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43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3
不聊齋 第兩百章:夜訪

    得得得!

    在一處空場子上,胭脂馬奔騰起來,馬蹄霍霍,發出清越有力的聲響。

    陳唐不懂相馬,但他知道這匹坐騎,絕對屬於良駒。就是未曾實驗過,不知能否“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但作為一匹馬妖,如果無法比擬千里馬的話,那也未免太遜了些。按道理,應該有過之而無不及。

    隨著傷勢漸漸痊癒,此馬的皮相也發生了變化,原本的棗紅色,變得鮮艷生動。

    陳唐很懷疑,要是繼續這般進化下去,會不會成為一匹赤兔。

    比起拉馬車,胭脂馬顯然更喜歡被陳唐騎著馳騁。奔跑之際,發力起來,渾身出汗,對於體內傷勢有一定的裨益。而牠更喜歡的是,討得陳唐高興了,會額外獎賞兩鞭。

    場子外,道人帶著怪漢經過。氈帽之下,那怪漢眼勾勾地盯著胭脂馬,目光中充滿著對鮮美血食的渴望與炙熱。

    陳唐若有所覺,一勒馬韁繩,讓胭脂馬的速度放緩下來。隨即抬頭,卻只望見離去的兩人背影。那身材高大的怪漢,一步步地走著,雙肩一聳聳的,顯得笨拙而僵硬。

    其身上所穿的道袍,明顯不合身。並非顯小,反而顯大,籠罩在身上,寬袍大帽,顯得神秘。

    記得以前看武俠,有一句行走江湖的誡言被反復提及,就是說不要輕易得罪“丐僧道,以及女人”。因為這些人,往往身懷技藝,手段厲害。

    在客棧時候,陳唐就覺得道人有著古怪,不過感應之下,並未發現異常,心中琢磨著,對方或許只是路過。不過如今對方竟又出現在場邊上,難免叫人生疑。

    雖然道人帶著怪漢,匆匆離開,但陳唐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提防,無心遛馬了,吆喝一聲,騎馬返回客棧。

    阿寶早等在門外,見到他回來,第一時間便上來牽馬。

    陳唐一個瀟灑的動作,翻身下馬,往馬屁股上一拍,示意胭脂跟著阿寶回去後院馬廄。他自己則上樓,洗臉洗手,準備吃飯。

    一天的時光很快過去,在此期間,陳唐有意地隱在樓上,間或透過窗戶觀察,看那道人是否在附近徘徊出現。

    縣城沒甚人氣,特別是鬧鬼事件出來後,更顯冷清。來往的人少得可憐,其中並不見道人與怪漢的身影。兩者似乎已經離開,可能在城中的別處,也有可能已經出城而去。

    “多心了嗎?”

    陳唐心中暗道一聲。

    由於事先預定好,今天晚餐有雞吃。殺了一隻老母雞,老得沒蛋生了的,下午就開始燉,到飯點的時候剛剛好。

    飽餐一頓後,洗漱身子,就又到了紅袖添香的讀寫時刻。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蘇菱最高興的,覺得天地之間,黑夜茫茫,燈下只得自己與陳唐兩人,溫馨而暖和。

    寫完字後,蘇菱回房歇息,陳唐則一如既往地做起周天運氣功課,然後換上畫皮衣裝,背好劍匣,吹熄了燈火。

    但他並沒有馬上躍下樓去,而是特意留在窗前,安靜等待。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外面始終了無動靜。陳唐吐口氣,這才跳躍下去,還不放心地又在客棧四周轉了個圈,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這才展開身形,掠向義為街。

    白天之際,對於此街,他已經進行了一番實地勘察,更把可疑目標定為那座神廟。所以今晚的行動,非常明確,不弄別的,直接就朝著神廟而來。

    夜沉沉,街道不見燈火。很快,陳唐就來到那座神廟門前。

    這一間廟,規模不大,不過二三十平方的樣子,看上去,等於是一間房間。青墻瓦頂,門口處掛著牌匾和對聯,但陳唐無心去看。見沒有門扉,倒省了事。

    像這般的小地祇,其實就跟一個祠堂差不多,不設門戶,也沒有廟祝之類。裡頭黑燈瞎火的,陰沉一片,視野很是狹窄。

    陳唐並無不適,他不用眼睛,直接運轉氣息去感應,只要捕捉到陰氣所在,便知邪祟的位置了。

    第一時間,感應的方位在正前方。那裡,就是供奉著這尊貞潔娘娘的神像。

    視線受阻,無法看清楚這神像模樣。大概是那種細眉細目的樣子吧,女性的神像,大都如此。

    感應之下,空空如也,並沒有陰氣存在。

    這就讓陳唐感到奇怪了,如果神像就只得一尊木頭疙瘩,那邪祟從何而來?

    神像之上無發現,他開始搜查四周,一圈下來,並無收獲。整座神廟,冰涼生硬,很是普通尋常。

    難道猜錯了,邪祟根源,並非神廟?

    陳唐心中,不禁泛起嘀咕。想了想,他乾脆盤膝坐在地上,身子融進黑暗中,開始等待。

    冥思之間,狀態自生,他整個人,漸漸成為神廟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呼呼呼,外面的風似乎大了,掠過空蕩的街道,發出怪響。

    一股黑霧,從街道的一頭湧起,被風席捲著,掩蓋過來,很快整條街上都被覆蓋住了,恍若幽冥。

    黑霧隨後湧進了神廟,仿佛一片濃濃的煙氣。

    “明月吐光,冤鬼風裡蕩;尋覓丈夫,陰風吹月光……”

    一陣悲涼淒冷的歌聲,隱約響起。

    這歌聲從遠而近,最後到了神廟門外。

    陳唐依舊盤膝坐地,仿佛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歌聲入耳,如傾如訴,叫人淒涼。

    他定住心神,連眼睛都不睜開。

    沒等多久,嘩啦一響,似乎有很多人走進了神廟內,腳步聲大作。歌聲依然,不絕於耳。又有人吹起嗩吶,敲響鑼鼓,伴奏作樂,顯得極為熱鬧。

    原本靜寂的神廟,好像瞬時間,成為了一個載歌載舞的歡樂場所。從靜而動,場景切換,詭譎而荒誕。

    陳唐合眼靜氣,猶如老僧入定,不受任何變化幹擾,心境古井無波。

    熱鬧繼續,忽有人來到陳唐身邊,卻是一具柔軟的身子跌入懷中,一個嬌膩的聲音說道:“公子,你可是在此等奴家的?”

    吐氣如蘭,嬌喘細細,說不出的魅惑吸引。

    陳唐猛地睜開了眼睛!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5
不聊齋 第兩百零一章:破碎

    陳唐猛地睜眼——

    眼前一片光亮,就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卻已不在神廟之內了。

    妄境?

    他腦海裡,第一時間便跳出此詞。能締結營造出妄境的邪祟,層次顯然不同一般。

    但對于陳唐來說,對方越強,他越是高興——只要沒有強到宋司命那個等級就行。

    左右顧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廣場之上。前方一座宮殿拔地而起,顯得金碧輝煌。

    這副妄境的情景,使得陳唐感到有些意外。他可從沒有想過,會是如此。尋常人等,還以為來到了皇宮之外呢。

    然而陳唐一眼看去,便瞧破那座宮殿的狀態,並不算凝實穩固,看上去顯假,跟畫出來的差不多。

    說白了,就跟拍電影,五毛做的特效背景,相差無幾。

    陳唐搖搖頭,朝著前方走去。到了宮門前,伸手一推,便打開來。。

    “咦!”

    裡面竟是一場無遮大會,好幾個男男女女,赤條條的,如饑似渴地在地上滾動著。

    這一幕,再度超出了陳唐的想像:這不是貞潔娘娘廟嗎?難道正應了那句老話“皎者易汙”,遭受侵蝕後,便會朝著相反的方向發生扭曲和變異?

    他一皺眉,抬頭看去,就見大殿上首的正位上,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娘娘。頭戴珠冠,身披鳳袍霞衣。其容顏絕美,神態端莊,與下麵打滾的場景醜態,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反差。

    陳唐的到來,驚動了忙活的諸人,紛紛抬頭看來。一雙雙眸子,充滿了一種不正常的狂熱與癡迷。

    “嗯?”

