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34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0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章:有靈

    陳唐走後,衙門恢復平靜。

    縣尉杜望雲笑道:“黃大人,沒什麼事,卑職先告退了。”

    黃道志一擺手,一言不發。

    杜望雲早已習慣這位縣令大人的做派——準確地說,是前任縣令。雖然黃道志此去,屬于高升,但俗話有雲“縣官不如現管”,想過好日子,還得想些法子,貼著新任縣令陳唐才行。

    他轉身離開,到門口處,見一人進來,連忙問候道:“黃師爺,你回來了。”

    這黃師爺身形與黃道志恰恰相反,長條瘦削,下巴尖尖,五官長得那叫一個猥瑣。臉上留兩撇八字鬍,一對三角眼,間或有異樣的光芒閃過,教人看著,心裡發寒。

    杜望雲見他臉色陰沉的樣子,知其心情不好,告一聲罪,趕緊便出去了。到了外面,嘴裡不禁呸一聲:“不就是個師爺嗎?狐假虎威,逞什麼威風?”

    平時衙門裡,其實黃道志甚少理事,許多事務,都是那黃師爺把持操辦。其深得黃道志信任,乃是心腹之人。相比黃道志的喜怒不形於色,黃師爺則張揚得多了。

    卻說院子內,黃道志讓衙役與仵作離開,只剩得他一個在。

    很快,黃師爺來到,見到地上的兩具屍身,雙眼一紅,噗通一聲便跪在黃道志身前:“大人,請替小的做主。我這二弟三弟,死得好慘。”

    黃道志冷然道:“殺牠們的,是來接我位置的探花郎,你讓我如何做主?”

    黃師爺哭道:“大人。”

    黃道志一擺手:“你不用哭啼作態,此事我自有分寸。”

    黃師爺頓時不哭了,站起來,問道:“大人,有甚事,盡管吩咐。”

    黃道志指著兩具屍身:“你先把它們給處理好了,莫要惹起麻煩。此乃非常時刻,不許出亂子。要做什麼事,等交接完畢,我離開南服縣再說。”

    黃師爺道:“但憑大人安排。”

    內心卻是恨極,恨不得立刻便找到陳唐,將其千刀萬剮,方泄心頭之恨。

    出了衙門,陳唐對王默道:“王公子,接下來你有何主張?”

    王默嘆息一聲:“能如何?只好勤奮讀書,看能否中舉了。”

    陳唐道:“我當這縣令,手下卻無人用,你可願來當我師爺?”

    作為縣城一把手,光靠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是以幾乎每一位主官,都會帶著幕僚赴任,作為左右手,幫忙做事。在潘州時,陳唐曾問王甫,要讓他來當這個師爺。不過王甫考慮再三,選擇了留在陳家村。

    眼下看著王默,品性不錯,又是本地人,當個師爺,倒也合適。

    王默聞言,心中一動,想了想,說道:“陳大人,且容我回家,與娘子商量一二,再做決定,可否?”

    陳唐點頭道:“那是當然。”

    於是王默告辭,坐著自家牛車出城回去了。

    “公子,王默不住衙門了嗎?”

    阿寶問道。

    陳唐回答:“未曾交接,別人還住在裡面呢。”

    阿寶就嘆了口氣,遺憾地道:“這樣沒辦法了。”

    陳唐呵呵一笑:“晚一兩天罷了,你很想住官署?”

    “那是當然,說出去多威風。”

    阿寶滿臉嚮往之色。

    連一個長隨都如斯心態,可見官位的吸引力何其大?只要當了官,不管是芝麻小還是綠豆大,身份都搖身一變,霍然不同。因為每個官位,都對應著職權,官身加持的絕非名聲,還有實則的權力。

    阿來問:“公子,那我們現在去哪?”

    “當然是找間客棧暫住,還有,一上午沒吃東西,餓得慌,要趕緊找吃的。”

    南服縣占地不小,有著兩、三間客棧。打聽之後,陳唐選擇了名氣最大的“悅來客棧”。這客棧的條件要比其他兩家好一些,入住之後,放好行李,便下樓吃飯。

    客棧內的白菜肉包子味道不錯,很有江南風味,陳唐一頓吃了三籠。

    對於他的大胃口,阿寶等人早司空見慣。以前還想不通,昨晚見陳唐大展身手後,大家都明白了:練武之人,吃得多才是常態。

    吃過早飯,陳唐叫過阿寶,吩咐他到處走走,多觀察多打探,看這縣城有甚情況。

    阿寶心領神會,說道:“明白。”

    很快就走了出去。

    至於性格較為憨實的阿來,則一如既往地負責看守馬車。

    陳唐上樓,在房間內,並不讀書寫字,而是在回想著先前面對黃道志時的情況。並非他多疑,只是經歷諸多事件後,總是情不自禁地便留著心眼。

    在黃道志身上,陳唐並未感應到異樣氣息,不過這並不能說明所有。他從來就不認為,天人之氣能洞察一切。至少目前的修為,還達不到那樣的境界地步。當對方實力強橫,而或擁有某種獨門秘法,就能遮蔽氣機。

    好比以前面對浮山觀的老道士時,便毫無察覺;還有與燕還丹共處之際,同樣有著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正應了那句老話:高人不露相。

    是以隨著修為增漲,陳唐行徑,反而越發小心謹慎。更何況這南服縣的情形,總是透著一股詭譎來。

    想了一陣,陳唐又拿出劍匣來。劍匣本身,天生克制邪祟,但對於妖魔並無效果,需要激發出劍氣,才能造成殺傷。劍氣一日未養出,總覺得有些心虛。

    上次在義山縣,汲取了貞潔娘娘的鬼魂,劍匣頗受裨益。匣中劍重新煥發鋒銳,雖然還沒有達到飽滿狀態,但也相距不遠。而陳唐本身的氣息不斷壯大後,與劍匣之間的聯系越發緊密,清晰。

    這種聯系,是唯一的。換而言之,就算別人搶了劍匣去,也只能用到其的被動威能,而無法勘察到匣子內的情況,更無法駕馭劍氣激發了。

    即使如此,對於這件寶物,陳唐一向都是不離左右。他一直在思考,以及尋找,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更加便捷地攜帶劍匣,藏於身上。可惜至今為止,仍無頭緒。

    突然間,陳唐想到個可能性,便把劍匣放置於床上,然後自己走開,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彼此之間,相距足有兩丈。

    然後,他潛心感應,隨即伸手一招。

    嗖的,劍匣飛來,正落在手上,宛若有靈。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1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一章:為官

     “公子,我在城中各處都走了一圈。問了不少人,就聽說過幾樁人口失蹤的事,別的並無發現。”

    阿寶喘著氣,一邊稟告,一邊擦汗。

    陳唐放下手中書卷,問道:“那失蹤的,是否都是讀書人?”

    阿寶點頭:“不錯,不過他們不是在城內出事的。而是出外遊學時,一去不復返;又有的是到郊外踏青,遊山玩水,然後就莫名失去了影蹤。”

    “城外麼?”

    陳唐摸了摸下巴,外面的環境,的確較為兇險。又想到驢豬兩妖,也是在郊外欺男霸女。那麼,是偶然?還是兔子不吃窩邊草?

    偌大一個縣城,人口雖然不是很多,但上萬的人數是有的。幾名讀書人失蹤,難以引起什麼波瀾。除了出事的家庭以外,別的人,並不會太在意。聽說之後,只把此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阿寶又道:“公子,我覺得這城有點死氣沉沉的,街上商販也不多。定然是那縣令大人不懂管治,弄得如此冷清。”

    陳唐道:“縣城,本來就比州府落後,說明不了什麼。”

    畢竟是農業社會,經濟方面並不發達,小地方,難以熱鬧得起來。

    頓一頓,又道:“今晚你隨我去赴宴,阿來他們留在客棧。”

    “好。”

    阿寶美滋滋地應道,跟在公子身邊,有肉吃。

    縣衙偏院,停放著兩具特殊的大棺材。棺材裡頭躺著的不是死人,分別是一頭肥豬;一隻驢子;肥豬的頭顱都被砍斷了,還是重新安放上去的。

    黃師爺給棺材上好蓋板,隨後對著棺材做個禮:“二弟三弟,你們慘死於他人之手,此等血海深仇,一定要報。不過大人說了,要等他離開南服縣才能動手。到時我也將隨大人前往州府,你們的仇,我會叮囑老四執行。他有著本領,能將這南服縣弄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到了那時,再將那探花郎的頭顱摘下,給你們祭靈。”

    念叨完畢,他離開院子,取出一封書信,交給一名衙役:“阿凱,你將此信送去北山的書齋。”

    聽說要去北山,那衙役神色遲疑地道:“黃師爺,這個?”

