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85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0
    第一百五十章變化

    易是一門講變化的大學問,所謂群經之首,設教之書。這是老頭最拿手的學問。

    老頭自身是傾向用易解釋義理,即儒家思想的形上綱領沒錯,不過對於易中另外的兩大流派象數,黃老,也研究得非常透徹,畢竟那才是易的根苗。

    不過蘇油明顯偏科得厲害,看得出來他對用義理釋易,或者說反過來,用易釋義理,興趣非常的大。

    而於其它兩門,則只停留在學而不思的層次。

    老頭有時候忍不住在這上邊琢磨,或者,戒尺可以在這兩項上開張

    時間過得飛快,眉山城已經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碼頭上每日車水馬龍,城門外橫著出去一長排的倉房,那是四通商號的貨品倉庫。

    玻璃江上來船越來越大,甚至連圓底的五桅大吳船,也有冒著風險穿越三峽趕來的。

    這樣的大船沒法靠岸,不過這難不住賺錢賺瘋了的眉山人民。碼頭下的河邊,很快出現了兩艘長期停靠在那裡的大船躉船。

    躉船用大纜繩和大石錨固定在水中,通過小浮船和跳板連接到岸上,大吳船靠上躉船,便開始有力夫排著隊上去扛貨。

    來的時候主要是糧食,蠶絲,綾羅綢緞,還有就是高價的團茶和香藥,名貴木材。

    去的時候,一般都是鹽,銅器,然後就是四家的奢侈品。

    百斤一壇的永春露,所得利潤足抵半船糧食,中低檔貨物和奢侈品之間的差價,堪稱恐怖。

    庫房邊上,一位四通商號的師爺坐在的小桌邊,桌上放著一個大籮筐,籮筐裡是一筐子紅黑漆筷子粗細的簽子。

    一身腱子肉的力夫,背上背著麻袋,有的兩個,有的三個,重疊在一起,一步步從碼頭下上來,將貨品卸下。

    師爺便點一下數目,從框子取過兩三根簽子扔給他,相熟的還要笑罵兩句。

    力夫點頭哈腰地接過,憨厚地扯出一個笑容,然後將簽子往粗麻號衣兜裡一放,擦一把汗水,轉身再次排著隊朝躉船走去。

    一般到未時就收工了,碼頭邊義棚現在多了幾處飯點。

    一處是大鍋菜,炒菜的味道自是不消說的,一瓦盆一瓦盆地盛著,三五個力夫邀約到一處,每人挑上一葷兩素拚個盤,三五人便能吃到不少菜品。

    那些不會過日子的,還要打上一角劣酒,捨不得大飲,一口菜一口酒,和朋友輪流轉著喝,這種喝法被稱為「喝單碗」,杯子像在眾人嘴邊翻觔斗,因此又叫「觔斗酒」。

    一處是燒菜棚子,一水兒的蜂窩煤爐,每個爐上放著一口大砂罐,每個砂罐裡邊都是一道好燒菜。

    芋子燒排骨,腳板苕燒雞,魔芋燒鴨,蘑菇燒肥肉,冬瓜燒五花,黃瓜燒鱔魚,大蒜燒肥腸,青筍燒肚條根據季節的不同和當日能夠買到的食材,隨時變換。

    主事的娃子說了,蘇小少爺說的,沒有醬油沒有豆瓣沒有香料,那叫清燉,有了獨門調料配方,做出來的這些,才叫燒菜。

    這個是真香,份量也真足,不過價格不便宜,八十文一份。

    力夫們也有辦法,兩個人合打一份,然後平分。

    別以為吃虧,這個湯是可以泡飯的,飯可以多添一次

    第三處就是八娘他們的義棚了,萬年不變的小碗翹腳牛肉,羊雜湯,還是慈善性質,比周圍幾處賣得便宜。

    第四處是涼菜區,鹵豬雜,鹵豬蹄,鹵肥腸涼拌豬耳朵,棒棒雞,運氣好還能碰到肺片。

    什麼叫肺片等我擦一把口水在告訴你啊這肺片啊,就是牛頭皮,牛心,牛舌,牛肉,拿香料煮了,切成薄薄的片,用各種調料拌上,本來該叫廢片的,但是蘇家小少爺說不好聽,就給改了,那滋味哎喲最近陵井上怎麼還不死牛呢

    幾處價格都不貴,加上糙米飯,小泡菜,人均五十文,已經夠一個漢子吃飽了。

    當然要吃好的話,那還得破費一些。

    碼頭菜聲名遠播,不少客人上碼頭就問,聞名遐邇的豆花飯,砂鍋豆湯飯呢

    不少老饕就會告訴你,我眉山飲食是分時間節令的。

    豆湯飯保溫好,半天都不會涼,現在吃一人一身臭汗誰受得了那東西已經停了,要吃得冬至以後。

    至於豆花飯和鮓籠籠,那是早飯,晚上人家是不賣的。

    不少人自重身份,覺得和力夫混在一起掉了架子,那也沒問題,看見城牆後面那棟大房子沒有那是鼎鼎大名的矚遠樓啊不,現在已經改名了,叫方知味大酒樓

    大宋的吃食,現在一般都是小館子在賣,通常挑著個旗子,叫旗亭。

    能被稱為樓的,呃,聽說汴京有個樊樓,其它的,除了我們矚遠樓,似乎就沒聽說了也

    走進城門,沿著青石板路不遠,大木樓便出現在眼前。

    現在這樓已經不再是簡單的木樓瓦頂了,欄杆屋椽都用朱漆抹了,還繪有金翠彩畫,樓下是大堂,櫃檯,廚房,酒櫃樓上隔出了一間一間的小包廂,陳設風雅潔致,各種精美的銅器,瓷器,字畫,彩漆螺鈿屏風,琳瑯滿目。

    這裡現在是四通商號行會所在地,樓上風景最好的幾間包廂,是江卿,二林部,州府,縣府的,平時不開放。

    其餘的,方才對外營業。

    沿著石階走到大門前,二樓的大牌匾,還是矚遠樓三個大字。底樓大堂進門處,是一塊新牌匾,上面是三個扁扁的楷書,這是大蘇的書法方知味。

    進門是一道玄漆大隔斷,阻斷了內外的視線,上面淺浮雕著幾排文字,涂刷的是石綠色的漆水,分明是一首詩。

    水曲山成眉,花深蜂欲墜。

    雲嵐鶴羽輕,風渚蘋煙翠。

    紫筍薦金荇,清醅稱玉貝。

    莫辭行路難,過此方知味。

    這書法和門楣上的又有不同,字跡柔媚端雅,筆力略淺,但是頗具翰苑風味。

    懂行的便開始品評,這詩乃仄聲入韻,如「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近年來倒是所見不多,相當的特別。

    說完又看著詩歌點頭,「莫辭行路難,過此方知味。」這是雙關啊兼喻人生苦行,不錯不錯這酒樓可以的,京城年輕翰林的手筆都求得到。

    請客的土著便忍不住笑,這是我眉山蘇家小神童,蘇油蘇明潤的作品。這酒樓是程大官人搞出來方便招待客人的,蘇程兩家乃是姻親,大官人這是給自家小輩兒揚名呢。

    哥哥你問小神童多大嘿嘿嘿,不好意思,比鄞縣的那個神童汪洙還小好些,今年剛六歲。

    那汪洙都被傳神了,什麼神童衫子短,袖大惹春風。未去朝天子,先來謁相公。很好聽嗎給哥哥唸唸我們眉州神童題在蘭石圖上的那首詩啊鳳葉鐫寒石,龍根透碧苔。性成香自蘊,非待解人來。高下如何

    這外地的哥哥便表示不信,然後便輪到眉山的弟弟嘚瑟了這才哪到哪兒,來來來哥哥你先入座,一邊觀賞我眉山風物,一邊品嚐近日來的美食,再聽我給你講講我們這裡才出的事情。有道是:新縣令得詩可龍裡,老山長三試小神童包哥哥你聽了也得叫精彩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0
    第一百五十一章程夫人的擔心

    故事講了大半就講不下去了,無他,酒菜上來了。

    當哥哥的又驚著了,不僅為了美食,更是為了美器。

    清一色的玉瓷餐具,如今是入夏,器具只有青白兩色。

    白色如羊脂白玉,青色如雨後梅子。

    因為只有兩人吃飯,因此菜的份量不多,不過每道菜色的擺盤都非常講究,邊上還點綴著花瓣,或者青蒜絲蔥絲裝飾的綠草,不光是一道道菜,還是一幅幅畫,不是一般的雅緻。

    上菜的都是穿著青衣的小童,不光身上臉上乾淨,就連指甲縫,鞋襪,領口,都是一塵不染。

    每道菜上來,小童還會琅琅地報上菜名,然後,當哥哥的如同井底之蛙,一樣沒聽過。

    當弟弟的就介紹,這是眉山最近才興起的菜色。主廚的是程舍人家的周大胖子,這老小子渾渾噩噩了四十多歲,突然不知道哪根筋通了,把江卿家廚菜色和中饋,來了個融會貫通。

    家廚,是指富貴大家僱傭或奴使的專門廚師或尚食侍妾;中饋,則是指小康之家,包括一部分勤儉持家的官吏、知識分子家庭裡母親和妻女所操持的廚房料理。

    光炮製手法就是一首詩:拌鹵熏醃臘,凍滑炒爆醬。溜炸煸汆煮,煎蒙貼卷釀。糟醉淖烘烤,燜燒沖燴熗。攤煨蒸燉粘,醉泡淋糝燙。

    兄弟如今在商號尋了個書算之職,日子算是鬆快了。沒哥哥你當年鞭策,哪有我的今天,今後哥哥你常來,兄弟帶你一道菜一道菜的過。

    當哥哥的就趕緊謙讓。哪裡哪裡,都是賢弟你自己的本事,這次也是托兄弟你的福,東家知我在眉山有舊,特意帶我來一趟,你眉山的貨品太緊俏了,沒點關係,真的不好搞啊。

    當兄弟的就開始拍胸脯吹牛,哥哥你放心,你的事情就是兄弟我的事情,來來來,方知味裡最好的還不是這些菜品,最好的東西啊,乃是這個!