    陳唐忽而見到,其中一人,赫然是那位出身九扇門的裴通;再看其他幾個男的,有的精壯,有的白凈。猜測沒錯的話,應該便是那些失蹤的秀才,和捕快衙役了。

    原來他們,並沒有死,而是被困在妄境內,日夜做著牛馬之事。

    這個,又是什麼操作?

    陳唐凝神觀察,發現那些女的,面目模樣,依稀與上面的娘娘有幾分相似,好像是分身一般。

    借助分魂,汲取精陽?

    不管邪祟,還是妖魔,牠們為禍作祟,其實都有著極強的目的性。就跟山賊歹徒,謀財害命一般。總有著一個支撐行為的動機所在,這才會下手。

    旺盛的血氣,以及純粹的文氣,都是妖魔邪祟的心頭肉。不過如何進行汲取,用何等方式進食,也頗有講究,因人而異。野蠻的,直接開膛破肚,甚至食腦。但這般的話,吸收的效率並不高,主要側重於口感問題,屬於打牙祭。

    不同的妖邪,特點皆不同。但對於母系一脈,有一個共同點,都喜歡用交合的方式來獲得最大的滿足需求。

    這是一種動物性的表現,等同於本能。哪怕化身妖邪,也依然存在。並且愈加開發利用起來,成為最有把握的手段。

    顯然,這位娘娘邪祟,也是如此做的。牠通過某些特殊本事,把裴通等人拘進妄境內,開著無遮大會。眾人在享受極樂的同時,體內的精陽氣息,點點滴滴,便被慢慢榨幹。到了最後,自然逃不過一個力竭而亡的悲劇下場。

    現在,陳唐也被帶進來了。如果他沒有氣息加持於身,保持清醒的話,那麼他也將與別人一樣,在妄境內迷失自我,沉淪於皮肉歡愉之中,不可自拔。

    一具具胴體,嬌嫩而鮮美,能給予人感官上最大的享受,目眩而神迷,面對之,能抗拒拒絕的人,本就不多。

    陳唐站在那兒,忽而氣息迸發,毫不遮掩地把天人之氣顯露出來。

    氣息無形而有質,就像爆發的荷爾蒙一樣,開始彌漫開來。

    本來端坐在上面的娘娘似有所覺,猛地站起身來,一對美目,神采連連。而原本與裴通等人鏖戰的一眾女子,紛紛推開了身上的男人,朝著陳唐走了過來,嘴裡呢喃著嬌膩的言語:“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

    “公子,妾身好冷,快抱抱我……”

    女人都跑了,裴通等人頓時跳起,仿佛心愛的東西被搶了,一個個暴跳如雷,指著陳唐就破口大罵。

    “好賊子,竟敢與本大爺搶女人!”

    裴通叫得最兇,他武功不弱,又是才迷失一天,身子仍強健。縱身躍來,一拳轟至。

    陳唐懶得與這智障纏鬥,更不理會那些圍過來的女子,長嘯一聲,一腳就把擋在前面的一具美妙胴體踢飛,隨後身形暴起,直接沖向娘娘。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陳唐不願在此逗留太長的時間,他明白破妄的關鍵便在於這個娘娘身上。是以毫不廢話,拿下再說。

    那娘娘艷麗的容顏忽而變色,意識到了問題:今晚被勾進來的男人目光清冽而堅毅,哪裡有絲毫迷失本性的跡象?

    此女一揮長袖,甩出一股粉紅色的煙霧來。

    不知是毒氣,還是別的不好的東西,陳唐當即屏住呼吸。速度更快,欺近身去,探出一爪,竟抓個正著,便抓到一團彈性驚人的峰巒之上。

    前一秒還聖潔無比的娘娘不躲不閃,任由他抓住,嚶嚀一聲,順勢倒來,媚眼如絲:“公子好壞……啊!”

    撒嬌般的語氣,猛地變成淒叫。

    霞光一閃,陳唐背負的劍匣感應到了鬼魂的存在,當即發動,霞光罩落在娘娘的身上。

    下一刻,這位所謂“娘娘”,便被攝收進了劍匣之內,當真是乾脆利索,不留痕跡。

    “啊啊啊!”

    淒叫聲不斷,下面一位位的曼妙女子,如同幻影破滅,幾乎同時化為一縷青煙,裊裊而散。

    這些,都是陰氣,可惜失去了載體,難以吸收得來。

    嘩啦!

    妄境破碎,宮殿消失不見,四周黑沉沉的,依然在神廟之內。

    劈啪!

    供奉在上面的那尊娘娘神像莫名受到震動,掉落下來,四分五裂,成為一堆碎片。

    “這是哪兒?”

    “我怎麼在這裡?”

    “哎呀,我的腰都要斷了,發生了什麼事?”

    有痛苦的叫聲,以及迷茫的驚詫聲,從神廟一角傳來。

    陳唐目光一閃,縱身掠出,消失在黑夜當中。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5
不聊齋 第兩百零二章:擋道

    客棧的上房中,一片黑暗,陳唐端坐於床上。劍匣橫膝。當動一動,其內有水聲蕩漾。

    過了一會,水聲消失,再無動靜。

    陳唐施展天人之氣,入內觸探,感應到匣中劍重新煥發鋒銳,湛湛然。

    他心中竊喜,覺得今晚的收獲,真是不錯。

    那位娘娘,論起實力層面來,可比當日的那一位轎子女鬼要勝上一籌。然而在無解的劍匣之前,終是灰灰而已。到頭來,依然逃不過成為資糧的下場。

    自從面對陰陽幽冥樹,激發出一道劍氣,這劍匣便有些萎靡不振。許久不得鬼魂裨益,今晚,才終於得以進補一番,總算有了重振雄風的跡象。不過距離下一次的激發。仍有不足,還得繼續吞噬。

    還想要呀……

    黑暗中,陳唐嘆息一聲。

    一夜過去,第二天,吩咐阿來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啟程。逗留義山縣兩晚,主要便是奔著邪祟來的,既然已經攝收掉,自然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在客棧吃早飯的時候,外出買食材的店小二興沖沖地跑回來,口中大叫:“羅秀才、宋秀才他們被救出來了!”

    掌櫃老闆一愣:“大清早的,你胡說什麼?”

    店小二興奮地道:“掌櫃。是真的,整個縣城都傳開了。失蹤的人,一個沒少,不過都瘦得不成人樣,正在家裡休養呢。而衙門也出了告示,說是請九扇門的高手出馬,解決了邪鬼,咱們縣城,安然無事了。”

    “這樣的話,就好咯!”

    掌櫃也很高興,畢竟鬧鬼後,他這客棧生意也大受影響,人氣冷清不少。

    阿寶嘴裡塞著饅頭,含糊不清地道:“這縣衙竟請得動九扇門的高手,厲害。”

    陳唐瞥他一眼:“要吃快吃,吃飽好出發。”

    這衙門告示,不知是不是那位裴通的說辭,大概是吧。這位九扇門高手差點折在神廟內,如此出糗的事。自然得掩飾住,然後將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從而受到嘉獎。

    但對於這個,陳唐並不在意,收獲已到手,至於其他,隨便別人怎麼折騰。

    吃過早餐,行李東西裝好車,阿來一聲吆喝,趕著馬車,轔轔出城而去。

    車廂內,陳唐端坐一邊,閉目養神;另一側,則是蘇菱與阿花在,兩人拿出手工,做起針線活來。也不出聲,怕吵到陳唐。

    今日天氣有些陰沉,果不其然,趕得大半個時辰後,有雨點灑落下來。

    是秋雨,不大,淅淅瀝瀝的樣子。落在車頂上,發出散碎的聲響。

    隨著下雨,涼氣重了,當風吹來,刮在臉上,有寒意入心。

    阿來與阿寶坐在車轅上,正當風雨。但他們也有準備,戴好棉帽,身上穿得厚實,裹將起來。

    風雨中,胭脂馬倒似乎不受什麼影響,不疾不徐地跑著。雖然拉著沉重的馬車,但似乎並不怎麼吃力。

    車廂內,陳唐忽然問道:“阿菱,是不是快要到中秋了?”

    蘇菱回答:“還差三天。”

    “三天?”