    黃師爺臉色一冷:“怎地,看大人要升遷,將要離開縣城,就不聽話了?”

    面對他陰冷的目光,衙役渾身打個冷戰,忙道:“不敢。”接過書信,轉身就去了。

    “哼,見風使舵的賤骨頭。”

    黃師爺罵一句。

    官署內正在忙活著,收拾東西。黃道志擔任南服縣縣令,並沒有帶著家眷上任,身邊就個心腹黃師爺。行李等物也不多,不過由於不知陳唐何時來交接,很多東西今天才開始裝箱子。

    黃師爺進去,面見黃道志:“大人,我們是明天便離開此地嗎?”

    黃道志道:“交接完畢就走。”

    兩任交接,主要是賬目,以及一些重要的宗卷事宜等。過程並不會太復雜,南服縣這兩年,基本沒出什麼大事,相對平靜。

    黃師爺又問:“那今晚的宴會?”

    黃道志瞥他一眼:“就是普通的接風宴,不用想太多,也不要輕舉妄動。”

    黃師爺點頭道:“屬下明白。”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傍晚時分,縣城內最大的酒樓:百杯樓上,整個二樓都被包了下來。

    黃大人宴請赴任的陳大人,本身就是件有象徵意義的事。當消息傳開,整個縣城的鄉紳階層,以及一些勢力紛紛變得活絡起來。他們到處打聽,新任的陳大人是何來頭,有甚背景來歷……

    至於城中的尋常百姓,倒是事不關己般,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衙門、官員,其實距離他們很遠很遠。誰來當官,似乎毫無影響。

    宴席進行了大半個時辰,便宣告結束。這本就是走過程的一個儀式,寒暄幾句,說些事情,就過去了。而按照程式,陳唐正式上任後,還得擺一次酒宴,主要宴請南服縣的地方名流,鄉紳宿老等。不過那是陳唐的事,與黃道志無關。

    宴席之後,告辭分別。

    一夜無事,第二天上午,陳唐等人準時來到衙門,與黃道志進行交接流程。

    對過庫存、看過宗卷、又見過人事,陳唐仔細審閱過後,表示無異議。衙門上的確還留著些手尾,比如說那幾樁人口失蹤懸案,但這個在規則允許之內,沒有太大的影響。畢竟人都是出去後不見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稱不上“命案”。相比之下,稅收庫存方面的數目,反而更為重要。

    到了最後,黃道志交出官印:“陳大人,這南服縣便交給你了。”

    陳唐接過,驗明無誤,便道:“恭祝黃大人此去官運亨通。”

    黃道志哈哈一笑,不再多說,把行李裝上車子。還有一輛板車,擺著兩副棺材,裡面裝著驢豬兩精怪的屍身,棺材上蓋好油布。到了城外長亭處,自有相熟的鄉紳來相送,不提。

    他們離開,官署換了主人,陳唐等人搬進來。一番打掃收拾,在所難免。

    在殷國,衙門之地,基本都是前面辦公,後面作為居所,一體化,倒也方便。

    打掃衛生,搬弄傢俱這些事,皆有阿寶他們來負責完成,忙活了兩個時辰,差不多就弄好了。

    衙門後院,頗為清幽幹凈,房間自是夠用的。蘇菱與阿花住一間,陳唐住一間,還有一間書房,阿寶與阿來則住在側院。衙門裡有個馬廄,裡面養著幾匹馬。不過這些馬的品相只能說一般,屬於老馬。胭脂住進去後,立刻成為老大。

    第二天,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終於下了決心的王默來投,願意當師爺。

    這王默的性格雖然弱了些,但做個師爺還是合適的。

    接下來幾天,陳唐開始宴請地方鄉紳,這些交際免不了。衙門要做事,不少地方都得依仗他們。

    對于陳唐這位年輕的探花郎來當縣令,眾人的態度倒是熱情,至少面子上是給足了的。至於暗地裡會做什麼勾當,那就是另一回事。

    剛上任的一段時日,衙門清閑,陳唐每天除了做功課外,便是騎馬馳騁,作訓練。胭脂靈性越發圓通,只要一聲口哨,牠便會飛奔而至。

    然而很快,這般的悠閑日子便到頭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2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二章:命案

    公房內,陳唐正在把玩那枚官印。

    拿到印後,送走黃道志等,回去時,他便對官印進行了些研究。發現其內有一縷官氣沉積著,但並不多。

    官氣的醞釀本就不易,更與官階掛鉤。縣令作為七品,在整個階層上,屬於次等層面,算不上什麼大官。

    遇著官氣,見獵心喜。不過對于此印的官氣,卻不好汲取,生怕會損壞了印章,那就麻煩。

    是以平時,只能把玩一二,濡染一點官氣,也可以成為裨益。

    便在此時,王默神色焦急地跑來,口中大呼:“大人,大人不好了!”

    陳唐放好官印,沉聲問道:“出了甚事?”

    “命案!西郊出了命案,一家六口,一夜斃命,血流出屋。”

    王默慌失失地道。

    陳唐霍然起身,目光閃動。

    人在不同的位置時,對於同一件事情,都會有著不同的立場與態度。換做以前,當聽到有命案發生,陳唐並未考慮太多,第一時間,會聯想到邪祟或者妖魔方面去。不過現在當了縣令,管轄境內出了事,他的想法一下子就變得繁雜了。

    當即問道:“杜縣尉呢?”

    縣尉相當於公安局長,負責縣城的治安刑偵事宜,出了命案,多是由他出面處理。

    王默定一定神:“杜縣尉已經帶領捕快衙役趕過去了。”

    陳唐又問:“是村民來報的案?”

    王默點頭:“是。”

    陳唐又坐了回去:一個村莊,一戶人家出事,發生滅門慘案,這樣的事情,絕不多見。畢竟村民多淳樸,而且同村的,基本都屬於宗族,有著血緣關系,等閑下不得手。

    如果不是鄉裡矛盾兇殺,又會是什麼呢?山賊劫掠,殺人越貨?

    陳唐目光閃動著。

    算起來,今天是自己與黃道志完成交接的第五天。這時間,不長不短,頗為微妙。

    那日接風宴,赴宴之前,陳唐想到一句老話:筵無好筵,會無好會,還預備著會發生點什麼事。然而到了之後,風平浪靜,就是吃飯,喝點小酒,彼此之間交談的內容,三句不離公事。

    但對於黃道志的疑心和戒備,陳唐從未放下。眼下突然間爆發出這麼一件命案來,他立刻聯想兩者之間,是否會存在某種關系。

    交接之前,這南服縣,還是黃道志的管轄。如果出了事,他得負責;但交接後,這責任便落在陳唐頭上來了。

    假如推測準確,這位黃大人可真是城府深沉。離開之前,把場面壓得穩穩當當的,看上去雲淡風輕;可一旦抽身離去,脫了責任,馬上就出了事故。這等手腕,才是為官者的本色?

    都說官場醃臢,這算是給陳唐上了一課麼?

    “大人,該怎麼辦?”

    王默問道,他是第一次當幕僚師爺,做文書宗卷的工作可以,但真碰到事,經驗欠缺,難免慌神。

    陳唐道:“出了命案,便讓杜縣尉查案,緝拿兇手,這些都是標準程式。”

    王默一聽,頓時“哦”了聲。其實如果死的只得一個人的話,他就不會如此驚慌了。關鍵是滅門慘禍,駭人聽聞,教人難以接受。

    陳唐同樣有些心緒不寧,如果猜測沒錯的話,這案子,以杜望雲的本事,根本查辦不了。

    想了想,他起身大步走出去。

    “大人,你去哪裡?”

