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37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2:59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章:捉姦

    卻說先前,範元將陳唐趕走,繼續在花叢裡顛倒衣裳。今天不知怎的,極為勇猛。弄了一陣又一陣,渾身都軟了,但那兒被蝶姑碰一碰,即刻又剛硬起來。

    如此狀態,開始時是享受,漸而變得有些麻木了,到了後面,心中竟害怕起來:不行,不能再弄了,我這手腳都酥了,心跳得厲害……

    忙道:“娥娘蝶姑,且歇息一陣,我不行了。”

    蝶姑美目流轉,玉手芊芊,撫著那一柱擎天,挪身上來,直接壓上去,不停地起伏套弄著,嘴裡吃吃笑道:“公子,奴家還要呢。”

    範元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像一條離開水的魚兒,感到呼吸變得困難。他從來沒想過此事會變得如此可怖,想要將身上的人兒推開,但手掌用不上勁,反成愛撫。

    蝶姑嬌笑道:“公子好壞,嘴說不行了,手上卻實誠。”

    範元幾乎忍不住要爆粗罵人,只是氣喘吁吁,說話都有氣無力了,內心驚駭不已:以前範軒常常語重心長地與他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勿要放縱泛濫,否則的話,那刀便會掉落下來,死得很慘。

    對此,範元嗤之以鼻,聽不進去。他自持年輕,又有錢財養身,正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哪裡顧及那些?有花堪折,及時行樂,才是王道。

    只是當下,他猛地發現,色字頭上,當真有一把刀,眼看便要落下來了——

    “救命!”

    腦海裡,忽地浮現出陳唐的身影,陳唐曾說他“死到臨頭不自知”。

    現在範元明白了,趕緊喊救命,希望陳唐能來救他一救。

    然而四下無人,哪怕喊破喉嚨,也聽不見個回響。

    範元懊悔不已,拼命扭動掙紮,只是落在蝶姑眼裡,卻更覺歡愉。

    突然之間,有沉重的腳步聲起。走動間,鏗然作聲,應該是衣甲擺動時,所磕碰發出的。

    范元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趕緊扯開喉嚨喊“救命”!

    蝶姑趕緊伸手把他嘴巴堵住,驚慌地道:“公子勿叫,是我家丈夫回來了。若被他發現,公子死無葬身之地矣。”

    範元聽見,呆若木雞,如同一下子掉進冰窟裡頭,裡裡外外,冰涼透頂。

    這叫什麼事?

    他第一次進入畫壁時,在街上見蝶姑貌美,便尾隨而至,來到這百花園。忍不住爬墻窺視,被蝶姑發現了,卻並不怪罪,反而眉來眼去,很快就勾搭起來。

    蝶姑又說,她有個姐妹,名叫“娥娘”,獨守空閨,寂寞得很。

    范元聞言大喜,立刻讓娥娘也來,三人世界,過得十分快活。

    但這次進來,卻接二連三地鬧出么蛾子,連丈夫捉姦的戲碼都上演了。

    範元心中暗暗叫苦。

    好在的是,此刻蝶姑與娥娘兩個趕緊穿起衣服離開,不敢繼續荒唐了。

    範元暗暗鬆口氣,奮力爬起,躲在花叢間,偷偷往外瞄去:很快,他就看見一尊大漢走了過來,其渾身披戴金甲,面如鍋底,十分兇猛的樣子,手中還提著一柄八角流星錘。

    “原來是一介武夫,怪不得蝶姑娥娘願意與本公子歡好……”

    這般想著,範元心中,有些小得意。

    蝶姑與娥娘迎上去。

    金甲壯漢喝道:“我剛才聽到有男子喊救命,可是爾等不守婦道,勾三搭四?”

    兩女忙道:“無此事。”

    金甲壯漢不信,提著流星錘來搜索花叢,範元大駭,胡亂披件衣服,手腳並用地由花叢間爬走。

    有些花叢,長著荊棘,又多尖刺,刮刺得範元渾身生疼,多處皮開肉綻,流血出來。

    他忍著痛,不敢做聲,只想趕緊離開後花園,逃出去。

    眼看便逃到院門處了,就聽到金甲壯漢大喝:“果然有姦夫!哪裡走,吃我一錘!”

    範元知道自己暴露了,驚駭欲絕,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站起來,沒命地往外跑去。

    那柄流星錘自後飛至,貼著腦袋掠過,最後砸在一根柱子上,發出嚇人的聲響。

    逃過一劫,範元嚇得三魂不見了六魄,跌跌撞撞地沖出百花園,倉促間,腳步被衣袍絆住,就地滾了個葫蘆,摔得鼻青臉腫,掙紮起來時,披在身上的衣袍都裂開了,很是不雅。

    “子涵!”

    沖過來的範軒見到此幕,又驚又怒,趕緊把他扶住,問道:“你怎麼啦?”

    抬頭見到這位哥哥,范元一下子哭出來了:“子閎,我被捉姦了,那人要殺死我……”

    範軒一聽,臉沉如水。

    他知道這位堂弟好色,還有個嗜好,喜歡勾搭紅杏出墻的婦人,說偷著刺激。而這蘭若畫境,最講究的一點便是“幻由心生”,所以範元出事,正是從他意念裡觸發出來的劇情。

    蘭若畫境乃雁鳴寺的鎮寺之寶,釋家行事,一向宣揚“戒惡從善”的說法,貫通其中。比如陳唐進來時的出手,擊殺惡徒,救下母女等,本身就是一種體現。

    不過陳唐出手不留情,卻又超出了設定的範圍,不符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宗旨。

    話說回來,對于範元的狼狽遭遇,範軒同情之餘,倒也覺得痛快。這位不爭氣的堂弟,受了這番教訓,應該會痛改前非,有所收斂了吧。

    王子玉見到範元的狼藉樣子,心裡暗暗偷笑;而陳唐則毫不關注,臉色凝重地觀察著百花園上空的烏雲,以及漆黑怪鳥。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濃烈的陰氣。

    “呱!”

    怪鳥發出沙啞的鳴叫,隨即四散飛開。那股可怖的陰氣,也開始漸漸消散。

    範軒手提長劍,說道:“走,去找民哥,把人聚齊來。好好商量,該怎麼處理。”

    範元定一定神:“子閎,到底出了什麼事?”

    範軒冷眼相看:“哼,你只顧作樂,怎麼死都不知道。”

    回頭去看,見郭向恒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心中一嘆:郭向恒與範元進入這畫境,定力太差,不得其益,反受其害了。從表現看來,與第一次進入的陳唐相比,就差了一大截去。

    這次變故,不知因何而生,也不知造成了多少影響變化,只希望能盡快解決,離開畫壁。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2:59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一章:無頭

    找到蘇民哥的時候,其正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腰佩寶劍,手執一根丈長皮鞭,在指揮著一隊軍伍操練。

    校場上,軍伍青壯,約有上百人,披堅執銳,練得有模有樣。

    陳唐打量一番,沒發現異常,若有所思起來:先前去弘源寺、以及衙門,都沒有陰氣濡染的跡象。由此可知,畫境本身,對於陰氣的侵蝕,具備一定的抵禦能力。特別是某些重要的地方,至少目前為止,那邪祟還無法染指。

    想明白這一點,陳唐心裡定了定,覺得畫境雖然發生了變故,但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想來也是,蘭若畫境,畢竟是釋家重寶,哪能一下子便被邪祟給玷污了去?

    只是……

    抬頭看去,見那片烏雲盤桓不散,那一群黑羽怪鳥卻不見了影蹤,不知飛到哪兒作祟去了。

    它們,在尋找畫境的破綻。

    在這股陰氣中,陳唐感受到了似曾相識的味道,頓時與那宋司命聯系起來,不由得臉沉如水:端是陰魂不散,太欺負人了!本想著考了天子試,等放榜後,便找上門去,營救大鬍子,不想對方一直在暗處窺視,伺機而動,等自己進入畫境,便開始動手腳……

    那邊範軒與蘇民哥說了起來,說畫境或有變故,會出現兇險。

    蘇民哥聽著,一拍大腿:“這是好事!哈哈,本將軍在校場演練已久,手下兒郎正愁沒有仗打。現在正好,管你什麼邪祟,盡管放馬過來,殺個痛快。”

    範軒很是無語,覺得這廝本心也被畫境濡染,沉迷代入進去了,在虛妄角色裡,難以自拔。

    釋家有雲:大千世界,有三千之數。如果把蘭若畫境,當成是其中一界,亦無不可。

    在一方小世界裡活動沉浮,時間久了,很難超然其身,無法保持絕對清醒。

    所謂紅塵歷練,本就是用來磨礪心境精神的。沉淪之後,再得覺悟,然後大徹大悟,得道成佛。

    成佛不易,不過獲得教訓,迷途知返,也是好事。

    好比那範元,一路走來,一路哆嗦,嘴裡一直在喃喃道“再也不敢亂找女人了”,看他樣子,應該是被捉姦嚇破了膽,一蹶不振,心頭陰影面積略大。一個不好,還真會吃齋念佛,清心寡欲了。

    這,也算是一種“悟”吧。

    範軒一皺眉,說道:“民哥,你倒樂觀。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可能會被困於畫境中,出不去了呢?”

