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98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5
    第兩百章賀禮

    三月底,送走了討厭的倒春寒,迎來了圓滿完成出使任務的高小相爺。

    小相爺文武雙全,英俊瀟灑,人還那麼年輕,外交形象那是一等一的。

    尤其在汴京大相國寺同方丈進行了一場辨經大會,再傳出與兩位名妓之間的詩詞酬唱和緋聞之後,小相爺在汴京市井中的人氣簡直如日中天。

    每次出行,幾乎都是萬人空巷,人人爭看這個神異天選,為大宋擒獲反賊的外國大帥哥。

    而這娃在朝堂上對答奏請,那叫一個端方有禮,進退得宜,深得大宋上到官家宰執,下到御史清流的交口稱讚。

    不意遠在天邊的大理國,也有此等堪立大宋朝堂的英華人傑!難怪智擒智高!

    喂!翻過泥巴山就是大理,哪裡就遠在天邊!

    文官們的心裡還有一層陰暗心思,每多捧小高相爺一次,就等於是多踩狄青那赤樞一次!你不是了不起嗎?還不是要我們文人來給你擦屁股?!外國的文人,那也是文人!

    二月二,龍抬頭那天,儂智高及其餘黨,宗族,被朝廷宣判了最後的命運——儂智高播亂東南十州,亂臣賊子,磔!儂母年高,朝廷優許全屍,絞!其餘從屬,斬!

    叛國重罪,無需等待,立決!

    大宋兩府三司,大理寺,鴻臚寺,帶領百官及西夏,遼國,吐蕃,日本,朝鮮,大理,琉球等諸國使者,以及傾城而出的百姓,監斬觀刑!

    事後,宰相梁適宣佈,大理國君臣,知忠義,明氣節,人文風華,優容謙禮,為大宋立此殊功,分當獎掖。

    大理王國,位列琉球之上,與朝鮮日本等次!

    因此當小高相爺再次途徑眉山,眉山江卿熱忱歡迎,與之在曙遠樓臨雨軒與之展開親切會談。

    程文應強調,眉山大理近一年來,各自開啟了破冰之旅,合作呈現加速發展勢頭,成果豐碩。

    兩者已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利益共同體。

    眉方願同理方一道努力,推動雙邊合作邁向更高水平。

    雙方應保持更加密切高層交往,在彼此關心的重大問題上相互支持配合,始終從戰略高度和長遠角度規劃合作。

    雙方要編制好金沙江經濟帶,南方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新經濟政策對接規劃,充分用好雙方共同開創的產能合作模式,推動有關產能合作項目儘早落地,推進農業、礦業,冶金、人文、教育、反恐等多領域合作。

    小高相公首先熱烈祝賀第二屆眉山蠶市的勝利召開,在觀賞了萬壽燈之後,對眉方的技術實力表達了更加堅定的信心。

    小高相公表示,發展同眉山的睦鄰互信友好是大理外交的優先方向。

    理方堅定支持眉山江卿提出的金沙江經濟帶和南方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倡議,贊同加快經濟政策對接,願儘早啟動雙方冶金、反恐等合作項目,並加強貿易、農業、物流、文化教育等領域合作。

    理方願同眉方共同努力,確保眉山——二林——大理經濟通道的健康發展。

    史洞修、石富、阿囤彌等參加會見。

    ……

    夏四月甲午朔,日有食之。是日雷雨至申時,見所食九分之餘,丙申,宰相率百官拜表稱賀。

    五月,萬壽節,官家因日食之故,罷了大朝會,只在偏殿常服,接受了宗室,大臣們等的私下的慶賀。

    觀賞各州府所獻賀禮,也是節日內容之一。

    到得晚間,皇后道:「今年諸路軍州送來的賀禮,以眉州為最。」

    趙禎笑道:「不就是一盞無骨琉璃燈嗎?福建早年就送過了。」

    皇后笑道:「官家有所不知,眉州無骨燈,可稱機巧,只是得等到天黑之後,才能看出好來。」

    說完輕輕招手,讓內官點燃宮燈。

    哄的一聲,汽燈亮了起來,整個大殿立時明如白晝。

    與會的王公大臣,都發出了一聲驚嘆,此燈堪稱光明奪目!

    音樂響起,香氣襲來,趙禎也大為驚訝:「這是……《慶宮春》?這音樂怎地如此和諧?這是鐘磬……雅樂?」

    皇后笑道:「曲子好,這燈上圖案也不比尋常獻禮,官家,你看大殿周圍。」

    大殿四壁上,出現了秀美的山川江河,亭台樓宇,桑田果竹,風景旖旎。

    江中船隻順風而行,路上車馬交雜,一派熱鬧場景。

    趙禎看得眼中發亮:「這是……這是我大宋江山?」

    宰相梁適如今正在被彈劾,御史們說他結交內官,乃是奸邪,正在焦頭爛額,今天是強打著來賀壽,聞言說道:「這個,應該是眉山風物吧……」

    趙禎就轉頭問參政:「程卿,眉山水陸,真如燈上這般熱鬧?誇大了吧?」

    程戡是益州任上剛過來的,聞言躬身道:「臣在益州,倒是聽聞眉山如今的確繁華。江卿們連續推出的黃白銅器,美酒精瓷,各類書籍,為外方豔羨,紛紛前往貿易。去年眉山蠶市,官府就有六萬貫入項,今年更是逼近十萬。已經一舉超過了益州蠶市!」

    趙禎就轉頭望向梁適:「聽聞眉州同舒州一般,也行了青苗之法?」

    梁適躬身道:「呃,要說是行青苗之法也說得過去,不過眉山之法未經官府,乃是世家自舉,通過錢莊辦理。據臣所知,蜀中常平倉,未動分毫而百姓咸安。陛下盡可放心。」

    趙禎點頭:「張安道終是能員……咦,眉山城內那棟高樓,怎麼上下匾額文字差別如此之大?底層門內那隔斷上還有提詩?書法倒還不錯……」

    程戡說道:「這個樓臣知一二,此乃眉山江卿的會所,是眉山江卿之首程家,為接待四方商賈而設。」

    「以前叫矚遠樓,自程家租下來後,更名為方知味。因裡邊的飯菜新奇,滋味豐美,因此在蜀中非常有名,嗯……就類似汴京的樊樓吧。」

    趙禎說道:「傳言不一定就屬實,聽說眉山流行豬肉菜品,我也讓宮中嘗試著做了一下……」

    說完,不禁連連搖頭。

    內官將燈上的微雕小詩抄呈上來,趙禎接過看罷,微笑道:「『雲嵐鶴羽輕,風渚蘋煙翠。』看來眉山老百姓的日子,真心過得悠閒舒適啊……」

    程戡想起一事,湊趣道:「對了,聽益州商賈所言,此詩乃眉山一位小孩所作,就是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傳說在大理點破童謠那位。」

    皇后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不是說那孩子才六歲嗎?官家,我大宋六歲孩童,跑那些地方去幹嗎?這又是虎狼又是瘴氣的,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毀了我大宋讀書種子,豈不是傷了官家仁德?」

    趙禎就看著梁適和程戡:「還是皇后心細,儂智高被擒的消息傳來,大家都只顧著高興,忘了還有這一節。要不下道旨意,讓州府管一管?」

    兩位文官就開始皺眉,程戡拱手道:「啟稟陛下,因一個六齡孩童,便從內中降旨,未免過於驚世駭俗了,州縣上接旨之後,也難以處置。」

    「還不如待臣返回宅邸,修書一封與張侍郎。張家公子張恕,如今正任眉山知縣,說明官家意思,讓他看顧一二便了。」

    趙禎點頭:「如此甚妥。」

    皇后接著說道:「可要看顧好了,就在蜀中好好讀書,不許他再四處亂跑,以免誤了學業耽擱了前程!」

    程戡躬身道:「謹遵娘娘懿旨。」

    趙禎揮手:「程卿不必如此拘束,這就是私會而已。那就擺宴吧,就在這青山綠水之中,來一場野宴。」

    梁適湊趣道:「給官家一說,這殿中,還真有幾分登高望遠,悠遊山林的意思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6
    第兩百零一章可龍裡號

    宮中飯菜,其實很簡單的。接待外臣主要以說話為主。

    席間趙禎又發現了一個特異之處:「這燈如何只見光亮馨香,不見一點煙氣?」

    內官解釋道:「隨這燈來的,還有一本冊子,名字古怪,叫《萬壽燈操作說明書》,書中提到,萬壽燈燃料乃是酒精溶化了龍腦所得,與尋常燃料不同,味道芬芳不說,點燃後只有水氣,沒有煙氣。」

    趙禎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來一事:「眉山?酒精?這酒精多少錢?點這燈,一晚上多少耗用?」

    內官看了看娘娘,沒敢說話。

    趙禎放下筷子,不吃了。

    內官嚇得跪了下來:「官家莫要生氣,小臣實說就是。啟稟官家,此燈每點一次,耗錢……二十五貫……」

    趙禎都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多少?!」

    內官說道:「此物一瓶,相當於兩瓶永春露,永春露在汴京,一瓶十二貫,再加上了龍腦……」

    皇后安慰道:「官家,這也是眉山官民一片摯誠。那什麼說明書我也看過,說是酒精這東西,如果不用,時間長了,自己也會……什麼揮發掉。所以我才斗膽做主,將燈點了起來。讓官家看看我大宋江山雋雅,百姓安樂。這也是官家衣宵食旰,仁德廣佈換來的,就算不能出得宮中,看得一看,也是安慰不是?」

