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12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24
不聊齋 第四十章:變了

    體味那股天人之氣時,陳唐驀然發現,天人劍匣內,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這個發現,並非是肉眼可見,也不是聽到的,而是一種玄妙的感覺。

    感覺如此真實,就如同是用眼睛看到的那般。

    關於天人劍匣,從最開始的誤當枕頭——高是高了點,不過都流行高枕,以表無憂——到破解《善養經》,劍匣隨之改變,出現了練功圖;再到那天晚上,劍匣霞光,輕松攝收兇煞邪祟……

    這一步步,都屬於一個不斷發現的過程。

    而今,天人之氣完成一周天后,又有新發現。

    陳唐心中大喜,趕緊凝神運氣,再度去洞察。

    劍匣內,的確存有事物,但顯露得極為隱晦,模模糊糊的,好像被什麼給包裹住了,霧裡看花,任憑不斷地催動氣息,都難以更進一步瞭解。

    堅持了一會,陳唐感到疲憊不已,趕緊放棄了勘察。他明白,並非是劍匣之物隱匿得深,而是自己的天人之氣才剛確立,並沒有成氣候。

    那尾氣息凝聚成的魚兒,雖然靈性十足,但還很弱小,顯得虛,不足以馳騁奔騰,也不足以完全解開劍匣內藏著的謎團。

    此劍匣從外表看平淡無奇,眼睛無法看透匣身,陳唐認為:只有天人之氣才能感覺到內中有物。

    會是什麼呢?

    是上次攝收進來的那頭邪祟?

    而或,是一柄劍……

    陳唐忽然想到了什麼,拿著劍匣到燈下看,就見到刻有運功圖的那一端又發生了變化,運功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線條勾勒簡單的新圖案。

    應該說,是一個字!

    兩橫兩豎,形成一個大大的“井”字,如果忽略掉露出的邊邊角角,位於中心出,就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口”。

    表示,這是入口?還是出口?

    陳唐陷入沉思,不過很快,他明白過來,只要天人之氣練到了一定火候,就能洞悉其中事物,破解謎團。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

    陳唐在想:現在的自己,算不算得上是高手了?

    依據那句“外家練力,內家練勁,而真家練氣”的說法,自己應該是越過兩大階段,直接練了氣,按理說,已經是萬中無一的高手了……

    可陳唐心中總覺得虛,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高手,不是吹出來的,也不是練出來的,而是從真正的實戰中打出來的。

    陳唐現在,苦無參照,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和對手,以驗證自己的水準如何。

    他所認識的人物,有詹陽春和趙三爺兩個內家高手,可陳唐不能直接找他們挑戰,如果落敗,那是正常,但要是失手贏了,該如何解釋?

    這樣的事,驚世駭俗,決不能用“家傳武功”的藉口來糊弄過去了的。

    要不,像武俠小說裡寫的那樣,在夜間蒙上塊黑巾,出去飛簷走壁,當蒙面俠?也可以戴塊面具,成為面具俠……

    想著就覺得興奮。

    但還是不妥,這般形象三更半夜跑出去,很容易會被人當做汪洋大盜的,要是被認作淫賊,當做人人喊打的採花大盜,那更跌份了……

    陳唐練氣,折騰了半宿,現在困意湧上來,胡思亂想著,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個夢,白天在學院裡,端端正正坐在課堂上讀書聽課,一副三好學生模樣;可到了晚上,立刻角色變換,成為一身黑的神秘高手,出來行俠仗義,劫富濟貧,頗有幾分鐵馬騮風采……

    一覺醒來,精神飽滿,神色奕奕,只是身上衣衫昨夜被汗給濕透了,異味甚大,他起床後,用水洗了身子,換上幹凈衣服,更覺得身心皆爽,舉手投足間,竟有些飄逸出塵之意。

    “不矜哥,你好像變了?”

    早飯的時候,蘇菱看著他說道。

    陳唐笑問:“哪裡變了?”

    蘇菱手托下巴想了一會,搖搖頭:“這種感覺好奇怪,說不出來,就是覺得你有了變化。”

    陳唐哈哈一笑:“阿菱你不也變了嘛,變漂亮了。這是因為我們過上了好日子,有吃有喝,不變才怪。”

    聽到他贊美,蘇菱兩頰飛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下去。

    吃過早飯,陳唐背上書篋前去學院上課。

    其後不久,漸漸恢復些人氣的翰墨街上走來兩名書生,一老一少。

    老的正是王甫,他年紀不過三十多,只是背負考試的重壓,以及家庭的負擔,使得整個人枯瘦,臉色蠟黃,看上去,像是四五十歲的人;少者年及弱冠的樣子,身上衣飾,明顯比王甫好得多。

    年輕書生一臉不耐煩:“清陽叔,你說不矜搬到了城裡住,你是不是聽錯了?”

    王甫納悶地道:“昨天我去陳家莊問的時候,陳家族老是這麼說的。”

    年輕書生哼一聲,並不怎麼相信地道:“以不矜的家境,他能到城裡住?”

    王甫道:“他跟我說過,他賣了兩幅字給趙三爺,得了三、四百錢呢。”

    “三、四百錢也禁不住花的,你在四海樓做事,豈不知這潘州府居不易,天天花錢如流水……”

    這年輕書生也姓王,名興,字“朝明”。與王甫同村,算是本家。從輩分上,他得喊王甫一聲叔。

    王興是今年考上的秀才,雖然晚了一年,但他年紀占著大優勢,自然更得看好。其家境在王家村那邊數一數二,父親是族長,屬於典型的鄉紳階層,不愁吃喝。

    考上秀才後,王興預備著入秋,就要報讀潘州學院當增生。

    王家莊與陳家村比鄰,鄉裡鄉親的,兩個地方的秀才就那麼幾個人,互相自有來往,算是友朋。

    王興與陳唐年齡相仿,暗地裡便有了比較之心,他晚一年才考到秀才,頗不服氣,想著自己有資本進讀學院,卻能後發趕上,肯定會比陳唐早好幾年考上舉人……不對,陳唐窩在陳家村中,家徒四壁,沒錢支撐,只怕和王甫一般,舉子試終生無望。

    昨天卻聽說陳唐早搬進了潘州府,暗暗吃驚,今天便和王甫一起進城來看個究竟,順便到學院去問問入秋報道的手續事宜。

    “是這裡了……”

    王甫認真地對著外院門邊上掛著的門牌,心裡躊躇,不知該不該上去敲門,生怕自己弄錯了。

    咿呀一響,蘇菱挎著口菜籃子走出來,見到兩人,微微一怔:“原來是王大哥。”

    “蘇菱!”

    認出她來,王甫再無懷疑:“你們真得住到城裡來了?”

    蘇菱回答:“是不矜哥買的房子。”

    “買,買的?”

    王甫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以為兩人搬到城裡來,找便宜地方租住的,所以到翰墨街上,很是懷疑。卻沒想到不是租房,而是直接買下來了。

    這個地方,這間房屋,起碼得幾千錢吧。

    旁邊王興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該怎麼說話。

    王甫神色復雜,很不是滋味的感覺,好比兩人本來一同約定撲街到老,一轉身後,你卻悄悄買了房……陳唐,你變了……

    那種落差感,很是讓人悲涼,他吞了口口水:“不矜呢,在家不?”

    “不巧,不矜哥今天一早便去學院上課了。”

    “啊!”

