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44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5 23:08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章:開榜

    (又到了大家喜聞樂見的功名時刻,求訂閱,求自動訂閱!)

    貢院附近一帶的客棧,盡皆人滿為患。數以百計的士子考完試後,大都選擇住在這邊,等待開榜。

    這邊客棧雖然收費貴些,但主要是近。近水樓臺先得月,守在這兒,心理上似乎覺得高中的幾率會高一些。能參加天子試的舉子,基本都躋身“老爺”級別的了,早已脫貧,成為鄉紳層面的人物,有頭有臉,有田有地。存著三年錢,進京趕考,如果客棧都住不起,那實在叫人笑話。況且,他們之中,大部分的人,日常開銷,都屬于正常範圍。

    相比之下,陳唐的開銷,自是不正常的。

    他來到這邊,問了五、六間客棧後,終於有一間尚有空房的,趕緊交錢,住了進去。

    同住的客人,基本都是士子。碰著面了,也不管之前認識與否,反正就是一陣寒暄,噓寒問暖,就等於結識了。

    剛過去的那場雪災,對於京城,對於整塊北地,都影響深遠。士子們住在客棧內,生活上同樣大受影響。吃喝缺乏,好幾天,肉食菜蔬皆無,有錢都買不到,只好吃白飯。

    好在總算是撐下來了,停雪放晴後,這段時日,物資的供給有所恢復,間或能吃上肉,已經很滿足。

    住進客棧後,陳唐很少串門,除了出去吃飯以外,其餘時間,都是留在房中,修心養氣。別的士子可不同,雖然由於天氣寒冷的緣故,也少出門,但在客棧內,聚在一起,吟詩作對,天南地北,經常弄些活動來往,顯得熱鬧。

    這些,都是人情。

    陳唐不拒絕人情,但他更相信那句老話:靠人不如靠己!

    兩三天的時間,忽忽而過。

    這日,便到了放榜的大日子。整座京城,似乎都為之所動。有詩為證:吾朝取士最堪誇,仙榜標名出曙霞。白馬嘶風三十轡,朱門秉燭一千家。

    天還沒亮,一位位士子已經穿戴整齊,早早出門,冒著凜冽的北風,前往貢院了。

    雖然說放榜的時間為固定,不管早到還是遲到,榜單始終會在那個時辰張貼出來,但人們心底都希望能早點過去,占據有利位置,好能第一時間就見到那張金黃的榜單。

    又或者,眾人堅信“心誠則靈”的話,越早去,越能表現出自己的虔誠,那麼老天爺便會垂青,使得榜上有名。

    在開榜的頭天晚上,不少士子更是輾轉難眠,無法入睡,就像等待判決的囚犯一樣。要不是天寒地凍,他們可能就直接到貢院守夜去了。睡不著,乾脆坐到破曉時分,便開始收拾。拜神的拜神,佩戴護身符的佩戴,反正各有講究套路。

    弄了一通後,開始奔赴貢院。

    人來人往,人聲噪雜,陳唐早早便被吵醒,沒了睡意。等他洗漱完畢,下到樓來時,見空蕩蕩的,很是安靜。

    “掌櫃的,早飯有甚吃的?”

    那掌櫃見著他,問道:“公子,你不去看榜?”

    陳唐笑道:“距離開榜,還半個多時辰呢,現在去吹風?就算吹風,也得先填飽肚子。”

    掌櫃也笑了,覺得這位年輕士子實在篤定,與他人的表現截然不同。不知是心性如此呢,還是自信滿滿。

    不用多久,一大碗面便擺到陳唐面前,熱氣騰騰,雖然沒有肉,但有個荷包蛋,算是加了菜。

    其實客棧一早便讓人開始熬八寶粥,提供給士子們吃,有著好兆頭的意思。但這個點,那粥早被吃光,只好煮面了。

    陳唐也不在乎,有吃便行。吃好面後,稍作休息,他便背負書篋,慢悠悠地朝著貢院走去。

    天子試的制度與規矩,和記憶中的科舉有所區別,最大的一點,便是沒了會試這個環節。另外,也沒有殿試的過程。換句話說,所有的進士名次,一甲二甲三甲,在放榜之前,就已經定下來了。而被取中的進士,將擇日參加瓊林宴,到了那時,才有看見皇帝的機會。

    陳唐記得,印象裡的殿試,就是直接面聖,等於是一場面試。說“以貌取士”,亦不為過。長得歪瓜裂棗,不夠端正的,哪怕文章寫得再好,也不可能名列前茅。悲催的話,直接從一甲給扔到三甲去,這樣的例子,並不罕見。

    在殷國,沒有殿試一說,但舉子報考的時候,登記資訊,包括形體相貌等,都有專人描繪記錄了下來,同時還有畫像為證。這份信息,在最終圈定名次的時候,可做參考。

    而最後的名次排列,也是要呈交給皇上過目,以朱筆定奪。

    雖然不是直面而觀,但也相差不多,畢竟在瓊林宴上,皇帝還是會接見一眾新科進士們的。如果出了差錯紕漏,那負責審核士子信息的人,可就難逃干係,將會被定為“欺君之罪”,人頭落地。

    這樣的規章制度,有利有弊,終歸是不同歷史發展下的不同產物,自然有著它的存在合理性。

    天子試錄取進士,分為三甲,一甲三人,為進士及第;二甲數十人,賜進士出身;三甲三百餘人,為同進士出身。一般而言,名列第三甲的話,基本都是從文書一類的閑職小官做起。畢竟官帽子多,但吃香的實權官位,總是很搶手的。

    天子試放榜的流程,和舉子試大同小異。每省舉子試錄取的人數,多的才幾十人,少得十個八個,可由小吏,高聲宣讀出所有考中的人的名字。

    然而天子試不同,光第三甲,便有三四百人之多,一個個念的話,走這流程,一天下來,估計都不夠用。也顯得繁瑣囉嗦,所以便取消了宣讀,直接把該榜單張貼出來,公之於眾,一看即可。

    不過到了第二甲,第一甲,還是會高聲宣讀的,以表隆重。宣讀之後,再張貼金榜。

    一共三張榜單,從低到高,次序分明。

    此時貢院的榜墻之外,已是人山人海,黑壓壓一大片,甚為壯觀,幾無立錐之地。

    這便是早來排隊,占據位置的好處了。晚到的,根本擠不進去了。

    望見這場面,陳唐不禁倒吸口冷氣,轉了一圈,最後作罷,乾脆跑到一邊的街巷口去。

    那兒有著幾個攤子走販,在賣著吃食。其中一攤,居然在賣烤紅薯,香味撲鼻。

    陳唐也搞不懂這異時空為何會有紅薯,估計只是小範圍種植生產,潘州就沒見過。但好吃便是了,當即買了一根大的,剝了皮,熱乎乎地吃起來。

    一會之後,有數人來到,竟是熟人,正是范軒一夥,王子玉等人俱在;其中又有兩三個陌生面孔,沒有見過的。

    看得出來,他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個比較穩固的小圈子。

    見到陳唐在這吃烤紅薯,諸人也是感到意外,範軒笑問:“陳兄怎地不去看榜?”

    陳唐回答:“看人還差不多,哪裡瞧得見金榜何在?”

    郭向恒哼一聲,說道:“誰叫你睡懶覺,起得遲了。”

    陳唐道:“你們不也是如此?”

    王子玉哈哈一笑:“我等人,自有人在墻下守著的。”

    聞言,陳唐明白過來了。氣候惡劣,出身富貴的士子,哪裡願意早早過來蹲守,挨寒受冷?自會派遣下人去排隊看榜,有消息,第一時間過來稟告即可。

    範軒道:“要不,我吩咐人幫陳兄看榜?”

    陳唐道:“不必了,反正看與不看,只要中了,都在那兒,無非晚一點見到罷了。”

    範元嘟囔道:“口氣還挺大,說得像你必中一般。”

    陳唐不與他做口舌之爭,繼續吃紅薯。

    便在此際,就聽到“當”的一聲,銅鑼敲響,開榜時辰到了!

    人群騷動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45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一章:題名

    (第三更,求訂閱,求自動訂閱!)

    張貼金榜的墻壁外,早有一隊兵甲戒備,維持秩序。隨著銅鑼敲響,張榜的時辰到了。

    守在外面的眾人,一個個無不踮腳翹首,眼睛都捨不得多眨一下。尤其是些視力不太好的士子,更是想要走近些,好看個真切。

    “貢院之外,不許喧嘩吵鬧,成何體統!”

    領首的一名兵甲統領大聲喝道。

    眾人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兒,就見兩名官吏走出,其中一人,端著一盤,上面疊放一張黃紙,正是那譽寫著第三甲同進士名單的金榜。

    此榜頗長,足有三尺餘,一尺多寬,鋪展開來,上面一行行,端端正正地譽寫著一個個姓名。姓名之前,又備注貫籍,以防有同名同姓者,鬧出烏龍事件。

    官吏先在墻上刷好米漿,然後兩人,一人一邊,小心翼翼地把這張長長的金榜貼上去。

    金榜還沒貼好,士子們便伸長了脖子去看了。

    數以百計的名字,字體譽寫得也不算大,相距遠些,就難以看得清楚。

    要知道許多讀書人,眼睛都有問題的。

    “前面的兄弟,快念一念名字……”

    “中了,我中了!”