    趙禎還是有些不安:「終是靡費太過,這次就罷了,傳旨下去,以後萬壽節每逢五,十,眉山方可進獻龍腦酒精,這燈,逢大節方可燃點,其餘時候,還是免了吧。」

    殿中眾人一起躬身:「官家仁德!」

    ……

    同樣是五月,小高相公返回大理,過家門而不入,直達建昌府,與二林部阿囤烈從南北兩面,展開對沿途商道匪幫的征剿。

    六月,在兩軍的強大壓力下,部分匪幫逃入沙麻部,還殺害了三名在沙麻部中傳播新教的巫師,以及幾個小部落的教眾部民,手段非常殘忍。

    祭殿管理小組趕到現場,經分析,判定他們使用了殘酷的人祭儀式。

    此舉引起了二林部,大理,周邊小部落的集體聲討,不知為何,受到人員傷害的小部落突然宣稱,那些匪幫,本就是沙麻部派出去襲擾二林部的軍隊。

    鑑於沙麻部包庇凶手,破壞地區安定,他們決定棄暗投明,投奔二林部的懷抱。

    沙麻辟之聞信大怒,派兵彈壓,造成一個小部落的傷亡。

    事態漸漸擴大,二林部,雅州知州,眉州知州,最後直學士張方平上表朝廷,控訴沙麻部悖逆野蠻。

    奏寢不報。

    七月,阿囤赤尊收到大巫蘇明潤的討賊檄文,文中列舉了沙麻部行人祭,掠友鄰,殺巫師,阻商路,愚部民,重屠戮,貪逸樂等十項大罪,號召各部落一起反抗。

    檄文一到,各部落頓時風聞景從,加入了搶大戶的行列。

    八月,沙麻部被二林部吞併,一個佔地與建昌府相當的大部落聯盟形成,阿囤烈在此次戰役中脫穎而出,成為大宋和大理之間最優秀的軍事領袖。

    有了高錳鋼的加成,此戰進程之快,結束之速,讓周圍所有人都看到了二林部真正的實力。

    阿囤烈在戰場上斬殺沙麻辟支後,拿出了大巫的第二份教令,只誅首惡餘者不論,沙麻部的人民是無辜的,是被上層貴族愚弄了,很快二林部會清點沙麻部貴族的資產,救濟平民,分配物資。沙麻大小各部,各安其份,等待巫師們進駐即可。

    時逢豐收,糧食一打下來,沙麻部原轄區很快安定。

    小高相公則攜帶滿滿的文治武功返回大理,其中包括大宋的獎掖詔書,以及二林部不需要的幾百顆匪徒的人頭。

    大理國主以下,於城門拜道郊迎。

    九月,四通商號大理分部,在鄯闡府,建昌府成立。

    工程隊,測量隊開始派出,在安寧河谷尋找礦藏。

    ……

    玻璃江上,從四月起,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東西。

    據說,那玩意兒叫帆板。

    一個空心的魚形木板,底下正中有一支魚鰭,對應頂上有一個插孔,可以插一支三角形的帆。

    土地廟的娃子們水性精熟,有了這個玩具,每天辰時收工停學後,便將過多的精力發洩到了這上頭。

    小帆板中間,還常常有一艘白色的小艇,小艇上邊有兩支帆,前方是一張三角小帆,後方是高高的桅杆,桅杆下收著一面縱帆。

    後世蘇油是內地人,沒玩過帆船,不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畫了一張似是而非的小帆船圖稿,便叫上碼頭的吳船豪商,以及二林部軍艦的船老大,一起琢磨小帆船的構造。

    龍骨和水密艙的設計,得到豪商和船老大的一致認可。

    然後船型設計,也得到了豪商的讚譽,說中土帆船自古就是仿造水鳥的體型而造,這船的水下部分,與大吳船如出一轍——圓底,最寬部位在中心偏後,很合理。

    不過桅杆有些高了,而且船小帆大,考驗操控技術,有翻覆之險,壓倉的重量,要設計妥當才行。

    二林部船老大則指出,這船要操作好,船舵必須非常靈活,才能方便的切風,目前看來,這船不好使,起碼得四五人操作才行,可船體這麼小,四五人也施展不開。

    蘇油大喜,兩位都是行家,你們只管考慮船型,艙室配置,桅杆高度,壓艙配重等等方面,至於操作問題交給我,我們儘量用機械來解決。

    很快一米多長的船體模型設計出來了,拿到可龍裡水渠中做了流體試驗,性能相當穩定。

    為了得到更好的轉向性能,蘇油設計了一個大舵,結果發現不好操控。

    蘇小妹很嫉妒男孩子們熱火朝天地搞試驗,都不想出主意的,因為女孩子不能去河裡游泳,帆船設計出來也沒有她們玩的份。

    見小油哥哥苦惱了好幾天,實在是有些心疼,這才告訴蘇油,可以在船腹部再設計一個副舵,副舵除了能控制方向,還能起到帆板下面穩定鰭那樣的作用,大大增加船體的橫向阻力。

    然後,轉向問題解決了。

    一群男娃你看我我看你,要不,讓女孩子們也參與設計吧?

    蘇小妹捧著書卷,漂亮的下巴一翹,哼,不稀罕,笨死了!

    剩下的部分就簡單了,大帆船上都有現成的樣式。

    帆用麻布和橫桁組成。

    為了抗風,帆布上還加了加強條和加強布塊。

    剩下的就是桅杆,主繚索,前繚索,後角索,升降索,前角索,斜拉器,絞盤,夾繩器,黃銅羊角等配件。

    帆船被命名為可龍裡號,用眉山度量衡,長度三米五,五月底開始第一次試航。

    蘇油當任操帆手,張散當任操舵手。

    眉山碼頭人山人海,都來看這稀奇古怪的小船下水。

    然後,真下水了,帆船開出去不出五十米,就被大風拍翻在水面上。

    程文應都習慣了蘇油言出必中,行踏無差,想都沒想過這是出事故了,捅了捅史洞修:「老史,這是什麼行船之法?」

    史洞修也覺得古怪:「這也太奇怪了,帆貼著水也能行船?難道是利用水力?沒聽說過啊……」

    倒是旁邊一位看熱鬧的外地船伕說了一句:「這怕不是翻船了喲!」

    「哎呀應該是翻船了!」程文應這才急得跳腳:「快快快,下水撈人!」

    其實不用救,蘇油張散都是游泳好手,很快游到岸邊,帆船也被早就準備好的大船拖了回來。

    等到蘇油游回岸邊,張恕都已經從縣衙趕過來了:「明潤啊明潤,你就消停一下行不行?你這樣我壓力很大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7
第兩百零二章燒白

    蘇油瞪眼:「我說長史這到底怎麼回事兒?井上很閒嗎?為什麼如今我只要一出城門,你就派陳郭兩位老軍跟著,還有沒有一點個人隱私了?」

    張恕翻著白眼:「這可是父親的交代,不准你到處亂跑……老老實實讀書吧,實在不行在眉山做做你說那啥測量也好,明潤你就開恩放過我行不!」

    蘇油說道:「眉山地圖已經測繪完畢,都送到衙門歸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天氣這麼熱,讀書時間放到了晚上。」

    張恕說道:「我倒是有個地方,白天也涼快……」

    蘇油大喜:「哪裡?」

    「縣衙大獄!你愁得我白頭髮都快出來了!」

    蘇油:「……」

    然而,科學要的就是鍥而不捨的專研精神。

    於是整個夏天,可龍裡號前後翻覆四次,撞上其它船隻三次,擱淺五次,其它小型事故不計其數。

    整膄船修修補補,補補修修,桅杆都換了兩次,不斷改進。

    終於在九月,張散和劉嗣完成了眉州到嘉州的成功首航。

    首航回來的時候,碼頭上冷冷清清,大家都忙著在食攤棚子裡吃飯。

    眉山人對這艘小船,早已失去了好奇之心。

    那叫花子船去嘉州,沒得丟了我大眉州的臉面!

    但是這次航行的成功,讓四通商號董事會立刻發現了可龍裡號的價值。

    快!太快了!眉嘉間來回,時間比快馬還節省一半!

    運貨是不可能運貨的,但是用來傳遞消息,呵呵呵,那不要太爽!

    董事會立即同意撥款,首批打造三艘可龍裡型小型帆船。

    然後招募好手,學習操作,這玩意兒難度很大,有時候看到兩個娃都掛到船外做壓艙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些都不是事兒。

    不幸的是蘇油搞帆船的消息終於被八公知曉了,將他抓回可龍裡關了禁閉。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可蘇油心裡卻美滋滋的。

    龍骨,飛剪,縱帆,水密隔艙,這是可龍裡號上的四處亮點,相當於點開了帆船建造的金手指。

    他對帆船的知識不多,這次成功,有一半是實打實摸索出來的,他驕傲。

    實驗性帆船成功後,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接下來基本就是慢慢摸索,加大加長船體,增加桅杆數量和高度,繼續改造船帆質量。

    但是設計方向,已經從此定下來了。

    大道至簡,蘇油自己都不知道,這其實是走上了北美縱帆船的發展道路。

    不過真要造出上百米的大船,蘇油都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等到。

    佔城稻口味一般,但是產量的確高,躲過了倒春寒,加上村裡家家養豬,農家肥不缺,去年的稻穀產量,愣是突破了畝產三百七十斤。

    這也是八公手下留情的重要原因,沒有揍得蘇油下不來床。

    如今的可龍裡,日子真的不是一般好,石富知道蘇油回來了,沒事兒就跑來蹭飯。

    至於大石頭,被打發到二林部去了。

    可龍裡如今有五部水力磨坊,依山渠而建,一個磨坊過後,水勢在流動中重新積蓄能量,再衝向下一座磨坊。

    軸承和結構又經歷過幾次升級,摩擦力繼續減小,動力更加充沛,鍛床的鍛頭,提升到了八百斤。

    不過只有兩部磨坊用於實驗室,其餘三座,變成了農產品加工機械。

    蘇油是鄉下人,後世很多農業上的東西都非常熟悉,但是為了適用於現在,並且幫助喚醒自己的記憶,他還是拜託程文應收集歷朝歷代的農業書籍。

    結果很令人失望,到目前為止只蒐集到兩套:《氾勝之書》和《齊民要術》,還主要是指導北方農業區的書。

    而且體例還稍微顯得原始,於是蘇油準備乾脆按照後世《農政全書》的來,以農本、田制、農事、水利、農器、樹藝、蠶桑、蠶桑廣類、種植、牧養、製造、荒政十二項為目,慢慢弄一套指導西南地區農業生產的書籍出來。

    不過他可沒打算自己幹這件事情,他只負責編類,文字準備交給蘇小妹和幾個古文底子強的,材料蒐集則交給來可龍裡實習的孩子們。

    你們不是鬧每週三百字的作文不好寫嗎?來來來我想到辦法幫你們解決這個問題了,知道什麼叫採訪不?去村裡多問問,三百字說明文,輕輕鬆鬆啦……

    可龍裡的芽菜終於做好了,一年多時間的窨藏,蓋子一開,那種甜香融合醬香的味道鋪面而來。

    梅菜扣肉,終於可以升級為正宗的咸燒白了!