    哎喲兄弟,這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永春露了?!

    正是,不過這永春露,不是別處能喝到的永春露,這永春露啊,外邊一般就是二曲三曲。能搞到一兩瓶頭曲的,那都是有頭有臉的場面人。

    只有矚遠樓中,有特供宮中的極品,訂了包廂雅閣的客人才有份,而且每人最多一兩,稱為特曲,也叫貢曲!

    兄弟,聽你意思,這永春貢曲,是給官家喝的?

    正是,要不說官家仁慈呢?張學士本意,是要將特曲,玉瓷盡數上貢。結果中旨下來,說是蜀道艱難,百姓難免轉運之苦,一貫錢的貨品運到汴梁,起碼翻作三貫。因此只許貢入些許,其餘任江卿自售,當真是愛民如子啊。

    兄弟你少在外面跑,可能消息不廣。哥哥可是聽說,這其實是官家為了獎掖眉州江卿在鹽務上的功勞。

    光兩口井就讓出了幾萬貫給官府。消息說官家聽聞此事,只說了四個字——公忠體國!連我川峽四路鄉紳,都是與有榮焉!

    哈哈哈是嗎?倒是做弟弟的孤陋寡聞了,來來來兄長,多年不見,小弟敬你一杯!

    ……

    李運如今的日子也過得不錯。

    土地廟又擴出去幾間屋子,陵井上的子弟也睡上了高低床。

    他作為文字先生,分了一間小屋,屋子裡陳設非常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一個書櫃。

    這裡的蒙童學的東西很古怪,除了學文字,還要學一種叫理工的東西。

    幾個大孩子輪流帶著小孩子去學宮做飯,同時還帶著理工教材,聽說那裡還有一個教這個的小少爺。

    而他們回來之後,還要轉授給其它人。

    他看過教材,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日常學習要用到尺矩圓規。

    聽孩子們講,是類似《九章》,《海島》之類的算術之書,可為什麼不叫明算叫理工,就搞不明白了。

    不過他也不用搞明白,他只負責文字教授。

    但是連文字教授也有古怪之處,只重訓詁不重義理,也就是說,只重字音字意,道理只停留於《論語》《孟子》。

    這就走得有些偏了,如此速成之法,怕是有拔苗助長之嫌,以後如何進考?

    要是蘇油再此,便會在心中說這是解放後大工廠裡掃盲班的套路,要的就是速成,不奇怪滴。

    一轉念,李運又不由得啞然失笑。這些都是流民的孩子,來考較他的一位蘇先生說了,就是讓這些孩子識字明算,懂得粗淺的道理而已。將來有一技之長,能自立於世間,就算是積了大德了。

    自己這點學識,被姓蘇的江卿三兩句問了個底掉,難道還指望得上教出進士老爺來?當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除了文字和理工,每日早上還有倆殘疾老軍,拎著棍子來教孩子們習拳,不對不叫習拳,叫體操,強身健體少生病,聽著似乎也有些道理。

    小屋子裡邊沒有炊具廚房,因為用不著,娃子們有個內務組,自己會做飯,做的飯菜說來慚愧,第一頓吃得……唉,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娃子們對先生尊重非常,說話前都要先鞠躬。自己真沒啥好挑剔抱怨的。

    除了心中的那個疙瘩未解,其實現在的日子,真的算不錯了。

    看著坐在床邊縫紉的娘子,李運心中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要是自己中得了進士,老家那些人,敢這樣對自己?

    可是要中進士,真的好難啊……

    ……

    程夫人最近很擔心,非常擔心。

    如今每次蘇油到來,她不再考較他的學問,只拉著他設計印染紋樣,或者彈首曲子讓他品評,或者取出家藏的軸幅,教他欣賞書畫之道。

    哪怕問問他最近創出了什麼新菜式,有什麼新的小發明,也絕口不再提學習。

    她沒有想到,蘇油對儒家義理,竟然有著如此濃厚的興趣。

    理性,從來都是感性的對立面。

    理性固然好,能讓人變成端方君子,但是,同樣會讓人變得冷靜,冷淡,無趣。

    這樣不好,其實這不光是程夫人如此認為,就連整個大宋都是如此。

    大宋人仰慕和崇拜的,是詩酒天涯,引琴放歌的高雅名士;是吟風弄月,倜儻文華的風流才子。但決不是履方行正,言笑不苟的道學先生!

    她擔心蘇油專研義理之後,泯滅了自身的悟性和靈性。

    之前的小油,很有成為風流才子的潛質,他的詩歌,他的文章,還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學問與發明,充分說明他和子瞻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

    聰明,善良,有趣,調皮,穎悟……就連稀奇古怪,都是優點。

    可如今這孩子進了學之後,竟然有向子由靠攏的趨勢!

    這孩子好像有一種緊迫感,他在不停地研究儒家經典,似乎想從其中找出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他想找的到底是什麼,但絕對是義理錯不了!

    程夫人覺得蘇油要是自己的孩子還罷了,愛研究啥就研究啥去唄,真要變成一個大儒,那也了不起。

    可蘇油不同,要是把一個本該風流曠達的蘇明潤,掰成了一個古板道學的蘇明潤,那自己簡直就是愧對蘇家的列祖列宗!

    她更喜歡蘇油變成子瞻,再不濟變成自家老公也可以,但決不是變成子由。

    蘇家的人,從來都不追求成為高官。一個進士頭銜,足以在巴蜀之地過得非常滋潤。

    而且蜀人本來就有這樣的傳統,中了進士偏不做官,跑回來逍遙自在的,不是一個兩個。

    如果小油有成為名士的可能,那是斷不能放過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0
    第一百五十二章玩香

    因此現在的蘇油,正在和放假回來的蘇軾一起玩香。

    至於蘇轍,被程夫人抓在一邊看賬本。

    之前蘇軾拉著蘇油,要一起給自己心愛的青神小妹崽弄一款特別的香出來。

    眉州近日的香藥相當豐富,就連江卿裡最窮的蘇家,都已經不差香藥了。

    不過人家青神小妹崽也是雅人,喜歡的是山林之氣,因此沉、檀、腦、麝,這些蘇家最近收藏的極品香料,統統靠邊站。

    四種香料配出來的香,稱為四和香。

    但是除了名貴的大四和,還有小四和,窮四和。

    小四和的配料很普通,香橙皮、荔枝殼、梨滓、甘蔗滓。

    窮四和更廉價,荔枝殼、甘蔗滓、干柏葉、黃連,或者直接加松果,棗核代替。

    第一次知道這配方,蘇油差點笑崩了,原來我蘇明潤一直就是雅人啊——山下可龍裡,家家清到骨。年前二十三,盡在熏醃肉!

    這詩一出來,立馬讓當時正細品明前炒青的蘇洵噴了一地的茶水。

    蘇軾興奮地搓著手:「趕緊點燃試試,看看你說那倒流香是什麼效果!」

    現在的香,都是線香,餅香。

    線香有直的,有盤成圈的,直接點燃,爐煙裊冉,升騰變化。

    餅香則是掰一點小片,放在精巧的銀葉子上,先在小爐裡放上一塊碳,再把銀葉子放上去,蓋上香灰熏烤,以出花香為主,講究一個有香而無煙,一般都是非常名貴的上上品。

    倒流香這東西,大宋卻還沒人玩。

    香粉的配方蘇油不會,不過做法他知道。他還可以提供龍腦樟木粉,以及茶油。

    剩下的配料則是蘇軾早就窨制在罈子裡,埋入底下好幾個月的東西,全部弄成粉末後,用蜂蜜調和,然後用模具壓製成小松果形狀。

    中心插個孔,小心去掉模子,三日之後香球乾燥,便制好了。

    蘇油取過一個小香球,將香從頂部點燃,然後放到一個天然奇石的峰頂上。

    奇石有很多奇怪的孔竅和溝壑,高約五寸,像一個天然的山峰狀的香爐蓋子,平時被放置在香爐之上,就是一個天然的博山爐,爐煙便會通過孔竅和溝壑升起,變化神奇,這是蘇軾極愛的藏品之一。

    蘇油熱愛非遺,荻桿枯荷,都能做成玩意兒陳設。

    蘇軾也有些類似,他的玩物同樣不求名貴,幼年時從院子裡挖出一塊硯台形狀的石頭,也視若珍寶,賞玩至今。

    枯木怪石,也能被他看出美感來。審美情趣的寬泛,對天然造物的美與雅的追求,算是刻進了骨子裡邊。

    這次的玩法,果然不一樣。

    香球含油脂較多,產生的香菸發白而濃郁,被小孔向下吸進奇石中,然後從山峰的孔洞中逸出,漸漸在山谷裡流聚成雲海。

    倒流香,不是往上走,而是往下走。

    方寸之間,不一會兒便營造出一副雲無心而出岫的美景。

    一家人都不自覺圍過來觀看,感到好神奇。

    蘇轍贊到:「漂亮,如同在高天俯瞰山頂一般,青峰白雲,令人頓生飄然之意。」

    程夫人伸手輕輕扇了一下,雲海翻捲流逸,小小的景緻頓時更加靈動起來。

    這下連蘇洵都撫掌叫好。

    只有蘇軾還有些不太滿意:「原來這種製法只是用來看的,根本不是用來品的——香氣有,但是不清雅,糙濁了。」

    蘇油都氣壞了:「枉我為了你辛苦好幾天。竟然一句感謝都沒有!東西本來就不值錢,玩的就是個新奇。王昌齡詩不記得了?取的是那個意境,端看你會不會表達!」

    蘇軾頓時大喜:「『與君遠相知,不道雲海深。』哈哈哈,妙極妙極,配上這句詩,事情就有個交代了!」

    說完對蘇油躬身一禮:「多謝小幺叔成全!」

    蘇油翻著白眼:「晚了!我給薇兒弄新音樂盒子去了,你自己一個人繼續玩吧。」

    蘇洵看著蘇油進入書房的背影,不由得苦笑道:「夫人,哪家的大人,見到孩子刻苦用功不欣喜非常?你倒好,因為明潤鑽研經義,把我們都叫了回來,我看他現在這樣子挺好的啊……」

