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13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01
不聊齋 第三十章:中邪

    從學生時代,到教師生涯,由四、五歲起,陳唐便長期處於一個龐大而層次分明的教育體系裡頭,因此積累了一整套完善有效的學習方法,來到殷國,讀起那些經義文章來,當真是如魚得水。

    再加上天人之氣的加成,精神充沛,思維敏銳,有了過目不忘的本事,半個時辰讀三本讀書筆記,對他而言,遊刃有餘。

    不過三本的數量,也是恰到好處,再多的話,便會雜亂,不利於梳理。

    所以陳唐才提出這麼個要求,而十錢讀三本,在成本上,節省了三分之二。

    他並沒有默記下來,重新抄寫一遍的打算,那樣的話,要使用不少紙墨,耗費不菲,也無必要。

    以陳唐的狀態,記在腦海裡,便似生了根。

    讀書筆記不同經義文章,裡頭可能夾雜著些紛亂的東西,又或者是錯誤的理解。

    如此一來,陳唐回去後,還得躺在床上,把腦海裡的東西過濾一遍,梳理一番。

    有個名堂,喚作“過電影式學習方法”。

    消化完畢,到了第二天,再去和陶昊交易三本新筆記。

    在學院內,講師授課,整學年間,每一堂課講述的內容基本都不會相同。因為每一篇經義文章,短短一兩百字,但幾乎每一句話,都能拿出來,單獨形成一堂課的內容。

    由此可知,一本經義著作所能生成的課堂數量,會是何等驚人!

    要是陳唐全部上完這些課,時間方面不提,光上課費,家裡有礦都得破產。

    對此現象,他不由想起另一時空的“學派流”,一本名著,能養活成千上萬的研究員,還是幾代的……

    上課只能選修,錯漏的部分,借閱讀書筆記是不二選擇。比如陶昊的一本筆記裡頭,起碼記載著十多堂課的內容,非常殷實,量大管飽。

    作為一直堅持上課的“老生員”,在這方面,陶昊的確具有旁人不及的優勢,因此他的讀書筆記也是最受歡迎的,經常被人有償借閱,陳唐只不過是最新一人而已。

    卻是最為古怪的一人。

    每一次看著陳唐捧上自己的筆記,陶昊都有一種錯覺:這傢伙不是在閱讀,只是在翻頁。

    有好幾次,陶昊都想開口問“你看這一篇,看了幾個字後就換頁了?”

    不過始終沒有問出來,彼此並無多少交情,陳唐又給足了錢,只要不對筆記造成損壞,愛幹嘛幹嘛。

    況且這樣的收錢速度也挺爽的,半個時辰,十錢到手,陶昊自到一邊去讀自己的書,兩不耽誤。那些讀書筆記哪裡是書?分明是會下蛋的母雞,還不用喂養的那種。

    只可惜……

    五天后,陶昊就發現,自己手頭上的讀書筆記,全部讓陳唐看完了。

    他在學院裡頭當增生,前前後後差不多上了五年的課——當然不是上全部的課,也是選修的,其餘部分,大都跟“前輩”借閱筆記,抄寫下來的。

    然而五年光陰的積累,陳唐看完,只用了五天。

    陶昊看著陳唐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沒了,全部的,你都看了。”

    最後一次接過錢,陶昊悶悶地道,內心情緒復雜,說不出什麼滋味,各種疑惑,甚至都有點懷疑人生。

    所有的讀書筆記內容都印在了腦海裡,整理成型,方方面面,的確已經包涵了各本經義著作的精要,畢竟殷國的科舉考試,選題內容等,主要就出自那四、五本經義,這是固定的考試模式,萬變不離其宗。

    陳唐笑道:“那好,這幾天,真得多謝明經兄照拂了。”

    吃透了陶昊的讀書筆記,並不代表陳唐就此不用上課了。講師們基本都是舉人以上的出身,各有特點,他們有著豐富的考試閱歷,以及對每一屆考試題目的推演,點題破題等講解獨到,都是非常寶貴的知識。

    這些天來,上課、借閱筆記、還有修煉天人之氣,各種事宜,齊頭並進,毫不耽擱。

    相比在經義水準上的進步,讓陳唐更覺欣喜的是,他的天人之氣已經從霧氣般的氣感,凝聚成了流動性的水滴,並且已經成功突破胸口的檀中穴,開始朝著百會穴彌漫了,一旦通關,便會達成第一次周天,到了那時,那氣可能便會形成涓涓細流,滋潤周身,從而使得這身軀發生脫胎換骨般的變化吧。

    真是期待。

    這一天,黃昏時分,陳唐與蘇菱在家裡吃罷晚飯,有客來訪,出來一看,竟是那浮山觀道士詹陽春。

    陳唐見著,大喜過望。他早便想去找趙三爺,而或這道士,想要從他們口中探詢些問題,不過自從山神廟一事後,趙三爺忙於鏢局事務,經常出外奔走,難找到人;至於詹陽春,得了那張畫皮後,更是從此消失,不見了影蹤……

    卻沒想到,今天居然登門來了。

    將詹陽春迎進廳內,分賓主坐落,說了兩句客套話後,詹陽春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陳唐摸了摸臉,還以為吃飯時有飯粒粘著了。

    過了一會,詹陽春有些疑惑地道:“陳秀才,看你臉色紅潤,雙眸嶄然,這面相,越發有神了。”

    陳唐心中一動,莫非對方瞧破自己練了氣?當即笑道:“一切還得拜道長所賜,我現在住得好,吃得好,每天還跑步練拳,打熬身體來著,自然精神了。”

    “打熬身體?”

    詹陽春半信半疑。

    練武之人,修習得當之下,便能強身健體,精神抖擻。但陳唐眼眸蘊含的一縷神采,卻分明不同。可惜那光彩很是隱晦,有些閃爍的樣子,瞧不清楚。

    轉念一想,也許真是自己想多。

    詹陽春呵呵一笑:“打熬身體好,趙三爺乃武術名家,有機緣的話,你可以跟他學一學。”

    正說著,蘇菱沏茶端上來。

    詹陽春道了聲謝,目光落在蘇菱身上,忽而一怔,臉色變得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等蘇菱離開後,詹陽春當即問道:“陳秀才,此女是你內人?”

    陳唐忙道:“道長莫要誤會,她是我妹妹。”

    心裡不禁鄙夷,明眼人都看得出蘇菱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怎麼可能是自己老婆?

    他卻忘了,在這個時空,女子十三四歲嫁人並不出奇。還有不少童養媳,可能很小便圓房了的。

    詹陽春臉色一正,壓低了聲音:“陳秀才,我剛才看出,你妹妹中了邪。”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02
不聊齋 第三十一章:附身

    (票票真得好少的說……)

    聽到詹陽春這話,陳唐並不驚詫,苦笑著道:“我知道。”

    詹陽春一愣:“你知道?”

    陳唐當即把蘇菱讓她娘親給咬過的事說了一遍。

    聽畢,詹陽春卻搖搖頭:“陳秀才,你妹妹身上的執怨,與你的不同。”

    “不同?”

    這一下,陳唐不淡定了。

    他雙手腕留有老師陳松的執怨,上一次聽詹陽春解說,只要他考上舉人,執怨便會化作無形,就此消解,可能還會因此得益,得到某些好處。

    所以下意識地,陳唐就以為蘇菱身上的執怨也會如此,只要她跟著自己過上了好日子,執怨就會化解掉了。

    因此一直以來,並不重視理會,沒想到竟有變故。

    “有何不同?”

    陳唐連忙問道。

    詹陽春擼了擼胡須:“執怨已深,陰魂附身,互相糾纏不清,她娘親,在吸納著她的氣血呢。”

    聞言,陳唐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一些細節問題浮上心頭:怪不得這段時日,雖然吃好喝好,但蘇菱一直不見長身體,臉色還有點發青的樣子。

    陳唐本覺得是她還沒有到發育期,到了合適的年齡段,就會慢慢長開來,卻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

    “道長,同為執怨,怎會不同?”

