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94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4
    第一百九十章戒尺要開張

    王孫就是猴子,古人認為,猿與猴,是兩種不同德性的動物,猿是君子,猴是小人。

    柳宗元這篇文章頌揚了猿的德性,而對猴表示出了憎惡,其實是一篇寓言。

    文中說「猿之德靜以恆,類仁讓孝慈。居相愛,食相先,行有列,飲有序……故猿之居山恆郁然。」

    然後又說「王孫之德躁以囂,勃諍號呶,唶唶彊彊,雖群不相善也。食相噬齧,行無列,飲無序。乖離而不思。……故王孫之居山恆蒿然。」

    還說「以是猿群眾則逐王孫,王孫群眾亦齚猿。」其實就是在說黨爭。

    然後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善與惡不同鄉」。

    這也是士大夫普遍推崇的觀點,不過蘇油不太認可。

    平時結交朋友師長,那自然是親君子不親小人,但是政治,說到底還是一門妥協的藝術。

    不過現在和倆孩子說不著這些,蘇油就老老實實按柳大大的意思講解。

    廟,眉山學宮就是在那時候建起來的。

    初建之時只是個小地方,如今被世家擴建,修繕,已經成了左廟右學的格局。

    從前向後,首先是林立的繫馬石樁,每個石樁頂部都有雕有一個小生肖,小瑞獸。

    就算官家來了,此處也必須下馬步行。然後穿過有鑲嵌「文廟」二字的石坊、過櫺星門、跨過泮池上的三穿九洞橋。便是建築群了。

    左邊是文廟,主體是戟門和大成殿。右邊是學堂,包括奎文閣、明倫堂、時習齋、日新齋、教諭廨、訓導廨、射圃。

    一說起文廟學宮,基本都知道明倫堂,因為那是講習之所。

    《孟子?滕文公上》:「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

    但是今天蘇油沒在那裡,他現在在大成殿,被罰跪在孔聖牌位前。

    龍老頭給牌位上了香,領著唐淹一起行了禮,然後分左右坐下,拿起桌上的非遺戒尺:「說說吧,看看該不該打。」

    蘇油老老實實伸出雙手:「弟子一路荒廢了學業,賣弄文才,引來謬譽,該打。」

    「哈?」龍老頭都給氣笑了:「果然是神童啊?當真聰明,還知道挑最輕巧的說!」

    蘇油低著頭:「弟子不敢。」

    側身問唐淹:「彥通,這小子《左傳》教到哪裡了?」

    唐淹拱手道:「已到哀公八年。」

    龍老頭微微一驚:「這麼快?快學完了?」

    唐淹道:「明潤說他不是張公那般過目不忘的天才,因此讀書要先通大旨,在細究詳屑。」

    「我覺得也有道理,因此先給他通過一遍,也好方便他找時間更多的自行領悟。」

    龍老頭點點頭:「因材施教,這小子一天到晚忙得跟個猴似的,可能也只有用這種辦法了。既然都快學完了,那我問你,晉荀吳帥師伐鮮虞,可還記得?」

    蘇油說道:「知道,這段有三個道理: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其一也;力能則進,否則退,量力而行。其二也;率義不爽,好惡不愆,城可獲而民知義所,有死命而無二心。其三也。」

    這一段是講述了一場晉國大夫荀吳率軍征伐鮮虞族的奇葩戰爭。

    鮮虞族的城池剛被包圍起來就有人要叛變投降,荀吳不同意。

    手下問為何,他說君子要知道愛什麼恨什麼,才讓人民知道什麼是好的行為準則。

    交城叛變這種行為,是應該被憎惡的;別人交出城池投降,不值得高興。而且之後還要獎賞所憎惡的人,那麼以後還如何對待所喜愛的人?

    但是如果不給獎賞,那就是失信,反而會讓人民無所適從。

    因此能進就進,不能就退,量力而行才好。不能因為想取城池卻走向邪路,那樣以後會帶來更大損失。

    於是一直圍城,圍到城中的人出來說我們已經都沒有吃的了,再不投降都沒法活命了!

    荀吳才同意了他們的投降,沒有殺一個人,只把鮮虞國君作為俘虜帶回了晉國。

    龍老頭再次點頭:「好!看來大略你是學得不錯,那我來問你,這其中的第二條,你在大理對付儂智高時,可做到了?」

    蘇油拱手:「不敢隱瞞龍師,蘇油不但做到了第二條,而且,三條都做到了。」

    龍老頭眉毛抖了抖:「你今番要是能把這三條圓了,那我就不罰你。要是圓不上,呵呵呵,你懂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4
    第一百九十一章還是挨打了

    蘇油說道:「啟稟山長:大理國情,與大宋不同,其國崇信佛法,治國儒釋並行,各佔其半。龍師學說,也是佛儒參半,因此我推薦給了小高相爺,以固其親宋之心。」

    「二林部開化未久,其質尚野,儒,釋,巫,三分鼎立。則效三禮而規其儀,以擴大儒理的影響,再幫助范先生興建學校,充實倉廩,慢慢引導。」

    「根據他們的實際情況,採取相適應的措施,不死板地要求他們一定要遵循儒理,此正所謂好惡都不過分,使其知所適,因此事無不濟。正符闔第一條。」

    龍老頭沒什麼表情,唐淹聽得身子都直了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蘇油繼續說道:「知道了儂智高的消息,我便找范先生想計策,最後編造出一首兒歌……」

    龍老頭和唐淹都大吃一驚:「那兒歌是你編造出來的?不是傳說中仙女示警,你只是適逢其會的破解謎題?」

    蘇油只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拱手說道:「我們在大理力量弱小,直接報給大理君臣,反而有刺探他國情報之嫌,因此只好行此計策,然後借解題之時,遊說高相國,利用大理人的力量。這正符闔第二條:力能則進,否則退,量力而行。事態其實一直都在控制之中。」

    唐淹一拍大腿:「妙哉奇計!偏偏小孩子不惹疑心,明潤你……」

    龍老頭拿戒尺輕輕敲了敲自己手掌,咳嗽了一聲。

    唐淹這才反應過來,重新裝出一副問罪的樣子:「那第三條呢?」

    蘇油拱手說道:「第三條,就是與大巫力爭,廢除了二林諸部的人祭之俗,又用面包代替人頭,幫助他們改善祭典,修起祭壇,得到他們的擁戴,卻不惹他們反感。正所謂城可獲而民知義所,有死命而無二心。這是第三條。」

    唐淹聽得眉飛色舞,估計手心都出汗了,那手掌輕輕撫摸著自己大腿,眼巴巴地看著龍老頭下決定。

    龍老頭考慮了半天:「算你逃過了一劫,孔聖靈前,我斷不能說話不算數……來把手攤好了。」

    「啊?還是要打?」蘇油都傻了,老頭你你你明明就是說話不算數!

    龍老頭「啪」的一聲戒尺落下,怒聲道:「這是打你小子偷抄我的詩詞!還拿給小高相爺看,讓我丟人都丟到外國去了,你說該不該打?!」

    越說越氣,舉起戒尺還要動手,唐淹趕緊將龍老頭拉住:「該打該打!那啥,打也打過了,明潤快出去反省反省,快去!」

    這就是明目張膽地袒護了,蘇油也不是傻子,爬起來就跑:「欸!弟子這就出去認真反省,龍師晚上小子給你親手弄幾道好料理賠罪!」

    待到蘇油跑遠了,龍老頭才把戒尺丟到桌上:「彥通,這小子都精成猴了,你這老師的架子可得端起來,別養成了他察言觀色的毛病!」

    唐淹眉飛色舞:「山長,真不是我誇口啊,我這弟子的悟性……一般人讀《晉荀吳帥師伐鮮虞》這段,要麼認為荀吳乃宋襄公之仁,鄙夷拋棄;要麼則迂腐呆滯,照著模仿,效其皮而不得其髓。」

    「可明潤是如何做的?觀其大略得其深旨,變化於心,發而用之。是不是深得《春秋》三味?」

    「這才叫善思善用!放眼眉山,啊不,放眼川峽四路,別說童子了,我們就說士大夫裡邊,能有幾個讀得這麼明白?」

    龍老頭沒好氣地說道:「彥通你是端方君子,讓這機靈鬼給糊弄了!他明明就是現想的!你還真當他在大理二林是時刻牢記奉行《春秋》之意啊?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在解讀《春秋》,而是拿著《春秋》解讀他自己!」

    唐淹卻不認:「那就更可貴了,那就是發乎於心,行由自然而合聖人之意。還有經有權,實在是天設英才!」

    龍老頭氣得站起身來:「跟你都說不明白了!算了我散散歩去,等著晚上吃好吃的!」

    蘇油一跑出學宮,石薇就捧著藥酒上來:「小油哥哥,挨揍沒?」

    蘇油拍著胸口:「還好還好,跑得快,只被打了一下。」

    石薇「哦」了一聲,一臉失望的表情,似乎對自己失去抹藥掙功勞的機會而感到惋惜。

    阿囤元貞正抱著白猿看繫馬樁上的石雕猴子,比較著猿和猴的區別,大宋內地對他來說,處處都是新奇。

    蘇油招呼他過來,阿囤彌多半在矚遠樓,蠶市剛過肯定好多事情需要商議,因此三人一起朝矚遠樓興趣。

    今天當班的是小七和張勝,一見到蘇油進來,孩子們全圍過來了,拉著蘇油問被揍得怎樣。

    小七都羨慕壞了:「明潤你不能偏心!下次出行換我,回來八公揍兩次,啊不,三次,我都認了!」

    張勝也說道:「就是!聽拴住哥吹噓了一天,下次輪到我們了!」

    然後一群娃子都嚷嚷了起來,吵得蘇油一個頭兩個大,只好舉手叫停:「要出去的話,首先得學會騎馬,給大家介紹個新朋友,二林部來的,阿囤元貞,阿彌姐姐的弟弟,騎馬的本事那是天生的一樣,以後就是大家的馬術教頭。」

