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917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0:53
第五十章 無字碑


「徐哥,這是我老家寄來的一點蘑菇……」

大雙有些赧然的把手從背後抽出來,卻是拿出一小包成色極好的榛蘑。

我下巴頦差點掉下來,回過頭,哭笑不得的看向瞎子,卻見瞎子也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快進來開飯吧。」

我接過蘑菇,邊把大雙往屋裡讓,邊推著徐潔來到桌邊。

瞎子趁大雙不注意,又朝我使了個眼色,同時搖了搖頭。

我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正如瞎子所說,大雙真的不對勁,而且是大大的不對勁。

之前剛見到大雙的時候,他就像風催的細竹竿一樣搖搖欲墜,精神差極。

可僅僅只是短短兩個鐘頭,他竟然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樣。不但腰桿挺直,連黑眼圈也沒了,眼睛里還透著一種星芒般的異樣神采。

以我所學的醫科知識看來,短暫的休息是絕對達不到這樣的效果的,除非……他服用了有刺激作用的藥物。

可是從言行舉止來看,他又絕不像吃過藥的樣子。

我只能是相信瞎子的話,在大雙的身上,發生了我想象不到的狀況。

瞎子從隔壁街買了瓶酒,給大雙倒了一杯,剛要給我倒,大雙忽然伸手拿過我的杯子,眼神有些閃縮的看了瞎子一眼,低聲對我說:

「徐哥,你看上去很累……現在,不適合喝酒吧。」

我愣了一下,看著他異樣的眼眸,突然反應了過來,下意識的點點頭,「嗯,我喝茶。」

大雙起身走到一邊,沏了一杯濃到不能再濃的綠茶端到了我面前。

瞎子奇怪的看了看我,咧咧嘴,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裡的疑惑已經達到了極點。

大雙何止是不對勁,在這短短兩個鐘頭當中,改變的似乎不只是他的精神頭,而是像徹頭徹尾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毫不懷疑,他是因為看出我身上發生了某些事,所以才不讓我喝酒的。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提醒,我自己都把這件事忘了——我身上現在可是附著一個鬼畫師呢!

一方面從早上到現在,我的心思被瞎子的話全然分散到了大雙身上;再就是,在這段時間裡,那個鸚鵡學舌的『迴音』,已經變得很不明顯,以至於我都快感覺不到了。

按照靜海的說法,畫師是在畫我的骨。如今這種情形,是否就意味著,畫師對我的『侵入』更加深重了?

靜海告訴我,應對畫師的方法,就是——不能睡覺。

從昨晚到現在,我已經疲憊不堪,如果再喝點酒,恐怕就再也撐不住要去見周公了……

吃完飯,又閑聊了一會兒,大雙起身說:「徐哥,我那邊廚房的水管好像有點問題,你能不能過去幫我看看?」

「好。」我下意識的感覺到,他是有話想私下跟我說。

瞎子挪了挪屁股,像是想跟我一起去,但最後還是沒起身,只向我做了個『萬事小心』的手勢。

跟在大雙身後,看著他挺拔矯健的背影,我更加狐疑,卻怎麼也提不起戒備。

大雙的身世和從業經歷跟我很相似,東北農村的窮孩子,選擇法醫這個行當,也是因為補助高,工作穩定,收入相對『豐厚』一些。

同為技術警,他的履歷不可能造假。

我實在想象不出,這樣一個人,能和我有什麼利害關係。

到了14號門口,大雙忽然回過頭來對我說:「徐哥,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絕不會害你。」

我忍不住微微蹙眉:「我什麼時候救過你?」

我能想到的,就只是他用心口血替蕭雨補充元陽那次。但那是他心甘情願去做的,我只是冷言提醒了他一句,那絕對算不上什麼救命大恩,值得讓他一而再掛在嘴邊。

大雙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陣,撓了撓頭,表情變得有些靦腆,「看來你是真忘了……那時候,我還是個普通人……任何人入住陰陽驛站,都是要付店錢的。普通人住店,是要以壽元為代價的。」

「啊……」我不由得低呼了一聲,終於想到他指的是什麼了。

那次他因為用心口血餵養蕭雨,陽氣損耗過多,飄忽的去到陰陽驛站,在那裡住了一晚。

過後小雅跑去找他收賬,實則就是想要他的命。

是我以老闆的身份強行攔阻了小雅。

這麼說來,大雙的命倒真是我保下來的。

「進來說吧。」大雙說了一句,開門進了屋。

我剛跟著走進去,他突然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我也算是同行,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不論你有什麼理由,自己做過什麼,總是心裡有數的。做了那麼多忤逆的事,害了那麼多人,若還想有來世,就不要得罪陰陽驛站的老闆。」

我聽得莫名其妙,剛想問他什麼意思,卻見他轉過身,眼中竟露出從未有過的兇狠,盯著我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再說一次,他救過我的命!如果你想害他,就是和我作對,那樣的話,我發誓,無字碑上一定有你的名字!」

我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心裡湧起一種我自己都解釋不清的震撼。

大雙沒有解釋什麼,而是仍然繼續盯著我,緩緩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身前虛畫著。

他是在寫字……

我勉強看出,他寫的第一個字是『關』;第二個是……是個『天』字。

他好像是在寫一個人的名字,但第三個字比劃實在太多,我真看不出那是個什麼字。

當他寫完最後一筆,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猛地又震顫了一下。

這次的顫慄,讓我感到發自骨髓的驚恐。

我清楚的感覺到,這絕不是我本人的反應。

震顫是來自另外的『人』,這個『人』就附著在我身上,我只是受到了連帶,是真正的不由自主。

「呼……」

大雙長吁了口氣,神色漸漸緩和下來,接下來的話,明顯是對我說的。

「徐哥,本來我是不該對你有所隱瞞的,但是有些事,我真不能對現在的你說。你只要記住,我邊耀雙永遠不會害你就行了。」

「了解。」我點點頭,「其實,我也有件事瞞著你,不過現在還不能跟你說。」

我特麼是真有些來氣,嘴裡說的雖然是事實,但也存在很大的鬥氣成分。

怎麼著就是個人都能牽著我的鼻子走了?

見大雙明顯發怔,我有點偷樂,不管你玩什麼花樣,老子總算扳回一局。

可大雙接下來說的一句話,讓我短暫的『勝利感』立即煙消雲散。

「徐哥,附在你身上的那人不算什麼,你要小心的是……是你身邊的人。」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1:35
第五十一章 三屍木


「你那個姓劉的朋友……」大雙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他有問題,可能會對你不利。」

我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那個『姓劉的朋友』指的是瞎子。

我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淡淡「哦」了一聲。

目前為止,我沒看出大雙對我有什麼惡意,他的提醒似乎也是發自肺腑,可我實在不能忍受有誰在背後議論甚至是詆毀我的朋友。

大雙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滿,像是還想說什麼,可猶豫半晌,只是搖了搖頭。

「沒旁的事,我先回去了。以後這兒就是你家了,且得收拾呢。」

我拍了拍大雙的肩膀,轉身要走。

「徐哥!」

大雙忽然叫住我,在身後說道:「那個劉瞎子的確有問題,還有……不光是他,另外一個,你更得小心!」

另外一個……

我反應過來,猛然回過頭,冷眼瞪著他。

他讓我小心身邊的人,要我小心瞎子,還要我小心另外一個。

他早上才搬來,中午一塊吃飯的就只有四個人。

除了劉瞎子,我還能提防誰?

他就差沒直接說出,讓我小心徐潔了!