    那邊王興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心中更不是滋味,酸的辣的鹹的,一股腦翻騰上來,煮成一鍋難以下嚥的雜燴粥……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45
不聊齋 第四十一章:刺殺

    陳唐搬進潘州府已有一段時日,不過他並沒有去四海樓找過王甫。他總不能直接去跟人說:“我在翰墨街買了房子,到學院讀書了……”

    那樣的話,就顯得是炫耀。

    不如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再與王甫分說,卻不知道對方找上門來了。

    現在的陳唐,正在認真上課。

    最後一堂課。

    當初他一共選擇了二十堂課,至今為止,就剩下這一課了,上完之後,他便會被收回腰牌身份等,不再是學院增生——除非繼續交錢,勾選課程,繼續深造。

    但已無必要。

    並非說課上的越多就越好的,如今陳唐的經義水準突飛猛進,已非吳下阿蒙。他得到了王夫子的欣賞,便做過兩篇習作給他審核,王夫子看過後,給出的評語是:“今年舉子試,大有希望。”

    其當然不會拍著胸口給陳唐打包票,說一定會考上這樣的話。

    誰都不敢這麼說。

    “大有希望”之詞,已經足夠了。

    在學院的課時雖然不多,但陳唐的效率高得嚇人,陶昊積累五年的筆記,被他五天給消化掉,至於別的知識面,反正方方面面,囊括進來,多多益善。

    仿若鯨吞。

    如此高強度的填鴨式教育,換了一般人絕對受不了,只怕會瘋掉。

    但陳唐樂在其中。

    既然無需再上課,何必還要浪費錢?況且目前的他,已經快沒錢了。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很快到了下課的時候,當當當,悠揚的下課鐘被敲響了。

    學院的課堂有多間,位於不同地方,不過上下課的時刻都基本相同。

    聽到鐘聲響起,各個課堂內,生員們魚貫而出,像是涓涓細流,然後匯聚到功名湖邊上,再朝著學院大門處流去。

    整個學院校區,以狹長的功名湖為軸心,可分成兩塊區域。左邊一大片,屬於生員教育生活區;另一側,則是文藝區,是仕女班的活動範圍。

    互相之間有路徑通行,但設有關卡門衛,尋常不得逾越。

    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每當下課時,總有不少男生員徘徊湖邊不去,眺望對面的湖岸,做一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含情脈脈狀,希望那邊也有仕女千金出來,與自己深情對望,直接對上了眼……

    但這個幾率,實在低微,基本只得個“想”字。

    陳唐知道今天出去,往後再想進來,就比較困難了。雖然沒有多少留戀不舍,但駐足湖邊,多看幾眼風景,總不會虧。

    便在此際,湖岸對面突然傳出陣陣驚叫聲,都是女聲,頗為尖銳,傳蕩開來。

    “咦,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啦!怎麼啦?”

    這邊的男生員們頓時不走了,紛紛圍在湖邊觀望,有的還手搭涼棚狀,好看得更加清楚些。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雲層很厚,遮蓋住了陽光,顯得蔭涼。看這樣子,恐怕暴雨將至。

    “啊啊啊!”

    “救命……”

    尖叫聲此起彼伏,很快一大群紅紅綠綠的身影便在對面出現,正是仕女班的女學生們,此刻一個個驚慌失措,四散逃跑,有膽氣小的,早“嚶嚀”一聲,暈倒在地;有些體力弱的,跑了幾步,也不知是被裙角給絆倒?還是直接崴了腳,反正就一葫蘆滾在地上,要多狼狽就多狼狽。

    一眾男生員們見狀,清一色目瞪口呆,何曾見過如此場面?恨不得立刻撲過去,來一場英雄救命的戲碼,將那些受驚的千金小姐,大家閨秀們給摟抱入懷中,好好憐惜安慰一番。

    眾人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女學生身上,陳唐卻立刻看見兩條矯健的身影沖出,一個跑,一個追。

    跑在前頭的那人一身仕女裝,長發盤髻,仿佛是個女子;後面追趕的男子身形魁梧,左肋上卻插著一柄匕首,血流不止。

    這鬧得哪一出?

    “是閻副院長!”

    男生員中,有人很快認出來了。

    身上插著匕首的男子,正是閻之海,學院的副院長,潘州本地的書法名家,舉人出身,曾經出仕當過官,後來進了潘州學院,擔任職位之餘,還兼職教導仕女班的書畫課堂。

    不過在學院中,這位相貌堂堂的副院長名聲卻不好。皆因前年發生過一樁醜聞,閻之海用手段把仕女班一位富商之女給上了,最後還逼得少女投湖自盡,連屍首都沒撈得起來。

    此事雖然閻家施展手腕,給生生壓了下來,在學院中,也禁止非議,但諸如陶昊這等老生,卻是知情的。

    第一天借閱讀書筆記的時候,陳唐由於全心貫注翻閱筆記,並沒有留意到閻之海從湖邊經過。不過陶昊與他相熟之後,兩人閑談之際,論及學院各種人物時,陶昊跟陳唐說了此事。

    說的時候,陶昊一臉義憤填膺狀。

    聽了之後,陳唐同樣憤慨,覺得十分不齒。可以說,閻之海的存在,讓他對於學院的印象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

    現在見到閻之海左肋處受傷,幾乎忍不住想高喊一聲:“惜乎,擊之不中!”

    就是可惜這把匕首沒有命中要害,將其誅殺。

    閻之海大步流星,步伐明顯與常人不同,一看便知是練武之人,而且武功還不弱,很可能已是內家之境。怪不得沒有命中腹部要害,可能是遭遇刺殺時,及時閃避了下,躲過了致命一擊。

    而刺客,那位跑在前頭的“女子”,雖然穿著一身仕女裝,但陳唐眼力非凡,辨認出來了,對方乃男扮女裝,喬裝的。

    一位年輕男子,換上女裝,假裝成仕女班的女學生,然後找著機會,手持匕首刺殺講課的閻之海……

    如此事情,簡直是說戲橋段,卻活生生在學院中上演了。

    此事一出,不管結果如何,潘州學院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滿城風雨。

    這位年輕刺客的武功明顯不濟,縱然得了先手,傷了閻之海,但根本不敢與之相搏,一擊不殺,立刻沖出了課堂,往外疾跑。

    “卑鄙之徒,還想走!”

    閻之海怒喝一聲,身形猛地撲起,如同一頭矯健的蒼鷹,啪的一下,一掌打中刺客的背部。

    那刺客被打得向前幾滾,一直滾到了湖岸上,伏在水邊,便一動不動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46
不聊齋 第四十二章:血湖

    “怎地,被打成這樣了,還想佯死來詐我?”

    閻之海站在那兒,並沒有上前來,查看刺客的狀況,而是陰測測地笑道。

    果不其然,倒在湖邊的刺客忽然站起身來,右手中把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指著閻之海,咬牙切齒地喝道:“閻偉老賊,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千刀萬剮,方泄我心頭之恨!”

    這聲音沉鬱,果然是男人之身。

    閻之海臉色鐵青,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又是誰指使你來謀害閻某的?乖乖說出來的話,或許能饒你一命!”

    刺客卻不回答,轉身對著一汪湖水,悲慟地叫道:“婉兒,天哥沒用,不能幫你報仇雪恨,我這就來陪你了!”

    說著,飛身往湖裡一跳,人在空中,手上匕首直抹咽喉,血花當即飛濺而出。

    噗通一響,落入水中,血花與水花一色。汩汩汩地,這人便沉了下去。

    隨即大片的殷紅翻騰而起,竟成燎原之勢,不斷蔓延開來,幾乎將半邊湖面都給濡染得紅通通的。看上去,分外妖異。

    功名湖,成為了血湖!

    湖岸上觀望的一眾生員見著,一個個驚駭不已,紛紛後退開來,怕那血水會沖刷上來,撲打到身上。

    一個人的血,哪怕流盡,也難以染紅這麼大塊面積的湖水。

    此事超乎了眾人的想像,讓人覺得震撼不已。

    陳唐站在湖邊,雙腳紋絲不動,死死地盯著這片血湖,腦海裡似乎抓到了什麼,可一閃而過,又斷了思緒。

    這時候,聞訊趕來的大隊衙役和兵丁開拔進學院,在四周形成戒備,並讓所有圍觀的生員們離開,返回學舍的,回家的,統統驅散。至於仕女班的女學生們,自也有人去安撫,送醫。

    效率很高,不過半刻鐘,現場除了官差和兵士之外,閑雜人等,基本都被清空了。

    “閻院長,你沒事吧。”

    一名將領打扮的人物來到那邊,趕緊問候道。

    閻之海冷聲回答:“被刺了一刀,刀刃被抹了毒,不過已經被我壓住了。”

    將領忙道:“快護送閻院長下去療傷。”

    當即有兩名官兵一左一右,扶著閻之海走了。

    閻家乃潘州望族,勢力不小,又有一個閻之峰高居要位,擔任潘州同知,正五品的官員,負責當地鹽糧、捕盜、江防等要務,端是位高權重。

    閻之海是閻之峰的哥哥,本身也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物,上課期間遇刺,影響極其惡劣,聞訊而至的衙役和兵丁不敢怠慢,當即開始調查,又取了船隻來,往刺客跳湖的位置進行打撈。

    此時,染紅的湖水漸漸變得正常起來,慢慢恢復了原樣。但見岸邊柳蔭成行,有風吹來,湖面翻卷波瀾,自有一番景致模樣,仿佛從未發生過血腥之事。

    所有冤屈,所有淒厲,盡付一掬清水。

    “沒有找到!”

