人說,當夜幕降臨,野外便鬼火點點;有人說,田野的稻草人突然有了靈性,自己走動起來;還有人說,他看見了兇殘的妖魔,血盆大嘴,毛發如草……

    關于邪祟,關於妖魔,牠們自古便存在著。只是殷國立朝數百年來,一直國力鼎盛,氣運如龍,很多東西就都隱匿起來,藏到了暗處,藏到了深山之中,甚至藏到了地底之下……

    間或的出現,頓時成為各種傳聞怪談的藍本。

    但有關這些,終是陌生而遙遠的,基本存在於傳聞當中,與現實生活並不相關。

    那麼,事情是從什麼時候便發生了變化?

    人心不古,妖魔出沒,邪祟為禍……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也無從知曉。

    “是規矩被破壞了,是秩序在崩塌了!”

    詹陽春語調幽幽地說道。

    “難道,就沒有辦法挽回?不,一定有辦法的,朝廷,衙門,他們不能坐視不理。”

    趙三爺顯得急躁。

    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巨大危機的降臨。這個危機,很可能會徹底摧毀他苦心經營起來的鏢局。

    詹陽春搖搖頭:“三爺,貧道勸你,還是盡早另謀出路。天下大勢,一旦形成,就會像山洪暴發,泥沙俱下,非人力所能力挽狂瀾的。現在,還只是剛剛開始。我早便說過,要亂了的。而真正的亂,當從廟堂伊始!”

    說著,他目光閃動,想到了有一位書生故交,其現在,大概已經開始考試了吧。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10:28
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二章: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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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貢院是天子試的專門考場,其本身就屬於一個朝廷機構,隸屬禮部管轄。設有主事三名,從七品的官階;下面又有執事若干,負責日常事宜。

    古大人,便是主事之一。

    前些時日,由於諸事繁忙,多般勞碌,古大人身體抱恙,請了病假。

    到了今日,天子試開卷開考,他撐起身子,趕過來執勤。

    “大人,若身體不適,可早些回去安歇。”

    一名執事見古大人臉色有些蒼白,間或咳嗽,便出聲勸道。

    天子試開考,自有相關人員接管貢院。在此期間,為了避嫌,院中本來的職員反而沒什麼事做,就是坐在偏廳中,等候差遣罷了。

    從歷屆天子試的秩序來看,規矩森然,極少會出現意外狀況。即使有,也只是些小問題。最多便是有士子在考試過程中暈倒,被抬出來。

    為了防止作弊,在天子試的各項流程中,從開始的報名備考,到命題出題,再到現在的監考巡視,各項工作,都有著好幾套班子在做事,相互監督著。

    包括考完後的審卷評分,也是層層加密。

    諸般預防,從中想要動手腳,極為困難。

    古大人不希望看到陳唐進場,考天子試,但以他的權位和職能,在報名階段,下不得手;後來不惜冒險,出動冥鴉,卻又被浮圖道人識破,差點被毀了身子,致使傷了元氣。

    養到今日,才勉強掙紮起來。

    當今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有規矩的,想要違規,就得付出代價。在得失之間,總得衡量掂量。

    如果陳唐只是個平常士子,那自是有很多種方法對付。只可惜,一些下三濫的手段,根本拿不出手,否則的話,做得露骨了,鬧將開來,局面將不可收拾。

    “該死的道人……”

    古大人心裡暗罵一句。

    那天晚上,本該是把握極大的一次機會。無奈讓道人從中作梗,破壞殆盡。

    不過現在,說那些都沒了意義。

    站在偏廳門外,古大人舉目觀望。隔壁不遠,便是考場,數墻之隔,但此際,蒼蠅都飛不進去。

    那麼,只有等待考完試後,再覓機而行了。

    一陣風吹來,古大人咳嗽了一聲,感覺到了莫名的壓力。他雙手扶住腦袋,穩一穩,張口說道:“武執事,我且告假,回去歇一歇。”

    “好的,大人慢走。”

    考場之內,一間間號房如同蜂巢,排列得密密麻麻。

    今天天氣寒涼,號房內的火盆,炭火都燒了起來,顯得有些悶熱。

    考題開了,不算太難,至少不生澀,屬于那種人人都能寫的文章。

    但其實,這樣的考題反而微妙,最講究新意。可光有新意又不夠,還得貼切時局,揣測上意。

    這般時候,考得往往不是文章辭藻,而是人情練達了。

    這也是歷屆天子試中,一些名揚四海的才子往往折戟考場的主因。他們不會做文章嗎?

    怎麼可能?

    只是才子們才情恣意,思想放韁,觀點不適,從而被刷下來了。

    面對此題,一眾舉子們神態各異,有的端坐苦思;有的抓頭搔腮;有的幾番提筆,卻又屢屢放下;還有的乾脆躺在床板上,閉目冥想……

    陳唐同樣難以下筆。

    不知怎地,突然間覺得筆頭上似乎掛著重物,頗為凝重,寫不出東西來。

    他到底非常人,很快就意識到這般狀態不對勁。

    練武之人,到了瓶頸處,有“武學障”的說法;修道之士,更是講究“心魔”一說;那讀書人呢?

    陳唐聽說過,有些學子天資聰穎,勤學強記,平時的表現極為優秀。可一旦進入考場,卻兩股戰戰,手腕發抖,連筆都抓不起,好像發羊癲瘋般……

    這是心理障礙問題,屬於精神病的一種。

    陳唐就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也出了問題。

    精神病的可怕,在於它的不確定性,看不見,摸不著。其病源更是飄忽不定,可能是一段經歷,可能是一次創傷,甚至可能,只是看了某些特殊事物一眼……

    當其時受到的刺激,那時候壓下去了,並不意味著已經消除。恰恰相反,隱藏得深,一旦再翻湧起來,就會形成更大的影響。

    陳唐泥丸宮中,有天人之氣加持,一向穩健。但他明白,自己亦非百毒不侵,波瀾不驚的。要修到那等境界,怕已是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身。

    想起來,大鬍子的修為著實驚人。

    然而更驚人的是,他竟被困在樹上,出不來了。

    那宋司命,豈不是更可怖?

    更不用說其後面的陰司了,絕對的龐然大物,莫可名狀。

    話說回來,陳唐能夠自我意識到不對勁,本身就表明這個問題並不嚴重。

    那麼,問題是怎麼產生的?

    陳唐乾脆擺出姿勢,打起坐來。

    氣息在經脈裡流轉,如同涓涓清流,所到之處,心清氣爽。很快,他便進入天人合一的狀態當中:他是人,“天”,則是整個考場。

    隨著修為增進,現在陳唐進入狀態的效率很高,不像剛學時那般,坐大半天,才能勉強進入,而且狀態還不穩固,稍有些風吹草動,便會被破壞掉。

    如今對於狀態的把握,他已頗為熟手,慢慢變得自如起來。

    在天人合一的狀態之下,陳唐對於外界事物的觸感與捕捉,十分清晰。包括氣息在內,不但能感受到,還能直接看見了,見其形態,以及色澤,就如同進入了一個奇妙的微觀世界當中。

    他覺得,如果《善養經》練得大成,到了爐火純青的巔峰境界,只怕隨時隨地,只需一個念頭,便能洞悉周圍,破除虛妄。

    到了那時,真是妙不可言。

    一會之後,陳唐睜開眼睛,一個周天下來,他敏銳地發現了問題的癥結所在:是壓力!