    蘇民哥一愣,隨即道:“不會吧……”

    他到底還是保持著幾分清醒:“子閎,你口口聲聲說有邪祟玷污了畫境,但看我這裡,可是好端端的,哪有陰氣?”

    說著,手執皮鞭,很霸氣地往四周一指。

    王子玉沉聲道:“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會不會是畫境本身的一種演變?特意設置出來的考驗?”

    這個可能性很大,畫境情景,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若一直過著平淡無奇、波瀾不驚的日子,談何歷練磨礪?

    郭向恒跳起來:“早說了,你們亂發什麼神經,我與如玉聊得好好的,就把我抓了,把如玉嚇得躲進書裡去了,不知還肯不肯出來,你們賠我的如玉!”

    蘇民哥笑道:“向恒,你與那如玉情投意合,就得個‘談’字?沒有做些男女之事?”

    郭向恒正色道:“我與如玉,發乎情,止乎禮,沒有明媒正娶,豈能做那等茍且之事?”

    範元聽見這話,雙眼鼓了起來,覺得郭向恒是在諷刺自己,當即面紅耳赤地道:“我覺得這變故絕非考驗那麼簡單,我剛才差點被那金甲人一錘砸死。”

    至於幾乎被蝶姑坐死的事,實在太糗,說不出口。

    蘇民哥冷然道:“你也說‘差點’,不就是沒死嗎?唯有真實,才能磨礪。否則的話,假模假樣的,能考驗個卵?”

    範元不幹了:“你什麼意思?你就那麼想我死?”

    見起了爭執,範軒當即喝道:“子涵住嘴,向恒不是那個意思。”然後轉頭去看陳唐:“陳兄,你說覺察到陰氣,這陰氣是真是假?”

    陳唐道:“在百花園,你們不也看到了嗎?”

    範軒回答:“沒有感受真切。”

    以他的修為,的確不敢肯定。

    陳唐沉吟片刻:“我也是感應模糊……畫境之內,能否將陰氣虛化演變出來?”

    範軒搖搖頭:“這個,前所未有。”

    王子玉道:“說這多作甚?我們到街上去,看究竟變故如何,就能見分曉。”

    範軒點頭道:“子玉言之有理。”

    於是一行人來到城中最繁華的街道,但見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一切,毫無異樣。

    如此一來,諸人看往陳唐的眼神就有些不愉了。

    最先發難的是郭向恒:“這不好好打的嗎?子閎,看你結交的什麼人?張口就胡說八道,他才第一次來,一無所知,放屁你們也信。簡直亂彈琴,不知所謂。”

    氣呼呼的,甚至爆了粗口。

    王子玉嘆口氣:“白白浪費時間,子閎,我知道你性子豪爽,交際廣闊,但也不該什麼人都拉進畫境裡來,糟蹋人情不說,還誤了事情。”

    蘇民哥臉色露出失望之色:“沒有變故,可惜了……”

    倒是範元一雙眼珠轉動,心有餘悸地道:“話不能這麼說,可能變故初始,還沒有蔓延開來,大家不要掉以輕心。”

    從始到終,陳唐的神態都很平靜。有些事情,自己心中有數就好,不是非要說服別人的。口舌之爭,最是無用功。

    範軒臉色變幻,在思考著主意。

    便在此際,砰的一聲巨響,是從天空傳下來的,驚雷響,閃電掠過,雨點灑落下來。

    陳唐一伸手,讓雨水落在掌心處,見那雨水的顏色,竟是灰黑的,汙穢得很,便道:“這雨水,有陰氣。”

    諸人聞言,臉色一變,趕緊用手接著,觀察起來。

    他們幾人,除了範軒與蘇民哥練武,成就內家之外,其他的人,都是花架子,哪裡察覺得到陰氣的存在?

    不過雨水變黑,本身就顯得不正常。

    “人呢?人全不見了!”

    範元突地大喊起來。

    剛剛還極為熱鬧的大街,此刻變得空蕩蕩,行人走販們,都跑光了。街邊兩側的民居店鋪,也是關門閉戶。

    “走,不要被這陰雨淋濕了身子。”

    陳唐當機立斷。

    “去哪?”

    幾個人異口同聲問。

    先前找人的時候,陳唐記得路徑:“那邊便是弘源寺,去寺廟裡避一避。”

    一行人趕緊趕過去。

    便在此際,得得得,有馬蹄聲響,一騎從街道的一頭走來,那馬彪悍,渾身炭黑,披掛著皮甲,從頭到尾,包裹得密實,露出來的兩只馬眼內,有妖異的紅光迸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匹正常的健馬,倒像是傳說中的陰馬,馬蹄霍霍,堅硬如槌。

    再看馬上騎士,全身金甲,手中把持一柄八角流星錘。

    見到這副裝扮,範元記憶猶新,頓時嚇得一個哆嗦,心裡叫苦:苦也,捉姦的追上來了……

    再一抬頭,見對方頸脖之上,卻沒了頭顱,竟是個無頭騎士!

    “這,這個……”

    范元頓時風中淩亂,不知如何是好了。

    別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齊齊倒吸口冷氣。

    一個無頭人,騎著一匹陰馬,馳騁而來,怎麼看怎麼詭譎。即使再怎麼反應遲鈍,也暗覺不妙。

    諸人面面相覷,搞不清楚這無頭騎士是什麼來路。

    得得得!

    黑馬速度頗快,已沖了過來,呼的,無頭騎士掄起流星錘,呼嘯砸落。

    “邪祟,休得張狂!”

    蘇民哥拔出佩劍,挺劍來擋。

    砰的一下,他便被一股巨力給撞飛起身,寶劍脫手,人摔出丈餘遠,心頭巨震。

    “蠢貨!”

    陳唐心裡,暗罵一聲。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0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二章:祛邪

    流星錘本為重兵器,加上縱馬馳騁,勁道何其大?蘇民哥居然敢拿著把劍去硬擋,簡直不要太蠢。

    陳唐很懷疑,這貨學武都是學到狗身上去了。

    歸根到底,還是缺乏實戰經驗的問題。其出身富貴,何曾遇到過什麼真正的兇險?

    範軒面色一變,趕緊去扶人。

    蘇民哥疼得齜牙咧嘴,但無大礙,爬將起來,罵咧咧道:“子閎,這廝好生兇猛。”

    得得得!

    無頭騎士沖過去後,又兜轉回來,再度發起沖鋒。

    範元大駭,口中叫道:“走走,快走!”

    轉身便逃,生怕對方掄起錘子砸到他頭上來。王子玉與郭向恒兩個,同樣沒甚武藝在身,連忙躲在後面去。

    范軒扶住蘇民哥,大喊道:“陳兄,靠你了。”

    他知道陳唐武功了得,頗為厲害。那晚對上宋司命,都能安然脫身,如今面對這無頭騎士,應該無問題。

    說話間,無頭騎士已經沖到跟前來。

    陳唐不假思索,他本來買的劍,已經在斬殺倀鬼的時候毀了,現在兩手空空,當即騰空飛起一腳。

    又快又準地踢在無頭騎士身上。

    這騎士坐不穩,一個倒栽沖,摔倒在地。

    “好腿法!”

    蘇民哥擊掌贊道。

    “厲害,陳兄仗義!”

    見到陳唐一腳便踢倒了無頭騎士,範元等人頓時不慌了,拍掌叫道,對于陳唐的印象大為改觀。

    範軒目光閃動,興趣濃烈。

    文武雙全者,即使富貴門第,也不多見。

    嘩啦啦!

    金甲摩擦,發出殺伐之音,無頭騎士又站起來。此時,雨水開始下大,澆落下來,落在它的身上,陰氣滋潤,它若無其事地奔跑而起,手中流星錘掄動,呼的,攻勢兇猛。

    陳唐眉頭一皺,覺得這東西很是邪門,渾然不同於以往遭遇過的邪祟——它,很可能並非邪祟本身,而是遭受陰氣玷污後,所產生扭曲的怪物。

    換而言之,這尊金甲騎士,本來是畫境中的角色存在,只是被濡染了,成為了邪祟的傀儡。

    其身體強悍,近乎刀槍不入。

    剛才陳唐那一腳,可謂勢大力沉,可對方並未受到多大的傷害,渾身抖一抖,依然生龍活虎。

    不是邪祟,沒有鬼魂,劍匣自是無從發揮。況且眾目睽睽之下,陳唐也不願暴露劍匣的秘密。只得施展《九極技》,進行一番拳拳到肉的搏鬥。

    呵呵呵呵!