    陳唐喃喃道:“日子過得,可真是快。”

    記得上一次的中秋,還是在京城過的。眨眼功夫,便又是一年了。

    只得三天,應該還趕不到南服縣去,這個中秋佳節,恐怕得在路上過了。又或者,進入江州州府過節,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江州和寧州,都是江南重鎮。繁華熱鬧,筆墨鼎盛,湧現出許多才子佳人,以及書畫大家等。俗話有說,天下士子風流,江南占得八鬥。

    絕非說說而已。

    這一路來,陳唐一行之所以走走停停,不外乎也是想飽覽江南風景。若是到了任上,可就不會那麼自由,可以到處遊玩觀賞的了。

    被挑起話題,蘇菱就道:“不矜哥。聽說江南這邊的風俗,過節與我們有所不同。”

    陳唐點頭回答:“當然不同,風土人情,自是迥異。關於飲食方面,你們也品嘗過了,偏甜些。”

    蘇菱笑道:“但也挺好吃的。”

    “是啊,特別是那些花糕,吃了還想吃。”

    丫鬟阿花附和道。

    這阿花長得粗手大腳的,幹活很麻利,但長相只能說一般,性子也有些笨,不識字。

    陳唐便看中她的老實。

    在潘州時,有不少富貴人家提出要贈送丫環,都是面容娟秀的少女,但陳唐都婉拒了。當家業開始,宅子便等於後院,女人多了,又一個個暗藏心機的話。很容易便出問題。對於那些狗血的勾心鬥角,陳唐是最為反感的。所以用人,只用安分老實的,聽使喚即可。

    蘇菱道:“好吃是好吃,但也不便宜。”

    陳唐笑道:“無妨,等到了江州府,咱們繼續找好吃的。”

    正說著,前頭阿來猛地一拉韁繩,吆喝一聲,讓馬車停了下來。

    陳唐眉頭一皺,問:“阿來,怎麼啦?”

    回答的是阿寶:“公子,前面有人擋道。”

    聞言,陳唐一怔,撩開簾布看去:但見四下雨絲茫茫,兩邊皆是荒蕪,不見人家。

    這樣的地方,一向屬於官道中的偏僻路段,容易滋生事端。

    前頭約莫數丈處,站著一人,身材高大,身穿寬大道袍,頭戴氈帽,看不清面容。其雙手垂立,靜靜地攔在路中心處。一言不發。

    阿寶驚疑不定地道:“這廝莫非是想上車避雨的?”

    陳唐目光漸冷,他已認出對方,正是那個跟隨在道人身後,形影不離的怪漢。只是當下,卻不見那道人的蹤影,不知躲在了什麼地方。

    對方擋道,顯然來者不善。

    他忽然明白過來,對方很可能一直在跟著自己這輛馬車,等到了這片荒蕪路段,才現身攔截。而在義山縣的時候,他們有所顧忌,所以沒有動手。

    那麼,是想劫財呢?而或別有目的?

    前頭的怪漢驀然抬頭,可見一雙眸子,發出妖異的紅芒,充滿了一種嗜血的瘋狂之色,渾然不像正常的人類。

    突然間,他開始奔跑起來,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牛,目標正是陳唐他們所在的這輛馬車。

    車轅上,阿來阿寶顯然被驚住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胭脂,沖!”

    陳唐大喝一聲。

    “聿聿!”

    胭脂馬揚首長嘶,四蹄撒開,得得得,如槌擊大地。

    沖鋒!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6
不聊齋 第兩百零三章:擺脫

    負重的馬,拉著車子的馬——這不是那種古代戰車,而是載著數人的重達千斤的民用馬車。

    然而胭脂馬跑起來,竟然像風一般。

    速度突然加快,坐在車轅上的阿寶兩人大吃一驚,下意識地趕緊伸手抓住身旁的牢固事物,以免跌落;車廂內,蘇菱與阿花也是始料不及,幾乎摔倒。

    馬車與怪漢之間的距離,不過數丈而已。當彼此都發起沖鋒,不過轉瞬功夫,已經撞到一起。

    “聿!”

    胭脂馬突然揚蹄,大碗公般大小的馬蹄,有若一柄重錘,不偏不倚地踢中怪漢胸口。

    如擊木石,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一踢,力量不知幾許,如果蹬踏到人身上,絕對是胸口都會被踢爛了去。剎那間,怪漢高大的身子被踢飛,摔到側邊一丈開外。然而幾呼吸間,他又慢慢站了起來。

    摔倒之際,其頭上的氈帽掉落,露出一顆醜陋的腦袋,面容斑駁,似乎是被大火燒過一般,毛發須眉皆無,光溜溜的。看上去,頗為可怖。尤其他的一雙眼睛,閃露出妖異的紅芒,渾然不像正常的人類。

    “呲!”

    他裂開大嘴,有獠牙森森。

    陳唐看見,心中一凜,搞不懂對方是僵屍呢,還是別的什麼怪物,不假思索地喝道:“胭脂,走!”

    胭脂馬本還想趁勝追擊,但陳唐下了命令,牠便長嘶一聲,拉起馬車,疾跑而去。

    得得得!

    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身後,怪漢不甘心地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唰的,道人的身影出現,臉沉如水。他口中念念有詞,是一段艱澀難明的符咒之語。隨著念咒,怪漢的情緒才慢慢安穩平靜下來,眼內紅芒一閃而沒,消失不見。笨拙地移動步子,站在道人身後。

    道人長出口氣,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顯得有些狼狽,嘴裡喃喃道:“這馬,有點妖……但是,是屍傀看中的血食口糧,一定要拿下。吃了它,屍傀便能蛻變,那樣的話,我的進度,肯定能超過燕雲師弟,獲得師尊嘉賞……”

    他鼻子嗅了嗅,邁開大步,追了下去。

    得得得!

    胭脂馬四蹄撒得歡,速度比起之前,不知快了多少。

    阿來與阿寶被嚇得不輕,根本無法駕馭得來,只能緊緊抱住扶手木柵。

    “胭脂慢些。”

    陳唐及時開口說道。

    “聿!”

    胭脂馬的速度降緩下來,只比正常速度快上一些。

    關于陳唐與胭脂馬的關系,之前阿寶等人也是知道的,明白此馬對于陳唐,簡直千依百順,有若寵物般,十分聽話,甚至每天心甘情願地挨鞭子。

    然而剛才胭脂馬的神俊表現,卻讓他們瞧得目瞪口呆。

    過了好一陣,阿寶才醒過神來,問道:“公子,那擋道的人是幹什麼的?”

    陳唐淡然回答:“也許是想攔路剪徑的吧。”

    “賊寇?”

    阿寶吃一驚,想一想,還真像是。

    路有賊寇歹人,不足為奇。出發之際,兩名長隨得了王甫吩咐,身上都帶著短刃,若是有事發生,他們便要身兼陳唐的保鏢,負責守護。

    不過這一路來,倒是平安,不起風波。安逸慣了,難免懈怠。兩人又想著,自家公子可是去當官的,亮出身份,足以震懾宵小。然而沒想到,突然間便冒出個怪人來擋道剪徑,幸好胭脂馬發威,沖了過去。若是短兵相接,那就不好說了。

    兩名長隨雖然身體結實,也曾操練過,但身手只能說馬虎,不曾真正動過手。

    陳唐坐廂內,見蘇菱與阿花臉色發白,便安慰道:“沒事了。”

    兩女並沒有看到怪漢,不過聽陳唐說可能遭遇了賊,她們自是害怕不已。

    陳唐讓胭脂馬離開,也是考慮到這些問題。那怪漢身子,仿若鐵鑄般,非常強悍,被胭脂馬重重蹬了一腳,竟沒受到多少傷害。再加上一個沒有現身、藏在暗處的道人,難免讓人心生忌憚。如果只得陳唐一人一馬,自可放開拳腳,可車上有著蘇菱等人。廝殺起來,受到禍及的話,相當麻煩。

    正常的情況下,以蘇菱他們的狀況,基本屬於普通人,邪祟妖魔等閑看不上眼。問題是那道人來歷神秘,動機也顯得詭譎,就不好把握了。

    說起來,此事還真得有點莫名其妙。陳唐自問,不曾與對方起過任何沖突,就在客棧打過一次照面,連句話都沒有說過。既然如此,為何對方處心積慮地跟梢,甚至擋道下手呢?

    難道真是碰上劫道的了?