    是必須考中進士,金榜題名的壓力。

    是要營救大鬍子的壓力……

    壓力一直都有,從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開始,溫飽、功名、修煉、邪祟、妖魔,等等。

    只是在此之前,陳唐扛過來了。

    然而諸多壓力,一直存在著,積累著。到了今天,當置身於莊重緊張的考場上時,所有壓力砰的一下,釋放開來,使得陳唐筆頭如山,變得沉重凝滯。

    找到了癥結,便要自我調節,籍此緩解。

    這個,問題不大。

    他忽而微微一笑,再度提筆,醮墨寫了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2:54
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三章:散場

    考試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面對考題,面對卷子,思索文章的切入點。開始破題,先打腹稿,再寫草稿,成文後,還得一字字地,重新譽寫一遍。不能有一個錯別字,每一個字,都要寫得一絲不茍,工整端正……

    在這等場合下,寫字本身,就成為了苦力活兒,頗為耗費心神精力。

    必須認真,且專注。

    當人進入到如斯狀態,時間的流逝,就會跟水流一般,不知不覺,一去而不返。

    考試三天,仿佛只眨了三次眼睛,就過去了。

    當鐘聲響起,所有人都得起身,走出號房,排列成隊,然後魚貫出去。

    這是規矩,若有違背,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很快,好幾條隊伍長龍形成,一個個士子疲態盡顯,好多人忍不住地不斷打起阿欠來。一些體格較弱的,耷拉著腦袋,看著就要倒下的樣子。

    當有序地離開貢院,到了外面,眾人仿佛魚兒進入水裡,立馬變得鮮活起來。

    不管考得好的,還是不好的,此刻,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長長吐出一口氣,又有點想哭。

    真是有人哭出聲來了,發出低低的哽咽,讓人聽著,心有戚戚然。

    如果手裡有筆墨紙硯,陳唐都想來個瘋狂的“行為藝術”,撕紙擲筆,再往上面狠狠踩幾腳,發泄一番……

    這考試,真得心累。

    諸多士子,第一時間都是返回客棧,好好睡上一覺;而陳唐,只想找個好地方,痛快吃一頓肉。

    天子試考完,散場。接下來便是審卷評分,整個流程,需要兩個多月,到時,差不多要過年了。

    年關之前開榜,乃慣例。

    在等待開榜的日子裡,士子們仍然可以住在客棧,但要交錢了。其餘時間,自由安排活動,應酬交際,遊山玩水,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考過試後,人自是要去放鬆一番。

    當然,前提得有錢。囊中羞澀的,只能乖乖呆在客棧內。若是天天被人請,而不請人,也是不好意思的,面皮過不去,容易招惹閑話。

    這就是讀書人花錢厲害的地方,人情往來,難以拒絕。

    陳唐沒有選擇住客棧,先到菜市場買了許多食材,然後去到道觀。

    道觀破落依舊,道人依舊。

    陳唐晃了晃手中提拿的東西,笑道:“道長,今晚,我請你吃肉。”

    他買了不少肉,雞鴨牛羊,樣樣俱全,算起來,足有十來斤的樣子,分量相當足。

    道人雙眸一亮,只回了一個字:“善。”

    他為人邋遢,但好口舌之欲,而對于陳唐的手藝,那是相當滿意的。

    這年頭,會做飯的讀書人,可不多見,尤其做得色香味俱全的,簡直可以說是鳳毛麟角,打著燈籠都難找。

    對此道人深感疑惑,心想陳唐這廚藝,莫非是祖傳的?

    既然是“請”,便“請”到底,放下東西,立刻忙活起來。殺魚砍肉,架火燒炭。

    這種天氣,最適合最方便的,還是打邊爐。

    足足弄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弄好了,兩人便坐下來,開吃。

    有肉,不可無酒。

    但見道人往袖子裡一掏,就摸出一壇老酒來,壇面上還貼著張陳舊的紅紙,像極了女兒紅。

    他彈開泥封,一股醇厚濃鬱的酒香味就散發出來。

    “好酒!”

    陳唐聞著,忍不住拍手贊道。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都不是個貪杯之人。不過酒這東西,喝著喝著,就會成為習慣,會上癮的。

    然而好酒難尋,至今為止,陳唐就在潘州參加鹿鳴宴時,喝過一回,味道著實不同。他也知道好酒價格不菲,因而一直以來,亦未刻意去尋覓,找來喝。

    現在道人拿出來的,絕非好酒那麼簡單,很可能還蘊含著特殊的營養成分,喝了之後,大有裨益,或能壯大某方面的修為。

    所以這酒,得多喝點才行。

    喝酒之前,陳唐再度眼熱地瞧了瞧道人的袖子,傳說中的“袖裡乾坤”,大概便是如此,應該屬於一門非常了得的神通。

    道人不多話,只吃肉喝酒;見狀,陳唐也就不哆嗦了,埋頭搶吃。

    關在考場三天,天天啃大餅喝熱湯。那湯固然是熱的,卻清淡得像白開水,難見些微油腥。

    這倒不是朝廷吝嗇,不肯給士子們吃肉,主要是油腥事物,吃進肚子裡,容易出問題。腸胃得病,拉稀的話,就考不好試了。因此貢院的供食,卻是為士子們著想。

    奈何陳唐無肉不歡,禁了三天口腹,嘴巴淡出鳥來,現在大盤肉在此,當然風卷殘雲,要吃個痛快。

    兩人坐在爐火邊,好像搞吃食競賽似的,吃相頗為不雅。

    最後,酒喝光,鍋裡頭,也只剩下些汁水。

    那一壇酒,陳唐喝了足足三碗。

    可不是小碗,而是寬大的大碗公,每一碗,分量十足。

    此酒初入喉,綿綿然,淳淳然,並不辛辣,也感覺不上頭。喝進肚子裡,有熱氣萌生,散發開來,渾身暖洋洋的。

    陳唐喝著,喝上了癮。

    然而此刻,那酒意翻騰上來,他便有些迷糊了。

    泥丸宮內,天人之氣迸發,稍稍沖淡了醉意,他站起來,笑道:“道長,小子喝多了,且回房睡上一覺。”

    說著,腳步有些踉蹌地回到房間,關上房門,摸索到床邊,從書篋內取出劍匣,擺上床頭,然後人就到了上去。

    當腦袋枕上劍匣,頃刻間,陳唐便呼呼大睡起來。

    屋外,道人雙眸熠熠發亮,喃喃道:“這書生,喝了我三大碗狀元紅,竟還能自己回房間睡覺?果然有點意思。”

    他拿出來的這壇酒,有個名堂,喚作“狀元紅”,當真是陳年老釀,又用秘方煉制過的,非比尋常,可以說是一種獨門藥酒。口感極好,但後勁也十分兇猛,尋常人等,喝上一杯,不是成為一灘爛泥,便是會發酒瘋,胡言亂語的了。

    酒勁大,酒效也不俗,能養氣,能壯魄,要是拿到市面上賣,絕對天價。

    忽而,道人似乎意料到了什麼,瞧著狼藉雜亂的盆鍋碗筷,呸了一聲:“想借酒遁,讓本道洗碗?沒門!”