    對於蘇油這樣的吃貨來說,將梅菜扣肉等同於咸燒白,是對燒白先生的不尊重。

    因為做工複雜多了。

    首先要烙皮,將五花肉洗淨,鐵鍋燒熱,將肉皮一面在鍋裡烙到糊黑,然後刮去最表皮一層糊,這樣的五花肉片出菜的時候才會軟爛可口。

    然後將五花肉煮到八成熟,煮的時候還要放老薑,山奈,八角和花椒,還要倒入料酒,加一點鹽。

    芽菜洗淨泥沙,切成碎末,下鍋用少量油炒一下。

    炒之前可以還要加一點花椒和茱萸醬嗆油,熗完後過濾殘渣,只留油,再加醬油和芽菜末一起翻炒,為的是提味增色增香。

    關鍵的來了,熱少許油,放適量紅糖,熬出泡泡,然後將煮好的肉在裡面烙皮,將肉皮再次烙成黑紅色。

    趁熱將第二次烙好的肉切片,將每片肉在預先用醬油,紅糖調好的汁裡面過一下,目的同樣是提味增色,然後肉皮向下在碗裡碼好。擺碗方式有個名目,叫做「一封書」。

    在碼好的肉上面均勻的放上炒好的芽菜,擺上幾片薑片、幾粒花椒。

    擺出十幾碗,然後上鍋開始蒸。

    這得旺火蒸半個時辰,直到燒白軟爛,入口即化。

    吃的時候,用更大的一個碗或盤子蓋在上面,快速翻轉,這個手法叫扣,傳統川菜九斗碗宴席裡,類似的扣菜有好幾個。

    這道菜不適合後世的老人,但是特別適合如今大宋的老人和孩子,因為普遍油水還少。

    這菜蒸出來,蘇油便讓孩子們給村裡幾家老人,還有河對岸的石家老頭老安人送去。

    然後自家開吃。

    石富吃得搖頭晃腦:「果然不同凡響,一道菜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小油你為了一口吃的,真的肯拼!」

    蘇油笑道:「這才哪到哪,要等正宗的醬油出來,還得半年!哎喲,說起來,該開幾個酒窖,把酒藏起來了。」

    石富問道:「為啥?」

    蘇油說道:「這永春露的味道,你覺得與去年相比如何?」

    石富笑道:「小油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這酒比剛出來的那一批柔和甘甜,真是好東西。」

    蘇油笑道:「其實這就是那一批,不過放的年頭更久長一點,這酒要是窖藏得當,那是越陳越香,因此現在將酒藏起來,等到我十七八的時候在起出來……」

    石富點頭:「這聘禮倒是不錯。」

    蘇油目瞪口呆,我的意思是喜宴時拿出來待客用好不好?什麼時候說是聘禮了?!合著你打著一網而盡的主意?!

    禁閉期間,蘇油除了按照唐淹規劃好的大綱讀書學習,和城裡幾位老師進行文字交流,剩下的時間裡,就想著辦法改造三座磨坊。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7:17
    第二百零三章水泥

    三座水力磨坊,三樣不同功用。

    第一座連接的是西晉當陽侯杜預發明的連機碓。《晉書》記載,「今人造作水輪,輪軸長可數尺,列貫橫木,相交如槍之制。」

    「水激輪轉,則軸間橫木,間打所排碓梢,一起一落舂之,即連機碓也。」

    就是以一個大型水輪,帶動輪軸,輪軸上裝有一排互相錯開的撥板,撥板再撥動碓桿,使幾個碓頭不斷地相繼舂米。

    可龍裡的連機碓,輪上的撥板有八個,對應一邊四個碓窩,可以同時進行糧食加工,還用於舂碎陶土、香料、礦石。

    第二個磨坊,連接的是一件相對複雜的機具——水輪三事。

    這東西實在杜預水輪土碾的基礎上發明的,通過改變它的軸首裝置,可以使它兼有磨面、礱稻、碾米三種功用。

    先是一個由水力驅動的立式大水輪,在延長的輪軸上裝上齒輪,和另外兩個齒輪構成齒輪組。

    軸上的撥片可以驅動碓桿,使碓頭上下往復,可以舂米。

    齒輪組中一個是平輪,平輪所在軸上裝有磨,可以分別用石磨磨面,換成土碾,則可以脫殼。

    不能小看,《農書》中記載:「水輪三事,謂水轉輪軸,可兼三事,磨、礱、碾也。初則置立水磨,變麥作面,一如常法;復於磨之外周造碾圓槽,如欲毇米,惟就水輪軸首易磨置礱;既得糲米,則去礱置碾、碢干循槽碾之,乃成熟米。」

    「夫一機三事,始終俱備,變而能通,兼而不乏,省而有要,誠便民之活法,造物之潛機。」

    一日一機,可以加工稻米三千斤!

    第三個磨坊,則是蘇油自己的發明——榨油機。

    這個東西是中國古代沒有出現過的,因為它用到了古代沒有的滾珠絲槓。

    絲槓壓榨在弄榨菜的時候便已經用過了,不過如今有了用千分尺精挑細選的滾珠,將它們加入到螺桿和螺母之間,用滾動摩擦代替滑動摩擦,就將普通絲槓變成了滾珠絲槓。

    絲槓將回轉運動轉化為直線運動,螺母外廓是齒輪型,被齒輪組箱帶著轉動,使絲槓朝前或後直線運動,推動金屬壓片擠壓物料,這就是螺旋壓榨機。

    種子經過清理、破碎、軟化、軋胚、蒸炒、壓榨、過濾,可以得到豆油,麻油,茶油,混合油。

    還可以用來壓搾甘蔗,或者將粉料壓縮,製作壓縮飼料和壓縮食品。

    以上是食物,還有一樣則是生產物資,非常重要——桐油。

    相比沖壓,螺旋壓速度更慢,但更精細穩定,因此還可以壓制質地較軟加工工藝較高的金屬,比如精美的錢幣。

    在可龍裡,錢幣是不可能錢幣的,不過精美的劍鐔,劍鞘裝飾,以及一些門窗配件,沒有問題。

    在刀劍加工行業,金屬裝飾這是一門專業的手藝——鍔工,和刀條打造是兩個門類。

    石家要賺大理劍的暴利,當然得在這些方面下大功夫。

    孩子們也正好跟著學習,蘇油給孩子們提出的口號是,有朝一日,要能夠用機械的方式,批量生產出石家精工方可達到的產品水平。

    這當然是空中畫餅,不過也不是說完全一點希望都沒給。

    比如研磨膏的出現,孩子們如今已經可以通過輪帶設備和研磨膏,達到石家磨工以前的金屬表面處理水平。

    可問題是,人家石家鐵坊的那些磨工同樣用上了研磨膏,精工等級也跟著上去了,差距還是差距,而且還有拉大的趨勢,只不過外行人不大看得出來而已。

    有了密封性能良好的黃銅,標準件的螺栓螺母,千分尺,有了彈簧,鋼片,有了水玻璃精密鑄造工藝……有了這些林林總總技術和工藝的進步,蘇油帶著劉嗣和張勝,搞出了一樣簡單又不簡單的東西——對接式硬密封球閥。

    球閥就是用一個帶孔金屬球作為啟閉件,由閥桿帶動,繞球閥軸線作旋轉運動的閥門。

    它的功能就是用於流體的調節與控制。

    其實就是水龍頭內部關鍵部件,不過相比水龍頭工業批量生產有所不同的是,這玩意兒需要手工精磨,因為沒有橡膠,所以得讓鋼質密封圈和黃銅閥芯緊密結合,才能達到完美的密封效果。

    說到底還是鉗工活,幾個組長能帶著孩子們將其它工作都做完,但就這點關鍵部分還做不好,目前只有石富可以勝任。

    不過有了這東西,蘇油就美上天了。

    豬圈,雞棚,暖房都能用上不說,蘇宅裡就可以弄上第一件奢侈品了——盥洗室和浴室。

    到這個時候,蘇油才想起來,水泥這東西是不是該搞起來了。

    工業化生產水泥需要轉爐,這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後世農村還有很多小作坊是使用小立窯燒造水泥的,用的是土法,和小紙廠一樣,屬於最嚴厲的環境保護打擊對象。