    詹陽春解釋道:“天下執怨多矣,各有因由,各有迥異。你的執怨,乃你老師一縷執念所化,他平時比較器重於你,因而執念純粹,並不想傷害你,就是指望你考個舉人,滿足他心願即可。可你妹妹身上的,她娘親多病多愁,在世之際,生活艱苦,內心想必極為怨恨,因此附身到女兒身上,不僅僅想保護女兒不受傷害,牠本身,也希望過上好日子,互相糾纏起來,便成了這番狀態。正所謂‘陰陽有別’,你妹妹被那股陰氣腐蝕,自然就不好過了。現在還是開始階段,若不及時解決,她便會疾病纏身,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聽完這番話,陳唐急聲問:“道長,你可有祛邪之法?”

    詹陽春手撫胡須,一副高人範兒:“陳秀才你身上的執怨問題不大,無需大動干戈,不用強硬祛除;你妹妹身上附著的陰魂,本道自有法子除掉。”

    陳唐放下心來,想起一事,問:“收費幾何?”

    詹陽春伸出一個手指:“友情價,一百錢。”

    修道比練武還要費錢,他出來行走人間,一來歷練紅塵,二來也是為了賺錢。

    陳唐明白這價不高,上一次給自己解說邪祟一事,只是動動嘴皮子,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地收了五錢。這番不同,看來得動用術法之類才行,收費自然要高了。

    陳唐賣給他一張皮紙,便收了三千錢;如今人家幫蘇菱做法,收個百錢,的確是友情價了。

    “好,做完法後,我便給錢,你要準備多長時間?”

    詹陽春倒也乾脆:“夜長夢多,我現在就帶著傢伙,趁那陰魂未成氣候,今晚便動手。”

    陳唐問道:“可會對蘇菱造成什麼傷害?”

    詹陽春沉吟道:“本道怕她知悉內情,會有不適,又或感到悲戚傷心。”

    “能不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形下作法?”

    陳唐又問。

    “能。”

    詹陽春肯定地道:“把她弄暈即可。”

    聞言,陳唐變得遲疑起來。在印象裡,曾經看過些新聞,說有神棍打著治病驅邪的幌子,把女人給迷暈了,卻胡作非為起來。雖然看著詹陽春非此等人,但……

    詹陽春瞥他一眼:“陳秀才如果膽大,可以站在一邊看著。”

    陳唐立刻道:“行,我膽子大得很。”

    詹陽春便掏出個小瓶子,往一杯水裡倒了一丁點兒的白色粉末,晃勻了,道:“陳秀才,你讓你妹妹喝了此水,她很快便會睡著。”

    見到這番套路,陳唐不禁臉露古怪之色:這玩意,不就是傳說中的蒙汗藥嗎?乃是行走江湖下三濫的東西,怎麼詹陽春都隨身帶著,對方在自己心目中得道高人的形象頓時轟然倒塌。

    詹陽春把小瓶收好,一臉正經地道:“此乃安神粉,可不是那蒙汗藥。人服食後,可精神安寧,一覺之後,神清氣爽,沒有任何壞處。”

    得,這是強行提高檔次,從蒙汗藥變成安眠藥了。

    陳唐沒有過多糾結這問題,端著水去蘇菱房間,蘇菱坐在那兒,等著做事。畢竟家裡來了客人,需要招待。

    “阿菱,喝了這杯水。”

    蘇菱聽了,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問,接過杯子就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喝完後,只一會兒,她便覺得眼皮發重,嘴裡喃喃道:“不矜哥,我想睡覺了。”

    這藥效,實在是好,簡直立竿見影,陳唐都尋思是不是找詹陽春買一點備用了,輕聲說道:“那你便睡吧。”

    扶她去床上,躺下後,蘇菱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陳唐替她蓋上一張薄被子,出到外面,見詹陽春正在那搗弄著什麼。

    上前一看,原來這道士拿出了一枚古銅鈴鐺,又拿出數張長條符紙,一一鋪在桌子上,然後手執一根奇怪的朱筆,在符紙上勾畫著。

    陳唐看不懂,只當是鬼畫符,等他全部畫完,問道:“這些你平時不都備有成品的嗎?”

    詹陽春回答:“哪能備得齊全?你們讀書的,有因材施教一說;我們修道的,面對不同類型的邪祟,也得施展不同的手段。”

    他解釋得很透徹,陳唐一聽便明白了。心裡當即給了個好評:果然是專業!

    等幾張符紙上的朱砂筆畫幹了,詹陽春收好,帶著陳唐來到蘇菱房間門外,忽而停步,轉頭道:“陳秀才,我施法後,蘇菱娘親的陰魂便會現身,或會是兇惡之相,頗為嚇人,你真得確定要在邊上旁觀嗎?”

    一般的書生,沒幾個膽大的,受到驚嚇後,神魂不定,甚至會大病一場。

    邪祟之物,窮兇極惡,哪是常人所能觀瞻的?

    陳唐沒有猶豫,堅決地道:“這是個難得機會,我很想看看……”

    頓一頓,非常符合目前身份地問了句:“不會有別的兇險吧。”

    詹陽春當即信心滿滿地道:“這個你盡管放心,若無把握,本道就不敢做法了。”

    陳唐道:“那就沒問題,我們進去。”

    說著,與詹陽春一起,進入了房間。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0
不聊齋 第三十二章:驅魔

    詹陽春反手把門關上,拿出一張符紙,就貼在門後面去。也不見他用膠水什麼的,但那符紙貼上去後,便紋絲不動了。

    陳唐見著,大感驚奇。從趙三爺那裡,他知道這個世界有武功;而從詹陽春這,看到了道法。

    詹陽春手腳不停,依次分別在視窗處,蘇菱的床頭上,都貼上了一張符紙,用他的話說,這叫布陣,防備那陰魂離開蘇菱身體後,會逃出去,到了外面,就難抓住了。

    見狀,陳唐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過去看到的靈異電影,那位頗具神奇色彩的英叔形象,與現在的詹陽春慢慢重疊了起來。

    做完這些,詹陽春道:“陳秀才,你搬個凳子到那坐好,沒事不要亂動。”

    他指著右邊的房間角落。

    陳唐依言而去,坐在一張小圓凳上。

    詹陽春想了想,拿出最後一張符紙,貼在陳唐身後的墻壁上:“有這符在,那陰魂便不敢沖你這來了。”

    雖然陳唐說著大膽,但葉公好龍這種事常有發生,如果陰魂被驅出來,沖向陳唐的話,也許這書生會嚇得屁滾尿流,魂不守舍。那樣的話,詹陽春便丟了臉皮。一個說不好,讓陰魂沖進了陳唐體內,又得再做一趟法了。

    所以謹慎行事,貼上符,預防萬一。

    陳唐坐得端正,雙眼睜得大大的,見詹陽春還不動手,便催道:“道長,快做法吧。”

    這神態,倒像個看戲的觀眾,興致勃勃,一臉期盼狀。

    詹陽春幾乎忍不住要翻個白眼了,心道你這書生還真是不知者無畏,等會讓你見到那陰魂,保證嚇得你哭爹喊娘……

    心中腹誹不已,手上卻不慢,撚起那枚古銅鈴鐺,慢慢搖動,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後口中念念有詞起來。

    角落的陳唐立刻豎起耳朵來聽,想聽他究竟在念叨什麼,可以的話,偷偷師。

    詹陽春念叨的顯然是一種符咒,言辭拗口,極為生澀,堪比兩只黃鸝鳴翠柳——不知所云。

    聽了一下,陳唐放棄了。他知道這咒語肯定要與法器結合,才會有作用效果。

    那法器,自是道士手中的那枚銅鈴。

    此物古銅色,帶一點點灰黑包漿,顯得古拙,隨著搖動,發出的聲音極為清越,讓人聽著,頗為享受。

    陳唐便想,自家床上,那方天人劍匣是不是也屬於法器來著?那天晚上,其攝抓夜叉鬼物,可是極為了得,唰的一下,便收掉了,連個回響都沒。

    光從這一點上,天人劍匣肯定比詹陽春的鈴鐺要厲害得多。

    不過劍匣乃是陳唐壓箱子的東西,他絕不會輕易拿出來的。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明白得很。

    當然,主要也是他現今還沒摸索清楚劍匣的結構方法,不知該如何施展運用,暫時還是當枕頭好使。

    那邊詹陽春念叨了一通,手腕使勁,鈴鐺之音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如果說本來是涓涓細流,現在則一下子變成了飛瀑直下。

    尖銳的鈴聲傳到耳膜內,讓陳唐頗不好受,乾脆捂住了耳朵。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聽吾驅魂寶鈴,速速現身!”