    程夫人自覺鬆了口氣,說道:「我是害怕他性情大變,那就肯定是在學宮遇到了什麼事情。現在看來,怪我多慮了。」

    轉眼卻又將矛頭對準蘇軾:「子瞻,你在青神到底是讀書還是玩?你要是荒廢學業,小心你老師收回成命……」

    蘇軾端著奇石就往後院走,嘴裡邊還直嘀咕:「明潤你就鼓勵他陶情冶性,我你就逼著讀書,大家都姓蘇,差別咋就這麼大呢……」

    可龍裡的孩子,如今基本可以脫離繁重的勞動了。

    原因是阿囤彌搞來了幾塊大磁石。

    磁石就是磁鐵礦,有了它,能將鐵砂精礦從粗選之後的鐵砂層中吸附出來,大大減輕了淘沙時的工作量,而且產量大增,一天能出產二三十斤。

    鐵砂組需要的人數大大減少,不過他們也不是沒有去處,幾處地方的伙食就夠他們折騰的。

    但是,總沒有淘鐵砂那麼辛苦。

    陶煤組的人也減少了很多,石家鐵坊的金屬加工水平一年來得到了長足的提高,鑄鐵件越來越精密,蜂窩煤球的製作也用上了小機械。

    有點像一個沒有底的注射器,對著調好黏土的煤灰堆懟幾下,那腳蹬著活塞推子將外殼提起來,一個完美的蜂窩煤就穩穩地立在了地上。

    不過孩子們這點東西是不可能滿足整個眉山的需要的,這東西,主要是為了陵井熬鹽使用,那邊的廠房才叫一個大。

    天氣變得暑熱難當,磁鐵礦頭的發現,讓石家人和蘇油都坐不住了。

    跟老頭和唐老師請了假,蘇油的理由是自己長痱子了,準備出去避暑。

    聽說二林部氣候適宜,懷遠大將軍又熱情,一定要邀請蘇油去他幕府住上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長進不小,龍老頭對蘇油學問的進益非常滿意,打聽清楚蘇油不在的時間裡,會有土地廟的孩子來照顧他的起居,龍老頭大手一揮,准了!

    石通乖徒兒肯定要隨行,此次去除了探查各種礦物,還要幫助二林部提高冶煉水平。

    如今鹽井已經開出了四口,信用貨幣發行量可以大增,吸納商品的能力也水漲船高。

    二林部的銅器,還有今後的鐵器,作為西南重要的貨物,在各工坊都開始擴張規模的前提下,作為交換的敵體,產量必須跟上,以保證供需關係的平衡。

    阿囤彌已經很久沒有來眉山了,二林部至眉州的商路打通之後,她這半年轉到嘉州發展,一度還到達了夔州,在那裡接手了三艘大船,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宋人太奸滑,阿囤彌看到蘇油就開罵,蜀州幾個商人把她坑慘了,大船到了瀘州就上不來,因為——大江漲水了。

    三艘大船,一千貫仙井鹽鈔,就這樣陷在了瀘州,變成了,呃,固定資產。得等到九月水退之後,才重新移動得起來。

    蘇油當然知道漲水了,土地廟下的河灘地上,開春種下的蔬菜,同樣遭遇了這種情況,史大帶著莊戶們連夜搶收豇豆,茄子,黃瓜,茱萸,冬瓜……可是累了個夠嗆。

    這些東西,除了冬瓜,全都變成了泡菜和辣醬,樹林裡醬缸旁邊,又多了幾十個巨大的泡菜罈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1
    第一百五十三章馬屁炸了

    阿囤彌皮膚白皙了很多,身上穿的是大宋仕女羅衫,髮型也如同大宋女子,插著一支打造成小荔枝裝飾的步搖,要不是飛揚的劍眉,腰間一柄短匕,和腳下的過大的步伐,那模樣還真能吸引不少登徒浪子。

    蘇油笑道:「這是哪裡來的大家閨秀小姐姐啊?我這禮物充滿異國風情,跟姐姐這身有些不搭啊。」

    言罷從兜裡摸出來一串手串來,阿囤彌立刻兩眼放光:「我的我的!」

    一把將珠串搶到手裡,滿天的怨氣都消散了。

    十四顆珠子,紅橙黃綠藍靛紫,兩兩一組,中間四顆蓮花紋銀珠分隔,美麗得如同天上的彩虹。

    質地清透,顏色豔麗,蘇油早答應過人家的,這不是臨到要出發了,這娃楞沒想起來。

    玻璃珠。

    將珠串接過,打開金扣,繞到阿囤彌手腕上重新扣上。

    阿囤彌伸出手,對著日光觀看透射的陽光在自己手腕上畫出那道彩虹,滿臉都是迷醉之色。

    中國玻璃其實很早就有,琉璃和料器,其實都是玻璃的分支,不夠所用材料過於昂貴,導致價值不菲。

    戰國時已經出現了鉛鋇玻璃,漢代墓葬裡也出現過仿玉石的乳化玻璃玉衣片,其逼真程度曾經騙過了最初見到的考古專家。

    發展到隋唐後,因為戰亂,很多工藝丟失了。

    蘇油不懂鉛鋇玻璃,不過鈉鈣玻璃難不住他。

    因為瓷器的釉料,其實便是一種廣義上的乳化玻璃。

    蘇油知道普通玻璃配方,還是因為眉山後世發現的那種最豐富的礦藏——芒硝。

    玻璃工業中,這東西是非常重要的澄清劑,能減少玻璃中的氣泡,同時增加玻璃的透明度。

    作為產地,眉山的這些工業自然相當發達。

    鈉鈣玻璃由二氧化硅、氧化鈣和氧化納組成。

    二氧化硅就是石英砂、氧化鈣就是生石灰,氧化鈉沒有,但是可以從草木灰水中提取碳酸鈉和碳酸鉀混合物。

    碳酸鉀不是雜質,相反,它還可以改善玻璃的性能,在後世,鉀鈣玻璃被稱為硬玻璃,鈉鈣玻璃被稱為普通玻璃,價格那是兩回事兒。蘇油恨不得將碳酸鈉全變成碳酸鉀才好。

    然而這是現階段不可能的,也沒有必要。

    可龍裡試驗窯能夠達到足夠高的溫度,其實玻璃早在窯膛內部石棉隔熱層鋪設好之後就可以製造了,只是他自己不太上心而已。

    玻璃製作中有一道重要的工序,就是已經用爛了的酸洗。

    實驗室級的硫酸和鹽酸都能夠製備,通過它們,可以去掉石英砂上包裹的亞鐵化合物。

    這方法可以減少玻璃燒成中的綠色。

    當然僅僅這樣是不夠的,那就還需要用著色劑進行調整。

    綠色和黃色配比之後,能夠得到視覺意義上的無色玻璃。

    著色劑不用蘇油操心,如今大宋琉璃燈製作技術非常成熟。《武陵舊事》記載:「燈之品極多,每以『蘇燈』為最,圈片大者經三四尺,皆五色琉璃所成,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種種奇妙,儼然著色便面也……」

    「……近歲新安所進益奇,雖圈骨悉皆琉璃所為,號『無骨燈』。」

    「……禁中嘗令作琉璃燈山,其高五丈,……殿上鋪連五色琉璃閣……小窗間垂小水晶簾,流蘇寶帶,交映璀璨。中設御座,恍然如在廣寒清虛府中也。」

    史家瓷坊的瓷釉配方,加上石家利用關係從汴京搞來的琉璃著色配方,足夠蘇油弄出各色玻璃了。

    他比大宋人強一點的,其實就是爐溫的提高,玻璃材料配方的明確,芒硝澄清劑的使用,以及後期的熱處理工藝而已。

    因此在等待阿囤彌到來的幾天裡,蘇油便在可龍裡鼓搗這個。

    不過他搞玻璃的主要目的是科研,利用黃色著色劑,主要是錳化合物進行調整,然後用鐵管沾著在模具中吹制,再用蘸水的鐵片切割,用酒精噴燈將切口燒光滑,搞出來不少玻璃試管,滴管,燒瓶,冷凝管,量杯,濃度計等化學實驗室裝備。

    為了讓自己的炒茶逼格高大上,他還壓了一些三件套蓋碗茶具。

    這些東西是在陶煤組的幫助下弄出來的,茶具一出來,小七哥興奮得都差點尿了,立即用開水給自己無所不能的小少爺沖上一杯,想要狠狠地拍上一回馬屁。

    然後馬屁自己就炸了,一套蓋碗茶具瞬間給開水燙得四分五裂。

    張麒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把就軟在了地上。

    這玩意兒一看就不是便宜貨,要是鐵了心的主家,告到官府去,小七童鞋流放到海南島,啊不,現在叫澹耳,那都是打了個路程上的七折優惠,因為大宋實在是沒有更遠的地方了。

    蘇油趕緊將張麒扶起來,上下檢查:「小七哥你燙到沒?不用緊張,這東西碎了回爐重新熔過就是,還差了一道工序,因此易炸,以後操作要小心一些。」

    張麒這才魂魄歸位,頓時眼淚鼻涕噴了滿臉:「嚇死小七了小少爺啊……嗚嗚嗚……只怕是賣了我都賠不上啊……」

    這娃這時才知道哭,剛才那是嚇得連淚腺都合上了!

    流程繼續,其實玻璃防炸還需要一個熱處理工藝,和鐵器處理類似,加熱後放入石棉貼裡的保溫爐中,慢慢降低火力和溫度,使其產生一定溫度範圍內的應力。

    在熱處理這段時間裡,蘇油便指導陶煤組製作玻璃珠子,試驗玻璃著色。

    這個就又簡單又好玩了,玻璃融化後拿鋼棒蘸出來,在半球形磨具上滾成珠子,用鑷子截斷兩邊後,將珠子褪出來,放到另一個半球形模具上,用噴燈噴化孔道口子,用細圓錐形的鋼棒闊出進線的喇叭口即可。

    這些只是最基本的手法,以後隨著模具的增加,張麒他們手法的熟練和改善,還能做出很多很多的玻璃製品來。

    比如水晶球,玻璃瓶,杯盤碗盞,玻璃鏡子……

    這些是後話了,當晚蘇油便在方知味給阿囤彌和范先生一行人接風,等待二林部大船的到來。

    次日清晨,大船到了,又是一船貨物需要清空。

    二林部的東西很搶手,矚遠樓一層交易大廳裡,各路商人過來和范先生親切握手。

    握手還不讓別人看到,大家在袖籠裡邊基情滿滿地摸手指頭,然後曖昧地相視一笑,成交!