    光蘇油知道的就有三種——陶土水泥,爐渣水泥,礬土水泥,

    陶土水泥最弱,以陶土,碎陶片粉為主料。

    爐渣水泥不錯,以煤灰和煉鐵爐渣為主,成品成分已經接近普通硅酸鹽水泥配方。

    礬土水泥則是以鋁礬土和報廢玉瓷器的碎片為原材料,經粉碎燒製而得,所以製出的水泥,具有某些礬土水泥的特性,即凝固速度性、強度高。

    如全部以白瓷碎片製備的水泥,色白如玉,可作裝飾勾縫的白水泥用,不過和瓷器製作一樣,要防止加工過程中的鐵污染,以免白色變成紅色。

    三種材料燒出來,叫熟料,還要加入作為配料的石灰和石膏,才是水泥。

    不管哪種生產材料,如今四通商號多得不行。

    史家瓷坊的碎陶瓷,石家的爐渣,陵井的煤渣,幾乎都快堆成山了。

    鑑於這種情況,蘇油決定,為了大宋的環保事業,必須將水泥作坊建造起來。

    聽起來非常可笑,但是如今大宋的自然環境其實能夠輕鬆稀釋眉山這點准工業排放的氣體水體污染,所以眉山的環境問題,還真就是一個廢渣堆積問題。

    將這些廢渣變成可利用的東西消耗掉,的確就能解決目前眉山的大部分環保問題。

    沒地方講道理了。

    上述三種水泥的優點就是抗水性好,耐酸鹼腐蝕性好,製作方便簡單,能夠適用於水上、地下工程及酸鹼浸蝕的建築物。

    但是強度較低,高樓大廈不用想了。

    不過水池、養魚池、澡塘、房屋的基礎部分……

    還有尿池、糞池、廁所、豬圈、豬食槽、牲畜槽、青貯池、飼料池、磨盤……

    總之,對如今的可龍裡來說,完全夠用。

    要說缺點,就是耐凍性差,凝固速度緩慢,且容易出現干縮裂縫,所以使用時養護工作很重要,而且週期很長,差不多要一個月時間。

    澆築樑柱、板時,必須預先測定其標號,然後根據設計強度去配製混凝土。

    幸好這裡是在眉山,還有一件用老了的神器——芒硝。

    芒硝投入熱水中溶化,並充分攪拌均勻,再以芒硝溶液去拌砂漿或混凝土,可以大大加快凝固速度。

    說幹就幹,先把實驗室工藝搞出來。

    找史大訂購一批瓷磚,然後設計了洗臉槽,抽水馬桶,蘇油將修建浴室的基建工程包給了三哥和五哥,自己帶著娃子們,戴上口罩搞水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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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四章求情

    浴室總體在十一月完工,剛好天氣轉冷。

    八公和石富是第一批享受到浴室的人。

    浴室整體是石材加水泥,只有水槽,浴池等部位用的是瓷磚,不但寬敞,還頗為美觀。

    可龍裡兩個窯爐,一個玻璃窯,一個金屬窯,火力不絕,因此熱水也不斷。

    水池內鋪著瓷磚,還有供在水中坐著休息的階梯和靠背。

    下到水池裡,石富忍不住哼了一聲:「舒坦啊……」

    地方很大,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嗡嗡的回音。

    八公對這樣坦誠相對的場景很不適應,拉過水面上飄著的一個木盤擋住關鍵部位,顧左右而言它:「這是啥?」

    木盤上放著一個半球形的瓷瓶,一個瓷盒。

    蘇油說道:「這是胰子和洗髮水,胰子眉山城買的,質量不太好,洗髮水不錯,是我讓六嫂用皂角和無患子熬的。」

    石富說道:「等回石家堡子,我也得弄一套這個,這冬天裡泡一泡,真是太舒服了,原來那什麼水龍頭,是這樣用的,明潤這腦子,真是沒得說……」

    蘇油說道:「以後這裡就是村裡的公共浴場,上午給女的用,下午給男的用。」

    說完打散八公的頭髮,給他洗頭,再用篦子將頭髮篦直。

    八公閉上眼:「這福享得,折壽喲……」

    蘇油將八公的頭髮挽起,開始給他搓背:「應該的,八公你以後就別去弄田土了,就在宅子邊上開點地,種點菜蔬玩。族田那邊交給三哥五哥六哥他們好了。」

    「你只需關照好那三處磨坊,幫四里八鄉打米,磨面,榨油。願意賣的我們也收,順便還可以收些蜂蠟,蜂蜜,豬鬃之類鄉下土產,每隔幾天和肉蛋一起送城裡去。這筆進項,怕是比族田還豐厚……」

    八公笑道:「行,都聽你的,這個暖水池子不錯,城裡人,讀書人應該喜歡,啥時候你請你姻伯,還有你老師他們也來玩玩。」

    蘇油喜道:「你答應放我出去了?」

    八公嘆氣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娃在哪裡都消停不了,我是管不了你了,還是丟你去學宮,讓龍先生拘著合適!」

    石富說道:「其實油娃如今,讀不讀書都不重要了……」

    八公立馬變臉:「瞎說什麼呢!蘇家人跟你們石家又不一樣!打祖宗那輩兒走的路就不同!」

    石富只得嘆了口氣:「也是,文武兩途。這世道啊,能做文人誰還當武人?小油你還是回學宮吧……」

    ……

    紗縠行,蘇洵正在寫條陳,程夫人拿著尺子給他量尺寸,看樣子是要添置新冬衣。

    兩人一邊做事一邊聊天。

    蘇洵嘆氣道:「夫人,為夫慚愧,張學士的奏請,朝廷未允。」

    程夫人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兒:「莫放在心上,夫君文華斐然,再說讀書也不是為了官職,只為保持上進之心,給孩子們做個榜樣。朝廷不允,那是朝中無知你之人。」

    蘇洵說道:「家裡都好?」

    程夫人笑道:「如今可龍裡那邊不再需要補貼,家中也盡寬裕,夫君不用擔心,對了,近日還收得一張雷琴,夫君可是有日子沒有彈琴了。」

    蘇洵拿毛筆指了指條陳:「近來沒那閒情……哦,張學士問起了子瞻子由的學問,還讓我時機合適的時候,帶他們去看看。」

    程夫人笑道:「那小油呢?張學士沒問到小油?」

    蘇洵奇怪:「他?他還那麼小,那點學問就別讓張學士笑話了。」

    說完又道:「經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張學士說如果孩子小,性子未定,那就好好讀書,不要忙著四處交遊。我以為他在說子瞻子由,便告訴他倆孩子都在青神靜心讀書。難道……他是在說明潤?」

    程夫人笑道:「你呀……來抬胳膊……我就問你,張學士叫你急匆匆回來,所為何事?」

    蘇洵說道:「呃,就是問明江卿近日的舉動如何,還有開田之議,考察到底是否可行。」

    程夫人問道:「那夫君可瞭解明白了?」

    蘇洵說道:「我川中四路,數百年來尚算安定,這土地逐漸都流入到了世家豪強手裡,百姓都成了豪強的附庸。」

    「局面已經牢不可破。如今川中千人耕萬人食,一旦遭遇大水旱,底下千人根基一毀,上邊就是萬人遭難。」

    「能開源緩解這種狀況,當然是好事兒。龍山長此議,是未雨綢繆,長治久安之策。」

    程夫人笑道:「夫君說得在理,可此議並非起於龍起之龍老先生。」

    蘇洵正色道:「夫人,說話需仔細。龍起之老先生,清譽廣佈西南,絕不是欺世盜名之人!」

    程夫人拿手中尺子輕輕拍了蘇洵一下:「夫君你想哪裡去了!龍山長德高望重,此事由他起議,當然比七歲孩童提出來更受重視!這是為了川中百姓用心良苦,跟欺世盜名有什麼關係?」

    蘇洵愣了:「七歲孩童?小油……明潤?怎麼可能?!」

    程夫人量完尺寸,將尺子收進簸籮:「怎麼不可能?你蘇家去年那兩百畝梯田,難道是憑空飛來的?」

    蘇洵順口說道:「可不就是飛來的……等等,夫人你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明潤在去年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這些,甚至開始暗中引導川中田政?夫人你也太高看我蘇家人了吧?這不成宰相之才了?!」

    程夫人噗嗤一聲笑了:「怎麼可能?去年小油是為了弄那什麼磨坊,截水歸渠時才發現了山塘處可以開田;今年卻是因為一場倒春寒,才想到可以分開山區平地,按兩季分別栽種收割。」

    「事出當然各自有因,然而鞭辟分析,聯繫旁通,因勢利導,統一謀劃,最後一舉多得,可不就是我們家千里駒的拿手本事兒?」

    說完眼波流轉:「宰相之才怎麼了?蘇家又不是沒出過宰相。」

    蘇洵還是感覺難以置信:「真是他?他現在在哪裡?趕緊叫來我問問。」

    程夫人說道:「可不敢叫,他因為夏日裡調皮搗蛋,被八公抓回可龍裡了,聽說又挨了一次揍,現在老老實實讀書呢。」

    蘇洵就感覺一個頭兩個大:「這孩子這麼不經誇……他又幹啥了?」

    程夫人說道:「他搞了一膄古怪的帆船,夏天每日在玻璃江上操帆,曬得黑炭似的……」

    蘇洵勃然大怒:「這是讀書人該干的事體?!揍得好!」

    程夫人白了蘇洵一眼:「說什麼呢?!那船如今已經成了,父親命人趕造了三艘,用來走水路傳遞消息,夔州的消息,四日可達眉山,真派上了大用的!」

    蘇洵搖頭:「總是奇淫巧技!」

    程夫人說道:「夫君,張學士要問的事情,多半可以著落在小油身上,你將他喚來問問,應該不錯,八公總不能駁你這個面子。」

    蘇洵突然尋思過來,笑道:「夫人,你這是在繞著彎子幫這小子求情?」

    程夫人皺眉道:「我還以為小油回了可龍裡,能夠日精日進,誰知道他在可龍裡也能玩出花兒來,不接出來不行了……」

    蘇洵都無語了,無奈道:「他又怎麼了……」

    程夫人說道:「聽說他搞出了一種石粉,遇水之後可以重新變成石頭,用來粘連磚石,修造房屋,十分方便。如果與砂石竹筋混合,還能預製出柱料,管材。而且原料都是幾家工坊的殘渣廢料,父親說如今陵井上正當用,急著讓在井上弄這石粉工坊呢。」