    拍拍手,置之不理,轉身也進房間睡覺去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2:55
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四章:古怪

    (有讀者說要作者君參加爆更活動,但我才Lv1的等級呀,沒資格參加的……)

    醉過方知酒濃。

    這一覺,陳唐直睡到第二天黃昏時分,才悠然醒來。

    他一個激靈,坐在床上。頭倒一點不疼,神清氣爽,覺得身子都輕盈了些。

    當即跳起,在房間內揮灑幾招拳腳,虎虎生風。

    這是氣息有所壯大的跡象。

    不用說,肯定是那三碗好酒的功效,竟勝過一個月的打坐苦功。要是天天能喝上一碗,豈不要發達了?

    不過這等酒水,想必道人也沒有多少。反正一起吃飯那麼久,就昨晚喝過一回。可能是慶賀他順利考完試,這才捨得拿出來。

    陳唐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然後,似有感應般,咿呀一響,對面也是房門打開,睡眼朦朧的道人搔著亂糟糟的頭發,還特意打著阿欠:“呦,書生比我醒得早。”

    陳唐做個禮,隨即想起了什麼,去到外面,果然見到昨晚晚飯後的一片狼藉,趕緊擼起袖子,收拾起來。

    “孺子可教也!”

    道人看見,心裡美滋滋地贊道。他一整天等在房間內,反正陳唐不起床,他也絕不出門。現在,那一堆碗筷都讓陳唐洗幹凈了,他就像打了場勝仗,感到歡樂開懷。

    “書生,你考完了試,不去開心開心?”

    道人搬來一張籐椅,躺上去,享受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溫暖。

    陳唐問:“京城之地,哪裡好玩?”

    等待放榜,有兩個月的時間,天天窩在道觀內,著實有些無聊。

    道人張嘴回答:“當然是煙花巷好玩,就是有點貴,姑娘愛端架子,放不開來,這方面,可比金陵略遜一籌。”

    聞言,陳唐不禁鼓起了眼睛,面露古怪之色。

    煙花巷的確是京城一大勝地,極為出名,自古便有“北巷南灘”的說法。

    巷是這煙花巷;灘,則是寧州的金陵灘。

    有詩為證:游伎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又有詩雲: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這是形容金陵灘的。

    聽道人口吻,似乎南北通吃,皆曾瀟灑過,果然不正經……

    道人仿佛陷入回憶當中:“想當年,貧道也是考過科舉的。”

    聽了這話,陳唐當真感到新鮮好奇,不過轉念一想,沒有誰一出生便能當上世外高人,誰不曾年輕過?只是沒想到,這位邋遢道人,居然還是位讀書人,當即問:“道長,你考上了沒?”

    “廢話。”

    道人嘴一撇:“我要是考上了,還會守著這破落道觀?”

    陳唐不好再問了,看樣子,對方估計連秀才都沒考上,不能揭人傷疤。

    第二天,換了衣裳,陳唐開始逛起京城來。

    入京一趟,可不容易,如果不能擔任京官的話,下一次進京,不知要幾年之後了。現在有機會,有時間,當然要好好看一看這座“天下第一雄城”。

    書篋等物,盡皆背負到身上,他已跟道人打過招呼,晚上不回道觀了,要在外面玩耍一段時日。

    京城偌大,總不能早上出門,到了時辰又匆忙趕回道觀住,那樣的話,太費時間。不如走到哪,住到哪,如斯才盡興。

    城中多名勝古跡,又有湖水河流,論起景點來,沒有百個,也得大幾十。遊山玩水,其實無需出城,在城中即可。

    不過一些好地方,基本都被圈了起來,成為皇家林園,等閑人等,無法入內。

    接連數天,陳唐從東門玩到西門,幾乎嘗盡本地名吃,走得很是痛快。

    這一日,從客棧出來,吃過早飯,他決定去雁鳴塔。

    此塔乃釋家名勝之地,據說足有千年的歷史,建成之際,有一群大雁飛來,落於塔頂上,鳴叫數聲,因而得名。

    圍繞此塔,有座寺廟,便叫雁鳴寺,香火極為鼎盛。

    陳唐與道門有些來往,主要集中在浮山觀身上,對於與道門齊名的釋家,也頗感興趣。

    在潘州,有金禪寺,香火旺盛。陳唐曾去看過,見諸多和尚,練武者有,但境界似乎馬虎,並未見著得道高僧。

    現在京城,他就想去這座赫赫有名的雁鳴寺走走,開開眼界,有機會的話,能見識到釋家禪功,也是有好處的。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便來到雁鳴寺的區域內。

    真是一座大寺廟,占地數十畝,裡面成街成市,熱鬧繁華。遠遠地,就看見一座十八層的八角高塔拔地而起,建立在一座山坡之上,四平八穩,氣勢不俗。

    陳唐走過去,到了山坡下,迎面行來數人,躲避不及。

    “陳兄,果真是你!”

    範軒一臉驚喜狀。

    考完試後,其到客棧找人,卻發現陳唐已離開,不見了行蹤,好生鬱悶。

    不曾想,今日在雁鳴塔下撞到了。

    眾多士子,在等待開榜的期間內,基本不會呆在客棧內。十年寒窗,早悶坐得生厭,考完了試,自然得出外放鬆,尋尋樂子。煙花巷那邊,自是要去一遭的,但也不可能天天喝花酒,花費太高,撐不住。所以到處遊玩,便成為首選。

    雁鳴塔乃京城勝地,基本都會來的。

    “原來是范兄。”

    陳唐拱手作禮。

    範軒滿臉笑容道:“我正要請陳兄去喝酒,今日巧遇,你可不能再推卻了。”

    陳唐笑道:“如此,就卻之不恭了。”

    一請再請,盛情拳拳,再不答應的話,未免不近人情。

    況且,對方出身大族,見識不凡,結交一二,並非壞事,就等於拓展朋友圈了。

    見他答應,范軒大喜:“甚好,那我們就一起走。先在寺內吃一頓齋飯,下午再過去煙花巷那邊,好好喝一頓酒。”

    陳唐問:“吃齋飯?”