    “這裡也沒有……”

    負責打撈的人員大聲嚷道,心中都是覺得驚奇。要知道功名湖雖然是活水,但水流並不快,也不算深,按道理,對方跳湖才短短一段時間,應該很好尋到屍身才對。

    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都看到那刺客自抹了喉嚨,鮮血又把大片的湖水給染紅了,打撈的人甚至會懷疑對方是假死,借水遁走了。

    突然風大了起來,呼呼吹著,還掀起了些浪。站在船頭上的人一個不備,有兩個直接被掀到了湖裡,幸好他們會水,連忙遊回船邊,叫船上的人搭手拉上去。

    “哎呀,好像有東西抓住了我的腳……”

    突然一個,驚慌地叫起來。奮力掙紮,船上的人急忙伸手把他拉到了船上,問道:“辛老五,真有東西抓你腳?”

    辛老五臉色有些蒼白:“我是感覺到了。”

    一人指著他腳腕處的數根水草,笑罵道:“蠢貨,是你勾到了水草。”

    辛老五見到,臉色通紅,眾人皆笑。

    大風刮起,隨後劈裡啪啦的,一陣黃豆般大小的雨點便砸了下來。

    天地一片白茫茫。

    風大雨大,湖水暴漲,無法打撈屍體了,眾人趕緊撐船靠岸,避雨而去。

    四周戒備的衙役官兵們同樣如此,跑散開來,或躲到涼亭中,或藏在柳樹下,先避過這一陣雨再說。

    被衙役驅散,卻說陳唐出了學院,漫步回家。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著刺殺之事。

    很顯然,那刺客與前年受辱而死的少女婉兒有著某些關系,可能是親人,也可能是愛人。此子忍辱負重,或者去學武了,或者去做什麼準備了,一直忍耐到今天,才混進仕女班上,進行刺殺。

    只可惜功虧一簣,沒有擊殺成功,走投無路之下,直接投湖殉情。

    此事過程,曲折離奇,若被完全挖掘出來,細節還原,一定能被寫成一部讓人拍案驚奇、可歌可泣的故事。

    不過陳唐只猜測了個大概,具體細節,無從知曉,也無必要。

    畢竟他只是個秀才,並非負責緝捕辦案的捕快捕頭。

    又想到那一湖殷紅的血水,真是叫人看得心慌莫名。都說有冤情的話,會天降異象,是以有六月飛霜之事——

    難道婉兒天哥兩人含屈投湖,無比怨憤,所以就出現了滿湖染紅的靈異現象?

    反正在這個不太正常的世界,現在陳唐覺得,任何事情都有發生的可能。

    在血水蔓延的時候,站在湖邊的他還施展了天人之氣,希望能感應到什麼。

    但這氣才練出那麼一點兒,只能隨拳腳功夫發揮,拳風打出,覆蓋一尺多點的距離範圍,再遠的話,就力有不逮了。

    因此要近身來,才有感覺;相隔得遠,就沒辦法了。

    抬頭觀望天色,見大雨將至,便走快兩步,剛入家門,雨點就砸落了下來。

    蘇菱差不多做好飯了,見他回來,忙說起王甫曾來拜訪的事。

    那時候家裡只得蘇菱一人,王甫叔侄不便逗留,交代些話後,便離開了。

    “參加鄉裡文會?”

    陳唐聽罷,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蘇菱不明白這文會是幹什麼的,大概是要請不矜哥去寫文章,吟詩作詞吧,便道:“不矜哥,我炒好最後一個菜,便能吃飯了。”

    “好。”

    陳唐便去洗手,等待吃飯。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46
不聊齋 第四十三章:發作

    鄉裡文會,乃是傳統,一年一度。就是城郊的幾個鄉鎮村莊聯合起來,專門為本地秀才生員舉辦的。設置有多個考核環節,數十名秀才前來角逐,最終獲得魁首者,可得彩頭一千錢;第二名的,五百錢;第三名的,三百錢。

    三名之下,又有七名優秀者,各自得錢一百。

    總共有十人的獎勵名額。

    這些彩頭賞錢,對于許多秀才都頗具吸引力。考核的內容主要為經義文章,以及一些詩詞書畫等,在生員眼裡,等於是一種測驗考試,既可以鍛煉水準,又能拓展交際,還能獲得錢財,簡直一舉三得,何樂不為?

    彩頭賞錢,以及各種活動經費,都是由本地的鄉紳富豪捐資籌備出來的,耗資不小,但收獲也不小。在本質上,其實和鋪橋修路,當善丈人翁,是一個道理。可刷名望,能得人心。日後如果有得獎的生員高中舉人,甚至進士,這一份人情自跑不了。

    比如說學院的王夫子之所以願意對陳唐青睞有加,指點指導,主要一點就是覺得陳唐有前程,若能考上,王夫子一個識人之功逃不掉,可能還能得到一頂座師的頭銜。

    這些事宜,並非說勢利現實,而是一種人生道理。

    當一個人一無是處,卻天天想著有貴人相助,那就像是村夫愚婦天天跑到廟裡磕頭跪拜,懇求神仙顯靈,滿足自家各種需求一般。

    到頭來,終是一場夢,兩手空空罷了。

    這鄉裡文會已經籌辦多年,制度做得頗為完善。不是說所有的秀才生員都有資格前來參加,首要前提,得是鄉裡文會的內部組織單位才行,算起來,大概有十個村鎮左右;其次,年齡有限定,超過四十歲,就不能參加了。

    老秀才,註定沒了前程,就沒有投資的必要了。

    計算時日,今年的鄉裡文會就在本月月底舉行,還有五天時間。

    王甫對此事頗為上心,他與陳唐去年剛考上,立刻便參加了當年的鄉裡文會,不過兩人的表現都一般,排名在三十開外,無緣得獎。但參加文會,不用給什麼入場費,報名字去,還能領十文錢紅包,入場之後,又能得午晚兩頓豐盛的酒席吃,這般好事,去哪裡尋?

    所以對于鄉裡文會,有資格參加的秀才生員,那絕對是不容錯過的。

    王甫記著陳唐,怕他忘了,從陳家莊一直找到了潘州府翰墨街上,通知過來。

    陳唐想起這些,對于文會,自是要去參加的。他現在,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正需要一筆新的進項來,填補家用。

    身為一名對今年舉子試志在必得的生員,陳唐當然不怵鄉裡文會。如果連這會都拿不到獎,還去考什麼舉人?

    這就像單元測試都不過關,那美好大學夢也就難以指望了。

    陳唐想著,有了果斷。

    突然間,雙手腕處傳來絲絲痛楚,如同被拷上了一副手銬,勒得緊,很是不適。

    陳唐吸口冷氣,瞬間明白過來:老師留下的執怨發作了!

    算起來,這是第二次發作。

    修煉《善養經》,特別是練出了天人之氣後,這讓陳唐一下子變得無比自信起來,覺得天人之氣,能夠對付邪祟,能夠克制執怨。這樣的話,也許不用考上舉人,就能把手腕的執怨給消除掉。

    事實上,由於那麼長的時間,雙手腕的執怨除了一圈紫黑之外,別的毫無動靜,陳唐本身也在淡忘它的存在。

    然而就在此時,執怨的痛發作了!

    這一次痛楚持續的時間很短,就幾呼吸的功夫,隨即消失。但已經足夠讓陳唐記憶猶新了。

    想起詹陽春說的話,這份執怨,開始的時候不會頻繁發作,它的存在,等於是一種警示,一種鞭策,讓陳唐不要懶怠,要勤奮讀書——就跟著名的懸梁刺股一般。

    所不同的,一個被動接受,一個主動施加。

    反正目的是一致的:好好讀書,天天向上!

    今天猝不及防的發作,讓陳唐意識到,此事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簡單。也許天人之氣的確有用,但現在還是太弱小了,力有不逮。依照目前的修煉進度,與其指望把《善養經》修煉到大成之境,還不如乖乖考試去。

    “不矜哥,你怎麼啦?你的臉色有些蒼白。”

    打飯端菜進來的蘇菱關切地叫道。

    陳唐微微一笑:“有嗎?你看錯了吧。”

    說著,情緒迅速平靜下來,不受痛楚,臉色也就恢復如常了。

    蘇菱又打量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一吐舌頭,趕緊去把剩下的菜拿上桌來。

    此刻,外面大雨如注,屋內兩人對坐,靜聲吃飯,別有一番意味。

    大雨把整座潘州府城給籠罩住了,這場雨來得急,且大,不少排水不足的街道已經有了積水,開始四處蔓延開來。

    趙府,大廳內,趙三爺正與詹陽春在品茗閑談。

    登登登!