    蘇油本來還跟著過來看熱鬧,見到一群白鬍子老頭這麼辣眼睛胡搞,差點沒當場吐了。扭頭就走,去北極院給小天師和薇兒寄東西去!

    薇兒這小丫頭最近有些古怪,東西壞得很快,不過也沒見寄回來,只讓蘇油寄新的過去。

    而且好像啥都喜歡,瓷器,銅器,小刀,音樂盒子,各種吃的玩的,簡直就是一個喂不飽的小貔貅。

    不過這些東西在蘇油眼裡也不值幾個錢,只要薇兒喜歡就給唄,所以每次都是很大一包。

    因此這次除了各種實驗器材,又多了一套玻璃茶具,一串小玻璃珠串。

    此次出訪很重要,涉及到石家的產業轉移計畫,因此好處要備足。

    除了石家的各種工具,還有新式鋸床,手工沖壓機,腳踏式工作平台,以及一台巨大的車床。

    不過不用想多了,最新式的加工鐵質工件的車床不用想,這個車床,主要是給二林部加工木器用的。

    據阿囤彌所說,周邊吐蕃人,羌人,都非常喜歡用木碗,用木碗換他們的牛馬,再沒有比這更划算的生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1
    第一百五十四章陳慥

    又攪擾了一天,大船總算是上完貨,終於可以出發。

    程文應等人都來碼頭上相送,還送來不少東西,諄諄告誡石通把蘇油照顧好。

    蘇油同大家告別,身邊除了李拴住,還站著兩個白衣「俠士」。

    巢谷巢元修,陳慥陳季常。

    巢谷約莫二十六七歲,父親本是鄉村教師,這娃幼傳父學,雖朴而博,天生的大力氣。

    跑去京城考了一次進士,沒考上,卻開了眼界,見到了武舉心裡喜歡得不行,於是回來又改學武藝,天天騎馬射箭。

    要練武,滿眉山再沒有比石家莊子更好的地方,因此這娃也常常在那邊出入,和大石頭是好朋友。

    聽聞石通要去羈縻州,巢谷放心不下,自帶飯盒跑來當保鏢,端是古道熱腸。

    陳慥則剛好十六七歲,風華正茂好年紀,是蘇油的同學。

    他爹是陳希亮,也是眉山出去的官員,出身世代功勛之家,家中在大宋各地又有產業,是個不差錢的主。

    這娃中了史記遊俠列傳的毒,仰慕漢代朱家、郭解的為人,每以遊俠自詡。眉山城裡的青皮光棍都尊奉他,和三江河幫那群糙爺們兒也是酒肉之交。

    他家伯父見這小子實在不像話,一封信告到他爹那裡,陳希亮勃然大怒,給老子滾去學宮讀書!

    於是陳慥就成了龍老頭最不喜歡那種學生,請託之輩。

    不過蘇油喜歡他,大羊牯啊!

    開學第一天,這娃聽說蘇小神童和石家鐵匠鋪掌櫃交情好,過來大咧咧坐下,開口第一句就是:「聽聞西軍小種有一把寶劍,可以彎折起來收進匣內,取出來便能彈得筆直,你搞得出來不?」

    蘇油都要笑尿了,彈簧軟鋼在別人看來神秘非常,在他眼裡就是低碳鋼加個後期熱處理而已,裝模作樣沉吟一陣:「收進匣內算個屁。給我千貫,我給你弄一把能當腰帶用的!」

    蘇油現在賬面上日進斗金,可是都是嫂嫂管著,平日裡不愁吃不愁穿,壓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每月卻只有幾十貫供奉收入當作零花。還要時常給土地廟的孩子們買這買那,加上大量實驗材料的耗用,偶爾也感到手緊,因此決定賺這一波。

    陳慥當即一拱手:「君子一言!」

    蘇油也假模假樣一拱手,滿臉江湖氣:「快馬一鞭!」

    第二天,蘇油便帶著軟劍來了,劍長四尺有餘,形制與目前所見的劍迥異,細薄而長,除了劍裝還是中式,劍身其實是仿造西班牙長劍款式做的。

    重量輕巧,只有三斤,分體式鑄造,中間是彈性極好的低碳鋼,周圍是一圈中碳鋼,用的還是傳統工藝馬齒嵌。

    鋼質好,手藝好,加工工具換代升級,就是這麼任性這麼快。

    一般的軟劍用的是低碳鋼,硬度不行。而這把劍鋼質卻不錯。

    除了工藝,其實還跟款式有很大的關係,因此真的可以地作為腰帶,還兼顧了實用。

    用的是宋代常用的寶帶款式,腰帶扣好後,鎖眼在背後,身體左右會分別向側前上方伸出一個飛翅。

    一邊是柄,一邊是鞘尖的包頭,做得對稱,不明真相的人見到,只會認為是一條款式特別的腰帶。

    解劍的手法非常特殊,先抓著兩個飛翅,收腰拉緊,後背位置上鎖栓脫出來,劍鞘解鎖。

    然後鬆開左手,長劍圍著腰身猛然彈直,接著在右手中從身後甩了半個圈轉到身前,皮鞘落入左邊身側早準備好的手掌之中。

    陳慥根據蘇油的指點試了幾次,終於把這超級拉風的動作搞定,右手鬆柄旋轉,從反手握劍轉成正手,同時鞘交左手,接著按動繃簧,拔劍削出,一下將桌上筆筒連裡邊的毛筆削成兩段。

    同學們轟然叫好:「厲害厲害!絕世神劍!」

    蘇油都快要憋不住了,這麼花哨的出劍動作,真上了戰場屁用沒有,一套耍完,早被砍死一百次了。

    所以這把劍只有一個唯一的用途——花式裝逼。

    陳大俠對這把劍非常不滿意:「劍裝怕是太素了喂——」

    蘇油麵不改色:「這僅僅是粗裝,要好看,再加五百貫,包君滿意。」

    現在這把黃白銅螭虎飛翅,亮銀海水江龍腰扣,犀牛皮鞘,腰扣兩側還各有四枚白玉環裝飾的華麗長劍,就系在陳慥的腰間。

    裡邊的長劍被打磨成了鏡面,完全可以給大俠當鏡子用。

    護手是鏤空的,為了腰帶美觀又做得很小,實戰時怕是擋不住對手兩下劈砍。

    然而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護手裡邊安置有一個簧片,拔劍的時候會被繃簧撥動,聲音清越響亮,直如龍吟渭水鳳集岐山,當真驚聞炫目!

    同學們都羨慕得不要不要的,這把寶劍,直娘賊的自帶舞台式花哨拔劍術,外加聲光效果加成,用來給大俠裝逼亮相,真的好拉風喔……

    分錢的那晚上,石通一邊蘸著唾沫點數鹽鈔一邊搖頭讚歎:「師父就是師父,三年不開張,開張值三年!這心黑的賽過鍋煙墨了都!」

    ……

    陳慥現在兩手就放在自己身側的螭虎上,相當的有派頭:「明潤,孤身入蠻邦,如此壯行,豈能不呼我同往?!」

    他身後的阿囤彌立馬臉就黑了,你才蠻邦,你全家都蠻邦!

    蘇油也是一臉黑線,老子是去度假的好不好?!

    趕緊打圓場,拱手說道:「季常大哥,此語有些差池,羈縻州也是我大宋國境,州內百姓,也是我子民。就如那儂智高,乃是叛國而不是入侵,此節斷要分清楚了。」

    陳慥大大咧咧:「無論怎麼說,總是與我內地風土迥異。」

    蘇油決定繼續慣著他,萬一生意還有二回呢:「那是,無論如何也該去看看,讀千卷書行萬里路,我們漢人,豈能被區區城池侷限。此行少了陳大哥,必定會少了許多意趣,也少了高人保護。是小弟失計了。」

    這下撓到陳慥癢處了,他就喜歡自稱漢人而不是宋人,不由得哈哈大笑:「今日我們便效班大俠那般,乘長風破萬里浪!」

    蘇油轉頭看了看平靜的玻璃江,有些摸不著頭腦,浪不浪的先不說,可我蘇明潤孤陋寡聞,哪位才是班大俠?

    陳慥一副你書讀得少我不怪你的神情:「班超啊,投筆從戎,遠赴絕域建功立業,那才是丈夫所為!」

    班定遠是大俠,我怕司馬遷掀開棺材板兒跳出來打你喲!

    再說了願乘長風破萬里浪,那是南朝劉宋宗愨宗元幹好不好?!

    阿囤彌臉色又難看了,你這鬼書生才絕域!你全家都絕育!