    諸人正站在一間屋簷下觀望,就聽得有怪聲響起,竟來自四面八方。

    範元等人聽得頭皮發麻,心想莫非又有什麼變故?

    要知道這城中人數著實不少,如果都暴動起來,那可真難以收拾。

    “阿尼陀佛!”

    猛地一聲佛號念起,其聲宏大,一輪太陽閃現,破雲而出,陽光照下,頗為耀眼。

    隨著這陽光,一尊威壓肅穆的佛陀形象在高空浮現,散發出萬道光芒來。

    也不知是陽光的折射,還是佛陀本身的威嚴。

    光芒照射之下,烏雲退散,雨勢停歇,那尊無頭騎士啪的一下,倒落在地,滋滋作響,隨即化為一團黑氣,風微微一吹,隨即消弭無影,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是了鳴大師!”

    “了鳴大師出手了!”

    諸人歡欣雀躍,範元更是直接跪倒在地,朝著高空那尊佛陀形象磕拜。

    陳唐目光掃上去,若有所思:雁鳴寺方面出手,撥亂反正,乃意料中事,了鳴大師當然不會坐視範軒他們在畫壁內出事,那樣的話,牽涉就大了,後果難以收拾。

    不管怎麼說,這方畫壁都是雁鳴寺掌握的寶物,出了問題,他們也能第一時間進行修復,驅邪。否則的話,那也忒無用了。釋家偌大的名頭,自然有些本事。

    說起來,這還是陳唐第一次見識到釋家神通,果然頗具賣相,讓人見著,心生崇拜。

    陳唐卻是無感,只是對於這個世界的認識,又填充了一塊內容進來,更加立體豐滿了。

    雨過天晴,轉眼間,街道之上,又是行人往來,熱鬧非凡。叫賣聲,吆喝聲,吵鬧聲,儼然真實。

    “各位檀越,請歸來吧!”

    那尊佛陀忽而伸手,招呼叫道。

    陳唐等人從畫壁上飄然而落,環視四周,已置身在回字畫廊之中,一株菩提樹,亭亭如蓋。

    樹下,了鳴大師端坐在那裡,臉有微笑。

    “呼呼,終於出來,我再也不進去了……”

    範元心裡嘀咕道,心有餘悸。

    那郭向恒卻還站在描繪著瑯琊閣內容的畫壁之前,神色癡癡的,不肯離開。

    范軒邁前一步,拱手問道:“大師,適才吾等在畫壁內,遭遇到些怪誕之事,請問,這是何故?”

    了鳴大師微微一笑:“范檀越既非第一次進入畫壁,緣何還不明白鏡花水月的道理?虛虛實實,變化莫測,都在一念之間,有執念,有妄念,有孽念,唯如此,方能放下,頓悟見真。”

    言下之意,是說畫壁內出現的陰氣、無頭騎士等,都屬於畫壁本身的情景設置,是一次特意安排的考驗,而非意外事故。

    範軒聽著,半信半疑。

    了鳴大師便作當頭棒喝:“范檀越,你心中固執,此時不放,更待何時。”

    一喝之下,範軒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合十敬禮:“請大師恕罪,是範某著相了。”

    陳唐見狀,暗暗提防戒備。他是最為明確陰氣存在的人,眼下對方卻故弄禪機,巧舌如簧,生生給圓過去了,這口舌功夫,端是了得。

    了鳴大師這般說辭,很容易理解,無非是要把影響降到最低,不損雁鳴寺的清譽。如果佛門凈地,卻被邪祟汙穢,傳揚出去,影響惡劣無比,如何給眾多信徒交代?

    範軒接受了這套說法,蘇民哥等人更無異議,其實他們在變故中,並未受到什麼傷害,感受不深——除了範元。

    範元是真正受到了驚駭,還差點死於非命,那般瀕死感如此真實,像刀刻一般,難以消除。

    不過此時,他識趣地閉口不說,一言不發。

    了鳴大師看向陳唐:“陳檀越臨危不懼,有大智勇,有大慧根,日後想入畫壁,可隨時前來,老衲十分歡迎。”

    陳唐不露聲色:“多謝大師。”

    心中卻在想,還是早點離開,返回道觀去吧。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1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三章:雪災

    經歷了這場畫壁風波後,本來相約去煙花巷的計劃告吹,就連範元都沒了心思,說要早點回去歇息。

    陳唐趁機告辭,齋飯也顧不得吃了,還是去吃肉痛快些。

    出來的這段時日,不敢說遊遍京城,但半個京城,算是走過了的。今天進入畫壁,更漲了見識,開了眼界,頗有心得,其中有兩點很關鍵:

    一個是陰司敢於在雁鳴寺做手腳,汙穢佛門重寶,這意味著邪祟行事,已經沒有了多少忌憚之意。與此同時,還代表著某些規矩,在開始崩塌;另一點是,對于範軒等人的表現,有些失望。

    他們幾個,出身權貴大族,自幼培植,可以稱得上是王朝中上層的精英子弟。但在畫壁中,遇著事後,實在乏善可陳。顯微知著,如果王朝有事,這些人又能如何力挽狂瀾?

    安逸驕奢久了,很多東西,便會腐朽。

    今日與這方圈子的接觸,陳唐對此感觸良深。

    不過這些弊端,早已積重難返,難以改變的了。想要大刀闊斧地改革,勢必傷筋動骨,天地動蕩。

    回到道觀,陳唐繼續過上清幽安靜的日子。

    隆冬已至,下起鵝毛大雪,一下便是半個月,飛揚不止。整個京城,成為了一個銀裝素裹的雪白世界。

    不但京城,整塊北地,皆是如此。

    這一場雪,且大且久,下著下著,就成為了一場災禍。天寒地凍,缺少衣穿,糧食匱乏,崩塌房屋無數,人們流離失所,災民開始流竄,一天比一天多起來。

    北地雪災,南方卻雨水泛濫,有山洪暴發,淹沒田野以及人家,不計其數……

    一封封告急信,一封封請求賑災書,雪片般傳到內閣中,傳到廟堂上。

    近日,京城已開始戒嚴,城門封查,不許災民進來,以免引起騷亂。

    城內有些富貴人家,大寺廟等,紛紛組織起來,在城外搭建粥棚,綿延數裡,煮粥賑災,安撫流民。而盤桓城中,等待放榜的諸多士子,更是搞起各項賑災活動,賣字賣畫,所得款項,盡皆用來救濟災民。

    大雪積壓在道觀破舊的瓦頂上,陳唐很擔心,會不會壓塌了去。

    這幾天,浮圖道人不在,去向無蹤,也不知何時回來。陳唐一個人買菜做飯,真切地感受到災禍之下的行情秩序,實在叫人焦慮。

    記得去年在潘州,就遭遇過一次,不過那時,主要是蘇菱在承受,陳唐不持家,也很少到市場去。

    城內的民生情緒普遍焦慮,無數的平民百姓,哪怕他們居住於京城中,這段時日,都有著一股忐忑不安的心情,揮之不去。嚴重的,甚至覺得隨時都會大難臨頭一般,非常煩躁與緊張。

    陳唐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徵兆,同樣感到不安。只是眼睜睜看著,發現很多事情,根本無能為力。

    偌大世界,人如滄海一粟,竟是如此渺小。要麼隨波逐流,要麼傾覆沉淪,能乘風破浪者,天下有幾?縱然像浮圖道人這等身懷神通者,面對這場天災,能做的也不多。

    街上的雪,沉積厚的,已達尺餘,在一些旮旯角落處,有人倒斃在雪地裡,屍體早已硬得如同冰條。城中都有不少人活活凍死,那城外的狀況,可想而知。縱然有粥棚施粥,但那點數量,無異杯水車薪,遠遠不夠。

    而這,是京城,天子腳下。那麼別的受災的小縣城,鄉鎮等,不知是個如何悲慘的情景。

    “是這裡了。”

    這日,陳唐來到一座大店鋪前,抬頭看清上面的招牌。

    懸壺堂,是一間極為出名的大藥房,據說各地都開設有分店,生意做得很大。

    陳唐邁步進去,立刻聞到一股濃鬱的藥材味。

    這時候,裡頭的顧客不多,三三兩兩。一位年輕跑堂走過來,招呼道:“公子,是看病,還是抓藥?”