    「以後元貞就同我們一起學習了,大家就當多了個弟弟,平等相待,程公他們都在樓上嗎?」

    張勝說道:「全都在呢,你那間雅室長期空著,現在基本都成議事場所了。」

    蘇油說道:「那我們先上樓拜會,你們該忙啥忙啥去。」

    來到樓上,蘇油自己的雅閣叫忘雨軒,果然就聽到裡面討論熱烈。

    蘇油領著二小進來,程文應就招手:「快過來我看看,這八公也太能下手了,聽說被揍得躺了一天?看樣子老龍那關你倒是過得輕鬆。」

    蘇油攤開手:「還好,有唐師照應著,逃過一劫。」

    史洞修就說道:「你呀你,你就差把那邊天捅出一個洞來。抓儂智高你小小孩童操個什麼心?萬一有個好差池可如何是好?小彌你也是,以後有這樣的事情,得多攔著,還親自提著鞭子上陣了,唉……」

    阿囤彌笑著點頭應了,轉身就對著蘇油吐舌頭做鬼臉。

    給老頭們介紹了阿囤元貞,程文應說道:「小油你來看看,這是我們眉山今年准備給官家的萬壽節賀禮圖紙,這方面你是高手,結果一去半年,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蘇油一看圖紙就笑了:「劉嗣哥這圖紙作業可以出師了,這圖紙在土地廟拿一個上甲沒有問題。」

    蘇油給土地廟小學定的百分制,頂級是滿分,叫優完,其餘從上甲到下丙,分了九個層次,也是精細純理念在教學上的體現。

    這只是一張大圖,是一個大綵燈。

    蘇油看了一遍:「單調了些,讓它動起來,有聲音,那才漂亮。」

    這東西不稀奇,秦漢有蟠螭燈,唐代有轉鷺燈,宋代有馬騎燈,都是走馬燈的樣式。

    能奏樂的,唐代便有了仙音燭,不過仙音燭的工藝,到大宋都已經失傳了。

    蘇油說道:「這盞燈,這可不光光是給官家的萬壽賀禮,還要體現出我們眉山江卿四家共同的工藝水平,打響各工坊的名頭。」

    當下敲定工藝,外輪廓蘇油負責,用十二根玻璃柱子,頂上裝飾玻璃的十二生肖,這還是剛剛在學宮門口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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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二章短板

    柱子間用彩繪玻璃板拼接,上為山川河流,上為日月五星,中間是白雲流霞,整體是大宋已有的無骨燈形制。

    內層旋轉部分,石家提供機括,軸承,扇葉等金屬部件,用黃銅,加上蘇油提供的酒精噴燈,那亮度絕對會將目前大宋所有燈都給比下去,燈罩上頭熱量也足,可以提供足夠的動力。

    燈大,音樂盒子就可以做得很大,可以排布一首長曲。

    這個蘇油就幫不上忙了,八娘出主意,要吉祥,要沒毛病,那就從成曲中選現成的,《慶宮春》這曲牌,最是喜慶吉利不過。

    眾人不由得都連連叫好。

    除了燈體,還要絛穗裝飾,那就得麻煩蘇家提供織繡了。

    至於圖案,走馬燈一般都是匠人做的,基本都是武將神仙一類。

    蘇油建議不用這個,我眉山詩禮之鄉,東西必須雅緻才行。

    就山水,江上清波白帆,路上車馬行人,天上飛鳥流雲,官家更喜歡看到的,怕是自己的秀麗江山。

    為了讓運動路線更豐富,燈內還要加機關,將內筒分為三層套接,分別對應天,水,地。

    在旋轉的同時,各層還可以進行不同規律的上下垂直往復運動,這樣人物車船飛鳥就不是平移了,還走出了相對複雜的路線,營造出動畫片的效果。

    整個設計主要在於構思精巧,完成難度對四通商號如今的技術儲備來說並不大。

    至於其餘的零碎,那就不需要蘇油多嘴了。

    蘇油準備利用這次機會,將石家的機械加工水平提升一個檔次,精細的小構件會有很多,比如他一直心心唸唸的——漸開線齧合齒輪。

    讓工匠們理解技術難度頗大,不過畫出成品讓他們依葫蘆畫瓢,以如今大宋工匠的水平,那是一點難度都沒有。

    討論完畢,各家領了任務,這才轉回到這次蠶市上來。

    去年的三十六萬貫,基本交割完畢,現在的蘇油,在四通商號的財產,高達十二萬貫之巨!

    這還不包括他在井上的股份!

    除了這屋子裡的人沒有人知道,單論現金的話,眉山城首富的頭銜,竟然已經從程文應這老頭,無聲無息地轉到了蘇油頭上。

    盤清了賬目,蘇油說道:「各家現在都在謀劃發展大計,處處都缺錢,而我要進學讀書,這麼多錢拿著也沒用,陵井那些人家的欠逋,就都從我的這份收益裡出吧,慢慢還就可以了。」

    程文應說道:「那也用不了這麼多,一家五貫安家費,基本就夠了,陵井如今招了兩千戶人家,那也才一萬貫而已。賢侄,如今幾家難得遇到如此機遇,於是大家商議了一下,和你拆借十萬貫,年息三分,你看如何?」

    蘇油說道:「三分利,太高了,短期拆解可以,長期投資,各家負擔過於沉重,對今後發展不利。姻伯,其實還有一條路子可走。」

    程文應說道:「哦?那賢侄趕快道來,要是可行,可是解了幾家之急了!」

    蘇油笑道:「其實四通錢莊已經在做了,不過沒有明確化而已。」

    「四通錢莊,如今有不少商家,都寄存著款項吧?」

    程文應點頭稱是。

    蘇油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將事情做得更細,如今印刷質量也上來了,新式會計記賬法使用了一年,大家也熟悉了,梵文數字,在商家間也得到了流通,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給每家印刷一個薄薄的小摺子?」

    「這個小摺子叫存摺,對應各家在商號寄存的資金,我們可以稱為賬戶。」

    「如此將科目資金細化到人頭賬戶,更加精細,更加方便管理。」

    「這一套方式得到認可之後,我們便可以吸納眉山的閒散資金,幫助普通人家管理他們的資產!」

    四家人悚然動容,我去!那得是多少錢?!

    蘇油掰著手指頭:「隨便舉幾個例啊,陵井上的工戶的工錢,我們可以給他們開辦代發工錢的業務,每月工錢記在折上,這樣他們可以在陵井上做工,休息的日子帶著摺子,來眉山城的錢莊取出錢鈔,用於購物消費。」

    「這樣零散的私人戶頭,我們稱之為對私戶頭。可以給點小甜頭,利息半釐一釐的就打發了。」

    「對於二林部,各家合作夥伴,甚至官府這樣的大戶,能吸納的資金更多,我們給予的優惠肯定也更高,當然管理也更加嚴格,這類戶頭,我們可以稱之為對公戶頭。」

    「這些資金,世家可以抽取一部分用於自身發展,但是有一個前提,所用不能過多,就是陵井的收益的一半。」

    程文應正沉浸在錢多得用不完的美夢當中,被蘇油一棒子敲醒,不由得愕然:「這是為何?」

    倒是史洞修這把數錢當樂趣的瓷公雞有點概念:「有理,如此就算遇到絕對情形,我們投資完全失敗,各家公私商戶將錢莊存錢全部取走,我們也能支應得過來,所損失的,陵井一年收益而已。」

    石寬也點頭:「有道理,但是有個問題,那就是我們投到各產業上的錢,產生的收益,要足夠支付錢莊應付利息,除此之外,才是我們錢莊的利潤。不過為啥又只能是陵井年收益的一半呢?」

    蘇油笑道:「會計上借貸的關係,各位長輩都已經運用的非常熟練了,對錢莊來說,各家存入的錢,我們可以稱為借款,而用到各家的投資,可以稱為貸款。」

    「是貸款,那就必然是有風險的,因此對每一筆貸款,錢莊都必須具備相應的抗風險能力,這叫風險撥備。」

    「直到這筆貸款完全收回後,錢莊的一次貸款才算是完全完成,風險撥備金才能重新回到相應的存款科目,繼續用於下一次投資。」

    「因此貸款和撥備,各佔一半。」

    幾家家主這才恍然,程文應點頭道:「果然是精細穩妥,如此一來,算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史洞修笑道:「那也得掙錢的本事,大過借錢的本事才行。」

    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如今大家找閒散資金的目的,是為了擴大自家新產業,這玩意兒多掙錢,心裡沒數嗎?