    范軒解釋:“雁鳴寺的齋飯那是遠近聞名的,等閑吃不上。恰好我認識寺內的了鳴大師,提前安排了下來。”

    言下之意,頗有自矜,表示自己交際廣闊。

    隨後,范軒又向陳唐介紹同行的另外幾人,除了範元外,還有三張生面孔,一說之下,都是聲名顯赫的士子。有來自長州的王子玉,有來自江州的蘇民哥,還有一個,是來自涼州的郭向恒。

    數以百計的士子齊聚京城,參加天子試,本身就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交際圈子,結交應酬,乃是常態。

    只是陳唐跳出圈子外,少了來往,顯得孤立了。

    幾人打量著陳唐,第一印象就是年輕,聽說他是今科潘州舉子試的解元,這才有了些笑容。如今榜單未開,不知誰中誰落,誰都不敢輕視於人。雖然說文人相輕,但也不可能張嘴就說三道四。天生反派臉的,很難活得到天子試來。

    這些人物,與範軒一樣,皆出身當地大族,典型的富貴公子,幾乎沒吃過多少苦的,現在出行,身後跟著書童丫鬟之類,大包小包的跟隨伺候著。

    他們見到陳唐孑然一身,自個背負個大大的書篋,立刻就洞悉陳唐的家境身份,好不到哪裡去。諸人心中,暗覺驚奇,不懂範軒為何如此熱切。一個潘州解元,雖然說不錯,但也算不得多好。即使中了進士,到頭來也只是從末品官當起。若是沒有人脈,便只能安排到地方做個堪堪入品的閑職,實在稱不上有多大的前途。

    人與人,是不同的,平民百姓,覺得天天能吃肉,就是富貴;但對於官宦人家而言,他們的立場高度,又是另一個視野了。

    這些家族當中,哪個不是出過好幾名進士的?像範軒,他家裡的官員一連串,從爺爺到大叔伯,從姐夫到小姨夫,都是官。最高的,已經是朝廷四品。至於王子玉他們的家族,也不遑多讓,所以這些人,才能走在一起,絕非僅僅是意味相投。

    現在多了個陳唐,就顯得有點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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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五章:壁畫

    “陳兄,你這是要登雁鳴塔嗎?”

    範軒問道。

    陳唐點點頭:“確有此意。”

    範軒乾咳一聲:“今天不巧,閉門修葺,卻上不去。”

    旁邊範元甕聲甕氣地道:“其實也沒甚好看,我來過幾回了。”

    陳唐嘆道:“若不開放,那就沒辦法。”

    範軒道:“就與我們一道走吧,先到後院看畫,再吃齋飯。”

    “看畫?”

    陳唐疑問。

    范軒解釋道:“陳兄有所不知,這雁鳴寺三絕,排在首位的,正是蘭若畫境,等閑不會給人看的。”

    “蘭若?”

    聽到此詞,陳唐面露古怪之色。

    “此乃梵文,泛指廟宇,不矜難道不懂?”

    王子玉張口說道。

    陳唐摸了摸鼻子,含糊道:“聽過一下。”

    在記憶裡,“蘭若”的確作此解釋,只是經過演繹後,倒成為了特指之地,叫人心驚膽戰。

    “走走,莫要了鳴大師久等,那就失了禮數。”

    蘇民哥不耐煩了。

    他不反對範軒邀請陳唐加入,但前提在於,陳唐得是個識趣之人。這不懂那不懂的,誰願意解釋那麼多?

    大族與寒門的區別,真是判若鴻泥。名門望族內,誰家不是藏書百千,汗牛充棟的?出身其中,自幼便能飽讀詩書,絕非那些貧寒士子所能比擬的。

    貧寒士子,考上功名後,只是得了塊敲門磚而已;然而人家朱門子弟,直接含著金鑰匙出世。

    這便是差別。

    眾人當中,只有範軒知道陳唐不凡,但也是隱隱約約,知之不詳。其想瞭解多些,看陳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直接問,肯定問不出來,只好旁敲側擊,察言觀色。

    因此,王子玉等人的態度,可以拿來當做試金石,看看陳唐作何反應。

    一行人便朝著東南方向走去,範軒為首,王子玉等人並肩而行,談笑風生。

    陳唐顯得默然,當個聽眾。他的確沒有什麼好說的,這裡看看,那裡瞧瞧,觀摩寺內的景致。

    走了一陣,穿過兩座別院,沿著迂回的長廊走,樹木漸多,越發清幽。正應了那句古詩: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沿途有和尚,見了他們一行,合十問禮。範軒表明身份,這才暢通無阻。

    若果陳唐來的話,只怕進不得門口。

    果然大有講究。

    又走了大概半刻鐘,拐過一個角落,前面出現一座院子,院內擺一方石桌,有個老和尚坐在桌邊上,年入古稀,壽眉長條,身披一件朱紅袈裟,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見過了鳴大師!”

    範軒連忙上前,恭聲敬禮。

    “見過大師……”

    王子玉等人也不敢怠慢,顯然,他們並非第一次來。

    陳唐跟著施禮,暗暗打量這位老和尚。

    了鳴大師展顏一笑:“你們來了……”

    目光一掃,最後落在陳唐身上。

    範軒連忙介紹:“這位乃是潘州舉子,陳唐,陳不矜。”

    了鳴大師點點頭:“來者是客,見面有緣,無妨。”

    “多謝大師。”

    範軒連忙答謝。

    范元一捅陳唐,低聲道:“還不快道謝?沒有我哥哥的面子,你怎地有這份仙緣?”

    仙緣?

    這一下,陳唐更感到稀奇了。

    範元哼一聲:“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

    懶得再理會。

    了鳴大師道:“你們便依照規矩去看畫吧,老衲在此等候。”

    “好。”

    眾人異口同聲應道,吩咐丫鬟書童留下來,範軒幾個,則朝著院子北面的一扇門戶走了過去。

    陳唐略一遲疑,還是跟了上去。

    “子涵,今日來,你可要注意些,不可再在那百花園沉迷,不可自拔了。”

    範軒忽而低聲道。

    範元聽著,唯唯諾諾,但臉上的神態已經將其出賣,並不把範軒的話放在心上。

    範軒嘆一口氣,沒有多說,轉而對陳唐道:“陳兄,待會所見,或有異常,你大可不必驚慌,大驚小怪。”

    陳唐被激起了興趣:“此話怎講?”

    那郭向恒笑道:“其中妙處,不足為外人道也。等會你就見到了,包你食髓知味,不肯忘返。”

    王子玉問道:“郭兄,你這次來,還是去瑯琊閣看書嗎?”

    郭向恒點頭道:“是的,那一卷《尋仙錄》,我才看到一半呢。”

    邊上蘇民哥打趣道:“依我看來,郭兄在瑯琊閣流連忘返,可不是看書,只怕是看書中的黃金屋,顏如玉吧。”

    幾人當即心領神會地哈哈大笑起來。

    郭向恒不甘被取笑,說道:“蘇兄,你不也是急著去當那統領大將軍!”