    蘇洵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有這些功夫本事,往十三經上頭使啊,我蘇家怎麼出了這麼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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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五章有所求

    程夫人說道:「所以將他拘在可龍裡沒用,那裡是他老巢,又有石家人,還有土地廟的孩子,他在那裡搞這些門道,簡直如虎添翼。」

    蘇洵心有慼慼:「還是交給龍老約束妥當,等將人接出來,將他禁足在學宮,不准出來一步!」

    程夫人點頭:「你的話他還是不敢不聽的,再說這孩子對義理也頗為著迷,龍老和唐彥通的學問,夠他學的!」

    蘇洵點頭:「那等我明日見過仁夫,便將他召回來吧。」

    ……

    張恕今年是忙壞了,修梯田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山腳靠近平野那些坡地好說,但是要往上修,就有很多具體難點了。

    好在陵井上李家三代幫了大忙。

    老李對地形,水源有一種本能一樣的天賦,好像在他腦子裡有個轉換開關,能將看到的荒山轉換成滿山梯田的景像一般。

    哪裡設山塘,哪裡引渠,如同反掌觀紋。

    李拴住的本事,就是老李指示出關鍵地點後,他能領著一幫人,用標竿和一種古怪的儀器測量,然後將一座山畫到一張圖紙之上,標註上關鍵點。

    這相當於把老李腦袋裡的想法搬了出來,讓所有人一看圖紙都能一目瞭然心領神會。

    李大栓的本事,在號召力,豪俠仗義,喜歡幫人,在陵井一帶威望極高。

    所以張恕很慚愧,感覺自己就是動了動嘴皮子而已,然後一圈一圈的梯田就起來了。

    有了圖紙規劃和井上大量的大牲畜,梯田的進度遠遠超出他最樂觀的想像。

    他所動的嘴皮子,就是宣佈了一項政策——墾出的荒地,官府每畝給八百錢工錢,然後以每畝一貫賣出,陵井戶籍者優先!購田前三年內,免賦,免稅,免役!

    政策一出,陵井上歡聲雷動,李拴住給爺爺出了個點子,陵井上的工人,分為三班輪倒,一天井上上工,一天開田,一天休息。

    田開得非常精細,先將表層熟土刮到一邊,和上青草,糞料堆肥,然後才在底層生土上平出田地。

    平地造出來之後,圍上田坎,再將堆好的肥土回田,然後灌水養上,接著開上一層。

    一年時間,如果從空中俯瞰,山谷底部的核心區域,是高高的天車架子和各種管道,工棚,整天白霧繚繞,一車車雪白的白鹽往外拉。

    圍繞著山谷,剛開始是一圈泥棕色的輪廓,在綠色的山林中非常顯眼。

    然後輪廓開始發亮,那是蓄水了,反射出陽光。

    接著,第二圈出現了,然後是第三圈,第四圈……

    圈子範圍越來越大,然後開始變得斷斷續續,一些綠色被保留了下來,那些是地形不利開田的地方,留著當作以後柴草的來源。

    這些綠色的邊上,很快推出一小塊平地,立起了竹筋泥牆,然後蓋上草頂。

    一串鞭炮放過,就是一個家庭安家了,男人領著井上發給的農具,女人背上縣裡發給的雞雛鴨娃,開始了他們新的生活。

    陵井,是一個流民建起來的城鎮,很多人流浪到這裡的時候,心裡想的,只是多在這世上存活一刻鐘的時間。

    生活,離當時的他們太遠太遠,死亡,離他們很近很近。生存,才是他們那時的第一考量。

    如今,當生活的大門第一次推開,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覺得自己身體裡,似乎多了一點什麼東西。

    這點東西,揪得他們心底發燙,也揪得他們眼睛發酸。

    女人便轉過身,眼中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當家的!這就是我們的家!」

    男人將頭扭開,胡亂抹了一把臉,狼狽地朝外走:「哭哭啼啼的做啥!這好事兒還不夠你開心的?!趕緊將雞鴨放圈裡去!我去看看水缸水滿沒,還要打柴!有得忙呢!」

    半夜,男女在新房裡折騰,完事兒之後,女人的眼睛亮汪汪的:「當家的,我想給你生個娃!」

    男人撫摸著女人的背脊:「娃什麼娃,兩百錢一畝地,這就去了兩貫,還有這房,一年的工錢都河干海淨了,還欠著井上一筆。」

    女人說道:「以後就自己做飯,不在井上大鍋裡吃了!我每天給你送!把錢都存錢莊,給娃留著,我們不學那些不會過日子的!」

    男人砸吧砸吧嘴,似乎對不能吃井上飯菜充滿了惋惜,一翻身又將女人壓身子下:「還是得吃,身子不養好,怎麼來娃?」

    ……

    陵井迎來了一次結婚高峰,無數新結合的男女在官府報備。

    因為買地按家庭為單位來的,單身漢最後才有資格。

    有幾個適婚兒子的家庭就得意了,趕緊張羅,開枝散葉的大好機會啊!

    沒什麼好挑揀的,大家都是一窮二白,唯一的彩禮還來自官府和井上,都不用搬行李,基本男女倆人湊一處,行人領著去官府說一聲就成。

    所以李老栓最近就愛發脾氣,愛生氣。

    開地開了幾千畝出來,楞沒有一畝是自己的,換成你你生不生氣?!

    雖然當包工頭撈了好多錢,但是地,才是李老栓心裡的重頭——沒有地,就沒有根!

    李大栓是個念舊的,心裡只有拴住他娘,不願意將就。

    拴住如今十三,又還不到娶親的年紀。

    而且這娃大放厥詞——他以後只在土地廟孤兒裡邊找媳婦!

    知根知底固然好,可是——那還得等多少年?!

    井上的幾個管事還老喜歡拿這事情打趣:「老栓,大栓跟拴住靠不住,你親自上啊!娶個十幾歲的,買上他娘兩百畝!就說以後家產都給小的,氣死那狗日不爭氣的爺倆!」

    李老栓突然覺得心好累:「幾個老的別說嘴了,先把准運司的人應付好吧……聽說都是張學士從計司裡帶出來的老人,一點差子出不得……」

    ……

    張恕回衙坐下不久,蘇洵便過來了。

    張恕一看蘇洵立馬招手:「賢兄可算是回來了!你那神童弟弟你到底管不管?!我心好累的……」

    蘇洵遞上考察田務的條陳:「家裡出了頑童,讓仁夫操心了。」

    張恕翻看著蘇洵的文章:「要不是上頭有命,我才懶得管他!嗯,這條陳不錯,賢兄的才華,讓小弟慚愧啊……」

    蘇洵拱手道:「這個先不論,仁夫,你說這上頭有命,是什麼意思?」

    張恕放下條陳:「參政程退之,是益州出去的。萬壽節後,給我父親來了一封信,說是眉山所獻的萬壽燈,端是精巧。然後提到皇后娘娘聽聞眉山孩童深入大理,為此憂心,囑咐地方要約束好,讓他們好好讀書,以後為朝廷效力才是。」

    「你說娘娘說的是誰?你說我冤不冤?父親給我來信,要我看好你家明潤!」

    「結果他倒還真不亂跑了,就在眉山城裡,我眼皮子底下,一樣也玩出花兒來!」

    「你弟弟這半年來幹了什麼賢兄應該已經知曉了吧?賢兄我就問你,你說娘娘要是知道她打過招呼後,眉山讀書種子還日日在江上操帆,曬得炭猴兒一樣,會怎麼說?換成你累不累?累不累?!」

    蘇洵趕緊賠不是:「家中頑童,連累長史,還勞動娘娘記掛,實在不是人子,我回去就好好教訓他。」

    張恕趕緊擺手:「別別千萬別,賢兄你好好勸他就行,再說我這裡還有這還有事情得求他呢!」

    蘇洵目瞪口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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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六章箭課

    蘇油從可龍裡出來,直接就被送進縣衙,和張恕大眼瞪小眼。

    張恕自己都不知道該拿這妖孽當孩子還是當大人,最近幾件事情把他嚇著了。

    小高相爺實錘了,大宋神童指示童謠天意,是真的。

    父親大人實錘了,皇后過問眉山小孩到處亂跑的事情,是真的。

    還有一件事情也實錘了,自己存入錢莊八萬貫,竟然還不是錢莊第一大儲戶,眉山另有狗大戶,是真的!

    「呃,明潤,喝茶?要不還是吃糖?」

    蘇油嚇得趕緊擺手:「什麼都不要!糖裡有沙,茶裡有糖,不是我的菜!」

    說完一指自己嘴巴:「換牙呢!」

    張恕挺不好意思:「也是,縣衙裡的東西哪裡有學宮跟可龍裡好……」

    蘇油拱手:「長史,有什麼你就直說,你這態度和前幾個月差別太大,我有些怕。」

    張恕嘆氣道:「我那不也是為你好嘛?你要早聽我的,都能免了你家八公那頓揍!」

    這純屬哪壺不開提哪壺,蘇油翻了翻白眼:「長史,這是井上有什麼事兒?或者是因為開田分田有了糾紛?如果需要江卿出力,你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我倒是可以轉達。」

    張恕赧笑:「都不是。」

    蘇油攤手:「那我怕是派不上用場了。」

    張恕沉吟了一會兒:「是這樣,六月甲寅,上出內藏庫綢絹五十萬、緡錢三十萬下河北助糴軍儲。這事情你聽說了吧?」

    蘇油點頭:「小報上有。」

    張恕說道:「如今東南事情才了,南邊事情也方安定。轉運司移文下來,軍儲須得充足,我眉山就攤上了十萬支箭的課務,這事情,明潤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長史是要借錢嗎?」

    張恕嘆了口氣:「如今的眉山,錢能解決的問題,還能叫問題嗎?箭!箭啊……」

    蘇油問道:「箭,不就是箭桿,箭鏃,膠羽嗎?找百姓徵集啊!」

    張恕說道:「這東西粗細,直度,長度,都是有標準的,中間裁汰太多,勞民而無功啊。我父親查了武庫,裡邊好些東西還是前蜀留下來的,多不堪用,正氣頭上呢,要是糊弄他老人家……你在可龍裡的下場,就會是我的下場。」

    剛剛都說了,還在哪壺不開提哪壺!