    詹陽春猛地大聲喝道,左手持鈴,右手食中二指往床上的蘇菱一指過去。

    一股黑氣從蘇菱右手臂上散發而出,很快凝聚成形,正是個長發披頭的老婦人形象,其面目猙獰,朝著詹陽春叫道:“你這牛鼻子,我只是留下來,保護我的女兒,幹你何事?”

    詹陽春冷哼一聲:“陰陽有別,你糾纏你女兒的魂魄,使得她陰氣侵體,你這不是保護她,是害她!”

    老婦人回過頭來,看著睡在床上的蘇菱,面目忽而變得溫和起來,雙眸似有憐愛之意。

    角落的陳唐看見這一幕,暗暗點頭:看來這蘇菱母親在蘇菱手臂上留下執怨,的確沒有惡意,俗話有說:虎毒不食子,她怎麼會害自己的女兒呢?只是像詹陽春所說的,有些事情總是會超出意料,禍福相依,這就偏離了本意。

    說白了,叫“好心辦壞事”!

    父母對于兒女過分的、甚至是畸形的保護,往往會是一種更深的傷害。

    這樣的事,陳唐見得多了。

    好在現在詹陽春施展術法,點醒了蘇菱娘親,看她的反應,應該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將會選擇順從離開。

    那樣的話,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詹陽春神色不動,口中喝道:“知錯可改,還不速速到吾鈴鐺裡來,本道會超度於你,可得解脫。”

    蘇菱娘親的陰魂果然慢慢飛起,離開了蘇菱的身體,浮在半空,目光掃下,看了一眼陳唐,又看著詹陽春。

    “請來吧!”

    詹陽春手搖銅鈴,慢慢舉起。

    便在此時,蘇菱娘親的陰魂驀地神態變化,咯咯笑著,發出古怪的聲音:“牛鼻子,就憑你這破鈴鐺,想收我,沒那麼容易。”

    說著,體型猛地一變,從人樣變成了一頭巨狼的樣子,咆哮一聲,朝著窗戶那邊沖了過去。

    “不好!”

    詹陽春大叫一聲,反手拔出背負的桃木劍,嗤的一下,便挑向巨狼身後。

    狼形陰魂沖到視窗,貼在那的符紙突然紅光一閃,有符文流溢,激發出了莫名的力量。

    被這麼一阻,後面又察覺到桃木劍的鋒銳,狼形陰魂腰身一個扭轉,掉頭往側邊沖去:

    那裡,陳唐坐得端正,像個呆頭鵝。

    “壞事了……”

    一瞬間,詹陽春心中一涼。他非常明白,變作狼形態的陰魂實力大增,絕非一道符紙能震懾得住的,其剛才沖去視窗,很可能只是聲東擊西,真正的目的,卻是陳唐呀。

    這婦人陰魂意識到附身在蘇菱身上,會害了自己女兒,可她又不甘心接受超度,離開人世,所以就要選擇另外的附身對象。

    眼下房間內,三個人,就只有陳唐最適合了。

    只是,好端端的的老婦人陰魂,怎麼會具備兇猛的狼魂形態?難道牠殺過生,吞噬過好幾頭狼?

    那樣的話,陰魂殺生,便會變成兇魂,頓時讓事態變得有點失控。

    陳唐危險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0
不聊齋 第三十三章:收服

    “書生快跑!”

    詹陽春大喝道。

    他預計蘇菱娘親的陰魂撲過去後,事先貼在墻壁上的那道符紙會立刻激發,足以抵禦一次攻擊。而這個寶貴的時間,便能夠讓坐在那兒的陳唐逃過一劫。

    此刻心中,詹陽春只希望這位陳秀才真能像他自己先前所說的“膽大得很”,否則的話,要是被嚇得呆若木雞,甚至癱軟成泥,那就麻煩了。

    見兇猛的狼形陰魂撲來,極為可怖,陳唐沉著靜氣,猛地跳起,身手敏捷地往房門這邊跳開,哪有絲毫文弱書生的樣子?而且這個躲避的動作很有預判性,幾乎在對方於窗口處扭腰轉向的同時,他已經做好跳躍的準備了。

    說時遲那時快,陰魂堪堪撲到角落處,啪的,貼在墻壁上的符紙爆發出一道火光,逼得陰魂不禁退了一步。

    整個房間,就那麼點大,彼此之間,都無法拉開多長的距離,詹陽春大步趕上,桃木劍急刺,正刺中狼屁股上。

    他這劍不同尋常,乃是法器,用秘法淬煉過,頗具威力,能夠克制鬼物。

    陰魂中了一劍,後半截頓時出現了渙散的跡象,其不敢與詹陽春對上,再度一個拐彎,要在詹陽春完全追上之際,把陳唐撲倒,然後附身上去。

    “還來?”

    陳唐背靠著房門,呼的,竟直接一拳轟出。他已瞧破這陰魂只是色厲內荏,並沒有成什麼氣候,便要尋個機會,正好驗證心中的一個猜想。

    拳頭轟出,微微鼓蕩起風。

    唰的!

    那陰魂竟停滯了一下,齜牙咧嘴的兇相仿佛變得柔和了些,也不知是否陳唐眼花了,看錯來著。

    此刻詹陽春已經趕上,狠狠一劍刺入狼形陰魂的腰間。

    “啊!”

    陰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狼形態頓時散開,剩得一團黑氣,繚繞在一起,其內顯露出原來的婦人面目,一臉痛苦樣子:“我不甘心,我恨呀……”

    詹陽春哪裡管它,左手再度搖動銅鈴,急促的聲音中,把最後那團黑氣攝收進來。

    “好了,沒事了。”

    詹陽春松了口氣。

    如果剛才讓陰魂進入陳唐體內,雖然他同樣有辦法驅除,但如此一來,就得做兩次法了。而陰魂入體,帶著兇性,很容易給陳唐造成傷害……

    雇主在作法現場受傷,便等於砸了浮山觀的招牌,詹陽春面目無光。

    好在有驚無險地解決了問題,總算有個交待,他看著陳唐,出聲贊道:“陳秀才,你那一跳,實在漂亮至極,仿佛練過呀。”

    陳唐答道:“我上一次便跟你說了,我爹是個游俠兒,雖然沒甚厲害的武功,但還是有些基礎功夫傳給我了。”

    對于他的話,詹陽春並無懷疑——得到那張畫皮後,他還真托人去陳家莊打探調查過,得知陳唐父親的一些事跡。

    這番探查,並非是懷疑陳唐,而是詹陽春想要獲得關于畫皮來歷的線索。不過陳家村上下,除了知道陳唐父親是個遊俠兒,一年到頭不沾家,行事有些古怪瘋癲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

    陳唐父親常年在外面行走江湖,做什麼事連家裡的老婆都不清楚,別的人,又從何瞭解?

    查不到什麼後,詹陽春只得作罷,他今天來找陳唐,其實是想旁敲側擊,探探口風,看陳唐父親還留著什麼東西沒,合適的話,再出高價買下來。不料正好見到蘇菱,感覺到她身上的邪祟氣息,這才有施展法術,收服陰魂的事來。

    詹陽春問道:“你這妹妹,是否經常上山?”

    陳唐點頭:“嗯,在鄉下的時候,她每天都上山砍柴,採摘野果之類。”

    詹陽春做恍然狀:“原來問題出在此處。”

    陳唐問:“什麼問題?”

    詹陽春解釋道:“就是蘇菱娘親化作狼形之事,這番變化,甚為怪異,應該是蘇菱上山之際,曾經遇到惡狼,幸好被附身的陰魂給殺死了。如此一來,這陰魂見了血,便會變得兇厲起來。”

    陳唐聽著,吃了一驚。他無法想像一個弱小少女孤身在荒郊野嶺上遭遇一頭狼,會是何等危急兇險的情況:“但是,此事她從來就沒有跟我說過呀!”