    “那是。”

    蘇民哥傲然道:“大丈夫,頂天立地,當如是也。”

    陳唐聽著,越發迷糊,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推開門戶,走了進去。

    裡面是個回字形的廊道,除了入口外,再無別的出口。回字中心處,種一株菩提樹,亭亭如蓋,頗為茂盛。而四周回廊墻上,色彩鮮艷,竟是滿滿地畫著畫。

    整條回廊,足有十多丈長短,這幅畫,如果是整體連貫的話,堪稱宏篇巨作了。

    陳唐莫名想起《清明上河圖》來。

    範軒一拍手:“各位,到了此處,各尋仙緣去吧。”說著,朝陳唐一擺手:“陳兄,請去看畫。”

    王子玉等人腳步不停,立刻分散開來,各自到不同的壁畫前站著,一動不動。

    陳唐就去看畫,見到筆畫描繪在墻體上,用筆精妙,乃是一等一的畫法,光看筆觸,便知是大師手筆。

    而壁畫內容,殿閣重重,當真如傳世之作《清明上河圖》一般,人物各異,栩栩如生,又有不同的風景描繪,世俗人情,盡皆顯露其上。

    這一看,陳唐便有些沉醉了。腳步緩緩,一邊看,一邊往前走。

    前面不遠,範元站在那兒,像個呆頭鵝般,看著身前的壁畫,甚至露出了傻笑。

    陳唐過去,偷眼看去,就見那段壁畫上是一座花園子,百花盛放,分外嬌嬈。

    其中一株桃花,逃之夭夭,極其燦爛。

    桃花樹下,一女子手撚一支桃花,臉側一方,作凝思眺望狀。當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嬌艷流霞,不可方物。

    突然間,那畫中女子似有感應,轉頭朝著畫外的范元展顏一笑。

    然後範元就憑空消失了。

    陳唐見狀,雙目一凝,再看壁畫,桃花樹下,女子身邊多了一男,可不正是範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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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六章:入畫

    在畫廊另一側,范軒與王子玉並肩而立。

    “子閎,你很看好這位陳不矜?”

    王子玉開口問道。

    範軒笑答:“就是投緣,多結交些朋友,又有何妨?”

    王子玉呵呵一笑,知道範軒肯定有事隱瞞未說,便不再多問,凝視墻上一段壁畫。一會之後,身子憑空消失,就與範元一般,進入到畫裡去了。

    范軒見那段壁畫內容,乃是一座威武的衙門裡面,正在升堂審案。當即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處畫壁,名為“蘭若畫境”,頗具奇妙,人觀賞之,能身臨其境,做些妙不可言的事情。

    說白了,就等於進入到一個新奇的世界裡頭,讓人流連忘返,不捨得出來。

    畫裡頭,記載描繪著諸多情景故事,當人進入,切入其中,就能產生互動,演繹出各種各樣的情節。

    每一次經歷,都能鍛煉身心,能練武,可學道,或著書立說,甚至還能當官,管轄民生……

    就看進入的人,選擇了什麼方向,觸發了什麼際遇。

    這對範軒等人而言,是一番難得的新奇體驗,所以才說是“仙緣”。

    蘭若畫境,並不對外開放,如果不是範軒帶陳唐來,陳唐根本不得其門而入,也不知道這回事。範軒此舉,卻是想讓陳唐進入畫壁內,以此摸清楚他的底細。

    轉頭去看,範元等人皆不見了影蹤,剩得陳唐一個,仍站在那兒觀摩著。

    “難道,他進入不了?”

    範軒心裡嘀咕道,隨即又否定了:“只要有欲望,有想法,就一定會觸發的。他又不是石頭木頭。”

    便不再理會,自個走到一段畫壁之前,意念稍動,隨即進入畫中,尋找自己的際遇去了。

    卻說陳唐,此刻已經揣摩出這片畫壁的功效作用了,內心暗暗稱奇,當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誠如範軒所言,這畫,絕對是奇物一件,可以稱得上是雁鳴寺的鎮寺之寶了。

    那麼,這畫設置在此,開放給範軒等人進入,用意何在?又有何目的?

    範軒他們,共同點都是出身大族,乃年輕一輩的翹楚人物,與他們交好,好處不言而喻。這些人的本身,就代表著一個背景雄厚的人脈圈子。

    莫非,這便是釋家在天下的佈局用心?

    釋道兩脈,一僧一道,由於修行的理念和方式頗有不同,發展的方向和現況,也是大相徑庭。道門清幽,釋家熱鬧。釋家寺廟,大都莊嚴肅穆,宏大寬闊,但凡有些規模的,都供著菩薩金身;反觀道門,就顯得寒酸得很。

    門面工夫,是很重要的宣傳,釋家大開方便之門,信徒萬千,香火鼎盛。而道門則混得要慘得多,至少在世俗間的影響力,那是每況愈下。

    一個有大宏願,要普度眾生;一個張口閉口逍遙無為,連徒弟都懶得收個。

    在立意上,便決定了牌面與結果。

    話說回來,了鳴大師讓範軒等人體驗畫壁,大概便是對各大家族的一種示好,以及滲透。據陳唐所知,有不少富貴人家,朱門大戶,都是當地大寺廟的大香客,每年供奉的錢財,頗為可觀。

    由此可知,範氏等家族,年間一定也供奉給雁鳴寺不少香油錢。

    總而言之,就是一種相互惠利,形成的圈子。

    陳唐本沒有進入這個圈子的資格,只是偶然與範軒相遇,被其帶了進來。

    而範軒之所以願意賣這個人情,不外乎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捋清楚了思路,陳唐便放開心情,認真欣賞畫壁。看了一會,便瞧出了些端倪來:

    這一幅畫,真是完整連貫的一幅,主要描繪的是一座城池,以及郊外的景致情形。

    城中街道分明,屋宇重重,有寺廟有道觀,有大院子,還有衙門,以及各種各樣的店鋪民居……

    就跟一座現實的州府類似,而畫出來的人,更是千人千面,沒有任何相同的兩個人。當真是栩栩如生,畫出了神韻。一個個,仿佛便是活的人,在畫中的世界內行走著,忙碌著。

    漸漸地,陳唐瞧得出了神。當看見一段畫面時,畫著的,卻是街市之中,有惡霸逞兇,正在欺淩一對孤兒寡母,狀甚可惡。

    陳唐見著,莫名怒發沖冠,神魄一陣恍惚,唰的,人便進入到畫裡去了。

    畫廊之外的院子內,了鳴大師坐著,一直在閉目養神,此刻霍然開眼,目光炯炯,心中微驚:此子第一次見畫壁,竟能忍耐至斯,看了近五、六丈的畫境,這才入畫……

    好驚人的定力,天資端是不俗。

    老和尚像是發現了一塊璞玉,眼光閃動起來。

    範軒等人帶來的書童與丫鬟,則在院子一角歇息。他們跟隨公子出來,走了小半天,有些累乏,現在正好小憩一會。

    突然間,院子內卷起一股陰風,吹到身上,渾身打起冷戰。幾個書童丫鬟大吃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何方邪祟,竟敢在佛門凈地逞兇!”

    了鳴大師張口暴喝,如平地驚雷。

    撲騰騰!

    數只全身漆黑的怪鳥飛來,有的站在院墻上,有的落於屋頂上,各自瞪著一對綠油油的眼睛,凝視下來。

    “冥鴉!”

    了鳴大師吃一驚,沉聲道:“不知是哪位司命大人到此?來吾雁鳴寺,有何貴幹?”

    “桀桀,大師有禮了。本座此來,只為一觀蘭若畫境。”

    一隻冥鴉張口說道。

    聞言,了鳴大師臉色一變,疾步過去,推開門戶,見回廊中心處的那株菩提樹上,不知何時停了好幾只冥鴉,一隻只張嘴,吐出怪異黑氣。

    黑氣裊裊,正飄到畫壁上,不斷地滲透了進去。

    “住手!”