    張恕對蘇油拱手:「想想辦法,明潤你這麼聰明,給想想辦法。」

    蘇油問道:「長史,一支箭成本多少?」

    張恕說道:「如今物價,每枝箭七十文——銅錢,我說的是銅錢啊!」

    蘇油已經被弓箭的價格驚著了,早飯二十五文,晚飯四十五文,七十文鐵錢都能在眉山碼頭上吃一天,還吃的不差那種!

    合著一支箭能值兩天的飯錢?!

    「長史,能否取幾枝制式軍箭,我帶回去參詳一下,再給你回話?」

    ……

    三日之後,蘇油帶著石富又來了,打開一個布卷:「長史,你看看這些箭支,可否沖抵課務?」

    儒生六藝,弓箭也是其一,張恕取過箭來一看便道:「漂亮!」

    然後對書辦打招呼:「趕快,去請少府,還有參軍過來。」

    果然好箭,十支一套,大小均一,重心一致,而且箭桿筆直,甚至外面還敷有一層薄漆,不見竹節,光滑異常。

    不一會兒,縣尉和都監來了,一看桌上箭支,也齊讚一聲:「好箭!」

    縣尉取過箭來試了試韌性:「竹的?怎麼沒有竹節?」

    推官用舌頭試了試箭尖:「精鋼鏃?!破甲用的?」

    蘇油都傻了:「等一下!參軍你先告訴我是怎麼品出來的的?」

    都監接過來,也舔了一下,點頭道:「鐵腥味淡,的確是鋼鏃。」

    蘇油差點吐了,你們,你們剛剛間接親吻了!

    石富拱手:「要不,去校場試試?是好是壞,一試便知嘛。」

    來到校場,見到陳田和郭隆,蘇油就沒好氣:「兩位,我陪長史你們都要跟?」

    縣尉怪不好意思:「不是不是,他們是我叫來的……」

    然後蘇油就懂了,眉山太平日久,說起真懂軍事上過戰場廝殺的,滿城裡搞不好就只有眼前這兩位。

    石富將箭遞過去:「來,試試這箭!」

    七十步外支起兩個稻草人,身上掛著皮甲,然後皮甲外關鍵部位還做了加厚處理,心臟部位還綁上了鐵葉作為防護。

    陳田將箭取過看了,道了一聲古怪,搭箭開弓撒手,箭似流星飛出,篤的一聲,穩穩釘在皮甲之上。

    「好!」蘇油鼓掌,只知道兩位老軍武藝精熟,沒料到箭術也如此了得。

    郭隆更厲害,第一箭就貼著護心鏡扎到了草人身上。

    「好!」蘇油聲音更大,只是有些虛張聲勢,瞎子都能看出這一箭其實是偏了。

    陳田笑道:「小少爺不必護短,郭大哥乃延邊弓手都頭,手底下紮實得緊。夏人護具厲害,護心鏡是扎不透的,只能射離心臟最近的部位,這是郭大哥的習慣。」

    蘇油笑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外行了。不過我們這是試驗箭支好壞,郭大叔只管射準。」

    郭隆笑道:「那小少爺看好了!」

    連珠箭發,「叮」「叮」兩聲,長箭射上鐵葉,一支歪歪晃晃地插著,一支則被彈飛到一邊。

    兩人又試了幾箭,郭隆搖頭:「不行了,一石五的弓,如今只能開得五箭。」

    張恕卻非常滿意:「不錯,弓箭嫻熟,老當益壯!下來各領五百賞錢!」

    都監問陳田道:「剛剛聽你喊了一聲古怪,卻是為何?」

    陳田說道:「啟稟參軍,我們去草人那邊邊看邊說可好?」

    眾人來到草人邊上,郭隆拔起一支來:「果然好箭!」

    陳田指著皮甲上那個窟窿:「各位請看,這箭能輕鬆洞徹兩層皮革,端的厲害!」

    郭隆指著草人襠腹部:「老陳,看這裡,三層也沒問題。」

    張恕都監縣尉你看我我看你,都監疑惑道:「這箭為何有如此威力?」

    郭隆輕鬆取下護心鏡上斜插著的那一支:「參軍且看,這箭頭變形極小,再看鐵葉,其實已經穿了,不是箭鏃鋼質不行,只是弓力不足而已。」

    陳田拿手指摸了摸鐵葉間的縫隙:「看,箭從這裡進去,鐵葉邊緣已經打捲了,要換成軍中神臂弩,此箭必定已經洞穿!」

    郭隆細看了長箭:「這箭能有如此威力,除了箭鏃乃是精鋼,還有一點,鏃形也有關係。」

    眾人一看,果然,一般箭鏃乃是三棱錐性,或者菱形,可這支箭鏃,箭尖部位乃是三棱錐,可過了三分之一處,後面就變成了圓錐。

    箭在射擊過程中式高速旋轉的,遇到物體後,圓錐比三棱錐旋轉時的阻力小得多,自然可以扎得更深。

    都監一把抓住石富的胳膊:「石老,此箭乃石家鐵坊所造?」

    張恕卻趕緊攔住:「參軍不急,這箭還不知道耗時多久,售價幾何,轉運司也不一定買得起!」

    這話在理,如今在大宋,一貫半就能買到一把普通弓,可要是大遼同州過來的精品,那就高達數百貫,幾百倍的差距。

    這就跟後世汽車中奧拓和奧迪類似。

    石富說道:「其實這箭如此犀利精良,還有一條,這箭鏃不是鑄的,而是經過鍛造!」

    張恕說道:「走,去堂上細說。」

    回到堂上,石富拱手說道:「此箭,乃可龍裡蘇石兩家合造,名叫『破甲錐』,性能如何剛剛長史參軍都見過了,不過這價格嘛,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箭只來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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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七章破甲錐

    張恕看了看參軍,參軍拱手:「長史,其實可以申報轉運司,十萬箭的課務,能否以兩萬這種神箭相抵?這可比那強多了啊!」

    張恕不置可否,掉頭問道:「石老,此……破甲錐,價值幾何?」

    石富嘿嘿笑道:「這個……要是真如參軍所言,十萬變成兩萬,生意就做不成了。」

    除了蘇油,所有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卻是為何?」

    石富笑道:「要造這種箭,需要生產大量工具,模具,磨具,這叫先期投入;後邊鐵料,煤料,竹漆絲羽,叫後期投入。生意的利潤主要由後期投入產生,如果生產的量太少,沖抵不掉先期投入,那我們反而是要虧本的。」

    張恕這才恍然:「有道理,那你們可有應對章程?」

    石富說道:「我們計算了一下,如果一次性生產十萬支破甲錐,可以將價格控制在兩百錢一支,如果有二十萬支的訂單,我們則可以壓到百五十錢一支;如果三十萬以上,我們百三十錢一支都能接受!」

    參軍本以為這種箭起碼得三四百文一支,一聽如此便宜,忍不住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此話當真?!」

    張恕招呼參軍:「且先坐下,如此一來,就已經不是縣裡的事務了,這事情必須移交轉運司,由他們來定奪。」

    參軍說道:「長史,這可是軍功策勛!將箭給我,我現在就出發,就借世家的掠水舟去成都!明日可知結果。」

    張恕轉身對石富道:「石公,這箭打造,需要多少時日?」

    石富笑道:「如果以三十萬計的話,蘇石兩家能在三月內交付。」

    這下張恕也坐不住了:「如此便拜託參軍趕緊去成都跑一趟差,等等,待我再修書一封,你直接去見我父親。」

    次日參軍消息傳回,轉運司同意了,破甲錐五十萬支,價格每支一百五十文!

    七萬五千貫的大訂單!

    石富和蘇油麵面相覷,不是說好的能控制在一百三十文以內嗎?

    張恕拉著石富進了內室,兩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出來之後石富滿臉堆笑:「還是張學士所慮周翔,此番差點失了計較。」

    張恕拱手:「如此便有勞了,不過質量上必須經得起我父親派人抽檢。」

    石富笑道:「那是自然。」

    從縣衙裡出來,蘇油便問:「怎麼回事兒?張學士是出了名的明白人,怎麼變得如此糊塗了?」

    石富背著手搖頭讚歎:「所以人家能當學士呢,這箭必須得定在這個價,周圍弓箭坊方才有活路,此為其一;此番課務,主要為汰換川中四路武庫,如果價格過低,汴京那邊要是覺得有搞頭,那川中一支箭都留不下,此為其二;大宋防務重點,是北方和西北,這才是張學士讓轉運司汰換武庫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給朝中那幫只會校閱的花花部隊增光添彩用的。」

    蘇油明白了,果然是計相出身,慣於用經濟手段解決政治問題,通過抬高價格這種辦法,將箭留在四川,之後輻射西北,最後才考慮汴京。

    很合理,不過在很多大宋迂夫子的眼裡,怕是要落個目無君父的罪名,因此只能做不能說。

    至於這多出來的這點零頭,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打點費用了。

    石富轉身,對蘇油說道:「我石家武勳出身,世世代代,和大宋武備哪裡就真脫得乾淨干係?石家弟子,既要在戰場上一刀刀拚殺,還要遭忌諱側眼,永遠出不了頭,用你的話說,那叫高風險,低收益。」

    「如今有了這個契機,轉入軍器生產,我石家弟子的性命,算是真正保住了。明潤,此等大恩,當受老夫一禮。」

    蘇油趕緊跳到一邊:「別別,怎麼越說越玄?事情還能和這個扯上關係?」

    石富笑道:「說你聰明吧,那是真聰明,可有時候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你若是官家,能放任一個世家,既在軍隊中有基礎,又掌握著厲害軍器的生產?從此後,只要我石家不斷搞出好軍器,石家弟子,便會一步步從戰場上脫身出來。」

    「雖然這樣對軍中的影響隔了一層,可是主從關係變了啊!從以前石家求軍方照顧兒郎,變成了軍方求石家提供精品,哈哈哈哈……走,回去喝酒!今日老夫要大醉一場!」

    蘇油呆呆地跟在後邊,老子就說石家怎麼對我這麼上心,原來是早就琢磨透了!