    其實陳唐一路來都勸說蘇菱不要到山上,即使上山,也不要進入深山裡頭。但正所謂走多山路終遇鬼,還是出了事,幸好有她娘親附身,保護了她。

    詹陽春看著仍在床上熟睡的蘇菱,緩緩道:“陰魂附身,糾纏不清。有些事情的發生,她本身都是不知道的,仿若人夢遊,一陣迷亂,醒過來後,連自己都不清楚做過什麼。”

    陳唐嘆息一聲:“原來如此。”

    頓一頓問:“我妹妹現在沒事了吧。”

    詹陽春回答:“沒事了,不過此事,最好對她保密,就此揭過了。”

    “那是當然。”

    讓蘇菱服食安神粉,本就是為了這個效果。而由於蘇菱娘親的母性未泯,主動離開,因此並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癥。

    詹陽春又道:“我們收拾好後,就出去吧。讓你妹妹好好睡一覺,明天自然醒來,包管她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兩人做了收拾,不留下痕跡,關門出去,到了廳上,詹陽春忽然問:“陳秀才,先前陰魂撲向你的時候,你對它打了一拳,而它似乎停滯了下……”

    陳唐故作疑問:“有嗎?我那一拳完全是下意識的,但並沒有打中啊。”

    詹陽春看著他,始終瞧不出什麼破綻,陳唐的解釋也是合情合理:人在遇到險情的時候,往往會做出本能的反抗,揮拳踢腿什麼的,很正常。

    至於陰魂為什麼會停滯……時間太短,很難明白在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可能是蘇菱娘親念及陳唐對自家女兒的照顧恩義,所以猶豫了……

    陳唐拿出一枚大錢遞過來:“道長,多謝你出手,幫我妹妹驅邪。”

    詹陽春微微一頓,還是接過來,道:“其實本道這番不請自來,是想問你,你父親還留著什麼物品。”

    陳唐想了想,才道:“我記得當初我爹的確留下了幾件東西,有刀有劍,還有別的什麼……”

    詹陽春一聽,眼睛頓時亮起來:“那東西呢?”

    陳塘一攤手:“都給我娘給賣掉了,你也知道,我爹不在後,家境艱苦,只能變賣東西過活。後來我為了考試,家裡的田地都賣光了。就是那張皮紙被夾在書中,才沒有扔掉。哎,說起來我都好生懊悔,沒想到我爹留下的東西這麼值錢……”

    說著,非常合景地一拍大腿。

    那邊詹陽春聽著,滿臉失望之色,沮喪之極。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1
不聊齋 第三十四章:解惑

    詹陽春的沮喪自有道理,如果說陳唐父親只留下一張畫皮,那無話可說,可現在聽到還留有好幾件事物,偏偏又都被賤賣了,說不好裡面有一件兩件好東西……

    這麼一想,就有點心如刀割的味道了。

    可他也無法說什麼,畢竟是人家的東西,人家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只能怨鄉下人不識貨罷。那時候陳唐也就幾歲而已,根本不懂事,完全是讓娘親做主的。而且事隔這麼多年,那些東西早不知淪落到哪個旮旯角落裡去了,再難以搜尋。

    想到這,突然心一驚,意識到自己貪心了:“師傅一直對我說,凡事當隨緣而行,見緣而至,不可勉強。我得了一張畫皮,已經是得了機緣,豈可貪圖更多?”

    他畢竟是修道之人,想通之後,再無怨艾,重新恢復雲淡風輕的神態。

    陳唐並沒撒謊,他爹的確留下刀劍之類,也的確是被變賣掉了。只因為前身是個讀書人,對於字畫有愛好,所以才保留著《善養經》皮紙;至於更加寶貝的天人劍匣,普通人看上去,就是一方木頭,不值錢的玩意,自不會產生買賣,用來當枕頭最合適。

    對於被賣掉的東西,陳唐並無想法,畢竟他得了《善養經》與劍匣,已經很滿足了。其他的事物是寶是廢,都已是過去式,多想無益。

    如今趁著機會,當即問道:“道長,我對邪祟一事頗有興趣,你可方便解惑一二?”

    詹陽春瞥他一眼,緩緩道:“陳秀才,你應知道,這些都不是什麼好事。”

    陳唐苦笑道:“我自是明白,無奈壞事總上門。我這樣,我妹妹也差點出事,所以想著,應該多瞭解些情況。再遇到事時,不至於手足無措。”

    詹陽春點點頭:“有道理,那你想瞭解什麼?”

    “邪祟可有強弱之分?”

    “那是當然,世間萬物,皆有高低輕重的區別,邪祟怎可例外?”

    經歷諸事後,詹陽春覺得陳唐頗合眼緣,所以才答應分說一二。

    陳唐問道:“我記得你說過,邪祟分執怨與兇煞兩大類,那蘇菱娘親算不算兇煞了?”

    詹陽春笑道:“那算不上,真遇著兇煞,本道可能都要掉頭走。”

    陳唐咋舌道:“這麼厲害?”

    詹陽春面色一正,凝重地道:“陳秀才,有兇煞,務必要避而遠之,不可沾染……”

    想了想:“上次你與趙三爺在山神廟碰到的,很可能便是一處兇煞。”

    陳唐當即“啊”了聲。

    詹陽春以為他被嚇著了,不以為意,繼續道:“雖然本道不知當天為何你們能走脫,可能是對方剛成形,還未成氣候,力有不逮,被趙三爺的武功給震懾住了……也可能是大白天,這兇煞有所忌憚。反正不管如何,你們算是逃過一劫。”

    陳唐問:“你的意思是說,武功對邪祟有用?”

    “不錯,但得修煉強盛,比如像趙三爺這等內家高手,才有作用。普通不入流的武夫,也就氣血比常人旺盛點而已,對於邪祟,反而會被視作肉食,進行獵殺,從而吸納他們身上的氣血。”

    詹陽春解釋道。

    “原來如此。”

    陳唐心中諸多謎團,被一一解開來。

    他到這方陌生世界,到這不正常的世界來,首要的,就得先瞭解世界環境,各種規則存在,唯有如此,才能好好活下去。

    其實他並不知道那天趙三爺去山神廟所為何事,對方也沒有明說,但現在聽詹陽春的話,多半是順福鏢局的人在莽牛嶺出了事,趙三爺是去找人的。

    詹陽春看著他,笑道:“陳秀才,我知道你想練武,也有那麼一點基礎,但就不要指望能練到內家境界了。你年紀已不小,練武又極為耗費錢財,打熬身體,除了藥物之外,還得有高階秘笈才行。綜合種種,所以你呀,應該認清現實,學些拳腳功夫沒問題,可強身健體,但主要的時間精力,還是放到讀書科舉之上,方為正途。”

    陳唐知道他是好意點醒,道了聲謝,又問:“如此說來,那趙三爺豈不是最為厲害的頂尖高手了?”

    聞言,詹陽春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外家練力,內家練勁,上面還有個真家練氣,這真家,才是真正的人上人,可被稱為‘陸地神仙’。”

    聽了這話,陳唐頓時露出古怪之色,心想:自己練出了天人之氣,雖然還不成氣候,但已經有了氣感,第一次周天運轉指日可待,如此說來,自己豈不是成為“真家”?甚至超越了趙三爺,淩駕其上了……

    想著,一顆心怦怦亂跳,難以平心靜氣。

    這事擱誰都無法心定,好比人人都覺得你練不成武,沒有希望了,可意外卻得知,自己早就是個絕世高手……

    實在有點不真實。

    就聽詹陽春嘆道:“真家境界,乃吾輩終極夢想,可惜……哎……”

    長長一嘆,無限唏噓。

    陳唐忍不住問:“道長不是練道的嗎?怎麼也對武功很有興趣的樣子?”

    詹陽春奇怪地道:“修道術士,本身就要練武功的呀。武功練體,術法煉魂,兩者合一,才是大道。你要知道,修煉魂魄,追求金丹大道,需要以身軀為丹爐,若是體弱多病,這道怎麼練得下去?一不小心,就練死了。”

    陳唐恍然大悟狀。

    詹陽春便十分瀟灑地一拂胡須:“陳秀才,不怕跟你說,本道早已是內家境界了。”

    瞧他神態,頗有自矜之意。

    陳唐連忙送上一記馬屁:“道長厲害,怪不得做起法來,身輕如燕,極為迅捷。”

    心裡不禁嘀咕: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練出了氣,那會是怎樣的表情?

    但這事,陳唐目前打死也不會說的。

    他倒很想問,從外家到內家,再到真家,不是得講究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的嗎?怎麼自己突然間就摸著真家門檻了?