    了鳴大師大驚失色,揚出一串佛珠。

    然而那幾只冥鴉黑氣吐盡,渾身爆開,消弭開來。

    佛珠掠到,最後只圈得一片漆黑的羽毛。

    了鳴大師臉色鐵青,縱身來到畫壁前,見這一幅本來壯麗鮮艷的宏大畫作,黑氣騰騰,如同汩汩翻動的水波,發生了詭譎的變異。

    “異史氏曰:幻由人作,此言類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褻境;人有瀆心,是生怖境,皆人心所動耳……”

    一陣瑯瑯的讀書聲,忽而在回廊間響起來,聽著,卻讓人感到森森陰寒,毛骨悚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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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七章:畫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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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圍成一個圈子,瞧著圈子中的惡行,眾人敢怒不敢言。

    三名大漢,赤膊上身,故意露出健碩的肌肉,以表示他們的孔武有力。

    兩名被欺負的母女,母親年約三旬,素面朝天,眉目清麗;女童七、八歲的樣子,長得很是趣致可愛,正死死抱著母親的小腿,哇哇哭著。

    地上散落一些針線之類的小貨物,早被踐踏得不成樣子。

    那領首大漢面露獰笑,一手抓住少婦的手:“小娘子,以你的姿色,還作甚小買賣?且跟本大爺去,吃香喝辣的,天天有人伺候。”

    說著,攔腰一抱,便要搶人。

    婦人掙紮不脫,大聲喊“救命!”

    女童大哭,死命不放。

    那大漢見狀,喝道:“馬五、馬六,把這小的也一併抓了,養得幾年,就可享用。”

    “好勒。”

    兩名漢子聽命,老鷹捉小雞般,就把女童抓住。

    女童張口一咬,咬在那漢子的手臂上。

    漢子吃痛,狠狠一巴掌扇在女童臉上,粉嫩的小臉,立刻紅腫起來。

    “小丫頭,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咬大爺!”

    說著,舉起手來,又要一掌拍落——

    呼的!

    一人突然閃出,伸手出來,按住了漢子的手掌。

    漢子瞥眼,見是一個背負書篋的文弱書生,當即破口大罵:“你這書生,不知死活,竟敢管……”

    陳唐猛地一拳轟出,打在他胸間。哢擦哢擦,骨折的聲音清脆響亮。

    這漢子朝後跌出,摔在地上,再無法動彈。

    陳唐一手抄過女童,面沉如水。

    他先前入畫,進入這方世界,所見所聞,都極為真實。心中覺得,實在有點匪夷所思;又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好像自己進入到一個可大量刷副本的遊戲世界裡頭,很是讓人新鮮好奇。

    怪不得前面範軒等人說,此地讓人留戀,流連忘返。若果沒有時間限制,只怕真會沉迷其中,不捨得出去了。

    至於街上發生的惡行,雖然明知道是一段情節設計,但見那漢子欺淩女童,陳唐終是忍不住出手。

    一出手,便是狠手。

    反正是情節際遇,何須還有顧忌?

    “大膽書生,竟敢行兇。”

    另外兩名漢子嗷嗷叫著,放下婦人,張牙舞爪地撲來。

    陳唐雙臂一振,雙掌拍出,非常乾脆利索地就將兩個街頭混混擊倒在地,不死也得殘廢。

    救下母女,這心中,竟莫名快意。

    泥丸宮中,天人之氣鼓蕩,陳唐心中一凜,發現自己無形間,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致使心智判斷,出現了些分岔。

    這裡,只是個虛妄的世界。一旦情感流露,便會陷入其中。

    “多謝公子相救!”

    婦人爬起來,朝著陳唐道個萬福。

    陳唐只一擺手,臺詞都省下來了,轉身就走。

    走出一段路,回頭看去,見婦人牽著女童跟在後面。

    莫非,這是後續劇情?

    陳唐眉頭一皺,問道:“你們跟著我幹甚?”

    婦人清聲道:“公子是奴家的恩公,奴家願意為牛為馬,侍奉公子。”

    說著,甜甜一笑,卻有幾分姿色。

    陳唐心裡暗道:這劇情,也忒俗了些……

    正想著要縱身離開,擺脫這對母女,突然間,他若有所覺,抬頭看去:

    一片烏雲,出現在天上,又濃又黑,滾騰而至,仿佛要鋪天蓋地,來勢洶洶。

    這虛妄世界,捏造得如此真實,陰晴交替,亦是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陳唐竟感應到了一股濃鬱詭譎的陰氣。

    呱呱呱!

    數聲怪叫,一群羽毛漆黑的怪鳥掠過,它們有著一對碧瑩瑩的眼睛,即使在半空中,也能瞧見點點碧光閃露,分外妖異。

    “嘩”的一下,熱鬧的街道,行人們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抱頭四散逃竄。

    一會兒工夫,整個街道,便變得冷冷清清,難以見到什麼人了。

    這番變化,是蘭若畫境本身的推動?而或,受到了外界幹擾污染,從而發生了某些不可測的變故?

    陳唐站著,觀察那群怪鳥,臉色驚疑不定。

    城中東南角,一座巨大的花園內。

    這是真正的百花園,遍地都是各種各樣的花叢,牡丹、蘭花、芍藥、菊花……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應有盡有。

    諸多花叢種類,花期本不相同,但此刻在園中,竟是百花爭艷,開得富麗堂皇,分外妖嬈。

    “娥娘,你在哪裡?”

    花叢中,一名身形微胖的男子雙眼蒙著一塊黑布,兩手舉在前面,一步步摸索走著,嘴裡叫喚不斷:

    “蝶姑,我聞到你身上的香味了,哈哈,如果被我捉到,我要狠狠懲罰你一番……”

    “哧哧……”

    兩名身形婀娜的女子,在花叢中閃避著,發出嬌膩的笑聲。

    這男子正是那範元,他雖然無心練武,但到底也練過些基礎把式,在實戰上,屬於花拳繡腿,可用來與女子捉迷藏,倒能派上用場。

    其慢慢走著,突然捕捉到了端倪,猛然撲去,便將一名女子抱住。

    溫玉入懷,入手嬌膩,很是享受。

    範元哪裡會客氣,當即上下其手,嘴裡說道:“看你還敢不敢戲耍公子……”

    女子嬌喘吁吁,眉目含春,撒嬌道:“公子,請憐惜奴家……”

    這一叫,範元當即變得勇猛無比,直接將她按倒在地,便在花叢間胡天胡地起來。

    此時,烏雲蔓延過來了。

    另一名女子好奇地抬頭看著。

    一隻黑鳥忽然撲下,化作一縷黑氣,射進了此女的眉宇之間。

    女子懵然不知,眨了眨眼睛,朝著花叢那邊走去,嘴裡叫道:“公子偏心,獨愛蝶姑,奴家也要!”