    王默追上來問。

    陳唐頭也不回:“我去案發現場看看。”

    “你得帶人一同去……”

    王默連忙說道。

    “不用了。”

    去到馬廄,牽胭脂馬出來,備好鞍,翻身騎上去,得得得地,已經跑了出去。

    “大人,等等我。”

    王默叫道,他也會騎馬,但騎術馬虎,加上馬廄的馬匹皆為老弱,等出到衙門外,早看不到陳唐的蹤影了。

    城中街道行人不多,但終是不好縱馬,速度不能太快。路經城門時候,守門的幾個兵丁正無精打埰地站在那兒,認出了胭脂馬,連忙問候。

    陳唐微一點頭,到了城外,當即快馬加鞭,馳騁起來。

    “大人一人一騎出城,是要幹什麼?”

    一名兵丁問道。

    “據說西郊出了滅門慘案,大人應該是往那邊去了。”

    另一兵丁回答。

    “啊,如此大事?看來很快便要鬧得滿城風雨了……”

    一座村莊,十多戶人家,分散在一片坡地上。

    這樣的山村,在南服縣郊外有多處。鄉民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過得清寒而平靜。

    都說江南富足,只是個籠統的說法,對於基層的老百姓而言,平常能吃個囫圇飽肚子,便很是滿足了。

    然而今日,一樁慘案的發生,打破了整個村莊的平靜。

    早上的時候,有村民發現,辛老五一家六口,悉數死於家中。死狀頗為可怖,血流滿地。村長聞訊,當即派人入城報案。縣尉杜望雲聞訊,早飯都來不及吃。馬上帶著數名捕快衙役趕赴出城,來到村莊勘察現場情況。

    陳唐馬快,抵達的時候,只比杜望雲他們晚了兩刻多鐘。入村之後,見到裡面圍著不少人,有捕快公差在維持秩序。見到陳唐來,紛紛行禮。

    陳唐翻身下馬,朝著那房子走過去。

    見是一間尋常的土房,外面一個小院子,杜望雲站在那兒,臉色陰沉得要滴出水來。管轄內出了大案,作為縣尉,他難辭其咎。要問責的話,第一個便是拿他開刀。

    “大人,你來了。”

    陳唐不與他寒暄,直接問:“情況怎麼樣?”

    杜望雲壓低了聲音:“大人,我看過屍身,一個個不管老幼,都被開膛破肚,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如斯死狀,絕非尋常兇殺案件。卑職覺得……”

    說到這,臉色有些發白:“卑職覺得,很可能有妖魔作祟。”

    提及妖魔,忽然就想到當日陳唐第一次來到衙門,車上便帶著兩具妖魔屍身。

    聞言,陳唐眉頭一挑。

    這戶人家,不過普通百姓,對方為何選他們下手?純屬路過下的手?而或是挑釁,還是示威?

    問道:“仵作驗屍,說了什麼?”

    杜望雲回答:“就是說不類人為,像是野獸行徑。大人,此事該如何定奪?”

    陳唐不回答,左右顧盼。行兇者不管是人是妖,入室作惡,應當會留有些蛛絲馬跡。

    忽然間,他雙目一縮,似有發現……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2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三章:追蹤

    陳唐走過去,來到院墻之下,駐足觀望。見墻頭上,粘著一絲毛發,色澤棕黃,頗為細微,等閑根本不會注意到。

    他伸手取下來,見這絲毛發長約兩、三寸,頗為堅韌,毛發上有毫光,熠熠發亮,渾然不同尋常。

    “大人,可有發現?”

    杜望雲見狀,走過來問道。

    陳唐不動聲色地把毛發收起,道:“你們有沒向報案的村民問訊?”

    杜望雲回答:“問了,他說是來叫辛老五下田時,發現的不妥。不過院子門,還有屋門,當其時都完好無損。就見有血從門檻下滲透出來,由此可知,那兇案發生的時間是在淩晨。”

    陳唐點點頭:“你等仵作驗完屍身,做好筆錄宗卷,拿回來給我看,我先回去了。”

    “好。”

    杜望雲答應得乾脆,這些事,本就是必經程式。

    陳唐沒有在現場久留,翻身騎上馬,慢慢走回去。

    這時候,王默才騎著馬來到,後面還跟著兩名衙役,跑得氣喘吁吁。

    “大人!”

    陳唐見到他,便道:“王師爺,你來得正好,你去跟杜縣尉,也做一份筆錄。”

    “遵命。”

    王默應了,帶衙役往山村去。

    陳唐騎馬緩緩而行,取出那絲毛發,仔細端詳。在毛發上,他感受到了一抹氣息,正是妖氣。有此物證,足以證明這件兇案的罪魁禍首,是什麼來歷了。

    這南服縣,還真是精怪出沒,橫行無忌。那麼,問題來了,是本就多妖魅呢,還是有著目的而來。

    隱約地,陳唐覺得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意味。如果不及時將對方找出來,並繩之於法,將會有更多的兇案發生。而對此,城外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們,毫無辦法。

    想了一會,他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說道:“怎麼忘了這一茬?也許,牠有跟蹤的辦法。”

    當即一拍馬首,問道:“胭脂,你有沒有辦法跟蹤一頭妖物?”

    “聿!”

    胭脂叫喚一聲,似乎在說“有辦法”。

    陳唐大喜,連忙拿著那根發毛,放到馬鼻子前,讓牠嗅聞起來。

    馬類的聽覺與嗅覺,都極為發達,況且胭脂已成精怪,在這些方面自然更是敏銳。

    “聿!”

    胭脂又是叫喚一聲,表示已經記住這股氣息了。

    於是陳唐就不回城,勒轉馬頭,在山村外溜達起來,看能否捕捉到那縷妖氣。

    走了一刻多鐘,在村子東北方位處,胭脂馬停了下來,打起一個短促的響鼻聲。

    有發現!

    陳唐喜道:“胭脂,依循氣息,追蹤下去。”

    胭脂馬點點頭,果然走了起來。

    陳唐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目中精光閃露。

    江南地域,同樣多山,不過這些山頭長得秀氣,不甚高,與北部的高山相比,就如同一座座山坡一般。

    北山,山清水秀,有流泉飛瀑,景色十分宜人。山上又多楓樹,漫山遍野,每到深秋,便片片紅艷。看上去,好像一簇簇熱烈的火把,分外美麗。

    有此美景,所以成為不少讀書人的勝地。閑暇時候,多有才子佳人結伴遊山,欣賞這番濃郁秋色。山間還有士子結廬而居,專心讀書,準備考試。

    “復天兄,秋將盡,你再不來,這滿山楓葉便都落盡,看不成了。”

    山間路徑上,兩名書生並肩走著,一邊說話。

    “呵呵,梅齡,我這番來,主要是去拜訪君保兄的。至於這北山楓葉,年年都有,年年都看,看多了,不過如此。”

    這兩書生,一個名叫“李梅齡”,一個叫“杭復天”,都是南服縣秀才。

    兩人走得一陣,來到山坳處,前面出現一座草堂書齋,看著簡陋,卻有一種淡泊的氛圍。

    那杭復天看見,嘆息一聲:“端是好地方,在此讀書,勢必事半功倍。若不是我家不許,我都想搬來這裡,與君保兄為鄰了。”

    李梅齡笑道:“地方雖好,但終究太過於寂寞。”

    杭復天很認真地說:“梅齡,自古以來,能耐寂寞者,才能成就大事。在我看來,君保兄絕非池中物。”

    李梅齡深以為然地點頭附和:“不錯,明年舉子試,當有君保一席之地。”

    兩人走上去,就聽到一陣瑯瑯的讀書聲:“聖賢之德,在於明志;心懷天下,內有憂思……”

    杭復天與李梅齡對視一眼,流露出佩服之意,高聲叫道:“君保兄。”

    很快,一名長相文弱的書生走出來,見著兩人,便作揖道:“原來是兩位,今日怎地上山來了?”

    杭復天笑道:“君保兄莫非嫌棄我等冒昧而至,打擾了你讀書?”

    那劉君保忙道:“非也,歡喜都來不及。”

    李梅齡打趣道:“我今日來,還帶來了東西。”

    劉君保問:“什麼東西?”

    李梅齡往懷裡一掏,掏出個手工精緻的布包:“此乃柳小姐的心意之作,特地交待下來,讓我親手交給你。”

    劉君保接過,打開布包,見裡面是一口香囊,上面還繡著鴛鴦的圖案。

    杭復天嘆道:“美人恩重,實在羨慕。”

    李梅齡道:“可不是?兩情相悅,只等君保高中,便是洞房花燭夜。”

    那劉君保收了香囊,淡然笑道:“且等考過舉子試再說吧。”

    三人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面傳來馬蹄聲響,一直來到草屋門前,才停了下來。

    杭復天道:“難道是來遊山,要來討水喝的人?”