    陳唐打量一眼,說道:“我要找胡員外。”

    跑堂一怔,隨即笑道:“公子怕不是找錯地方了,本店掌櫃的,可不姓胡。”

    陳唐不多說,手底一翻,亮出一枚牌子。

    跑堂見著,連忙問道:“敢問公子貴姓?”

    “姓陳。”

    跑堂頓時恍然過來:“原來是陳公子,你請入內坐,等小的去稟告一聲。”

    帶著陳唐,進入一間清凈內室坐下,自有丫鬟奉送香茗。

    陳唐手中那枚牌子,乃是當日用促織交換東西後,胡員外臨走前所贈,說日後有事,可到懸壺堂來找他。如今看來,這座懸壺堂也是隸屬胡氏所有,當真是勢力滲透得厲害,不為人知的,不知凡幾。

    等了一會,一個富態掌櫃進來,卻不是胡員外:“陳公子久等了,我家大掌櫃今早出門,卻不在店內。公子有甚事,也可與我說,代為轉告。”

    陳唐微一躊躇,問道:“不知他去哪了?”

    富態掌櫃嘆口氣:“近日雪災,鬧得不可收拾,民生艱苦。咱這開藥店的,自有慈善之心,便在城東門處設了一方粥棚,每日熬粥,送給災民吃喝。大掌櫃生怕下麵做事的不周到,不肯放米,把粥水煮稀了,便每日都出城監督。”

    聞言,陳唐當即拱手告辭:“多謝了,我便出城找他吧。”

    富態掌櫃送出門外,這才返回店內。

    京城各處城門,皆已戒嚴,有兵甲把守,主要不讓災民進城,對於出去的人,查得倒不嚴。不過以陳唐的身份,只要亮出文書,不管進出,都沒問題。

    今日雪仍未止,只是小了些,冰寒得很。

    陳唐身穿厚實棉袍,頭戴絨帽,背負書篋,顯得臃腫。他自練武養氣以來,身子一天比一天強健,有著抵禦風寒的底子。換了常人,這般嚴寒,出門凍一凍,只怕便會病倒了。

    到了城外,走得一陣,便見一片粥棚撐開,長達一裡多地。粥棚內,一座座簡易灶臺搭起,柴火熊熊,熱氣撲騰出來,頓時增添了幾分溫暖之意。

    數以百計的災民們排著隊伍,站在粥棚前,手中端著各種各樣的餐具,有的是碗,有的是盤,還有的,直接拎著桶來……他們身上所穿,仿佛是把家裡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有些人,直接裹上了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

    場面看上去,還算有序,並不雜亂。

    “大家不用搶,人人都有得吃的……”

    一把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一匹白馬,極為神俊。馬上騎士,卻是位姑娘,一身勁裝,身形妖嬈之極,外面罩一件青錦披風,長大地拖下來。她手中把持一圈青色的長鞭,看起來,沒有兩丈,也有一丈五六的樣子,圈在一起,拿在手上。

    陳唐見著,不禁一怔,這一位,可不就是胡不喜嗎?

    她,竟然來京城了。那麼,胡不悔呢?

    胡不喜卻沒發現遠處走來的陳唐,一來距離有些遠,二來陳唐穿衣戴帽,面目被遮掩住大半;

    另外,胡不喜的注意力都放在幾隊災民的身上。突然間,她似乎發現了什麼,立刻嬌叱道:“本小姐說了,婦孺老人優先,排在前面,你個大漢子,竟敢插隊?”

    說著,雙腿一夾,縱馬上去,手中長鞭一撒,飛揚出去,如同一條矯健的蟒蛇,準確無誤地落入隊伍中,卷住一人。手腕一抖,那人便被席捲了出來,重重地摔到地上,痛嚎不已。

    聽到“噗”的一聲,正走過來的陳唐眼皮子一跳,都在替這漢子吃痛。怪不得粥棚秩序如此之好,有這位二小姐坐鎮,誰敢鬧亂子?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4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四章: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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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見這位二小姐,陳唐不禁腳步躊躇了。他本是來找胡員外,談一筆買賣,用來賑災。不求什麼,就是想盡點綿薄之力罷了。之前賣促織的七千錢,遊歷一番後,用去近半,而且往後用錢的日子還多著呢。

    卻沒想到,胡不喜在這。

    對于她,陳唐並無好感。上次胡不喜半夜跑來惡作劇,作弄不成,忿然離去,不見了蹤影。如今自己找上門來,說不得又要被她胡攪蠻纏一番。

    “嘿,兀那小賊,探頭探腦的,一看便知不是好人,吃本小姐一鞭!”

    胡不喜眼波流轉,發現了陳唐,當即縱馬奔來,呼的,長鞭甩至,其聲嗚嗚然。

    陳唐吃一驚,趕緊縱身騰躍,堪堪躲開去。

    “會武功,果然是賊!”

    胡不喜玉腕一抖,那長鞭如有靈性般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席捲,唰的,就抽到陳唐的頭上。

    這一抽,勁道運用得極為巧妙,只把陳唐戴著的絨帽卷走,露出面目來。頭發有些披散,略顯狼狽。

    “嘻嘻,原來是先生呀!”

    胡不喜展顏一笑,眉眼彎彎。

    陳唐冷哼一聲,他知道胡不喜在出手之前,就認出自己了:無奈,真得打不過……

    “先生,你來找我?嘖嘖,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想我了。”

    胡不喜很爛漫地道。

    陳唐忍住暴擊的沖動,淡然道:“二小姐,請自重,我是來找胡員外的。”

    “自重?我可一點不重,不信,你來抱抱?”

    胡不喜眨了眨眼睛,拋個媚眼過來。

    既打不過,下不得手,又不好與她做口舌之爭,陳唐實在有些頭疼。

    好在此時,胡員外過來了。他本來就胖,穿多了,看上去,就像個會走動的雪球。

    胡不喜眼一瞪,看著胡員外:“先生出城,不是找姐姐,也不是找我,卻來找你。你說,你與先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胡員外清楚自家二小姐的脾性,趕緊賠笑道:“陳公子肯定是來找我談買賣的。”

    陳唐道:“不錯,我是來談買賣的。”

    胡不喜哼一聲:“一介讀書人,能有甚買賣?坑不死你……”

    旁邊胡員外聽著,不禁鼓起了眼睛。這二小姐的性子,實在難以捉摸,想著陳唐以前曾經當過她的老師,一定飽受折磨,很是受苦了。

    當即道:“陳公子,且跟我來,到那邊談。”

    胡不喜臉若冰霜:“怎地,這買賣見不得人,要避開本小姐?”

    胡員外叫起屈來:“公子乃貴人,談事情,當然得找個暖和地方坐下來談……二小姐,那邊又有人插隊了。”

    胡不喜柳眉一豎:“他們敢。”

    調轉馬頭,朝著災民隊伍過去了。

    胡員外松了口氣,帶著陳唐到邊上去,問道:“公子,你真是來找我談生意的?”

    陳唐點點頭:“不錯,我有一幅字詞,想要出手。”

    胡員外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今日二小姐在,不好說話,公子且回去,明天我到道觀去尋你。”

    “好。”

    陳唐很乾脆地應道,頓一頓,忍不住問:“只有二小姐在?”

    胡員外點點頭:“昨日大小姐在的……”

    有些話語,他不方便與陳唐分說。

    陳唐明白了,便一抱拳,告辭離去。走出一段距離後,驀然回首,見胡不喜騎馬縱橫,長鞭霍霍,披風揚起,仿佛一幅剪影。剛才與她照面之際,陳唐很真切地感受到了一抹異樣氣息:

    正是妖氣!

    不過這抹妖氣,與往昔在那“五通公子”身上感應到的,頗有不同,存在很大的差別。

    這是什麼緣故?

    陳唐想不明白。

    邪祟游走於黑暗之間,但妖魔,卻能與人共處。“五通公子”能變幻面目,那麼胡氏姐妹呢?當下所見,是否是本來面目?

    第二天上午,胡員外坐著馬車到來。

    陳唐請他入坐。

    胡員外搓著一雙胖手,笑道:“公子想賣什麼字詞,請拿出來吧。我這幾天,著實有些忙碌。”

    陳唐也不拖泥帶水,將一卷軸拿出來,正是中秋之夜,在道觀所寫的長詞。

    胡員外臉色一緊,徐徐打開,立刻贊道:“好字!好詞!”

    他今日來,說實話並未抱著太大的期望。其在京城,執掌多項產業,其中包括收購搜集字畫的業務,經手的作品不知凡幾,可謂見多識廣。但如今拿著陳唐這一幅,剛打開來,便感受到字裡行間那股純粹的氣息,簡直如沐春風,精神抖擻起來。

    “公子寫出如此好字,果然是筆下如有神,這字,我買了,價格包你滿意。”

    胡員外興奮地道。

    陳唐忽道:“胡員外,我改變主意了,這字,不賣給你。”

    胡員外一聽,不禁呆住,訕然道:“公子是什麼意思?”