我心裡說不出的憤怒,如果不是看他表情誠摯,不像是刻意挑撥是非,說不得立刻就讓他滾了。

面對我的瞪視,大雙搖著頭嘆了口氣,竟轉過身,一言不發的往屋後走去。

透過後門,就見他走到院子里,用手掌在牆邊那座空蕩蕩的石台檯面上輕輕的摩挲著。

我無話可說,甩門離去。

回到家,房門開著,瞎子就站在門口。

「他沒對你怎麼樣吧?」瞎子急著問我,關切溢於言表。

我搖了搖頭,來回撥弄口舌的事我是不會幹的,自然不會告訴他,大雙讓我提防他。

更主要的是,瞎子和我是真正過命的交情。

不摻水的說,他真要是想要我的命,只要有足夠的理由,我隨時都可以把命給他。

「你也看出那小子有問題了?」瞎子點了根煙,倚著門框深深吸了一口。

我點點頭:「他應該沒有服食過藥物,怎麼會一下子變得這麼精神?」

「變精神是好事,也是意料之中,如果他還是那麼病歪歪的,那才要出大事呢。」

「有屁直接放!」我搶過他嘴裡的煙,吸了一口。

瞎子翻了個白眼,「我都說了,他根本不是人,起碼不是活人。」

見我也翻白眼,瞎子又點了根煙,噴著煙圈說:「他之所以變得這麼精神,不是因為吃了藥,而是因為你那棟房子。」

「你不是想說,那屋子是什麼萬年龜息的風水寶地,只要人住進去,就能長生不老,永葆青春吧?」

瞎子乾笑兩聲:「呵呵,那屋子談不上什麼風水,但屋裡的東西,可就真是寶貝了。」

我回想了一遍14號里的陳設,淺淺的抽了口煙,「什麼寶貝?明朝的八仙桌子?元朝的摺疊椅?還是楊貴妃用過的大茶海?」

「噗……」

瞎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卻又搖頭晃腦的說:「我不是告訴過你,一進那屋,我就聞到至少三種木頭,和一種石頭的味道嗎?石頭,就是院子里的那座石台;另外三種木頭……你猜猜看,是什麼?」

「嘖,我說你這臭毛病猴年馬月能改得了啊?」我是真煩這貨裝洋蒜的說話方式。

瞎子舉起兩手做投降狀,嘴裡咬著煙,含混的說:「行行行,改改改!」

他把煙拿下來,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那屋的桌子椅子都沒什麼特別,我說的寶貝,是牆角的那個柜子。」

我眼珠轉了轉,問:「那柜子有什麼特別?」

我對那柜子還是很有點印象的,因為那怎麼看都不像是家用的傢具。

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半米見寬,直上直下,只有一扇櫃門……

我實在想不出應該稱呼那柜子是什麼玩意。

「那不是普通的柜子,或者乾脆說,那壓根不是柜子。」

瞎子再次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那不是放東西的,是用來睡人的!」

「睡人?」

瞎子點點頭,這次倒是沒打磕,「那櫃子是用三屍木做的,是用來養屍的!」

「養屍?」我腦筋兒一蹦,讓他詳細說說。

瞎子把煙頭彈出去,回到屋裡坐下,指了指徐潔,對我說:「先聲明一件事,那東西對你媳婦兒半點不起作用。」

接著,他開始解釋,那柜子的特別之處。

原來那柜子並非是用普通的木料打造,而是用至少三種世間少有的特殊木頭做的。

這三種木頭都和死屍有關,可以說是晦氣之極。

三種木頭分別是:浮屍木、火屍木和雷屍木。

瞎子三句話不到就固態萌發,又要打閑白,被我一個煙盒砸過去,才算沒跑偏。

「聽名字你也該想到這三種木頭是怎麼來的了?」

瞎子把煙盒扔回櫃檯上,說:

從古至今,殮葬死者的方法都有很多種。

除了最常見的土葬,還有蒙古族、藏族等少數民族傳統的天葬,即把亡骨死屍曝於露天,讓飛禽走獸啄食。

天葬的核心是靈魂不滅和輪迴往複,死亡只是靈魂和軀體的分離,是異次空間的不同轉換。

再就是盛行於沙漠地區的沙葬,即把死屍裝進麻袋,沉入流沙。特殊的地質和氣候會令屍體在短時間內迅速脫水,歷經千百年也不會腐爛。

最具名氣的樓蘭女屍,之所以保存的那麼完整,就是和沙葬有著類似的原理。

另外還有藏密佛教的塔葬;古代一度流行的瓮棺葬;西南少數民族的懸棺葬等等。

說到這裡,瞎子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

「水葬你們應該都不陌生了?」他這麼說的時候,眼睛斜視著徐潔。

見徐潔咬著嘴唇不說話,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徐潔是被我和瞎子、孫屠子從國道邊的河裡撈出來的。她當時蜷縮在密閉的鐵棺材里,倒是正經八百的水葬了。

見徐潔沒大反應,瞎子才接著說道:

水葬的方法也分為很多種,有的是直接將屍體或者棺槨投入水中,有的是將骨灰撒進江河湖海。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相對特殊的水葬方式,那就是船棺葬……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1:37
第五十二章 不化骨


顧名思義,所謂船棺葬,就是將死屍殮於獨木舟狀的船棺里,又或者乾脆就是安放在船上。有的近海掩埋,有的則送入湖海,任憑船棺隨波逐流。

瞎子又點了根煙,抽了一口,「殮葬死屍的船棺,多數在漂流一段時間后,都會沉入水中。但萬事都有例外,因為某些原因,也有船棺在湖海中漂流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不會沉沒的。」

見瞎子看向我,我很輕易的就想到他目光中的含義了。

因為,我和他一樣,想到了前不久才在鳳凰嘴見到過的戴文號游輪。

那艘詭異的鬼船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船棺,但卻盛斂著數百具的亡骨,深埋江底數百年。

真要說起來,那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為巨大的『船棺』了。

瞎子說:船棺百年不沉,多半會形成兩種狀況。

一是棺中亡靈不散,甚至於死屍汲取水中陰氣,詐屍成僵,船棺也就變成了鬼船。

第二種就是,船棺漂流過某個特殊地點的時候,被滯留在那裡,不會沉沒,但也不能夠再移動。

這種情形就和風水地勢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了。

如果船棺滯留在惡水間,棺中的魂靈和死屍就會成為難以想象的惡靈凶煞。

這時如果船棺突破滯留,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當中,所帶來的禍患,可就不是普通的鬼船能比的了。

對於這種少有的惡靈鬼船,過往的船隻哪怕只是驚鴻一瞥,多半也會被禍害,淪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瞎子掐了煙頭,朝我揚了揚下巴,「你是不是以為,所有和屍體沾邊的東西都很晦氣?」

「又來了……」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也不想想我特麼是幹什麼的?要是怕晦氣,我還能不能活了?」

這可是大實話,無論陰倌還是法醫,哪是能怕晦氣的?

「還說我呢,你徐禍禍不是也一樣,改不了急性子的臭毛病?」

瞎子拍了拍額頭,順手摘下墨鏡丟在桌上,「我是就事說事,並不是說所有不沉的船棺最後都會變成害人的鬼船。同樣是因為風水滯留,如果是滯留在風水絕佳的福地,時間久了,船上的亡魂不但不會變成惡鬼凶靈,反倒會有可能回歸本體,死而復生!」

「你糊弄鬼呢?」

我終於忍不住再次抓起煙盒砸了過去。

瞎子一把抄住煙盒,瞪著我說:「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我玩兒你大爺!要按你說的,死人能復活,那特麼誰還土葬火化?哪怕是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率能死而復生,那不也得買條小船,把死人往海里填嘛!」

瞎子朝我啐了一口:「我呸!就你這倒霉德性還當陰倌呢,你就不能動動你那豬腦子?是,人死不能復生,可你就不想想,你媳婦兒哪來的?」

我鬧了個大愣怔,看向徐潔,就見她也正看著我,有些擰巴的表情顯得莫名喜感。

我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指著瞎子說:「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明白了?什麼死而復生,你就乾脆說……」

我是真不知道往下該怎麼說了。

對於徐潔的身份,相熟的人現在都不怎麼避諱,可我也不能當著她的面說:瞎子說的那種情形,是死鬼附體,變成活屍吧?

