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婆
騙人的吧?
儘管內心曾經做過無數次的心理建設,可真的這一刻來到之時,王曦依然舉著電話,呆在原地,手足無措。
他是外婆帶大的。
而如今,那個人不在了。
在大一的寒假回到家時,便被告知外婆得了卵巢癌,稚嫩的他當場就哭了。第二天去看望外婆前,被叮囑不要說漏了嘴,因為外婆膽子小,現在還沒人告訴她實情。
後來見到外婆,看著她嬌小的身軀躺在病床上時,王曦就忍不住了。他整個大腦是空白的,只是在床旁不斷地點頭笑著,不管外婆說什麼,他都答應,他都說好。
等到外婆手術完成,陸陸續續開始有人來探望,總會有人給外婆說,你大孫子就是學醫的,有什麼擔心的,別操心,很快就好了。
那時,外婆總是發自內心地露出那種驕傲的表情。感覺那麼多的安慰,只有這一句她是聽進去了,只有這一句,她相信了。
然後外婆便會向他確認,是不是很快就會好起來。
那時他才讀完第一學期,什麼也不懂,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學校的牌子不是太硬。但他總是會握住外婆的手,認真地點頭,
這個時候,外婆就會露出輕鬆的表情,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在面對未知的危險害怕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個依靠般。
因為王曦說,嗯,很快就會好的!
外婆真的很好忽悠。
大一到大四的所有假期,王曦沒有外出旅遊,肯定是假期的第一天就返鄉。如果外婆在住院化療,他就負責中午去送飯,如果外婆剛好是出院回家了,那麼每天晚上他便會和父母一起散步到外婆家去。
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外婆向同房的病友介紹自己,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好像王曦非常的了不起。
在得知王曦所讀的學校後,別人的眼中總會有那麼一絲不過如此的意思在裡面,但外婆看不到,因為她只看向王曦。
外婆躺在病床上輸液的時候總是很安靜,就算痛也忍著。一開始,這病就是這麼給耽誤了的。外婆起初是小腹疼痛,可她怕麻煩外公和女兒們,就自己吃點兒止痛片。要是早點兒到醫院檢查,或許就不一樣了。
外婆躺著無聊,王曦陪著也無聊。好多東西,外婆覺得很新奇,可是不管王曦怎麼解釋,她也跟不上。
那會兒智能手機比起現在來,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王曦經常一邊兒玩兒著手機,一邊回答著外婆的各種問題。如果他覺得這個問題對於外婆來說過於深奧無法解釋,他就會開始滿口胡縐。
只是有時騙的過去,有時不能。
外婆總會寵溺地看著他,罵一句狗東西,然後趁著大家都沒看到的時候,悄悄地塞錢給他。
這次一百的,下次五十的。
全都是對折再對折,整整齊齊,可以藏進掌心。
王曦或許是預感到了什麼,這些錢,他一直收了起來,從沒有用過。這筆小小的私房錢,只是個數字,就這樣退出了貨幣流通。
有時當他失落時,他就把這些錢翻出來,看一看,數一數,見沒有少,然後又仔細地一張一張疊好。在旁人看來,只是一個普通的財迷。
這些年來,一到假期結束,和外婆告別時,他都生怕這是最後一次見面,總是想多看外婆兩眼。回到學校裡的時候,每次接到老媽的電話,他也總會心裡咯噔一下,生怕是什麼不好的消息。
哪怕放假在家時,他也會在和外婆分開始牢牢地記住外婆對自己說的話,這幾乎變成了一個儀式。
然而這一次,他發現,外婆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好好,就是要多學習。
因為那次分開始,外婆問自己,什麼時候又回來,他說,要畢業了,沒暑假了,可能要國慶節去了。
外婆似乎有點兒失望,同時也有些詫異。原來,自己的孫子,已經長大了啊,都馬上要開始參加工作了。
這場告別如此地普通,甚至沒有人意識到那是最後一次見面,就這樣,悄悄地,悄悄地,像一頁書,翻了過去,來到了結局。
王曦掛掉了電話,一股莫大的哀傷,再次籠罩了他。
外婆不在了,外婆死了,怎麼辦啊?!
他立刻訂了下一班回家的車,然後獨自一人,趕往車站。
等他來到醫院,到護士站詢問,護士對一旁的另一名護士說:“五床,不是死了嗎?”