    陳唐道:“聽聞近日士子賑災,紛紛拿出各自的字畫拍賣,所以我也想將此字,拿出去賣。”

    胡員外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些競拍,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出價的,又或是友情捧價,在一個小圈子內打轉,如此一來,既做了善事,又打響了名聲,一舉兩得。”

    陳唐道:“我知道其中門道,因此才找你。”

    胡員外眼珠子一轉:“請公子明言。”

    陳唐問:“胡員外,依你看來,我這幅字詞,值不值錢?”

    胡員外道:“當然值錢。”

    “那就行了,只要有一班識貨行家,他們驗明過後,自然便會出價來買。”

    聽畢,胡員外完全明白了,心道:敢情他也想打響名堂,如果被自己收了,等於是兩人之間的交易,雖然得了錢,但對於名聲毫無幫助,靜悄悄的,無人知曉。可拿出去賣就不同了,大庭廣眾,多人競價,著實能提高身價,增添名望。

    這個做法,才是最聰明的。

    不過陳唐在京城,並無相關管道,貿然拿字詞出去,在士子圈子內亮相,由於彼此都是讀書人,字詞想要脫穎而出,可不容易。若是別人只當普通作品看待,那就等於對牛彈琴,價值大打折扣了。

    而胡員外交際廣闊,自有辦法把這幅字詞放到需要它的武者修士面前,實現價值最大化。

    陳唐問:“胡員外,你可願意幫我這個忙?”

    胡員外回答:“求之不得……”頓一頓:“競拍的話,到時我也可以出價吧。”

    “那是當然。”

    “好,那就一言為定。嗯,明天晚上,在新餘閣便有一場置換聚會,到時來接你。”

    “行。”

    陳唐答應得乾脆,如無意外,這次聚會,又能接觸到一個新的圈子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4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五章:餓鬼

    (第一更獻上,今天有多少更,就看大夥兒有多少票咯!)

    浮圖道人仍然未歸,陳唐一人的伙食出現了問題,他發現市場上很難買到食材了。肉食難得一見,青菜等更是有錢都買不到,米糧等物,漲價得離譜。

    俗話有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雖然道觀還有米,卻沒有菜吃,寡淡得很。

    中午胡亂對付了一頓,才過一個多時辰,肚子便咕咕作響,饑餓得慌。

    晚飯,陳唐決定到外面,找飯店,而或酒館吃頓好的。

    誰知在四周尋覓,好幾間食肆都關門閉戶,不見開張。走出好幾裡地,終於尋著一間做生意的,進去一問,同樣沒甚好菜,就些幹豆腐之類。

    陳唐忍住餓,繼續找,在一條大街上,見著一間大酒樓,有個名堂:歸雲軒。

    燈火輝煌,香味飄蕩。

    他精神一振,連忙進去,見裡頭客人不多。問起小二,果然有著不少菜式,只是價格,統統比平常時漲了兩倍有餘。但能怎麼辦,吃吧。

    牛肉、炒肉、鴨湯,還加上一壺酒……

    陳唐點了七、八樣,一邊心疼錢,一邊大快朵頤。

    吃飽喝足,又買了一隻兩斤多重的大燒雞,用紙打包好,要拎回道觀去,當做宵夜,而或明天吃。

    背上書篋,走出歸雲軒。

    外面已昏暗,彤雲密佈,間或落下些零星雪花。看樣子,還有大雪將至。

    何時是個頭?

    雪災再這麼鬧下去,那真要成餓死鬼了。

    陳唐暗嘆一聲,將書篋的支桿簾蓬撐起,遮到頭上。那簾蓬為布匹縫制,防水性能不是很好,但可遮擋些雨點雪花。

    邁步走起,返回道觀。

    暮晚時分,大街上行人少見。這等嚴寒天氣,大部分人都是躲在家裡,燒炭取暖的。

    進入冬季後,京城內的炭火價格一漲再漲,到了雪災時,市面上已經很難買得到炭火了。

    道觀沒有燒炭,每晚睡覺,陳唐都是運氣驅寒——主要也是這道觀看似破落,卻不知道人佈置了什麼陣勢符咒,室內溫度明顯比外面要暖和得多。

    好比現在,外面起碼是零下幾度,甚至十多度,而道觀內,卻還能維持十來度的樣子,端是神奇。

    陳唐覺得,有這道觀落腳,實在是一大幸事。

    離開大街,拐進一條逼仄的小巷——這是返回道觀的一條近路,穿過去,再走得七、八裡路,便到了。

    巷子頗為陰暗潮濕,兩邊的人家門戶,全部關得緊緊的,悄無聲息。

    突然,陳唐腳步慢了下來。

    他看見前頭不遠的地方,站著兩個孩子,依稀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大概六、七歲,身上衣衫破舊,長的短的,亂七八糟地裹在身上。他們頭上沒有戴著帽子,小臉凍得通紅,臉頰上臟汙了,黑一塊,灰一塊。

    兩個孩子手牽著手,木然地站在那兒,仿佛被陳唐的腳步聲驚動,頓時看過來,四隻眼睛,目光有些異樣。

    “叔叔,你有東西吃嗎?我餓!”

    等陳唐走近,那小男孩似乎鼓起了勇氣,攔在前面。

    “囡囡也餓……”

    小女孩怯怯地說著,兩只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陳唐看著他們,問:“你們爹娘呢?”

    “他們在家裡。”

    “家在哪兒?我送你們回去,再給燒雞你們吃。”

    “謝謝叔叔。”

    聽到有燒雞吃,兩孩子很開心地笑了,走在前面帶路,還一蹦一跳的。

    走了一百多米,往右一拐,到了一戶人家門前。小男孩伸手推開門,歡喜地叫道:“爹,娘,我和妹妹回來了。”

    小女孩脆生生地說:“爹,娘,我們碰到了一位好心的叔叔,要送燒雞給我們吃。”

    屋內走出一個漢子和一位婦人,面有菜色,眉宇愁苦,身上衣衫不知穿了多久的,早已認不出本來顏色。

    兩人四隻眼睛,目光貪婪地盯著陳唐看:“這位公子,你真得要送燒雞給我們吃?”

    陳唐點點頭,拿出那只燒雞,打開紙包,露出焦黃的肉食來。

    漢子見著,撲過來,餓死鬼般一把搶過,便往嘴裡送,咬了一口後,似乎想到了什麼,伸手掰下兩只雞腿,一個小孩一隻,又撕開一大塊肉,給自家婆娘。

    一家四口,當即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好吃,真好吃……”

    “原來這就是燒雞,哥哥,我以前從來沒吃過呢……”

    兩個小孩嘴裡塞滿了肉,含糊地說著。

    不用半刻鐘,一隻烤雞便被吃得精光,甚至連骨頭都嚼碎了,吞進了肚子。

    “但是,我還餓……”

    小男孩滿嘴油膩,摸著肚子。

    小女孩道:“我也沒吃飽……”

    漢子與婦人抬頭起來,目光幽幽地落在陳唐身上。

    陳唐嘆息一聲:“我沒有吃的了。”

    漢子忽而咧嘴一笑:“你還有,快拿出來。”

    陳唐一攤手:“真沒了。”

    “你的肉,你的血,都可以吃!”

    漢子猛地咆哮起來,雙手張開,指甲森森。

    “我要吃……”

    婦人,以及兩個小孩都目光滲人,一步步朝著陳唐逼過來。

    書篋內,劍匣被驚動,霞光迸射,罩落下來。

    “啊!”