瞎子心領神會,卻是說道:

「你還得再走走腦子,都說了船棺是滯留在風水寶地,那棺中本主,可就不單單只是變成活屍了。兄弟,你這個陰倌雖然是半桶水,可總該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殭屍,不但不腐不滅,還能和普通人一樣吃喝拉撒吧?」

我猛一激靈,脫口道:「不化骨!」

瞎子點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按照形、體、法力和成因,殭屍有多少分類,就不用我說了。可無論怎麼分,你都得承認,不死不滅的不化骨,才是真牛逼。」

「真有不化骨這種存在?」我忍不住問。

瞎子立刻反問:「你相信空穴來風嗎?」

見我兀自不信,他突然有些神神秘秘的壓低了嗓子說:

「你還真別不信,真要說起來,這類因湖海水勢所形成的不化骨當中,有證可考的第一人,還多少和你有點關係呢。」

「滾蛋!」我終於發現,我特麼又被這貨成功的給帶溝里去了。

沒想到瞎子很認真的說:「我就問你,你以前叫什麼名字?把你那名兒的最後一個字去掉,剩下那倆是什麼?」

「徐福……」

『安』字沒出口,我就愣住了。

「對啊,就是徐福!」瞎子點著頭說。

我只是搖頭,覺得不可思議。

秦徐福為求長生不老藥,率領三千童男女東渡出海的傳說廣為人知。甚至有歷史學家考證,現如今的日本乃至朝鮮半島的原住民,很可能就是徐福以及那三千童男女的後代。

可我怎麼也想不出,徐福怎麼能和船棺、水勢福地、不化骨扯上關係。

瞎子又口若懸河的開始給我和徐潔解釋他所謂的『有證可考』。

說什麼以當時的造船技術、航海水平,『徐家軍』就算能到東瀛,最少也得死三分之二。

又說徐福一行如果真是囫圇個的到了東瀛,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在航海的過程中,經過了常人畢生難得一遇的水中福地,也就是傳說中的海眼……

總之他說的有板有眼,我和徐潔聽得大眼瞪小眼。

這孫子到底還是難改天馬行空的老毛病,何止是把我帶溝里了,就連徐潔恐怕也被他繞騰的忘了我們最初討論的話題是什麼了。

「打住!」

我終於徹底醒悟過來,用力拍了拍櫃檯,「你就直說,三屍木是什麼東西吧!」

瞎子咽了口唾沫,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星子,比劃著說:

「撇去不化骨不說,盛斂屍體的船棺,因為在海眼福地中待久了,也匯聚了海眼中的靈氣。本主成了不化骨,船跟著變成了《天靈地寶譜》中的養屍至寶之一——浮屍木!」

「呼……」

聽到一向恬淡的徐潔發出這一聲大出氣的聲音,我差點沒從藤椅里滑到地上。

我忍不住用發顫的手指著瞎子,哆哆嗦嗦的說:「孫子哎……」

可一句罵街的話只說了三個字,我就猛然僵住了。

就在我指點瞎子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左邊的眼睛里快速的閃過一道奇異的光。

那絕對不是眼球表面對光源的反射,而像是有什麼活的東西,從他眼珠子底下飛快的爬過一樣!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1:39
第五十三章 肢解


我反應過來,第一時間翻過櫃檯,朝著瞎子撲了過去。

瞎子嚇了一跳,從椅子里蹦起來,邊躲邊大聲道:

「能不能讓人把話說完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摁住他,扒住他眼皮查看。

「什麼情況?」瞎子有些慌亂的問道。

被我撐開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子骨碌亂轉。近距離看,黑白分明的眼球顯得很有些詭異。

可他的眼睛里除了一絲的驚慌不知所措,再就是惱火,剩下的就只有一坨眼屎了,卻哪有什麼活物。

「你發什麼神經?」

瞎子掙開我,有些氣急敗壞的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我不就是想把這事從根兒上跟你說清楚嘛,至於動手嗎?」

我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回過神來,用力甩了甩頭。

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這幾天怪事不斷,我都沒怎麼休息好,昨晚更是一夜沒睡。雖然身體底子還行,但到底是人生肉長,精神頭已經很不濟了,倒是真有可能眼花看錯了。

人的眼睛里又怎麼可能有活物……

我定了定神,卻又不自禁的想起大雙說的話。

稍一猶豫,我直接問瞎子:「你這次回東北,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能有什麼事啊?」瞎子嘴上說著,臉卻偏向一邊,右手五指彎曲,連著耙了好幾下頭髮。

看著他的反應,我心就是一沉。

我對瞎子實在太了解了,正如他了解我一樣。

旁人不知道他的小動作意味著什麼,我卻是明白的。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關於「耙頭髮」這個動作的來歷,還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那次瞎子約我到他家喝酒,酒喝了沒幾杯,他就開始耙頭髮。

我當時只覺得奇怪,就說他找我肯定不是單純的喝酒,讓他有什麼事就直說。

瞎子墨跡半天,說出原因,我聽完差點沒笑岔氣。

原來前幾天豬鼻巷裡搬來一個女孩兒,按瞎子的說法,那個妞要臉盤有臉盤,要身條有身條。

總之一句話,瞎子那顆浪催的心不安穩了。

瞎子大口的喝著酒,很認真的跟我說,他以前從沒對哪個女的有這種感覺。

他很肯定的說:我愛上她了。

瞎子酒喝多了,對我『推心置腹』,說別看他表面上像個浪子,其實感情方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孩兒相處。

他找我來,就是想讓我給他支招,怎麼追那個臉盤身條『雙優』的美女。

瞎子一直屬於是那種很輕易就能把人『帶溝里去』的傢伙,我雖然哭笑不得,可還是被他同化的跟浪催的似的,邊喝酒,邊胡亂給這『浪子』傳授『泡妞經驗』。

說到後來,已經喝得紅頭脹臉的瞎子開始不斷的把手彎成小耙子,一個勁的耙頭髮。

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把桌上的酒菜往我這邊挪,「你丫別特麼撓了,頭皮屑都掉盤子里了,還怎麼吃啊?」

瞎子是真喝多了,竟苦著臉對我說出了一個『大秘密』。

原來他小時候得過皮膚病,說白了,就是頭上長瘡,就是常說的癩痢頭。

後來病治好了,卻落下一個毛病。

那就是一緊張,又或者心裡沒底的時候,就覺得頭皮痒痒,控制不住的就想撓頭。

第二天我帶著宿醉的酒勁去幫他打聽的時候,得知『雙優』是那戶人家的一個親戚,這回來一是探親,二是下喜帖,因為她下個月要結婚。

那天一大早,『雙優』就已經走了,瞎子的『情竇初開』,也就自然被砸死在了萌芽中……

看著眼前的瞎子,回想往事,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我絕不相信瞎子會害我,可他的表現告訴我,他的確是有事情在瞞著我。

對於我直接的詢問,他緊張,心裡沒底,甚至不敢面對我。

我忍不住從貨架上拿過中午喝剩的半瓶白酒,狠狠灌了一口…又一口。

疲憊加上酒精的作用,終於讓我大腦昏沉,肆無忌憚的睡了過去。

這應該是我有生以來,最差的一次睡眠。

睡夢中,我腦海里不斷浮現出一副又一副古怪的畫面。

每一副畫面中,都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畫面是靜止的,可是當畫面浮現,我竟像是能通過靜態的場面,感受到畫中人的情愫,甚至是某些經歷。

我無法詳細說出那是怎樣一種體會,如果一定要形容,只能說,隨著夢境,我模模糊糊的……似乎活了幾世,甚至十幾世。

至於為什麼說是模模糊……

因為,我可以看到畫里的所有,感受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卻唯獨看不清畫中人的臉!