    三人便起身走出去,見到一馬一人。馬是健馬,通體棗紅色,看著頗為神俊;人也不差,面如冠玉,劍眉朗目,腰間帶劍。

    “閣下是?”

    杭復天一拱手,問道。

    陳唐騎在馬上,抬頭看去,打量三人。兩個書生年紀稍長,居中一個年輕些,五官文弱,斯斯文文的樣子。

    面對詢問,陳唐不答,一拍馬頭。

    胭脂馬當即緩步上前,大鼻子嗅聞起來。

    湊得近了,顯得突兀而冒犯。

    見狀,杭復天怒道:“閣下何人,好生無禮。”

    便在此時,胭脂馬猛地打了個噴鼻,目標鎖定。

    陳唐目光一凝,飛身下馬,斷玉劍出鞘,便刺了過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3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四章:生擒

    陳唐一言不發,拔劍便刺,駭得杭復天與李梅齡兩個一屁股便摔倒在地。他們都是書生,平時只會讀書,何曾見過如斯場面?第一時間,還以為撞上了賊寇,口中下意識地大呼一聲:“救命!”

    劍尖霍霍,刺向的正是那劉君保。

    這位貌似文弱的書生,在見到陳唐出現時,神情已經變得古怪。只是他也沒想到,對方連句場面話都沒說,一個照面便出劍,端是幹凈利索。

    唰的!

    倉促之間,劉君保身形急退,完全不似一個書生的身手,躲開了陳唐這一劍。

    陳唐早有預料般,腳步追上,第二劍第三劍……綿綿不絕地攻了過去。

    劉君保再退,直接退進了草堂之內。陳唐緊追不舍,同樣沖了進去。

    外面摔倒在地的杭復天與李梅齡兩人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驚魂未定。杭復天急聲道:“那人瘋的,要殺君保兄!咱們快下山去報官……”

    李梅齡眨了眨眼睛,忽道:“復天,你有沒有發現,君保好像會武功?”

    這一說,杭復天也有些回過神來:“對呀,他什麼時候學的武功?”

    彼此之間,結識相交已有一段時日。但來往之際,不管是討論經義文章,還是談詩論詞,都與武功不沾邊。他們從沒有見過劉君保顯露出半點端倪來,直到現在。

    不過會武功而不展現,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文人交際,當然不會拿武功說事。

    兩人趕緊爬起,他們幫不上忙,就想著要下山報官。李梅齡叫道:“復天,騎那惡賊的馬走。”

    這是看中胭脂馬了,有馬騎,當然速度快上許多。

    “好。”

    杭復天應道,走來想要上馬。

    “聿!”

    除了陳唐外,胭脂馬哪裡願意讓別人騎?直接飛起一蹄,把杭復天踢了個翻滾,倒在地上直叫喚。虧得胭脂馬只稍稍用一分力,根本沒想著傷人。杭復天還是摔在地上,自己崴了腳。

    “復天!”

    李梅齡見著,趕緊去扶人,再不敢靠近胭脂馬半步了。

    “砰!”

    便在此時,那間草堂發出巨大聲響,卻是崩塌下來。兩道身影掠出,對持而立。

    陳唐仗劍,劍尖平指:“你,為什麼殺人?”

    劉君保手中多了兩柄奇門兵器,乃是兩根判官筆,一長一短,鑄造得頗為巧妙,他咧嘴一笑:“當然是為了你!”

    陳唐眉頭一皺:“是要給我製造麻煩?”

    劉君保道:“果然是聰明人,只沒想到,你這麼快便能追蹤到這,倒讓本座感到意外了。”

    陳唐冷然道:“還有更意外的。”

    兩人對話,顯得沒頭沒腦。反正杭李二人沒聽明白,不過他們也不是完全的迂腐,漸漸聽出了些問題,覺得事情絕非預想中的那麼簡單。趕緊往外邊挪了挪位置,免得遭受池魚之禍。

    劉君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以後能怎麼應對意外。”

    陳唐眉頭一挑:“以後?恐怕你已經沒有以後了。”

    話音未落,身影再度暴起,劍鋒飛揚,比之前的招數,還要快上一大截。

    先前的交手,對於此僚的實力,已經有了個估算。比起驢豬兩個精怪,要高上一籌,沒那麼好斬殺。而且目前的狀況,有機會的話,便想拿下審訊,不願直接殺掉。畢竟有些事情沒弄明白,很不舒服。不過看樣子,直接問是得不到答案的。對方狡詐而多智,除非生擒下來,才有機會撬開他的嘴巴。

    “本座今日不想陪你玩!”

    劉君保說著,他身份暴露,不願戀戰,目光一瞥,飛身來到,一把抓住李梅齡。

    這位李書生大吃一驚,忙道:“君保,你要作甚?”

    劉君保臉露獰笑:“李兄,借你一用。”

    伸手一扔,把李梅齡扔向追來的陳唐。再一抓,老鷹抓小雞般,把扭了腳的杭復天也抓起,丟沙包般丟過去。

    兩名書生嚇得魂飛魄散,口中哇哇大叫。陳唐被他們一阻,速度登時慢了下來。

    劉君保不假思索,掉頭就跑。

    得得得!

    馬蹄霍霍,奔雷一般。

    劉君保回頭一看,見是那匹棗紅馬追了上來,他心中歡喜:哈哈,這匹笨馬真是送上門的。

    身形稍一放緩,騰空掠起,要跳躍上馬。

    “聿!”

    胭脂馬長嘶一聲,龐大的身軀異常靈活,人立而起,兩只大碗公般大的前蹄淩空飛踢而至。

    “什麼?”

    劉君保吃驚不小,萬萬沒想到此馬竟能玩出這般招式來。人在半空,生生一擰腰,堪堪躲避開去。

    然而胭脂馬忽而俯首,低頭狂突過來。

    砰的!

    不偏不倚地撞到劉君保身上。

    剎那間,他就覺得被一座山給撞上了,身形一個踉蹌,頭有些暈。

    這是什麼馬?如此大的力氣……

    劉君保又驚又怒,但立足未穩,眼前劍光如虹,陳唐已經攻到。

    最佳的遁走機會,已經錯失。

    他一咬牙,舞動一雙判官筆,上來與陳唐激鬥。

    叮叮當當!

    兵刃交接,發出清脆的聲響,有火花濺射。

    陳唐只攻不守,仗著劍刃之長,穩穩占據了上風。

    劉君保越鬥越心驚,終是忍不住了,口中發出一聲怪叫,皮相開裂,如同蛻皮般。那層文弱的書生樣貌被撕破,從中鉆出一個毛茸茸的頭顱來,獐頭鼠目,目露兇光。

    “妖……妖怪!”

    剛才被扔出去的兩個書生並未受到什麼傷害,被陳唐借力卸力地接住,安置到了邊上。然而此刻,見著劉君保的變化,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尖叫,李梅齡褲襠裡一濕,竟是直接被嚇得尿了褲子。

    平日來往的友人,竟是一個妖怪,這樣的事情,光想著,就能讓人不寒而慄。

    “顯形就能嚇人了嗎?”

    陳唐冷哼一聲,嗤的,劍光削去,角度刁鉆而巧妙,正削中劉君保的左手臂,登時鮮血飛濺。

    劉君保吃痛,嚎叫一聲。那根判官筆把持不住,哐當一聲落地。

    陳唐得勢不饒人,跟上又一劍。更狠的,直接砍在對方的右腿上,如伐樹木。

    “啊!”

    此妖再也禁受不住,噗通倒地。

    “聿!”

    胭脂馬得意地叫著,似為自家主人獲勝而歡呼。

    (書荒可加公號:大書荒三十六計,精彩點評,好書不斷!)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4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五章:梟首

    劉君保倒地,胭脂馬嘶鳴一聲。第一時間沖上來,蹄子往上一踏,穩穩壓住。

    陳唐持劍,看向李梅齡與杭復天:“兩位,是否有話說?”

    兩個書生的確有話想說,只是雙股顫栗,舌頭像打結般,許久憋不出個字來。

    陳唐不急,雖然看樣子,從他們口中也問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但聽得一些是一些。

    此時,地上的劉君保倒開口了:“陳探花,你放我走,此事可了。否則的話,你那烏紗帽戴不久了。”

    陳唐曬然笑道:“你覺得我是傻子?”