    馬車南下,帶著女眷,只得兩名長隨伴當。路途漫漫,路上被賊寇看中,惦記上,屬於大概率的事。不過陳唐一路注意小心,謹慎提防,倒是安然了很長的一段路程。卻沒想到,山賊沒碰到,反而殺出個妖道來。

    現在雖然沖了過去,但看樣子,事情遠未解決。陳唐覺得,對方很可能還跟在後面。

    秋雨綿綿,萬千絲縷,下得叫人心煩。趕過這一段荒蕪的路程後,到了中午時分,官道上出現了行人旅商的行蹤,人氣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見著人,心安許多。

    接下來的路程,陳唐更加謹慎,只走大路,晚上住宿,打醒精神。一邊養氣,一邊守夜。好在胭脂馬非比尋常,有牠在,本身就多了一份依仗。剛好一裡一外,雙保險。

    如斯過了一天,不見道人追上,不知是否擺脫了,還是對方已放棄。

    不過陳唐依然沒有鬆懈,時刻注意著。

    又過去一日,馬車轔轔,來到了江州府城之下。望見這一座遠比潘州府還要雄偉高峻的大城,陳唐終於松了口氣。

    天下九州並立,但州域之間,其實存在著不小的差異。不管是疆域,還是城池方面,以及人口數量。相比之下,潘州之地,明顯不如。

    “要進城嘍!”

    蘇菱等人非常高興,一路經過的鄉鎮縣城不少,但怎麼比得過真正的州府?

    驅車入城,很快找到個不錯的客棧住下,安頓了下來。計算時日,明天便是中秋佳節,陳唐決定留在城中,過完節後,再奔赴南服縣。

    黃昏時分,一道人帶著個怪漢,同樣抵達江州府城下。不過道人只看了看高大城墻,微一躊躇,便轉身離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7
不聊齋 第兩百零四章:吐印

    卻說陳唐等人,入住的客棧名為“悅賓客棧”,條件比起那些小客棧來,要優勝許多。房間佈置,大方幹凈,最起碼的,沒有異味。當然,收費的數目,也要高出一籌。

    客棧生意紅火,側邊一個大院子,搭建起馬廄等簡易建築,專門提供給住客旅商們拴放牲口。

    陳唐與蘇菱在客棧門外下車,阿來負責搬行李,然後阿寶把馬車從胭脂馬身上卸下來,讓它好好歇息歇息。

    自從見到胭脂馬腳踏怪漢後,對於此馬,兩名隨從那是心悅神服,更加不敢怠慢,伺候得非常周全。

    馬廄那邊頗為擁擠,牽著胭脂馬,阿寶好一會都沒找到合適的位置,有些煩悶。

    “聿!”

    猛地間,胭脂馬嘶叫一聲。

    嘩啦啦的,馬廄內的馬匹如聽到了猛虎吼叫,一匹匹驚慌失措地閃避走開,頓時讓出一塊寬闊的空地來。

    這也行?

    阿寶瞧見,不禁傻眼,望著胭脂馬,莫名竟心生敬畏,覺得牠很可能是一匹馬王。

    “怎麼啦?”

    “好端端的,我家的馬怎麼受驚了?”

    馬廄周圍,不少僕從守在那兒,照料自家牲口,聽到動靜聲響,連忙過來看。

    阿寶不理他們,牽著胭脂馬進入,拴好。

    “站住,是不是你打我家的馬了!”

    一名健僕喝住阿寶。

    阿寶雙手一攤:“你別冤枉好人,我什麼都沒幹。”

    “還敢狡辯,剛才你一來,這裡頭的馬就受驚了。哼,告訴你,咱家可是亨利商行的。”

    這名健僕非常神氣地一叉腰,傲然說道。

    阿寶聽說過亨利商行的名頭,知道那是一間大商行,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大江南北,皆有聲名。不過阿寶不怕,自家出身可不差,公子乃是七品縣令。在他的心目中,當官的才是最威風,商人什麼的,統統靠邊站。

    當即冷聲道:“亨利商行有甚了不起的,告訴你,我家公子可是官。再說了,我兩手空空,拿甚去打你家的馬?說話要憑證據,不要血口噴人。”

    那健僕氣哼哼道:“我要是看見了,你還能站在這?”

    兩個大眼瞪小眼,但終是沒有打起來,同時哼一聲,掉頭分開。

    阿寶恍若得勝的公雞,哼著小曲,返回客棧去。

    那健僕見他走了,當即拿著一根鞭子過來,嘴裡嘟嚷道:“你家公子當官很厲害嗎?不知多少官人,要來咱家商行談合作。”

    持鞭便要來抽打胭脂馬出氣。

    “聿!”

    胭脂馬早有警覺,飛起一腳,把健僕踢了個翻滾。

    “哎呀,好兇的馬!”

    健僕只覺得腰間疼痛不已,趕緊爬起來,躲得遠遠的,再不敢靠近。

    “一路奔波得累,阿寶,你去叫掌櫃的備好吃食,端上來吃好了。”

    陳唐吩咐道。

    主要也是到飯點時候,一樓大堂人滿為患,熙熙攘攘的。環境太過於吵鬧,影響食欲。

    “好勒!”

    阿寶趕緊又下去張羅了。

    阿來搬好行李,則回到馬車上,兼且負責看馬。見到馬廄內,胭脂馬獨占一地,兩邊別人的馬都躲得遠遠的,看上去,有些古怪。不過想到胭脂馬的神勇,一般馬匹感到畏懼,也是情理中事。

    吃罷晚飯,陳唐有些心緒不寧的樣子。道人和怪漢,遲遲不見現身,總讓人難以放心。

    這兩天來,他思前想後,想要揣測出對方擋道的動機何在。

    劫財?劫色?乃至於圖謀自己身上的東西?

    想了很多個可能性,當腦海掠過當其時的情景,怪漢目露兇光沖來的樣子,充滿了一種嗜血的渴望。

    對,其視線注意力似乎完全放在了胭脂馬身上。

    難不成,是奔著馬來的?

    胭脂馬被胡不喜施展了手段,能夠掩蓋住妖氣,不過保不準被道士瞧出了些端倪來。

    奪馬?而或是直接想把馬給吃掉?

    想到這,陳唐乾脆下樓去,到馬廄那邊看看。

    “公子,你怎麼下來了?”

    阿寶兩個一如往常般睡在馬車上,既可以節省房錢,也能夠看守車子和馬匹。

    雖然在州府當中,但馬匹本身價值不菲,沒人看的話,容易被人盜去。

    陳唐一揮手:“我就是來看看,打打馬,你們在車上歇息即可,不用理我。”

    “哦。”

    兩人哦了聲,便縮到車上去了。

    陳唐手持馬鞭,來到胭脂馬身前。

    見到他,胭脂馬很高興,趕緊轉身撅起屁股,大尾巴使勁搖晃著。

    啪啪啪啪啪!

    這一次,陳唐抽多了兩鞭,貫注的氣息,也要比往日濃鬱一些。使得胭脂馬極為受用,嘴巴裡發出舒服的聲響。

    抽完之後,胭脂馬掉頭回來,馬首往陳唐手上蹭。

    陳唐拍一拍牠的腦袋,慢慢摸著那兒光滑的皮毛,說道:“胭脂,我估計有人盯上你了,你自己可得注意小心,如果不對勁,就扯斷繩子跑吧。”

    胭脂馬鼻孔噴出一道氣來,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陳唐嘆息一聲。

    一路來,此馬奔波,拉車載人,表現得靈性十足,任勞任怨。不知不覺間,便忘卻了牠的妖魔身份,而當成了一個相處得不錯的特殊夥伴。

    “有事,可嘶鳴,我聽得到的。”

    陳唐還不放心地叮囑一句,這才轉身,要返回客棧。

    “聿!”

    身後胭脂馬,猛地低鳴一聲,似乎在呼叫。

    陳唐轉身過去,問:“怎麼啦?”

    胭脂馬一雙大眼,流露出猶豫的思慮神色。但很快,牠仿佛下了決心,大嘴伸過來,張口一吐。

    噗的!