    妖孽!全都是妖孽!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

    新式箭支的製造,對可龍裡的技術儲備來說,已經沒什麼難點了。

    箭桿就是用的井上搭建井架和井道剩下的的廢料。

    竹筒剖成竹條,然後用砂輪機打去皮和芯,只留竹肉。

    將竹肉條變成圓竹棍,那是早在土地廟就已經成熟的工藝,建房,造竹家具用的竹釘子,就是在帶刀片的凳子上拉出來的。

    如今統一調整了規格,工具交給可龍裡的各家各戶,農閒時節正好做工,而且男女老幼都能幹。

    五十戶人家,每天每家繳納一百箭桿,就是五千支。佔農閒三個月,啥都不耽誤。

    箭桿胚子造好後,捆成捆,上鍋蒸制,然後送入通有爐窯熱尾氣的烘房烘烤,箭桿胚便能自動矯直。

    接下來就是在鋸床上裁剪,得到統一規格的箭桿。

    噴上調有生漆的桐油,送入保持濕度的漆室進行絡化干固,形成漆膜,便於今後防潮。

    相比箭桿,箭鏃反而更加簡單,先是用帶圓槽的錕桿滾軋出鐵盤條,然後逐步輥壓成細鐵條,再用砂輪鋸片切割成小鐵圓柱。

    娃子們將軟鐵圓柱一顆顆安放在高錳鋼沖壓模具的模坑中。送入鍛床之下,用模具鍛合。

    一通錘鍛之後,磨具合攏,取出來再打開,就是滿滿一盤統一標準的帶尾巴的箭頭。

    用鉗子夾去溢出周圍的鐵皮,上砂帶機粗磨一下,送入滲碳箱滲碳,一箱可以處理上千枚箭頭。

    如今的好箭,箭羽是雕翎,其次是天鵝的,然後是大鴇,最次的用大雁。

    蘇油懶得費那勁,就用的可龍裡鵝羽鴨羽,將箭羽從雙羽改為三羽,輕鬆解決材料強度和大小不足的問題,穩定性還好了很多。

    不過得有小機械幫助,能將圓周等分三份的小搖盤,帶指示線,方便確定箭羽粘貼位置。

    再纏上蘇家織坊的高強度絲線固定,插上箭頭,安裝弦卡,一支箭便完成了。

    箭頭滲碳後還要上腳踏工作台旋轉打磨,去掉表面雜質,打磨光滑。

    小搖盤還能在這裡派上用場,夾持箭頭,在工作台上用砂帶機推出出角度精準的三棱箭尖。

    這一步其實蘇油覺得可以不要,後世也沒有聽說有三棱尖的子彈頭。

    不過這娃是被後世的慢鏡頭誤導了,箭的確會旋轉,但那是尾羽的不絕對均勻造成的,和子彈的高速旋轉是兩個原理。

    不過好在他比較謹慎,沒有大量應用的實驗數據來證明之前,目前這工序出於照顧宋人的習慣,也給與了保留。

    重要的是工藝流程簡化,大量高精度的加工工具的引入,使操作變得簡單,只需要兩天,就能培訓出操作固定工序的人工。

    流水線分工合作,讓效率變得極高,可龍裡很快就變成了一個日產六千破甲錐的大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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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八章心累

    這一把賺得實在有些昧良心,不過蘇油也實在是受夠了大宋這種低效率物資調用模式了,五十萬破甲錐,算是蘇油給大宋朝堂提一個醒。

    如今的朝廷,就像一個小戶家長,一邊要打工賺錢,一邊要和鄰居搞好關係,一邊還要處理家裡孩子們的吵鬧打架,沒必要。

    既然孩子們大了,就該讓其各司其責,家長的作用,是統合這個家,讓所有人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就好了,什麼都管的結果,就是什麼都管不好。

    龍昌期對蘇油這套理論不以為然:「還有一句話你忘了,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你呀,還是老實讀書吧!」

    唐淹也勸:「明潤,你聰明穎悟,思慮通達周全,本是讀書立學的好材料,只是你關注的東西,太多了……」

    「你看啊,除了學宮本業,還有那什麼數學,工學,農學,還有世家產業,井務,還要關心二林部,大理……這,這分心實在太過了……」

    龍昌期就未免嘆氣:「彥通,就別說他了,這些事情,都是要務,你看就拿他從范先生那裡弄來的西南風物,山川地理,你能說不重要?」

    「所以這些話說了也沒用,要讓孩子靜心讀書,能分擔一些,你我便儘量分擔一些。」

    「不過明潤啦,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要學會把手裡的力量用好,不要事事親力親為,能讓別人做的,儘量讓別人去做。」

    說完又搖頭:「唉,還是白說,你那些事兒,別人還真不一定能做得明白,算了算了……」

    唐淹拿起小報:「朝廷今日可謂得人,殿中侍御史趙抃,彈劾不避權幸,堪稱鐵面;安石除群牧判官,總算是留穩在中樞了。」

    這事情還有一樁公案,殿中丞王安石剛剛辭了召試,朝廷便授予他群牧判官,意思是讓他能有穩定收入,在京城能安心待下去。

    王安石猶力辭,歐陽修上門諄諄勸告,王安石才同意就職。

    而同時,館閣校勘沈康也跑去宰相陳執中那裡,一樣求為群牧判官。

    陳執中說道:「安石因為辭讓召試,所以朝廷才優先考慮他的差遣。且朝廷設館閣以待天下賢才,所以要先給予恰當的爵位。你跑來爭啥?公與安石相比,顏何厚也!」康慚沮而去。

    這件事情可以看到朝廷諸人對王安石的看重,陳執中幾乎已經明說王安石這個群牧判官是跳板而已,接下來的去處已經定了。

    龍昌期點頭:「介甫在地方上所行青苗法,與我眉山江卿所行,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蘇油便搖頭:「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

    「哦?哪裡不同?」龍昌期有些好奇。

    蘇油說道:「呃,最大的不同,就是一個是官府行為,一個是江卿的行為。」

    「青苗法,總體來說,是慈善而不是生意。江卿的行為,是有資金打底,發放前已經計提了兩萬貫的撥備,我們損失得起。」

    「可安石公以常平倉為底本,他損失得起嗎?如果損失不起,那就要保證發放出去的本金能夠收回,如何保證常平倉不受損失?」

    「以介甫公的人品和施政水平,控制一州一縣,兢兢業業,風調雨順,自然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可就算這樣,如果遭遇大災情,他的青苗法就完蛋了。這不是最終解決之道。」

    「貸款,其實是一種資源調配,是一種對生產結果的預支,所以它必須用於生產,仔細扶持,必須保證產生效益,才能確保貸款的收回。」

    「如果運用不當,它就是一門凶器,貸款給不具備償還能力的人,或者應收利息超過了貸款人經營所能得到的利潤,這本身就是一種將人逼上死路的罪惡。」

    「眉山江卿這次扶持倒春寒,其目的不在盈利,而在維護眉山城的安穩,以利於發展。」

    「眉山氣候溫和,土壤肥沃,因此倒春寒這樣的小災,就是一個補種和晚收的問題,基本可以保證貸款能夠收回,這是天時和地利。」

    「加上利率設定極低,發放也細緻,農人所貸款項,我們都是折成了種子和秧苗,這叫專款專用。縱然麻煩了一些,卻也是放款和扶持產業相結合,錢莊監事還有事中和事後監督,避免了錢財落到浪蕩子手裡隨意揮霍,然後賴賬不還的可能。這是人力。」

    「三者結合,眉山青苗貸方能如此順利施行。」

    「可介甫公用常平倉儲為本,一進一出之間,就給了胥吏們上下其手的機會。要是將貸款額度作為考績,胥吏們為了完成額度,肯定會胡亂發放,導致呆賬壞賬無法控制。利息百分之二十,不一定能填平胥吏們調度進出的靡耗,那就要私下調高利息。總之一句話——青苗法一旦失去監管,或者監管重心不當,必定就會走上逼人破家蕩產這條道路!」

    龍昌期一拍几案:「你放肆!你這是為豪強商賈張目!視我大宋朝堂諸公,地方州縣主政,成千上萬的讀書人於無物!」

    唐淹一把護住酒精汽燈:「山長息怒,有話好好說,這東西精貴,經不得震盪……明潤你快給山長道歉!」

    蘇油嘆了口氣,給龍昌期拱手:「山長不要生氣,我們只是在說眉山青苗貸和舒州青苗貸的不同。」

    「從貸款活動本身角度出發,舒州青苗貸,那是真正的貸款行為,但是手法粗糙,監督不善,全靠官員人品為支持,存在嚴重瑕疵。而眉山青苗之政,說是慈善其實更為恰當,一般地方上,也根本無法施行。這兩者之間,是有本質區別的;孰優孰劣,也不好計較。反正都無法通行,要不,我們先存而不論?」