    劉君保甕聲甕氣地道:“正因為你不是傻子,才應該這樣做。”

    陳唐呵呵一笑:“如此說來,那你就是傻子了。”

    “哼。”

    劉君保閉嘴不說話了。

    杭復天兩人聽見,這才知曉陳唐身份,竟是縣城新上任的縣令大人,新科探花郎。頓時肅然起敬,心神也不那麼慌了,趕緊過來見禮。

    陳唐問:“你們與牠,是什麼時候結識的?”

    李梅齡忙道:“稟告大人,我們是前年結識的。”

    “那你們可知牠來歷?看起來,爾等交情不淺。”

    陳唐又問。

    這話問得敏感,杭復天連忙擺手:“大人明鑒,我們不知道其人面獸心,為妖物所變,乃是被蒙蔽欺騙了的。”

    “呵呵,來往之際,就沒發現什麼破綻?”

    “沒有,真沒有……”

    兩名書生趕緊叫起屈來,急著要撇清關系。若被問罪,那可就慘了。一個不好,連秀才功名都會被剝奪。

    陳唐又問了些事,果然得不到有價值的信息,便一揮手:“你們下山回家吧,不要亂說話。”

    “多謝大人。”

    李梅齡扶著杭復天,趕緊離開了。

    陳唐過來,站在劉君保邊上,直接問道:“你家主子,可是黃道志?”

    劉君保吃吃冷笑:“你不用費那心思套話,反正一句話,放我走,你還能繼續當官。如果不的話,別說官帽子保不住,項上人頭同樣不保。”

    陳唐眉頭一挑:“你這是在威脅一名朝廷命官?”

    劉君保傲然道:“一個七品縣令而已,哪怕有探花郎的功名加持又如何?”

    陳唐嘆口氣:“看來,你是什麼都不肯說的了。”

    “那是當然,你盡管把我抓回去縣衙。”

    劉君保大聲說道。

    “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陳唐手起劍落,人頭落地,雙目睜得大大,還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抓你回縣衙等你同夥來救嗎?沒有那個必要了……”

    陳唐喃喃道,將屍身扔進草堂,點起一把火,獵獵燒起來。至於那顆獐頭鼠目的首級,則略作收拾,用根草繩綁住,帶回去。

    得得得!

    胭脂馬速度極快,奔回縣城。

    衙門裡頭,一陣忙活。郊外發生滿門慘案,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人人都得打醒精神起來。

    “大人,你總算回來了。”

    杜望雲迎上來,滿臉憂色地道:“筆錄宗卷,我已經寫好了。其中有不同尋常之處,我正想著怎麼安排人手,出去偵查辦案。”

    陳唐騎在馬上,淡然說道:“不用查了,此案已破。”

    “啊?你說什麼?”

    杜望雲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

    陳唐拎起那顆首級:“兇手已招供,且已伏誅。”

    瞧著這毛茸茸的猙獰首級,杜望雲嚇一跳,張大了嘴,不知該說什麼。他是有見識的人,自然認出首級非人,乃是妖魔。那麼,縣令大人究竟是何出身,斬殺妖魔如同割韭菜般,實在太生猛了。想了想,問:“大人,那此事該怎麼結案?”

    陳唐道:“將此首級,以及案件宗卷,一起送去州衙即可。”

    “好。”

    杜望雲應道,陳唐的做法沒有任何問題,屬於標準的程式流程。縣城之地,出現邪祟妖魔,如果無法解決,自然得向州衙求援,請九扇門的人員出動。不過如果本地能夠處理,便是一件功績。

    目送杜望雲拿著首級離開,陳唐雙眼瞇了瞇,心裡在想。黃道志在州衙,應該很快便會知道了,那麼,其會怎麼做?

    對於劉君保那些威脅的話,他並不覺得只是虛言恫嚇,不過陳唐絕不會因為擔心後面到來的報復,而選擇妥協,將對方放走。更不用說,讓牠走,倒很可能會被反咬一口。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殺一個是一個。

    把胭脂馬牽回馬廄,然後返回官署內。

    “不矜哥,你回來了!”

    蘇菱叫道。

    她與丫鬟住在後宅,對於衙門的事並不知曉。

    看著她一張小臉,陳唐忽然覺得帶她來江南,未必是好事,指不定什麼時候狂風暴雨便打落下來。腦海裡就想起當日胡不喜的叮囑,還有何天玄的言語,果然意有所指。

    “呵,想那多作甚,不外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

    陳唐笑一笑,放下心事:“午飯好了沒,今天吃什麼?”

    “燉了牛肉。”

    蘇菱甜甜一笑:“我現在就端上來。”

    寧州州衙,比起下面的縣衙,自然要大得多。機構部門,數目繁多,依次排列開來。

    一間公房內,黃道志身穿官袍,坐在裡頭。他卸任南服縣縣令,調入州衙,是一次不錯升遷,本為一大喜事。

    只是眼下,他毫無喜悅之意,臉色陰沉得可怕。黃師爺跪倒在地,雙眼通紅:“大人,我那四弟,也被陳唐殺了,送了首級過來,要邀功。這簡直欺人太甚,此子,絕不可留啊。”

    黃道志看著他,慢慢道:“你們都是我的家奴,俗話有說,打狗也得看主人。這陳唐不識進退,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

    黃師爺大喜:“大人,但憑吩咐,我這便帶人去南服縣。”

    黃道志呵呵一笑,搖搖頭:“殺人何須見血?”

    黃師爺一怔:“大人的意思?”

    黃道志目光陰沉:“既然他是朝廷命官,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官場上的規矩來壓他,直接壓得他無法翻身。”

    黃師爺聽著,眼珠子骨碌碌轉一圈,咧嘴一笑:“大人高見。”

    黃道志掃他一眼:“你想明白了?”

    黃師爺連忙搖頭:“不明白,但既然大人說是好辦法,就一定是好辦法。”

    這馬屁拍得,黃道志哈哈大笑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5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六章:視察

    這日,陳唐叫來王默:“王師爺,你帶幾名衙役出去,詢問那些有人失蹤的人家。每一戶,都做一份詳細的筆錄。”

    王默聞言,心中一喜:“大人,你要幫忙尋人?”

    要知道,失蹤的人中,還包括他的好友白衝。以前沒辦法,做不了什麼,現在可不同了。

    陳唐含糊道:“先備案再說。”

    內心卻是明白,那些不見了的書生秀才,十有八九,已經屍骨無存,到哪裡尋去?

    “好。”

    王默興沖沖地帶人去了。

    陳唐坐在公房中,默然不語。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過面對諸多事務,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燒起。稅賦那些,乃是朝廷固定,難以撼動,無法改變。所能做的,不外乎勵精圖治,發展民生經濟。但時代的條件就擺在這,很多東西也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至於衙門內部,上任之前,想著會有不少阻力,下面的人辦事會陰奉陽違,推三阻四什麼的。不過那天帶著兩具精怪屍身出現在眾人面前,一下子就把場面給震住了。

    能斬殺妖魔的大人,誰還敢輕視?哪怕再老的老油條,也紛紛收起秉性,夾起尾巴做人。

    吏者狡詐,但也是因人而異。如果上位者有足夠的實力,下面的人就不敢動彈。

    這樣一來,陳唐想來個殺雞儆猴,都找不到人下手。如此正好,省下很多事。他故意在人前顯露鋒芒,目的也在此。

    作為本地勢力的領首者,杜縣尉的態度是風向標,他已經服服帖帖的了。叫幹嘛就幹嘛,讓向東絕不向西。暗地裡又勒令手下衙役,都安分些,尤其不能再隨便地敲詐商販百姓了——至少現階段不行。

    整個縣城的面貌肅然一變,有著幾分清正嚴明的氛圍來。以前間或有人失蹤,雖然對於很多人家來說,事不關己,但這樣的消息總是叫人心中不安,暗生惶然。

    不過近日衙門出了告示,說有妖物作祟,但已經被斬殺除掉,讓大家放心生活,安居樂業云云。

    見了告示,眾人自是奔相走告,喜上眉梢。

    陳唐誅殺劉君保,可以有好幾個處理方案,甚至包括換上無忌畫皮,來個“不留名”。然而考慮之後,覺得並無必要。劉君保背後是否有人,是一回事,但不管有還是沒有,其實結果都一樣的。其沖著陳唐而來,然後死掉了。這樣的一筆賬,別人當然是算在陳唐的身上。