「啊……」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我渾身震顫,忍不住發出哀嚎。

巨大的牽扯力緊緊把握著我的四肢…乃至頭顱。

我像是懸浮在半空,被好幾隻看不見的手死死的固定住。

與此同時,又有好幾把鋒利無比的刀順著手臂、雙腿和軀幹連接的部位一點點插進皮肉和骨頭縫,慢慢將我肢解。

最後牽扯的皮肉被利刀徹底分離,我的手腳開始往下落,跟著是身子,最後是……

當腦袋落地的那一刻,「砰」的一聲,我只覺後腦劇震,前額靈台像是快要爆炸一樣,三魂七魄根本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想要拚命從束縛中脫出。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我的頭不由自主的一偏,看到了畢生中絕難忘懷的一幕。

目光所及,周圍全是殘缺的肢體。

有被分離的胳膊…有腿……

更為恐怖的是,就在離我眼前不到兩尺的距離,有著一顆紅色的、圓咕嚕的東西。

那東西之所以是紅色,是因為上面覆蓋著一條紅色紗質的手絹。

透過手絹,依稀能看到那『球狀體』上有眼睛、凸起的鼻子、嘴……

那根本就是一顆人頭!

一顆單獨的人頭!

是他!

我猛然想起了另一副畫面。

此時,我還能意識到,我是在夢裡。

然而,我想到的那副畫面,和此刻的夢境雖然相似,但視覺角度卻完全不同。

更主要的是,那副畫面,是我在陰陽驛站中……離開驛站的賬房前,通過陰陽透骨鏡看到的。

而且,不是靜止的,是真正動態的……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1:40
第五十四章 骨頭


紅手絹……

韋無影!

我腦子裡猛然閃過一個名字。

這時,手絹下的人頭,突然滾動了一下,竟然正面朝向了我。

透過手絹,我依稀能看清人頭的五官樣貌。

更為可怖的是,我發現他的眼睛居然正直勾勾的瞪著我!

我嚇得想要叫喊,可喉嚨里像是塞了麻核,根本發不出聲音。

強烈的驚悚讓我忍不住想要逃離,但才一動逃跑的心思,就發現一個更恐怖的『現實』——我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因為,現在的我和眼前的人同樣是被肢解的狀態,我能夠有所感受的,也不過僅僅只是視覺的衝擊和大腦的思維!

恐慌到了極限,反而使我冷靜下來。

反正大家都是只有一顆死人頭,半斤對八兩,誰怕誰啊?

當這個荒謬的想法在我腦海中盤旋的時候,面前的人頭,居然開口說話了!

透過輕薄的手絹,可以看到這人的樣貌竟是十分的清秀。

我能夠分辨出他是男人,但他精緻的五官卻有著女子才有的秀氣。

手絹下薄薄的兩片嘴唇慢慢張開,艱難的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我不想害人……我要我的骨頭……我的骨頭……」

『什麼骨頭?』我在心裡問道。因為我仍然無法發出聲音。

人頭似乎還想說什麼,可臉孔突然間變得扭曲。因為緊皺而變形的眉眼、不斷抽搐的嘴角,都顯示出,此刻他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就在我疑惑到極點的時候,忽然迎面刮來一陣陰風。

人頭上的手絹竟然被風吹了起來,不偏不倚的飄落在我的臉上。

半透明的手絹並沒有完全遮蔽我的視線,相反,眼角的餘光透過輕薄的網紗,竟看到另一側的耳畔,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人臉!

這張臉離我那樣的近,以至於我無法看清他的樣子,但卻看到他正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正一點點的向我靠近……

「啊!」

我終於控制不住的,艱難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慘嚎。

身體劇震,跟著猛然張開了眼睛。

「徐禍!」一個焦急的在耳畔響起。

我不住的喘著粗氣,稍許定下神,才發現我似乎是躺在床上。

房間里漆黑一片,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斜眼看去,耳側上方,赫然真的有一張人臉。人臉位置,就和夢中最後出現的那張人臉所在的位置一模一樣!

「你沒事吧?」

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身子又是一哆嗦,總算徹底回過神來。

我應該是躺在自己床上,身邊急切注視著我的,卻是徐潔。

徐潔一邊幫我抹著臉上的冷汗,一邊輕聲問:「是不是做惡夢了?」

「嗯……」

我感覺嗓子乾的不行,翻身坐起來,才發現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了。

拿過床頭的水杯,連喝了幾大口,總算是緩和下來。

我抹了把腦門,問徐潔現在幾點了。

徐潔說快四點了。

口乾舌燥,我不得不又灌了一氣水。

徐潔替我攏了攏被子,說我喝多了以後,在藤椅里睡著了,是瞎子把我背上樓的。

「你是不是有心事?不然為什麼喝那麼多酒?」徐潔問。

「沒……沒事兒,就是覺得有點累。」

我是真累了,不然也不會一覺睡這麼久。

想到夢裡的場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讓徐潔接著睡,匆匆套上衣服,左右找不見背包,就問徐潔包在哪兒。

「在樓下。」徐潔訥訥的說,「我……我是自己上來的,本來想下去幫你把包拿上來,可……可你抱著我不放。」

「自己上來的……」我一陣心疼,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徐潔雖然癱了,可本質上仍是金剛屍,除非我抱她上下樓,其他人是抱不動她的。她想上樓,就只能是用兩隻手硬拖著不便的身子爬上來……

我想就這麼守著她,但一種強烈不安的感覺越發在心底蔓延。

「乖,你再睡會兒,我出去辦點事。」

下了樓,拿過外套套上,抓過背包想要出門,突然發現背包的拉鎖拉開了一半。

這本來是個不起眼的小細節,不知為什麼,我卻是心裡一咯噔。

打開背包,心就是一涼。

因為特殊的職業原因,我包里的東西看似雜亂,卻都有著各自固定的位置。

只有這樣,我才能隨時隨地以最快的速度應對突發事件。

然而,此刻包里的幾樣東西全都不在原來的位置。

有人翻過我的包!

徐潔沒有翻我包的必要,而且她清楚我的習慣,幫我收拾完,也會將東西各歸其位。

除了徐潔,今天……不,昨天來過家裡的,就只有大雙和……瞎子。

我實在不願意就這件事往深處想,檢查了一下所有東西都在,稍一歸置,就出了家門。

來到18號和31號間的空地,我從包里拿出『福』字桃符。

我並沒有做別的動作,桃符卻突如其來的傳來一股寒意。

下一秒鐘,周遭像是瞬間起了大霧,天地間變得混沌一片。

而在原來的空地上,卻赫然出現一棟饕餮、睚眥守衛的古樓!

「桃符果然是進出驛站的關鍵……」

我喃喃說了一句,收起桃符,上前推開了驛站的大門。

看到驛站中的情形,不由得一怔。

驛站一角,一個渾身黑衣,頭臉像是被火燒過的男人,正坐在圓桌旁自斟自飲。

黑衣人聽到動靜,卻只是斜了我一眼,似乎微微皺了皺眉,跟著沉聲說道:

「身為驛站的老闆,就要有老闆的樣子。你穿的這麼隨便,一次兩次還沒什麼,次數多了,沒好處的。」

我不久前才勉強平定的心神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忍不住上前一步問:「你是徐榮華?」

黑衣人似乎一愣,接著竟微微點了點頭。

一時間,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無數的疑問同時湧入腦海,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不等我糾結完,黑衣人卻緩緩的說:「你這個時間來這裡,不會是專程來找我的。就快雞鳴五更了,時間不多,快去做你該做的事吧。我,不會走,一直都在。」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快步走進了賬房。

季雅雲又或『小雅』都不在。

賬房裡的陳設,似乎和上次離開時沒有任何變化。

想到時間不多,我徑直走到書桌后坐了下來,拿過桌上的陰陽鏡擺在面前。

見銅鏡沒有任何反應,想了想,從夾克暗藏的內袋裡拿出了一直隨身收藏的那條紅手絹。

紅手絹舉到銅鏡前,原本有些模糊的鏡面,竟漸漸變得通透起來。

鏡子里,浮現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畫面……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1:43
第五十五章 車牌號0443


鏡面中的影像放電影一樣掠過,最後定格在一個人的背影上。

我坐在椅子里,看著這背影,回想剛才鏡中的一幕幕,只覺得一股森寒從腳底直衝頂門心。

我由始至終都沒看到最後這人的樣貌,但對這人,卻已經十分的『熟悉』了。

或者說,讓我感到熟識和震驚的,並非是人,而是這人身上穿的那一襲月白長衫!