    不過這一問,容易露陷,必須忍住。

    但整件事回想起來,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家得了奇遇,就像那些武俠小說一般,主角得到了世外高人的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成為絕世高手,從而跳過了那些耗時耗力的打熬階段。

    至於奇遇發生的根源,毫無疑問,就是《善養經》與天人劍匣呀。

    那劍匣,可是輕易便攝收了一頭兇煞!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1
不聊齋 第三十五章:猜想

    詹陽春見陳唐神色有些變幻,以為他學武不成,另起心思,就道:“你不好練武,學道更無機會了。我輩術士,如果收徒,只會從四、五歲的童子裡挑選,根骨因緣皆備者,才有機會。比起練武來,還要困難得多。”

    他這是醜話說前頭,卻是怕陳唐會提出這方面的請求。說實話,其出來行走之際,由於施展道法,引人側目,的確受到不少仰慕仙道的青少年追捧,搶著來拜師。有幾個,還直接離家出走,以表學道的決心。

    為此,詹陽春數次被人告上官府,說他拐騙人口。為了這樣的事,鬧得哭笑不得,他本就沒有任何收徒的意思。現在看見陳唐似乎意動,先前也說對這方面有興趣,就趕緊自己先拒絕了。

    對於他的誤會,陳唐一笑了之,說道:“我是要科舉的人,怎麼學道?道長誤會了。”

    頓一頓,把話題繞回來:“道長說邪祟分強弱,兇煞要比執怨厲害得多。我見蘇菱娘親的陰魂變異,可是極為兇猛。”

    不用被拜師,詹陽春心情好了些,不厭其煩地解釋道:“人死有陰魂,陰魂見血,可成兇魂,蘇菱娘親,便是這般。但距離兇煞還遠著呢,此事一時半會,難以解釋,不瞞你說,有些東西,連我自己都未曾弄得明白。”

    最後這句,陳唐聽明白了,就是說詹陽春自己道行不夠,有些層面目前無法接觸得到。

    當即很理解地就此打住。

    詹陽春看著他,想了想,隨即笑吟吟道:“陳秀才,本道也有一事相求。”

    陳唐道:“道長請講?”

    “陳秀才如果寫出了好字,有好詩好詞之類,可以到城中浮山分觀來找我。合適的話,價格好說。”

    陳唐一聽,眼睛眨了眨:對方這話,是否可理解為搶趙三爺的生意?

    又想起一事,第一次與這道士相遇,正是在翰墨街上,詹陽春是從書畫店裡出來的。那時候的他,應該和趙三爺一樣,都在尋覓具備特殊氣息的作品。

    如果把這氣息,命名為“文氣”,趙三爺高價收購,是要文武結合,一張一弛,自有裨益;那詹陽春這等術士也要采購,是“文道相合”?

    詹陽春道:“事先聲明,本道收東西價格高,要求也比趙三爺方面要高一籌。”

    陳唐問:“具體怎麼要求?我都有些迷糊了。”

    詹陽春哈哈一笑:“我的要求,便是內容最好具有方外出塵之意……本道也就這一說,凡事不必刻意。強求的話,等於緣木求魚,反而不美。”

    和趙三爺同樣,他也不肯透露其中玄機,卻不知道陳唐早猜測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不同圈子,肯定會有一定的排外性,以保持圈子裡的超然和神秘。

    這些,都是資源,不會輕示與人,展露人前。

    今晚詹陽春跟陳唐說那麼多,已經很是難得。主要覺得投機,合眼緣,才會娓娓道來。

    又說了幾句後,見天色已不早,詹陽春便起身告辭,陳唐請他留宿客房,可詹陽春婉拒了,出門而去。

    陳唐送到門外,這才回屋。

    他這房子,獨門獨院,左右兩邊,與相鄰的房子都有一段距離,也可能是貼住門戶的符紙具備了隔音效果,因此一番施法打鬥,並沒有驚動鄰居旁人。

    洗漱完畢,躺上床後,陳唐枕著寶物天人劍匣開始想事情。

    此事,便是一直縈懷心頭的那個猜想:最初萌生,是在莽牛嶺上,那兇煞鼓弄霧氣,發起攻擊,那時陳唐在逃無可逃的情況下,對其打出了一拳,聽到有嚶嚶之音,隨後對方隱匿,霧氣消散……

    整個過程,頗為迷茫。

    兇煞的退走,詹陽春理解為其被趙三爺震懾,而或是在白天有所忌憚,但作為親身經歷者,陳唐可不是這麼想的。

    因為不管是趙三爺,還是詹陽春,他們都不知道當天晚上那邪祟尾隨而至,跟到陳唐家裡來了。若不是有劍匣在,最後會發生什麼事,都難以預料。

    再到今晚的情況,對著狼形兇魂,陳唐也是打出了一拳,然後兇魂停滯了一下,兇相變得柔和……

    兩件事疊合起來,具有相似之處,如果說一次是偶然,那兩次就存在必然了。

    那麼,是否可理解為打出的拳風中,蘊含著某種氣息,可讓邪祟覺得親近,可讓牠們兇性有所收斂,甚至當修煉到一定地步,能夠直接降服……

    這個前提成立的話,答案便只有一個:天人之氣!

    天人之氣的核心為“天人合一”,主旨理念,為相容,容易受到各種歡迎。

    所以那天晚上,那兇煞其實是被自己身上的天人之氣吸引而來的,是以牠不去找趙三爺他們,不去找王甫……

    當然,兇煞此來,可能不是想找陳唐親近,更可能是要把他的天人之氣給採摘了,過程如何,不言而喻。

    想到這,陳唐便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覺得自己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步步為營,各種猜想論證,真得很有當偵探的潛質。

    從天人之氣,再到“文氣”,兩者頗有相通之處,只是文氣不具備任何攻擊性和防禦性,完全等於人畜無害,卻對別的存在有著補益——這個特性,讓陳唐想到了維生素。

    大概便是這個意思。

    因此趙三爺買字,詹陽春也買字,胡家莊那邊就比較神秘些,但各家目的性基本一致,都是需要文氣補益。

    由此延伸開來,想法更大膽些,那些志異小說裡頭,鬼鬼怪怪,卻都喜歡跟書生來往,莫不是被文氣所吸引的?

    這個,也可以說是氣質。

    當人,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會具備氣質,而氣質是有很大作用效果的。有的人具備令袖氣質;有的人具備開心果氣質;有的人心高氣傲,像冰山一樣……

    諸如此類,都是明證。

    這樣說來,身懷天人之氣和能寫出文氣的自己,豈不是形同一塊香餑餑,很危險?

    原來邪祟不找別人,老找自己,真是有因由的。看來以後行事,得更加小心謹慎才行,免得一不注意便著了道。

    想來想去,陳唐認定:最重要的還是修煉天人之氣,完成第一個周天,到時,肯定有更大的發現和變化……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2
不聊齋 第三十六章:又死

    第二天,陳唐特意起了個早,卻見到蘇菱早在廚房忙活著,張羅早飯了。

    “不矜哥,早!”

    見到他,蘇菱甜甜地叫道。

    在她的臉上,陳唐看到了一種名叫“神采”的光色,所謂“神采奕奕”,便是用來形容眼下蘇菱的狀態了。

    在此之前,兩人相處,蘇菱總是帶著一抹怯意,眉宇間有憂慮積壓著,仿佛有一塊石頭壓在心頭上,總顯得沉重。

    那時候,陳唐只以為她是苦日子過久了,一時放不下心結,卻沒意料到是蘇菱娘親的陰魂在作怪。

    雖然這陰魂,本意是想保護女兒,也可能保護過多次。但正如詹陽春說的,陰陽有別,一旦發生糾纏,便會不知不覺地影響到蘇菱的精神面貌,以及危害她的身體健康。

    如今,陰魂已逝,蘇菱全副身心都輕松了,整個人都變得不同,笑起來,眉眼盈盈,煥發出屬于少女的美麗來。

    她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昨晚不知怎地,我喝了那杯水後就很想睡覺,結果真睡著了……”

    陳唐問道:“睡得好不?”

    “非常好,我好像從沒有這麼舒服地睡過一覺……”

    陳唐笑道:“那就好,阿菱,咱家的苦日子已經過去了,接下來,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嗯!”

    蘇菱重重一點頭:“不矜哥,你先洗漱,我去做早飯。”

    吃過早餐,陳唐背上書篋出門,前往學院上課。剛走到翰墨街口處,就見到衙役王大壯跟兩名同僚蹲在那兒,一個個心事重重的樣子。

    陳唐心中一愣:“大清早的,難不成又出事了?”