    一物掉落在地上。

    陳唐見狀,不禁一怔,連忙俯身去撿拾起來。一看之下,見那物方方正正,如同拳頭大小,通體為乳白色,應該是玉石一類的材質。上面有一獸形盤踞,應該是一尊辟邪。雕工頗為精緻細膩,栩栩如生。

    見到此物,陳唐第一時間便知道,這是一方寶印。

    翻過來看底部,果不其然,上面刻著字,其中有“夏侯”二字。

    陳唐心神一震,猛地間明白過來了:此印,乃是潘州九扇門都尉的印章。

    怪不得那麼多的九扇門人員出來搜捕馬妖,這傢伙,居然把人家都尉的印章叼走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8
不聊齋 第兩百零五章:提升

    陳唐意味難明地盯著胭脂馬看,不知該贊一聲“人才”呢,還是“馬才”。

    這母馬倒好,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居然“含羞答答”地垂下頭去,大尾巴搖呀搖。

    陳唐不清楚其是怎麼把此印盜走的,這已無關重要。現在馬已經成為自己坐騎,官印也到了自己手上,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悶聲發大財。

    伸手拍了拍馬頭,以表嘉獎。然後轉身返回客棧,洗漱完畢,與蘇菱說今晚不寫字了。

    不寫字,練氣。

    應該說吸氣才對。

    九扇門的一名都尉,官階其實並不算高,六品左右。關鍵在於人家權柄重。在不少時候,甚至具備著生殺予奪的權力。

    這個機構,堪稱是特殊錦衣衛。

    所以對于這方官印,陳唐頗有期待。

    在考得探花,融合到自己那一縷官氣,增添了十年苦功後,對於這種一日千里的進階方式,他已有些上癮。

    毫無疑問,這是一條捷徑。

    總有雞湯說,成功沒有捷徑,其實都是扯淡。沒有捷徑,就沒有成功,這才是真實。

    無路可走是絕望,無捷徑可走,則是失望。

    真家練氣,想要氣候小成,需要幾十年的苦功。陳唐年過弱冠才開始學,如果按部就班地練,等他四五十歲後,或許就初窺門徑了。

    但到了那時,黃瓜可能都禿了。

    因此,有機會的話,大量汲取陰氣官氣,才是王道。

    蘊含陰氣的器物不好獲得;具備官氣的更少。

    陳唐食髓知味,得了此枚都尉官印,心中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汲取掉。

    房間內,點起蠟燭,火光昏黃。

    陳唐盤膝坐於床上,手握官印,開始施展功法。

    立刻便感應到一團氣息,在印內凝聚著,像是一簇火苗般,有炙熱的灼傷感。

    官氣主鎮壓,特性霸道,想要將其容納吞噬,並不簡單。

    不過陳唐已經有了兩次成功汲取的經驗——吞噬己身的那次固然屬於內部自我消化,可融合起來,一點都不容易。

    第一次的那枚銅印,屬于私印,乃身居高位者日常把玩,從而濡染上的官氣。現在這一枚不同,可是堂堂正正的都尉官印,其內氣息規模,以及強度,不可同日而語。

    上一次的銅印,吸納過程非常輕松,跟喝水一般;這次則遇到了一些抗拒和障礙。

    然而在魚形氣息的嘴巴之下,這些抵抗都是徒勞的。

    嘩啦!

    一會之後,那團氣息便進了魚兒的肚子,開始融合起來。

    啪的一聲輕響,燈花爆開,火苗晃動了一下。

    陳唐忽而睜開眼睛,長長吐一口氣。

    呼的,氣息竟清晰可見,如同吐出的煙霧,形體筆直地噴出,許久才彌散。

    陳唐眼眸內,有異彩閃爍,好一陣子,才慢慢收斂隱藏了下去,沉匿不見。

    這一枚都尉官印的官氣,汲取之後,能抵五年苦功。數量效果比預想中要差一些,但也不意外。九扇門,本身就不屬於正統的官場體系。

    但總體而言,收獲也不錯了。數次的汲取,獲得將近二十年的苦功。起碼彌補上了起步太晚的劣勢,要知道別人不管練武還是修道,基本都是從童子階段就開始了的。自幼打下根基,循序漸進。

    陳唐這樣的,純屬半路出家,存在不少短板。

    他跳起來,只覺得身子輕盈,當真有一種“身輕如燕”的感覺,揮動下拳腳,圓轉自如。

    實力大有提升。

    以真氣為基礎,關于武學上的許多東西便可無師自通,信手拈來,皆可化作殺招。換句話說,他掌握的《九極技》和《草莽劍法》,威力大小,完全取決於體內氣息的強弱。

    被汲取掉官氣的印章,本來乳白色的玉質,竟慢慢灰暗了起來。

    見狀,陳唐若有所思。上一次的銅印也是如此,當官氣喪失,便開始變得銹跡斑斑。由此可見,官氣對於載體本身,有著一定加持和滋潤的功效。

    施展了拳腳之後,他再度坐回床上,進入狀態,仔細感應體內的天人氣息。

    那尾魚兒,又大了一圈,小魚漸漸長大,凝聚在泥丸宮內,身子沉靜,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吐納。隨著張合,陳唐眉心處竟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意味。

    這個位置,可是有講究的,俗稱“第三隻眼”。

    “難道練下去,我會在眉心開出一隻眼睛來?”

    陳唐心裡暗道,那樣的話,可就成二郎神了。不過很快,他便拋卻這個念頭,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應該是氣息運轉,所產生的一種錯覺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根蠟燭已經燃完,只留下一灘蠟泥,火光滅掉,房間一片黑暗。

    坐在床上的陳唐一動不動,恍若入定。他的呼吸聲,一長一短,有著一種特殊的韻律,仿佛大魚,沉眠在水中。

    一夜過去,第二天清晨,陳唐準時起床,目光掃到放在桌子上的官印,已經變得暗淡無光澤,失去了原本的圓潤。看上去,就跟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一般。

    他伸手拿過來,五指用勁,再松開時,已成為一掌碎末,簌簌落下。

    這方都尉官印,已不復存在。不知那不見了官印的夏侯都尉,會如實向上司稟告呢,還是偽做新的一枚。想來應該是前者,畢竟偽造印章,一旦被發現,可是掉頭的大罪。老實匯報,申請新的官印,最多便是遭受貶黜而已。有靠山,運氣好的話,可能只受一頓訓斥便完事了。

    開門出去,蘇菱等人也已起身,諸人便到樓下去。

    今天為中秋佳節,身在江南勝地,自然不缺乏節目。吃早餐的時候,便聽得不少食客在唾沫橫飛地談論著,關于詩詞文會之類的事情了。

    談論之間,少不得關于才子佳人那些說辭,評頭論足,氣氛十分熱烈。

    這方時空,娛樂消遣少之又少。雖然詩詞為小道,卻承載了大部分讀書人的業餘愛好。圍繞之,弄出不少花樣來。特別在詞賦滿江的江南地域,尤其明顯。如果文人士子,做不出好的詩詞,即使經義文章做得不錯,也是教人看輕的。

    嘩啦啦,數人進來,一名健僕往阿寶身上一指,說道:“烏管家,便是他一夥人帶來的馬,使得咱們馬受驚,還把我踢傷了。”

    阿寶抬頭一看,連忙道:“公子,有人找茬來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9
不聊齋 第兩百零六章:堵門

    昨天的事,陳唐並不知曉,看向阿寶。

    阿寶連忙一五一十敘說起來,說完後,嚷道:“公子,我在時可是好好的。咱們的馬,哪有踢人?”

    那健僕聽見,直接擼起衣服,腰間淤青一片:“看,這不是傷?”

    阿寶冷笑道:“難不成你等我走後,要去抽打馬匹,所以才會被踢傷?”

    被揭穿真相,健僕氣哼哼道:“反正踢傷了我便是,你們得賠。”

    那名烏管家一擺手,沉聲道:“阿五,你少說兩句。”

    健僕阿五悻悻然,退到一邊。

    烏管家走上前,朝著陳唐一拱手:“在下亨利商行的烏峰,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陳唐正要回答,就聽得一聲嚷嚷,一名公子下樓來,叫道:“烏管家,讓你辦的事辦好了沒?”

    烏峰見到他,連忙迎上來,態度恭敬:“公子,你起來了。”

    這公子年約三旬,身形肥胖,有些睡眼朦朧的樣子,身後跟著名書童,但眉眼彎彎,胸脯高高聳起,明顯是個女兒身。

    肥胖公子下到來,一雙顯小的眼睛眨了眨,忽而沖到陳唐面前,驚喜地說道:“你是陳唐,陳探花?”