又是月白長衫……

驛站第四層的閣樓里,也有一身長衫,難道說,紅手絹韋無影的遭遇,和驛站有關?

思索間,銅鏡已經恢復了原樣。

我習慣性的將銅鏡放回原位,不經意間看了一眼鏡面,卻像是踩到了電門,整個人猛一激靈。

模糊的鏡面中,依稀映照出我的臉。

但映像中臉的輪廓,卻極其的古怪,就像是被拉伸扭曲,大了好幾圈。

而且,影影綽綽間,我看到鏡子里的『我』,居然不止一雙眼睛!

我定了定神,再次拿過陰陽鏡。

仔細一看,頓時汗毛一悚。

鏡子里,我的臉並沒有扭曲放大,也沒有多出一雙眼睛。

之所以乍一看有些瘮人,是因為我本人的臉孔上,還隱約重疊著另外一張臉!

這是張男人的臉,頭髮毛糙,不修邊幅,五官粗獷,臉上還長著一大蓬連鬢的大鬍子。

鏡子里,這張臉約有三分之二是和我重合的,露出的部位,一隻眼睛的眼神顯得各位古怪詭秘。

這眼睛發獃發直,眼神還有些渙散,就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樣。

可仔細一看,眼睛深處卻又有一種不能夠輕易被發覺的特殊神采。

看清這眼眸,我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兩個字——瘋子。

確然,隨著閱歷的增多,我已經能分辨出一些少見的細節。

這大鬍子眼中透出的,是一種瘋子才有的神采。

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我曾在市精神病院,盜墓賊臧志強的眼裡看到過。

和臧志強不同的是,大鬍子眼中透出的瘋狂,並不是雜亂的、精神渙散的。相反,之所以讓人覺得他瘋狂,是因為眸子里透著一種全然絕決的專註!

那感覺就像是,他就這麼看著你,想把眼神透過你的皮肉,透進你的骨頭,把你整個人吞噬一樣!

是畫師!

我猛然想起在墓園中見到的『傻大鬍子』。

這鬼畫師果然附著在我身上,居然還跟著我來到了驛站里……

「時間到了,快走吧!」門外傳來了黑衣人的聲音。

我最後看了一眼陰陽鏡,將銅鏡擺回原位,匆匆走了出去。

大廳一隅,黑衣人還在桌旁自斟自飲,似乎一直都沒有挪過地方。

現在他已經親口證實了自己的身份,再次面對他,忍不住又一次百感交集。

黑衣人那張被火燒過的臉側面對著我,似乎也有話想要說。

兩人默默相對了一陣,卻是他先開口:「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這個時間,一個人來這裡?」

陌生的聲音中,卻透著一種莫名的熟識。

我感覺眼角有些發酸,做出的回應,卻是一聲冷笑。

「陰陽事不得馬虎!」黑衣人抬高了沙啞的聲音:「有什麼就說出來!」

他的語調竟是不容人抗拒,或者說,是他特殊的身份讓我提不起抗拒的心思。

儘管打心底排斥這個男人,可想到最關乎自身的一件事,我還是咬了咬嘴唇,低聲說:「我被鬼畫師附體了!」

「畫師?」

黑衣人一愣,扭過臉,正臉看向我。

可隨即,他疑惑的表情漸漸鬆弛,並沒有顯露出驚恐,反而是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呵呵,你啊,還真是每回都讓我意想不到啊。」

「你什麼意思?」我皺眉。

黑衣人轉回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抬起臉看著屋頂的天花板,沙啞的聲音中仍是充滿笑意:

「畫師對常人而言,算是一種極其恐怖的存在。任何人被他畫出來,不光會丟掉命,死後魂魄也會被困縛,很難再去輪迴。不過你不用怕,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麼,可是我能肯定,他如果有害你的心思,就絕不能跟你來到驛站里。」

不等我開口,黑衣人就擺了擺手,站起身,邊往樓梯的方向走邊說:

「沒有人想萬劫不復,他跟著你,卻又不想害你,那多半是想巴結你這個陰陽驛站的老闆。既然是這樣,讓他留在你身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時間到了,走吧。」

看著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方,我緊咬牙關,大步走出了驛站。

早上把家裡安頓了一下,我就出了門。

上了車,給高戰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查一件事。

掛了電話,我又試著打給老何,這次電話居然接通了。

「喂,何叔,你在鋪子里嗎?」

「不在。」電話那頭傳來老何瓮聲瓮氣的聲音,「我在醫院呢。」

我一怔,「在醫院幹什麼?」

老何乾笑兩聲:「老了,零件都壞了,來醫院當然是修理這把老骨頭咯。」

追問之下,老何才訕訕的說,他前不久查出自己得了前列腺癌,前兩天已經住院,準備手術呢。

我一聽就急了,問他為什麼不通知我。

老頭竟明顯有些發窘,憋了半天竟說,男人那點事哪是能隨便跟人張口的。

我氣樂了,『安慰』他說:也是,卵大點事,大不了割了就是。

玩笑歸玩笑,對老何我還是很尊重的。

本來是打算問他些事,現在也不好問了。我告訴他,眼下我有些事要急著處理,等忙完了,就去醫院看他。

又和老頭扯皮了一會兒,剛掛電話,高戰就打了進來。

聽高戰說了查到的情況,我立刻讓他現在就趕去縣裡的公交總站。

來到總站,和高戰碰了頭,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姓王的站長,和一個車隊支隊長,也就是司馬楠的男朋友劉元。

我開門見山的問,現在往來市區和平古的區間車總共有幾輛。

王站長端起大茶杯,轉著圈吸溜了一口,才慢條斯理的說:原來是有四輛的,其中兩輛中巴先後出了車禍,站里不得不臨時調撥了一輛。

見他官僚作風十足,我忍不住皺眉。

這時,劉元卻插口說:「站長,昨個兒不是說,0443修好了嘛,今天晚上,誰開0443?」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有些抖機靈的朝我眨了眨眼。

0443,就是那晚趙奇違規駕駛,出事的那輛中巴。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1:48
第五十六章 末班車


王站長皺了皺眉,喝了口茶,不耐煩的對劉元說:

「這些不都是由你這個支隊長來安排的嘛,還需要問我嗎?」

我對這種手裡攥著點權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人實在不感冒,但還是耐著性子問了幾個問題。

王站長對我這個肩膀上沒『花』的小警察明顯看不入眼,不過看在高戰面上,還算是有問必答。

好歹得到我想要的答案,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我湊到高戰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高戰聽完露出為難的神色,但是只稍一猶豫,就對王站長說出了我的請求。

本來還算是和善的王站長聽了,一下子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皺著眉頭說:

「你們是刑警,憑什麼不讓我們把可以正常運營的車輛投入使用?你們有文件嗎?你們知道不知道,如果按你們的要求做,會造成多大的損失?這個責任由誰來承擔?」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這件事我負責。」

隨後一個身材魁梧,黑臉膛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

「郭隊!」我有些意外,來人居然是郭森。

「你怎麼出院了?」我問。

郭森瞪了我一眼,「回頭再說!」

接著向王站長出示了證件,沉聲說道:

「我是市刑警大隊郭森,現在三起連環車禍的案子,正式由我接手,請你配合警方的工作。如果需要任何書面文件,你提出來,我立刻打電話讓總局那邊送過來。」

同是刑警隊長,比起高戰,郭森這個市局的二把手顯然更有分量。

被他的氣勢一壓,王站長立刻矮了三分,最後為了找回面子,居然把個無辜的劉元訓了一頓,然後讓他全權負責配合安排警方的調查工作。

眼看到了中午,王站長推說有事,就不陪我們了,讓劉元好好招待我們一下。

來到附近一家飯店,進了包廂,郭森劈頭就問我:「這件事查的怎麼樣了?」

「就快水落石出了。」我看了一眼跟著的劉元,「不過……有些事,我們必須要有相關單位的配合。」

郭森還沒發話,劉元卻先說道:「高隊、郭隊,還有小徐。有些話,我就直說吧。」

他轉向我說:「你也知道我和小楠是什麼關係,她跟我說過你……還有郭隊那次去山村的事。我一直想謝謝你們,就是沒機會……」

說著,竟站起身,朝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

我和高戰、郭森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劉元接著對我說:「其實這次的事,別人不知道狀況,我大概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旁的不說,就因為你救過小楠的命,幫過她,你要我幹什麼,我都肯幹。」

我反應過來,聽他說的真摯,心裡也是一陣熱乎。

「噔噔!」

郭森反手敲了敲桌子,朝我一揚下巴,「說說吧,現在是什麼情況,你預備怎麼幹。」

我遲疑了一下,問:「現在局裡怎麼個態度?」

「你管個屁的局裡。」郭森狠抽了口煙,有點含糊的說:「事故認定都出來了,已經結案了。」

「什麼?」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你這是……你說的文件呢?」

「有個屁文件。」郭森把煙頭摁滅,看著我說:「從我醒過來那天,我就知道這件事棘手。要弄清楚整件事,還得靠你徐禍禍。」

他忽然話鋒一轉,問我:「趙奇違規那件事,是你們兩個商量的?」

見我搖頭,他濃眉擰成了疙瘩,盯著我看了半天才說:

「你覺不覺得,趙奇變得有點不對勁?要是放在以前,就算為了案子,他也不會不顧一車人的命,敢那麼操作。」

我搖搖頭:「他是有點不對勁,但他並不是不顧車上人員的安全,相反,那場車禍,可能是他故意造成的,目的,是想救更多人的命。」

郭森和高戰對視了一眼,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現在有些話必須得說明白,於是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的說:

「我們剛才已經了解過,在過去的五十年當中,因為車輛的更替淘汰、車隊的調撥,在今年八月份以後,還繼續運營在市區和平古這條線之間的就只有車牌為4574和0443兩輛中巴。」

「為什麼是八月份以後?」郭森問。

高戰眼珠一轉,看著我說:「波波頭……韋偉是八月初被害的。」

我點點頭,用力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令4574和計程車發生車禍的那個傢伙,在找人。但凡是波波頭生前坐過的車,過了夜裡11點,行駛在那條線上,就都有可能會出車禍。」

「你把話說清楚。」郭森更加疑惑。

我搖頭:「一時半會兒我說不清楚,4574會翻車,是因為波波頭不止一次坐過那輛車。那個想找她的傢伙找不到她,一怒之下才會殺了一車的人。」

「韋偉的案子我已經聽江斌他們說了。」郭森的反應絕對超乎常人,點了根煙,叼在嘴上說:「照你這麼說,那輛計程車出車禍,是因為韋偉遇害前坐的就是那輛車?」

我點頭:「對。」

「咳。」高戰插口說:「小徐,有件事還沒來得及跟你說,發現韋偉屍體的那個棚子,以及房子的主人,名叫孫立。也就是死了的那個出租司機。他和潘國立是朋友,那輛計程車,是他從潘國立手裡盤過來的。」

「媽的。」

想起潘國立,我忍不住罵了一句。

這狗東西真是害人不淺,這麼說來,那個出租司機孫立,等於是受他牽連被害死的。更狠的是,姓潘的殺人後,居然把朋友的新家當成毀屍滅跡的地方。

「照這麼說,兇手……害了那麼多人命,不管他是人是鬼,就是殺人兇手。」郭森彈了彈煙灰,「照你這麼說,兇手的目標就是4574和0443,還有其它被害人所乘坐過的車輛。這樣一來,趙奇故意造成車禍,迫使0443不能投入運營,目的是為了救人?」

我點頭。

「現在公交公司要再把0443投入運營,你的意思是……」高戰看著我眨巴眨巴硬幣眼。

「我想去會會兇手。」我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今天夜裡,我來開這趟末班車。」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1:58
第五十七章 特殊乘客


「我和你一起上車。」郭森和高戰同時說道。

不等我反對,郭森就是一瞪眼:「萬一出渣子,要有人出來背黑鍋的,你才出來混幾天?背得起嗎?」

我只能是點點頭,其實我何嘗不明白,背黑鍋是假,就算最終不能將所謂的兇手繩之於法,身為刑警隊長,他和高戰是有絕對的知情權的。

「我能替你們做點什麼?」劉元問。

我說:「你只要把0443交給我就好了。」

劉元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我覺得我還是能幫上點忙的。」

他掃視一周,揉了揉鼻子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出了狀況,說到背黑鍋,不客氣的說,你們三位哪一位都得吃不了兜著走。要換了我在車上就不同了,我就說,開車的是我。我有營運資格,出再大的岔子,我大不了丟工作。」

「那最好,那最好。」高戰『厚顏無恥』的點著頭說。

我翻了個白眼,拍了拍劉元的胳膊,笑道:「劉哥,司馬楠真是沒選錯老公。」

我說的是實話,人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

我一直都有點好奇,以司馬楠那種好強的性格,就算有過不堪的過去,又怎麼會甘心找一個公交司機。

事實是,她絕沒選錯。

一個明事理、有擔當的男人,絕對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嘴把式要值得託付終身。

事情定下來后,我本來想打給竇大寶,讓他過來幫忙,可想想,最後還是沒打。

季雅雲還在病床上躺著,桑嵐衝動,大背頭更是不著四六,要說真正還算靠譜的,也就只有竇大寶了。

他要是不在醫院守著,我還真不放心。

我的鬼眼還沒有恢復,要說找外援,除了竇大寶,瞎子絕對是不二的選擇。

可是……我真的能找瞎子嗎?

想來想去,最後做出了決定。

我私下把高戰拉到一邊,交給他一瓶牛眼淚……

晚上8點25,我開著中巴,沿著公交路線,朝著市裡的方向開去。

車牌號:0443……

雖然打著『暫停運營』的燈,每路過一個站點,我還是會減慢車速。

再次經過一個站點,高戰把頭從窗外偏回來,使勁眨巴著眼,對我說:

「禍禍,要說以你的膽子,當法醫真有點虧了。你要是考警校該多好?」

「哥哎,我那時候能交上學費就不錯了。考警校?我哪兒來的錢啊。」

多半是因為滴了牛眼淚的關係,高戰明顯有些緊張,跟我說了兩句,又轉向郭森:「老郭,這回你可是違規了哈。要是讓上頭知道,不扒了你這身警皮,也得一擼到底,調你去下級單位戶籍辦。」

郭森斜了他一眼,「行啊,那我調平古去,跟高隊您混啊。」

時間就這麼消磨過去了。

本來以為11點前,不會發生什麼狀況,沒想到10點45分,今晚的『末班車』從市區發出之前,卻忽然上來一位不速之客。

看看時間差不多,我正想關車門,門口的階梯上,突然傳來兩下高跟鞋的聲音。

我剛把煙頭丟出去,聽到聲音邊回頭邊說:「不好意思,這輛車暫時停運了……」

不等說完,我已經看清來人的模樣,不由得一愣。

上車的是一個女人。

表面看,大約在35歲左右,齊肩的發梢燙成大波浪,鵝蛋臉很有幾分性感的圓潤。

女人身材姣好,卻穿著一身不怎麼搭調,甚至讓人感覺有些怪異的衣服。

衣服本身並不算奇怪,黑色的連衣裙,齊膝的裙擺下,線條優美的小腿上裹著黑色的絲襪、黑色的高跟鞋……

最為奇特的是,她頭上居然戴著一頂復古的黑色毛呢禮帽,帽子的前沿,還垂著一襲黑色間隔帶著圓點的薄紗。

「嘶……」

倒吸冷氣的聲音來自高戰。

高胖子因為滴了屠牛淚,來回跟了這幾趟車,神經已經變得很敏感了。

關鍵這女人的打扮,在正常人看來的確十分古怪。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卻是劉元:「不好意思,咱這車機械故障,停止運營了。要不,您再等會兒,晚五分鐘,還有一班車。」