    這是有人在金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當即大喊出聲,激動得不能自已。

    “沒有,第二行,還是沒有……怎麼會沒有呢?”

    有人一行行地看著,但找不到名字,表現得迫切而焦慮,患得患失起來。

    相比起來,街巷口那邊就顯得雲淡風輕了。

    範軒等人來到這裡,也是想著天氣寒冷,要弄些吃食,暖和暖和身子。

    攤子之前,提供幾張馬紮子,他們都不客氣,紛紛落座。有吃烤紅薯的,有喝熱湯的。

    陳唐在旁觀望,見這些人看似淡定,但暗地裡的小動作小細節,卻出賣了他們的內心波動。

    好比範元,兩只手左放右放,搓來搓去,都快要搓出皮來了。還有郭向恒,一時坐下,一時站起,想要故作高冷,但總忍不住抬頭瞥向貢院那邊,希望見到自家下人跑來報喜……

    天子試三年一考,一旦落榜,就得等三年,人生有幾個三年?

    何況他們之間,基本都參加過一次天子試的了,今年是第二屆,甚至是第三屆來考的。那種名落孫山的心酸滋味,實在不願意再嘗試。

    其中範軒,可謂年少成名,自幼便有著神童美譽,十五歲中秀才,十八歲考上舉人,表現得相當驚艷,很是順坦。然而到了天子試,已在考場折戟兩回,如果今年再不中,就是三不過。說沒有壓力,那是自欺欺人。

    雖然範軒坐在那兒,看著還很沉得住氣,但內心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陳唐不敢打趣取笑人家,他同樣情緒紛亂,定不下心來。考試這玩意,考前考後,以及整個考的過程,都是那麼折磨人。這樣子,很容易讓人神經衰弱的。

    自從開榜,貢院那邊的騷動便沒停止過,一波接著一波,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嘆息有人叫,光憑這些表現,根本判斷不出這人是中了還是康了。

    榜上有名者,也可以痛哭出聲的。

    再說了,這只是第三甲的金榜,後面還有第二甲,第一甲的。雖然名額是越來越少,但終究存著一份念想。

    榜下的人生百態,在舉子試時,陳唐已見過一回,沒有什麼好說的。

    在此期間,不斷有人離去。

    離開的,基本都是榜上有名者,是中了的。即使只名列第三甲,得個同進士,但中便是中了,從此以後,躍然一個臺階,可以踏上正式的宦途。

    這些人確定了功名結果,自然不用再留在此,高高興興地返回客棧,歇息而或慶賀。到了明天,再來貢院領取進士的功名書,然後就等參加瓊林宴,之後便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只怕他們心中,恨不得現在就能飛回家去,將自己高中的消息廣而告之,大肆宣揚吧。

    不過那瓊林宴,卻是必須參加的,能夠面聖的機會,難得一遇,怎能錯過?而且不參加的話,屬於失禮,卻會被問責追究。

    咚咚咚!

    一名家丁模樣的人快步跑過來。

    郭向恒眼尖,認出來了,內心一緊。

    “少爺,少爺你中了,第兩百二十五名。”

    家丁跑到郭向恒身前,氣喘吁吁地道。

    聞言,郭向恒很明顯地松了口氣,隨即又湧出些失望之色。他原本期望,是能中二甲。

    “郭兄,恭喜了!”

    “向恒金榜題名,可喜可賀。”

    諸人紛紛拱手賀道。

    “同賀。”

    郭向恒連忙還禮,那點失望隨即煙消雲散,中了就好。他的年紀,已然三十過五,不算年輕了。

    隨後,王子玉的家僕來稟告,說他也中了,一百一十二名。

    王子玉明顯情緒不怎麼高,他一向心高氣傲,對於這個三甲名次,並不滿意。

    然而除他兩人之外,再無消息。

    范元與蘇民哥兩個,面色頓時陰沉下來。他們的文章水準,一向比不過王子玉等,如果三甲不中,後面就懸了。

    半個時辰後,又一聲銅鑼響,這是要開第二甲的金榜了。

    第二甲的錄取名額,基本都在三、四十人之間。

    到了此刻,範軒等人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去往貢院這邊。

    第三甲的同進士,已走得七七八八,圍堵著等待看榜的人,少了近三分之一,沒有那麼擁擠了。

    吃完東西,陳唐同樣跟著走過來。天氣那麼冷,早點知道結果,早點回客棧。

    第二甲的名單,是有宣讀待遇的。從最後一名開始念起,而每念出一個名字,都會引起一陣喧鬧,等平息了,才能念下一個。否則的話,根本聽不清楚。這中間停頓,總要一時半刻的時間。人多了,耗時自然不短。

    但這是很正常的事,每一個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像是中了大獎般,心頭百般情緒,需要宣洩,這是他們的權利,沒有人會說什麼。圍觀的人,只有羨慕的份。

    “第六名,高中者,秦州士子范軒範子閎……”

    當聽到自己的名字,範軒當即仰天長嘯,雙手握拳,一臉的興奮激動。

    “恭喜恭喜!”

    眾人立刻圍在範軒身邊,齊聲道賀。

    範軒滿臉笑容,一一還禮,大聲說道:“今晚煙花巷,範某做東,還請各位賞臉。”

    這是要大擺筵席,以歌舞賀了。他金榜題名,名次滿意,自是不惜錢財宴客。

    “子閎,我們走吧。”

    範元有點無精打采。

    名次宣讀到了這個份上,他心裡已經絕望,這一科,又是康了。

    同行幾人,剩下的都沒念到名字,俱是強作笑容,打不起精神。

    範軒安慰道:“尚有名次未曾公佈,不妨留下一觀。你看,不矜不也還沒走嘛。”

    他滿臉春風,來到陳唐面前,笑道:“不矜,今晚煙花巷,你可得來喝酒。”

    在範軒看來:陳唐第一次來考,落榜是大概率的事,到現在不曾上榜,更是表明了他的推測準確無誤。這樣的結果,正中其下懷。陳唐落榜了,受到挫折打擊,心氣自然會低落,如此一來,只要稍加示好,招攬之,陳唐自會感動不已……

    對于陳唐的前途潛力,範軒可是比較看好的,真心想要拉攏他進入自己的圈子裡來。

    三甲無名,二甲亦無名,陳唐內心難免有些鬱悶,笑一笑,道:“看著吧,有空便去。”

    範軒嘴一撇,到了這個時候,怎會沒空?區別只在於,是買醉消愁呢,還是痛飲歡慶……

    “當當當!”

    三聲銅鑼響,要進行第一甲的三名進士及第的宣讀了。

    整個場面,頓時為之一靜,眾皆屏息,聽那官吏高聲念出名字來:

    “今科高中第三名,探花者,潘州士子陳唐陳不矜是也……”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46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二章:探花

    (一覺醒來,又是群情洶湧,作者君無路可逃,已在書友群213142008洗白白,還備有花露水皮鞭等,請各位大駕光臨花,大刑侍候哈!)

    “今科高中第三名,探花者,潘州士子陳唐陳不矜是也……”

    官吏宣讀的聲調頗高,都是練過的,字正腔圓,還帶著一股吟唱般的韻律,滿場皆聞。

    眾人堅持仍等在此處,除了那一丁點的念想之外,無非也是要看看,能考進第一甲的三者都是誰。

    天子取生,三年一度,每屆數百人。這個數目,依照比例來說,絕對不算少的。

    在這麼多人當中,能殺出重圍,躋身第一甲,名列前茅,真心不容易。

    故而大家都是進士功名,但頭三名卻有著獨特的稱謂,分別為:狀元、榜眼、探花。

    這是一種額外的光環加成,可比一州解元要榮耀得多,很是風光,讓人羨慕不已。

    聽到宣讀後,範軒等人頓時鴉雀無聲,眼勾勾地盯著陳唐看,似乎陳唐的鼻子裡長出兩朵花來。

    此子,竟然考上了……不但考上了,還中了探花……

    這世界,還有道理可講嗎?

    根據歷屆天子試的規律,一般而言,首次報考的,十有八九,都會名落孫山。

    科舉考試,歷經數百年,一代代的文人士子浸淫於此,總結歸納,摸索出無數寶貴的經驗規律來。

    其中一條,便是首考者,往往落榜。

    道理很簡單,第一次嘛,難免緊張,壓力大,導致發揮欠佳;又或經驗不足,寫出來的文章不夠老成,入不得法眼。另外還有不成文的規矩,對於年紀太小的,要壓一壓。畢竟後生,等多三年再來考,也無問題。寶貴的名額,要先考慮那些考了幾屆的“老人”……

    雖然說考試評估,以文取勝,但畢竟是人出的題,又是人在審卷評分,久而久之,難免養出些排資論輩的風氣來。

    況且進士功名,幾乎等於選人當官。太年輕的話,到下面當官,會壓不住場面,容易出問題。

    反正綜合種種考慮,以陳唐的狀況,他的確不該考中的。即使榜上有名,也不該會在第一甲。

    莫非,其上面有人?