    蘇油其實也很有信心,不說別的,光開井都有賺,鹽這東西,直到解放前都還沒有達到需求飽和。

    不過該提醒還是得提醒:「各家在錢莊都有老賬房,剛剛我們商議的只是大略,具體細化到條陳,還得他們來。」

    「還有就是投資方向,我覺得除了開井,水運船隻也該搞起來了。這是交通命脈,不能拿捏在夔州,吳地的商人們手上。」

    「現在還不顯,可要是以後鹽業產量起來之後,萬一被有心人阻礙,交通,就會成為我們最大的短板。」

    史洞修納悶:「什麼是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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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三章雞丁

    蘇油摳了摳腦門:「這個……世伯,我們的產業就好比一個大木桶裡的水,木桶是木板拼成的,能裝多少水,取決於木桶上最短的那塊板子,而不是最長的那塊板子。」

    「我們四通商號的長項,是貨品的質量,新奇程度,還有管理方式也算一項,可我們的眼光,更需要放在我們的弱項上。其中交通,應該就是最大的一項了,太白都感嘆過,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啊,因此水路乃重中之重。」

    程文應轉眼就來了主意:「小油說的是長遠之計,不過直接那一步,步子太大了些。我眉山江卿體國公忠,那是在官家那裡都掛了號的,要我說,還得從這方面再接再厲嘍。」

    史洞修點頭道:「程老說得對,我們的慈善事業還得繼續搞下去,碼頭上施捨翹腳牛肉,那是女人家玩的小仁,我們要鋪路修橋,以工輔賑,主動幫助官府排憂解難!」

    蘇油心中一動:「如果是這樣,那我可以提供幾樣測量工具,幫助工程計畫順利實施。」

    程文應說道:「不過現在我們有錢了,小油說的那個也該搞,嗯,先期考察,編繪圖紙,積累技術,設計模型……小油是這幾個詞兒吧?」

    蘇油:「……」

    從矚遠樓出來,蘇油不由得感慨,薑還是老的辣。

    自己還是後世思維痕跡太重了,一心想著提高生產力,提高流通速度。

    程文應的做法,才是如今大宋的上策,穩妥紮實。

    先將商號輻射範圍擴大到川中四路,除了將基礎打牢靠之外,關鍵是這名聲,撈得那叫一個實在!

    搖了搖頭,看來自己要學的還多著呢。

    慢慢來,先回學宮把龍老頭應付了再說。

    躲過一頓板子,大吉大利,蘇油今晚準備吃雞。

    用開水沖泡花生米,剝去外皮,冷鍋冷油下花生米,中火炒至淺焦黃色後盛到大盤裡散熱待用。

    將雞脯肉用刀背拍一下,切成小丁,加入料酒、豆油、白胡椒、雪鹽,細麵粉醃漬一刻,再加水澱粉,打入蛋清拌勻。

    大蔥洗淨切段,黃瓜切丁。

    在小碗中調入醬油、香醋、鹽、薑汁、白砂糖和料酒,混合均勻製成調味料汁。

    鍋中留底油,燒熱後將花椒和茱萸醬放入,用小火煸炸出香味,隨後放入大蔥段。

    放入雞丁,放料酒,將雞丁滑炒變色,然後倒入水澱粉。

    最後調入料汁,再放入熟花生米,翻炒均勻,用水澱粉勾芡即成。

    等到菜做好了,蘇油才端著盤子發神,宮保是清代的官職,那這該叫啥雞丁?

    想了想,就叫宮爆雞丁好了——學宮裡爆出來的雞丁。

    宮爆雞丁的特色是辣中有甜,甜中有辣,雞肉的鮮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入口鮮辣酥香,紅而不辣,辣而不猛,肉質滑脆。

    第二個菜也不難,不過卻也是名菜——雪花雞淖。

    雞脯肉去筋,用刀背捶茸,用牙籤挑盡茸中筋絡,裝入碗內,先用冷鮮湯調散,再加入水豆粉、鹽、味精、胡椒粉攪勻,同樣加入蛋清,打成的蛋泡。

    炒鍋置旺火上,下豬油燒到三成熱,倒入雞漿,炒熟起鍋,盛盤撒上火腿末即成。

    雞皮湯冒上豌豆尖,晚飯就算做好了。

    阿囤元貞早都等得不住嚥口水了:「明潤,可以開吃了吧?」

    蘇油將湯盛到陶盆裡:「走吧,叫山長和唐師吃飯。」

    飯桌前,老頭坐下來:「喲?又來新客人了?」

    蘇油說道:「這位是阿囤元貞,二林部撫遠大將軍幼子,阿囤彌姐姐的弟弟,這位是石家小娘子。薇兒,元貞,快來見過龍山長,唐師。」

    兩人過來乖乖見禮。

    老頭對蘇油賊嚴格,對別的小孩子卻很寬縱:「趕快坐下,都餓了吧?舀飯開吃。」

    唐淹說道:「石家小娘子,就是在玉局觀學醫那位吧?」

    石薇乖乖點頭:「是。」

    老頭說道:「彥通別太嚴肅,嚇到小孩子,來來,薇兒是吧?就坐爺爺身邊。哎喲你身上還帶著劍?」

    石薇點頭:「這是小油哥哥從大理回來送我的禮物。」

    蘇油設計的刀劍都有一個特點,可以拆卸分解。因此這柄劍除了劍鞘長度做了調整重配之外,其餘都還是上一把劍的裝飾。

    蘇油說道:「石家是武人世家,薇兒每日裡都要習武練劍的。老人家你快動筷吧,我半年沒吃過川菜了。」

    老頭哈哈大笑:「對對對,先吃,邊吃邊聊。」

    宮爆雞丁入口之後,舌尖先感覺微麻、淺辣,而後衝擊味蕾的是一股甜意,加上蔥段、花生米,荔枝香型加上糊辣濃香,使人欲罷不能。

    唐淹邊吃邊搖頭:「這雞肉怎麼這麼嫩?我家娘子就不敢做炒雞肉。」

    蘇油笑道:「的確,普通雞的胸脯肉,炒出來容易嫩滑不足,需要在碼味上漿之前,用刀背將雞肉拍打幾下,勾芡時放入一隻蛋白,這樣的雞肉會更加嫩滑。」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食材,這就是笨雞,去過勢,籠子裡養出來的,肥大不說,肉質本身就細嫩,油也多,做這道菜最好。」

    老頭點頭:「不錯,適合上了年紀的,明潤再去煮兩根香腸,今晚菜怕是不夠。」

    「啊?」蘇油正挑蔥段吃得開心,一看阿囤元貞:「哦,是得再去煮點。」

    這娃吃得臉都快埋進碗裡了!

    龍老頭笑眯眯地看著元貞,還給他添了個雞腿:「元貞是吧,慢慢吃,彥通你看,人家二林部的孩子就是長得壯實。」

    阿囤元貞抬起頭來:「爺爺,我能騎馬,能開弓,明潤說要我當土地廟小學的騎術教頭呢!」

    龍老頭笑得更開心了:「是嗎?那一會兒吃過飯我帶你去射箭,君子六藝,爺爺我也是能射箭的哦!」

    蘇油一臉的妒忌,這龍老頭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對小孩子這麼好?以前沒看出來啊!

    龍老頭看了蘇油一眼:「孩子就該有個孩子樣,你都不拿自己當孩子,那就沒這樣的待遇。還愣著幹啥?趕緊去煮香腸!」

    ……

    吃過飯,阿囤彌來接弟弟,石薇也鬧著要去土地廟見哥哥姐姐,蘇油只好打發他們先過去。

    回來將兩大口箱子拖進龍老頭的精舍:「龍老,這些資料,可能還得麻煩你的大手筆。」

    將范先生做的事情與老頭講過,龍昌期悚然動容,取過那些筆記一翻,不由得感慨道:「不意我大宋有此等志士,比起他來,我都感覺慚愧啊……」

    「明潤你放心,這件事情交給我,我一定將之編為《西南志略》,以慰志士之心。」

    蘇油深鞠一躬:「如今我已遊說四通商號成立了商情機構,相信不久之後,就會制定出精確的西南地圖,蒐集到更加詳盡的信息,到時候一併交給山長,西南山川地理人文,在我們眼裡就會更加清晰。」

    老頭呵呵笑道:「去把你唐師叫過來,這事情光苦我老頭一個可不行。」

    蘇油笑道:「今晚我還得去嫂嫂那裡看看,大蘇的婚禮我都沒趕得上參加,晚上就不住精舍了。」

    老頭笑道:「去吧,還有那大小蘇,也叫來讓我看看,可惜了,這就是我學宮成立晚了兩年。中岩書院,撿了我們好大的便宜!」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4
    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一步

    來到紗縠行,蘇軾笑著迎出來:「明潤錯過我的喜酒,你說該怎麼罰吧!」

    蘇油先拜見過程夫人:「嫂嫂安好,蘇油回來了。明允堂哥呢?」

    程夫人笑道:「回來了就好,你在大理可鬧得不輕,消息傳來大家都擔心得不行。你堂哥去天台山訪道去了,說是你給他的鞭子不錯,羅浮山飛鳴禪院院主曾給他顯擺過收藏的蜀鞭,他這就要去顯擺回來,勸也勸不住。」