他倒是沒說瞎話,為了既不影響我們的『工作』和公交線路的正常運營,他這個支隊長『擅用職權』,給真正的末班司機塞了兩包煙,讓他晚五分鐘再把車開過來。

黑衣女朝車內掃視一眼,回過頭看向我,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劉元還想再說什麼,我一擺手,「讓她上車。」

女人帽沿的黑紗並不能阻隔她的面容。

只一照面,我就認出,這還真不是個陌生人。

這個女人和我不止接觸過一次,和高戰等人也是打過照面的。

她居然是杜漢鐘的老婆——郝向柔!

鬼山的邪性已經不需要多說了。

作為鬼山……鬼樓的擁有者杜漢鍾,要說杜漢鍾是局外人,鬼都不信。

郝向柔是杜漢鍾、杜大老闆的老婆,要說她沒有私家車坐,半夜跑來搭公交,還打扮的這麼奇怪……呵呵,恐怕連肉鬆都會覺得這裡頭大有文章吧。

「去哪兒?」我一邊淡淡的問了一句,一邊透過後視鏡,朝郭森和高戰使了個眼色。

讓我沒想到的是,郝向柔站在門口看著我,居然愣了一會兒。

直到我問,她才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一樣。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輕薄的嘴唇微微一揚,用一種特異的、軟噥的語調笑著說:「原來是儂呀!」

她的聲音真的很好聽,但我聽在耳朵里,卻不由得渾身一震。

「你……」

「就是我呀。」郝向柔用兩隻手指夾著帽子的黑紗向上翻起,竟沖我拋了個媚眼,微微一笑,然後款步上車,徑直在駕駛座後排的位置坐了下來,「師傅,開車伐?」

「開……」

我反應過來,點點頭,「開車。」

「噗」的一聲,車門關閉,掛上檔位,中巴車緩緩向前開去。

駛出站台前,我忍不住又透過後視鏡朝郝向柔看了一眼。

卻見她正透過黑紗,笑盈盈的看著我,口唇輕啟,卻沒有發出聲音。

儘管她沒有出聲,我還是看出她說的是——我一定要把人帶回去。

我本來已經算是平定的心,瞬間變得不安起來。

來的如果真是郝向柔,我絕對不會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然而,這位特殊乘客的樣貌雖然是郝向柔,但言語表情間,我已經認出她是另外一個人。

鬼山,白長生的姐姐——鬼歌女,白夢蝶!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2:00
第五十八章 攔路的樹樁


郝向柔一上車,車上的氣氛就變得怪異起來。

旁的不說,單是她這身打扮,就已經讓單純來幫忙的劉元臉色發白了。

這真不怪劉元膽小,要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也就算了。關鍵是他對一些事一知半解,只知道這趟車非同一般,在車上,很可能會見到一些『髒東西』……

大半夜的,郝向柔穿這麼一身,就跟從電視機里走出來似的,能不讓人瘮的慌嘛。

高戰是見過郝向柔的,我透過後視鏡,看到他似乎想跟郝向柔搭腔,被郭森使眼色制止了。

我是真佩服郭老大,說好今晚的事全聽我安排,果然是一絲不苟,連半句廢話都沒有。

車開出沒多久,就下起了小雨。

很快,雨里就夾雜起雪粒子。

高戰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回天氣預報可真准,說有雨夾雪,就真有雨夾雪。

我邊開車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有點後悔把屠牛淚交給他,弄得他這麼緊張兮兮的了。

可要是把『監視鬼』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郭森,我又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妥當。

高戰怎麼說都勉強算是『吃過見過』的主,他是有些油滑,可油滑有油滑的好處。

同樣是面對沒接觸過的事物,我倒是覺得,他在這方面的應變能力應該比郭森要強。

因為天冷,這會兒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

連著路過兩個站點,都沒見著等車的。

快要開出市區的時候,坐在我後邊的郝向柔突然說話了:

「我說師傅,你就這麼乾開,多無聊啊。反正車上就咱這幾個人,不如開收音機,聽聽廣播啊?」

後視鏡里,高戰快速的眨巴了兩下眼睛。

我下意識的點點頭,伸手打開了收音機。

高戰的反應明顯是感覺到郝向柔有點『特別』,他都覺出來了,我更加能肯定,現在的郝向柔,絕不是『正經』的杜太太,而是和我有些『交情』的鬼歌女——白夢蝶。

畢竟她那一口的吳儂軟語,和印象中的郝向柔反差太大了。

只能說我的直覺是對的,0443重新投入運營,必定有事發生。

而且,還不是小事。

要不然,怎麼連杜大老闆的夫人都屈尊降貴改搭中巴了呢。

此外,從前兩次的接觸看來,白夢蝶在鬼山上,也絕不會是普通的角色。

只是,這兩個女人『結合』的如此親密無間,倒是出乎意料。

「嘟……嘟……嘟……滴!北京時間,11點整。」

喇叭里的報時聲一響,我不由得一愣神。

跟著就聽高戰大聲喊:「剎車!」

我猛一激靈,本能的一腳剎車踩到底。

中巴「嘎」的一下,停了下來。

「作死了……」

郝向柔被突如其來的剎車,甩的身體向前,整個上半身趴在我後背的護欄上,臉就伸在我耳側,臉色漲紅,顯得有些狼狽。

「你沒看見啊?」

「快下車,看看人沒事吧!」

郝向柔和高戰同時說道。

不同的是,一個在耳側低聲詢問,高戰則是扯著嗓門喊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才稍稍緩過點神,就見郝向柔黑紗后的眼睛正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低聲問:「你……沒看見?」

不等我反應,她又快速的問道:「你看不見?」

只這兩句話的工夫,高戰已經強行拉開中門跑了下去。

我和郝向柔對視一眼,又回頭看了看郭森和劉元,皺著眉頭拉起手剎,打開雙跳燈,推開駕駛室這邊的單門跳下車。

這高胖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靠譜了。前面明明什麼都沒有,怎麼突然叫我停車……

迎著寒風雪粒走到車頭前,我的抱怨立刻變成了一后脊樑的冷汗。

大燈照射下,中巴車前頭不到一尺的地方,居然橫著一根碗口粗、接近一米長的樹樁子。

我越發後背發涼。

剛才的車速雖然不能算快,可臨近出城,怎麼都有六七十邁呢。

真要一下子懟上去,不說翻車,失控撞樹十有八九是免不了的。

「人呢?」高戰不顧地上的濕滑,一條腿跪在地上,臉挨著地面往車子底下張望。

我不禁吞了口唾沫,趕緊也跟著往車底下看。

然而,除了車前頭的樹樁,車底下根本沒任何東西。

我急著走到高戰旁邊,不等他起身,就按著他一起蹲在地上。

「你剛才看見什麼了?」我問。

高戰神情還有點恍惚,用力甩了甩頭,不確定的說:「剛才……車前頭有人,就快撞上了!是……好像是個穿綠雨衣的傢伙。」

見我不出聲,他壓低聲音問:「是我看錯了,還是我看到了『那東西』?」

我用力閉了閉眼,心裡甭提有多恨的慌了。

碰上這些個邪乎事我認了,可不帶這麼玩人的。

老子是陰倌,連普通人都能看見的東西,我都看不見,那特麼還混個毛啊。

抱怨歸抱怨,事到眼前,說什麼都是屁話。

我湊近高戰,低聲說了兩句,起身把樹樁拽到路邊。

這樹樁特麼哪兒來的,居然還帶著綠葉呢……

臨上車前,我對著高戰朝自己的耳朵比劃了比劃。

回頭上了車,我拿出藍牙耳機,剛塞進耳朵里,就聽高戰「咚咚咚」上了車。

「靠,一截爛樹樁子,可嚇死老子了。」

我心裡亂,就想看一眼等他上完車,就按按鈕關車門。

沒想到就這一眼望過去,我差點忘了自己是坐在駕駛座上,猛地一下站了起來。

直到腿撞上方向盤,才硬是被反作用力壓了下去。

「怎麼了?」高戰看見我的反應,兀自發愣,還不忘假裝捋頭髮,順勢朝我快速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