    一勁裝漢子全身濕透地來到門外,正是趙三爺的心腹部下周揚:“三爺,又出事了!”

    趙三爺霍然站起,問道:“哪裡出事了?”

    周揚回答:“這一次,在潘州學院。”

    當即把打探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其中著重提到湖水染紅的詭異現象,以及投湖的刺客屍身下落不明,並沒有被打撈上來。

    順福鏢局走南闖北,黑白通吃,暗地佈置著不少人手,特別是潘州府內發生的事,總能很快便傳遞過來。

    今天的學院刺殺事件,在場者眾,不可能隱瞞得住。

    “叮當”一響!

    原來是詹陽春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

    趙三爺看過去,大吃一驚,他與詹陽春認識多年,從未見過這位道長臉現慌張之色,現在,是第一回。

    當即問道:“道長,可有不妥?”

    詹陽春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邪祟隱身之地,乃在功名湖中,有湖水掩飾,自無氣息洩漏。”

    趙三爺一聽,頓時也明白了:“既然如此,道長準備何時出馬,收了此僚?”

    自從山神廟事件,心腹部下張宏喪生其中,他對於這些邪祟深惡痛絕,所以才會對吳函與朱秀才兩者的死上心,派遣人手,多方調查。

    但見詹陽春臉露苦笑:“如今格局,乃是怨憎相會,兇煞氣勢發作,本道……本道恐怕無能為力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47
不聊齋 第四十四章:解釋

    “詹兄都無能為力?”

    趙三爺吃驚不小。

    詹陽春苦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便是那受辱枉死的少女沉湖後,一身冤怨之氣不得消散,故而溫養起來,到了近期,終于化成邪祟,便出來作祟,吸取男人精陽。所以,吳函和朱秀才兩個人接連被害,都是此女所為。”

    對於這個分析,趙三爺深以為然,他乃內家人物,見多識廣,很多事情,一說便明。

    詹陽春繼續道:“如果這般,此邪祟仍不足為禍,若被本道找到,自可出手除去。不過我沒有想到,此女會藏身在學院功名湖內,借助湖水掩飾,收斂氣息,難以察覺。我在翰墨街周圍一帶,幾乎都搜尋了個遍,並無發現,因此當日在陳秀才家中,放下斷言,說絕無槐樹成精之事,讓他安心在翰墨街上住著,無需擔憂。”

    趙三爺道:“槐樹的確沒有成精,只是另有邪祟罷了。”

    詹陽春道:“但事實證明,翰墨街的命案,乃邪祟所為。槐樹精也好,少女魂也罷,本質上,都是一樣,一旦沾血,便不可收拾,肯定會繼續獵食……我是擔心陳秀才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那我們立刻去告知陳秀才,讓他換個地方住。”

    趙三爺呼地站起。

    “走。”

    詹陽春答應得乾脆。

    兩人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也不帶別人,立刻出門快步前往翰墨街。

    在路上時,趙三爺眉頭一皺,問道:“這事,要不要稟告給衙門知曉,讓人直接封鎖街道,以及學院?”

    詹陽春搖搖頭:“沒用的,怪異之事,朝廷自有九扇門處置管理,只有當事態鬧大,他們才會來人。今天閻之海遇刺,衙門只當做是一件謀殺案來偵辦,只怕不會去調查邪祟,而是去找那富商家庭,抄查問罪,從而查出刺客的身份來歷。”

    趙三爺摸了摸下巴,沉聲道:“哼,這位閻院長真是斯文敗類,禽獸一般的人物,居然能當院長當講師,道德何存?”

    頓一頓,又道:“此事當年雖然被壓了下來,不過我知道些情況。那富商之女,曾經與人訂過終生,對方是一名讀書人,叫‘鄂天’什麼的,有著秀才功名。”

    詹陽春道:“有個‘天’字,對上了。”

    趙三爺又道:“少女受辱,投湖自盡,其家人去報官,擊鼓鳴冤,卻被告知此事涉及風化,少女之死,完全是自己所為,與閻之海無關。反正衙門上下,都替閻之海說話。閻家又派人上門威脅,放言說若富商一家膽敢再鬧,便會將他家生意盡數攪黃,斷其生路。富商一家不堪其擾,不得不賤賣家當,從潘州搬走,不知搬到什麼地方去了。外界有傳聞,說閻之海擔心他們會入京告狀,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派出人手,把富商一家全害了,卻不知真假;至於少女那位未婚夫鄂生,其本為孤兒,自幼被富商收養,後來也是不知所蹤。卻沒想到,事隔多年,此子學了些武功,潛入學院來行刺。膽氣情義皆備,只可惜他不知道那閻之海乃內家高手,練得一身好功夫,哪裡會輕易被刺中的?”

    對於閻之海的武功,他心裡很是清楚,要強於自己不少,可能已是內家四段左右的水準了。

    聽這一番內情,詹陽春長嘆一聲:“怪不得師傅時常與我說:人間邪祟,多為人禍。真乃至理名言。我之所以一直不願入那九扇門,就是不願沾染污垢,做些助紂為虐的臟臟事。”

    兩人說著,腳步不緩,就到了陳唐家外,拍門入內,詹陽春直接把這些事情告訴了陳唐。

    聽罷,陳唐不慌不忙地問道:“道長,我還有一事不解,這少女邪祟,為何選擇吳函這些老秀才下手?而不是直接在學院內獵食?”

    詹陽春回答:“俗話有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她的窩在功名湖內,如果獵殺學院生員,事情很容易鬧大,對她不利。況且,她本為學院學生,也許念著一縷舊情,也不奇怪。”

    陳唐想了想,又問:“聽你的意思,這邪祟偏好向讀書人下手,其中有什麼根由講究嗎?”

    詹陽春解釋道:“邪祟之物,形成因由繁雜,難以分說。但牠們也和常人一樣,需要進食,才能成長。只是牠們吸取的東西不同尋常,最喜歡的便是兩種氣息,一為剛陽血氣;一為文氣。血氣補陽,文氣滋陰。”

    這些道理,趙三爺早已知曉,上次他的手下押送鏢貨,在莽牛嶺山神廟出事,全部遇害,死得只剩骸骨。便是那邪祟看中了這些練武之人體內旺盛的血氣,而尋常人等,雖然體內同樣有著血氣,但過於微弱的話,邪祟基本都是看不上的。

    對于這些,陳唐心中已經推測了七七八八,現在聽詹陽春一說,完全吻合,這個世界,果然有著文氣一說。不但能文武結合,文道相輔,還能給邪祟滋陰……

    這特性,有點像溫補好藥,老少鹹宜的意味。

    但是,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陳唐想到個問題,立刻問道:“道長,你說吳函他們都身懷文氣?”

    詹陽春點頭道:“那是當然,只要是讀書人,讀了一定數量的書,學習了一定的時間,都會有文氣生成的。區別在於,氣息多還是少,是否能通過作品表達出來,如此而已。”

    陳唐聞言,頓時釋然,明白過來了。

    事到如今,詹陽春再無隱瞞,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繼續科普道:“武者、術士等,當修煉到了一定境界,都對文氣有特殊需求,以增進和穩固修為境界。這就是我與三爺,為什麼要高價收字的原因所在。”

    趙三爺咧嘴一笑:“陳秀才,我可得事先聲明,收你兩幅字,第一幅字占了你便宜,但第二幅,絕對是公道價。”

    陳唐笑道:“願買願賣,沒有什麼便宜可言。實不相瞞,當初第一幅字,我只想賣十錢來著。”

    趙三爺聽著一愕,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對于陳唐,不禁又多了兩分欣賞好感。

    不知為何,與陳唐相處時,趙三爺身心鬆弛,覺得很是舒服自在。

    那邊詹陽春同樣如此,更加敏感,相隔幾日,他隱約覺得陳唐身上,發生了某些蛻變,非常玄奧,但是具體哪裡變了,詹陽春又瞧不出來。上一次促膝長談時,陳唐雙眸有些光彩閃爍,間或流露而出,但很是隱晦,難以捉摸。而今再看,那光彩卻完全隱匿不見,找不著了。

    這個情況,倒有點像是傳說中的“返璞歸真”的意味。

    只是陳唐才多大,怎麼可能?

    詹陽春曬然一笑,覺得自己肯定是看錯眼,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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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齋 第四十五章:燈籠

    “以前聽師傅說過,世上有《望氣術》。練成之後,雙目有神光,觀人察物,可鞭辟入裡,洞悉玄機,直接看出每個人每件東西上的氣息濃薄高低。只可惜此術玄奧,早失傳多時,成為了傳說……”

    當下詹陽春心中想道,如果自己練成了這《望氣術》,用來觀望陳唐,自然能看透變化,一覽無餘了。

    想了想,婉轉開口說道:“古語有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今天見著陳秀才你,在氣質上,覺得又有了變化。”

    陳唐心中一跳:“哦,道長看到我哪裡變了?”