    淒厲的叫聲過後,這一家子頓時消弭無蹤。再看四周,陳唐正站在一座崩塌的房子廢墟之前。

    這房屋,明顯是被大雪給壓塌了的。

    在右邊的角落處,一張草席掩蓋,翻開來,就見到一家四口蜷縮在那兒,身上蓋著破舊的棉被,還有各種各樣的衣物。反正能生暖的,都蓋在了上面。

    但即使如此,四人的身軀卻早凍成了硬邦邦的冰條,不知死去多久了。

    饑寒交迫,不是凍死,便是餓死。

    陳唐又是一聲長嘆,這些時日,城外的境況不明,而在城中,著實也見到不少人倒斃,橫屍街頭。

    死的人多了,邪祟自然滋生。

    剛才所見,皆為陰魂幻化,從一開始,陳唐便看得清楚明白。

    天子腳下,有邪祟橫生,這個世道,真要變了。

    把草席重新蓋上,陳唐邁步離開,返回道觀

    是夜,坐在房中,一燈如豆,端坐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風聲嗚嗚,簌簌聲響,不絕於耳,一片片的鵝毛大雪,又下了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5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六章:高端

    (第二更——看來大夥兒心疼體恤作者君呀,假期怕作者君加更,累壞了身子,所以都不投票……)

    第二天黃昏,陳唐坐上來接自己的馬車,駛向那新餘閣——在此之前,他從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更沒有來過。

    到了地點,下車一看,見是一座大園子,門口擺兩方威武的石獅子,氣勢不凡。又有數名家丁把守門戶,想要進去,得手持牌子,檢驗無誤後,才能入內。

    此地,應是私人莊園,那主人來頭,顯然非富即貴。

    胡員外事忙,無法來接陳唐,不過表明身份的牌子,已經交代車夫轉交。

    有牌子,很順利進入園子,由一名家丁引領,穿過回廊,最後來到一間大廳。

    廳內已經有七、八個人,坐在那兒,品飲香茗,他們抬頭打量陳唐,不過只掃了一眼,便不予理會了。

    陳唐坐下來後,不由暗中審視這些人,有僧有道,有勁裝漢子,感受到他們身上濃烈的血氣,心中一凜:

    這些人,都是內家中段以上的強悍武者,定然身懷絕學,十分了得。可比趙三爺與詹陽春兩個,要厲害得多。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陳唐雖然得了大機緣,練出天人之氣,又有劍匣傍身,但他絕不會因此就覺得自己能夠獨步天下,所向無敵的了。

    還差得遠呢。

    別的不說,一個胡不喜,就讓陳唐頭疼,束手無策,若是打得過,何須廢話?直接幹便是了!

    不管是《九極技》,還是《草莽劍法》,兩門武功的殺傷威力,都取決於天人之氣的強弱程度。只是這氣息養著不易,如果按部就班,一日一個周天,水滴石穿的話,若想練成氣候,真要持之以恆,經歷漫長歲月才行。

    無奈世道日益兇險,危機四伏,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陳唐之所以要通過胡員外,參加這個聚會,除了賣字詞以外,還想拓展圈子,看能否遇得到新的際遇。

    小茶幾上有茶水,還有精美面糕點心之類。他正肚饑,便毫不客氣地吃起來,很是可口。

    不多久,一盤點心進了肚子。旁邊侍奉的丫鬟把空盤子端走,很快又裝滿上來,對著陳唐甜甜一笑:“公子請慢用。”

    作為大戶人家的丫鬟,伺候的人多了,眼界眼力,自不同尋常。陳唐雖然衣裝樸素,但能坐在這裡,本身就說明瞭問題。加上年青,眉清目秀的,很能討人歡喜。

    這丫鬟自然要表現殷勤些,萬一被陳唐看中,開口要了去,那就好了——權貴門第,不管妾侍,還是丫鬟,都有相贈的俗例。

    陳唐哪裡知道這丫鬟想這些,只著緊吃。

    等了一陣,又有數人來到,坐在椅子上。

    最後是胡員外,與他一同進來的,是個身穿紫袍的老者,年約六旬,面白無須,頭戴紗帽,身形瘦削,雙目昏昏然,仿佛無神。

    “見過廠公。”

    在座的人,紛紛起身,態度恭謹地朝著老者施禮。

    陳唐也站起作揖,心想此人,應該便是新余閣的主人了,名為“廠公”,莫非是個宦官?

    那廠公笑笑,說道:“大家不必客氣,咱家就是來看一下,打聲招呼,很快就得走。”

    聽到這尖細的聲調,陳唐立刻肯定了:果然是個宦官,俗稱“太監”。

    寒暄兩句,廠公便離開。從頭到尾,只掃過陳唐一眼。

    胡員外顯然與眾人都熟絡,盡顯長袖善舞的手段,這個說說,那個笑笑,打成一片。

    一會之後,胡員外站到上首處,朗聲道:“閑話不提,抓緊時間,今晚的置換聚會,現在就開始吧。大家都知道規矩的,便把自己要出手的東西拿出來。”

    很快,總共十三個人,每人一件,就是十三件事物。胡員外當主持,不算。

    陳唐坐在下麵,對于胡氏的認識又深一層,對方的背景人脈,當真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他把字詞卷軸拿出,擺在茶幾上,隨即好奇地觀望別人的東西,見類型各異,有的是兵器;有的是一方匣子,裡面可能裝著秘笈,而或藥材之類;有的形狀古怪,很是奇門,叫不上名字;還有的,居然只是一塊黑乎乎的頑鐵……

    與此同時,這些人也都在互相打量著各自拿出來的東西。發現有興趣的,馬上過來洽談,低聲商議起來,討價還價。

    也有些目光掃過來,但只在陳唐的卷軸上瞄一眼,隨即沒了興趣。

    卷軸很新,一看便知是新作字畫之類。而字畫最大的價值,就是蘊含文氣了。

    然而普通的文氣作品,市面上也就賣兩三百錢。在京城的各大書畫店鋪內,幾乎每天都有銷售。畢竟聚居京城的文人士子,人數眾多,非潘州之地所能相提並論的,出產的作品數量,自然要多得多。

    江南文墨鼎盛,比起京城,有過之而無不及。

    武者修士,當他們修煉到一定境界,的確需要汲取文氣,調養精神氣質。不過文氣的來源頗為豐富,琴棋書畫,眾藝皆可。而且境界越高,需求就越挑剔,等閑的字畫,根本看不上。

    在潘州時,詹陽春對作品的要求,就比趙三爺高一籌。趙三爺是大開門戶,主動收字,只要有文氣都行,可謂“饑不擇食”。然而詹陽春就不同了,講究得多。其曾經向陳唐約字,不過陳唐一直沒有寫出來。

    歸根到底,文氣的作用,只是一種調劑,而非主料。它的“值錢”,也是相對而言。

    與會的諸人,盡皆超越詹陽春之上,處于更高的另一個層次,他們的眼界,當然更高。而不管陳唐本身,還是他拿出來的卷軸,所呈現出來的第一印象,都難以叫人看得上眼。大概是個門閥後生,走了門路,受人提攜,才能參加此次聚會。

    這樣的情況,以前也出現過幾回。

    諸人見慣不怪,他們首先互相交流,最後有時間,才會來看陳唐的東西。

    受到冷落,陳唐早有心理準備,他倒沒想到胡員外介紹的聚會如此高端,一時間,難以找到切入的話題。

    張望之間,若有所覺,陳唐似乎發現了什麼,當即凝神看去,見到一張茶幾之上,擺出一物,是一方銅印。泥丸宮內,那尾魚形氣息蠢蠢欲動。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6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七章:銅印

    (不管你手中的票,投與不投,又或已投他人,但我的更新,都在這裡——第三更獻上)

    隨著氣息茁壯,陳唐的五官感受越發敏銳。當進入天人合一的狀態,便可直觀各種氣息。即使不在狀態,一旦有異樣,泥丸宮中亦會有所昭示。

    天人之氣,特性為相容,包羅萬象,一言以蔽之:合。其與文氣性質類似,但品質卻遠超之,極具玄妙。

    這一點,正是當初胡老爺三番幾次,要請陳唐去給胡不悔姐妹當塾師的根源所在;也是胡不悔身負重傷後,讓浮生道人出面,請陳唐去讀七天書的原因。

    讀書瑯瑯,當投入進去,氣隨聲發。人聞之,能安心定神,魂魄舒坦。

    陳唐修煉《善養經》,每日一周天,進度可以說頗為緩慢。考上舉人後,化解了老師陳松的執怨,化作兩道氣息滋補,能抵兩年苦功,使得他的氣息,有了第一次的躍升。

    但這遠遠未夠。

    一直以來,除了每天的功課之外,陳唐還在尋覓其他的能夠快一點提升氣息的方法。他甚至動過,再去接受一次執怨的念頭。

    不過執怨這玩意,雖然屬於邪祟,是陰暗的事物,但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哪能想遇到便有的?

    隨後,陳唐又想到,既然天人之氣相容性如此之好,不知能否通過直接吞噬合併其他的氣息,從而壯大己身?

    為此,他做過一番試驗。在潘州參加詩會的時候,寫出一幅文氣作品,然後汲取字裡行間的文氣。

    結果表明,作用甚微。

    這主要是他本身就懷有文氣,自產自用,自然沒有明顯的效果。

    那麼,別的氣息呢?