    輕咳一聲,冷著臉說道:「請讓讓,我要上船。」

    陳慥這才反應過來:「對對對,上船上船。」

    一番鬧劇之後,大船終於解纜南下了。

    旅途沿著玻璃江往下,出了江口進入岷江,大帆不用打開,一路順流向下游駛去,快逾奔馬。

    陳慥和蘇油站立在船頭,批襟當風,壯懷激烈,一個瞎吹一個瞎捧,聽得其他人都快吐了,齊齊躲在船尾。

    巢谷是憨厚老實人,對石通言道:「達之,這就是你那神童小師父啊?」

    石通有些臉紅:「估計是小孩子第一次出門太興奮了吧?我這師父平日裡他不這樣的……」

    那邊陳季常又開始發瘋,解散頭髮,拔出炫目長劍,一邊斫著船舷一邊高聲吟嘯:「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世東——呃這位娘子你有事兒嗎?」

    阿囤彌滿臉寒霜站在陳大俠身前:「見你是小油同伴,我對你一忍再忍!你再砍一下試試看?!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扔到江裡去?!」

    陳慥赧赧地道:「這位姑娘,我們這是讀書人的壯志豪情,我與明潤乃是意氣風發……」

    阿囤彌冷笑道:「什麼意氣風發,分明是一起發瘋!要砍砍你自家的船去!」

    陳慥怒了:「你!你……算了我懶得和女人家多說!」

    蘇油趕緊拉住他:「別玩了別玩了,大石頭,拴住哥,把捲尺拿出來,我們量量這船的尺寸,這幾日無事,正好瞭解下這艘大船,畫套圖紙。」

    一路吵吵鬧鬧,大船就這樣,載著一船稀奇古怪的貨物,稀奇古怪的機械,還有這群稀奇古怪的人物組合,朝著下游駛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1
    第一百五十五章偉大的航程

    用蘇油的話,這是一次偉大的航程。

    二林部到眉州,如果走茶馬古道的話,需要五天左右時間。

    但是要是走水路,就得先從玻璃江入岷江,然後沿江而下,一路到達岷江與長江的交匯處宜賓縣,之後掉頭折回,沿著金沙江一路深入,穿過半個大理,到達安寧河與金沙江入口,轉入安寧河後一路北上,過建昌府,最後才能抵達二林部。

    整個航程,如同一個巨大的u字型,u字的兩個頭,左邊是二林部,右邊是眉州。

    在兩頭中間空白部分拉上直線,是藏在深山中的茶馬古道,而整個u字型的實體部分,則是南方絲綢之路水道的一部分。

    全程一千六百多里,計畫時間一個月。

    這也是一個大循環,如今二林部往眉山,貨品以發往陵井的大牲畜為主,同時它們還馱著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的產品。

    在眉州換成宋地商品再回來,走茶馬古道就不划算了。

    百噸貨品用馬拉回去,得動用上千馬力,成本太高。而用二林部的大船,就是一船的事兒。

    因此雖然兜了個超級大圈子,但是該走還是得走。

    而且貨品最終去二林部的基本只有鹽,大部分在途經大理的時候就出手了。

    大船後邊,還拖著兩艘小艇,蘇油打聽,原來過了宋境,就得小心提防,能住大船之上,便住大船之上,對外交通,主要通過小艇進行。

    順流航程極快,只用了三日,船便到了宜賓縣,嘉州早在第一天夜裡就過了,害的蘇油連樂山大佛都沒看成。

    船在宜賓縣城補給後,便開始了逆流的航程。

    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

    金沙江,到後世二十一世紀都還有大段的蠻荒,如今就更是基本全程原始,兩岸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真正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讓蘇油聯想起紀錄片里亞馬孫河兩岸的景色。

    沿途偶爾有一些部族群落,散佈在開闊地帶,看那情形,還停留在刀耕火種階段。

    蘇油閒得無聊,便乾脆將鋸床,腳踏式工作台搬出來,教土兵們操作,加工木件。

    順便挑一些船上的設施加以改進,比如給桅杆頂上加上軸承帆索滑輪,錨索加上絞盤之類,算是學習加實踐。

    最大的改造,是加水密艙和將舵倉前移到船頭。

    這船看起來威武雄壯,是戰艦的流線款式,速度也的確很快,至少在金沙江流域,除了宋軍,二林部能夠靠這艘船橫行無忌。

    然而蘇油下到艙室,嚇了個半死,竟然沒有水密艙,姐姐又被奸詐的大宋船舶製造商坑得不輕!

    為了自己的安全,這個必須改造!

    儘管船老大認為這是多此一舉,淡水河流哪裡那麼凶險!

    但是阿囤彌現在對這個便宜弟弟寵愛得不行,弟弟說白天出月亮晚上出太陽那都是對的,何況小小的水密隔倉,改!

    陳慥就蹲在船尾畫圈圈了,番邦妖女,老子亮一次寶劍都要懟,現在蘇明潤快把船底都翻過來了你還開心拍手,無道!昏庸!

    不過船老大對舵倉的改造那是絕對擁戴,船頭上立起了一個大舵輪,用了軸承,傳動起來靈活異常。

    控制齒輪組,帶動用定滑輪沿著船側甲板繃緊的繩索,可以讓尾舵靈活轉向。

    尾舵的舵柄還沒敢取,大副膽顫心驚地守在後方,怕船頭舵輪一旦失效,他還可以立刻接管大船的控制權。

    舵倉前移的好處太多了,船老大可以及時判定前方的水況,不再受船身和風帆的阻擋。

    蘇油對如今的帆船技術也是歎為觀止。

    中式硬帆,沒有被納入四大發明,在蘇油的心目中,實在是一種不公平。

    這帆自古就以能使八面風、操帆簡便、少用船員而出名,這些都是西式橫帆做不到的。

    中國近海雖多為南北風,但風向變化快,年平均風速為四級,這樣的風力條件西方橫帆根本就不能適應。

    當年葡萄牙人到澳門後,把它們的船帆換成了中式硬帆以適應中國近海的風力情況。這種西式船體中式帆的船,被叫做老閘船,被葡萄牙人長期使用。

    中式帆和西方縱帆船,與橫帆船在利用風力上最大的區別在於,它們都能利用靜風壓也就是翼面升力,就是風帆在流過帆面的風中產生帆拱,流過上表面和下表面的風速不同而產生的壓力差,也就是伯努利效應。

    這種升力遠大於順風時風吹在帆面上產生的壓力,所以對中式硬帆和西式縱帆來說,橫風時船速最快,而且不會因為船速的增加而減少升力,所以船速有時可以超過風速。

    而橫帆只能利用順風時的動風壓,船速越高與風速的速度差越小,帆的推力也越小,所以橫帆船永遠不能超過風速。

    中式硬帆的硬只是相對於西方的軟帆沒有撐條而言的,中式硬帆因為有撐條把帆面實際上分成了很多部分,起到了加強帆面的作用。

    所以中式帆的帆材可以用很多不「高級」的帆材,蓆子,帆布乃至面口袋都能做帆面材料。

    而西式軟帆因為帆面沒有支持的撐條或肋條,只能用優質帆布。

    並且中式硬帆的撐條可以阻止帆上的破洞的擴大,而西式軟帆一旦破洞在大風的作用下會導致全帆的撒裂。

    所以中式硬帆上的破洞對中國船員來說根本就不用太在意,西方船員常看到中式帆船上破洞很多的帆而加以嘲笑,卻不曾注意到,這些破帆的船卻照樣可以輕快的航行,而它們自已的帆要是出現這樣的情況卻是必須停船換帆的。

    當遭遇大風時,中式硬帆因為是由下向上升帆的,所以落帆非常快速。

    緊急情況下,一刀砍斷繩瞬間落帆,且船的重心同時下降,所以比西式帆船安全得多。

    採用蓆子做帆材的時候,中式硬帆固然很重,但用布做帆材時卻與西式縱帆的重量相差無幾。

    唯一缺點,僅在於做為縱帆的一種,它是繞桅轉動的,因此不能加裝桅杆牽拉繩,增加桅杆受力強度。

    再加上錯過了大航海時代,因而沒有發展出高桅系統。

    其實直到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縱帆船都還在縱橫海上,著名的懷俄明號長達百米,六桅十一帆,滿載排水量九千一百噸,其中貨物搭載量達到六千噸,最大航速達到逆天的十六節,而標準船員僅需十四人!

    而之後,鋼質桅杆發展起來後,除了仿古船,帆船世界全部成了縱帆船的天下!

    這種縱帆船,常常以其高速和靈活轉向的特性,充當交通船,突破封鎖船,護衛艦來使用。

    只可惜,中國歷代的統治者,因為種種原因,喜歡禁海,甚至連尖頭海船都禁止建造,硬生生地將中國航海科技按死在了青少年時期。

    二林部的大船與後世西方縱帆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因此負責操控的船員其實只有六人,剩下的,都是阿囤彌的快速反應部隊。

    帶隊的還是阿囤熾火,負責安保和打獵。幾個眉山人都是見獵心喜之輩,等到過了宋境,阿囤熾火從底倉中取出弩弓後,幾人更是開心,天天坐著小艇上岸玩弩射獵。

    蘇油不喜歡湊這個熱鬧,他喜歡釣魚。

    不過他不太喜歡和阿囤彌一起釣魚,這丫頭,太吵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1
    第一百五十六章小東西大工藝

    船老大趕路自有章法,有時快有時慢,有時還停,其中的道道很多,蘇油還在虛心學習階段。

    比如今日過午,船老大便將船停下,讓大家自由活動,說是明日天不亮就得出發,一鼓作氣越過不太友好的沙麻部,抵達科部的蜜蠟甸。

    小船靠在一條溪邊,碧紗帳扯起來,白藤躺椅上趟著阿囤彌和蘇油,前方是竹絲桿架,上面放著兩根金竹魚竿。

    魚竿下邊是一個風箏輪似的線輪,呈八卦形,中軸上採用了最新式的折刀級滾珠軸承,代表著石家鐵坊最高金屬加工工藝水平。

    釣魚線是純桑蠶絲,三絲合織一細線,然後三細線合織成一更大口徑的粗線,逐漸加粗,還用了濕法工藝,也就是纏制的時候加了水玻璃溶液,編織得更加緊實,代表著蘇家印染坊最高絲線加工水平。