    詹陽春雙目灼灼地盯著他瞧了一會,終是搖搖頭:“哪裡變,實在說不出來,就是一種感覺,很玄虛的感覺。”

    此際趙三爺附和道:“我有同感。”

    兩人看不出個具體,陳唐心下一松,笑道:“可能是我天天到學院上課,飽讀經義文章,看多了讀書筆記,這體內文氣,有所增漲吧。”

    詹陽春一拍大腿:“理該如此。”

    覺得心中的疑惑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答案,至於陳唐修煉到返璞歸真的真家地步,實在荒唐,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主要是天人之氣的特性,與文氣頗為近似,所以不管是詹陽春,還是趙三爺,都很容易便被糊弄過去。

    陳唐岔開話題:“兩位元,既然你們都需要文氣滋補,何不自己看字讀書,自己練出文氣來?”

    詹陽春啞然笑道:“我說的一定數量,一定時間,起碼得好幾年的積累,而且還是心無旁騖的那種,日夜攻讀,刻苦讀書,這般,才能慢慢養出些氣息來。只有你們這些讀書人,才好做得到。你覺得我與三爺,有工夫去折騰嗎?”

    趙三爺道:“我自幼練武,那時候,叫我打打殺殺,我就像打了雞血般;可要是叫我去讀書,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文武雙全,談何容易?也就是近年境界有所突破,需要文氣滋潤,這才到處收集具備文氣的作品,掛在墻上,練完功後,觀摩一番,自有補益。可落在你們眼裡,自逃不掉一個‘附庸風雅’的風評。”

    陳唐明白過來:“這便是術業有專攻了。”

    詹陽春又道:“不過世上,總有些全才,能做到面面俱到,但這樣的人,實在不多。比如你們學院那位閻院長,勉強算一個。但其人品,呵呵,不說也罷。”

    趙三爺道:“舉人、進士,他們身上的文氣肯定更加濃鬱,也更容易寫出帶有氣息的作品來。不過到了這等層面,非富即貴,不好打交道。對我們這些三教九流之人而說,還是覺得你們秀才最好相與。所以說陳秀才你高中,金榜題名後,可不要忘了咱們這些朋友。”

    陳唐道:“沒有三爺買我的字,只怕我早窮困潦倒了。雖然是各取所需,但人情在此,陳某不敢相忘。”

    趙三爺哈哈一笑:“爽快!我就欣賞陳老弟你這性子,跟別的書生不一樣,不迂腐,不忸怩!”

    稱呼立刻從“陳秀才”變成“陳老弟”了。

    陳唐也不端著,當即把氣氛給調動起來。在他心中,覺得趙三爺與詹陽春,真稱得上是自己的貴人了,幫了不少,而且品行不錯,性格合得來。

    詹陽春又道:“邪祟對于文氣的渴望頗為強烈,而且佔有欲很強,所用手段粗暴而野蠻,等於是剝奪搶掠,是一種獵食,乃邪門歪道。我們不同,對於人身上的文氣無法直接吸取,故而通過文氣凝聚的作品來獲得補益。另外,與文氣濃厚的書生士子相處,也感覺舒服。呵呵,陳老弟,現在我與你說話,感覺就不錯。”

    趙三爺咧嘴一笑:“確實不錯。”

    陳唐摸了摸鼻子:“如此說來,豈不是說明我今年舉子試有望了?”

    趙三爺一拍手:“老弟,以你的水準,絕對馬到功成。”

    詹陽春道:“我曾經與不少舉人相處過,說實話,不如現在舒服。可能是他們身上都摻雜有官氣,導致如此。”

    陳唐疑問:“還有官氣?”

    “那是當然,以後你高中,當了官,時間長了,就會養出官氣來的。不過對此氣息,我輩多不喜。皆因官氣淩人,屬於壓迫之道……且不說這些,正因為你現在文氣豐厚,我與三爺擔心那邪祟會找上門來,那就不妙。”

    詹陽春趕緊把話題繞回來。

    說著說著,差點把這趟前來的目的給忘了。

    “你們要我搬走,離開翰墨街?”

    詹陽春點點頭:“最好如此。”

    陳唐問:“道長你真得沒有辦法?”

    詹陽春嘆息一聲:“如果沒有今日之事,讓我尋著那少女邪祟,哪怕她已經吸取了兩人的精陽文氣,也不足為患,但這鄂生自殺,跳入湖中,鮮血漂湖,乃是典型的怨憎相會,只怕會從陰魂狀態,蛻變成兇煞了。到了這個地步,已有了氣候,就算我出手,都很難對付得了。”

    陳唐疑問:“冤頭債有主,她要報仇,不是該去找閻之海嗎?”

    詹陽春道:“哪有那麼簡單?這閻院長乃內家高手,本身又有官氣相護,等閑邪祟,都無法靠身。那少魂雖然漸成氣候,但想要報仇雪恨,還是不夠的。況且閻之海現在已經有防備,可能都搬回閻家去住了。那裡戒衛森然,更難接近。所以這邪祟想要復仇,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瘋狂地獵食,壯大實力。”

    陳唐聽出個事,問:“你的意思是說官氣能克制邪祟?”

    詹陽春回答:“天下之事,大都相輔相克。我剛才說了,官氣淩人,乃鎮壓特性,最為霸道。”

    陳唐呵呵一笑:“還能這樣,怪不得那麼多人想當官。”

    “那少女邪祟已成,只怕很快就會離開功名湖,開始四處獵食了。並非說牠一定會來找你,只是未雨綢繆,避開來好。”

    “明白了。”

    陳唐點頭,忽問:“道長,在你看來,這功名湖的少女邪祟,與上次的山神廟相比,哪個更厲害?”

    詹陽春回答:“相差無幾,都屬於那種剛成形體的兇煞。”

    聽了這話,陳唐頓時放下心來,有天人劍匣在,可高枕無憂,口中說道:“就算搬走,換地方住,也得這雨停下來才行。”

    這一場雨,不但下得大,還下得久,直到黃昏時分,才漸漸停歇。

    負責打撈的船隻又開出來,在湖面上折騰了好一陣,一無所獲;再派三名蛙人潛水下湖,仍是尋不到刺客屍身所在,最後只得作罷。留下四名衙役巡邏戒備後,官兵與其他人等,盡皆撤去。

    潘州學院內,似乎恢復了平靜。

    天色漸晚,變得昏暗下來。

    留守的四名衙役正在商討去弄點晚飯吃,還要準備燈籠等物。

    突然間,一個眼尖的衙役驚聲叫起來:“燈籠,好多的燈籠!”

    其餘三人循聲看去,就見到功名湖四周的柳樹之上,不知誰掛上了燈籠,每棵樹上,都掛著一盞燈籠,依次被點亮,發出幽幽的紅光。

    眾多燈籠,足有數十盞之多,清一色籠罩雪白,上面大大的寫著個黑字:

    “啊!”

    四名衙役突然見到如此鬼魅之事,不約而同地驚懼呼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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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齋 第四十六章:出城

    大雨停歇的時候,陳唐已經背上書篋,開始出門。

    書篋內裝著一副文房四寶,兩套換洗衣服,還有那塊天人劍匣——為了裝入劍匣,入城後,他特意找人訂造了一個新的比較長大的書篋,總算解決了出行之際,劍匣的容身問題。

    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至於蘇菱,則留在翰墨街的家中,她一個女孩子,邪祟自然不會對她下手,很是安全。

    關于邪祟,少女並不知情,想跟著陳唐一同回陳家莊。

    陳唐道:“阿菱,我是要回去報名參加鄉裡文會的。你得留在城中看家,後院種的那些瓜菜花草,養著的那些小雞,還有旺財,都需要人照料打理。”

    旺財,是近日蘇菱買回來的一條小狗,準備養大了,看家護院。

    蘇菱聞言,只得作罷。

    趙三爺原想安排陳唐到城外的趙家別院內暫住,不過陳唐婉拒了。他本就要回去參加鄉裡文會,現在出城,只當是提前了兩天。陳家莊上有著祖宅,雖然破舊了些,但依然能住人。回去住,感覺舒服。