    “朱秀才今天佛曉時分死了,就死在翰墨街旁邊的巷子裡,是起早的除不潔者發現的。”

    一問之下,王大壯便說道,一雙眼睛鼓鼓地,盯著陳唐看,隨即嘆口氣:“你在翰墨街擺攤,與朱秀才認識吧。”

    陳唐回答:“不熟,就點頭之交,其實我與吳函吳秀才說的話多些,因為那時候我倆的攤子近,而朱秀才就隔著遠了。”

    說著,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關于朱秀才的印象:近五十歲的老秀才,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沉默寡言,屬於那種考試考到麻木,被艱難生活折騰得只剩下軀殼的讀書人……

    這樣的人,誰會去害他?

    在管轄的街區接連發生兩件命案,這可是大事,接到消息後,王大壯整個人都不好了,心急火燎地立刻跑過來,封鎖現場,又請仵作來驗屍,結果與前些日子倒斃的吳函幾乎一樣,神情帶著詭異的歡愉滿足狀,臉色有些發青,除此之外,全身上下,皆無傷痕。

    沒有中毒,沒有傷口。只是這兩人,一個倒在學院的隔壁通道上,挨著翰墨街;一個死在翰墨街旁邊的巷子裡;而且他們還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都在翰墨街擺攤寫字的。

    陳唐曾經也是。

    所以王大壯才跟他多說了幾句,就是想問問有什麼線索之類的。

    不過陳唐跟兩人都不算熟,彼此的年齡差距有點大,性格也不合。何況陳唐擺攤有一陣沒一陣的,斷斷續續,時間不長,並不固定。因此他對兩位老秀才的瞭解,還沒有王大壯自己上門調查得多,問不出什麼來,當即揮手讓陳唐走人了。

    陳唐剛走出幾步,王大壯在後面叫道:“陳秀才,晚上沒什麼事,別出來晃悠。”

    其知道陳唐在翰墨街買了房子,當其時大吃一驚,不過後來知道是陳唐得了趙三爺的青睞,也就釋然了。與此同時,有心要與陳唐結個好,日後或有好處。

    懷著心事,陳唐來到課堂上,上課的時候都有點走神。昨晚剛跟詹陽春促膝長談過,解惑了很多事情。吳函與朱秀才兩人的死,使得他心裡打個突,懷疑是不是翰墨街鬧邪祟了……

    翰墨街常年幽靜,街邊兩旁都是槐樹。這槐樹,據說有點陰魅之意,解文說字,從字的結構上說,帶著“鬼”的樹木,能不陰氣森然嗎?

    這麼一想,陳唐便覺得自家門口那棵大槐樹,都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啪的一響!

    堂上的王夫子一拍手中戒尺,喝道:“陳唐!”

    陳唐一愣,抬頭看去,見到這位在學院中以嚴厲出名的夫子,正威嚴地看著自己。

    “我剛才講到哪裡了?”

    王夫子問道。

    他看到陳唐在下面微微側著頭,一副神游四海、心不在焉的樣子,當即發出提問。要是答不出來,就得接受戒尺拍打了。

    陳唐連忙站起,口中回答:“夫子說到《晏子三論》的第二策論,其中一句:夫國不賢,何以為之?”

    聽他答得沒錯,王夫子稍感滿意,又問:“那你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常山注疏》上有解釋,言道:國不賢,過在於君……《長陂釋義》上又有一說:法為方,律為圓,方圓不合,則舉國不賢,人心暴躁……《百家論》的見法又推陳出新,有言道……”

    陳唐說起來,旁徵博引,滔滔不絕,聽得王夫子一愣一愣的。

    倒不是陳唐喜歡這般“之乎者也”,國情如此,就像另一時空的學生時代,要寫八百字的命題作文,拋出一個論點後,就得陳列一排溜的例子,以此為論據,證實該論點的正確與否。

    這是一種作文模式。

    在殷國,科舉考試上,做經義文章,也是如此。

    陳唐今非昔比,他讀完陶昊的十多本讀書筆記,等於上了四、五年的課程,博聞強記,隨口撚來,極為熟練。

    這一堂課,陶昊也在上。其實這是他連續三年,第三次聽同樣的課了。沒辦法,《晏子三論》是科舉考試的一個重點內容,必須做到滾瓜爛熟,還得理解透徹。無奈這本經義原著頗具辯證邏輯性,而且十分艱澀繁雜,後期對其注疏過的專著便近百本。

    這麼多的釋義,其中互相之間,還有不少矛盾說法,這使得很多生員都難以把握。

    光背書,就足以背死個人了……

    其實考試的經義原本,每一本上的的確不多,問題是由此延伸衍生的注釋解讀太多了,一句三五個字的原文,動不動就得用一整篇文章來說明,洋洋灑灑,陳述見解。

    如此,疊加起來,要背熟研究的書就比一人高了。不懂科學方法,腦子又不是天生強悍的人,只能靠死背硬記,實在辛苦艱難得很——科舉之路的難,主要就難在此處。

    陶昊便是這類型的,所以這課上了又上,書讀了又讀,始終難以捋得清楚。

    可如今,他見到陳唐當著王夫子的面,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陶昊聽得呆若木雞,心裡一個想法翻騰起來:原來自己的那些讀書筆記,陳唐真得讀完了……

    不但讀完了,還全部都記住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3
不聊齋 第三十七章:疑心

    這世界,是有神童的。有的人五、六歲,便能做出好詩詞;有的人五、六歲,便能把整部經義文章倒背如流;還有的人,十歲八歲,就是秀才了……

    但在陳唐身上,從來都沒有跟“神童”二字沾過邊。

    一個連童子試都考了三次才考上的人,怎麼可能被稱為“神童”?

    陳唐進入學院學習的時間很短,就那麼幾天功夫;而且這是他第一次進學院當增生。

    所以在王夫子等人看來,陳唐幾乎是與差等生掛鉤的,在課堂上,並沒有多少存在感。除了一副皮囊還不錯之外,別的毫無表現。

    但今天的課,面對提問,陳唐侃侃而論,一鳴驚人。他要是對《荀子三論》整部經義都瞭若指掌的話,估計都能在學院當講師了。

    王夫子聽完陳唐的論答,很滿意地擼了擼胡須,贊道:“善。”

    贊譽之意,溢於言表,要知道在這麼多的夫子當中,要獲得他的稱贊,極為不易。

    陳唐坐下來,臉色淡然,覺得自己並沒有表現多好的樣子,很是平常。

    他花費大錢到學院進讀,目標直指舉子試,是要一定考過的。如果連課堂表現都不濟的話,還談什麼考試?

    剛才陳唐雖然想著別的事,開了小差,但對他而言,一心二用,毫無問題。

    王夫子見狀,更覺贊許,心中暗道:此子寵辱不驚,倒有幾分氣質……

    學院生員不少,但想要在夫子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並不容易。大都是資質優秀者,才有這番待遇。

    總之一句話,成績好的學生,總能得到老師的偏愛。

    秀才們每年都有小考的,成績太爛,可能會被剝奪功名。陳唐去年考的秀才,曾經小考過,但成績只能算一般,沒有任何突出之處。那時候,窮得連學院都無法進讀,除了年紀稍稍占些優勢之外,其他方面,真是平淡無奇。

    今天這課,陳唐的表現絕對算得上是“異軍突起”了。

    下課後,不少同窗主動過來寒暄,臉上神色頗為熱情。回想當日,是陳唐主動找的他們,得到的大都是不冷不熱的回應,比較起來,當真是大有不同。

    人情所然,皆是如此。

    陳唐洞悉人心,也沒有什麼好怪怨的。歸根到底,還是個圈子問題,你沒有對應的本事,就進不去別人的圈子裡。被排斥,不代表被看不起,而是你不夠資格。

    陶昊過來,嘆道:“不矜,你瞞得為兄好苦。原來你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出頭之日,指日可待。”

    在科舉路上,最重要的便是記憶力,此天賦強大的生員,考上個舉人,問題不大。

    陶昊一臉羨慕狀,他便是記憶不好,隨著年紀增長,更是衰退。這便是眾多老生員越考越差的根源所在,年齡,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優勢。