    陳唐一怔,疑問:“你是?”

    “哈哈,果然是陳探花。我是何天玄,今科放榜時,我曾向你恭賀來著。”

    肥胖公子笑著說道。

    這麼一說,陳唐就依稀勾起了些印象。主要當日放榜,士子太多,輪番寒暄,匆匆一見,只算一面之緣,能記住的,並不多。還是對方這胖乎乎的體型,加深了回憶,恍然道:“原來是何兄。”

    何天玄性子似乎豪爽,很自來熟地問道:“陳探花,你怎地到了江州?我記得,你是潘州人氏。”

    每科的三甲進士,數以百計,但最能讓人記住的,卻只得一甲前三名。

    陳唐回答:“接了任命,要到寧州為官。”

    何天玄一聽,頓時露出羨慕之色:“恭喜了,哎,可惜我金榜無名,又是蹉跎三年。”

    頓一頓,問:“你們這是?”

    烏管家連忙上來,附耳低聲解釋起來。

    何天玄臉色頓時一沉,喝道:“阿五,你究竟是怎麼被馬踢傷的?”

    阿五見自家公子與陳唐熟識,對方還是探花來著,頓時焉了,嘴巴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歸根到底,還是他拿著馬鞭要去抽打胭脂馬,才挨了踢。

    何天玄見狀,當即道:“你做錯了事,還不向陳探花賠禮道歉?”

    也不細問究竟誰對誰錯,這樣的事,對他而言,本就是小事一樁。即使自家僕從沒錯,但沖撞了陳唐,也得認錯,這是基本的人情交際問題。更何況,看阿五的神態,十有八九,是這僕從有問題。

    阿五不敢違背,趕緊來認錯。

    陳唐笑道:“我家的馬踢傷了你,終歸不好。阿寶,賠錢給人家,算是醫藥費了。”

    自家公子身份被認出,得了面子,阿寶與有榮焉,當即掏錢。想一想,最後拿出二十錢來,遞給阿五:“諾,拿著。”

    阿五不敢拿,眼神瞟向公子那邊。

    何天玄一擺手:“給你就拿著。”

    阿五這才接了,連忙道謝。二十錢不多,但可是陳唐給出的態度。如果換了性子不好的人,動動嘴皮子,讓何天玄發火起來。別說拿錢,阿五可能還得遭受一番訓斥,甚至鞭子。

    烏管家見狀,趕緊示意阿五等人退下了。

    何天玄又道:“陳探花……”

    陳唐打斷道:“何兄,莫要叫得生分,喚聲‘不矜’即可。”

    何天玄笑道:“也好,不矜,今天中秋佳節,你來得正是時候。今晚有一場熱鬧詩會,月圓之夜,對酒當歌,你適逢其會,可得來參加。”

    陳唐隨口答道:“晚上再說吧。”

    “那好,我還有事忙,先走一步了。”

    一拱手,走了出去。

    烏管家也朝著陳唐做禮,跟在自家公子身後,離開了客棧。

    剛才一番動靜,驚動了不少食客,一道道目光落在陳唐身上,議論紛紛起來。

    一甲進士,的確是有光環加持於身的。身份未顯倒沒什麼,一旦暴露,肯定會招惹到不少關注。再加上陳唐的年輕,以及不俗的皮相……嗯,想不成為公眾人物都難。

    相信很快之後,探花郎住於悅賓客棧的消息便會傳揚開來。

    吃罷早飯,阿來留在客棧,負責看守馬匹;阿寶則跟著,與陳唐蘇菱等一道,開始逛起江州府來。

    江州乃江南重鎮,歷史悠久,人口稠密,繁華熱鬧,屬於真正的大城市。大街之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兩邊店鋪節次鱗比,出售的商貨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殷國的文字語言,雖然有統一的官話,但口音方言,各地依然存在著。相比北方的粗獷,南方顯然要嫵媚得多。不管是女子的身材長相,還是言語吐詞,都帶著一種甜美之意。

    沿街而行,不多一會,就買了不少東西。其中大部分都是日常供給,要帶在路上用的。雖然到了江州府,距離南服縣不算太遠了。但該有的準備,依然得弄好。畢竟過了今晚,如無意外,明天他們就要繼續啟程。

    逛街其實是件累人的事,尤其是與女人一起逛街。走了一個多時辰後,陳唐果斷選擇了返回。而阿寶與阿花手上,已經快拿不下了。

    在客棧吃了午飯,午休小憩一會,讀讀書,寫寫字,一轉眼便到了黃昏時分。

    “篤篤篤!”

    急促的敲門聲響。

    陳唐放下手中探花筆,開門一看,見是阿寶。

    阿寶神色有些慌張,又有些興奮,叫道:“公子,下麵來了好多人,指名道姓要見你。”

    陳唐一愣:“見我?什麼事?”

    阿寶道:“我不知道呀,都是些讀書人的樣子,群情洶湧的,把客棧門都堵住了,口口聲聲說要與公子你比試文章詩詞。”

    陳唐眉頭一皺,很快想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意,不外乎文人相輕那一套,不服氣自己考了探花。江南才子,那可是天下有名的,一個個心高氣傲。過往陳唐在潘州,他們找不到人,現在人來了,他們自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輸了無所謂,但如果贏了,傳揚出去,可就名氣大漲了。

    誰說文人迂腐?有時候算盤打起來,那是伶俐得很。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19
不聊齋 第兩百零七章:絕對

    比試文才這種事情,在潘州是極少發生的。最多在詩詞文會上遇著了,暗暗較勁。哪有像現在這般,聽聞探花郎住在客棧了,便一窩蜂地湧來堵門?

    第一時間,陳唐就想到個詞匯:碰瓷。

    對于諸多江南文人而言,他們跑來挑戰陳唐,不管輸贏,都是賺的。輸了,可以跟人吹噓:“我曾與探花郎比過詩詞”;贏了自不得了,“我打敗了探花郎”。

    反正都有話說。

    而如果陳唐避而不應,又有新的話題出來:面對江南士子,探花郎怯弱逃避,聲名掃地……

    在這方面,不管文武,本質都有著相通之處。

    對此陳唐倒能理解,這些江南士子對於今科金榜頗有微詞。一甲探花年紀太過於年輕,而且來自鳥不拉蛋的潘州。

    眾所周知,每年的童子試和舉子試,錄取的名額其實都有定數。而不同州域,數量又有不同。比如每年舉子試,江南各州,就比潘州要多出一倍,甚至兩三倍。

    但錄取的人多,並不代表著考上的幾率高。恰恰相反,想要在江南考中秀才或舉人,難度其實比在潘州要高得多。

    原因無他,皆因江南的讀書人基數太大了。比如說潘州一科舉子試,一百人考,錄取十人,十分之一的比例;而江州呢,取錄三十人,但參加考試的考生往往達到四、五百人,甚至千人。

    孰難孰易?

    還有一點,江南士子的經義文章水準,普遍都高,許多人都在伯仲之間,不同潘州那邊的參差不齊。如此一來,想要考中,除了己身實力之外,還得期盼老天爺賞飯吃。

    諸多因素,使得江南地域囤積了大量的落第士子。隨著年紀漸長,他們的科舉之路越發狹窄無望,一個個心中積壓著滿腹怨憤牢騷,要尋找目標開撒。

    陳唐是個非常好的靶子,這才有了現在的堵門事件。

    “公子,怎麼辦?”

    阿寶問道,神色既緊張,又有點興奮,似乎很希望自家公子下樓,將那些所謂的江南才子殺個片甲不留。

    “什麼怎麼辦?”

    陳唐一攤手:“你覺得我很閑嗎?”

    亂世將至,這些江南文人還懵然不知,沉迷於風花雪月當中,談詩論詞,能當飯吃?

    阿寶一怔,問:“那他們?”

    “讓他們鬧唄,難道還敢沖上樓來打我?”

    陳唐很光棍地說道。

    阿寶無語,不過想來也是。那些文人士子,最多也就嘴上功夫,一個個長得文弱,手無縛雞之力,哪裡打得了人?況且自家公子可是去當官的人,誰敢動手撒野?