    有些事情,從來都不需要證據的。

    該事的根由,從借宿王默家,出手斬殺驢豬二怪時,便已經埋下了。

    但即使重來一次,陳唐還會出手。

    既然沒有隱瞞的必要,不如宣揚開來。在明面上,誅殺精怪,本就是一件功績,將會獲得上級嘉賞。而對于滿城百姓,也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情。

    將首級送去州衙後,有公函發回,上面多有褒獎之詞。另外還提及,過一段日子,將有巡按使下來視察……

    地方官者,任期大都為三年。在此期間,自有考核審查的制度,以評估該官員的政績優劣,從而進行升遷,而或罷黜。

    整套程式,井井有條。

    考核的內容五花八門,主要為稅賦、人治、教育等方面。管轄下出了人命案子,都會被扣分。比如說那樁滅門案,若是人為,即使最後破了案,緝拿到兇手,可在政績上,也會被記上一筆。不過查出是精怪所為,案件的性質就不同了。

    關于邪祟,關於妖魔,兩者存在,早不是秘密,而由它們犯下的事件,主要由九扇門處理。但如果地方上自主辦妥了,該地主官便會受到表揚。

    這都是定下來的規矩。

    南服縣出現精怪,雖然已經被除掉,但按照程式,會有一名巡按使下來視察情況,也是情理中事。

    看過公函,陳唐並不知道是哪位巡按使下來。即使知道,也不會認識。他初入仕途,在人脈方面可以說是一窮二白,幾乎為零。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既非出身大族,又無擔任高官的老師而或貴人帶路,想要積累人脈,只能從點滴做起。如今剛當官,到哪裡識人去?

    不過他為人做事,一向秉持本心,至於別的,向來沒有想過太多。等那巡按使下來,依照正常程式接待即可。

    到了下午時分,王默回來,臉有戚色。

    陳唐問道:“出了甚事?”

    王默回答:“大人,白山伯死了,懸梁自盡,死於家中。我發現的時候,屍體還掛在梁上晃蕩著……”

    說到這,不禁哽咽起來。

    陳唐與那老者,只照過一次面,話都不曾說過一句。那時候,便覺得對方精神不太正常。唯一的兒子失蹤,老伴又意外摔死,剩得他一個孤苦伶仃,老無所依,生活悲苦,可想而知。

    當即黯然一嘆,說道:“讓衙門出錢,好生安葬了。”

    王默便道:“大人仁義。”

    陳唐又問:“別家情況如何?”

    王默搖搖頭:“都很不好。”

    失蹤的皆為書生,一戶人家想要養一個讀書人出來,並不容易。供書教學,不知要花費多少錢財精力。但求這兒子能考中功名,出人頭地罷了。然而突兀間便不見了人,對於該家庭的打擊之大,無需贅言。

    “該死的妖魔,都是它們做下的惡行。幸好有大人在,將它們一一誅殺!”

    同樣作為受害者,王默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對妖魔的恨意。

    陳唐很理解地點點頭:“王師爺,你關注下那些人家,有甚需要,盡量幫忙解決,勿要疏忽怠慢了。”

    王默忙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會做得妥當。”

    “還有,過些時日,有巡按使下來視察。你看下有什麼地方需要注意的,也得做好。”

    陳唐又吩咐道。

    他是第一次當官,王默也是第一次做師爺,難免經驗不足。就怕到時手忙腳亂,出了簍子。

    “明白。”

    王默凜然回答,隨後便出去忙活了。

    過得數日,有快馬進城來稟告,說州衙派來的巡按使已在路上。大概黃昏時分,便抵達南服縣,要縣衙方面提前做好迎接事宜。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5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七章:亂始

    王甫近日很是煩躁。

    自從公子赴任,奔赴江南後。才過了一個多月,潘州的狀況便有些惡化起來。

    先說生意方面,趙三爺的順福鏢局接連出事,死傷數十人之多。有倖存者逃回來哭訴,押鏢路上不是遭遇不詳,便是碰到了山賊。不但鏢師趟子手多人折損,而且鏢貨都丟失了……

    損失如此慘重,鏢局步履維艱,已然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

    在此之前,順福鏢局也曾遭遇過多次危機,還停頓過一段時日。但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絕望,頻臨倒閉。

    這是外難,還有內憂。

    潘州府內有些當官的,對於趙家偌大的產業虎視眈眈,借機施壓,不斷進行兼併吞食……

    陶家那邊的布匹營生同樣遭遇到了問題,貨物大量囤積,竟賣不出去,流動資金極為緊張。

    與之形成對比的,則是糧食價格暴漲,簡直要到一個離譜的地步。

    對此,很多人都是一片茫茫然,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世道就變成這樣了?

    人心初始迷惑,繼而被時勢給裹挾著,漸漸也變得躁動瘋狂起來。

    大勢之下,無人能倖免。

    不過很多事情,絕非尋常百姓所能接觸瞭解得到的。

    生意上的事情讓人焦頭爛額,王甫甚至懷疑,公子的家業是否能守得住,都成了問題。

    而他的家族中,也不安寧。那位侄子王興,年紀輕輕中了秀才,本來有著光明的前途。但不知怎地,他一次外出,遇到了位美艷女子,名叫“孫氏”的,頓時就被迷上了,執意要娶回家中。

    家人拗他不過,見孫氏長得確實也還行,就答應了。

    然而娶親之後,王興日夜沉迷於男女之事,就連白天,都關在房間內顛倒衣裳,不亦樂乎,整個人一下子瘦削了下來。他爹娘百般勸說無效,便求助於王甫,讓他出面說說。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難以把持得住……”

    王甫回到王家村,滿腹憂慮,還在擔心生意上的事,若是無法幫公子守住家業,日後陳唐歸來,該如何面對?

    而在他看來,侄子的荒唐,不外乎是沒有節制,加以勸說,過了新鮮期後,應該就能收斂的。只是登門之後,看見王興的樣子,他大吃了一驚。

    眼下的王興,形銷骨立,瘦得完全脫了形。

    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夜夜當了七度郎?

    王甫心中有火,當即大聲叱罵起來。其自從跟隨了陳唐,身份地位扶搖直上,與以前渾然不同。

    罵完之後,拉著王興去找那孫氏,也想責罰女人一番。

    進屋之後,見到一位容光煥發的美艷女子坐在那兒,正對鏡梳妝,儀態萬千。

    王甫到了嘴邊的言語,竟生生又吞了回去,訕訕然,然後便離開了。

    到了外面,越想越不是那麼回事。他幫陳唐打點生意後,隨著交際廣闊,識人不少,眼界方面也是大有拓展,知道了些不同尋常的事。再想到侄子王興的暴瘦,更覺得此事詭譎。一咬牙,進城到道觀找詹陽春,述說起來。

    詹陽春何許人也,聽完之後,當即與他趕到王家村。

    時近傍晚,涼風颼颼。

    王興走出來,見著王甫帶個道人來,當即怒氣沖沖地道:“阿叔,你究竟想怎地?”

    王甫道:“我是為你好。”

    詹陽春朝著他打量一眼,嘴裡嘖嘖有聲:“精陽虧空,果然是妖魅所為。”

    王興怒道:“胡說八道,你們快走,莫要誤我好事。”

    王甫不理,示意王家下人上前,把王興抓住。

    這番動靜,把那孫氏驚動,走了出來,看見道士,本來嬌艷無匹的臉容登時猙獰起來,皮相裂開,現出一具青面獠牙的樣貌。嚇得王甫等人屁滾尿流,連忙躲到一邊去。

    詹陽春持法劍,握鈴鐺,與那妖物一番激鬥,並誅殺之,曰:“此妖才山魈成精,借交合之行,采補精陽。”

    王興痛哭流涕,磕頭謝恩。

    王甫又斥責他一頓,便帶著詹陽春離開。

    在路上,道人忽問:“你家公子可有信箋回?”

    王甫搖頭道:“無。計算時日,只怕還沒有抵達南服縣。”

    道人昂首望天,緩緩地道:“潘州大亂在即,爾等不可久留,不如收拾行李,投奔你家公子去吧。”

    王甫聞言,吃驚地道:“大亂?怎麼回事?你是指有妖物作祟嗎?像禍害我家侄子的那般?”