    第一時間,範軒就想到這個可能性。不過很快,他就推翻這個荒謬的想法。陳唐的底細已被他摸了個七七八八,潘州根本沒有陳氏大族,陳唐出身,堪稱草根,連寒門都算不上。

    再說了,科舉考試,幾乎沒有夾雜人情的成分。整個考試和審卷的過程,都是保密封閉式的,加上罪罰嚴苛,誰敢徇私舞弊,找死嗎?歷屆以來,不乏朝廷大員的子弟也來考試,但如果文章不行,一樣落榜,甚至屢考不第,終生都只是個舉人。

    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

    由此可知,科舉的殘酷性,以及公平性。

    當然,書香門第出人才的幾率,自是比尋常人家要高得多。歷史上,還出現過“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美談,已經算是門第光耀的極致水準了。

    範軒等人,皆出身大族,非常明白其中門道。他們對于陳唐的態度和看法,都是有著理據的,而不是天生嘲諷臉。卻沒想到,事到臨頭,還是被打了臉。

    “難道說,朝野風向已變?災患叢生,危機重重,是以聖上思變,想要勵精圖治,要大力擢升任用新人?”

    突然間,範軒腦海掠過這般念頭。又想到之前的一些聽聞,再結合這次諸多的榜上有名者,青年的比例的確占著不小的比重……

    只會是這個原因了。

    範軒內心恍然過來,暗嘆一聲:這陳唐,趕上這一波潮流,真是氣運!

    不對,我也還很年輕呀,為何躋身第一甲的,不是自己?

    范軒好不鬱悶,雖然他在第二甲的名次也不低,但一甲二甲,相差一個數字,在名聲上,已相差十萬八千里,不可同日而語。從此以後,人們見著陳唐,便會恭謹地稱呼一聲“陳探花”,而他範軒呢?叫“範進士”?

    完全不是那個味道了。

    在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宣讀後,陳唐心中,一塊重重的大石頭落地,如釋重負。

    說實話,他自己都沒想到能躋身第一甲,只想著,能夠榜上有名就足夠了。至於其他,並未想太多,但求考上:進士及第也好,進士出身也罷,甚至同進士出身,都可以接受。

    他最大的意願,是不再想蹉跎三年,如此而已。

    在貢院考場上,陳唐自認自家文章做得不錯。不過自我的認為,當不得準。還是那句老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寫出來的文章,如果觀點風格,得不到別人認可,哪怕寫得花團錦簇,花一般,也是無用。

    科舉考試的不確定性和不標準性,乃是天坑,坑人無數。

    但還在,終是中了……

    陳唐一握拳頭,臉上倒沒有流露出太多的狂喜之色,對著範軒一拱手:“范兄,今晚我便不去煙花巷了。”

    聞言,範軒暗鬆口氣。其在煙花巷做東,下大本錢,要宴請友朋,是慶賀自己考中二甲。如果陳唐去了,那今晚的風頭光環,算誰的?

    相形見絀,黯然失色呀!

    替他人做嫁衣裝的事,範軒打死都不肯去做的。只是先前開了口,不好收回,如今陳唐主動表態,範軒心裡,好受了些,覺得陳唐做人,委實不錯,識趣明理,便笑道:“不矜今晚,肯定也有慶賀,我就不好勉強了。這樣吧,過得幾天,我們再聚,好好喝一杯。”

    “好。”

    陳唐很爽快地答應了,在他看來,範軒幾個,脾性還算是過得去的,雖然不可避免地有著出身大族的高傲與盛氣,但基本的禮儀俱在,絕非那種不學無術,只懂得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

    王子玉等幾個,臉色皆訕訕然,但都一一地過來道賀了。陳唐高中探花,功名資格擺在這,地位躍然而上,已不可等閑視之。況且彼此之間,本就沒有什麼矛盾沖突,還曾在畫壁中一共經歷過患難。此刻自該來結交一番,並無壞處。

    范元看著陳唐,長嘆道:“不矜,真沒想到,你一考而中,高中探花。從此以後,便是探花郎,青雲直上,前程似錦了。”

    言語之間,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味。

    陳唐道:“是啊,其實我也沒想到。我就覺得,隨便考個進士好了,不想便得了個探花。”

    聞言,範元等人,紛紛鼓起了眼睛,心中暗罵一句:傷口撒鹽,不當人子!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47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三章:駕崩

    開榜落幕,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哭來有人笑。

    剛回到客棧,陳唐便被一大群士子給圍住了,各種恭祝道賀,諸般有意結好……

    就連店家,都備了一份好禮送來。

    對于這些,陳唐表現淡定,應付自如。當晚,他就留在客棧,哪裡都不去,為此婉拒了好幾份盛情的邀請。推卻說,自己心情激動,要好好靜一靜。

    第二天,再赴貢院,領取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探花功名書,又名為“誥書”,上面蓋著一枚鮮紅的天子印。相比之下,舉子的功名書,就沒有這般規格待遇了。

    當接到此書,觀望上面的大印,陳唐泥丸宮中“嗡”的一下,翻騰起動靜來。

    是官氣引起的。

    一道官氣,扶搖自生。

    當下不是練氣之地,陳唐趕緊回去,到了房間,然後盤膝靜坐,開始感應腦海世界。

    很快,他便進入了天人合一的狀態,那氣息形態,顯露無遺。

    一道官氣,足有數寸,色澤土黃,頗為霸道地占據著泥丸宮的中央位置,就像插著一根香火在那兒一般。

    純粹而堅挺。

    之前在那方銅印上,陳唐就仔細地接觸過官氣。相比之下,銅印的那一縷官氣顯得渙散而飄忽,完全無法與之相比。

    “好,很好!”

    見著這官氣如此茁壯,陳唐心中歡喜,趕緊催動天人之氣,前來吞噬融合。

    一尾小魚兒,搖頭擺腦地飄蕩而至,來到官氣之前,繞著遊走一圈,在審視打量著。

    官氣煌煌,自有威嚴,似乎不爽天人之氣的打轉,氣勢蓬發,要趕天人之氣離開。

    小魚兒甩甩尾巴,突然張嘴,一口便將這道土黃官氣給吞了進去。當真是乾脆利索,毫不猶豫。

    官氣被吞,並不甘心,掙紮起來……

    如果有人在此,可以看見陳唐臉色變幻,在這般天氣之下,額頭竟有汗水滴落。一副正在進行天人交戰,很是辛苦的樣子。

    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他的神態才漸漸穩定平靜下來,呼吸悠長,一吐一納,隱隱形成某種韻律,甚為奇妙。

    泥丸宮中,那尾魚兒足足大了整一圈,漂浮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在休眠。其變化除了體型的大小之外,體表之上,一片片鱗片顯露而出,細致而緊密,顯得相當真實。

    顯然,吞噬掉那道官氣後,天人之氣的形態又進化了一大步。

    不知過了多久,那魚兒睜開了眼睛——

    陳唐突然睜開眼睛,渾身舒暢無比,就像剛吃了一枚傳說中的人參果,竟有點飄飄欲仙的意味。

    爽,太爽了!

    他心情狂喜,吞噬掉這道進士官氣,等同於做了十年的周天功課。

    整整十年,半點不含糊。

    這是何等的增長?

    陳唐現在的實力,如果對上五通那般的妖魔,哪裡還需要用計襲擊?直接三拳兩腿,就能打倒解決。

    他長吐口氣,內心的激動慢慢平息下來。

    這道官氣的裨益毋庸置疑,帶來了一次巨大的躍升。不過基本也屬於一錘子的買賣,很難遇著第二回的了。

    另外,陳唐心存疑問,這官氣是被吞噬了?還是同化了?在自己身上,以後當官,還能不能再養出官氣來?

    又或者,天人之氣直接當官氣用?

    很多東西,還得摸索探討。

    天人之氣,本就超然,即使沒了官氣,也無所謂。面對邪祟妖魔,官氣的確有一定的震懾反噬作用,能讓對方有所忌憚,但也僅此而已。真要下手,也是抵擋不住。

    想以前閻之海與範元等,都是身懷官氣,但遭遇到邪祟,或死或傷。

    正所謂“殺官是大罪”,然而在一定情況下,被殺的官員也不在少數。

    功名到手,官氣入體,陳唐這一趟北上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大半,接下來,就要營救大鬍子了。

    這個問題,相當棘手。

    首先找人就無從著手,那及第學府位置飄忽不定,天下之大,到哪兒找去?