    那始終,都是自己的家。要是住到趙家別院去,多少有些寄人籬下的意味。

    趙三爺也不勉強,從鏢局裡叫來輛馬車,載著陳唐,趁著天色未晚,城門未關,便出城而去。

    趙三爺與詹陽春兩人還有事,只能送到城門處,揮手作別。

    見馬車走遠,詹陽春忽道:“三爺,我依稀見陳老弟的書篋內裝著個枕頭。”

    趙三爺笑道:“習慣了吧,帶著枕頭到別處睡覺,才睡得安穩。”

    這個習慣很正常,不少人出行,換了地方,都睡不慣陌生的床鋪,輾轉反側。容易失眠。

    詹陽春嘆口氣:“哎,近年來,朝野局勢動蕩,咱們下麵邪祟頻生,真是多事之秋。”

    對此趙三爺深有體會:“只希望,此事早點得到解決吧……對了,詹兄,你從陳老弟手上買來的畫皮,可曾煉制成功了?我可先跟你說了,你要賣的話,第一得通知我,價錢你說了算。”

    詹陽春道:“自用還是賣,我還沒想好呢。”

    趙三爺道:“你本就是方外之人,要這畫皮作甚?我是行走江湖,有時候需要易容喬裝,披張畫皮,最為有用。反正我把話撂這了,一萬錢以內,你開價。”

    詹陽春點點頭:“你放心,我要出售的話,一定優先賣給你……時候已不早,我們回去吧。”

    說著,兩人並肩,踏步而去。

    潘州府,東區,閻家,一片屋宇連綿,占地極闊,乃是真正的本地望族,世代為官,最為鼎盛時期是閻之海的祖父那一輩,官至吏部尚書,位高權重,門生滿天下。

    到了這一代,閻家有所式微,家族中最大的官為閻之峰,擔任潘州同知。

    而閻之海沒有考上進士,借托關系,曾擔任過長州管轄下的青山縣知縣一職,當了五年,後辭官回到潘州,進入潘州學院。

    閻之海自幼學武,文武雙全,十年前便破境,成為內家高手。他走的路,以及則重點與族弟閻之峰頗不相同,乃是家族有意安排培養,互相輔助。

    今天遇刺後,受傷的閻之海很快被護送回家中,惹得一片雞飛狗跳。

    他的傷不重,麻煩的是鄂生用來行刺的匕首上染著毒。好在這毒不算劇烈,又被閻之海運用內家罡勁給封住,讓大夫切口引流,排了毒,敷上藥,便無大礙。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陣,到黃昏時分,閻之峰趕了回來,臉色陰沉,來到房間,沉聲道:“衙門偵查後有了初步結果,刺客應該便是鄂天。”

    閻之海冷哼一聲:“就知道是他,也只有他,當日的漏網之魚,還想回來掙個魚死網破,簡直不知死活。現在好了,一家團聚。”

    閻之峰嘆口氣:“此事在學院鬧將開來,現在傳得滿城風雨,頗為棘手。”

    閻之海道:“你放心,我明天便請辭院長之位,離開潘州。”

    閻之峰點點頭:“這樣也好,暫避風頭。你早便嚷嚷著要去闖蕩江湖,正好出去遊玩散心。等事情過後,我再讓人把你接回來,安排個更好的位置。”

    這都是官場上的套路,只要有靠山,有人脈,就算歷經沉浮,但始終不會倒下。

    兩兄弟正說著話,有門人疾步過來,說有要緊事稟告。

    “什麼?”

    聽罷報告,閻之峰呼地站起:“湖岸四周柳樹上滿掛白皮燈籠,全部寫著個‘奠’字?”

    那門人道:“留守的四名衙役全都死了,被開腸破肚,如同被兇猛的野獸吞噬了臟腑一般,很是淒慘。”

    閻之海臉色鐵青:“邪祟,這是邪祟之兆。”

    聽到“邪祟”二字,閻之峰臉上肌肉跳了跳:“當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閻之海看著他:“之峰,請九扇門吧。”

    閻之峰身子微微一震,沉吟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較。”

    潘州府中,最大的官當然是知州,然後便是同知。但不管如何,管轄境內出了邪祟,都是不祥之事,驚動朝廷的話,政績便會大打折扣,甚至會因此被調任,被罷官。所以地方上出現事故,地方官員第一要做的,便是封鎖,封人口舌,不準擴散;然後才著手解決問題。

    地方的事,地方處理,能壓便壓,能撫則撫,這樣的話,官帽子才能戴得穩,戴得久。

    只有些事情實在捂不住了,鬧大開來,才會上書朝廷。

    閻之海深諳其中門道,知道閻之峰的顧慮,想了想,說道:“我現在就出城。”

    閻之峰就等他這句話:“好,我讓人安排。”

    刺客也好,邪祟也罷,他們想要報仇雪恨,目標都是放在閻之海身上,只要閻之海離開潘州,那對方自然也會尾隨而去。如此一來,潘州局面可安定住。

    倒不是說閻之海此舉是犧牲小我,顧全大局。而是此事本就是他惹出來的,家族已經為他做了很多事,閻之海也該挺身而出,進行報答了。

    再說了,以他的身手功夫,就算出城,也有極大的機會保存己身,並非一定會犧牲掉。

    閻之海目光陰沉:邪祟嗎?呵呵,你們生的時候徒呼奈何;死了,又能奈我何?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49
不聊齋 第四十七章:劫持

    天黑得很快,陰陰沉沉,不見星月,似乎又想下雨的樣子。

    馬車頭上掛出一盞馬燈,可以照見路況。

    趕車的老張手執馬鞭,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非常專心。

    夜間出行,尤其是在城郊之外,難免讓人心生不安。好在從潘州府到陳家莊,一路都有官道通行,路程也不算遠,馬車的話,大約一刻多鐘便能到達。

    現在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了。

    得得得!

    後面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老張吃一驚,天都黑了,還有誰在路上縱馬馳騁?

    他忍不住側身探頭,想要看看後面的狀況。

    但黑乎乎一片,視野受到巨大的限制,根本看不出什麼。

    下一刻,馬蹄聲消失了。

    老張心中一跳,以馬蹄聲的頻率,對方應該很快就會趕上來的,怎麼一下子沒了聲響?

    想到近期各種驚駭人心的傳聞,老張不禁吞了口口水,低聲對車廂裡問道:“陳秀才,陳秀才,你睡了嗎?”

    車廂內傳出陳唐的聲音:“沒有,可是到了?”

    人在裡面,看不到路途。

    老張忙道:“快到了,你剛才有沒有聽到馬蹄聲?”

    “聽到了。”

    “可怎麼突然就沒了呢?”

    “可能是人家停下來了吧,也可能往岔道裡去了。”

    陳唐回答道。

    官道兩旁,的確有不少岔道,都是通往附近的村莊的。城郊之處,雖然遠比不上城裡繁華,不過建有村鎮。無奈入夜,家家戶戶都早早睡覺,連燈光都瞧不見一盞。

    老張聽著,稍稍安心。夜間出行,有個伴,能壯膽氣。雖然陳唐只是個文弱書生,真發生了什麼,毫無幫助,但終歸有個人在一起,說說話,感覺好多了。

    他一揮馬鞭,啪的一響,馬車的速度加快了些。

    老張只希望能快點到達陳家莊,他想好了,到時可以睡在車廂內,在莊上過一夜,等天亮了直接回城,就不去趙家在城外的別院了。

    一個人走夜路,心裡有點慌。

    得得得!

    便在此時,後面的馬蹄聲再度響起。

    老張聽見,一個哆嗦,手裡的馬鞭差點都要失手掉落下去。

    得得得!