    羅浮山在綿州,成都還要往北,這一趟又是跑得不近。

    不在那還更好,這堂哥蘇油看著就怕。

    側廂走出來一位女子,年紀十六七歲,溫柔秀麗,對蘇油襝衽施禮,卻沒有說話。

    蘇軾招呼她近前:「這就是我新婦,王弗,弗兒,這位就是蘇明潤。」

    那女生又施一禮:「新婦見過明潤叔叔。」

    蘇油一擺手:「和子瞻一樣,叫我明潤就好了。」

    蘇軾說道:「就是,弗兒你用不著和明潤這麼客氣,他還是個小孩。話說明潤你就空手上門?」

    蘇油橫著眼睛看他:「你們過年去拜祠堂,八公將庫房打開隨你們挑,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

    蘇轍從書房探出頭來:「那都是子瞻慫恿的,我就拿了一對象牙鎮紙!他拿了一套!」

    蘇油笑道:「子由,你的好事兒也該近了吧?聽說二十七娘最近可是都不去義棚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裝閨秀呢。」

    程夫人拍了蘇油一巴掌:「史家小娘子開朗活潑一些,但是心底善良,你可不許瞎說。」

    蘇油從兜裡翻出一個禮盒遞給王弗:「沒有子瞻的份,這個是單送你的禮物。」

    王弗接過來道了謝,被蘇軾慫恿著打開一看,蘇軾不由得大呼小叫:「這個貴重了!」

    盒子裡是絲錦打底,上面一對蜜蠟娃娃,很卡通那種。

    蜜蠟很香,本身就是一種頂級香料,不過質地很軟且脆,加工起來容易崩缺,雕刻是絕對不行的,只能用金剛砂磨針小心打磨。

    不過蘇油有自己的辦法,蜜蠟熔點很低,將蜜蠟磨粉,再加入龍腦油增加調和香味,加松香和蜂蠟為助熔劑,在熱油鍋裡隔油溶了重新倒模,脫模後用麂皮輪羊毛輪拋光,得到了這對精緻的蜜蠟娃娃。

    說起來,這其實是後世用蜜蠟粉造假蜜蠟的工藝,可放到如今,就堪稱絕技了。

    大宋如今福建那邊其實也有類似工藝,不過用的是蜂蠟加香料,就那樣的東西,也已經是頂級奢侈品了。

    娃娃做工精緻不說,還散發著令人愉悅的氣息,把玩之後,手裡令人愉悅的氣息經久不散。

    王弗畢竟才十六,見到這對可愛的娃娃欣喜得不行:「多謝明潤叔叔,我很喜歡。」

    蘇油笑道:「那就祝你們也早生一對可愛的娃娃。那樣我就可以當翁翁了。」

    王弗頓時臉紅了,不過蘇軾卻是沒臉沒皮,拿著蜜蠟娃娃又是聞又是看:「明潤你這心偏得,從來沒送過我這麼好的東西。」

    程夫人招呼大家進入堂屋:「坐下來說吧,你這一趟諸多奇遇,眉山城裡傳得神神道道的,還是聽你說最直接,擒儂智高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蘇油這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過一遍,不過把二林部的事情省了,免得解釋起來麻煩,只說在那邊發現了錳礦,能夠提升鋼鐵質量,因此研究熔煉工藝花了不少時間,耽誤了回程。

    蘇軾對王弗笑道:「小幺叔多智多技,這輩子總要成川中首富的,我們拿他點東西,那是幫他減輕負擔。」

    王弗對這家庭關係還不是太瞭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夫君這臉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程夫人笑道:「弗兒別怕,子瞻和明潤,那是一向打鬧慣了的。」

    心裡計較,子瞻這是不知道小油這一年半下來摟了多少錢,這孩子簡直就是一座行走的金礦,遊戲無心之言,怕還真的說著了!

    沒過幾日,又該準備送石薇去成都了。

    這次準備的東西非常多,大理的藥材,最重要是三七,可龍裡的調料,酒坊的美酒,半年來小天師的信件來了好幾封,說是玻璃化學器皿,試紙之類的東西實在是好用,就是報廢消耗得也快,要蘇賢弟多準備一些。

    知道石薇的鬍子公公師父是劍道高手,蘇油準備了一份厚禮。

    根據高錳鋼的優越性能,蘇油設計了一柄新式長劍。

    在舊式四尺長劍長度基礎上,將劍身減窄了三分之一,厚度也降低了不少,然而抗擊打性能,切割性能,保持性能都沒有改變,而穿刺性能則得到大大的增強。

    最關鍵的,手感幾乎降低了一半重量,更加輕捷靈動。

    防守力因重量稍稍減弱,但進攻性大大增強,裝具只是最普通的實用裝具,但絕對是為老年內家高手量身定製的實戰兵器。

    老頭把石薇照顧得相當不錯,必須獎勵一下。

    更重要的,是同薛忠的會面。

    益州是川峽四路的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益州市場,是四通商號在川中最重要的市場。

    幾天裡蘇油和薛忠都在商議後續的經濟佈局。

    通過酒麴生意,蘇油的觸角已經伸入了益州。

    接下來順理成章,就是成立四通商號益州分號了。

    聽聞張學士對蘇洵的鹽務條陳拍案擊節,加上張恕的關係,已經上報朝廷,奏請蘇洵益州教諭之職了。

    在蘇油的規劃裡,四通商號的益州分號,其職責不是銷售眉山產品,而是確立益州本地代理商人。

    不和益州商人赤裸裸的在市場上爭奪利益,分號的存在,主要是監督各家代理,讓四通商號自身的利益不受損害。

    更重要的,是以利益為誘餌,在政治上,經濟上,士大夫階層裡邊,拉攏一大批的代言人,然後掌握政壇,市場,輿論的各種消息動向,分析情報,供眉山總部做出準確判斷和及時反應。

    眉山城的技術儲備,資金儲備,人才儲備已經達到了一定規模和層次,江卿已經被整合為一體,資本的力量開始顯現,益州,自然也必須成為四通商號踏出的第一步。

    這一步,必須穩健紮實。

    薛忠算是開了眼了,這半年來學會了新式記賬法,打開了酒麴局面,還以為自己能得小少爺高看一眼。

    幾天商議下來,才發現自己離小少爺的要求,差著十萬八千里,這他麼簡直就是普通商人和陶朱公的區別。

    酒麴代理,只是小少爺給自己上轅之前的一把菘菜甜頭而已,接下來,才是大車上路。

    可這趟車,自己這蠢驢咋就拉得這麼心甘情願呢?

    還是母親大人英明,趕著自己來眉山給小少爺道謝,不然哪來的這趟緣法?

    接下來,蘇油便領著薛忠去見董事會成員。

    當然全靠益州人士主持局面是不可能的,程文應決定讓程三擔任分號監事,一同出發。

    分號的初期業務,就是成立錢莊分號,負責商號的資產管理,尋找產品代理人。之後會開展匯兌業務。

    程三明顯是值得信任的,但是事涉金融大事和商號擴張的開局,因此還要從史家,石家抽調人才擔任內控和稽核。

    賬目和消息,快馬一日可至,因此中間過渡科目一日一清,總部定期派人抽檢,可以減少很多作手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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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小報

    本來程文應和史洞修認為這是多此一舉,待到蘇油舉了幾個後世銀行業手工記賬時代作手腳的案例,程文應都嚇壞了:「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老史,小油是對的!好在賢侄是自己人,坦然告知,不然這些手段使將出來,就你我這兩把老骨頭,可經不住他這樣玩。」

    史洞修一腦門子冷汗,抖得跟打擺子一樣,丟錢對他來說,不啻於丟命,哪怕只是一場虛驚。

    「我覺得錢莊的制度已經非常周密了,被小油這樣一說,簡直跟篩子似的。我們的錢財,竟然能被如此輕易地弄走……不行不行,回去再組織人手琢磨一下,這總部的內控合規總監事,老夫當得還有些不稱職啊……」

    蘇油拱手道:「只要不出大漏子,這些小地方,總能通過教訓慢慢補足。不過程三是姻伯手下的老掌櫃了,放他到那個位置上是對他的看重,不能成為導致他萬劫不復的誘因,傷了這場情分。這些事情做在前面,其實是對他好。」

    「嚴控是一方面,相對應的,高薪,就是另一方面了。一定要給予足夠的待遇才行,蜀都居,大不易啊。」

    ……

    當天晚上,程三第一次來到土地廟,給蘇油行了大禮。

    蘇油趕緊將他攔住:「程三叔,使不得。」

    程三起身:「一大把年紀了,誰是真對我好,老朽還是分得清的。」

    「東家把你對他說的那些話都轉告我了,小少爺面前我實話實說,那麼大的誘惑之下,老朽真不一定扛得住啊……」

    「搞不好真就如小少爺所言,壞了東家大事,毀了自家名聲,子子孫孫,在川峽四路都抬不起頭來,再無前程。如此大恩,老朽怎能不來一謝。」

    蘇油笑道:「三叔不怪罪蘇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

    程三說道:「唐玄宗登位之初,不一樣是明君之相?可漸漸就放鬆了規制,最後釀成大禍。小少爺所說的才是正途,程三心裡,怕是比現下兩位老爺都還要明白一些。」

    蘇油笑道:「看來三叔是真明白,姻伯這益州分號的監理,所托得人啊。」

    ……

    玻璃江邊,天氣還沒有轉暖,但是已經非常忙碌了。

    蘇油帶著阿囤元貞,在此送別石薇,程三,薛忠,阿囤彌一行。

    兩路人馬,一路去益州,一路去嘉州。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件重要的測量設備——經緯儀。