    如果找到了,陳唐倒不畏懼,敢進去闖一闖。那時候,大鬍子說,只要陳唐考上了進士,就有營救的機會和希望。不過目前為止,還不確定究竟是個怎麼回事。

    進士功名就能震懾陰司了?有點說不通……

    陳唐甚至懷疑,是不是大鬍子故意這麼說的,為的便是讓陳唐用心考試,必須考中。

    在本質上,這可以算是一種長輩對後輩的鞭策,屬于善意的謊言。

    無奈當其時兩人在墳塚前的見面,只是短短一會兒工夫,其中狀況,搞不清楚。

    想不明白,只能暫且作罷,過得幾天,參加完瓊林宴,便要離開京城回家,希望在路上,能把大鬍子的事解決了。否則的話,又不知要拖多久。

    大鬍子,被困在那棵怪樹上,還能堅持多久?

    瓊林宴是鹿鳴宴的進階版本,有面聖的機會。皇帝終生,幾乎都在紫禁城中,極少離開。所以面聖,本身就是一項極為難得的殊榮,見過之後,可以到外面吹噓一輩子了。

    不過對於這些,陳唐無感。那種根深蒂固的階級尊卑觀念,他可是沒有多少覺悟的。留在京城參加瓊林宴,對他而言,只是一項入鄉隨俗,避免麻煩的程式罷了。

    而參加完瓊林宴後,便是循例的戴花巡遊大京城了。

    唐詩有雲: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描述的,便是進士們巡遊街市,接受萬眾矚目的飛揚心境。

    過完這些程式,一眾進士開始離京返鄉,等待任命下達,然後再赴任為官。

    整套流程下來,要弄上一年半載。有人脈有背景的,會快人一步,先去當官;沒人提攜的,只能多等待些時間。而一甲進士及第,狀元是鐵定會進入翰林院當編撰的,起點比其他進士,先天高一截;榜眼與探花亦有機會,主要看安排。即使當不上京官,他們的任職也不會拖遝太久,一個七品知縣,十拿九穩。

    隨著開榜,結果揭曉,早有專人通過驛站快馬,奔赴各大州府,把捷報一級級地傳達宣讀下去。

    是以在進士們沒有回到家之前,家鄉基本都知道了喜訊,並會做好迎接士子們衣錦還鄉的準備。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不外如是。

    在等待瓊林宴的日子,陳唐深居簡出,推了很多應酬。至於榜下捉婿的事,由於他高中探花,很多人家知難而退,不敢貿然前來打擾,倒省了很多瑣碎事宜。

    有小道消息稱,歷屆探花者,多為皇宮選駙馬,卻是謬論。事實上,參加天子試的舉子,十有七八,都已婚娶,有兒有女的了。而且那駙馬,乃是典型的吃皇家軟飯,一旦去當了,也就意味著絕了仕途,誰甘心去做?

    客棧中的其他士子,考上的,自然天天歡愉,各種人情交際,不曾消停過。趁還在京城,當然要各種跑關系,跑官;而落榜的,自是收拾包袱行李,黯然離去,回家過年了。

    陳唐的行為表現,沉靜而異類。不過各有各忙,沒人顧得上理會他。就連範軒等人,也是一直不見蹤影。

    光陰荏苒,很快便要到了瓊林宴舉行的日子。但在前夕,一個驚天消息傳出:

    當今聖上,身子不適,又進服了一枚由國師進貢的丹藥後,半夜腹痛,七竅血流,駕崩了!

    皇帝駕崩,天崩地裂,滿城發喪,告知天下。

    國師被打入天牢,連累釋家無數寺廟基業,有傳言說,新皇登基後,便要頒發滅佛令,對釋家下手了……

    然而皇帝驟然而崩,並未留下遺詔,東西兩宮,為新皇人選的問題,本來積攢多年的矛盾,一下子爆發開來。

    宮廷之鬥,朝野之爭,再無遮掩。

    在這般狀況之下,瓊林宴,自然而然被取消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47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四章:給錢

    風雲突變,皇帝駕崩。京城內暗流洶湧,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無奈天寒地凍,氣候惡劣,這個時候趕路,十分艱苦。身子弱的,難以經受得住。不得已之下,一些新科進士,唯有躲在客棧內,苦捱日子,要等過完年後,才好離京返鄉。

    但也有一部分的人,選擇了第一時間出走。他們坐在馬車內,有炭火取暖,有僕從伺候,自是不畏嚴寒。

    有人走有人留,陳唐的離京,就和他入京時一樣,波瀾不驚,並未引起什麼動靜。

    他準備妥當,背上書篋,坐上在京城車馬行租賃的一輛馬車,悄然離開了京城。

    經幢關,過陵城,風雨兼程,中途更是換了數撥馬車,花錢如流水一般。

    沿途所見,雖然稱不上滿目瘡痍,但很是蕭條,多有流民,倒斃路邊者,亦不在少數。由此可見,民生凋零維艱,已經到了一個不容忽視的程度。

    只是廟堂之上,如今正在傾軋爭鬥,誰顧得上底層老百姓的死活?

    作為過來人,陳唐很明白這天下局面的動蕩規律。當下狀況,就像一個滿裝火藥的火藥桶一樣,稍有不慎,便會砰然爆炸開來。

    但對此,他無能為力。

    時日忽忽,新年在奔波中恍然而過,一點感覺都沒有。

    開春,冰雪初融,有新芽吐綠。

    這一日,已然回到虢若縣地界,趕到信白鎮上。

    陳唐囊中,卻已幹癟得厲害,就剩十多錢了。

    到了小鎮外面,車夫把他放下,匆忙趕車離開,接下來的路程,陳唐只能靠自己一雙腿了。

    他的計劃,本就是要在虢若縣境內多盤桓逗留些時日。畢竟當初,就是在這一塊區域,進入的及第學府。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到了此際,陳唐倒希望宋司命方面主動現身來,免得他苦找無門。

    正當午時,腹中饑餓,陳唐尋思著先入鎮內吃碗面,暖和暖和肚子。不過他現在囊中羞澀,客棧是難以住得上了。若是表明身份,亮出功名書,倒是可行,但陳唐又不願如此。

    他身懷武功,往來慣了,怎麼都過得去,何必去求人收留?

    當下邁步,走進小鎮。一邊走,一邊張望,眉頭皺了起來。

    他感覺到了,鎮上的變化,一種蔽敗、破落、叫人隱隱不安的變化。

    記得上一次到此,初夏的時光,陽光和煦。雖然進來之後,便遇到錢家辦喪事,但那時候的鎮上,是熱鬧的,繁華的。

    而今,走在街上,冷冷清清。兩邊的一些人家店鋪,不是緊閉門戶,就是坐著個老人家,無精打埰地靠在屋邊上,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看著心酸。

    兩次往來,相距沒到一年的時間,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很快,陳唐就來到那雲來客棧門外。

    砰的一響,一人被扔了出來,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

    隨即兩條漢子撲出,拳腳雨點般朝那人身上打,一邊打,一邊叱罵道:“好個窮酸,沒錢還想吃飯,找打!”

    那人是個書生模樣,身材瘦弱,毫無反手之力,只能拼命抱頭,苦苦求饒。

    陳唐看不過眼了,說道:“兩位請住手,有話好好說,何必非要把人往死裡打?”

    一名漢子,滿臉兇惡,把眼一瞪,打量陳唐一眼,喝道:“怎地,你要行俠仗義?”

    又往那文弱書生身上狠狠踹了一腳,這才與夥伴罷手,走回客棧內。

    挨了好些拳腳,那書生渾身疼痛不已,臉上有血。他倒是硬氣,勉強站起,趕緊收拾被摔在地上的破舊書篋,以及一些筆墨等物。

    陳唐見著,嘆息一聲,走進店內。環顧四周,見裡面的擺設格局,倒沒什麼變化,但掌櫃與店小二,卻全換了人。當下正是飯點,但人氣冷清,竟沒人吃飯。

    想著隆冬季節的災禍,這邊或許也受到了波及,是以變得蕭條,也不出奇。

    陳唐道:“店家,來碗清湯面。”

    過不多久,那剛才在打人的一個漢子便端一碗面上來,重重地落在木桌上,發出悶響。

    只見這面,盛裝的碗倒是不小,但裡頭就大半碗湯汁,面條數目可數,不夠兩口吃的,而且一根根,很是生硬的樣子,根本沒有煮好。湯汁同樣賣相極差,漂浮著一片片黑色的事物,不知是沒洗鍋呢,還是用了臟水。

    伸手一摸碗身,冷的。

    “五十錢,快給錢。”

    漢子一抱雙手,粗聲粗氣地道。

    陳唐忽地笑道,抬頭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你給我?”

    漢子一愣,腦筋一下子有點轉不過來,兇惡地道:“你這小子,少說廢話,難不成想吃霸王餐?不給錢,咱這拳頭可不客氣!”

    其見著陳唐,清清秀秀的,雖然比起先前那個多些肉,但書生就是書生,哪怕來多四五個,也不夠一頓打的。

    陳唐搖搖頭,明白外面那書生的遭遇了。這雲來客棧,竟然變成了一間黑店,實在讓人驚詫不已。莫非那錢家窮瘋了,又或者錢舉人發神經了?