    釣竿上有一組磁環,從大到小,鑲嵌在鐵絲爪子裡,用來過線。

    磁環內部的空洞雖然異常細小,僅能過線,但是裡邊卻有施釉,因此內壁光滑異常,不會傷到絲線,這是史家瓷坊高超的施釉技術。

    手柄鑲嵌著螺鈿,漆彩豔麗非常,沒說的,這就是程家最新搞出來的礦物彩漆技術了。

    小小一根釣竿,代表的是大宋目前最高工藝水準。

    絲線上有一個棉線結,吸水後將絲線抱得很緊,可以在絲線上滑動,調整釣深。

    棉線結是用來擋南荻浮漂漂第那個小銅環的,漂被擋住後,漂體沒在水下,牽著餌墜,水面上只露出短短一截漂尾。

    漂尾上是紅綠色的小目數,中間用細黑漆線隔開,小小一支浮漂,可是近一月的功夫。

    魚鉤是細鐵絲精磨後彎曲,然後滲碳做出來的,強度極高,鉤體極細,還有一些彈性,比後世高級手工鉤,不差分毫。

    蘇油的魚鉤沒有倒刺,對他來說,現在的各個水域簡直就是魚倉,再說以他後世帶來的手藝,跑魚那就是笑話。

    竿稍上邊還有個精巧的小夾子,連著一段細彈簧,彈簧頂上還有一個小鈴鐺,竿稍一抖動,小鈴鐺就會叮噹作響。

    躺椅邊上是一個小桌,上邊有一個黑鐵的爐子,裡邊燒著松果碳和竹碳。

    一個精緻的白銅壺擺在上邊。

    兩人身側有一個茶几,一個小花瓶上邊插著幾枝野花,兩邊各一套水晶般的玻璃蓋碗茶具,蘇油這邊是素茶,阿囤彌那邊是三泡台。

    還有一個果盒,裡邊是瓜子,小肉乾,果乾,甜食。

    兩人周圍十米開外,還有三名二林部的武士,手按刀柄,一動不動。

    周圍山林裡,其實還有一組小分隊,不過看不到而已。

    蘇油眯著眼似睡非睡,阿囤彌雖然還是宋人服飾,很漂亮一個女生,卻盤著一條腿壓在屁股下面,坐沒一個坐相,拿南瓜子砸蘇油。

    蘇油被鬧得不行,只好坐起來:「姐姐,你又要干啥?」

    阿囤彌手才又舉起來,見蘇油坐起來了,便將瓜子放進嘴裡咬開殼:「我要吃烤魚!」

    蘇油又躺了回去:「一會兒等拴住回來給你烤唄。」

    阿囤彌不干:「拴住烤的沒你好吃!」

    蘇油翻著白眼:「不都一樣的調料,再說今天的魚大,烤著不好吃。」

    阿囤彌又拿瓜子殼砸蘇油:「那你釣幾條小的。」

    蘇油只好又支起身子:「姐姐,昨天釣小的你不干,非要釣大的。今天換了大鉤了,你又要釣小的。我的釣組很精細,子線換來換去很麻煩的也!」

    蘇油的釣組還分了主線和子線,子線比主線小一號,這樣就算遭遇大魚,最多把子線拉斷,損失一個鉤子而已,而釣組其餘部分都能保住。

    阿囤彌說道:「不管,就要吃烤魚!」

    姐弟倆正鬧著,這時候浮漂點了兩下,接著消失了,緊跟著竿稍點動,鈴鐺也響了起來。

    蘇油趕緊起身去收桿,幾個回合搖到身前,是一條兩斤多的紅嘴鯉魚。

    蘇油對阿囤彌說道:「就這條最小,只能烤它了。」

    阿囤彌拍手:「太好了!」

    一個武士將魚接過,從腰裡摸出把小刀,準備去剖魚。

    蘇油見到那小刀,叫住武士:「刀子給我看看。」

    阿囤彌揮著手:「快去剖魚去,那刀子我這裡有,看我的。」

    說完從懷裡摸出一把銀鞘小刀子來。

    蘇油將刀子抽出來,這刀子又細又薄又尖,更奇怪的是刀刃內陷,和常用的刀刃相反,更像是一把直柄小鐮刀一般。

    蘇油翻來覆去看得新奇,後世有一個虎爪刀型也是反的,不過刀刃很寬厚,和這把區別很大。

    阿囤彌笑道:「這是魚刀,平日裡殺魚,從骨頭上剃肉,修理指甲,鬤須,都很合用。」

    「最多的用途,還是修整馬蹄,搶救馬匹,緊急情況下切斷韁繩,貨繩,快捷方便。」

    蘇油翻看著造型獨特的小刀:「還真是處處留心皆學問,這一趟出來,對船隻,弓弩,行軍,布哨,號令,都學到了不少!」

    阿囤彌橫著眼睛笑他:「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學宮裡那些夫子老先生,看重的是文章,這次跑出來這麼久,不帶點詩詞回去,小心挨板子喲!」

    鈴鐺又響了,蘇油跑過去收阿囤彌那邊那根:「好不容易休息半天,姐姐你就知道掃我興!」

    烤魚的滋味非常濃郁,是因為其中用了大量的香料:香葉、桂皮、良姜、茴香、荳蔻、丁香、靈草、香茅、紫蘇……

    油料包括豬油、牛油、茶油、豆油、辣米油。

    此外還要豆瓣醬、永春露、雞蓉、雪鹽、胡椒粉、大蔥、蒜頭、姜……

    雖然說是烤魚,其實是煎魚,炒料,燉三道工序,跟烤沒啥關係。

    後世的萬州烤魚,那是馳名全國的名菜。

    二林部的武士把魚處理乾淨拿回來了,蘇油便讓他用魚刀在魚背部改出十字花刀,魚內部改為一字刀,然後用蒜汁調米酒在鯉魚上邊進行塗抹。

    前兩天為了弄出烤魚,阿囤彌和蘇油已經將一個價值三貫的方銅耳盆毀得一塌糊塗,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蘇油決定這一路上得經常玩燒烤。

    魚味碼夠之後,讓二林部武士拎著魚頭澆油,兩面炸硬後放在盆底炸制。

    魚炸好放到一邊,接著炒料。

    多餘的炸魚油舀出來,加上豬油牛油再次燒至七成熟左右,把各種香料倒入炒香,然後加入豆瓣醬和辣米油醬進行炒制,鍋面上的醬料很快就油色紅亮、香氣宜人。

    五錢永春露倒進去,帶走了油的生腥雜味和辛香料的藥臭,最後加適量的雞茸和食鹽。

    河谷裡慢慢都是誘人食慾的香味。

    另起一鍋,炒制配菜,鍋底加入炒好的辛香底料,然後加入適量的豆油和大蔥、蒜片、薑片。

    配菜按食材的易熟程度依次放置,都炒熟後,加上食鹽、雞蓉、胡椒、白芝麻、酥花生,酥黃豆,蔥花、香菜。

    把炸魚鋪到方銅耳盆底部,炸魚擺好,將炒好的配菜淋在烤好的的魚身上,這道菜便完成了。

    阿囤彌理由非常充分:「這道菜必須趁熱吃,因此不能等他們回來了!趕緊趕緊端過來!弟弟那酒不准收回去,一起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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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七章鬥智不鬥力

    蘇油挑著盤子裡邊的藕片:「現在天正熱,營養都拿去長葉子開花了,粉少了藕就不太好吃。再說了這眉山藕不是你要拿回去做種的嗎?這天天都吃吃不膩啊?」

    阿囤彌筷子連翻,嘟囔著道:「要你管!好幾百斤呢我才能吃多少?」

    蘇油好言相勸:「我的意思是既然都不好吃,何必浪費?弄點時蔬不是更好?」

    阿囤彌嚷嚷道:「誰說不好吃!這麼好吃你還敢說不好吃?!少廢話來陪我喝一杯!」

    呃,沒有共同語言了,蘇油斷然拒絕:「再陪你喝酒我是小狗!我就喝茶!」

    兩姐弟一邊吵一邊下筷,沒一會兒,狩獵隊回來了。

    巢谷和石通挑著一根木棒,棒子中間穿著一個攢蹄的麂子。

    阿囤熾火腰上掛著兩隻山雉,李拴住肩上搭著一串斑鳩。

    陳大俠什麼獵物都沒有,手裡晃蕩著一把花弩,見到蘇油就大呼小叫:「哎呀又背著我們先開吃!」

    蘇油笑道:「喲,收穫頗豐啊。」

    陳慥說道:「那是,巢兄超凶的,那麂子是他用大弓射到的。明潤你的箭術真該練習了,有只野雞是我打到的。」

    蘇油說道:「君子鬥智不鬥力,抓獵物陷阱比弓箭可靠得多。」

    陳慥就譏諷道:「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接著就見到山上的小隊回來了,每人腰間都掛著一兩隻野雞。

    隊長走到蘇油身前,解下腰間的野雞,恭恭敬敬地放到蘇油身前的地上。

    其餘隊員也照此辦理,滿臉都是驚佩之色。

    野雞被草繩紮著翅膀和雙腳,在地上不停撲騰,居然全都是活的。

    陳慥沒想到蘇油一言不合就打臉,趕緊轉移話題,對小隊長說道:「啊你們執勤的時候不認真……」

    阿囤彌噗嗤一聲笑了:「書生你別鬧,那是弟弟布下獵陣的收穫,他們只是下山的時候負責收起來而已。」

    蘇油從一個土兵手上取來一個絲線圈:「這就是個活圈套,禽有路獸有道,只要找到雞堂,在出口處布上門字陣,模擬雞叫吸引它們來沖堂,只要一隻被套住掙扎,就會驚得其餘的野雞四散,紛紛踩進周圍圈套裡,跑上兩步繩套就會收緊在腿上,抓到的都是活的。」

    陳慥大為驚訝:「你哪裡學來的這些古怪?」

    蘇油笑道:「別忘了我是鄉下孩子,村裡人幹這些都是好手!」

    說完拿手指伸進圈子一張一合:「不過除了上邊說的,還有幾個訣竅,一是繩圈需要墊在幾根小竹棍上,離開地面一定高度;二是季節時令要對,雞聚集成群,愛活動;其三嘛……繩套需要夠細夠結實,染上顏色,讓野雞分辨不出來。這樣的絲線,是我嫂嫂工坊的產品,外邊找不到的。」