    詹陽春搖搖頭:“不是……說你也不懂,我道觀也快要從潘州搬走了。”

    王甫一臉茫然,隨即道:“我不能走,公子的田產房屋都在此,這些東西可走不動。”

    “那你好之為之。”

    詹陽春瞥他一眼,飄然離去。

    又過得一個多月,潘州形勢越發緊張。至於到底哪裡緊張,王甫又說不上來,只是進城之際,到處可見兵甲遊弋,氣氛肅殺。有流言滿天飛,說新登基的皇帝,新政操之過急,引得諸般不滿。下麵各州勢力蠢蠢欲動,要進行互相討伐……

    世道已然開始崩壞,王甫當機立斷,各項生意都主動停了,留著錢,購買糧食等物,儲備在村莊上。

    這時候,又想起當日詹陽春的提醒,在考慮是不是要離開潘州,投奔公子。

    然而思前想後,終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且不說捨不得割棄莊上的田園,再說了,路上已經不太平,拖兒帶女的,背鄉離井出走,道上實在有著太多不可測的風險。只怕去不到江南,半路就斷送了性命。

    如斯擔驚受怕地又過了一段時日,在一天夜裡,潘州城中有火光爆發,沖天而起,綿延數裡。喊殺聲驚天動地,讓整座州府為之震動。而郊外鄉鎮,同樣受驚,無數村民惶惶不可終日。

    第二天,有消息傳出,昨夜竟是守城大統領譚佰川不滿要被削權,起兵叛亂了。其麾下兵甲金戈,攻佔了州衙,亂戰中,知州大人以身報國。當今城內,已經亂成一鍋粥……

    聽到這裡,王甫呆若木雞,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發生得總是那麼的猝不及防。就像洪水一下子就出現在視線之中,而人們卻根本不知道哪裡來的水。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拼命逃避,拼命掙紮……

    “王管家,王管家,外面來了個長相兇惡的道士,說是公子的長輩。”

    一名下人跑來稟告道。

    “長輩?”

    王甫一怔,他可從沒有聽陳唐說起有這樣的事。陳父一脈人丁單薄,其又去世得早,就留下陳唐一根獨苗。至於別的宗親,基本都在村中;而陳母娘家同樣凋零,只得些很少來往的遠方親戚。

    他心懷疑問,趕緊走出去看。就見一名身材矮壯的道人站在那兒,穿一領臟兮兮瞧不出本來樣子的道袍,頭發隨便結個發髻,用根樹枝插住。整個人看上去,落拓而兇惡。他的兇惡之處,在於那一雙濃密的眉頭,還有一臉的絡腮大鬍子,把面目都給遮掩住了,只是一雙眸子,清冽而有神。

    王甫目光一凝,注意到這大鬍子背上,斜負一柄大劍,用厚實的布匹裹住,只露出一截紋飾古樸的劍柄。

    “大鬍子……”

    王甫腦海靈光一閃,就想起以前陳唐曾經叮囑過的一句話,說以後如果有位大鬍子的道士登門,記得要以禮相待。不過這事,漸漸的都有些忘卻了,若非看到對方這一臉標志性的大鬍子,都記不起來。

    他打量一眼問道:“閣下是?”

    大鬍子雙手垂立,氣度自若,淡然道:“某家,燕還丹!”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6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八章:巡按

    深秋將盡,寒風漸起。這個時候,若在北地,早已滿地枯黃。不過在這江南,依然綠樹環繞,青山未老。

    官道之上,一隊人馬走來。前後十多騎兵甲,俱是全副披戴,刀槍在手,顯得雄壯。居中一頂軟轎,由六名壯漢“吭哧吭哧”地抬著走。

    走了一陣,轎簾子掀開,一名略顯胖態的中年官員探頭出來,瞧了一眼,問道:“距離南服縣,還有多久?”

    立刻有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跑來稟告:“大人,尚有三、四裡路。我已吩咐探馬先行入城通知,讓他們出城迎接了。”

    “好。”

    官員簡單地說了個字,放下簾子。坐回轎子內,臉色靜如水,閉眼養神。

    南服縣城外長亭處,陳唐與杜望雲等人在此等候,人群中還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官員,乃是縣丞吳雲悠。其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大好,很少理事,已經到了致仕還鄉的階段。

    但今日巡按使來視察,吳縣丞也得來迎接。

    其實從品階上,各州巡按使的官階並不算高,基本都在從六品和六品之間。可他們手中權柄卻不小,上達天聽,掌握著地方基層官員的升遷命脈。是以每次下來,皆是前呼後擁,無限風光。

    “吳大人,這次來的是葉大人。你老與他打過交道,到時就得勞煩你出面招呼了。”

    人群中,杜望雲笑著跟吳雲悠說道。

    吳縣丞雖然年事已高,但在縣城裡有著根基,頗得名望。他雙眼一瞇,笑道:“縣裡有陳大人在,何時輪得到我這把老骨頭出馬?再說了,這次是陳大人斬妖立功,葉巡按是下來嘉獎的,是好事。”

    旁邊陳唐聽著,微笑不語。他拜訪過這位吳縣丞,知道是一位浸泡官場多年的老條子,經驗極為老道。以其年紀,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往上爬的了,但並不妨礙他滿腹官場的閱歷和見解。

    陳唐甚至覺得,這位老縣丞之所以早早處於半隱退狀況,乃是一種明哲保身的選擇。畢竟與黃道志共事,壓力何其大?

    這次前來視察的巡按使姓葉,名“璠”,字“望春”。在三年前,曾來過一次南服縣,吳雲悠與之打過交道。根據吳雲悠的說法,葉巡按性子倒算和藹,平易近人。

    但對此,陳唐持懷疑態度。當官的如果看上去一團和氣,那多半都是笑臉虎,還是吃人不吐骨頭那種。不是偏激,而是客觀事實。都說鬼話連篇,但官話,卻更為扯淡,當不得真。

    具體如何,等那葉巡按來到,便可見分曉了。

    等得一陣,派到前頭去打前哨的衙役騎馬回來,大聲稟告道:“諸位大人,我看見巡按使的儀仗人馬,已經快要來到了。”

    眾人聞言,當即整理衣冠,端正儀容。過不多久,人馬來到,轎子停下,葉望春緩步走了出來。

    “見過葉巡按!”

    以陳唐為首的衙門官員,分層次站好,施禮問候。

    “各位好,有勞久等了。”

    葉望春果然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人畜無害,他看著陳唐,笑道:“這位肯定便是探花郎了,果然年輕才俊,儀表堂堂。”

    “葉巡按過譽了。”

    陳唐謙虛了句。

    雙方做了一番寒暄,隨後上轎的上轎,騎馬的騎馬,浩浩蕩蕩地進入縣城。

    接風宴早已準備妥當,只等人來到,當即一盤盤熱菜開始端上來。

    官面功夫,推杯換盞,熱鬧不提。吃喝過後,時辰已不早,安排葉望春一行住下。正事,得留到明天才能進行。

    返回後宅,陳唐渾身都帶著酒氣。席間,他喝了不少。酒這東西,真得講究氛圍,熱烈起來,一杯接著一杯,喝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灌了多少杯。

    陳唐並非貪杯之徒,平時幾乎滴酒不飲。但真喝起來,也不怕人灌。皆因有著氣息加持,運轉起來,可把酒力直接給蒸發掉。如斯狀況,就跟武俠寫的那般,內力蒸騰,酒水從指間流出……

    都說酒後吐真言,在宴席上,葉望春方面明顯想要把陳唐灌醉,幾人輪番上陣勸酒,好話不要錢般說出來。

    與之相反,葉望春那邊別人就不敢唐突了,就連杜望雲都不敢上去敬酒。其只喝了兩三杯,就安坐在那,想要看陳唐的醉態。

    不過,葉望春失望了。沒想到陳唐如此海量,喝酒如喝水般,喝到最後,葉望春的師爺和隨行幕僚都已經醉眼朦朧,站立不穩,可陳唐依然安坐如山,面不改色。

    “年輕氣盛,而且有本事。”