    底部是一個三角架,可以打開和收起。

    三腳架上的面板,左側和後方有了玻璃氣泡管,可以通過底部的旋鈕輕易地矯正儀器基座表盤的水平。

    鏡筒前後設置了中心鋼絲十字,可以用來對準遠處的標準桿。

    經緯儀整體由黃銅打造,具備水平面和垂直面兩個精確的角度刻度。

    沒有準備讓他們繪圖,只給了兩支隊伍一個工作日誌本和一個測量記錄本。

    商隊只負責測量和記錄,具體計算,等數據收集回眉山後,會成為土地廟小學的數學作業。

    遺憾的是玻璃鏡片還沒有研製出來,因此這儀器注定觀測不了太遠。

    所以測量標竿做得老長,整整五米,就是為了能從遠處看清頂部和底部。

    還是那句老話,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再談好不好的問題。

    重點在於先把探測隊員們的工科狗屬性培養起來——一切憑數據說話。

    送走兩支隊伍,蘇油的學習生活開始了。

    雖然學宮三月才開學,但是蘇油明顯不在此列。

    宋代如今已經有了報紙,叫法還很多,有「邸報」、「朝報」、「邸抄」、「進奏院狀」,「狀報」等多種叫法,其中「邸報」最是通用。

    因為邸報上面刊載的都是當時朝廷的大政方針官員人事變動,因此它的發行一直受到中央的嚴格控制,都是手抄的。

    然而州郡官員們,對這東西異常渴望,因此就給了邸吏掙錢的機會。

    於是大宋官場和商場上,更多的流行著一種「小報」,消息比邸報還要快。

    有官員因此上奏求禁:「小報者出於進奏院,蓋邸吏輩為之。比年事有疑似,中外不知,邸吏必競以小紙書之,飛報遠近,謂之小報。……其說或然或不然。使其然焉,則事涉不密;其不密焉,則何以取信?此於害治,雖若甚微,其實不可不察。臣愚慾望陛下深如有司,嚴立罪賞,痛行禁止。」

    然並卵,現在的龍山長和唐教諭,就拿著小報讀得津津有味。

    最近朝廷發生了幾件事。

    正月京城出了大疫,官家令太醫進方,從內中出了犀牛角二本,用於調藥。

    太醫析而觀之,其一為通天犀。內侍請留供官家服御,官家說:「吾豈貴異物而殘百姓哉!」立命碎之。

    龍昌期就嘆氣:「官家仁德那是沒得說的,可總是著眼在這些小事情上,河北黃河決堤久議而不絕,生民離散,不才該是重中之重嗎?明潤,你怎麼看?」

    蘇油說道:「朝中議論紛紛,主要還是到底該治理下游,還是該治理上游,其實依我看,事情非常簡單。」

    唐淹說道:「哦?」

    蘇油兩手一攤:「要依我說,那就上下游一起治啊,這又什麼好爭吵的!」

    龍昌期氣得吹鬍子瞪眼,拍案斥道:「妄言!」

    唐淹趕緊安撫龍昌期,轉頭對蘇油說道:「明潤想當然了,誰不知道都治才好?可朝廷財用不敷,每一筆歲入都有去處,朝堂諸公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龍昌期嘆氣道:「我就不該問這小子,這答案簡直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接著看報!」

    第二條消息,都知王守忠為武信留後,如今病重,求為節度使,官家說好話也沒用,被宰相梁適拒絕,直到死後,才追贈太尉、昭德節度使。

    這條消息很重要,龍昌期細細解讀,主要是說給蘇油聽的。

    宋代官職疊床架屋,內侍省是侍奉皇帝的太監機構,以左班都知、右班都知為最高官職。

    留後,則是一軍最高軍職——節度使有缺時,暫領該軍時的職務,是一個臨時調遣。

    王守忠是潛邸老太監,所謂「東宮舊恩」,有擁立之功,深得官家信任,如今只求在臨死之前,想從代理變為正式任命而已。

    然而文官階層嚴防死守,堅決不給開這個先例。

    梁適的話說得硬邦邦:「宦官連一州軍事長官的正式職務都別想,還想當真正的節度使?!」

    官家的話說得軟綿綿:「哎呀我之前都已經答應守忠了嘛。」

    梁適繼續硬邦邦:「我今天還是宰相,要是給了一內臣節度使的官職,我死都死得別想安心。」

    最後官家退讓了。

    這事情龍昌期當然是大力支持梁適,他本身對王守忠一點意見都沒有,不過文官階層對內官,有一種天生的不信任。認為官家過仁了,此禁一開,就有了東漢黨錮之禍的根苗。

    不過蘇油卻有自己的另一番解讀,宦官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才,是人才,那就可以任用。

    這是從能力角度來說。

    但是有個問題,宋代皇室,絕大多數皇帝,都在從文官階層手裡爭奪權力,一直在進行著嘗試,從來沒有停止過。

    官家之前提拔狄青,如今想抬舉王守忠,目的不能說純潔。

    文官階層的堅持,其目的,同樣不能說純潔。

    這就是大宋的政治生態了,各自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在義理,道德等等形而上的東西上爭得你死我活,其實最後的目的都是一個——政治權力。

    因此將內官的一切要求,都解讀為皇帝對權力的慾望,對文官階層來說,大概率正確,一股腦兒懟回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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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虛驚

    第三個消息,三司使田況為樞密副使。

    這個任命,別的先不說,對川峽四路,很重要。

    歐陽修幾年前返回朝堂,經歷過一番政治鬥爭後失敗,遭受誣陷被貶。

    然而就在反對派們歡欣鼓舞之時,官家口諭:「別去同州了,留下來當翰林學士,給我朝修《唐書》吧。」

    於是歐陽修便留了下來,和宋祁一起修史。

    中間還發生了一個小故事,歐陽修文筆練達,而宋祁寫文章喜歡搞得生僻聱牙。

    宋祁是長輩,歐陽修不好說啥,一天早上,這娃在書局的門上寫下八個字:「宵寐非禎,札闥洪休。」

    宋祁來上班,在門口看了半天:「嗨!這不就是『夜夢不詳,題門大吉』那句老話嘛,永叔你至於搞得這麼複雜不?」

    歐陽修笑道:「老宋我這還不是跟你學的,你修書的時候,都把『迅雷不及掩耳』寫成『震霆無暇掩聰』了。」

    宋祁也是通達,哈哈大笑。《新唐書》便依了歐陽修的體例。

    龍昌期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前來拜訪的大小蘇,並且鄭重叮囑——兩個小子好自為之吧,現在文風轉型了,意味著蜀中讀書人的春天即將到來。

    官家不讓歐陽修離京,很明顯是一種政治平衡和震懾。

    田況是富弼的發小,夫人是富弼的妹妹。歐陽修則是富弼慶歷新政時期的下屬,兩人份屬同黨。

    歷史上只傳下來歐陽修一篇著名的《朋黨論》,很多人卻不知道,田況這傢伙同樣有一篇。

    一文一武,一明一暗,這明顯是官家對朝政的進一步平衡。

    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田況治過蜀,還治理得非常好,史上的評價——其治蜀類張詠。

    非常重視教育,而且還有一點,他是從張方平待過的計司調任樞密副使的。

    也就是說,如今的朝廷裡,有一位明白蜀中政治生態,理解張方平經濟政策的大員田況。

    而蜀中,有一位明白前任田況治蜀方略,同時掌握朝堂政治動向的張方平。

    張方平無黨,和歐陽修也無法合作,不過和田況屬於一類人。

    兩人都精強能幹,料事極明。

    尤其對西夏的看法上,兩人從一開始就有幾乎一模一樣的論調——大宋不要以為人家好對付,必須慎重再慎重。

    不過一個是從形勢分析,一個是從數據分析。

    如果說張方平類似經濟學家,田況更類似統計學家。

    而且看官家的手段,對這個田況的前途,還可以報以相當的預期。

    這對於蜀中的讀書人和商人,對於蘇油來說,簡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不是喜歡用數據說話嗎?恰好,我也喜歡。

    接著第四條消息,直接讓蘇油震驚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司天監言:日食四月朔。

    「大宋已經能夠準確預測日食了?」

    龍昌期將邸報收折起來:「很奇怪嗎?唐代李淳風,僧一行,都留有預測的記錄,其時尚兩可,然而到了如今,日食可以預測,已經確定無疑了。」

    蘇油當然知道日食可以被準確的預言。知道地球和月球的軌道,也知道太陽的運動,理論上預言日食能精確到分鐘。

    他還知道日食遵循沙羅週期,即六千五百八十五點三二天一個循環。其間,共有七十一次各種日食發生。

    然而其地點有所不同,因為每個沙羅週期有零點三二天餘下,不是整天,所以這時地球又自轉了一百一十七度,那這個度數必須引入預測用於修正,以確定發生日食的準確地點。

    正因為地點不同,因此這個週期,是建立在全球觀測調查的基礎之上的,而不是僅看一個地點的日食記錄就能推算出來。

    所以這是後世總結出來的概念和規律,那麼,大宋的天文學家們,如今是如何做到的?他們肯定有一套獨立的算法。

    月朔,就是初一,精確到天。

    妖孽,這才是一群真正的妖孽啊……

    龍昌期對科學不感興趣,隨意地告訴蘇油,如今日食可以預測了,在宋人眼裡便失去了神秘。

    不過皇帝你別放鬆啊,日食還是君王失德。

    皇帝都傻了,憑什麼啊?我有規律的抽風嗎?