    說完對一位土兵拱手:「這位土兵大哥是功臣,要不是他昨晚吹竹哨,和野雞啼叫一模一樣,我也想不起來,也不會有今天這麼好的收穫。」

    那位土兵就撓著腦門,憨厚地赧笑。

    陳慥翻著白眼:「就會偷奸耍滑,趕緊調調料,看看晚飯怎麼弄!」

    晚飯其實很簡單,麂子架子熬醬湯,姜蒜下得重,肉切成薄片涮鍋子。野雞剁成小塊拌好味炸到焦酥,拌上酥黃豆,不但晚飯有了菜,明天路上阿囤彌的零嘴都有了。

    剩下的,魚管夠。

    吃過飯,蘇油開始和李拴住一起測量營地到江心大船的距離。

    測試用的量具很簡單,一根竹管前頭沾著一根針,竹管中部繞上幾圈鐵絲,然後擰到一起,將鐵絲插到一個大量角器的圓心裡。

    再用竹竿綁成一個三角架,上端釘個木盤,用來放置量角器。

    取來皮尺,量出二十米繩子,在河灘上牽直,兩端拿木釘釘上。

    繩子中心位置,在營地上插著的一根竹竿處。

    然後在一個木釘上方擺上架子,放好量角器,保證量角器上底邊的那條線和地上牽著的那條線剛好重合。

    這一步很簡單,在量角器底邊一邊粘上一根絲線,墜上小螺釘,然後旋轉調整量角器,直到垂著的兩根絲線都剛好碰到地上的繩子就行了。

    設備擺好後,調整旋轉竹管,當通過竹管的圓孔能夠看到船正中心的那根桅杆的時候,記錄下竹管上的指針指向的量角器夾角。

    然後換到另一個點上,用同樣的方法記錄下角度。

    回到營地拿出本子和直尺,小量角器,畫出微縮圖,經過角度轉換,問題就變成了知道三角形底邊上三個點,即營地中心的竹竿,和兩個木釘間的距離,以及左右兩個夾角的角度,求三角形底邊中心點和三角形頂點距離的問題。

    這個問題要用三角函數表很容易解決,不過李拴住現在還不會,三角函數表也還沒有測量出來。

    蘇油便將這個問題變成相似三角形的問題,量出圖紙上三角形的底邊長度,以及中心點和頂點的距離,加上大三角底邊長度二十米這個條件,根據比例關係求出營地和大船之間的距離來。

    這個粗糙的儀器,其實就是經緯儀或者照準儀的工作原理,而這套測量方法,其實就是三角測量法。

    當然沒有蘇油裝逼的份,早在公元前六百多年,希臘哲學家泰勒斯借由測量自己及金字塔的影子長度,以及自己的身高,並運用相似形的原理來測量金字塔的高度,自己與海上船隻的距離,以及推算懸涯的高度。

    在中國,公元兩百多年,地圖學家裴秀也掌握了這個方法。

    而當時的數學家劉徽,則提出了一個計算公式,假設海面上兩艘船與海島成一直線,知道兩船之間的的距離和船上觀測海島島尖的角度,計算出船到海島的投影距離。

    這方法不能小看,這是地圖學的基礎。

    有了角度尺,螺紋微調技術,有了玻璃管可以做出的氣泡管,加上觀測器,簡單的經緯儀是能夠搞出來的。

    如果非要較真,所差的不過是一個望遠鏡,以及超遠距離測量時地球曲率修正公式而已。

    但是即使沒有這兩樣,僅以三角測量為基礎,進行大規模測量後,構建成三角網和三角鎖,同樣能夠修正這個問題,可以得到非常精準的地圖。

    這事情蘇油不打算自己幹,他的任務只是開發出經緯儀來,然後將經緯儀交給四通商號的夥計和他們的商業夥伴,由他們來完成。

    除了數據記錄,這裡邊還會涉及到很多數學知識,開平方,開立方,是基本的。

    不過如今的大宋,除了蘇油這個穿越者,會這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蘇油所會的增乘開方法,說來慚愧,就是這個時候的數學家賈憲發明的!

    不能小看如今宋代人的數學水平,賈憲在給出「立成釋鎖開方法」之後,又提出「增乘方求廉法」,並給出六階賈憲三角,解釋開各次方之間的聯繫。

    討論勾股問題則先論「勾股生變十三圖」,而後談論問題的解法,完全是一個清晰的體系。

    就這樣的數學大牛,因為對劉微的分數和求微數即極限理論領域研究得不夠透徹,更大的可能是為了表述簡潔而在書裡邊簡省掉了,被他的師弟朱吉嚴厲批評:「棄去余分,於理未盡」!

    他們才是如今大宋的謝耳朵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9-4-7 10:51
    第一百五十八章東川郡

    沒人知道蘇油的思緒飄了多遠,倒是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接下來的東西就不一樣了,他和陳慥在討論弓的製作時產生了分歧,兩人開始打賭,不需要帶彈力的弓臂,是否也能夠做出弩來。

    這個賭價值五貫,於是第二天行船之際,蘇油便帶著一群人鼓搗。

    其實還是有彈力的,不過利用的扭力彈簧原理,這娃是欺負人家陳大俠不懂。

    彈力其實是由繩索提供的,弓臂是套在一根木柱上的橫臂。

    在木柱的上下兩端鬆鬆地繫上幾股繩索,然後轉動中部的橫臂,繩索就會被帶得在木柱上下越纏越緊。

    待到緊到一定程度,一鬆手,兩支橫臂就會朝旋轉的反方向彈回去,這就提供了能量。

    原理就是如此,兩支橫臂做好,繞緊,兩個土兵狠命地推著橫臂,石通在臂端掛上粗繩索做成的弦,中部是一個帶尾巴的小銅碗,加上導軌,這東西就可以用來發射拳頭大小的石彈了。

    接下來在網兜兩側向後引出一段繩子做成繩扣,掛在牽引鉤上,兩個土兵賣力地轉動導軌尾部的絞盤,在弓臂向後的咯吱咯吱聲,以及單向棘輪的咔噠聲中,繩扣被牽引鉤慢慢牽引到弩機的機牙上掛好。

    弩機的扳機結構其實有好幾種,並不是只有先秦那一個款式,比如蘇油就採用的後世國外微技術公司的專利結構,激發起來更加輕便。

    同樣的,要做就做得像模像樣,不但有標尺望山,弩炮前端還伸出一根細木棒,這是後世體育比賽反曲弓用的輔助瞄準工具。

    現在這個玩意兒,其實脫胎於希臘城邦中學者們的設計,正式名稱應該叫弩炮。

    相當威武,有成人那麼高,兩支橫臂也和成人手臂長度彷彿,還要粗上一圈。

    再在底部加上可以水平旋轉的基座,以及調整仰角和俯角的球檯和卡栓,這座弩炮就完成了。

    弩炮安裝在大船左弦中部稍前,這裡的位置是船體最穩定的位置。

    陳慥已經對博撲的輸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他現在一心想成為首發陣容。

    蘇油認真地測量出安全範圍,畫出了弩弦繃斷的情形下,弩臂瘋狂轉動也不會傷到人的安全範圍。

    以後一旦上弦後,這片範圍就是禁區。

    弩炮重心設計得也非常精巧,尾部有配重裝置,現在調節到整體重心剛好落在基座上,這樣旋轉操控起來毫不費力。

    陳慥站在弩炮後方,意氣風發地瞄準河灘上一塊石頭。扣動了弩機。

    嘭的一聲巨響,弩炮上一些微小的鋸屑,都被震得飛揚了起來,銅碗的尾巴貼著導軌,將石彈以幾乎直線的彈道和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速度推了出去。

    啪的一聲,石彈高高掠過河灘上的巨石,到底還是擊中了一個目標——岸邊山坡上一株小腿粗細的檜樹。

    檜樹開始緩緩搖晃,接著一個歪斜,朝著一側轟然倒下,直接斷成了兩截。

    石通眉飛色舞:「好器械!好準頭!」

    陳慥都傻了:「我瞄準的是河灘上的石頭,故意抬高了一些角度,鬼知道石彈跑出的幾乎是直線!」

    阿囤彌一直只當弟弟在胡鬧,現在一下子撲到弩炮上,肩膀撞得陳慥一個趔趄:「臭書生走開!休得碰我家的寶貝!」

    蘇油笑道:「姐姐你快回來,是器械就有操作風險,這些是士兵們的事情。」

    阿囤彌不放手:「快填彈上弦,我也試試,哈哈哈現在我還怕什麼沙馬部?就他們那些小破船,來一艘我滅一艘!」

    當夜,石通來到蘇油身邊,低身說道:「師父,那……弩炮,乃是軍國重器,交於夷人手中,會不會有些不妥?」

    蘇油笑道:「那叫什麼軍國重器?等回去將麻繩換成鋼質粗彈簧,保證兩臂扭力大小一致,形制再橫擴兩倍,基座和俯仰角加上角度標尺,望山更加精準,算出石彈最合適的重量,甚至換成鉛彈,標槍。平日裡可以拆卸,用馬車拖著。最後做出射擊參數表。那樣才勉強算是軍國神器。」

    說完撇了撇嘴:「就現在,粗製濫造而已。」

    蘇油看不起,不代表阿囤彌看不起,三天之後,大船兩側,一邊三座弩炮,如同威武的士兵佇立起來。

    真當寶貝,天天派土兵清掃,刷桐油,搞完之後還要用布罩子罩起來,只留一座除了自己玩,順便操練士兵。

    蘇油收了陳慥五貫錢,這幾天在船艙裡琢磨弩炮操作條令,小姐姐比較野蠻,又大而化之,勸說不聽,不過變成軍令,她就講究個以身作則。

    畢竟是將軍,只能整成條令給她套上了。

    現在的營地都不敢和大船正對了,阿囤熾火不是將營地安排在大船上游,就是安排在下游,還要在相對很遠的位置,給阿囤彌撐上竹蓆,藤盾當靶子。

    誰都不喜歡正在燒烤歡歌的時候,一顆石彈嗖的一聲從頭上不遠的空中飛過去,然後聽著它擊打在岩石上,啪的一聲撞得粉碎。

    心驚肉跳手一抖,一杯珍貴的永春露就沒了好不好?!