    馬蹄聲越來越急,越來越近……

    老張的手,已經摸上車轅暗格處了。那裡收著一把短刃,是順福鏢局的馬車標配。

    多年以前,年輕的時候,老張曾是鏢局裡的趟子手,練過幾路刀法。現在雖然老了,但有刀在手,總比赤手空拳的好。

    幾呼吸間,一匹健馬出現在馬車右側,馬背上的騎士一身勁裝,頭戴斗笠,抬頭向老張看來:“順福鏢局……”

    低聲說了句,隨即不做停留,縱馬超越到前頭去。

    老張如釋重負,他剛才多怕遇上賊寇了。不過這裡屬于潘州城郊,一向太平,賊寇也不敢在此地攔路剪徑。

    那麼,對方多半是行走江湖的人物。

    老張長長鬆口氣,又想到此人夜間出行,不帶燈火,看來是藝高人膽大。

    不管如何,沒事就好。

    然而老張還來不及高興,猛地看見前頭一人一馬杵在那兒,攔在路中央上。

    他趕緊勒停馬車,高聲道:“前面的英雄請了,老頭子這倆馬車雖然出自順福鏢局,但絕非鏢車,只是護送客人的,請這位好漢明鑒,讓條路來,順福鏢局感激不盡。”

    老張當過趟子手,打交道的套話說得溜。他是擔心對方誤會了,要來劫鏢。

    那騎士站在那兒,忽然揚手擲來一物,準確地落在車轅上,正是一枚黃橙橙的大錢:“送人正好,這一百錢,你送我到潘州渡頭去。”

    潘州府東南方向有江,名“潘江”,江流不甚急,在渡頭上坐船過江,到了那邊,再奔出數百里,便是到相鄰的長州地界了。

    從此地去往渡頭,大約有四十多裡路,給一百錢,算是豐厚的酬勞。

    老張望著那枚大錢,小心翼翼道:“好漢,你不是有坐騎嗎?馬跑起來,肯定比馬車快。”

    那人忽而拔刀,一刀刺在身旁的馬臀之上。健馬吃痛,得得得,很快便跑掉了:

    “現在,沒有坐騎了。”

    “這,這個……”

    老張看傻了眼,不知對方在搞什麼名堂。

    那人拿著那柄短刀,輕靈地在指尖上挽個刀花,寒鋒閃露:“你不要錢也可以,那就要這把刀。”

    老張強笑道:“好漢,送你去渡頭沒問題,這買賣我接了。但我還要送個客人去前面的陳家莊,不遠,很快就到。要不我先把人送過去,再送你去渡頭?”

    那人笑道:“我趕時間,還是先去渡頭吧。我想,你的客人不會有意見的。”

    說著,身影一晃,便從車轅處進入了車廂內。

    “這等身法……”

    老張本身雖然功夫馬虎,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知道高下之分。剛才對方亮這一手,看起來,絕不在三爺之下。

    碰上如此人物,敢有什麼意見?只希望車廂內的陳唐沒有被嚇暈過去,嚇出什麼毛病來,否則的話,不好回去跟三爺交代。

    不過看對方態度算是和氣,應該沒有歹意,否則的話,何須跟自己囉嗦廢話?直接下手即可。

    老張想了想,一咬牙,驅馭馬車掉頭拐彎,向渡頭方向奔去。

    車廂內,同樣掛著一盞馬燈,小一號的,燈火昏黃。

    陳唐坐在右側,一臉驚詫地望著鉆進來的不速之客,隨即目光落在其手上的短刃上,似乎受驚,身子不禁往後面一縮。

    那人全身青色勁裝,除了手上的短刃,背後還背負著一柄兵器,頭戴斗笠,一時間瞧不清面目,但魁梧的身材,在狹窄的車廂內,就能給予人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壓迫感。

    他大馬金刀地坐下來,斗笠下的目光掃了陳唐一眼,見是個書生,然後又掃了一眼那副略顯笨重的書篋,咧嘴一笑:“你不用怕,我只是要坐你們的車,前往渡頭坐船過江罷了。”

    陳唐遲疑地道:“這麼晚了,還有船?”

    “呵呵,這麼晚了都還有車,所以一定也有船的。”

    說著,伸手把頭上的斗笠取了下來,相貌顯露。

    陳唐看過去,當即雙眸一縮……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49
不聊齋 第四十八章:遭遇

    斗笠取下,露出一張陌生的面目。年約三旬,眉毛有些淡,鉤鼻厚嘴,一雙眼睛稍顯細長,留兩撇小鬍子,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兇狠陰鷙之意。

    他不是陳唐所見過的閻之海,只是身形很像!

    這漢子目光又掃了掃陳唐,隨即開始閉目養神。

    陳唐左顧右盼了下,悄然起身。

    “要去哪裡?”

    漢子眼睛不睜開,突然問道。

    “我有些尿急,想下車……”

    “不許!”

    漢子喝道:“乖乖坐著不動,到了渡頭,有你拉的。否則的話,休怪本大爺刀下無情。”

    說著,手中短刃旋動,嗤然有聲,寒鋒熠熠,很是嚇人。

    陳唐似乎受了驚嚇,身子一貓,窩在角落裡,不動了。

    漢子很滿意地點點頭,大馬金刀地坐著。

    車轅上的老張暗暗鬆口氣,他真擔心陳唐被嚇著,昏了頭,會沖下車來。那樣的話,激怒了對方,很容易出事。

    行走江湖的人物,稍稍有些名頭的,說好聽點,叫“英雄好漢”,說不好聽的,其實就是“亡命之徒”,哪個手上沒有沾染著人命血腥?

    老張心裡焦急,不禁又揮了一鞭,讓馬跑得更快些,好早點抵達渡頭去,完成這件有些莫名其妙的事。

    得得得!

    馬蹄急響,一路奔馳,敲碎了夜間的寂靜。

    夜空陰沉,幸好並沒有下雨,否則的話,更難趕路。

    “律律……”

    老張口中吆喝一聲,放緩了速度,他認出了四周的景況,穿過前面那片松樹林,很快就將抵達渡頭了。

    “老天保佑,千萬不要再出什麼麼蛾子……”

    他伸手抹了一把汗,東張西望,瞧著那片茂盛的林子,大片大片的樹木,陰影重重,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啊!”

    突然,老張驚叫出聲,像是一隻被人踩住了尾巴的老鼠,聲調都變了。

    陳唐還來不及反應,嗖的,那邊坐著的漢子已經竄了出去,低聲喝道:“老傢夥,你嚷嚷什麼?”

    老張渾身都在發抖,手指過去:“好漢,你看林子。”

    漢子抬頭望去,但見本來一片漆黑的松樹林間,突然有燈籠被點亮,先是只有一盞,然後是第二盞,第三盞……

    轉眼工夫,道旁兩邊的林子,共有二三十盞燈籠亮了起來,它們懸掛在一株株的松樹樹枝上,有風吹來,微微搖曳,形成一片光亮。

    夜間趕路,有光亮本是件大好事,然而這些燈籠一盞盞,燈籠皮雪白得瘮人,上面用黑墨寫上個大大的字:

    只有哪家死了人,才會掛出這樣的燈籠。

    漢子眉眼都在跳動,面目有些猙獰起來,握刀的手,有青筋凸起,口中大喝:“老頭,趕車沖過去,快!否則我一刀砍了你!”

    面對明晃晃的刀刃,老張沒辦法,只得趕緊揮鞭趕馬。

    然而一瞬間,拉車的馬似乎成為了一尊雕塑,四足生根般定在地上,不管怎麼驅趕,牠都不動。

    “好漢,馬不會動了……”

    老張幾乎要哭出來了。

    見到如斯詭異的情況,漢子更是煩躁,叫道:“下車,全部下車。”

    身子一鉆,進入車廂,要把陳唐提下車去。

    機會來了!

    車轅上的老張猛地一個跳躍,瞅準了那裡一片茂密的草叢,什麼也不管了,直接滾進去。

    草叢裡,果然有個坑窪的地方,可以藏身。

    他躺進去,直接裝死,大氣不敢喘,心中只希望能一直躺到天亮去。

    到了這個時候,自身難保,對於車廂內的陳唐,只能祈盼他吉人有天象,能度過此劫了。

    卻說那漢子竄進車廂,抬頭一看,哪裡還有人在?

    “人呢,那書生呢?”

    漢子目光一掃,見不到人,只剩下一架寬大的書篋在那。

    “可惡!”

    漢子一腳踢出,書篋登時散架,掉落出些筆墨來,還有兩件換洗衣服。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又撲出車轅,果然那趕車的老傢夥也不見了。

    “竟然敢逃!”

    漢子有些氣急敗壞地手執短刃,目光兇狠地開始掃視四周,要把人給揪出來。心裡打定主意,只要找著人了,不由分說,先在腿上刺兩刀,看還敢不敢逃。

    他在路上劫持陳唐和老張兩個,自有打算,需要的時候,有著用處,不料轉眼工夫,這兩個老弱傢夥,竟溜得比兔子還快,實在超乎他預料。

    “難道,這是一個圈套?”

    想到這個可能性,漢子心一跳,臉色凝重起來。

    呼的!

    突然間,一盞白皮黑字的燈籠從林間飛掠而出,朝著漢子面門打來。

    “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漢子吼叫一聲,反手抽出背負的武器,卻是一柄鐧,長約兩尺多,四棱分節,尖端處鋒銳,打磨得鋒利。

    他右手持鐧,掄圓起來,啪的,正打中飛來的燈籠,打得破碎開來,裡面的燭火掉在地上,很快熄滅。

    漢子大笑:“就這點手段,也敢來惹我!”