    大臣說這都日食了,所以失德是必須實德的……嗯,要不這樣,只有朔日發生的日食我們才算你失德好不好?

    皇帝說少來,那不就是把週期拉長嗎?我雖然讀書比你們少,可也別想騙我!

    聰明的大臣說那我們這樣好了,目前尚無法預測日蝕的程度,要不我們把這個作為盛衰的預兆吧。

    只要不是朔日的全食,那就不算你失德,開不開心?

    皇帝只好捏著鼻子認了——也就是我朝,老子才這麼縱容你們……

    ……

    蘇油就點著下巴琢磨,機會難得,望遠鏡這東西,可得趕緊弄啊……

    有了日食的預測,眉州便做起了應對災變的準備,上天示警了嘛,雖然是預警。

    彷彿應景一般,學宮剛剛開學,三月裡氣候就有些不對。

    八公看著寒暑表慌了,趕緊喊這周當班,正與石富一起弄玻璃的張散:「散娃,散娃快去叫油娃回來!這是要倒春寒!」

    張散也沒種過地,不知道到底有多嚴重,飛馬便朝眉山跑去,一進學宮就大喊:「小少爺不好了,八公要倒,說是觸了寒!」

    蘇油嚇得魂飛魄散,拋下書本騎上黃雛就一通狂奔,等趕到可龍裡,卻見到八公正在整理鋤具稻種。

    八公見到蘇油大怒:「誰叫你騎這麼快?!摔了那還了得!」

    蘇油飛身下馬,拉著八公左看右看:「八公你沒事吧?三哥說你得了傷寒,都快……不對這也不像啊……」

    八公瞪著眼:「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看你是屁股又癢了,想吃斑竹筍炒坐墩肉了是不?」

    沒一陣,張散也騎馬跟來了,身後還馱著一個大夫:「八公莫怕,我把郎中給你請來了!」

    八公將手裡鋤頭把一扔:「瞎胡鬧嘛這不是!我啥時候說我有病?!」

    蘇油趕緊插話:「可不是嗎!三哥就會瞎胡鬧!不過八公你看啊,大夫請都請來了,這一路老遠的也不容易,要不就讓他給你號號脈玩兒,你就當坐著休息一會,好不好?」

    八公還不樂意:「薇兒給我號過,說我康健著呢!」

    蘇油一腦門子黑線,石薇自己怕還是半瓢水呢,只好勸道:「八公,俗話說的『醫不自治』,薇兒現在算是我們家的人了,因此她說了不算。不信你問大夫,你問問他有沒有這話!」

    八公狐疑地問大夫:「還有這說法?」

    大夫彎著腰還在喘氣呢:「有,這說法是有的。」

    蘇油趕緊拉八公坐下:「你瞧,沒錯吧?來來來我們把手腕亮出來,給大夫看看我們可龍裡的老頭有多康健!」

    大夫調勻了氣息,給八公把了脈:「我說兩位,你們家裡老人是真沒事兒,倒是我這把老骨頭,差點給顛散架了是真的!」

    蘇油大喜:「三哥,給大夫包個大封!」

    說完又對大夫拱手:「得罪了得罪了,麻煩郎中特意奔勞這一趟,小子給你賠不是。」

    大夫嘆氣:「算了,也是你們一場孝心……那孩子你回來,要什麼大封!醬油,醬油給我來兩瓶,還有榨菜,芽菜,給我搞點就行了!」

    蘇油都樂了:「喲!郎中對我們可龍裡的特產很清楚啊,粉絲要來點不?」

    大夫也是個妙人,搓著手笑道:「小郎君都開口了,我這不收下也不合適呀!」

    蘇油笑著扭頭:「三哥,再給老郎中抓一隻笨雞,雞湯冒粉絲那才是正宗!」

    送走了開心的郎中,蘇油這才轉回家中:「那啥……到底是啥事兒來著?」

    張散赧笑道:「小少爺,怨我,怨我弄岔了,八公說的不是自己,是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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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七章倒春寒

    蘇油問道:「天氣怎麼了?哦對了,四月初一可能有日食,八公你招呼村裡,不用大驚小怪。」

    八公說道:「不是說這個!油娃這眼看要出事,我估計今年有場倒春寒!」

    蘇油笑了,八公這個估計,和第一批到來的商務情報倒是吻合。

    不過八公不知道的是,去年眉山經濟的爆髮式增長,世家換來的糧食,那是多得不要不要的。

    前任知州是幸福的,因為亮瞎眼的政績,去北邊高就了,臨行前將虧空完全填平了不說,碼頭新建官倉,碼頭租賃,組織力夫下力氣,好處撈了不少。

    還萬民擁戴,一群剛吃完牛骨湯泡飯的流民,哭著喊著攀著船板叫青天大老爺,那是真正的情真意切。

    面子裡子都撈足了!

    新任知州本來是苦著臉過來的,眉山人難治,那在朝堂上都是有口皆碑,一見這情形,趕緊放下身段在交接的時候向老前輩虛心請教。

    老前輩就一句話,任事兒不用做,只管狠抓教育,狠抓鹽井稅務,搞好流民入籍,其餘的,江卿世家自會搞定。

    說完拍了拍後輩的肩膀:「一文錢虧空都沒有,哥哥我對你夠意思吧?官倉碼頭那點收益,因為是新立,所以還沒入公。因此我帶點到新任上處理一下前任虧空,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懂的?」

    不等新知州開口,老知州笑道:「不用謝,那批倉房,老弟你要入公算做政績也好,還是繼續維持現狀也好,全憑你自己安排!整個就當是你新建的,哥哥我絕無二話!」

    新知州秒懂,拱手深鞠一躬,然後一句話就甩出最關鍵問題:「前輩,你看怎樣最划算?」

    老知州哈哈大笑,低聲說道:「要依我說,眉山政績,這幾年還有得刷,所以也不用太斤斤計較,過於薄待自家妻兒不是?」

    新知州對這個利益交換很滿意。如今就連眉州常平倉都是滿的,正賜公使錢支出,因為飲食結構的變化,豬肉菜品的大量引入,不增反降,明明吃得肥頭大耳,各方招待也周道得很一點沒減少,卻被硬安了一個廉潔的名聲。

    所以倒春寒在蘇油的眼裡,真的不叫事兒。

    他也是鄉下人,知道應付倒春寒,就是重新育苗插秧,補上就行,收成比往年晚一兩個月而已。

    八公見蘇油不以為然,真的急了:「油娃!晚一個月收成,那是會要人命的!」

    蘇油對自己這一年半來的努力很自信:「八公,可龍裡如今家家有存糧,戶戶有雞鴨,田裡還有魚。圈裡肥豬用的酒坊糟子加豬草,又沒有耗費自家的糧食,怎麼會出現寅吃卯糧青黃不接的情形?」

    「如今我們村子的肉蛋,除了自己吃,還供應著方知味酒樓,碼頭攤子,學宮,土地廟小學,哪家沒有點積蓄?這都還要出人命,怕是滿大宋的人都得死絕了。」

    八公急得跺腳:「那其他州縣呢?你是沒見過流民起來作亂那景象!我告訴你,那就如蝗蟲過境一樣!」

    蘇油拉著八公的手坐下來,勸慰道:「八公你放心,朝廷設常平倉都這麼多年了,這又不是大旱大澇,要是一個月都支應不過來,那些倉使倉曹,全都活該上吊!」

    「如今張學士按蜀,他可是計司出來的,身邊人肯定早就給他提過醒了,你呀,就管好我們可龍裡,安心享福,長命百歲最重要!」

    八公終於笑了:「也是哈,八公能管好我們蘇家這攤子不餓著就算是能耐了,還操那麼多心幹嘛?去年兩百畝族田,可是收了不少糧食。」

    「我這也是被嚇怕了,今年的新谷,可是用的你帶回來的稻種,那種子比我們這裡的稻種長大,秧子也壯實,想來也比我們的秧子更……」

    一說到這裡,蘇油驚得跳了起來:「哎喲!忘了這茬了!」

    長大有屁用!壯實有屁用!那玩意兒是南邊熱帶地區來的,真不一定能適應倒春寒這樣的氣候!