    水路上的蠻荒地帶漸漸過去了,蠻荒和文明結合部的河盜們把阿囤彌氣得咬牙切齒。

    這群水耗子似乎能夠預知危險一般,全都躲起來了一路無驚無險。

    河岸兩側開始出現村莊,農人,水牛,出現了少女清亮的山歌和牧童的笛聲。

    這天,大船抵達進入大理後第一個大城——東川郡城。

    這是一個繁華程度能和青神縣比擬的城市,陳慥對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人家也不是蠻荒之地。

    阿囤彌從船艙裡出來,陳慥頓時大驚:「你你你……你怎麼能穿左衽!」

    阿囤彌莫名其妙,倒是范先生看不下去了:「後生你可真糊塗,主上本就是二林部大鬼主愛女,朝廷敕封的在藜將軍,不得無禮!」

    陳慥失魂落魄地退到一邊:「原來姑娘不是漢人……」

    蘇油喝道:「季常大哥慎言!姐姐就是我大宋羈縻州的宋人!」

    阿囤彌對此倒是不在意,反正她也不怎麼看得起這怪怪的書生,便要帶著蘇油進城賣東西。

    蘇油還有些不好意思,姐姐這應該是你們二林部的商業機密吧?

    阿囤彌一瞪眼:「你們把我們二林部的銅器賣了多少錢,當我們不知道?這般小肚雞腸幹什麼?!」

    好吧你是將軍你說什麼都有理!你都不怕我怕個屁?!

    街道是窄窄的石板路,兩邊是木板青瓦的樓房,沿街都是鋪面,女人穿得樸素,男人反而穿得花哨,有錢人穿得是綵綢衣裳,袖口裙襬全是小方格,一樣寬袍廣繡,跟個蝴蝶一樣。

    他們的也戴烏紗帽,不過紗帽很特別,樣子要不像兩瓣蓮花瓣合攏的造型,要不像玉蘭花的花型,中間是花蕾,還有四個往外翻翹的花瓣,花瓣還用彩錦勾了邊。

    不管是窮人還是有錢人,脖子上或者手裡,都掛著佛珠串,一般的是普通的樹籽木珠,有錢人,除了珠玉,好多就掛著阿囤彌脖子上的款式,一零八子加三通佛頭,如意結弟子珠,明顯是最時尚潮流的飾品。

    阿囤彌牽著蘇油走在前邊,兩側是淨街的武士,身後跟著石通,陳慥,范先生,巢谷等人。

    蘇油對各地物價最感興趣,一路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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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九章玄香太守

    物產挺豐富的,翠羽,皮張,雉尾,麝香,價格低得都讓人不敢相信。

    邛杖有竹的,有藤的,宋地罕見的方竹杖,羅漢竹杖,這裡論捆。

    不多一會兒,陳慥幞頭後邊便掛了兩根豹尾,帽邊上插了兩根雉尾,肩上多了一道彩織披肩,文不文武不武。

    蘇油忍不住拉他的尾巴:「季常大哥,你逾制了。」

    陳慥很不耐煩:「知道知道,我這不是在外邊過癮嗎?哎喲那邊的鞭子得看看去……」

    蜀地竹鞭,也是京城非常珍貴的商品,可跟藏紅花產地其實不在西藏一樣,蜀竹鞭的產地其實很多也不產在蜀中,而是大理。

    竹鞭需要用結短,鞭直,梢須小巧,柄部粗大的竹根製成,竹根雖然到處都是,可是想要尋得上品,其實也是不容易的。

    一般是崖邊上的竹子,竹根伸出泥土吊搭在懸崖外的空中虛長的那種,方是上上之選,好的也是萬里挑一。

    這裡的人都是玩藤的行家,竹鞭用紫色桐油浸泡後,打磨得油光錚亮,鞭梢上還裝點上小桑果小穀物一般的金屬頭或者玉梢。

    手柄用白藤或者紅藤編織,持握非常舒服,底部一般還帶著一個腕套,騎馬奔行時即使失手也不會掉落。

    這是妥妥的非遺產品,蘇油一看就愛得不行,一打聽價錢百文都不到,立馬掏錢,薇兒對這樣的禮物肯定喜歡。

    一路前行,很快來到一處大衙門,是這裡最大最華美的一處建築,應該是府主的居所了。

    青衣小帽的知客迎了上來,滿面笑容地把一行人引入府中。

    府邸內裝修幾乎全是比照漢家風格,繞過照壁就是花園,亭台,假山,連牌匾都是漢字。

    亭子旁一株老梅樹,樹上梅子已經接近大熟,還有小部分帶著青色,周圍梔子花開了滿院,芳香撲鼻。

    博古架上的瓷器銅器,牆上的絹畫,書法,也是清一水的大宋文人喜歡的東西。

    這裡靠近大宋,受大宋文化影響非常大,看來主人是個宋粉。

    很快府主和一位幕賓出來了,眾人見過禮,府主才笑道:「侄女可是好幾個月沒有經過東昌府了。你父親身體可還清健?」

    阿囤彌笑道:「伯伯,我是從夔州回來的,離家都好幾個月了,尚未見著父親。」

    兩人都是說的漢語,阿囤彌接著給府主介紹:「這是我在眉山認下的弟弟,叫蘇油,字明潤。其餘也都是漢人夥伴,對大理風物感興趣,這次就帶他們過來看看。」

    來此的多是商人,打扮一般都如石通,巢谷那樣。府主打量眾人,只有陳慥和蘇油是標準的儒生裝束。

    不過陳慥那一身現在已經被豹尾雉羽彩錦披肩毀得一塌糊塗,找了一圈下來,還就蘇油穿得儒雅,像個人物,便對他拱手:「小郎君如此年紀便敢離家千里,真是上國人才,有膽有識。」

    蘇油謙遜道:「就是跟著姐姐出來開闊一下眼界,擔不得府翁此譽。倒是府中陳設雋雅,多是華夏文物,讓蘇油感覺很親切。正是——衣冠漸別風情舊,似此他鄉亦故鄉啊。」

    這書袋一掉,府主立馬高看蘇油一眼,撫掌笑道:「上國風流,豈是偏鄙小城敢比。老夫平時也寫幾首歪詩,嚼章啄句妄求風雅,不料小友竟可信手拈來,呃,就是有個請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油趕緊謙遜:「府翁如此謙懷下士,倒讓小子惶恐了。」

    府主笑道:「就是想讓小友續全此詩,當否?」

    蘇油微笑道:「沒問題,可以的。」

    府主頓時大喜,立刻對幕賓說道:「劉先生,伺候筆墨!」

    眾人移步進入書房,書架上存著不少的典籍,看得出來多是眉山新品。筆墨也是。

    都是現成的,劉先生鋪上雪宣,拱手請蘇油運筆。

    蘇油個子還小,便搬來一個矮凳站在上面,醞釀一下後,開始揮毫。

    梅子殺青梔子黃,

    亭林九化沐玄香。

    衣冠漸別風情舊,

    似此他鄉亦故鄉。

    這裡邊涉及兩個漢家典故,府主就有些懵逼了。

    劉先生在旁邊拈鬚微笑點頭,解釋道:「九化乃是道家術語,所謂『胎精九化而成丹』,寓意庭園中草木皆有靈性。不過玄香二字,說來慚愧,未知出自何典?」

    蘇油笑道:「出處來自唐代馮贄《雲仙雜記》裡關於『墨封九錫』的故事。他在書中引述《纂異記》裡的記載,說是唐代大書畫家,晉國公薛稷曾做過一件雅事:為墨封九錫,拜其為松燕督護、玄香太守,兼亳州諸郡平章事。」

    「松燕者,松煙也;玄者,墨也;毫者,筆也;平章者,絹紙文詞也。」

    府主哈哈大笑,美得鬍子都上天了,連連擺手:「玄香太守,如何敢當,如何敢當!」

    兩個字語帶雙關,玄香既可以理解成書墨,也可以理解為太守,詩中既捧了此地人情惇厚,又捧了府主本人的蘊藉風雅,教化有功。

    劉先生大為歎服,對蘇油拱手道:「高明,要非親眼所見,斷不敢相信此詩乃信手而成。用典精稱,雅緻非常。小友可謂善祝善禱……呃,不敢請問小友年紀?」

    阿囤彌臉色有光,詩是什麼鬼完全不懂,不過也知道蘇油給她露了個超級大臉,美滋滋地道:「小油年初剛過六歲。」

    蘇油也謙遜道:「劉先生博聞雅記,小子也是非常佩服的。」

    府主眉飛色舞,怎麼看蘇油怎麼喜歡:「素聞大宋有神童之說,井底之蛙就是不敢相信哪。哪知今日神童就站在了眼前!當真是可喜可賀,劉先生,設宴擺酒,款待大宋小神童一行!」

    好嘛,一首詩出來,這一行變成小神童打頭了。

    劉先生卻不慌著走,繼續供手:「小友書法卓媚,已然自成一家,當有名家傳授,未知師從何人?」

    蘇油躬身肅然道:「小子師從魯國先生唐淹唐彥通,平日裡還要侍奉學宮山長,龍起之龍老先生。」

    人的名樹的影,兩人在大宋北人朝廷上名聲不顯,可放到西南一帶士大夫圈子裡邊,可謂如雷貫耳,此地近宋,劉先生也有得聞。

    這下劉先生也有些豔羨:「無怪如此文才,原來端非幸致。不過話得兩說,如非小友天賦如此超卓,也難入二先生青眼,等下席上,劉某還多有請教。」

    這已經是將身份自降一等了。

    蘇油也躬身施禮:「砥礪切磋,幸甚至哉。」

    席間自是分了兩邊,一邊是蘇油,府主,劉范二先生,眾人吟詩引賦,談經論典。

    另一邊則是阿囤彌,石通,李栓柱,巢谷陳慥,一群人大吃大喝,一樣開心。

    蘇油幾個月來跟著唐淹和龍昌期耳濡目染,隨便引摘兩人的一些討論出來,就是關於微言大義的精深闡發,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簡直就是給眾人打開了一片新天地一般,讓府主等人喜不自勝。

    賓主盡歡,本來劉先生和范先生是要去交割貨品銀錢的,結果都舍不得離席,硬是一直陪著聊到了宴會散場。

    於是今晚走不成了,只得在城主府中歇下。

    直到次日清晨,吃過早飯,眾人才與府主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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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