    他摸了摸頭,道:“那好,我下去與阿來守著樓梯,不許他們上來鬧事。”

    陳唐呵呵笑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鬧不起來的。”

    心裡琢磨著,現在樓下起哄嚷嚷的,大都是些三流文人士子,真正有頭有臉的江南才子,自命清高,才不會如此跌份。這就好比一群阿貓阿狗前來挑戰武林名家,傻子才去理會他們。

    阿寶便登登登下去了,陳唐自顧回房間,繼續讀書寫字。蘇菱也被驚動,走過來,問了之後,氣惱道:“這些人實在閑得沒事做,有本事,自己去考個探花唄。現在來鬧,有甚意思?”

    陳唐聽著,呵呵一笑。

    過了一陣,篤篤敲門聲響。這一次,卻是客棧老闆與阿寶一同上來了。

    老闆滿臉賠笑:“探花大人,有空閑的話,請下去說幾句話吧。我這樓下,人都沒地方站腳嘍。”

    陳唐笑道:“人氣旺,生意旺,豈不是好?”

    老闆苦著臉:“話雖如此,只是會影響到店內的其他住客食客,他們都有著意見呢。”

    陳唐微一沉吟,想了想,忽道:“也罷,他們既然想著來向我討教文才,我便出個對子,有人對上了,才有資格見我。對不上,便請自便,哪裡來哪裡去。”

    老闆聞言,喜道:“如此甚好。”

    其實這個場面事件,極具話題性,對於客棧來說,等於是一波大宣傳,鬧得越熱鬧,約有互動性,越好。

    陳唐回到書桌前,鋪紙醮墨,稍一思慮,便揮毫寫了起來。不用半刻鐘,筆墨完成,等晾乾了,便交給阿寶,讓他拿下去。

    阿寶如捧聖旨,興沖沖地下樓,大聲道:“我家公子說了,你們既然那麼喜歡討教,便出一對子,看誰能對得上。如果連對子都對不了,嘿,早些滾蛋吧,免得丟人現眼。”

    諸人聽他說得囂張,不禁憤憤不平,張口叫嚷。

    阿寶也不廢話,直接展開筆墨,顯露人前。

    一眾江南文人紛紛舉首來看,見到是一副長聯,不禁冥思苦想起來,場面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飯點到了,阿寶如常般用個大木盤,端著飯菜送上來。見著陳唐,眉開眼笑道:“公子實在太厲害了,你出的對子,他們沒一個人能對得上的。那一張張臉呀,簡直憋成豬肝色,好些人都識趣地灰溜溜走了,還剩得幾個人坐在下麵發傻。眉頭擰得打了結,我都擔心這幾個會不會想不開,就這麼坐到天亮去。”

    陳唐一撇嘴:“坐到天亮也無用。”

    把飯菜放到桌上,叫蘇菱過來,大快朵頤起來。

    直到吃完後,蘇菱才問:“不矜哥,你今晚不出去嗎?”

    陳唐道:“等會看看再說。”

    今晚中秋月圓,江州想必是極為熱鬧的。不過對他而言,自己只是個過客。諸多繁華熱鬧,事不關己,並不想摻和進去。

    他卻還不知道,掛在樓下的那副對子,早已傳揚了出去,成為一大話題。

    之前湧進客棧的那一批文人士子,的確不入流,他們搜索枯腸,無法對得上,紛紛感到顏面無光,唉聲嘆氣離開。但與此同時,也把陳唐出對子的事,給張揚開來。還冠上個名目,說陳唐瞧不起江南士子,所以出了一副絕對,態度極為囂張……

    如此云云。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此事發酵後,引得江州府偌大文壇,為之側目,又有不少士子趕赴悅賓客棧而來。據說,甚至驚動了幾位名滿江南的真正才子,要過來與陳唐一較長短。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20
不聊齋 第兩百零八章:影響

    黃昏過後是傍晚,天色暗落。江州府內,一盞盞燈火開始點亮起來。即使平時,城中到了晚上,也是夜市興盛的。更何況今天是中秋佳節?熱鬧程度,堪比過年。

    城內喧鬧,歡樂融融;城郊之外,諸多村莊也是難得地點起燈。等月亮出來,便要在院子內放上供桌,擺好貢品,進行拜月。祈禱五穀豐登,身體安康……

    村莊之外,則是一片片的稻田,晚風吹來,稻浪翻滾。有些稻草人微微搖曳著,似在招手示意。

    一個神色木訥的道人出現在田頭上,在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高大、頭戴氈帽的漢子。

    這雀雲子一路尾隨馬車,抵達江州府城外,不過他並沒有進城。因為他帶著的屍傀,不好進城。

    州府,不同縣城鄉鎮,城門之處,有精銳兵甲鎮守。一旦露出破綻,後果便難以收拾。

    他不願輕易冒險。

    雀雲子煉制屍傀,在深山中結廬而居,造一道觀。看似過著避世隱居的日子,實則放出屍傀,擇人而噬。他盤桓潘州時間不短,在過年前曾借助稻草人的偽裝,著實做下不少血案。不過後來驚動了九扇門,風聲甚緊,於是又躲進山裡頭去了。直到被兩名九扇門門客搜進山,於是再動殺機,棄了那臨時道觀。想著轉移地方,奔赴江南,繼續溫養屍傀。不過路經義山縣時,與陳唐遭遇,看上了胭脂馬。

    他的這尊屍傀可不簡單,乃是一類極為特殊的僵屍,不過現在只養得小成火候。

    豢養屍傀,乃師門任務;他有個師弟燕雲子,負責放養倀鬼。

    不錯,正是在京城郊外山脈中,被陳唐一劍斬殺了的那個燕雲子。

    不過此事,雀雲子並不知曉;而作為事主的陳唐,同樣雲山霧裡。

    雀雲子對於胭脂馬勢在必得,雖然不好進城,但他似乎並不擔心陳唐一行逃脫。屍傀與胭脂馬交鋒之際,已經留下了獨門印記——對方,逃不掉的了。

    站在田野邊上,道人望著不遠處的那個村莊。身後的屍傀氣息有些暴虐,不太穩定。牠餓了,需要進食。

    雖然村子裡的血食粗劣不堪,但終歸有著血氣。

    想了想,道人終于下了指令。身後屍傀便邁開大步,朝著村莊走了過去……

    “咦,這是怎麼回事?”

    何天玄帶著烏管家回到客棧時,被裡頭的熱鬧給嚇一跳。

    裡面起碼擁擠著幾十人,一個個看起來,都是讀書人。他們神色有些古怪,有的作冥思苦想狀;有的和同伴交頭接耳,討論著什麼;還有的,居然與身邊的人起了爭執,爭得面紅耳赤。

    “蘇兄,你怎麼在這?”

    何天玄眼尖,一下子見到個熟人;再一轉頭,又見著一個:“黃兄,你不是該去參加錦湖文會,泛舟湖上的嗎?怎地跑這來了?”

    他覺得非常驚訝。

    其出身亨利商行,交際廣闊,本身也考了個舉人,在江南一帶,人脈圈子相當廣泛,結識不少文人才子。在何天玄印象裡,那些才子都是心高氣傲的,等閑時候,想要見一見,都不太容易。不知是風骨所然,還是待價而沽,反正姿勢擺得很高。

    卻沒想到,本該去參加中秋詩會文會的這些才子,居然擠到悅賓客棧來了。

    這客棧雖然排得上號,只比那悅來客棧稍差一線,但是平白無故的,到這幹嘛?

    那兩名才子見是何天玄,微一點頭,表示回應。其中一個嘆口氣道:“我聽說今科探花郎路經江州,住宿於此,還出了一副絕對,要考咱們江南士子。心中自不服氣,便過來看個究竟。”

    何天玄一聽,心中一跳,這說的,不就是陳唐嗎?可不對呀,早上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而且陳唐此人,雖然年輕,但待人待物,老成穩重,又是去南服縣當官的,怎麼會攪弄其這番風波,放話要與江南士子較量呢?

    其中必然有誤會。

    何天玄便問:“那對子,有人對出來了沒?”

    對方面有慚色,搖搖頭:“我看此對,實在太絕。或許得讓遨遊兄、隨風兄等人前來,或能破解。”

    何天玄暗暗吃驚,那遨遊隨風兩者,可是整個江南排得上號的才子了,一向被譽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俊秀人物。陳唐竟如此了得,出的對子,能難住如此之多的江南士子?