    他站起來,背上書篋,想要離開。

    “好哇,果然又是個吃飯不給錢的!”

    漢子獰笑著,早已做慣這事,大手一伸,抓向陳唐頭顱。

    一聲脆響。

    陳唐反手抓住,臉色冰冷:“要動手?”

    “還敢還手!”

    另一個漢子見狀,跳起來,大步沖到,一拳打來。

    “滾!”

    陳唐動怒,飛起一腳,正中其胸口。雖然留了力,但漢子哪裡禁受得住?飛出一丈遠,把一張木桌都給砸爛了,倒在地上,哼哼不已,半響爬不起來。

    這一幕發生,那邊正在打算盤的掌櫃見著,大吃一驚,連忙滿臉賠笑地走出來:“誤會,公子誤會了!”

    手中一抓,非常爽快地拿出五十錢:“這錢,正是要送給公子的。”

    此時,被陳唐抓住手腕的漢子,已經疼得滿臉冷汗流出來了。

    “哼!”

    陳唐毫不客氣地甩手收錢,大步邁出客棧。

    那漢子齜牙咧嘴,低聲道:“掌櫃,你怎麼真送錢給他了?”

    掌櫃一巴掌打到他臉上:“蠢貨,你懂什麼?這叫緩兵之計。你快去稟告老爺,派人過來。這些外鄉人,竟敢在信白鎮上撒野,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好!”

    漢子趕緊從後門跑了出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48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五章:要去

    出到外面,陳唐見先前挨打的那書生坐在邊上,正在大口喘氣。其看見陳唐從客棧出來,連忙叫道:“這位兄臺,你千萬不要在這家店裡吃東西,他們是開黑店的,胡亂開價,不給錢就搶……”

    陳唐聞言,嘴一撇:我都出來了,你才說,未免太馬後炮。可能剛才對方挨了打,頭暈腦脹的,只顧著收拾書篋,是以沒來得及出言提醒吧。

    書生叫著,注意到陳唐安然無恙地出來,不禁一愣神。

    陳唐一拱手,問道:“敢問兄臺高姓大名?”

    書生連忙還禮:“鄙人姓‘寧’,名‘弈’,字‘品臣’,乃秦州秀才,出外游學到此。”

    寧品臣?咋不叫寧采臣呢?

    陳唐打量他一眼,覺得此子還挺厲害的,敢一個人離家遊學。其實這也不奇怪,童生而或秀才階層,是遊學的主體。到了舉人,以及進士,家業開始壯大,反而頗受羈絆,不好拍拍屁股便遠走了。

    當下問道:“你沒事吧?”

    寧弈臉露苦笑:“死不了,只是已身無分文。這些人如此蠻橫,搶錢還打人,與賊寇何異?我要到虢若縣擊鼓告狀。”

    說著,憤憤不平。

    “看,他們還在那!”

    一聲嚷喊,足有十來名漢子,各自手執器械,從街那邊跑來,來勢洶洶。

    寧弈見著,大吃一驚:“這些傢伙,好生兇惡,還糾集黨羽來了,真是欺人太甚,豈有此理……”

    頓一頓,神色焦急地道:“兄臺,你快走,我受了傷,跑不掉的了。還請兄臺仗義,幫忙去虢若縣報官叫人。”

    他站起來,臉色剛烈地要朝著對方迎上去,幫陳唐擋一擋,爭取逃跑的時間。

    陳唐暗暗點頭,覺得這寧弈挺不錯,有些膽色,心性也正直。於是伸手按上其肩膀,說道:“寧兄莫急,這些人,大概是來找我的。”

    “找你的?”

    寧弈一愣神,隨即想到,先前陳唐渾然無事地從客棧出來,其在裡頭,可能與店家起了沖突,現在對方來報復了:“既然如此,你還不快走?他們人多,好漢不吃眼前虧。”

    陳唐呵呵一笑,不再言語,大步邁上,越行越快,最後直接沖進了人群當中。

    後面寧弈見著這一幕,嘴巴不禁張大,還來不及閉上,那邊的戰況已經結束。

    陳唐沒有下殺手,只下了重手。十數名漢子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不是斷手便是斷腳,滾在地上,呼痛不已。

    雲來客棧的掌櫃,聽聞幫手來了,正探頭出來觀望,瞧見陳唐如此能打,頓時嚇得不輕,趕緊縮頭回去,又吩咐夥計快快上門板,關門閉客,不敢出來了。

    寧弈看得雙目神采連連,擊掌贊道:“懲惡除兇,快哉!”

    走上來,激動地道:“原來兄臺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請恕我眼拙,失敬失敬!”

    陳唐道:“只是練過些拳腳功夫罷了,算不得什麼高人。”

    寧弈嗟嘆道:“我年少時,也曾拜過拳師,用錢不少,但到頭來,所學所練,盡皆白費,等閑兩漢子來,便招架不住。”

    陳唐明白他所說的“練功夫”,不過是些花架子,強身健體或許有用,但想用來實戰,就上不得臺面了。

    寧弈又問:“未請教?”

    陳唐報了姓名,只說是遊學的士子,並未提及進士身份。

    他不提,寧弈自不會多問,只以為也是秀才,心中更添親切,一見如故。

    陳唐問道:“寧兄,你什麼時候來到鎮上的,此地怎會變得如此蠻橫?”

    寧弈道:“我也是今天剛到,不明所以。本來聽聞這客棧是一位舉人老爺的產業,沒想到竟是間黑店。”

    陳唐想了想,抓起一個倒在地上的漢子。

    漢子驚駭,生怕又要挨打,連忙出聲討饒。

    陳唐問:“你家老爺在哪?”

    漢子忙道:“老爺不在莊上,前些時日去了法元寺,至今未歸。”

    “法元寺?”

    陳唐聽說過這間寺廟的名頭,屬於虢若縣境內最大的寺廟了。上一次,錢大善人的後事,便是請法元寺的空元大師來作法。只是遭遇屍變,鬧出一系列的變故來,讓一眾僧人顏面大失,有死有傷,灰溜溜跑掉。

    旁邊寧弈說道:“我知道法元寺,據說在百姓受災時,寺廟還大開方便之門,熬煮八寶粥,賑災救人,在境內,名聲很好。”

    陳唐冷笑道:“如此,那錢舉人去寺廟燒香拜神,怎沒學到善舉,反而開起黑店來?”

    寧弈振振有詞:“不矜,話不能這麼說。錢舉人是錢舉人,法元寺是法元寺,不可混為一談。可能是錢舉人覺得自己有罪業,才去寺廟參禪懺悔的呢?又或者,為非作歹的,只是下面人自作主張罷了。”

    陳唐聽著,啞然失笑。覺得這位寧秀才,的確正直,可又太直過頭了,有點擰,說不好聽,叫缺根筋。

    在殷國,這般的讀書人為數不少。

    那漢子就道:“對的對的,我家老爺去法元寺,正是為了賑災之事。”

    陳唐將他扔到地上,喝道:“這番鬼話,能騙誰去?”

    漢子吃痛,不敢再吭聲。

    寧弈道:“不矜,真假是非,我們去法元寺一看,找上錢舉人,當面詢問對質,便能水落石出了。”

    陳唐看著他:“寧兄,你真得要去?”

    寧弈道:“那是當然,這件事,我一定要去討個公道。錢舉人與吾輩一樣,都是讀書人,應該會講道理。”

    陳唐道:“公道可不好討。”

    寧弈壓低聲音:“還有,我現在身無分文。這黑店更是住不得,我早就尋思,要去法元寺弄點吃喝,住一宿的了。”

    陳唐想了想,躊躇起來。

    寧弈又勸道:“不矜,雖然你武功不俗,但很多事情不是靠拳腳就能解決的,能坐下來談,談一談,有何妨?大家都是斯文人,對吧。除非你著急趕路。”

    聞言,陳唐呵呵一笑:“我遊學至此,正是想到處轉一轉。也罷,既然寧兄要去法元寺,我便陪你一同去,走一遭,見見那錢舉人,討個公道說法。”

    寧弈聞言,贊道:“不矜仗義。”

    當下兩人,問了路徑,直往那法元寺而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48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六章:寺廟

    寧弈頗為健談,一路談笑風生,說到不少其在遊學期間的見聞遭遇,倒也有趣。

    他又說到去年入冬受災的事,各地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信白鎮也受了災。迫於生計,鎮上不少青壯紛紛外出,尋找活計,便剩得些老弱留守。

    陳唐問:“寧兄外出,家人想必掛慮得很。”

    寧弈嘆一口氣:“家中有一老母在。哎,只怪我不爭氣,考了四回都考不上舉人。”