    “噗嗤!”

    林間突然傳出銀鈴般的笑聲:“院長,到奴家這裡來……”

    漢子身子一顫,猛地僵住,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林間,額頭有汗珠緩緩流出。

    “閻偉,你這人面獸心的老匹夫,我要殺了你!”

    嬌滴滴的女聲突然變成滿含怨憤的男音。

    呼呼呼!

    三盞燈籠飛出,形成個品字,打了過來。

    “破!”

    漢子大叫著,銅鐧施展開來,啪啪啪!

    一招“橫掃千軍”,有狂暴的氣息迸發,一舉把三盞燈籠全部拍爛。

    他持鐧指向樹林:“你們活著的時候,任我魚肉;以為死了,就能報仇雪恨了嗎?”

    “院長,到奴家這裡來……”

    千嬌百媚的呼喚聲再度響起,這一次,卻是從背後的那一側傳來的。

    漢子吃一驚,連忙轉身,就發現一盞燈籠已經悄無聲息地飄忽到了身後,只差三尺,便被它打到身上了。

    他連忙一鐧打去。

    然而這盞燈籠卻一個飄忽,閃避開來:“院長,到奴家這來……”

    嬌媚的呼喚聲中,燈籠慢慢地朝著松樹林飄去,看著,竟仿佛是個人,還是個清純可人的少女,身形婀娜,一走一回首,眼眸含著欲拒還迎的意味。

    漢子看見,血脈賁張,腳步不由自主就想跟上去。

    但只邁出兩三步,他猛地驚醒過來,大喝一聲,掉頭便朝著來路沖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0 23:50
不聊齋 第四十九章:繳獲

    漢子終究是內家高手,差點被女音給迷惑了心智,清醒得快,見機不妙,立刻便要突圍而去。

    “閻偉老賊,納命來!”

    轉換成憤懣的男聲。

    唰唰唰!

    五、六盞燈籠排列開來,攔住退路。

    漢子圓睜雙眼,揮舞銅鐧就砸。

    嘭嘭嘭!

    一盞盞燈籠破碎開來,猛地一點淡綠色的火焰沾染到銅鐧之上,竟然焚燒起來,一路燒向把柄處。

    “鬼火?”

    漢子吃驚地喊了句,急忙將銅鐧一扔,丟到了地上,生怕被那團詭異的火焰給燒到手上。

    沒了銅鐧,他只得揮舞那柄短刃往外沖。

    “快來,奴家在這等你……”

    幽幽的呼喚聲再起,但見一頂轎子橫著,擱在路中心。

    是那種小型軟轎,兩人一前一後抬的,方形,轎頂上垂落朱纓流蘇,有一種妖艷的色澤。

    嬌膩的呼喚便從轎中傳出,分外誘人。

    漢子一咬牙,目光閃爍,掉頭直接沖進了林子內。

    一棵棵樹上,還有不少燈籠懸掛著,散發出淡淡的光線,林間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丈余範圍內,可視物。

    “你這書生,果然躲在這裡!”

    漢子猛地瞅見一株松樹後面,躲著人影,當即大踏步上前,大手一抓。

    那人縱身躲開,正是陳唐,手中抱著一方木匣子。

    漢子見狀,獰笑道:“書生,你且幫我擋擋,我會感激你的。”

    說著,左手再度探出,乃是一招擒拿手中的“摘星手”。

    他是想把陳唐抓住,等邪祟攻來,可用作擋箭牌,說不定那邪祟喜歡這書生的氣息,啖而食之,那樣他就有機會逃掉了。

    這招“摘星手”,漢子浸淫多年,早練得極為嫻熟,幾無落空。

    卻見陳唐忽然一貓腰,竟朝著他撞了過來。

    “咦?”

    漢子還以為這書生被嚇昏了頭,不知深淺,送上門來了。

    近身的陳唐猛地一掌拍出,正拍在漢子的小腹處。

    “你!”

    漢子驚叫一聲,手中短刃下意識地刺下。

    鏗的一響,正被陳唐用劍匣給擋住,如刺鐵石,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陳唐早一個縱身,跳到數尺開外,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漢子杵在那兒,神色似乎不見什麼變化,依然是那副陰鷙兇狠的樣子。

    但陳唐知道:這個樣子,是假的!

    此人正是學院的閻副院長,閻之海。卻不知臉上戴著什麼東西,易容喬裝了。

    作為武俠小說的資深書迷,“易容術”之說,相當容易理解和接受。

    卻說閻之海被陳唐一掌拍在腹部上,開始沒覺得什麼,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一道陌生的氣息竄入丹田中。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隻蝴蝶扇動了翅膀,丹田裡頓時翻江倒海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閻之海看著陳唐的目光,滿是震驚與駭懼。

    “閻偉老賊,去死吧!”

    一盞燈籠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閻之海頭上,把他砸了個踉蹌,最後一歪頭,倒在了地上。

    閻之海驚恐地發現,自己全身經脈氣息紊亂,手腳開始麻木,難以動彈。

    唰的!

    那頂轎子出現在他身前,轎簾子掀開一角,一隻纖纖玉手伸出來,一把抓住閻之海的腳,慢慢把他拖進了轎子裡頭。

    “不,不要!”

    閻之海驚慌地大叫著,卻無能為力,掙紮不得。

    很快,一陣陣撕裂的聲音響起,如布帛破碎,閻之海的呼救聲戈然而絕,再沒了聲息;然後,是一陣咀嚼聲,如野獸進食,讓人聽見,毛骨悚然。

    陳唐靜靜地站在那兒,紋絲不動。

    約莫一刻鐘後,轎子平靜下來,一把嬌膩的聲音說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讓奴家報仇雪恨。所以,今天晚上,我就不吃你了,你快走吧。”

    陳唐嘆了口氣:“姑娘含冤而死,讓人遺憾,但既然已復仇成功,得償所願,就應該去該去的地方,莫要再為禍人間。”

    “你說什麼!”

    女音變成男聲,用一種憤怒的咆哮聲調:“你竟敢管我們的事。我們死的時候,你們在哪兒?你們只會冷眼相看,什麼都不做;還會發出漠然的冷嘲熱諷。對,你們沆瀣一氣,都是幫兇,都是我們的仇人!”

    牠越說越瘋狂:“所以,我們收回剛才的話,今天晚上,也要吃了你。”

    話音聲中,轎子呼的飛撲而至,到了跟前,一隻手探了出來。

    不再是嬌嫩的纖纖玉手,而是一隻毛茸茸的爪子,頗為粗壯,遍生綠毛,五指長而巨大,五片指甲,長達數寸,烏黑油亮。

    陳唐站在那兒,安然不動,懷抱中的天人劍匣,有“井”字元號的上端突然射出一片霞光,一下子便罩住了爪子。

    霞光內似乎蘊含著一股巨大的吸力,攫住爪子,隨後將坐在轎子內的邪祟一把扯了出來。

    陳唐舉目看去,見此邪祟體型不算龐大,但形體看上去頗為古怪,全身黑毛,手長腳長,仿佛一頭怪異的獸類……

    轉瞬之間,霞光已經把牠收進了劍匣內。

    輕搖匣子,仿佛有些微水聲,但很快便了無聲息了。

    劈啪一響,那頂轎子破碎開來,散了一地。

    隨後掛在松樹上的殘餘燈籠,一盞盞地化成灰灰,全然破滅。

    陳唐從懷中掏出一枚火摺子,打亮了,當做小火把,邁步準備走出樹林。

    在經過轎子殘堆的時候突然停步,折根樹枝去挑撥開那些腐朽發臭的木料,很快便有發現,一枚枚黃燦燦的大錢散落其中。

    陳唐大喜,趕快搜尋出來,心裡數著,竟有三千多錢。

    這些,都是閻之海帶在身上的盤纏,邪祟吃人,卻不吃死物,因而遺落,正好便宜了陳唐,當成了戰利品,繳獲頗豐。

    “咦,這是?”

    陳唐心中一動,樹枝挑出一塊皮紙來,看著十分眼熟,鋪展開來,見上面五官齊備,眉目嘴鼻,甚至胡須,不正是閻之海用來易容的面目嗎?

    更讓陳唐覺得驚訝的是,摸這皮紙材質,與自己以前那張記載著《善養經》的皮紙一模一樣,幾無差別。

    當初為了破解功法,陳唐對皮紙反復研究,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因而絕對不會弄錯。

    那張沒了道士打坐畫像的皮紙高價賣給了詹陽春,他說,這不是一般的皮紙,是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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