    八公莫名其妙:「剛剛不是還說沒事兒?」

    蘇油說道:「對別人沒事兒,對我們可龍裡搞不好是真有事兒。三哥,去把基建組的人叫過來,有事情做了!」

    等到人員到齊,蘇油開始組織分派工作。

    對付倒春寒,說白了就是一個保溫。

    正好要做萬壽燈玻璃柱板,那就一起了。

    史大和石富也被叫了過來,這又是一個系統工程。

    玻璃板直接壓制的話,平整度不好控制,還會有大量氣泡,因此必須使用浮法製作。

    說起來很高大上,其實就是高溫玻璃溶液在通入保護氣體的錫槽中完成。

    熔融玻璃液從坩堝中流入並漂浮在相對密度大的融化錫液表面上,因為重力和表面張力的作用,玻璃液在錫液面上鋪開、攤平,經過降溫硬化後拉出錫槽,進入退火窯,經退火、切裁,就得到平板玻璃產品。

    大宋今年得金一萬五千多兩,銀二十一萬九千多兩,銅五百多萬斤,鐵七百二十四萬斤,鉛九萬多斤,錫三十三萬斤。因此讓石富弄個錫槽,不是事兒。

    不過流水線那是別想了,還是手工業,錫槽做成玻璃板所需大小,保護氣體用的燃燒室裡燃燒後的空氣,然後燒出一鍋在窯內澆幾塊板,再送入退火窯慢慢退火。

    浮法玻璃工藝的好處自是不用說的,成品裡沒有玻璃疔,沒有氣泡,結構緊密沉重,手感平滑,厚度均勻,上下表面平整且互相平行……

    壞處就是……只能是板材。

    當然蘇油是不可能拿這麼精貴的東西去做溫室的,倒春寒的解決靠這個那成本就太高了。

    取來幾匹絹,噴上水玻璃溶液,送入氣體反應室,得到的就是一層玻璃化的薄膜。

    這東西很脆,不能像塑料薄膜那樣彎曲,因此必須在秧田裡插上木板,將這種薄膜用框子框上,拿竹篾夾住,再鋪到木板上,最後用泥糊上接縫。

    製作玻璃得到的逃逸熱量,會將爐外管道里的水加熱,熱水放入秧田,便能夠調節水溫。

    就這樣湊合都已經把八公心疼得不行了,一匹絹就是一貫錢,早知道都不提倒春寒這茬了,沒得糟蹋好東西。

    蘇油笑著安慰八公:「這保溫膜又不是只能用一次,以後你還可以用這方法,種點黃瓜,茄子之類的,冬天裡能吃上夏天的菜。」

    八公都笑崩了:「我有毛病廢那精神?我們川峽四路天府之國,四季時令菜蔬都吃不完。」

    呃,這話是真的,蘇油只好說道:「那你可以培育茶樹苗,龍腦樟苗,也是好東西啊。反正一樣東西可以有好些用途的,說不上浪費。」

    八公想了想:「冬天裡給窗戶安上,倒是好辦法,透光又隔風。」

    蘇油翻了翻白眼:「就是沒法防熊孩子,手指一捅一個洞。而且我敢向歷代天師保證,他們絕對會去捅。」

    說完指指錫槽裡的平板玻璃:「窗戶啊,得靠那個……」

    八公都嚇壞了:「皮娃你別鬧!這東西是我們家用得起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5
    第一百九十八章套小張

    宋人的道德邏輯非常奇怪,那就是你搞出提升生產力的東西,可能還能得到大家稱讚,可你要是搞出讓生活更加舒適的東西,還用到自己身上,那就好像私德有虧一樣。

    蘇油準備將玻璃板用到八公臥室,龍老頭的精舍,學宮校舍,土地廟去,反正自己在那邊待的時間長,還能得一個敬老尊賢的好名聲。

    當然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的玻璃板製作出來後,還要用轉軸砂輪在上面進行雕刻。

    板上都是靠眉山城這邊的景象,主要集中在玻璃板底部,亭台,城牆,樓閣,田野,道路,溪橋……

    小一號的內層是對岸的景色,主要集中在中上部,丘陵,汀渚,花樹,雲朵,藍天。

    經過砂輪雕刻後,玻璃板上的景物營造出一種浮雕效果,加上內外層之間的空間距離,形成一種視覺上的立體感。

    這在玻璃雕刻中,稱為凹雕,雕完後要翻一面欣賞。

    雕鏤工藝是程家雕版坊完成的,因為玻是反的,只有於工他們這樣的置版老手才搞得出來。

    雕完後,還要上油彩。

    中間幾層圓筒,才是移動的部分,江波,車馬,牛羊,魚兒,船帆,飛鳥……

    這個沒法雕,不過難不倒大宋工匠,先用玻璃絲盤出來,然後貼到圓筒上。

    還沒有琺瑯彩,只能用釉料填充,所得顏色比較清淡。

    發聲裝置也是重點,因為燈很大,所以音樂滾筒可以存儲大量信息,於是蘇油設計了三種寬度的簧片,分別對應高中低聲部,將單一發聲變成和弦。

    曲譜就得改成三個聲部才行,這事情二十七娘搶過去了,天天和八娘,王弗在一處度曲,順便打聽小蘇的八卦。

    蘇油覺得二十七娘會很失望,因為小蘇的八卦,不就是讀書,讀書,呃,讀書嗎?

    各家分好工,蘇油這邊還有事兒,那就是設計機械傳動部分。

    走馬燈機械部分不複雜,但是相對精細,石富拿來黃銅板,蘇油用鐵筆和鐵規直接在銅板上做圖,剩下的就是石富用小鋼鋸將工件切割下來,然後上老虎鉗用小銼打磨出來。

    石富的手藝越來越精湛,用他自己的話說,搞這東西會上癮。蘇油理工實驗室架子上琳瑯滿目的木製機械傳統結構,也漸漸被換成了黃銅構件。

    剩下的時間裡,蘇油還要組織娃子們在龍腦樟苗圃和茶樹苗,還有大理帶回來的梨樹苗,核桃樹苗的根部圍上曬席,裡邊堆上厚厚的稻草保溫,以對抗倒春寒的到來。

    於是蘇油這段時間裡變成了城裡鄉下兩頭跑,累的是他,高興的是黃雛。

    商務情報傳來,整個四川都遭遇了一場倒春寒,不過好在這已經是這場氣候變化的最南邊,吳中一帶未受影響。

    官府已經動了起來,漕幫的漢子有活幹了。

    經過這場事情,蘇油通過龍昌期,向州縣提了一個建議,在四川周圍丘陵地帶,開墾梯田。

    除了增加耕作面積不說,山區溫度比平原河谷,本來就存在一個溫差,相應的,育秧的時間比平原地區會晚上兩週的時差。

    這樣就可以從宏觀上解決部分倒春寒帶來的不利因素,相當於將雞蛋放到了兩個籃子裡。

    當然成本會很高,但是以川中豪強們對土地的熱情,給出一定的優惠的政策,可操作性還是很強的。

    如果川中豪強們願意的話,眉山江卿可以提供一件在山區測量等高線的神器——經緯儀,還可以提供測量隊伍,幫助大家發財。

    此策被張恕送到成都,身為四路轉運使的張方平都感覺看不透,眉山江卿這是助人為樂上癮了?為了體國公忠的稱號這麼拼?

    事有反常即為妖,張方平一邊將還在羅浮山飛鳴禪院瞎比比的蘇洵召回來,你趕緊回眉山,看看你們江卿到底想幹啥。

    一邊寫信給自己的兒子,事情可以做,不過得一步步來,小子這是你撈政績的好時機,聽說陵井周圍不少丘陵可以用作耕地?你小子要是能讓井上糧食自給自足無需外運,三年後老子給你一個上上考績,誰都放不出個屁來!

    ……

    矚遠樓忘雨軒,幾家董事頭碰頭的開會。

    「看看,看看,小狐狸還是鬥不過老狐狸!」程文應抖著手裡的小報,對蘇油說道。

    史洞修也嘆氣:「明潤這招瞞天過海加釜底抽薪,這下變成作繭自縛了呢。」

    按照蘇油的想法,是通過這方法鍛鍊測繪隊伍。同時將豪強們吸引到土地開墾上,從而減少競爭對手,給眉山商業集團贏得從容起步的關鍵時間。

    結果方平一生唯謹慎,不上這套!