    範元大爽,笑道:“來來,公子疼你。”

    伸手一摟,將她抱來,一起在花叢間滾動著。

    但見花朵搖曳,花香醉人,真是好一番勝景。

    城北處,一間寺廟內,範軒正在那兒,手中一柄長劍,霍霍揮舞著。

    他在練劍。

    進入蘭若畫境,範軒耗費不少功夫,終於拜入此寺的明空大師門下,學到了一套精妙的《降魔劍法》。

    這劍法不俗,不比他在外面苦苦修煉的那一套差。而且兩套劍法學起來,頗有相通促進之處,練成之後,大有裨益。

    練著練著,範軒突然停下來,抬頭觀望那片巨大的烏雲,以及一群掠過天空的黑色怪鳥:

    “這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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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八章:闖寺

    街道寂靜,一眨眼功夫,那對跟在後面的母女也不見了。

    不太對勁的樣子……

    陳唐皺起眉頭,思索其中變故。一時間,無法確定是畫境本身的場景轉換呢,還是某些進程遭人篡改了?

    他覺得,應該去找到範軒,問一問,瞭解多些情況。

    當即邁開步伐,開始尋找。

    這座城倒不算很大,感覺比去過的虢若縣大上一圈左右,有四五條街道,縱橫交錯著,又有好幾條巷道穿插其中。

    陳唐記得,在入畫前,聽範軒等人說過,範元在百花園;郭向恒在瑯琊閣;王子玉進入了衙門;至於那蘇民哥,則去當什麼統領將軍了,應該在城墻城門那邊。

    範軒的去向不明,沒有說起。

    而陳唐偏偏只跟他熟些,找到別人,能否好好交談,倒是個疑問。

    “咦,百花園?”

    走過一條街道的時候,眼光一瞥,見到右側有一座大園子,門口牌匾高懸,寫著“百花園”三個大字。

    陳唐微一躊躇,還是走了過去。范元應該知道範軒在哪,且找他問一下路。免得像無頭蒼蠅般,亂走亂撞,浪費時間。

    大門虛掩著,輕輕一推便開,裡面悄無聲息。

    這園子,連個看門的都沒有?

    而或,本來有的,現在跑了?

    陳唐入門,穿過前院,登堂入室,鬼影都沒個。繞過去,到了後院,見百花盛放,花香醉人。不遠處,一叢花叢正在劇烈晃動著,有嬌喘之音,不絕於耳。

    撞個正著,倒有些尷尬了。

    這範元,真是會享受,進入畫壁內,就幹這事兒,樂不思蜀。

    陳唐搖搖頭,不願打擾別人好事,便要退出去。

    只是剎那間,他若有所覺,凝視花叢那邊,似乎發現了些端倪。

    一聲驚叫,是女子的聲音。

    她也察覺到陳唐的到來了。

    隨即簌簌聲響,範元披了件外袍,冒頭出來,抬眼就看見陳唐杵在那兒。

    被打擾了好事,範元好不煩躁,喝道:“陳不矜,你闖入此地,要幹什麼?”

    陳唐看著他,指了指灰暗的天空:“要下雨了。”

    範元跳起,怒道:“我說你是不是沒事找事,下不下雨,我不知道?要你來多嘴?”

    他現在的火氣,莫名的大。想來也是,雙飛乳燕,正在興頭上,因為陳唐的闖入,而生生中斷,佛都有火。

    陳唐搖搖頭,嘆道:“愚哉,死到臨頭而不自知。”

    範元聽見,當真是氣得七竅生煙:“陳唐,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此際,兩名女子皆從花叢間探頭出來,釵橫鬢亂,臉頰紅暈層生,端是風情萬種,四隻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陳唐,輕咬嘴唇,似有情意。

    範元見著,更是妒火中燒,雙手一按,把兩女按下去:“不許看。”

    又怒目瞪著陳唐:“你還不走?”

    陳唐明白此時,多說無益,這傢伙早已被迷了心竅,根本聽不進去了,便問:“你可知道,你家哥哥在哪?”

    “弘源寺。”

    範元一擺手,不耐煩地道:“快走。”

    得了位址,陳唐便不再廢話。範元自個要找死,不聽人勸,那是他的事,陳唐才不願當呂洞賓,做那被狗咬的爛好人。

    趕陳唐走後,範元才氣呼呼地又躺回花叢中,兩具溫軟的身子很快貼了上來,他頓時又重振雄風,器宇軒昂,繼續征伐起來。

    弘源寺?

    那便是一間寺廟了,知道了具體建築,找起來,要容易得多。

    見過範元的處境後,陳唐心裡打個突,可以明確這蘭若畫境發生了某些不好的變故。

    此境,本來是讓些大族子弟歷練,而或娛樂的好地方,但如今,已經變得兇險起來,危機四伏。

    陳唐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甚至懷疑畫境本身,就是個陷阱。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雁鳴寺沒有必要這麼做,他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如果範軒等人在此地出事,牽連可就大了,不可收拾。

    一時間想不明白,唯有盡快找到範軒,出去再說。

    范軒曾提及,進入畫壁,是有時間限制的,到了時候,自動便會出去。

    然而當下變故突生,誰知道是否能如期離開?若是被改動,不得其門而出,豈不是要困在此中了?

    “寺廟……”

    走過一條街道後,陳唐很快就看到一座尖尖的塔頂,在北面顯露出來。

    “在那兒……”

    他快步過去,拐彎抹角,半刻鐘後,就來到一座寺廟的山門之前。

    這座寺廟,建立在一片高地之上,四周皆有古樹,一條青石路徑,直通門前。

    看上去,倒有幾分禪意。

    陳唐邁步而去,上去敲門。

    過了一會,門戶打開,一個青年和尚出來,合十道:“這位檀越請了,今日本寺封山,概不見客,請回。”

    說著,便要關門。

    陳唐忙道:“小師傅,我是來找範軒的。”

    那青年和尚果然知道范軒,回答:“范檀越正在閉關練劍,你明日再來吧。”

    明日?明日黃花菜都涼了。

    陳唐堅持道:“我現在就要見他。”

    頓一頓,大喊起來:“範軒,你在哪裡?快出來,出事了!”

    他貫注氣息,喊聲激蕩,傳得很遠。

    青年和尚面色一變:“這位檀越,此乃佛門凈地,不許喧嘩吵鬧。”

    陳唐哪裡管他,既知本為虛妄,無需講究那些框框條條,更何況,現在可是非常關頭,關系重大。

    他當即一邁步,伸腳入門,要硬擠進去。

    “檀越無禮,小僧得罪了。”

    青年和尚目露精光,雙拳擺開個架勢,直搗陳唐兩邊太陽穴,卻是一招“雙鐘貫耳”。虎虎生風,勁頭不弱。

    陳唐雙臂格擋,一個震勁蓬發,啪的,就將和尚震退數步。

    咿呀一響,門戶大開,陳唐施施然走了進去,內心一喜,覺得這青年和尚功夫不弱的樣子,那寺廟內的老和尚,肯定武功更高,有機會的話,練練手,也是不錯的。

    怪不得範元在此練劍,他肯定是得了際遇。

    寺廟內,有鐘聲敲響,顯得急促,是示警的鐘聲。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奔跑出來,都是身穿灰袍的年輕僧侶,數一數,竟有十八人之多,手中各自把持一根齊眉棍,嘩啦一下,把陳唐圍住,木棍橫陳,結成了一個陣勢。

    這些僧人,一個個都是身材健碩,氣息彪悍,面如古銅,赫然是武僧。

    陳唐看著,有些出戲,腦海不禁冒出個名詞來:十八銅人……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2:58
不聊齋 第一百四十九章:犯癡

    雙倍了,咱這手殘貨要不要拼一個?卻不知有沒人支持呢?)