    葉望春心中,給陳唐下了個評語。

    前些時日,陳唐斬殺劉君保,獻上首級,還有與之相關的案件宗卷。州衙收到後,掀起一陣熱議。

    在殷國,文武雙全的讀書人雖然不多,但也是有的,而且其中不少人正當著官。這一部分人,頗得朝廷器重,視為人才。

    所以這一次事件發生後,當即啟動視察程式,派遣葉望春下來。

    所謂“巡按”,主要任務便是到地方上勘查,看地方官員有沒有弄虛作假,冒領功勛等。整個過程,有著一番標準的流程。今晚的接風宴,雖然半字不提公事,但通過觀察,也能瞭解到一個人的性格如何。

    第一印象,同樣很重要。從官場哲學上看,很多時候,升遷的並非是人才,而是人選。

    對于陳唐,葉望春印象並不算好,覺得他太強,不好管治,很容易成為刺頭。

    “也許,還是太年輕的緣故。年少成名,順利踏上仕途,難免心氣高……”

    葉望春心裡道。

    “這個巡按,並不好應付……”

    洗漱完畢,換了衣服,坐在書房中喝茶的陳唐,同樣對葉望春進行了一番評價。

    “不過,這本就不是應付,便隨他視察去吧。”

    陳唐放鬆了心情,他斬殺劉君保確鑿無疑,又有著兩位書生人證,做不得假。此刻心中保持警惕,卻是預防另一種可能性:葉望春打著視察的幌子,目的不純,另有圖謀。

    只是至今為止,那些事情都還只是揣測,沒有實錘。當下情形,唯有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7
不聊齋 第兩百二十九章:死局

    規矩所然,葉望春一行不能住在衙門,而是住在縣城驛站上。

    驛站條件不怎麼好,不過縣衙方面早早命人進行了收拾,整理幹凈了。

    來到房間,葉望春打量一眼,覺得還行,便點一點頭。隨後師爺親自端來熱水,給大人沐浴更衣。

    一番瑣碎事畢,葉望春吩咐道:“一路來奔波勞碌,大家都累了,爾等就下去歇息吧。”

    師爺恭敬地道:“好,大人若有吩咐,叫喚一聲即可,卑職就睡在外面。”

    “嗯。”

    葉望春點點頭。

    師爺退出去,關好房門。

    雖然有些疲倦,但葉望春並沒有早睡的習慣。房間裡點起一根蠟燭,火光之下,他坐在椅子上,手捧一卷書看。只是目光有些飄忽,注意力難以集中在書頁上。

    看了一會,他放下書卷,開始想事情。

    這次受命來到南服縣視察,上面的意思很明顯,是要擢升陳唐,為他記上一筆政績。

    當然,不可能馬上就擢升,那不合程式。不過有了這一筆政績在手,只要在任期內不出大錯,下一階段的升遷,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以陳唐的年紀,三年之後,依然青春,當真是前途似錦。

    這便是起點高的優勢,所說的“起點”,不但指功名,還指年齡。兩者兼備,便差不到哪裡去。這還是在陳唐出身寒酸的情況之下,如果是大族,以探花的功名,根本不會到下面當縣令,直接便進入翰林院,入京為官了。

    對于這樣一位青年俊秀,葉望春不介意賣個好。

    呼呼呼!

    夜色漸濃,外面風聲大了起來。

    “現在的故鄉,應該快要下雪了吧……”

    葉望春喃喃道,他出身北地,但常年在江南為官,已多年沒有回去過了。

    風聲掠過,劈裡啪啦的,竟下起了雨,從打開的窗戶灑落進來。

    葉望春一皺眉,起身走過去,要把窗戶關上。

    一團風雨吹來,有雨點飄在他的臉上,涼涼的。

    啪的一聲輕響,桌子上的蠟燭被吹滅了。房間之內,頓時一片漆黑。

    衙門後宅,亮著燈火,陳唐在燈下看書。看的是一卷《行川志》,乃遊記雜書。筆墨不俗,筆下情景,寥寥數筆,便活潑生動起來。讓人讀著,如臨其境。

    “不矜哥,今天來的大人,好不好說話?”

    旁邊蘇菱問道。

    陳唐回答:“挺和氣的。”

    “既然和氣,為何還讓你喝那麼多酒?”

    小丫頭依然對陳唐的那一身酒氣耿耿於懷,醉酒傷身,雖然陳唐看著並沒有醉的樣子。但喝多了,總歸不好。

    陳唐笑道:“酒席應酬,難以豁免。”

    蘇菱一吐舌頭,又道:“我聽說這大人下來視察,之後你便可以升官了。”

    官場上的事,她並不瞭解,不過衙門裡的人都這麼說。能升官,自然是好事。

    陳唐搖搖頭:“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他才到南服縣赴任,正常任期三年,即使破格擢升,也得呆個一兩年後,才會挪動位置。

    便在此時,屋外刮起了大風,緊接著有雨點砸落,落在屋頂和窗戶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這雨點還不小。

    “下雨了!”

    蘇菱脫口叫道:“下雨了後,估計就會變冷,沒想到南方入冬,比北地還冷。”

    說著,下意識地就縮一縮肩膀。她今晚穿著單薄,下起風雨後,覺得有了涼意。

    陳唐解釋道:“北地乾旱,是乾冷;南方則多雨水,濕氣重,在感覺上,就顯得比北地更冷了。”

    蘇菱點頭道:“原來如此,那我先回房休息了,明天見。”

    “好。”

    陳唐看著她的背影。

    不知不覺間,這丫頭又長高了一截,大概有一米五五左右。在這世界,對于少女而言,這高度絕對不算矮。

    在印象裡,陳唐見過的女子中,當以胡不悔最高,超過一米七的樣子;至於胡不喜,雖然有著與年紀完全不對稱的火爆身材,但她身量只是中等。

    這一兩年,蘇菱才開始發育,不知是飲食大有改善的緣故?還是這時空的女子都很早嫁人。反正長得很快,胸脯鼓了起來,屁股也開始變得渾圓……

    “咳!”

    陳唐乾咳一聲,繼續看書。不過被這麼一分神,注意力有所分散,開始想著事情。

    葉望春下來視察,有著一套辦事程式。在這方面,為了避嫌,陳唐是不能過多接觸的。明天一早,他得過去驛站,找葉望春述職。接下來的事,就是葉望春開始走訪操作。

    其實只是個流程,葉望春在南服縣呆的時間也不會久,最多兩天功夫,便會返回寧州去。

    夜漸深,風雨交加,陳唐不看書了,吹滅燈火,上床打坐,運轉養氣功課,然後睡覺。

    第二天準時起床,風雨停了,外面庭院有些泥濘。天氣明顯變冷,一下子降溫了十度八度的樣子。

    早餐吃的是熬煮得酥軟的熱粥,配著三樣清淡小菜,正好清腸胃。吃進肚子裡,渾身都暖洋洋的。

    吃飽之後,走出去,外邊王默已經把胭脂馬拉了出來,備好鞍繩。

    陳唐翻身上馬,前往驛站。後面王默與兩名衙役跟著,一同過去。

    很快,一行人來到驛站,見有兵甲把守,那師爺聞訊出來,拱手笑道:“陳大人來得早。”

    陳唐下馬,還禮道:“不知巡按大人可起來了?”

    師爺回答:“起了,我剛送早飯進去給大人吃,你且稍等。”

    “好。”

    陳唐進了驛站,垂手等候。他才上任一段時日,述職並沒有什麼可說的,主要是講斬殺劉君保的事。

    約莫半刻鐘後,那師爺跑來道:“陳探花,我家大人有請。”

    陳唐問:“要去葉巡按的房間?”

    師爺笑道:“大人說了,這驛站廳堂狹窄逼仄,不如在房間說話。”

    “哦。”

    陳唐整一整衣冠,跟他過去。到了房間門外,師爺輕敲一聲,朗聲道:“大人,陳探花來了。”

    隨即一推,房門虛掩著,一推即開。

    “陳探花,請!”

    陳唐一拱手,走了進去。抬頭一掃,見葉望春背對著他,正坐在案前。

    “下官陳唐,見過葉巡按。”

    葉望春不答,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

    “葉大人?”

    陳唐又叫了聲,仍是聽不到聲響。他眉頭一皺,想了想,邁步過去,就見到葉望春坐在椅子上,雙眼睜得大大,胸口要害處插著一柄短刃,流出來的血都已凝固。

    這一位巡按大人,早已死去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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