    蘇油摸著下巴:「沒關係,套不著老張,我們套小張。嗨這本來就是好事情,怎麼被姻伯和世伯說得跟陰謀詭計似的?」

    史洞修還有些肉痛:「賢侄,雖說都是爬坡上坎,可開出來的都是水田啊,我們當真不……」

    蘇油笑道:「姻伯,資金都有個投資回報率的問題,土地梯田,對我們來說,回報率太低了。」

    「真要對種地感興趣,還要高回報的話,陝西才是黃金寶地。」

    史洞修奇道:「那邊兵荒馬亂的,怎麼還成好去處了?」

    蘇油說道:「高風險高收益嘛,一來那邊種糧有個好處,不愁賣,立刻就能換成解鹽鹽引,或者銀子,銅錢。二來那邊的地都是現成的熟地,第三回報率真高,世伯你想想,從益州,京師運糧草到陝西,刨去那麼高昂的運費都還有賺,直接種地出糧賣給軍隊,省出的運費是多少錢?」

    這其實也是除軍屯,民屯之外的第三種屯田方式——商屯。

    不過這法子至明代才出現。

    明代繼承宋制,行鹽引制度,就是令商人運糧至邊境入倉,政府按其道路遠近和運糧數量的多少發給鹽引,商人持鹽引到內地取鹽販賣。

    後來,商人們索性僱人在邊疆屯墾,就地繳糧換取鹽引,這個辦法叫「開中」。

    它不僅使政府節省軍糧運輸費用,而且使邊疆的荒地得以開墾,是一項相當好的法子。

    當然,前提是明軍打得蒙古人嗷嗷叫,而別像大宋這般被西夏人打得嗷嗷叫才行。

    史洞修也明顯意識到了這一點,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只怕是肉炊餅打狗喲……」

    幾人正說得熱鬧,就聽有小廝前來稟告:「張知縣來訪。」

    眾人連忙起身迎接,張恕一看:「喲,明潤也在,龍山長真是不管你了?」

    說起這個蘇油就悻悻然:「每天早晚加起來,那也是四個時辰,一點不少。平日裡還要見縫插針地背筆記。」

    張恕哈哈大笑:「誰都是這樣過來的。」

    蘇油就更嫉妒了:「張學士可不是。」

    張恕一下子笑不出來了:「明潤,以後在我面前別提我父親大人,壓力很大的。」

    說完想起一事:「子瞻呢?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這就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了。

    蘇洵去綿州時,路過成都,就順便拜訪了張方平,張方平一見蘇洵就許為國士,然後問起:「聽聞你們家子瞻學問不錯,他現在在幹啥呢?」

    蘇洵就回答:「子瞻最近在重抄《漢書》。」

    張方平是出了名的記憶力超強,所謂「書過眼不再讀」,聞言瞠目結舌:「文字尚看兩遍乎?」

    事情傳回眉山,蘇軾氣得把書都摔了:「此老特未知世間人尚有看三遍者!」

    天選之人,惹不起惹不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5
    第一百九十九章定期活期

    蘇油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長期被蘇軾碾壓,此時自然是站在張學士這邊,一起鄙夷蘇軾,厚顏無恥得就跟他自己也能過目不忘似的。

    笑過一場,張恕才說起正事:「龍山長起議,說是四路尚多丘陵地帶可供開發,家父的意思,是從眉山起頭,先用幾年看看成效。眉山江卿,官家金口封許的體國公忠,我這不是求助各位來了嘛。」

    程文應說道:「我們倒是覺得,這件事情,江卿不參與,就是對長史和太守最大的支持了。」

    張恕眉毛一動:「真不參與?」

    史洞修笑道:「長史,鄉紳們參與不參與,我們也管不住,不過我們眉山城中的江卿世家,決定不參與。」

    張恕訕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蘇油問道:「長史,僅憑州縣的財力,夠嗎?」

    張恕嘆氣道:「家父的意思,是先用兩年時間,讓陵井能夠自給自足,做出樣板,方可放手推廣。州縣財政雖然說這一年多來還算不錯,然而……還是有些勉強。」

    蘇油又問道:「今年川中倒春寒,各地稻熟都會晚上一個月,長史準備好了嗎?」

    張恕說道:「常平倉……」

    程文應笑了:「長史,要是令尊在此,斷然不會說這話。」

    張恕拱手道:「程公,這是為何?常平倉不就是為此而設?」

    程文應笑道:「常平倉可不是為了救災而設,乃是為了平谷價,既防止穀賤傷農,也要防止物價騰貴。雖然和救災有些關聯,但是輕重不同。」

    「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倉大使,看他敢不敢因為一個倒春寒就替你擔這個風險。依老夫看,他沒有這個魄力,除非有令尊手諭。」

    張恕不由得苦了臉:「程公,你還說你們不參與,這不參與能行嗎?」

    程文應笑道:「長史,那我們各付其責。陵井公田開發,是長史的事務。至於青黃不接那段時間,如何濟農,便由江卿替縣令解決後顧之憂如何?」

    張恕喜道:「程公,那江卿這邊,有什麼需要州縣做的?」

    這就是問交換條件了。

    程文應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去年州縣在井務上所獲頗豐,你看能不能存在我們四通錢莊一段時間?一來還可以有些出息,二來嘛,也算是給州縣中的散戶做個榜樣,三則州縣調度起來也便利得多,反正都是仙井鹽鈔嘛。」

    張恕反而有些吃不準了:「就這樣?」

    程文應微笑道:「就這樣。」

    張恕說道:「這是府庫,程公,就算存入錢莊,也不能亂動的。」

    程文應笑道:「當然不會動。不但不會動,逐月還會有小增長,那是利息。」

    張恕納悶了:「那……那你們不是虧了?」

    程文應笑道:「虧不了,明潤,要不你和長史解釋吧。」

    蘇油拱手道:「長史,此舉一來可以加強散戶將自家資產存入錢莊的信心,錢莊可以吸納更多的閒散資金,化小為大。」

    「鹽井投資,動則萬貫,雖然明知道產出豐厚,但是一般人是無法作為的,就算江卿世家,也得合幾家之力。然而這事情卻不是不能做。」

    「通過化小為大的方式,集中了資金,等到鹽井開出來,一部分收益拿去支付了利息和本金,剩下的就變為利潤。自然是可以做的。」

    「仙井鹽鈔,以陵井鹽量為本,這是死歸條,以免出現擠兌等絕對情況而導致無法支付。」

    「但是這份資金,半利入於朝廷,就一分為二了,如果錢莊有了州府存款的注入,即使放在那裡不動,對世家也有好處。」

    「在每日存入和支取金額大致相當的情況下,每日日結的時候,錢莊現金其實還是沒有大的變化,但是進出的交易額度,卻可以因為官府存入這份底金而大大增加。」

    「錢莊的鹽鈔存量,就好比一個池塘,叫現金池。而進出的鈔款,就好比水流,叫現金流。越大的現金池,就能支撐越大的現金流,這就是姻伯想讓州府將存款存入錢莊的目的。」

    「州府的存款,雖然不動,但是可以加大現金流的額度,因而滿足眉山儲戶的需求,這樣江卿們掌握的那部分錢款,就可以騰挪出來,投資到各自的產業上去。以期產生更大的收益。」

    張恕感覺見到了另一片天地一般:「如此說來,這件事情,州府也可以做啊!」

    蘇油拱手道:「當然可以,不過州府的職責是在理政料民,公斷是非。所謂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經,而令行為上。如果錢莊與與儲戶發生糾紛,那官府可以出面裁斷。但是如果官府與儲戶發生糾紛,又該由誰來裁斷呢?」

    「因此官府的作用應該是維繫政教,申令禁行,作為維持地方穩定的最後底線,應該是裁判者和監督者。親自參與到經濟活動中,失去了裁判者和監督者身份,反而會讓百姓無何可信,這是取小而失大。」

    「張學士化榷為稅的本意,就是讓轉運司,讓朝廷從參與者中退出來,變成裁判和監督,以保證商業活動的公平和公正,使從商者可以放心經營,進一步促進商業繁榮。」

    「四路地少人多,只有商業繁榮起來,民生才能繁榮起來,這才是張學士治蜀的本質吧?」

    張恕一拍大腿:「妙哉此論!要是家父在此,怕是要將明潤引為忘年知己了!那便按程公所議,我去說服太守,將州縣裡的仙井鹽鈔存入錢莊!」

    史洞修說道:「長史還可以預估一下州府日常開支,將存款分為幾個部分。一部分隨存隨取,叫活期儲蓄,這部分利息低些;剩下部分大致短期不會動用的,可以存為一年支取,兩年支取,到期方才取出,這部分成為定期,利息相應就會高些。」

    張恕說道:「那萬一我要用定期的錢怎麼辦?」

    史洞修說道:「那就叫提前支取了,利息就按活期算。」

    張恕想了一下沒覺得有什麼毛病,點頭道:「如此就賴江卿幫眉山農人度過今年的難關,至於陵井開田,我自然則無旁貸。此番就讓我們攜手,來一場作為!」

    程文應呵呵笑道:「謹從長史之命。」

    新一年的計畫漸漸展開了雛形,萬壽燈也進入了最後調試階段。

    「嘭」的一聲,汽燈的光輝點亮了整個矚遠樓大廳,叮叮噹噹的急促音樂聲響了起來。

    蘇油調整燈上的動力剎車小旋鈕,將轉動的速度調慢,很快,音樂從急促噪雜變成了輕緩從容,和諧悅耳。

    八娘拍著手,對二十七娘和王弗笑道:「聽聽,三個音部的和弦,就是好聽。」

    其餘兩個女生也笑吟吟地點頭。

    蘇油暗自翻著白眼,你們仨但是輕鬆,差點沒把我累死!

    不過這是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來填。

    強烈的燈光作用可不止於此,大燈自身絢麗奪目不說,燈上的圖案動畫,還被投影到了四周的牆上,在牆上形成了一種電影動畫的效果,給大廳中眾人一種人在畫中游的神奇體驗。

    一股龍腦的幽香在大廳裡縈繞,越來越濃。

    程文應總算從痴迷中醒悟過來:「這怎麼回事?」

    蘇油笑道:「酒精是龍腦香的最佳溶劑,姻伯難道忘了?」

    史洞修看著華麗的玻璃綵燈,一邊搖頭讚歎一邊肉痛得不行:「沒的說,的確漂亮。就是點一次的花耗十貫,太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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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