    面對十余和尚的圍困,陳唐不驚反喜,更不廢話,便開始動手。他這時候,無心再去激發什麼際遇之類,只想著盡快把事情鬧大,讓範軒出來,好尋覓離開畫境的途徑。

    諸多武僧,棍子擺開,虎虎生風,或橫掃,或點戳,或當頭一棒,相互之間的配合著實不錯

    他們的角色,可不是先前在街上遇到的混混,而是真正的武者。雖然未至內家,但起碼也是外家八、九段左右的水準,加上人數眾多,進退有序,暗暗成陣勢,一上來,便對陳唐形成了壓制之勢。

    啪啪!

    陳唐竟連挨數棍,打在身上,赤赤生疼。

    雖是虛妄,但疼痛卻如此真實。

    當下整副畫境,已經發生了變化,有邪祟滲透進來了。誰知道這些和尚有沒有受到濡染,像與範元交歡的女子那般,明顯便陰氣纏身,範元貪一時之樂,可要吃大苦頭,甚至可能。

    陳唐不留手,《九極技》盡情施展而出,勁道橫掃,哢擦哢擦,接連把數根齊眉棍打斷。

    這番交手,在武學實戰中,算得上是一次真正的試金石,頗有裨益。

    戰得十來回合後,陳唐逆勢而上,盡占上風。十來位和尚已經抵擋不住,不斷退卻。

    “陳兄請住手!”

    喝聲當中,範軒現身。

    這廝其實早便來了,故意躲在邊上觀戰,想摸清楚陳唐底細。不過他看了一會,只瞧出陳唐拳腳之間,功夫了得,應該屬於內家中段的水準,至於別的,卻揣摩不出。

    陳唐飛起一腳,將兩和尚踢飛出去,這才收勢抱拳,目光炯炯看著範軒。

    範軒過來,與那班和尚交流幾句,和尚們便退走了。

    “陳兄,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陳唐點點頭:“不錯。”

    範軒笑道:“有甚事?”

    陳唐指了指陰沉的天空:“要下雨了。”

    範軒一怔,隨即道:“畫境之中,有四季變化,風雪雨晴,皆為正常。”

    陳唐一皺眉:“范兄,你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範軒左右顧盼,觀摩一番,搖搖頭:“不對勁?”似乎想到了什麼:“陳兄,一定是你第一次進入,所以感到新鮮古怪吧。放心,畫境內的時間與外面頗有不同,現實時間,也就半天功夫,我們便會出去的,想要留在裡面都不行,這是規則所定。”

    陳唐嘆口氣:“范兄,我是擔心到時想出去,都出不了。”

    范軒的修為,與趙三爺相差無幾,或許稍勝一籌。對於各種氣息的感受沒有那麼敏銳分明。況且這寺廟內,目前的確還算正常的。

    範軒看他一眼,想了會,沉聲道:“陳兄,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陳唐道:“我覺得我們這些人,應該盡快聚在一起。”

    範軒一攤手:“無緣無故的,我很難叫人……”

    “我在畫境中發現了陰氣。”

    陳唐直接說道。

    “什麼?”

    範軒大吃一驚。

    這蘭若畫境雖然精妙,極為真實,可從沒有陰氣的存在,有陰氣的話,便等於與邪祟扯上了關系,是嚴重的事故了。

    “你確定?”

    陳唐冷聲道:“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範軒想了想,特別是遭遇宋司命的那天晚上,陳唐的表現超乎尋常,其能察覺陰氣,是大概率的事,當即道:“好,我們一起去找人。”

    這方畫境,他們幾個,並非首次進入。除了範元,是第二次外,範軒三個,都是進過三次以上的。

    進來之後,各有際遇,範軒愛練武,所以到弘源寺學劍;郭向恒是個書癡,便發現了瑯琊閣的秘密;至於王子玉與蘇民哥,一個官場,一個沙場,都是心中志向的體現。

    而範元身在百花園,就更好解釋了,他本是個遊戲花叢的老手,貪圖美色。

    由此可知,蘭若畫境,是滿足人嗜好與夢想的地方,所謂“幻由心生”,不外如此。

    範軒知道別的人在什麼地方,輕車熟路,很快便與陳唐找到瑯琊閣處。

    正是一方藏書閣。

    兩人闖進去,便看見郭向恒正捧著一卷書,書頁間金光燦爛,一座如真如幻的黃金屋坐落在那兒,屋內有女盈盈,身子不過數寸長短,長發黛眉,身子婀娜,坐在那兒,手托玉腮。如果忽略掉袖珍的體型,就是一副完美的淑女形象。

    郭向恒便在與這嬌小女子說著話,說話聲很細,生怕大聲了,氣息噴薄出來,會把嬌女給吹飛。

    這一幕,讓人看著,好生怪異。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這兩句話,在讀書人的圈子內可謂流傳深遠,深得人心。哪怕出身富貴大戶,也無法免俗。

    郭向恒好讀書,破萬卷,心中一直有著一座黃金屋,一位顏如玉的念想,在蘭若畫境中,他實現了。一有機會進來,什麼地方都不去,就來瑯琊閣內,找到那本《尋仙錄》,與住在此間黃金屋的奇妙女郎說話。

    范軒與陳唐的闖入,袖珍女郎受驚,當即躲進黃金五裡頭,關門閉戶,金光收斂,藏入字裡行間,看不見了。

    郭向恒生氣了,跳起來:“子閎,你們怎地無禮,唐突佳人?”

    範軒沉聲道:“向恒,跟我走,出事了。”

    郭向恒道:“我不走,你們快離開,我還要與如玉說話。”

    陳唐見著,暗暗搖頭:郭向恒的心智與範元一般,明顯受到畫境濡染,變得有些分不清虛妄與現實了。

    對此,倒好理解,沉迷犯癡,大有人在。當進入到光怪陸離的世界,玩多幾次,就會上癮的,不是誰都能保持清醒,有著堅韌的定性。

    陳唐不廢話,大步上去,老鷹抓小雞般把郭向恒抓住,拎起便走。

    “你,你要幹什麼?”

    郭向恒又驚又怒,口中喝罵道。

    範軒面露古怪之色,不過也沒阻止。因為這個方法雖然粗魯,但最為簡單。否則勸說解釋的話,得說上半天,都未必有效果。

    抓了郭向恒,又去衙門找王子玉。這一次,倒是順利,因為王子玉,也察覺到了些不對勁。

    雙方一拍即合,範軒擔心範元,就先趕去百花園。

    相距十多丈距離時,抬頭就見到一團烏雲籠罩在百花園上方,又有數只羽毛漆黑的怪鳥在屋頂間盤旋繞飛著。

    這副情景看上去,狀甚詭譎。

    “不好!”

    範軒大叫一聲,疾步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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