    血氣、陰氣、妖氣……

    但對於這些氣息,如何獲得汲取的途徑,成為了難題。

    邪祟妖魔,吃人吸氣,這個陳唐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沒有氣息的載體,想要試驗都難以進行。一路來,他遭遇的邪祟妖魔,兩者皆有。更曾手刃一尊妖魔,無奈當其時因為環境所致,只得匆匆離去,來不及有所動作;至於邪祟,基本都被劍匣攝收,用來祭劍了,輪不到他。

    而且對於那些陰氣鬼魂,陳唐也不敢輕易嘗試,畢竟是邪祟,汲取的話,說不定會被附身,甚至奪舍……即使不會,但汲取多了,難免會被影響到神智精神,都很不妙。

    所以那些,還是用來養劍好了。

    排除掉文氣陰氣之類,剩下的氣息,有待發現,並無機會實踐。

    直到現在。

    陳唐從那方銅印上感應到了一抹氣息,使得泥丸宮中的魚形天人之氣蠢蠢欲動,這可是頭一遭碰到的情況。

    銅印的主人,是一個高瘦漢子,年約四旬,皮膚黝黑,留一叢短須。兩頰顴骨很高,一對眼睛,如同鷹一般犀利。

    這般面相的人,大都陰鷙,難以打交道。

    陳唐還注意到,漢子的雙手,手指很長,是那種近乎畸形的長,而且指頭長度相當接近,仿佛被磨平了。

    此人,肯定掌握著某一門特殊的指頭功夫。

    這個時候,大廳內的諸人,還坐著的並不多,有些人談完生意交易後,甚至已經離開了。

    時間,對于這些高來高去的人而言,似乎特別珍貴。

    那漢子的銅印,卻和陳唐的卷軸一樣,並不怎麼受歡迎,目前無人問津。

    陳唐想一想,起身走過去。當走近到跟前,他不禁雙眸一縮:漢子身上,竟有陰氣繚繞。

    氣息很淡,若有若無,繚繞其上。

    很快,陳唐便分辨出來了,這不是漢子本身的氣息,而是由於某些緣故,沾染到身上的。就跟衣服玷污了灰塵一般,只要拍打清洗一番,便能洗掉。

    此子,是剛與邪祟打過交道嗎?

    陳唐心思轉動,作揖道:“這位英雄請了,我能否看一看你的銅印?”

    漢子抬頭一眼,露出一抹譏誚之意:“書生,我的東西,你換不起,更用不起。”

    當真是毫不留情面。

    陳唐也不惱,笑道:“只想看下而已,根據聚會規定,這是規則允許的。”

    漢子冷聲道:“莫怪我直白,我只是不想害你。”

    銅印就在咫尺之間,感受更為清楚分明,陳唐立刻注意到,銅印之上,除了先前感應到的那抹氣息外,原來還有一股陰氣,被壓制住了,並不逸散出來,不到近處,都發現不了。

    兩種氣息,一方鎮壓。

    這樣的東西,頗為少見,的確如漢子所言,尋常人等,接觸把玩,不知不覺間,會遭受陰氣侵蝕,從而性情大變,身心遭到毒害。

    在漢子看來,陳唐就是個普通人,最多就氣血稍稍旺盛一點。換成武學範疇,相當于外家初段水準。一副皮囊外相,長得確實不錯,但那只對姑娘小姐有用。在漢子眼中,他看一個人,完全自動忽略掉外貌,只剩下一副骷髏骨架。看哪塊骨頭脆弱,可以下手,從而給予重擊,如此而已。

    這是武學修煉到了一定境界,已經能穿透皮相,直抵本質了。宛如庖丁解牛,目無全牛。

    陳唐自不把那團陰氣放在眼裡,故作不知地道:“害我?閣下不願意讓我看東西,不如直言,何必嚇人?”

    漢子眉頭一動,似要動怒。

    “陳公子,借一步說話。”

    胡員外注意到了這邊情況,快步過來,把陳唐拉到一邊去,低聲道:“陳公子,你何必一定要去看那銅印?那算不得什麼寶物,恰恰相反,反而是不詳之物。”

    陳唐眨了眨眼睛,問:“胡員外,怎地你也如此說?”

    胡員外解釋道:“那漢子姓辛,名字不詳,江湖上人都喚他做‘辛摸金’,這樣,你懂了吧。”

    聽到“摸金”二字,陳唐明白了,敢情是個盜墓賊。此等人物,一般都上不得臺面,為人所排斥憎惡。但不知為何能來參加新餘閣的這場置換聚會,想必他必有獨到之處。

    那方銅印,大概便是摸出來的陰器。而其身上沾染的陰氣,也就不足為奇了。

    陳唐故作恍然道:“原來如此,但我真得挺喜歡那方銅印,胡員外,你說此物價值幾何?”

    胡員外一怔,審視他一眼,略作沉思:“陳公子,你確定要?”

    陳唐很堅決地點頭:“要!”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6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八章: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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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員外搞不清楚陳唐的想法,他知道陳唐是從潘州而來,入京考試的舉子,年紀輕輕,有著前途。

    但這些,並不值得胡員外有所看重,另眼相看,但他得知自家大小姐曾經贈送過禮物給陳唐。

    單憑這一點,卻足夠讓胡員外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陳唐最大的便利和幫助了。

    陳唐氣息內斂,有若返璞歸真,在表面上,極具迷惑性。不見他出手的話,根本猜不到他拳腳功夫了得。然而陳唐目前所掌握的武功,在胡員外這個層次的人看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勉強躋身二流罷了。

    陳唐最大的底牌和依仗,潛力體現,在於天人之氣,比劍匣都要重要得多。畢竟劍匣,從嚴格意義上說,始終屬於外物。

    胡員外不知陳唐的修煉底細,擔心陳唐把玩銅印,如果被陰氣害了,那可不得了。

    其察言觀色,不說大小姐的態度,就是二小姐看似兇惡,但也感覺很是模糊。

    若是陳唐在這邊出了問題,胡員外可以肯定,自己難辭其咎,必受責罰。

    於是,他便拉陳唐到一邊,仔細說起來,陳述其中利害,要陳唐取消買下銅印的念頭。

    誰知道聽完之後,陳唐若無其事地道:“我知道了,但此物,對我有用。胡員外,你就放心,不管如何,都是我自己的事。”

    這麼一說,胡員外沒辦法了,又想到陳唐是住在道觀的,應當與那些道士有著關系,那樣的話,的確不怕陰氣侵蝕,便道:“那好,我去出面牽線,讓那辛摸金把銅印換你。”

    兩人又來到辛摸金身前。

    辛摸金抬頭看一眼,便知陳唐走的是胡員外的門路,怪不得能參加今晚的置換聚會。不過其為人一向孤僻,性情桀驁,如果不能換到合適的事物,就算胡員外的面子,也不會給。

    “辛兄,你這銅印,要換什麼?”

    胡員外問道。

    這般聚會,不定期舉行,漸漸就形成一方圈子。參加的人,拿出來的東西,基本都是市面上看不到,買不到的。換句話說,超越了錢財交易的範疇,主要是以物換物。至於具體價值的衡量,自有一番標準。在交換的時候,即使有所相差,但往往不會計較太多,各取所需即可。

    辛摸金沉聲道:“並無確定,不過胡員外手上寶物眾多,想要來換,我當然歡迎。”

    胡員外呵呵一笑:“辛兄,明人不說暗話,你這陰器,本為凡俗之物,只是其原來把持的主人,身居要職,常用此物,因而有官氣加持其上,具備了價值而已。”

    被一語道破,辛摸金毫不意外,說道:“不錯,我賣的,便是這縷官氣。”

    胡員外道:“官氣用途,本就狹窄。況且此物隨葬,久經歲月,又沾染上了陰氣,使得價值大打了折扣。”

    辛摸金臉上肌肉抽了抽,這些情況,他當然知道。他把銅印拿出,許久都無人問津,本身就說明瞭問題。與會的人,或僧或道,而或武林中人,他們要官氣作甚?就算換來,也是相贈給合適的親人友朋使用。

    “哼,胡員外,辛某知道你有三寸不爛之舌,慣於討價還價,極為熟練。反正我就一句話,換不到合適的東西,我寧願留著此印。”

    蘊含官氣的物件,並不多見,自有價值。只是此印為陰器,不好見光,又被陰氣所汙穢了,仕途中人,視為不詳,就不怎麼喜歡了。

    胡員外便抓住此點,進行砍價。

    這時陳唐開口說道:“辛大哥,我這有一幅字詞,覺得可能適合你用,不妨一看?”

    自己要換銅印,當然不願意用到胡員外的東西。

    辛摸金瞥他一眼,問道:“誰人之作?”