    陳唐有望中舉,借閱筆記的陶昊自然要來套個近乎。如果等中舉了再來,人情就不同了。

    “呵呵,明經兄,說起來還得多謝你借閱筆記。”

    兩人客套一番,各自離開學院,回家吃飯。

    陳唐本想請陶昊吃一頓飯的,無奈昨晚給了詹陽春一百錢,當下囊中羞澀,不好請客,便暫且擱置,等遲些日子,有新進項後,再請他去四海樓。

    陶昊倒是很熱情地要請吃飯,不過陳唐婉拒了。看了人家的筆記,雖然是明碼交易,但讀書人的人情,從來不是那樣算的。若再吃陶昊的飯,就更不好說了。

    經過翰墨街的時候,衙役們已經撤去,看上去,環境清幽,文雅素凈,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而吳函與朱秀才的死訊早傳了開來,整條街更顯得蕭條冷清,一些店鋪關了門戶,街邊擺攤的,一個都沒有,估計都怕了,趕緊換地方。

    養家糊口不容易,但小命更重要。

    中午時分,烈陽高照,光線照射之下,卻被一棵棵老槐樹茂密的枝葉給擋住了,地面上投影密集,光點婆娑。以前覺得此處環境頗好,但今天有心事,卻覺得陰氣森森的。

    “難不成有哪棵老槐樹成了精……”

    陳唐心中暗道,左顧右盼,瞧瞧這棵樹樹幹有些扭曲,值得可疑;看看那棵樹樹冠繁茂,相當可疑……

    一路疑神疑鬼的回到家門前,見到自家旁邊這棵更是可疑了,因為巨大的樹幹半腰處有個樹洞,從下麵看去,黑幽幽的樣子,不知裡頭存活著什麼。

    “不矜哥,你看什麼?”

    蘇菱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她估摸著時間,可一直沒見陳唐回家,便不禁出門看看,正看到陳唐站在樹底下,昂著頭,像個呆頭鵝一般,不知在這看了多久。

    陳唐乾笑一聲,手指樹洞:“我想,那裡會不會有鳥窩。”

    蘇菱立刻道:“那我爬上去看看,我爬樹可利索了,掏過不少鳥蛋,煮來吃。”

    這鳥蛋,當其時陳唐也曾吃過,都是少女送的,他見蘇菱擼起袖子,就要上樹,趕緊一把拉住:“阿菱,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咱們進了城,不同以前了。”

    被拉住手,蘇菱一顆心怦怦亂跳,臉色紅起來,低聲道:“不矜哥不讓我爬樹,我就不爬了。”

    陳唐道:“不是我不許你爬樹,而是樹洞之中,可能有鳥窩,也可能是蛇窩,危險得很。”

    見他著緊自己,蘇菱心中更是歡喜。

    兩人正要入屋,就見到街那邊騰騰地數人走來,領首者正是趙三爺,走在他旁邊的,可不是昨晚剛分開的詹陽春嗎?後面還跟著兩名勁裝漢子。

    “陳秀才,本道又來叨擾了。”

    遠遠地,詹陽春便叫道。

    趙三爺大步踏來,朗聲道:“陳秀才,多日不見,你愈發精神了。”

    陳唐笑道:“諸位此時來,難道是來請我吃飯的?”

    “不錯。”

    趙三爺說得乾脆,身後兩名漢子舉起了手,一個手提兩大片好肉,一個卻拿著一壇酒,還有兩捆菜蔬:

    “我們不請自來,自帶酒菜,就得麻煩你家妹妹了。”

    陳唐也不客氣,讓蘇菱把東西接了,帶回廚房,重新淘米,做起飯來。

    眾人則在廳中分賓主落座,陳唐開門見山,直接問道:“三爺,道長,你們是為了命案而來的?”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3
不聊齋 第三十八章:靈異

    趙三爺嘆了口氣:“看來此事,已經傳揚得滿街風雨了。”

    發生命案,自是歸衙門處理。但趙三爺黑白通吃,有管道收到訊息,他覺得吳函與朱秀才的死,透著蹊蹺,便邀請詹陽春來,一探究竟。

    順福鏢局,不管總部還是分局,每天都有鏢貨出行,走南闖北,經歷諸多,從而收集到不少怪異資料,但都被列為機密,只有心腹之人才能接觸得到。

    邪祟之事,自古有之,詭異而神秘,即使修道術士,修為不到層面的話,都認識瞭解不多,特別是“兇煞”,古訓有雲:避而遠之,不可沾染。

    十分忌憚畏懼。

    陳唐道:“有言道: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大概如此。現在翰墨街的店鋪不少都打烊了,擺攤的更沒一個敢來,我住在這裡,頗有些心慌。”

    趙三爺看著他:“陳秀才,此處房屋是我賣給你的,本有心與你結交一番,不料出了這番變故,你要退換,我可另外換一處房屋給你,不會差多少的。”

    他乃江湖中人,生性豪爽,廣結友朋,打了折扣賣房屋給陳唐,的確存有結下善緣之意。日後如果陳唐能在科舉之路上闖出名堂,便會成為一大人脈。

    趙家在潘州府有根基,不缺錢不缺人手,對於人脈的積累,一向都是不吝錢財的,合眼了、看準了,便開始鋪墊。如果等對方功成名就,位居高位,那又是另一圈子層面,難以討好得了。

    陳唐聞言,笑道:“那倒不至於,三爺,你不會是後悔賣低了價,現在要找個由頭收回房子吧。”

    這話有著打趣的意思,頓時化解了這個話題。

    詹陽春開口道:“外面有傳言說是老槐樹成精,出來作祟,這純屬謠言。本道雖然不像三爺,每個月到翰墨街來一趟,可往來次數也不算少,若真有槐樹成精怪,須知瞞不過我。”

    他是專業人士,一言定性。

    陳唐好奇問:“那為何兩樁命案都發生在翰墨街周邊附近?”

    詹陽春道:“這說明不了什麼,又不是發生在街上。命案地點,乃幽靜巷道偏僻處。要知道翰墨街這邊過去,是潘州學院,那邊區域,又是一片雜亂民居,根本不能確定禍源產生於翰墨街。”

    陳唐一聽,覺得頗有道理,又問:“但死者都是在翰墨街擺攤的老秀才。”

    詹陽春顯然早思慮過這個問題:“衙門把屍首收了去,本道無法見到,仔細檢查,但依據死者樣子,可能真得是猝死,也可能另有隱情。但若事態真得不可控制,再度有人這般橫死的話,到時便會有九扇門的人出來主持負責。”

    “九扇門?”

    陳唐一怔,他就聽過“六扇門”……

    詹陽春解釋道:“此乃朝廷特殊機構,專門網羅各種奇人異士進來效力的,有武功高深者,有道術了得者,很是復雜。”

    陳唐恍然,腦海裡浮現出一個詞語:龍組!

    稱呼名字不同,但機構功能近似,就好理解了。

    “道長你也是九扇門的人?”

    詹陽春啞然失笑,搖頭道:“本道不是,進入這九扇門不簡單,而且頗受管束,我一向自在懶散慣了,受不得管制。”

    作為朝廷機構,自然便有官僚制度約束了。

    關於九扇門,趙三爺顯然也是知道的,面色不太好:“九扇門的人,個個眼睛長到額頭上,傲氣得很。他們出現的地方,就絕沒有好事。不過咱們這裡,才死兩個人,根本不會驚動九扇門。衙門把屍首一收,估計就定案了。”

    聽了這話,陳唐又想到一個詞:死亡指標!

    話說潘州府那麼大,人口萬千,每天可能都有人死亡,但只要不是勘驗出被殺害的,而或一次性死亡人數又不多的,基本就當正常處理。即使是為人殺,也有著很多玄機講究,其中黑幕各有隱情,難以贅述。

    盛世多冤魂,亂世多厲鬼,不外如是。

    詹陽春點點頭:“本道上午在四周走了一圈,的確沒有發現異常。如果不是對方隱藏得很深,那就是真得純屬意外了。不管如何,即使有邪祟,都不會是兇煞那個級別的,不必太擔心。”

    說了一陣,蘇菱已經做好飯菜,開始端上來了。

    陳唐當即收口不談,不想在少女面前說這些讓人擔心的話題和事情。

    趙三爺等自然明白,坐到飯桌上,開始吃肉喝酒起來。

    他們此來,還真是順道,之所以不請陳唐到外面酒樓去吃喝,只是覺得在陳唐家裡生火,搭夥,更顯親近。

    昨晚與陳唐促膝長談後,詹陽春對陳唐的印象大好,隱約間,覺得與其相處,很是舒服,使得這位游方道士心中暗想:是不是陳唐身上具備了文士氣質?那樣的話,絕對值得結交……

    而趙三爺那邊,得了陳唐兩幅字,文武結合,一張一弛,頗受裨益,再加上山神廟一事,便多了一層共經患難的意味,對于陳唐,一向欣賞。

    其實像他們這般的,地位也頗有些尷尬,高不成低不就,在文人方面,最好打交道的,只有秀才階層,最多上一點,到舉人這裡,基本就戈然而止。

    殷國進士,十有八九,基本都當著官。想跟官員打交道,成為好朋友,談何容易?