    老話常說:父母在,不遠遊。卻總忘了還有下面點睛一句“游必有方”。

    所以說只要有正確的目標和方向,離家出行,也是有必要的。

    寧弈屢考不中,內心憋悶,壓力很大。過完年後,出外遊學,不失為一個放鬆自我的選擇。

    從信白鎮步行去往法元寺,正常速度的話,要走一個多時辰。兩人午飯沒吃,腹中饑餓,走得並不快。寧弈挨打有傷,就更慢了。

    陽春的氣候,說變就變,走著走著,天空陰沉下來,過了一陣,便飄下零星小雨來。

    兩人把書篋的支架撐起,用布蓬擋雨,好在不大,不至於被淋成落湯雞。

    寧弈倒是生性樂觀,他也算練過武的,身體結實,笑道:“春雨貴如油,下過這一場,百姓們今季的耕耘,就大有裨益。”

    陳唐隨口吟道:“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寧弈一聽,拍手叫絕:“好句!不矜果然有大才,如此佳句,信手拈來。”

    陳唐道:“小道爾。”

    寧弈說:“固然小道,亦不失其意。若補全了,定可成為膾炙人口之作。”

    兩人說著話,趕著路,將近黃昏時分,來到一座山麓下。

    這山名為“東陽山”,法元寺便在山腰開闊處。從下麵觀望,可見些廟宇簷角顯露出來,規模不小的樣子。

    見到這座東陽山,陳唐不禁想起“青陽山”來。當初他從及第學府脫困,出來的山脈之地,便是青陽山。不過兩處山地,一東一西,大相徑庭,並不在一個方向之上。

    陳唐之所以與寧弈一同前來,主要是琢磨著,到法元寺走一遭,順便打探一下,看能否獲得些關于宋司命的線索。畢竟這座寺廟,裡頭的和尚,也是有些修為見識的。在整個虢若縣境內,可以說首屈一指。及第學府在這邊興風作浪,寺裡應該有所發現才對。更不用說當天晚上,錢大善人的屍變事故。

    另外,順路的話,像寧弈所說的,找那錢舉人討個公道說法,弄清楚信白鎮的風氣為何會變成這樣。

    還有,他同樣不想在信白鎮過夜,一來囊中羞澀;二來住在黑店裡,陳唐怕自己一個忍耐不住,就要大開殺戒了。

    “不矜,且歇一會。”

    寧弈有點走不動了,叫喚道,尋塊石頭,一屁股坐上去,開始喘氣。

    “好。”

    陳唐望著那上山的石階路,隨即打量四周。

    寧弈歇了一陣,有些氣力了,忽道:“不矜,你知道我遊學,為何來到這邊不?”

    陳唐搖搖頭:“請講。”

    寧弈眼眸有異光閃現:“那你可曾聽說過及第學府的傳說?”

    陳唐目光一凝:“有所耳聞,據說是一座神秘的學府,只要找到它,進去讀書,便能考試高中。”

    “不錯。”

    寧弈一拍手:“我年前聽人提及,及第學府出現在虢若縣境內,是以過完年後,便匆匆趕來了。”

    陳唐看著他,似笑非笑:“這般傳聞,你信?”

    寧弈嘆道:“信與不信,總得看過再說。可能傳聞有誇大嫌疑,但萬一是真的呢?總得搏上一搏。”

    陳唐默然,其實他很理解這般心態。在另一時空,各種一夜暴富的套路層出不窮,不管如何辟謠如何宣傳公示,但上當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那還是一個訊息爆炸發達的世界,很多東西,上網一查,便一目了然的,可受騙的仍如過江之鯽。

    自不用說,在通訊蔽塞的古時空了。

    當下笑道:“寧兄,如果你找到那神奇的及第學府,可得告知我一聲。”

    寧弈重重一點頭:“那是當然,你我一見如故,便該有福同享。”

    陳唐就道:“休息好了沒?上山吧,天快要黑了。”

    雲雨天氣,晦暗得快。

    “走吧。”

    寧弈站起來,看見地上有根碗口粗的枯枝,便撿拾起來,當拐杖用。

    兩人拾階而上,見四下景致清幽,果然是一方凈土。

    不得不說,釋家寺廟的選址都頗有講究,哪怕建立在鬧市中,四周的環境也是經營得很好,有禪意。

    走著走著,陳唐忽道:“這山上,怎地聽不到鳥鳴?”

    寧弈不以為意,隨口道:“將近暮晚,鳥兒都躲窩裡了吧。”

    陳唐認真地道:“正因暮晚,當見群鳥歸巢才對。”

    寧弈笑了:“不矜,我們到此找地借宿,吃飯,你管鳥兒幹嘛。”

    陳唐笑笑,不說話了。

    約莫爬了兩刻鐘,到了山腰處,石階路盡頭,霍然開闊,是一大塊平闊之地,足有數畝。一座寺廟在此,拔地而起,有古木森然,有塔碑豎立。

    而在寺廟的門外空地,搭建著一座棚子,正人群洶湧,足有上百人在棚前排隊,人聲喧嘩。

    寧弈見著,大喜過望,叫道:“不矜你看,今天法元寺竟然在熬粥施捨,那些排隊的人,肯定是附近的百姓,來此領粥的。哈哈,我們來得正巧,今晚不怕餓肚子了。”

    陳唐卻是雙目一凝,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寧弈渾然不覺,喃喃道:“然而我們身上,都沒帶有碗盆,不知寺內可肯借個缽來用用。”

    他說著,鼻子一嗅,聞到濃鬱的香味,食欲大開。餓了大半天了,饑腸轆轆,哪裡還忍受得住?

    趕緊疾步上去,要去排隊,怕排得後了,粥被分完,那可就悲催。

    他走出幾步,回首過來,看見陳唐還呆在原地不動,趕緊叫道:“不矜,快來呀。不必拘謹羞愧的,出家人慈悲為懷,我們讀書人,也會飲水思泉。”

    陳唐稍一遲疑,還是跟了上去。

    “嘩,那大鍋中,在熬著肉湯呢,好香!莫不是錢舉人出錢買的肉?”

    到了棚前,寧弈驚喜地叫起來。

    陳唐看去,臉色頓時鐵青。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50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七章:破妄

    寺廟內,安靜悄然;廟門外,人聲鼎沸。
    一動一靜,形成一種奇妙的反差。

    已是暮晚,天色晦暗下來。

    “有肉吃,好香!”

    寧弈不斷嗅聞著,食欲大動。

    陳唐冷聲道:“寧兄,佛門凈地,熬煮肉湯,你不覺得古怪嗎?”

    寧弈一愣,若有所思:“好像是有點不好……可能是錢舉人的主意吧,在山林間獵殺到肉食,用來賑災,就不講究了。”

    陳唐嗤之以鼻:“我才不信,法元寺的僧人會允許如斯行徑。”

    寧弈手一指,指著那兩個分發稀粥、肉食的和尚:“他們不正在掌勺,正在施捨嗎?”

    陳唐搖搖頭:“反正不對勁,這東西,吃不得。”

    寧弈問道:“不矜,你看出什麼了?”

    “我沒看出什麼,但聞到了陰氣。”

    “陰氣?”

    寧弈不明所以,他對於這些,並無瞭解。

    陳唐嘆口氣,忽而大踏步上前,來到灶臺前,盯著那位肥胖大師傅看。

    這胖大和尚穿件寬大的灰色僧袍,笑道:“這位公子,看著不像難民,可是來上香的?”

    陳唐又看向那口正熬煮得熱氣騰騰的大鐵鍋,問:“你這鍋裡,煮的什麼肉?”

    熱湯滾滾,一塊塊大骨頭,大肉塊在裡面沉浮著。

    胖大和尚回答:“當然是好吃的肉,公子要是餓了,就先給一塊你吃。”

    說著,大勺一撈,非常熟練地打起一片肉來,黃中發白,油光可鑒。

    這時寧弈跟上來了,見到那肉,頓時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大和尚,我們排了半天隊,這肉剛煮好,怎麼能給別人吃?”

    “就是,他們是插隊的,不能吃肉!”

    排隊的一眾百姓不幹了,紛紛嚷嚷道,群情洶湧。

    胖和尚喝道:“你們嘟嚷什麼?肉給誰吃,我說了算。”

    寧弈不好意思地一扯陳唐:“不矜,我們先去排隊吧,這樣插到別人面前去,的確不好。”

    陳唐不說話,忽然出手,一把抓住胖和尚的頸脖,整個掄起,重重砸到地上。

    一聲脆響,骨頭散架。

    哪裡是什麼胖大和尚?分明只是一副骷髏架子。

    寧弈見著,大吃一驚,失聲道:“這,怎會這樣?”

    幾乎同時,四周環境景色為之一變,陰森、破落、蔽敗。剛剛還莊嚴端正的寺廟門戶,看上去,灰黑一片,似乎是被大火燒過的一般,到處都是殘破的痕跡。

    這還不算什麼,最為驚人的是外面的粥棚情景,本來排在這裡的上百百姓,一個都看不見了。滿地屍骸,一副副骷髏架子散亂地倒在地上,看上去,森森然,仿佛一幅地獄景象。

    這裡,本來確實是有一間粥棚,也曾經煮粥賑災過。但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賑災反而成為了一場災禍。

    人,都死了。

    灶臺上,一口大鐵鍋架在那兒,早已生銹,下麵更無柴火,冰冷冰冷的。而鍋裡頭,的確有肉,一塊塊,早腐爛得不成樣子,蠅蟲遍佈,還有死老鼠的屍骸躺在裡頭。

    寧弈見著,嚇得一跤跌倒在地,心頭惡心,幹嘔出些清水來,臉色發白:“不矜,這是怎麼回事?”