    龍昌期臉上的肉抖了幾下,也是嘆了一口氣:「只能如此……你小小年紀,想太多這些方面,那是未學走路先學跑,先把義理搞通透再說吧……」

    其實能靜心讀書的日子,對蘇油來說,才是最愉快的日子。

    雖然龍昌期和唐淹對這小子非常頭痛,但是也越來越看重。

    兩人都覺得自己近日學問大漲,原因無他,蘇油這塊磨刀石,太硬了。

    這小子思維跳脫通透,如今又草讀了七經,掌握了大旨,因此你光講解論點不行,手裡要是沒有紮實過硬的論據,他立刻就要跳起來反駁。

    只有窮搜經典,將理論的大基礎夯實,直到正反雙方都認可了,然後才敢起第二樓,第三樓。

    害得龍昌期經常跟唐淹吹鬍子瞪眼:「欺師滅祖的東西!他這一套是蘇家的縱橫家學還是那啥理工的惡毒流播?要不是看在每日侍候周全的份上,打死一百回都不冤!」

    唐淹就給自己徒弟說好話:「教學相長,砥礪切磋嘛,雖然明潤固執,但只要道理說通了,他還是俯首認教的嘛!倒是以前很多想當然的道理,經他一問,才知道有些不牢靠,所以山長,這些時日以來,我倒是覺得所獲頗豐。」

    龍昌期嘆氣:「你是沒察覺到這孩子的本質!這孩子天性聰明,加上啟蒙晚了些,因此養成了自己思考,質疑一切的性子,對聖人經典,他毫無敬仰之心!你必須把道理講到通透明徹了,他方才接受,絕不聽啥就是啥……這樣對讀書明理固然是好事,就是給他當老師的……心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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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九章北極院

    唐淹笑道:「啟蒙晚了些?去年山長可是為難我師徒得好!」

    龍昌期絲毫不以為恥,揮著手道:「世人妄偽穿鑿,我那也是吃虧吃怕了嘛!差點錯過一個好侍童,好廚子!」

    唐淹也懶得和這調皮老頭計較了,明明喜歡蘇油喜歡得不行,卻偏偏擺出一副嚴師的架子,累不?

    笑道:「最近才知曉,眉山所造的鵝毛筆,都是只取了鵝毛硬管部分,套接竹管製成。」

    「鵝羽都哪兒去了?卻原來早就被明潤收儲了起來,加上井上廢棄的竹節,如今在箭支課務上,派上了大用處!周圍州縣,都舒了老大一口氣,只贊張仁夫義氣,老子英雄兒好漢,將老子排給他們的苦差一肩挑了。」

    「拉制箭桿產生的那些竹絮鉋花,如今又被他收了起來,也不知道以後會用到何處,總之看來,這也是一門有用的學問!」

    「精,細,純,看來這孩子是要奉行一輩子了。山長你別說,要是完善成一套理論,搞不好也能弄出一個學派呢。」

    龍昌期又開始生氣:「問題是他一天到晚摸魚,辜負了這天份啊!對了這小子又跑哪裡去了?!」

    唐淹說道:「今天不是休沐嘛,他去北極院了。」

    龍昌期略略滿意:「嗯,最近老去北極院,看來韻學倒是抓得緊。」

    唐淹翻了翻白眼:「山長你又想多了,今年五月己丑開始,客星出天關之東南數寸,至今尚在。他是去找張道長討論天文去了……」

    龍昌期的鬍子又飄了起來:「真真是氣煞老夫!回來看不打他的板子!」

    ……

    蘇油不知道龍老頭的板子又已經準備好了,他正在北極院興致勃勃地指揮孩子們測試望遠鏡。

    光學原理,自打玻璃面世後,他已經傳授給了孩子們。

    孩子們學過了三角函數,對光學原理理解也就透徹了。

    折射率,全反射都可以通過實驗測算出來。

    然後就是凸透鏡和凹透鏡,在應用上被稱為聚光鏡和和散射鏡。

    如果利用不同曲率的球面相結合,還能得到輕便的老花鏡片和近視鏡片。

    工藝的難點已經克服了,利用不同曲度的鋼片做夾刀,可以在腳踏磨床上車出各種型號的銅模。

    再拿銅模去水玻璃砂漿上翻模,就能得到各種鏡片模板。

    得到粗製鏡片之後,還要上羊毛輪用打磨膏打磨,就能得到光潔通透的鏡片了。

    然而要將鏡片組合成望遠鏡,卻需要涉及大量的計算。

    不過這一次,蘇油的經驗讓可龍裡光學小組走了很大的彎路。

    這娃的經驗完全來自後世雙筒望遠鏡和書上見過的伽利略望遠鏡,兩者都是凸透鏡加凹透鏡結構,因此他信誓旦旦地在實驗室要求娃子們通過蠟燭,成像板,和鏡片一起在導軌上調試,測量焦距,希望計算出望遠鏡鏡筒的長度和放大倍數的精確數值。

    計算難度相當大,試驗進度緩慢。

    直到有一天,劉嗣閒得無聊,將目鏡也換成了凸透鏡,然後發現,雙凸透鏡結構,同樣可以在目鏡後方得到蠟燭的實像。

    而且這個結構讓計算非常方便——目鏡和物鏡之間的距離,也就是設計中的鏡筒長度,它等於目鏡的焦距加上物鏡的焦距!

    還有個特殊的好處,由於兩個鏡片之間有一個實像,因此可方便的安裝分劃板!就是中心十字!

    對於土地廟的孤兒們來說,這簡直是一項山崩海嘯般的發現。

    無所不能的小少爺,理工學的領導者,土地廟孤兒們的導師,其理論被繼承者第一次推翻了!

    劉嗣萬分忐忑地將發現結果私下報告了蘇油,然後憂心忡忡地等待小少爺的判決。

    蘇油立即將孩子們全部集中起來,鄭重地宣佈了劉嗣的發現,親自頒發了自己設計,請石富用純銀和沙金鑄造的一枚小勛章——發現者勛章。

    然後告訴劉嗣,小少爺全力支持他將這個發現變成實物,需要多少錢,多少黃銅,多少玻璃,多少人幫助計算實驗,隨便!

    所有人都受到了極大的鼓勵,小少爺說了,今後誰要是還能有這樣的發現,和四哥一樣的待遇!

    通過這件事情,所有人還明白了一個道理,小少爺不是神,他能做到的,自己經過努力也能做到。甚至他做不到的,自己也不是不行。

    當然事實上僅僅一個發現不足以支撐起一台望遠鏡的發明,蘇油的參與還是必不可少。

    不過思路打開,難度降低,積極性調動起來,事情一下子開始變得順利了。

    劉嗣還發現,目鏡的大小,適合瞳孔大小便好,沒有必要造得過於龐大。

    經過試驗,目鏡和物鏡的大小,最終設定在五十比七。

    分化板上的十字,被蘇小妹尋找到一種蜘蛛,用蜘蛛繭裡抽出的細絲製作出來。

    很快,一把三段收縮,帶螺旋微調的十倍望遠鏡就組裝完成,接著被安裝到了經緯儀上,成為大家在可龍裡觀察帆船的工具。

    直到有一天,糟娃鬼使神差地將望遠鏡的觀測對象移向了月亮。

    月球上的環形山把這娃嚇壞了,連滾帶爬地跑進書房:「少爺……少爺我闖禍了……我把嫦娥看沒了……」

    蘇油也嚇壞了,老子弄這個是讓你們搞測量畫地圖用的,沒叫你拿去看月亮啊!

    沒有功名職分膽敢窺測天機,糟娃哥你不想活了!

    張麒趴在地上抱著蘇油小小的大腿:「小少爺救救我啊……你又沒跟我說過不能看月亮,你不能不教而誅啊……」

    蘇油都被氣笑了:「喲?《荀子》富國篇都在讀了?糟娃哥不愧是土地廟的經濟學家啊……起來!小少爺有辦法!」

    因此如今的觀象台,就被移到了北極院。

    這裡是天師道分支機構,觀測天象正是他們的職責範圍。

    鑑於這次的事情,蘇油也集思廣益,實驗室不能再這麼放羊了,不然還不知道會出什麼幺蛾子。

    很快,《化學實驗室操作管理條例》,《物理實驗室操作管理條例》,《貴重設備申請條例》,《實驗項目專項資金申請條例》等措施一一出台。

    誰也不許鬧!小少爺石大老爺都要以身作則,何況你們!

    一組娃子在天慶觀北極院圍著望遠鏡上躥下跳,張道長一邊給蘇油按摩眼周,一邊低聲下氣地說話,根本就沒有一點師道的尊嚴。

    「少爺,老道的手法還行不?」

    蘇油閉著眼睛享受:「舒服……道長你這套眼保健操可以滴……」

    「小少爺說笑了,這是還虛通明功,老道拼著虧了二十年的道行,也要讓少爺耳聰目明,讀書人嘛,眼睛最重要了……」

    蘇油說道:「少騙人,又在惦記我的好東西!」

    張道長一點沒脾氣:「怎麼能說騙呢,你是我天師道栩衛仙卿的未來夫婿,又是當代天師的義弟,我們本就是一家人,這一家人,怎麼能說兩家話呢?」

    「老道對你可是比對子瞻還盡心,如今小少爺的詩詞在眉山揚名,好歹有老道輔導韻學的一點功勞吧?再說我還耗費二十年功力……」

    蘇油沒好氣地抬手:「打住!才給你們弄了流注銅人,我那兄長嫌我做得過於真實,說是有傷天和。我就不明白了,一個人體模型而已,越真實不是越對你們掌握經絡穴位有好處嗎?難道只能拿小白兔跟小老鼠做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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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