    “正是不才寫的。”

    陳唐老實回答。

    辛摸金哈哈一笑,如聽笑話:“書生莫非覺得寫出幅文氣作品,就能與我交換此印了?簡直不知所謂,你家長輩,應該對你多加以教導才行。”

    說著,目光瞥向胡員外,意有所指。

    當修為到了一定層面,一般的文氣作品早已無法滿足所需,沒了多少價值。而高階的文氣作品,可不僅僅“情感交融”那麼簡單,更要求字詞內容情景對口,符合所練功法的特性。比如說修道的,就要那種逍遙天地,清靜無為的意境;剛烈的武學,要那種殺伐沙場的詩詞……

    如此一來,要求就嚴苛了。光憑才氣,根本寫不出來,還得有閱歷,有滄桑感受才行。

    陳唐這般年紀,實在讓人不看好。

    胡員外不以為意,微笑道:“辛兄,字詞在此,看看何妨?”

    陳唐不說話,直接把卷軸遞了過去。

    辛摸金眉頭一皺,稍一遲疑,終是接了過來。誠如胡員外所言,看看何妨,連看都不看,面子上端是不好過。他展開卷軸,見上面筆墨淋漓,猶如鐵畫銀鉤般,字字都有著精神。

    好字!

    辛摸金不是讀書人,但識字不少,做他這行的,對於文字的研究,可一點不含糊。當下看見陳唐這字,頓時被吸引住了,再一凝神,感受到字裡行間的氣息,不禁雙眼睜大,露出驚喜之色,忍不住讀起上面的詞來:“一輪飛鏡誰磨?照徹乾坤,印透山河。玉露冷冷,洗秋空銀漢無波,比常夜清光更多,盡無礙桂影婆娑。老子高歌,為問嫦娥,良夜懨懨,不醉如何?”

    這一幅字,說是詞,實則屬于曲。簡單淺白,毫無婉約文雅之感,筆墨之上,有著一股睥睨粗狂的意境。恰恰這一點,讓辛摸金大為動心。他為武者,看不慣文縐縐那一套,對於辭藻韻律之類,也無講究,但求一個爽字,一個痛快。

    這一首《折桂令》,讀起來就很盡興。

    那股文氣……

    辛摸金不禁微微閉眼,深呼吸了一口,說道:“換了。”

    胡員外笑道:“辛兄果然爽快人。”

    於是,辛摸金拿了卷軸,陳唐則如願以償地得了那枚銅印。

    交換完成後,胡員外還忍不住瞄了瞄辛摸金手中的卷軸。這一幅字,他可是很有購買意願的。但現在看來,只能失之交臂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7
不聊齋 第一百五十九章:吞氣

    交換完畢,胡員外又把陳唐叫到外面,說道:“公子,我不知你把此印作何用途,只是當下,依我之意,應當暫且擱置。等金榜題名後,再來把玩不遲。”

    陳唐明白他的意思:目前金榜未開,不知能否高中,區區舉子功名,候補官身,自然難以駕馭銅印上蘊含的官氣,更不用說那陰氣了。

    胡員外的提醒,是出於好意。

    陳唐含糊應了,聚會事了,胡員外又吩咐車夫,送陳唐回道觀。

    已入夜,雪花依舊紛飛。

    端坐于房間內,陳唐伸手拿出那枚銅印,開始仔細品鑒起來。

    此印造型,方正端莊,但並非是官印——對於官印,朝廷都是要回收的。也就是說,當持有者不在其位,不管是升遷還是罷黜,而或退休什麼的,反正只要不當這個官了,那麼相應的官印就得上交回朝廷處理。

    有個說法,叫“掛印而去”,那是發了脾氣,不想當官了,可印璽也不能帶走,必須留下。

    如此一來,流通在外面的官印,自然罕見。十有八九,都是私印。

    這枚銅印,便屬于私印。但由於其原主人曾任高官,官氣鼎盛,常將此印把玩,日積月累,印上便蘊含著一縷官氣。

    陳唐看中的,就是這縷官氣,他想要進行試驗,看天人之氣能否將該氣相容吞噬掉。

    手握銅印,閉上眼睛,開始運轉氣息。

    細微動靜,隨著天人之氣的驅動,銅印內的那縷官氣一下子便被汲取了進來。

    與此同時,陳唐就像饑餓的人,突然飽餐了一頓,生出一種特別的滿足感來。

    他心中歡喜,再去感受泥丸宮的魚形氣息,發現它茁壯了一圈兒。

    這一縷官氣的裨益,起碼能抵半年的周天功課!

    果然可行。

    只可惜,這縷氣息,還是太少。

    陳唐臉有喜色,隨即想到了什麼。當初他考中舉人,具備了候補官身,按理說,應該有官氣萌生才對。哪怕稀薄,但總該有的。然而一直以來,都沒有發現異常,似乎那官氣從沒有出現存在過。那時候,陳唐便懷疑,可能是被天人之氣同化掉了。只是當其時效果不顯,無法肯定。如今直接汲取這一縷外物官氣,使得氣息壯大,便是明證了。

    舉人功名的官氣,應該極為微弱,只能算是苗頭,所以裨益不大,幾可忽略不計;但如果考中進士呢?

    候補與正式,相差的絕非一星半點,能夠獲得的裨益,總該比這銅印多些吧。

    突然間,對於不久後的開榜,陳唐滿含期待起來。

    養氣方式,不再單靠每日的周天運轉,還能通過吞氣的途徑來提高,這絕對是短時間內增強實力的一大捷徑。

    不過蘊含官氣的事物頗為稀罕,可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的,總不成跑去衙門,偷人官印。難度極高,而且還是大罪。

    然而舉一反三,既然能吞噬官氣,自也能吞噬其他氣息。

    其實陳唐每天的精細吃喝,對於肉食好酒的渴望需求,實質上就等於是對“血氣”的汲取了。畢竟食材營養,吃進肚子,便是化為精血的物質基礎。

    而邪祟妖魔等,牠們卻是通過直接吃人的野蠻形式,又或修煉某些邪門功法,進行吞噬掠奪。

    陳唐可做不來。

    血氣、官氣、妖氣……對,還有陰氣。

    陳唐的目光,再度落在銅印之上。

    此印為陰器,不但蘊含官氣,還被陰氣濡染。而由於官氣的鎮壓霸道特性,能夠把陰氣給壓住。但官氣被陳唐汲取後,那股陰氣沒了束縛,頓時變得活躍起來,彌漫在整方銅印之上,顯得森森然。

    陰氣主要由鬼魂滋生,但兩者並不等同。對于鬼魂,陳唐不願沾染,讓劍匣攝收,用來祭劍;可陰氣不同,它本身是一種氣息,只是特性不善而已。

    想了想,陳唐下了決心,又一次運轉氣息,來汲取銅印上的陰氣。

    整個過程和剛才汲取官氣如出一轍,吸納之後,再去觀想。魚形氣息果然又變大了些,雖然比不過官氣所賦予的變化,但一個月的苦功,還是有的。

    這股陰氣,其實要比官氣要濃厚得多,但最後出來的效果,卻遠比不上。這就證明,官氣的質量要比陰氣優勝數倍。

    氣息與氣息之間的差距,宛如社會階層的體現,高下貴賤,很是分明。

    而陰氣質量,雖然差劣,但蘊含陰氣的物件,卻要比官氣的多得多,更容易獲取。有機會的話,弄一批來,那就爽了。

    陳唐暗暗想道,心頭霍然開朗。

    今晚用一幅字詞,換得蘊含兩種氣息的銅印,真是大賺了。

    沒了氣息加持的銅印,漸漸黯淡了下去,放不了多久,可能便會生銹腐化掉。

    陳唐將其扔到一邊去,不再理會。

    氣息壯大,他躍躍欲試,便在房間擺開架勢,演練一番《九極技》。揮舞之間,自有不同。打完之後,調息冥思,思慮武功上還存在著的問題和瑕疵,然後進行推演,繼續改善。

    從來就沒有完美,只有精益求精。

    接下來數天,陳唐基本都是這般度過,也曾出去,到懸壺堂找到胡員外,交給他一千錢,說是捐贈賑災所用。

    錢不多,聊表心意。陳唐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他本來是想賣掉字詞,然後捐錢。不過字詞換了銅印,這一筆錢,唯有從口袋掏出。

    他身上所剩,也已不多。

    大雪已停,天氣轉好,白天之際,有陽光普照。然而這一場雪災所給王朝帶來的創傷與影響,極為深遠,恐怕很久都難以恢復得過來。災後的各種事宜,更是任重道遠,夠朝野上下,忙活好一陣的了。

    這一天,浮圖道人歸來,風塵僕僕,眉宇之間,似有憂色。但他並沒有說什麼,陳唐也不好相問。

    陳唐在道觀居住的時光,也到頭了。再過三天,便是開榜的重大日子,他便提前辭別,搬到貢院那邊的客棧去住。

    臨別時,道人難得地送陳唐出院門,但並沒有說“金榜題名”之類的吉祥話,只說了兩個字: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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