一時間,車裡面出奇的安靜。

除了雪粒落在車頂的沙沙聲,就只有雙跳燈閃爍發出的『吧嗒吧嗒』的聲音。

郭森算是夠能處變不驚的了,這會兒也已經半站起身,一條腿跨到走道上,兩眼眯縫著緊盯著前門這邊,隨時保持衝過來的姿態。

「大爺的……」高戰似乎也發覺氣氛不對,低聲罵了一句,硬幣眼戰戰兢兢的斜向後方。

車上一系列的反應絕非是因為某個人的精神敏感帶動的。

就我的角度看去,高戰的身後,竟然多了一圈黑綠色的輪廓,就像是緊貼著他的身後,無聲的跟上來一個綠色的人!
吟雙 發表於 2019-3-8 14:01
第五十九章 風雪夜歸人


「要死了,這一驚一乍的,真把人都嚇死了。」郝向柔捂著胸口誇張的說道。

她這一說,倒是提醒我了。

我現在看不見鬼,能被我看到的,那自然不是鬼。

不是鬼,就是人,不然還會是樹樁子成精不成?

想到這裡,我對高戰使了個眼色:「要開車了,趕緊回座位吧。」

高戰一讓開,身後那個『綠人』立刻露出了全貌。

我一陣嘬牙花子,哪是什麼狗屁綠人,就是個穿著軍綠雨衣的人。

這人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偏瘦,身上套著件軍綠色的大雨衣,低著頭,戴著雨帽,看不清樣子。

乍一看,還真跟樹樁子成精似的。

虛驚一場,我剛想問他是幹什麼的,這人卻先開口了。

「阿彌陀佛!」

只聽這聲佛號,我就是一愣,跟著就聽他說:

「貧僧雲遊四海,一貧如洗,請施主行個方便,載我一程吧。」

「對不起,不方便。」我沒好氣的說,跟著忍不住『撲哧』樂出了聲。

「行善好施是人的本分,我又沒要你布施,就是搭個車,怎麼就不行了?」

來人有些氣急敗壞,邊說邊把雨帽擼到了腦後,露出光溜溜的腦袋。

兩人一對臉,光頭先是一愣,跟著用力一跺腳,「我還當是救了個小沒良心的白眼狼呢,原來是你啊!」

「大師,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把全車人嚇一跳的傢伙,居然是靜海和尚。

靜海翻了個白眼,兩把扯掉雨衣,一屁股坐在我斜對面,「哼,要不是佛爺在這兒,你們這一車人,剛才就算不死也得變成殘廢!」

我越發好奇,問他是怎麼個情況。

靜海卻對自己為什麼在這裡避而不說,只是朝車裡其他人掃了一眼,說剛才是他施佛法救了我們一車人的命。

見他明顯藏著掖著,我沒再追問。

跟老和尚接觸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很清楚,只要是他想說的,攔都攔不住,他如果有意隱瞞,再問也問不出實話。

關鍵是我也已經想到,靜海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附近,剛好又在那個時候上了車。

最明顯的一點是,我不問他為什麼在這裡算是正常,他卻始終沒問我,為什麼會開這輛中巴。

不管這妖和尚為什麼出現在這兒,對我來說,應該不算是壞事。

據我了解,靜海並不精通操縱鬼魅,但他和鬼魅接觸的經驗,卻是比高戰要多的。

車開出市區,上了省道,雨雪漸漸大了起來。

想到前幾次車禍的詭異,我下意識放慢了車速。

收音機一直沒關,不過現在的廣播不像以前,真沒什麼好聽的。

經過一個站點,我帶了腳剎車,朝站台望了一眼,沒看到有人。

剛要提速,身後和上車后就保持通話狀態的藍牙耳機里同時響起好幾個聲音。

「停車!」

我被耳機里的聲音震得耳鼓發疼,皺著眉頭把車停靠在站台,回過頭不耐煩的問:「又怎麼了?」

我覺得我現在還真有點像暴脾氣的公交司機,這些『乘客』怎麼都這麼多事呢。

高戰瞪著硬幣眼盯著窗外,沒搭話。

剛才讓我停車的郝向柔卻是通過後視鏡深深看了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也沒吭聲。

只有靜海,竟雙手合十,對著我念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風大雪大,你就打開車門,載他們一程吧,貧僧替他們向你道謝了。」

我一怔,還是伸手按下按鈕,打開了前門。

冷風卷進來,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這時耳機里卻傳來高戰的聲音:「是一男一女,女的還是個大肚子。」

我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一男一女不是尋常人所能見到的『乘客』。

他是在履行職責,向我彙報陰眼看到的情況。

聽他描述完那『一男一女』的樣貌,我把臉轉向窗戶外邊,暗暗嘆了口氣。

唐朝劉長卿有一首詩: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無論富貴還是貧寒,家,都是每個人最惦念的地方。

人是這樣,鬼也是如此。

記得剛認識瞎子的頭一年,他就對我說過,每當初冬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路上就會比平時多出很多鬼。

這些鬼的來歷毋庸追究,他們不會害人。

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只是想在風雪之夜,找到自己的家,找尋一份屬於家的溫暖。

「他們上車了。」耳機里傳來高戰的聲音。

與此同時,我身旁還隱約傳來一男一女兩個聲音:「謝謝師傅。」

「不客氣。」我低聲說了一句,關上了車門。

接下來,每一站,我幾乎都會停。

這麼晚了,還下著雪,沒有人再搭公交。

趕著『回家』的,是各式各樣的鬼。

郝向柔……不,是白夢蝶,我毫不懷疑以她的八面玲瓏,從一上車就已看出,車上的都是我的『自己人』。

靜海就更不用說了,老和尚無寶不落不假,禿腦瓜也不是吃素的,車上這些人的身份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所以我們這幾個人,根本誰也不用顧忌誰。

就算是劉元,一開始還有點戰戰兢兢,連著停了三站,也就沒事了。我估計他現在也是覺得,鬼其實沒想象中那麼可怕。

從郝向柔上車起,氣氛就變得有些怪異。

可是隨著不斷有鬼搭上中巴,車裡的氣氛居然漸漸變得融洽起來。

除了高戰間或通過耳機跟我說幾句,就沒人說話,可車廂里並沒有絲毫的陰冷,反倒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溫馨。

廣播里忽然傳來一陣『刺刺啦啦』的聲音。

我剛想把這無聊的東西關了,忽然,雜音一停,喇叭里傳出了絲弦撩撥的聲音。

緊跟著,就聽一個婉轉的聲音唱道:

一滴擊穿歲月的水

芊芊素指

輕輕撥動弦上的溫柔

縷縷思緒編織出光滑的綢

點點情感釀造成醉人的酒

吳儂軟語

匯聚成涓涓細流

千迴百轉,蔓結腸愁

……

裊繞的容顏,凄迷的傳奇

穿過蘇州的古街古巷

恰似一滴水的纖柔

從古樸的瓦當間緩緩滴落

擊穿歲月深處鬱結的凍層

化作一曲曲評彈清音

叩響一顆顆乾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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