    說實話,才子與科舉一向不怎麼合拍。不知是才子們性情狂傲,做起文章來洋洋灑灑,不入考官法眼呢;還是他們闡述的論據觀點過於放飛自我,格格不入……

    反正自古以來,名落孫山的才子們比比皆是。但無可否認,他們有著過人的才華,做起詩詞歌賦,膾炙人口,廣為流轉。在這些方面,才子們擁有著獨到的優勢。

    陳唐以弱冠之年考得探花,這在科舉路上,屬于巨大的成功。但沒有人想到,其在文學方面上,竟也有著非同一般的造詣。出的一副對子,驚動了江州文壇,攪和了今日的月圓之夜。

    要知道今晚佳節,本來是有著很多個詩會文會要在風景宜人的地方舉行的。談詩論畫,聽曲彈琴,對酒當歌,看誰做出了新作品,傳誦出來,然後進行比較。如果得了一首好詩詞,必然會引得圈子內一片贊嘆聲,以為經典。

    盛世年華,圓月光景,去年如此,前年如此,今年本也該如此。

    然而此際就冒出了個探花郎。

    本來剛開始那一撥,熱鬧只存在於悅賓客棧之內。但總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存在,幾經傳揚之後,最後說出去的版本就變成了“探花郎孤身下江南,一副絕對笑傲眾才子”這般的劇情來。

    探花郎本身,就具備話題性;而探花郎挑戰江南眾才子,話題性簡直要爆炸掉。

    對此,一眾才子們自是同仇敵愾,勢要把絕對對上;而不少閨秀千金,腦海裡甚至勾畫出關于陳唐的完美形象:

    一襲白衣,一匹紅馬;瀟灑不羈,卓爾不群。不是文弱書生,而是孤膽英雄……

    受此影響,哪裡還有心思賞月,都去看探花郎吧。

    明月年年有,但這樣的探花,一旦錯過,就再也見不著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7 11:21
不聊齋 第兩百零九章:長聯

    將近亥時,悅賓客棧燈火明亮,人滿為患。而在店鋪門外,更是黑壓壓一大片,數以百計的文人士子匯聚於此,蔚然壯觀。

    這般陣仗,甚至驚動了江州州衙,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趕緊派遣兵甲來問,兼且負責維持秩序。當此事稟告上去後,一眾正在共度佳節的大人們面面相覷,過了半響,那知州大人才憋出一句:“此陳探花,端有趣人物。”

    又問起究竟是何等長聯,能難倒一眾江南才子。

    當即有下人抄寫完畢,送了過來。

    見那長幅篇章,洋洋灑灑,百餘,瞧得人目光發直。

    席間一官員不禁拍案而起,喝道:“這探花郎,莫不是故意為之,欺吾江南文壇顏面?這樣的對子,一時半會,叫人怎麼對得出來?”

    眾皆苦笑不語。

    “公子,不得了啦,客棧外邊的人越來越多,這可如何是好?”

    阿寶神色慌張地跑來說道。

    他是真有點心驚了,開始的時候,公子出對,難住第一撥前來挑釁的士子,讓他們知難而退。阿寶等人滿心歡喜,替自家公子感到高興,與有榮焉。本想著這事就過去了,哪裡預料到了掌燈時分,又有一大波文人士子奔赴而來。隨後更是越來越多,簡直人山人海。

    事情到此,已經有點不可收拾。

    對此,陳唐同樣始料不及。他出那長聯,本意是免卻麻煩,不料麻煩像是滾了雪球,滾起來就停不下來,越滾越大了。

    “這些文人士子,莫非都是神經病?至於嘛……”

    陳唐感到無語,詩詞歌賦,本為小道,何必那麼認真?

    他卻忘記了一個重要的因素:地域歧視問題。現在外面已經傳揚成是陳唐來者不善,要掃江南文壇顏面,這還得了?

    本來對於他這個探花,眾人就心懷不滿,現在倒好,居然還敢來挑釁,簡直無法忍受。至於事情本來的真相,早無人在乎。

    蘇菱等人也受了驚動,趕緊跑來陳唐房間。

    陳唐安慰道:“沒事,人多點而已,等夜深了,自會退去。”

    就在此時,外面猛地一陣聲浪響起,滿含亢奮激動之意,許多人高喊道:“宋遨遊與祝青山來了!”

    人群自動讓開條路,讓兩名士子昂然走進客棧。

    這宋祝二人,乃是江南出名的才子,名列四大才子行列。當真是才華橫溢,滿襟文采。他們來到,在場的人們便如同打了雞血般,十分激動。

    當來到這個古代時空,陳唐初時,未嘗沒有想過當一名風流倜儻的文抄公,靠著滿腦子的經典之作,肯定能蜚聲文壇,成就一番事業。不過後來,他知道了詩詞小道的事實,以及世界觀的不正常,於是就熄了那念頭,改為練武養氣,以及博取功名了。

    但無可否認,只要成為才子,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特別在江南地域,才子是很受歡迎的。他們所作的筆墨作品,哪怕沒有蘊含文氣,也能大行其道,為人追捧。成就名家後,價格更是不菲。

    這屬於凡俗圈子裡的正常狀態。

    當然,想成為才子絕非易事,除了有才學外,又得具備特立獨行的個性,還得有人捧才行。

    宋遨遊與祝青山兩個,成名已久。他們本要出去參加中秋詩會的,但途中聽了陳唐出對聯難倒一眾士子的事,他們按捺不住,便跑過來,不教陳唐獨領風騷。

    悅賓客棧的一樓,空間頗闊,能容納上百人。今天的事,使得客棧大出風頭,掌櫃的笑得合不攏嘴。今天之後,他的店鋪肯定名揚江南。

    “嗯,看來是時候漲一波價錢了……”

    老闆心中暗道。

    宋、祝兩位大名鼎鼎的才子到來,使得整個場面氣氛達到了頂點。有緣在客棧內占得一席之地的士子們,紛紛安靜下來,屏住呼吸,目光焦點全部落在兩個才子身上。

    焦點所在,光環加身,不外如此。

    宋遨遊與祝青山頓時覺得躊躇滿志,須眉飛揚起來。他們為才子,但偏偏在科舉路上不得志,只考得個秀才身。屢考不中,一怒之下,乾脆不再考了,放浪形骸,寄情山水,大書特書“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風骨,倒也闖出不小的名堂。據說州衙有大人,已經下了聘書,要請他們去當幕僚。

    而祝青山已經答允了;宋遨遊嫌待遇低,猶豫中……

    兩人走到前面來,見一道長幅懸掛著,紙上筆墨端正,自成一格。別的不說,光是這字,就顯出了水準。再看內容,兩才子心裡便有些犯起嘀咕。

    等閑對聯,以五字、七字為主流,十有八九,都是這個規格。長一些的也有,十幾二十字,甚至還有三五十字的。

    然而眼下這一幅,筆墨酣暢淋漓,看上去,起碼一百多字呀。

    長聯,嚴格意義上,並不屬於那種技巧性很強的絕對,好比什麼“煙鎖池塘柳”“寂寞寒窗空守寡”之類的。考究的是字眼,以及裡面暗藏的玄機。但就對聯本身而言,並沒有多少內涵。而長聯不同,其洋洋灑灑,內容豐富,幾乎等同於一首詩詞,甚至文章了。

    絕對難逢偶句;長聯何嘗不是如此?甚至讓人更加感到絕望,無從下手。

    眼下見著這一副聞所未聞的大長對子,宋祝二人,當即感到頭疼了,關鍵在於,給他們思考對出下聯的時間可不會太多,數以百計的人,正在眼巴巴地盯著呢。只是在短時間內,如何對得出來,還要對得好?

    望著上面的筆墨,宋遨遊一咬牙,念了出來:“幾層樓獨撐東面峰,統近水遙山,供張畫譜:聚蔥嶺雪,散白河煙,烘丹景霞,染青衣霧。時而詩人吊古,時而猛士籌邊。只可憐花蕊飄零,早埋了春閨寶鏡;枇杷寂寞,空留著綠野香墳。對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總貪迷醉夢鄉中。試從絕頂高呼,問問問,這半江月,是誰家之物?”

    半聯寫景,但又蘊含著一股悲愴怒氣,這何止是對聯?更是一闕絕妙好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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