    陳唐臉色凝重,橫掃四周,緩緩道:“邪祟為禍。”

    聽到“邪祟”二字,寧弈臉色更白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可是聽聞過邪祟的兇猛和詭譎的,失聲道:“如此說來,剛才所見所聞,都是虛妄了?”

    陳唐點點頭:“不錯,而且是很真實的虛妄。”

    其實剛才,他都沒有窺破,只感受到陰氣繚繞,便知其中貓膩。是以出手,以胖大和尚為切入點,果然一舉破了這妄境,現出真實來。

    寧弈站起,挨著陳唐,稍稍定神,緊張地問:“不矜,我們該怎麼辦?要不,快下去吧。”

    陳唐問:“你不是要找錢舉人討個公道說法嗎?”

    “錢舉人可能早死……咦,不對,他的那些惡僕可是說其前些時日才來的法元寺。可看此情形,此地破敗,沒有半年,也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寧弈很快洞悉到其中的矛盾之處。

    他皺起眉頭,想了想,忽而咬牙切齒:“我明白了,定然是那惡奴說謊,知道法元寺有邪祟,故意讓我們來送死!”

    陳唐有些驚奇地看著他,發現其還是挺有想法的,可比一些尋常書生要出色得多。

    寧弈怒道:“不矜,走,我們回去信白鎮,直接找上錢家莊,問個明白。”

    陳唐指了指天色:“天就要黑了,又下著小雨,路可不好走。”

    寧弈不安地道:“可留下來,這裡還能住?”

    看著地上的屍骸,陳唐嘆口氣:“這些人生前皆為災民,死於此地,既然被我們發現了,就該將他們火化掉,以免滋生邪祟。”

    寧弈道:“你剛才不是說,已經有邪祟生成,為禍此處了?”

    陳唐望向那片破落的廟宇,平靜地道:“既然為禍,便該除掉。”

    寧弈一怔,明白了陳唐的打算,想了想,一咬牙:“好,不矜,我留下來幫你。”

    說著,便擼起袖子,開始收拾那些骸骨,一邊道:“有邪祟為禍,死了那麼多人,為何虢若縣衙門不聞不問?這些百姓家中,就沒人去報官的?還有,寺廟裡的僧人們呢,難道他們,也全都遇害,屍體便在寺內?”

    陳唐冷聲道:“天災,人們流離失所,很多事情,衙門根本顧不上。又或者,有所顧忌畏懼,是以不予處理。”

    寧弈“啊”了聲:“那還當什麼官?”

    陳唐啞然一笑,知道寧弈有書生意氣,但這個往往無濟於事,空得一腔抱負罷了。

    把諸多骸骨弄到一邊,寧弈累得一身汗,咳嗽起來,忽而意識到問題:“不矜,這等天氣,我們去那尋找柴火來燒?”

    天空飄著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外面地方,到處都濕漉漉的。

    陳唐沉吟道:“可能寺裡有,我們進去找一下,順便找個幹凈的地方過夜。”

    “嗯。”

    寧弈一點頭,忙碌一陣,腹中更加饑餓,咕咕作響,只是這時,去哪兒弄吃的?連口水,都喝不上了。

    陳唐同樣饑腸轆轆,內心有愁慮。他記得,第一次撞見邪祟,是在一間無主的山神廟內。而今連一座本來香火不錯、僧徒眾多的法元寺,都被邪祟給禍害了。。

    這個趨勢代表的意味,不言而喻。

    天下,真要亂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50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八章:女子

    荒山,古寺,冷冷春雨。

    風吹來,蕭蕭瑟瑟。

    把一捆木柴聚在一起,篝火點了起來,稍稍帶來些暖意。

    這是正殿內,頗為寬敞,只是到處都顯露著蔽敗腐朽的氣息,就連上首處供奉著的那尊大佛像,也是斷手斷腳,金身殘破,蛛網橫布。

    天色已晚,外面昏暗一片,寺廟裡的很多地方都無從探察,偏殿,僧舍、廂房等地,未曾去看,不知什麼個狀況。

    反正偌大寺廟空蕩蕩的,悄無聲息,寂靜得叫人心慌。

    寧弈動手,弄些枝葉之類,捆成掃把,將大殿打掃了一番,今晚將就,過一夜再說。

    陳唐觀望那尊佛像,沉吟不語。

    曾幾何時,在殷國,釋家大行其道,香火鼎盛。大大小小的寺廟遍地開花,不管是繁華城市,還是荒山野嶺,而或深山之上,幾乎都能看見廟宇的存在。

    釋家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包涵著無數分支,信奉理念,其實並不統一。而是鬆散分開的,自主的,各有各做。

    與之相比,道門,也是一樣。

    好比浮山觀屬於道門一脈,但它並不能完全代表道門,只是道門中實力拔尖的一派而已。

    釋家支脈繁多,就更難統計。根據陳唐所知,最具代表性的,有天禪寺,京城的雁鳴寺,江南的飛來寺等……

    至於地方上的寺廟,如若繁星,數不勝數。

    這法元寺,便是其中之一。它位於虢若縣境內,在當地,頗有些名氣,可到了外面,就不入流了。

    陳唐不清楚寺內的主持僧人等,是否有修為法力,想來應該是有些本事的。然而本事高低,就不好說了。當下看來,被邪祟入侵,全寺覆滅,想必高不到哪裡去。

    那麼,究竟是什麼邪祟作惡?

    先前在門外,那番妄境,它的形成,主要是由於陰氣繚繞引起的,並未顯露出太多的線索。陰氣破散,頓時原形畢露。

    還有,那錢舉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唐倒不肯定,那錢家惡奴撒謊,故意誆騙他們來此送死——這是一種可能性,但同樣有另外的可能性。

    他在佛像前沉思,寧弈忍不住道:“不矜,渴死了,得弄點水喝才行。”

    何止渴,且餓。

    不過吃食是難以指望的了,水倒容易弄到,畢竟外面正下著雨。院內還有水井,無奈此地死人眾多,恐怕井水已被汙穢,喝不得。

    寧弈出外遊學,雖然沒有帶飯碗,不過水袋是有的,他當即用空袋子到院子內,去接雨水喝。

    陳唐喝不慣生水,目光一掃,見到佛像前一口方形銅香爐倒在那,當即合十做個禮,嘴裡喃喃幾句。然後搬下來,用香灰擦洗幹凈,再接了一爐水,直接架到火上燒。

    寧弈見著,眨了眨眼睛,走過來添柴,笑道:“還是不矜有辦法。”

    燒開的水,當然比生水好喝。

    柴火嗶哩啪啦燒著,外面的風雨變大了。一陣風掠過,發出古怪的嗚嗚聲。

    陳唐坐在火邊上,閉目養神,實則是要進入天人合一的狀態,感受四周動靜。

    隨著氣息增漲,他進入狀態後的形狀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五官六識,觸覺敏銳,就像雷達升級了般,所能覆蓋籠罩住的範圍頗有增加。

    倒不是說一下子便能覆天蓋地了,仍有局限限制,身邊數丈,皆有感應。

    而那尾形態畢現的魚形氣息,靜靜浮沉在氣海之中,似在溫養著。

    一道進士官氣,能抵十年功課。陳唐覺得,可能還是由於探花光環的加持,才能具備如斯效果。如果是普通的進士,諸如二甲三甲,便會依次減弱了。

    皇帝突然駕崩,影響深遠,所造成的劇烈變化,陳唐看不到,但感受得到。

    他雖然貴為探花,獲得功名上的巨大成功,但也限於今科科舉之上。對於真正的官宦圈子,還屬於門外漢,進不去。

    天子試三年一考,每一屆,都能考出數以百計的進士。三年又三年,積累下來,會有多少?

    考得進士後,將獲贈得到不少田產,每月有俸祿領取,搖身一變,官身到手,光宗耀祖。但這些成就,主要還是體現於地方上,在京城內,探花也好,甚至狀元也罷,都算不得什麼。

    狀元直接進入翰林院當編撰,官階不低,但終究屬於閑職,沒有什麼實權,之所以被人看好,不外乎擁有發展潛力而已。然而潛力變現,絕非易事。

    特別在時局動蕩的時期,功名光環無疑是被大大削弱了的。

    是以不用參加瓊林宴後,很多新科進士都紛紛離京返鄉,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回到家後,與家族商討,發動所有人情人脈,盡快落實任職官位,然後赴任,早些踏上宦途,積累資本。

    這個,才是正道。

    但對于仕途,陳唐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在這方面,沒有什麼路子可走,又疏於跑官送禮。基本就處於一種讓朝廷安排的狀態之下,身為探花,一個安排跑不了。

    如此情況下,不如專注提升己身的實力,更有依靠些。

    一路來,陳唐養氣練武,都是朝著這個大方向去的。而核心根本,就是將氣息養至大成。汲取官氣,難有第二次;但陰氣卻容易許多。

    這法元寺發生變故,有陰氣繚繞,陳唐不驚反喜,自要探索出來,幕後元兇為何等存在。不管是自己汲取,還是劍匣攝收,都算是一番際遇。

    有際遇,怎肯放過?