    圈子交集,無非利益出入,而或性格相投,更高層面的,大概便是氣質吸引了。

    但氣質這東西,本就玄虛,難以說得清楚,一言以蔽之,謂之為“緣”。

    趙三爺為單純武者,而且區區內家二段的境界,只能感受到表達出來的在筆墨內蘊含的文氣,卻不能觸感到人身上的氣息。而詹陽春也是霧裡看花,感覺得很是隱晦,應該是陳唐那氣息並未成氣候,所以才會如此。

    但光這一點,便足夠了。人情交往,眼淺的人,才會注重當下,而不是未來前程。

    這一頓飯,吃得盡興,隨後趙三爺等便告辭離去。

    由於都是大男人,蘇菱自不好上桌,而是留了飯菜,自個在房中吃了,等客人離開,她立刻出來收拾幹凈。

    “詹道長都瞧不出端倪,難道真是偶然事件……”

    陳唐想著,又想到朝廷那個九扇門:這個世界,光怪陸離,倒越發靈異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4
不聊齋 第三十九章:周天

    仿佛印證了詹陽春的話,接下來數天,風平浪靜,並無事端發生。

    陳唐每天去學院上課,路經翰墨街時,觀察一棵棵槐樹——原來不止家門口那棵樹有樹洞,好幾棵樹上,都有樹洞。

    老樹多洞,本身其實屬于正常的現象。只是陳唐那時候起了疑心,想得多了,草木皆兵。

    他便不由想起“智子疑鄰”的故事來,應在自家身上,倒也相符。

    上課和練習《善養經》,白天黑夜的交替,日子過得頗為充實。

    讓陳唐欣喜的是,他的天人之氣已經練到了一個重要關竅之處,距離完成第一次周天運轉,只有一步之遙了。

    這一夜,月朗星疏,青光淡淡。

    陳唐早早洗漱完畢,進入房中。

    現在家裡條件有所改善,能點得起燈了,他的房中,與蘇菱的房內,都備有一盞油燈。不過蘇菱那丫頭節儉,每天都是早早睡覺,早早起身,這作息習慣不知多健康,還省了燈油錢。

    陳唐則不同,太早了睡不著,不過他也就點一會兒燈火,看看書,寫寫字,然後便上床修習《善養經》了。燈油耗費,也沒有多少。

    拿出火石,把油燈點亮,一燈如豆,光線昏黃。

    這比起滿室光亮的現代社會,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燈下,陳唐鋪開紙張,開始磨墨寫字。

    他只寫一個字:合。

    天人合一的“合”。

    說文解字,此字“人”字當頭,中間一橫,代表“天”,最下面的“口”,則代表容納兼併之意。

    反正陳唐是這般理解的。

    殷國雖然屬於不同時空,但文字文化卻與歷史頗有相同之處,這一點,讓陳唐想到了平行時空的說法。

    所不同的,是制度細節,是某些規矩,以及,不正常的事物存在。

    陳唐醮墨,運筆勾畫,很快,一個“合”字便出現在紙張上,四平八穩,方方正正。

    他看了看,覺得有些不滿意,繼續又寫。

    如此幾番,接連寫了九個“合”字。一眼看上去,似乎字與字之間並無區別,幾乎一模一樣,就像是復印出來的一般。但修習過“世上沒有相同的兩枚雞蛋”理論的陳唐,卻能敏銳地分辨出每一個字的細微不同。

    不同的差別,倒不是說筆畫濃淡,用力輕重方面,而是字體上所呈現出來的那種意韻。越是後面寫出來的,越是圓潤自如,也就代表著心中的凝滯消散,變得空靈。

    寫字可調節心情,是陳唐入城後發現的手段,別的不說,起碼能促進他修煉《善養經》,寫完字後,進入狀態變得更為輕松。

    這般手段,跟術士做法前,要沐浴更衣,凈手焚香,是一個道理。

    覺得火候差不多了,陳唐就準備上床打坐,正要吹熄燈火,忽而想了想,不去吹了,讓燈點著,他則坐到床上,閉上眼睛,開始打坐入定。

    燈火昏黃,有光暈流散,雖然不是很明亮,但光線覆蓋住大半個房間,並沒有問題。當照在書桌以及衣櫃上時,遇到東西,就發生了折射現象,交織在一起,往地面上映出一些朦朧的的影子。

    這絲絲光線,這些明暗不定的光影,就這般融進了整個房間環境,融進了陳唐的意念之中。

    很快,他便感受到了氣感。

    現在體內的氣感,再不像初始時那樣微弱,難以捉摸,氣感已經化作了一道濃郁的水氣,近乎液體,成為涓流。

    朔流而上,從丹田位置出發,經水分穴、胸口的檀中穴……一路向上。諸多穴位,早已被攻克,成為了坦途,氣流經過,暢通無阻。

    武俠小說中常說,打通任督二脈,這人便會變成絕世高手。這番理論,對於《善養經》同樣有著指導思想的作用。

    最後氣流抵達頭頂的百會穴處,此處穴位相鄰,便是印堂穴,兩穴交匯之地,俗稱“泥丸宮”,位於兩眉之間,最是關鍵緊要。

    意念驅動之下,氣流立刻駕輕就熟地開始沖關。

    昨天晚上,其實陳唐已經嘗試著沖過一次,無奈這百會穴如同千古雄關,一關當前,難以撼動,沖擊許久,最後氣息支撐不下去了,憾然消散,歸於經脈之中。

    今天晚上,陳唐有備而戰,憑借著那一股從下而上的逆流氣勢,根本不做任何緩沖和停留,直接叩關。

    砰地!

    如有聲響回應,那百會穴果然有些松動的跡象。

    有機會!

    當下陳唐沒有絲毫猶豫,駕馭起氣流,全神貫注,發動第二波沖擊:

    啪啪啪!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當進行到第六次沖關,這已是陳唐的極限——昨晚五次,他便支撐不住,最終放棄,鳴金收兵。

    而今晚,能多沖刷一次。

    他不甘心功虧一簣,要等多一晚。

    強弩之末,亦能建功!

    劈啪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崩裂了,出現了大條的裂縫,無孔不入的氣息登時穿入其中,進入一方茫茫然的空間世界。

    泥丸宮!

    氣息進入後,好像涓流入海,找到了最終的歸宿——這海的顯露而出,等於是陳唐在自己身體內尋到了最大的機密要地,尋到了身體寶藏的關鍵鑰匙。

    得到泥丸宮的氣息反哺,闖入的那股氣息驀然變成了一條魚,它暢快地遊動起來,尾巴甩動,極為靈性愉悅。

    隨後,這魚形氣流又從泥丸宮出來,在它身後一道潺潺涓流跟隨而至,承載著這尾魚兒,開始暢遊奇經八脈等,最後歸于腹部丹田處。

    一周天,正式完成!

    嗡的!

    陳唐驀然睜眼,觀望起來。

    桌子上的油燈已經變得頗為式微,燈芯幾乎被燃燒殆盡,計算時間,應該到了子時。

    陳唐全身有汗,後背衣衫盡濕,不是熱的,而是練功之際,被蒸騰出來的。

    他顧不上理會,再度閉眼,細細體味——雖然已經脫離天人合一的狀態,但完成第一次完整周天后,天人之氣,時刻都能感受得到,並且能夠掌控驅使起來。

    這,就是周天前後的最大區別。

    驀然,陳唐若有所覺,轉身去看床頭的天人劍匣。

    剛才一瞬間,他隱約發現,劍匣中,藏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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