這個時候,他才有些跌跌撞撞。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先到醫院去。
他摸出電話,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外婆的遺體,在殯儀館。
他才又忙慌慌地趕了過去。
只是,踏進靈堂的第一步,他就忍不住了。
正前方外婆那大大的黑白照片,正笑盈盈地看著他,似乎在喊他,曦曦娃兒。
他跪在那裡,一動不動,都過了幾分鐘,他媽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來了。
幾個同輩的弟弟妹妹們把他架開,然後帶著他戴白紙,寫名字,上香,磕頭
王曦的母親,看著這一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說,外婆臨死前,怕影響你工作,不讓說,可她明天就要上山了,你必須得回來。
她知道這對婆孫的感情,道:“知道你忙,連衣服也沒換”
王曦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打扮,才意識到身上穿的還是白大褂和洗手衣。怪不得一路來周圍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他愣了兩秒鐘,突然蹭了起來,衝出大門向外跑去。
媽媽被嚇得不輕,幾個反應快的弟弟已經跟著跑了出去。他們不知道王曦要幹嘛,但知道不能讓他單獨一個人晃蕩。
王曦抹掉眼淚,停頓了一下,道:“喬元,看好我媽,我去換身衣服。別跟來,沒事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麼一句普通的話,王曦說出來時,居然有種讓人不得不服從的感覺。
“哥,你”
“放心,很快回來,我沒吃晚飯,給我弄點兒。”
王曦說完,消失在了夜色中。
在哪裡?在哪裡?
按照現在的情況,魂魄羈押後應該是立即送往鬼門關,要是過了那道門,喝下那碗湯,就什麼都遲了!
可是,那是針對的怨靈,像外婆這種,陽壽盡了的普通魂魄,應該有個集中關押的地方,等湊夠人數再一起送。地府現在沒這麼多人力來拘一個,送一個。
離漢安市最近的鬼門關,依然是裡三院那座。
可現在,外婆在哪裡?在哪裡!
王曦的氣息起伏不定,很快,他便感到周圍有著陰氣像自己靠近了過來。
這裡是殯儀館,陰氣自然重。
他轉過身,發現身前站立了三名鬼差。
“裡院?”一名鬼差問道。
王曦點頭,沒有說話。
另一名鬼差道:“兄弟可是有事?”
王曦明白,是自己紊亂的氣息,引起了駐守這裡的鬼差的主意。
靈光一閃。
王曦向著外婆的靈堂方向,道:“何淑蓉,一天前死亡,現魂魄何處?”
那名鬼差想了想,道:“兄弟,我們又不負責拘魂,哪兒記得。”
王曦道:“漢安市的魂魄聚集地在哪裡?”
鬼差疑惑道:“兄弟,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這裡的,都是普通魂魄啊。”
王曦語氣生硬道:“少管!趕快說!”
他這一怒,居然倒把這三名鬼差給震住了。
駐守在殯儀館附近的鬼差,等級一般都不會太高,沒什麼功勞可立。人死後來到了這裡,基本上魂魄都已經是早就被拿走了的。
鬼差看得出來王曦實力也不算太高,可不知為何,就是感覺他的氣勢很足。
他的氣勢當然足,柳瑗的與君絕就在他兜裡放著,那股威壓對於震懾這種低等級鬼差已經足夠了。
回到裡院後,王曦就瞄上了唯一擁有兩把手術刀的柳瑗,天天借刀練習。
只是柳瑗不肯把柴扉借給他,對於自己的與君絕,倒還挺大方。後來柳瑗嫌他煩,讓他把刀放他那兒,方正他們都在裡院,柳瑗想要的時候,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情。
王曦語氣緩了緩,從兜裡摸出一把裡院的香菸,手一抹,全部出現在了那名鬼差手上,足有二三十來支。
“兄弟,幫個忙,指個路,我有事,但不是你們能摻合的。”
說完,另外一隻手握住與君絕,靈力凝聚,長刀成形。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舉動不會引起對方的誤會,只會讓對方向另外一個方向想。
鬼差問道:“兄弟,很棘手?”
他們幾個如何看不出來,這靈力長刀,絕對不是這個年輕人現在的實力能夠凝聚的,絕對溫養了多年。
這種年紀,就可以手持這等利器,出手也闊綽。那這人肯定是裡院的那些大佬們溺愛的弟子。
“在那邊,漢安市的魂魄聚集地,一直都在師院附近。”
王曦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這其中的理由,道:“我叫王曦,趙竹仁的小徒弟,今天的事兒,謝了,各位兄弟給我張表,回頭我燒紙請你們,記得守住此地。一切順利,各位以後就跟著馬哥混!”
說完,隱匿身形,向著師院的方向摸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