    一些飄逸的陰氣,過於稀薄,陳唐看不上,也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是以按兵不動。

    他只希望,今晚,不要太平靜。

    “不矜,你就打坐,不睡嗎?”

    夜漸深,寧弈忽然驚醒過來,開口問道。

    陳唐回答:“慣了。”

    寧弈哦了聲,不問太多。這樣也好,等於有人守夜,添柴燒火,他睡得踏實。

    之前喝了一肚子水,當下內急,便一骨碌起來,說道:“我到外面解個手。”

    披了衣衫,跑出去。

    風雨不知何時停了,外面黑沉沉一片。寧弈瞧著有些緊張,不敢跑得太遠,就到庭院的一個角落處,嘴裡喃喃道:“佛祖保佑,有怪勿怪。”

    解開腰帶,開始放水。

    沙沙沙……

    突然間,寧弈聽到側邊的廊道有腳步聲,他吃一驚,抬頭看去,就見一個人,提著一盞白皮燈籠在那走來。火光映照之下,此人竟是個身形婀娜的年輕女子,一身白裙,搖曳生姿。

    正所謂燈下看美人,當真是艷光四射,仿佛絕色。

    “公子,過來……”

    那年輕貌美的女子一招手,寧弈頓時覺得腦袋一陣迷糊,褲子都顧不得拉上,便腳步僵硬地朝著對方走了過去……

    殿內,陳唐突然睜開了眼睛。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0:51
不聊齋 第一百六十九章:貪心

    殿內,陳唐若有所覺,忽然睜開了眼睛。

    就聽到“噗”的一響,一塊黃橙橙的事物落在身前不遠的地方,竟是一枚成色十足的金元寶,讓人一看,就挪不開視線。

    在殷國,由於貨幣標準的問題,金銀之物少於流通。但它們的價值毋庸置疑。便是中錢大錢之中,也是摻雜混合著金銀成分比例,以示價值。

    現在掉過來的這枚金元寶,起碼好幾兩重。

    陳唐見著,雙眼放光,快步過去,就將金元寶拿在手裡,愛不釋手地把玩著,嘴裡說道:“囊中正羞澀,便天降橫財,太好了。”

    摸了一陣,又嘆道:“惜乎只得一枚,少了點。”

    “噗”的,又是一響。

    仿佛那老天爺聽到了陳唐言語,再落下一枚來。

    陳唐滿臉欣喜,像個發財的窮小子,一手一枚金元寶:“好,真好……”

    頓一頓,搖頭晃腦地張口吟出首打油詩:“有餘可謂多,還需便是少;眾生皆還需,何時有餘了?我還要啊!”

    “好個貪心的書生……”

    殿外黑暗之處,一黑影站在那兒,看不清樣子:“看你怎麼死……”

    往身上摸索,掏出最後一枚,一咬牙,再度扔進殿內。

    三枚金元寶,金光燦爛,就擺在陳唐身前。他臉上笑容更甚,手掌在上面拂過,輕輕的,頗為溫柔,隨即沖著外面叫道:“還有沒有?”

    “沒有了……”

    聲音清脆,那隱匿在外面的身影話出口時,才知失口,連忙閉嘴。

    “既然沒了,那就算了。”

    陳唐一臉可惜,意念驅馭。

    嗡嗡嗡!

    三股陰氣,全部被汲取了進來。

    再看時,哪裡是什麼金元寶,分明便是三截枯骨,黝黑黝黑的,有些可怖。

    只是陰氣流失後,輕輕一捏,便化為骨粉,簌簌散落在地。

    這一幕落在外面那黑影的眼裡,不禁睜大了眼睛,大吃一驚。

    三枚變化而成的金元寶,乃是三件陰煞鬼骨,蘊含陰氣,人被其迷惑,肯定是裝進懷裡。然後不知不覺間就被陰氣入體,受到禍害。

    這等伎倆,看似老套,然而無往不利。等閑人等,看見金子,哪有不動心不貪心的道理?

    卻沒料到,陳唐早便瞧破了,故意裝財迷,不為其他,就為了能讓對方多扔幾塊。那些陰氣能害人,但對于陳唐,卻是滋補,正愁尋不到陰器來吸收呢。

    眼下有人送上門來,自是多多益善。

    “好個書生,該死!”

    黑影恨聲罵道,然後便見殿內的陳唐走了出來,目光灼灼。

    “你,你要幹什麼?”

    黑影心中,竟莫名畏懼。

    陳唐奇道:“這對白,不是該我說的嗎?”

    大步奔去,一拳轟出。

    “嚶嚶!”

    這一拳勢大力沉,極為迅猛,黑影躲避不及,被打到身上,頓時吃痛,發出呼叫,轉身便逃。

    果然只是個弱小的陰魂,難怪還要通過最低級的迷幻伎倆來勾引人……

    陳唐一拳打中,隱隱覺得有幾分彈性。黑暗中,一時間分不清楚打到哪個部位,反正夠這女鬼陰魂受的了。其之所以沒有當場魂飛魄散,皆因陳唐並沒有貫注氣息,否則的話,哪裡還能逃?

    如今陳唐氣息雖然已經雄渾許多,但也不代表著能隨便浪費,施展在這些嘍囉身上。後面如果跳出個大的,那才是正菜。

    舉目四顧,黑沉沉的,他走回殿內,背上書篋,取了一根燃燒著的木條,當火把用,朝著廊道走去。一會之後,在一個轉角處,見到寧弈在那兒,正抱著一根柱子在啃著親著,一條大腿更是跨在柱子上,莫可名狀。

    陳唐見過不少書生,以寧弈的心性,已經算是過硬的了,有著膽氣,還練過武,可面對陰魂的迷惑,仍是招架不住,中了套兒。

    他踏步上前,一手將寧弈的肩膀抓住,稍一用力。

    “哎呦!”

    寧弈吃痛,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看見陳唐,幾乎要哭出聲來了:“不矜,這寺廟裡鬧鬼呀!”

    陳唐點點頭:“還是女鬼。”

    寧弈問道:“那女鬼也去找你了?”

    隨即想到,剛才自己抱住柱子的醜態,頓時尷尬不已,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鉆進去。

    陳唐拍拍他肩膀:“先穿上褲子再說。”

    寧弈臉色大囧,趕緊提褲,火光之下,瞧見柱子上有一大塊汙跡,當真是斯文掃地,想死的心都有了,恨聲道:“這女鬼可惡,竟敢如此捉弄人。”

    陳唐淡然道:“你倒應慶幸,只是捉弄,而非害你性命。”

    聞言,寧弈頓時緊張了,問:“這女鬼意欲何為?”

    “很簡單,就是想吃了你!”

    寧弈張大了嘴巴,支吾道:“那剛才怎麼沒下手?”

    陳唐解釋道:“吃人,也是有步驟的。有些邪祟,沒有本事一下子將人吃掉,只得通過些手段一步步來;而有些邪祟,對吃人更有著非同一般的講究,比如說,要進行某些儀式之類;還有的,只是負責勾引血食……”

    寧弈聽得一愣一愣的,作聲不得。

    陳唐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身便走,去的卻並不是大殿的方向,而是往後院去了。

    寧弈忙問:“不矜,你去哪兒?”

    “我找女鬼去。”

    陳唐頭也不回。

    寧弈嚇一跳,不都是女鬼找人的嗎?這陳兄果真了得,膽兒肥,敢主動找女鬼,趕緊問:“那我怎麼辦?”

    “回大殿,而或,跟我來。”

    寧弈稍一猶豫,很快做出決定,跟上陳唐的步伐。這個時候,回去大殿,如果再碰上女鬼,可就不是抱柱子那麼簡單了,怎麼想都覺得危險。雖然大殿有佛像,可有什麼用?所以想來想去,還是跟著陳唐安生些。

    陳唐見他跟了上來,笑問:“寧兄,你不怕?”

    “我怕。”

    寧弈老老實實回答:“但一個人在殿內等待,我更怕。”

    陳唐呵呵一笑,手中燃燒的木條飄忽不定。

    寧弈問:“不矜,其實,你是劍客吧?”

    “你看我像?”

    “雖然你沒帶劍,但我覺得你就是劍客。”

    陳唐眨了眨眼睛:“你錯了,我帶著劍的。”

    約莫半刻鐘後,穿過幾道回廊,便來到寺廟後院。

    抬頭一看,燈火一片,竟有一座宅子在那兒,說不出的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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